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春雨绵绵,淅淅沥沥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落在江南的青石板路上,迸溅出一朵朵水花。
即便是雨天,也无妨江南百姓爱喝茶的习惯。
某处新开的茶楼里坐满了茶客,但并不让人觉得吵闹,与这些来往之人相比,角落里的那一抹白色身影似乎更不显眼了。
“要说这世上最痴情的人,自然要属咱们的当今皇上!”
“听说自从五年前皇后逝世,皇上便不再纳妃了。”
“是啊,我那位在宫里当差的表叔说,这五年来一国无后,那些大臣不知觐见了多少次,都无一例外的被驳回了。”
……
听着茶客们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楚寒忍不住将头上的斗笠往下拉了拉,侧耳去听他们口中的每句话。
突然,一双稚嫩的小手拽住了她的衣袖。
她低头望去,只见一个五六岁大的孩童仰起肉乎乎的小脸,气鼓鼓地看着自己,奶声奶气道:“娘亲,茶都溢出来了!”
楚寒恍然回过神,才发现茶水不知何时漫的到处都是,她手忙脚乱地将面前的茶水处理干净。
那康康竟只顾着在一旁看笑话,咧着几颗奶牙笑的没了眼睛。
楚
寒伸手在康康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笑道:“你这个小东西,就知道嘲笑娘亲,怎么不一早提醒我?”
“是娘亲听叔叔伯伯们说话太入神了,孩儿唤了您好几声了。”康康有些委屈,憋着小脸嘟囔着,“娘亲真应该向皇帝叔叔学习,一生一代一双人!”
平日里康康没少观察那些书生,竟有模有样地学着他们摆起了架势,伸着手指摇头晃脑,惹的楚寒哭笑不得。
她宠溺地在康康头上揉了揉,心里一阵感慨。
这声“皇帝叔叔”再次勾起了她过往的回忆,若不是五年前自己擅自留下一封诀别信出走,康康这会儿该叫的便是“父皇”……
这五年来,她与康康相依为命,游历人间,日子虽不比神仙快活,却也过的自在,只是每当康康问起有关君临邑的事时,她都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像这么小的孩子解释。
好在康康懂事,见楚寒脸色不好便不再深追。
“我们走吧!”楚寒从荷包里掏出几文铜钱放在了桌上,牵起康康的小手走出了茶楼。
此时天已放晴,万里无云,像是被清洗过一般干净。
人来人往的青石街上,楚寒
和康康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穿梭在各个铺子里,没过一会儿便见康康的两只小手抓满了糖品甜点。
“康康,今天已经吃太多甜的了,再吃就长蛀牙了!”一向杀伐果断的楚寒,在面对康康时总是会变得优柔寡断起来,甚至连一句强硬的话都不舍得说。
康康歪着头,一边美滋滋地吃着手里的糖人,一边好奇的问道:“娘亲,什么是蛀牙?”
楚寒想了想,指着康康的一颗牙齿道:“长了蛀牙你就再也不能吃甜的了,还会有小虫子在你的牙里爬来爬去,让你疼得睡不了觉哦。”
楚寒的话果真唬住了康康,恋恋不舍的将糖品全部交给了楚寒。
“赶快走,前面打起来了!”
倏地,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街坊百姓们纷纷从自家屋里探出头张望,没过一会儿,整条街都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楚寒一手护住康康,一手拦住一位路人,打探道:“这位大哥,前面是谁打起来了?”
那路人打量了一番面前的母子,回答道:“听说是前面酒楼有人闹事,和一个富家子弟打起来了,铺子都给砸了。”
富家子弟?
不知为何,楚寒心中竟隐
隐感到一丝不安。
她当即找了一家还算安全的客栈,将康康安顿下来后,只身一人前去那家正在被闹事的酒楼。
酒楼的二层围栏已经被撞了个稀碎,周遭的小摊也无一幸免,遍地狼籍,看样子动静闹的不小,想必也惊动了官府。
楚寒不想引人注意,将自己藏在了人群中最不显眼的角落里。
那富家公子背对着楚寒,看不清容貌,但从衣着上看似乎并不是寻常官宦子弟。
富家公子一个飞身,一脚踏在了闹事者的小腹上,“砰”一声,只见青石板上被砸开了几条裂缝,与此伴随着的还有一阵骨裂的声音。
凭楚寒的专业经验,断定这闹事者下半辈子注定是废了。
身手这般敏捷,下手果断狠厉,想想朝中各个富家子弟似乎并没有人能与之匹配,这人究竟是谁?
“这人好厉害,怎么从未听说过是哪家公子?”
“有钱人家多了,难不成你都认识?”
“依我看,不一定是富家公子……”
“这位兄台何出此言?”
这时,人群中一人的声音吸引了楚寒的注意,她顺着那声音望去,发现是个江湖打扮的男人。
男人神秘地
笑了笑,对一众人解释道:“这还不明显?这人的武功乃是上乘,一般富家子弟谁吃得了这个苦,若非是皇家,在下也想不出是何人了。”
“兄台言之有理,听闻皇上最近下了江南,许是微服私访也说不准。”男人话音刚落,又有一人随之应和。
君临邑?
楚寒“咯噔”了一下,诧异地打量起准备乘马车离开的富家子弟,心中不禁开始紧张起来。
她希望是君临邑,可又怕是君临邑。
大概是楚寒的目光太过灼热,那富家子弟察觉到身后的异样,突然转身,精准的捕捉到楚寒的方向。
一瞬间,两人都仿佛被点了穴一般僵直在了原地,两两对望,眼中满是震惊和复杂。
是他!真的是他!
彼此面前那张万分熟悉的脸,在梦中牵绕了整整五年,突然的相见却令楚寒不敢相认。
眼眶渐渐被雾水打湿,君临邑的五官在楚寒的视线中模糊一片,她拼命忍住眼泪,好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可微微颤抖的身子却出卖了她。
还不等她开口,那人便从马车上冲了过来,穿过人群,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唯恐她再次突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