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在军中可用铁血二字来形容,便如眼下他打马在前,同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女子交谈,在后的将士无一个敢质疑。
待信王得到了他最终能得到的结果,这才回头看两位将军。
“带走粮草,绕道而行,顺便告诉军中众人,深城不可动。”
左右两位将军互相看着,眼中虽有疑惑,但也只是点头应下。
“请殿下放心,臣会将这道令传下去。”
从城楼顶往下看去,信王驾马越走越远,忽的他又回头,便是隔着一层纱,似乎两人的目光也有交错,然仅仅是一眼,大约此生再不相见。
远眺长信军渐渐远离深城,柯富贵这才从房中走出,站在素衣女子身边。
“殿下,长信军真的放弃攻城了?”
素衣女子摘下幂篱,终是露出了属于兰清弦的那一张脸。
“不过区区深城,我已经给了信王想要的一切,他再对着深城不放手也没有意义。
但即便长信大军离开,城中守卫还是不能放松……还有城中粮食,叫众人勒紧裤腰带,坚持个七八日,待旦何缓过来,深城也就有救了……”
大军兵临城下这事飘荡在城中,于是城中百姓都知
在城主府内住着一位神秘女子,凭一己之力退敌。
百姓们总是慕强,虽说时至今日都未见过神秘女子的真面目,却也总是朝着城主府拜拜,好似如此就能给自己带来好运。
桃枝同兰清弦讲起此事时,还觉着分外有趣。
“姑娘,你如今的待遇同庙里的菩萨一般了。”
兰清弦对着镜子,看自己满头华发没有一丝变黑的意思,也不觉着桃枝的话有趣。
“你说,我这辈子是否要带着这头银白入皇陵?”
桃枝一愣,“姑娘!
白先生不在,那些大夫只能维持,待白先生回来了,保不齐连你心上残缺之症也能医好。
哦对了姑娘,你说得还真准,旦何新任的知府往深城送粮了,对着城主,竟是半个字未提信王大军之事。”
兰清弦并不意外,“不管是眉笙还是太子,都明白深城所遇困境,再要苛责,那才真是寒了百姓的心。”
桃枝还要再说什么,却听门外乱糟糟。
“你让开,谁允许你阻拦本姑奶奶!城主府是我家!”
“大姑奶奶你就别为难小的了,城主有令,不能打扰贵人!”
“什么贵人能把全城的粮食都给叛军!别
拦我!”
眼见着这位被称为大姑奶奶的不肯罢手,只听吱呀一声,房门开了,桃枝从里面走了出来。
“柯大姑娘,你这是几个意思?”
“你竟然认得我!快叫那个女人出来,年纪轻轻上赶着给人当续弦!你不要脸!”
这话一说出口事情就清楚明白了,原本是传城主府来了位贵人,可也不知怎么回事,传到柯大姑娘耳朵里,竟成了柯富贵把要续弦的女子提前安置在府中。
桃枝皱眉,“柯大姑娘休要胡言乱语,我家主子由不得你诋毁!
若非城主一心求着我家主子助深城渡过难关,我家主子焉能露面!”
柯大姑娘把身边仆从的手甩开,“哼!连信王都能迷惑,可见是妖女!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自己离开城主府,要么我叫人押着你出城主府,令你在众人面前没脸!”
桃枝气得要死,却听房内兰清弦开口了。
“柯大姑娘,许久未见你这性子还真是一点未变,不是看着柯富贵离开城主府,你敢到此处叫嚣吗?”
柯大姑娘一时未反应过来,只觉这个嗓音分外熟悉。
“你是……你……兰……”
仅仅是吐出头一个字
,柯大姑娘就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虽说深城离京也算山高路远,但柯大姑娘还不至于不知道兰清弦如今已经是公主!她不禁面露慌乱,埋怨传消息那个碎嘴子。
兰清弦轻笑,“看来柯大姑娘还记着我,那你觉着我会是你父亲的续弦吗?”
柯大姑娘悻悻然,“民女知错,不该打扰贵人休息。”
柯大姑娘在兰清弦手中吃过亏,加之如今兰清弦的身份已是他们柯家高不可攀,于是她总算学会了收敛。然她这就要走时,兰清弦却叫住了她。
“柯大姑娘,请留步!请进门一叙……”
原来柯大姑娘最后被柯富贵许配给了另一家大商贾,都是手中有钱有势的,也不怕自家姑娘嫁过去过苦日子。
说来也是赶巧了,柯大姑娘的婆家正好是官中给了牌子的盐商,其中富贵不可言说,兰清弦瞧深城百姓在盐上比京中还要少用两成的钱,就想着和柯大姑娘聊一聊这事。
柯大姑娘毕竟只是媳妇做不了主,于是给夫君去信一封,说起盐事。
兰清弦也不是莫名想起了官盐,而是信王大军途经时,给她留下了一个
破绽。
似是信王有意搅乱他所过所有州府,盐价飞涨不说,更有百姓吃不到盐。
若是放任此事发展下去,便是因为盐事也会令京中不稳,给郦眉笙添麻烦。
大约兰清弦才和柯大姑娘的婆家定好盐运一事,第三日就说有京城三百里外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州府因为无盐而闹了乱子。
兰清弦再明白不过,信王和殷少殊之争,绝不仅仅是要在军力上争个输赢,更要把士农工商都当作筹码,互相攻讦,令对方最终丧失民心,无力维持。
可信王大概不会想到仅仅是自己一个失误,就叫兰清弦捉住好时机解决了那些州府盐务上的困境,一时之间胜局开始偏向殷少殊这一边。
然兰清弦也并非事事都插手,见京中的郦眉笙不是火烧眉毛时,她就放手不管了,更叫柯富贵关好深城城门,在两王相争未见分晓前,再不能卷入任何危机。
就在兰清弦以为大襄还要再乱上一段日子时,桃枝终于收到了好不容易联系上的沇部送来的消息。
“姑娘,火漆为黑色,看来大事不好了。”
桃枝一开封,便有一小块衣角掉出来,上面似有沁染过深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