大襄皇帝……这四个字太过沉重,仿佛叫身在其中的两个都喘不过气来。
郦眉笙又朝着兰清弦挪了挪,大约想要更添些亲昵,然兰清弦微微往旁边躲了躲。
“臣妾还是太将自己当回事了,皇后之位说来好听,但到底不过内宫一妇人……陛下所为实在不应有臣妾来置喙,既如此,陛下随意吧……”
原以为郦眉笙听了兰清弦的话会挫败离去,但他却当着兰清弦的面将皇帝冠冕卸了下来。
“清弦,你说我以皇权压制你,那我就卸下冠冕。此刻,我只是郦眉笙,只是当年苦心求娶你的昭沐公!
清弦,我从未后悔过前往苍河关,但我只是埋怨自己未能在暗影香的诱惑之下逃出来……若我能坚持住,亦不需要你用寿数来换取我的今日……
是我伤你,是我口不择言,假使你真的还记着自己旧日杀手的身份,又怎么会叫我今时放过席家!
我承认有心用帝势令你低头,可事情做出来我才意识到,你原本就不与这世间众人相同,你眼中亦是从未把皇权放在至尊之位……
你只是你,是与我从噬人之镜走出的兰清弦,是不顾世人议论
愿意嫁给一个残废的兰清弦,是甘愿把先帝都算计其中,只为圆我心愿的兰清弦……”
不知不觉已是四年过去了,那些画面经郦眉笙描述,再一次于兰清弦脑中清晰,她强撑着的冷漠有了裂痕,大概是将那口气散了,手上的力道松了就要往旁边瘫去,郦眉笙早就准备好一伸手就把她带入了怀中,竟比锁链还要牢固。
他们二人许久没有这么靠近,也正是有这一出方叫郦眉笙能觉出兰清弦身上的骨头都硌人……一寸一寸的骨节顺着摸下来,衣袍下面原来已经是如此瘦弱的身躯。
将手劲儿松下来,郦眉笙往后撤了一下,令兰清弦在他怀中靠得舒服。
这样的画面仔细算算可能是半年以前才有的,于是也不用多说什么,就如此相拥最好。
明明是炎夏,兰清弦的房中也没有用冰块儿,但郦眉笙却触到她肌肤只是冰凉,那不怎么明显的温热似是仅仅能维持住她的呼吸。
郦眉笙用自己一双手将兰清弦的双手包裹,企图将温度传给兰清弦,可是就一个动作坚持了不到一刻钟时,兰清弦稍稍挣扎了下,便侧脸看郦眉笙。
“我这是老
病症,你就是将我手握上一个时辰,最后也还是这个样子……
本就是因为我结束了朝会,那些朝臣给我头上的罪责扣得不算少,不必叫他们也找你这皇帝的麻烦,回去上朝吧!”
兰清弦什么都知道,在利弊得失之间,她总是无心就偏向郦眉笙,总是选择叫自己做那个唯一受委屈的人,约莫着日子一长她就惯了,甚至不曾回想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可郦眉笙迟迟未动,只是兰清弦的力气,就是两只手都用上也不能推他半寸,只见他慢慢扶着兰清弦躺下,而他自己亦是干脆躺在了旁边。
兰清弦瞪大了眼睛,“你这是做什么!”
郦眉笙还将头缩进兰清弦颈窝,“睡在我妻身边,天下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兰清弦应是被他气笑了,“我说……郦眉笙!
你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消气吗?”
郦眉笙箍住了兰清弦的腰肢,还朝她耳边轻声细语。
“你我之间是要过一辈子的,今日不消气,就待明日。明日不消气就待后日,我总能等到你对我展颜时……
他们那些老匹夫原本就想叫我这少年皇帝受制于他
们,还没有磋磨过几次,晾一晾也好。
我知你夜间也不曾睡好,那我陪着你,待你睡着了我再走……”
夫妻间爱恨绝非一句两句就能说清,郦眉笙用了个笨办法,但也是有用的办法,他就是算准了兰清弦对他情意深深。
要说还真是有趣,兰清弦一日一日熬着,少能有深眠的时候,不料有一个搅和的郦眉笙睡在身边,天光大亮时她竟然睡着了。
有平稳的呼吸声传入郦眉笙耳中,他慢慢睁眼撑起半个身子,把被子给兰清弦盖好,又蹑手蹑脚出了房间。
桃枝、半夏几个女官都在外面候着,郦眉笙对她们都放心。
“皇后睡着了,朕下朝再来看她……”
郦眉笙是新帝,对前朝臣子诸多不满,只是这些人很少犯大错,令他不能动手多解决几个,未成想有人闹了一出,反而给了借口。
再进正殿后,果然一个两个都噤声,不愿做出头鸟。
郦眉笙哂笑,“朕幼时曾读过望月皇朝大事记,才知月氏以女子当政,而亡国时最后一任皇帝是独子,不料就被萧相篡权。
到安朝时,有女官一路高歌猛进,甚至成为朝中女侯爵,深得当
政皇帝信任。
今时,太皇太后在大襄陷于泥淖后,拖着高龄之身处处走在尔等前面只为保住家国……诸位,你们哪一个不曾被太皇太后驱使,到天下平定才想起要女子不能干政……
想来诸位忘记一事,皇后从不仅仅是皇后,先帝在时就亲自封她为内侍中,有殿内上谏之权,更何况她还是有兵权在手的长公主……
诸位,皇后她早就姓殷了!”
兰清弦当年在先帝在时与朝臣们同朝为官,他们哪里就能忘,不过是借着郦眉笙手下皇党犯错时,想把兰清弦手中权力拿走……
有兰清弦在,意味着兰氏、尚氏、修氏、重氏等等世家都将为皇室所用,也意味着朝中新贵有了能力和老牌世家相抗衡……
大局初定,只要没有迫在眉睫的战事,便各自要夺取更多的权力,这是世家根深蒂固的缘故,也是令皇室上传下达总有所纰漏的原因——
郦眉笙不是殷少殊,他骨子里就是六亲不认,今日总要拿一个来祭旗,尤是还把兰清弦牵扯进来。
“既然说起为尚卿说情一事,不如我们再往前想想……朕方才得到了新的账本,你们猜这一回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