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只要有一个引子,记忆便排山倒海般涌来,青沇仍记着那宝物的样子,不是什么奇珍,只是一块手掌大小的玉质卦牌,碎裂成五片,每一片都沾染了她的血。
也正是在那冲天荧光过后,异世的青沇肉体就此死去,而灵魂则附在了今时兰清弦的身上,她虽是穿越,却也算作重生,或可将异世的痛苦在今时全部洗清。
在梦中的兰清弦能够清楚感觉到自己眼前看到的画面,正渐渐从青沇过渡到真正的兰清弦身上……
兰清弦的出生是个意外,她的嫡母三太太将她父亲看得很严实,纳的两个姨娘大多只是个摆设,可姨娘们无子嗣傍身自是不肯罢休,和三太太斗智斗勇最后还是有了孩子。
大约兰清弦命中总是有苦难的,四姑娘的亲娘葛小娘出身还算不错,在三房算是个贵妾,这让三太太不好直接动手,于是那满腹的怨气就都撒在兰清弦的亲娘燕小娘身上。
挨打挨骂算是日常,连带着兰清弦也受尽了折磨,燕小娘每挨一次打就要把这份痛苦再报偿到兰清弦身上,她觉着倘或兰清弦是个男儿身也能让她有享福的
机会。
亲娘看着不顺眼,嫡母更是恨不得兰清弦死了,若非今时当家的仍是兰家主,恐怕兰清弦早已经被葬在乱葬岗了。
这一夜实在长久,只因兰清弦用一晚的时间将两个人的一生又重活了一遍,再睁眼她小姑娘的鲜活好像尽数消失了,只留下不能疏解的愁怨。
兰清弦身上带着伤,神色总是怏怏的,便是有人上来挑衅,她也是不紧不慢地给了软钉子,这让对手越发觉得无趣,最后只能撩开手去任由她跽在一边。
半夏什么都不敢问,甚至都不敢提让兰清弦服药的事,可伤口不见好,若是不服药岂不是让本就孱弱的身体更加不好?她正踌躇的时候,有个陌生的小杂役碰了她一下,往她袖中塞了一个纸团。
半夏自知纸团定是给兰清弦的,兰清弦看过之后,一人转身向营帐处走去,摆脱周围视线后一闪身就进入了林间深处,大约走了一阵,正看见郦眉笙随意寻了块山石坐着。
兰清弦虽是这副模样,但她灵魂毕竟是青沇,一辈子没有软弱过,更是不许自己在外人面前表露出不堪扶风的样子,谁知她不过敛目低眉
间,再一抬头郦眉笙离她只剩下半臂之遥。
骇到令她不自觉退后一步,脚步虚浮朝后仰去,郦眉笙一只手及时环住了她的腰,将她拉了回来,更少了距离靠近她讲话。
“你用了我给的药本应补血气,怎的眼下你瞧着更虚弱了?”
兰清弦轻轻推开了郦眉笙,“你对我倒是不见外。”
她这一句着实有些冷硬了,郦眉笙不曾有不满,反而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你我算是个半道的友人,可以互为拿捏,不想是我在你这里僭越了。”
郦眉笙假作轻浮,存了些试探兰清弦的意思,怎料前一晚她的软玉媚色换到此时完全不见了踪影,原也是个善于做戏的人物。
兰清弦正襟端坐,做了个请的手势,“本就不熟,不妨直言来意,南竹大人想来没什么闲情雅致。”
郦眉笙在兰清弦话音方落的那一刹那,全然没有了笑意,“那就来做个生意好了,我知你祖父过些日子要做个大寿,到时人数众多,我想要借着你兰家的地盘见个熟人,希望在你手中能够成行。
当然既是生意我便给你报酬,你提个条件,我,满足你。”
郦眉笙并非世家贵族一般将平民一概不看在眼里,着实是他与人相处藏着十分猜疑和厉色,故而说出口的话听到兰清弦耳中实在不算好听。
兰清弦略略思量,伸出了一只手将五指张开,“我也不做那打劫的买卖,五十两金子,童叟无欺,不但给你提供地方,还让你后顾无忧,便是与你那熟人打起来外间也不会有人知道。”
五十两金子!躲在树后面的贺铸差点眼珠子都掉出来,他不想兰清弦还真是敢开口,依着郦眉笙的这性子金子必是一分都不会给,可郦眉笙笑笑,“好,五十两金子就这么说定了。”
一笔交易做成二人再没有过接触,直到贵女们都各回各家了,这位娇矜的昭沐公都未在众人面前露过面。
外面兰清弦经这一出波澜瞧着是过了生死,但谁料几个姑娘一回到兰家,就深感家中氛围更不是很正常,仆从们如同被割了舌头一般,静到落针可闻。
直到兰清弦跨进自己的歌芜院,才看见梦鹃和鸳儿正闲磕牙。
“姑娘你是不知,你走了之后,二房闹起来了,诚大爷从教坊领回来两个舞姬专门放在大奶奶
眼前,大奶奶怀着身子抄着鸡毛掸子将其中一个打晕过去了!”
鸳儿有些碎嘴子,如同讲述奇闻异事一般眉飞色舞,于她口中,霍愿同市井当中的泼妇没什么两样,和兰方诚吵了几句之后又动起手来,让兰方诚脸上多了几道指甲划的血痕。
二太太同霍愿的亲戚情分在兰方诚受伤之后算是又断了一半,她还没有用婆婆的身份拿捏霍愿,霍愿就跑到了家主的院子里面。
家主还不至于老迈昏聩到管至亲儿子的屋里事,两头劝劝也就算了,还让山管家管好下面仆从的嘴巴,不能多议论。
鸳儿手里还拿了一把瓜子,“姑娘,诚大爷想是真喜欢那两个舞姬呢,和大奶奶闹成那个样子,都一直留在身边,说不定哪一天就成了姨娘吧。”
鸳儿不懂很正常,但听在兰清弦耳中,兰方诚十足的反常,那般爱惜羽毛的人,岂会用舞姬坏了自己经营的好名声?
兰清弦尚没有摸清这是个什么情况,只听一个小厮叫了鸳儿的名字,“鸳儿姐姐开门!出大事了!”
这小厮气喘吁吁,一把揪住了鸳儿的衣服,“姐姐,大奶奶孩子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