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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明明已经接受了黑暗,接受了宫识鸢的死,可眼前突然出现一丝微弱的光,突然有人告诉他,宫识鸢还活着。

    那丝微弱的光刺得他眼底泛出泪花,刺的他心头怔怔的抽痛,这种痛并非是撕心裂肺的痛,而是轻轻的痒痒的,时不时的抽痛一下,是痛进了心的深处,喘不上气来。

    后来渐渐的他说服了自己,若是宫识鸢果真已不在人世,魂魄夜夜归来寻找他,即便是狠他也该让他见一见她的模样,而不是只留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给他,只留一段残留的花香和那一抹淡粉。

    每一梦里都不曾看到她的身影,每日早上醒来,他都要在软塌上坐一会,方才分得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费心费力将宫识鸢在皇宫时的住所搬到提督府来,可他从没去正真的院落去看过一眼,他能复制所有东西,甚至有一日,他本想做一套茶具,可瓷杯在手中捏的样子却渐渐变了模样,那是一只小狐狸的样子,等他回过神来时,狐狸只剩下最后的雕刻几笔便能够成全。

    看着手中的东西,他心头突然狠狠一跳,让安生找来了更多的陶土,将自己关在屋

    子里整整七日,没日没夜的捏制,终是捏了一个人像出来。

    他看着自己的作品异常兴奋,拿起画笔便照着记忆中的样子开始勾勒宫识鸢的样子。

    可当他将宫识鸢一颦一笑的样子勾勒出来时,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东西,抬眼对象陶俑的眼睛,他才知道,是神韵,缺少的是神韵。

    手中的毛笔掉落在地上,他皱着眉看着眼前的陶俑,心头没由来的升出一股怒意,抬手便将陶俑推倒,在地上破碎。

    他看着一地的碎片,一遍一遍的问自己,付斟时你是疯了吗?竟想捏一宫识鸢出来,你觉得你捏出来的东西是宫识鸢?

    他到底是害怕面对宫识鸢,害怕见到她失望的面孔,害怕见到她曾经对自己无比期望的样子,他更害怕宫识鸢憎恨他,因为他的国家率兵攻破了大梁,逼死了她父皇,逼死了她。

    细细想来,他好像从来不曾正真了解过宫识鸢,在他的记忆中,宫识鸢一直是一个小女孩,会赤脚跑出来,藏在帘子后面,只露出一个脑袋出来,那双丹凤眸子瞪的圆圆地看着自己问:“你这次回来,给我带什么好吃的,或者好玩的东

    西了吗?”

    外人都说宫识鸢端庄大方,颇有她母妃成妃娘娘的姿容,可在付斟时看来,她只是一个古灵精怪,鬼点多,话还多喜欢胡扯的小姑娘罢了。

    他以前面对宫识鸢时,能够猜想到她下一步会做什么,会说什么话,那时他看来这是极为有意思的,至少能说明他们之间是有默契的,他们之间是合适的。

    可现在他却猜想不到,宫识鸢到底会不会憎恨自己,会不会一脸失望地看着自己问:“你当初说你很快就回来的,我一直在等你,你知道吗?”

    他以前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样的片段,女子因为男子的一意孤行而丧命,女子没来的留下来半句话就被河水冲走了,连尸首都不曾寻见,许多年后,男子一个人坐在太阳底下,浑浊的眼睛调养着远方,自言自语地问:“你到底会不会憎恨我?我既不想你狠我,又舍不得你还爱我。”

    顿了良久,才轻声道:“还是恨着我吧,至少你还记得我。”

    当夜他便骑马风尘仆仆的连赶了三日的路程,来到大梁紧闭的皇宫门前,闭着眼轻轻嗅着凉爽的空气。

    皇上刚登基不久就被设为

    禁地的大梁皇宫,不过两剑就被付斟时劈开了大门。

    付斟时骑马直直的冲进了皇宫角落的院子里。

    抬脚踏进月亮门,天上明皓的月亮,凉风微微吹动着一片薄云,还有那三两颗不太暖的星星,一切好像都如同昨日一般。

    他想起自己和宫识鸢在这件院子里的点点滴滴,那些尽数都是甜蜜。

    一间一间的走过那些屋子,来到宫识鸢的房间里时,他看到屏风上挂有一件白狐狸毛的大氅,有稀薄的月白从窗户透进来,他看着狐狸毛被凉风吹动得微微泛着银光。

    抬手轻轻将大氅取下来披在身上一阵,上面似是带了点淡淡的花香,付斟时裹着这件大氅睡了一夜。

    一朵白梅花不知从何处飘来,落在他的脸颊上,月白普照的屋外,不知谁人唱起一支歌谣:“清风托相思,将军何时归,云间月姣姣,郎君久不归,徒留娘子深闺怨……一袭长裙,一曲情意,念只念君的意……”

    宫识鸢猛的抬头,一把抓下颊上的梅花,起身跑到门外,看到雪白的白梅花从天而降,随风飘摇,像是一场惊艳的花雨。

    而花雨之中,那个淡粉的身影从

    月亮门缓步走了进来,细长的眉,魅惑的凤眼,颊边却荡出艳丽可爱的酒窝,绯红的唇轻轻勾起,看着他笑着唤了一声:“哥哥,你回来了。”

    他知道这是梦境,可身子还是忍不住的猛的一颤,眼角无意识的流出泪水出来,抬起手想要握住她,可她却像是没看到一般,直直的穿过他的手,穿过她的身子。

    他惊愕的回头,猛地发展在回廊的那边,一个自己正嘴角含笑的张开双臂在等着她。

    回廊上像是有一层雾,柱子上却挂着灯,看起来是朦胧的,她果然发出一声轻笑,提着裙边飞奔撞进怀里了。

    付斟时看到自己紧紧将她抱住,下巴的胡渣蹭得她脖子有些痒,缩着脖子抬手抵住自己的下巴。

    两人安静了一瞬间,猛地亲吻在了一声。

    付斟时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梅花,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即便那是同样的一张脸,一个笑,可那不是属于他的宫识鸢。

    他紧紧握住手中的梅花,手写里却是一点一点的泛出猩红的血水,低落在白狐狸毛的大氅上,像是特意点上的几朵梅花一般,还伴随着点点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