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氏愣了愣,原来是为这事。
但安安在老爷灵前发过誓,此生绝不外嫁,她也旁敲侧击提起过,但她似乎并没有心仪之人。
小柳氏淡笑道:“安安还小,等及笄后再说也不迟。”
“可是归夫人有没有想过,如今祭天大礼在即。”霍老夫人眼神变的深邃,“丫头第一次烧制大龙缸失败了,若是在祭天之前还没有烧制出来,要如何?”
小柳氏怔了怔。
如何?当初归家牺牲了慧儿保得了一家人性命,如今若是烧制不出来,大不了就是一死,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安安放手去做,自己用命支持。
霍老夫人面容逐渐冷峻,“我知道归夫人是一个有骨气的,早已经生死置之事外,但,丫头还小,难道归夫人就不替她考虑一二?”
不,她考虑过。
只是她实在想不出来该怎么办。
太子羽翼未丰,在宫中步步惊心。若是因为归家的事牵连到他,只怕情况只会更糟。
归家二房害怕被牵连,已经举家迁往潍州,嘴上没说,却是用行动划清了与大房的关系。
亲人尚且如此,谁还能置安危于不顾,来帮助归家?
“霍老夫人,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兹事体大,实在没有别的法子。”小柳氏一脸平静,“安安烧制得出祭瓷自然好,若是真烧制不出来,我与她一起担着,要死要活我都陪在她身边。”
霍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其实还有一个法子,不知归夫人可有想到?”
小柳氏:“什么法子?”
“子傲是圣上身边一等一的护卫,况且因为将军府的原因,圣上一直非常器重。”霍老夫人望着小柳氏,正色道:“若是将丫头许配寄给子傲,成了子傲的妻子,就算丫头烧制不成祭瓷,圣上碍于将军府,最多也只会给归家一些惩戒,决不能要了她的命。”
从二房回来,南书燕发现小柳氏一直思虑重重。
早晨出门的时候,并没有见她有什么不对,现在却似乎有了心事。
她将小柳氏一直送到竹溪院,正准备要走,小柳氏突然道:“安安,时辰还早,你到我屋里陪我说说话。”
南书燕会意的笑笑,跟在她身后往竹溪院走。
今日霍老夫人和霍夫人过来,送走她们后,母亲就这样了。更奇怪的是霍炎,来都来了,一直在男宾席上坐着,离她远远的,有些不合情理。
上次南书燕说竹溪院竹子太密,显得有些凄凉,不利于小柳氏养病后,小柳氏倒是听进去了。
她让秦妈专门找了会园艺的婆子将竹林清理了些,那片竹林疏淡有序,不仅更有风致,而且连蚊虫也少了许多。
小柳氏让兰香在廊庑下摆了茶,一看就是要详谈的样子。
南书燕噗嗤笑了起来,“母亲现在是越来越像个长辈了,看这架势,是要月下训儿了吗?”
这几日天色已经黑得早了。一轮玄月刚好爬上林稍,清辉冷冷,秋虫唧唧,平白散去了白日的暑热。
小柳氏笑着道:“我自己都知道如今啰嗦了些,但每次见到你,有些话总想要说给你听。安安不会不耐烦吧!”
“我希望母亲能够像对待女儿一般对我。”南书燕上前环住她的手臂,将头靠在她的肩上。
小柳氏生性清冷,南书燕脾性亦是冷静持重。两人很少有这样表达感情的时候。
下柳氏心里一动,拍了拍她的手臂,“你是我姐姐的女儿,也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一直都将你当做亲女儿看待。”
兰香已经笑着捧了茶出来,“今日宴席吃的有些晚,我特意冲了小麦山楂茶。夫人和姑娘尝尝,看适不适口。”
南书燕低头喝茶掩饰自己的情绪,刚才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对母亲亲近起来,可知她的前世今生,最不会做的就是撒娇。
茶喝在口中酸酸甜甜,正好合适。
南书燕朝着兰香笑了笑,“正好。”
等兰香拿着托盘下去。小柳氏才慎重的道:“安安,你有没有想过若是烧制不出来祭瓷,如何是好?”
南书燕卷翘的睫羽闪了闪,一双清澈的眸子便看向小柳氏,“若是烧制不出来,我自会接受圣上的惩罚。母亲可害怕?”
小柳氏叹了口气,幽幽地道:“我有什么可怕的,前几日我已经想过,若是烧制不出来祭瓷,发配也好,杀头也好,我都陪着你。但现在,我觉得自己的想法很自私,我不应该想到这一步去。
我应该想的是,就算烧制不出来祭瓷,我要如何保全你。”
南书燕:“”
“今日霍老夫人跟我说了些话,我觉得很有道理。”小柳氏眸光深沉,望向南书燕,“安安,霍老夫人说,将军府愿意帮我们。”
“怎么帮,为了我违抗圣命?”南书燕道:“我不想欠下这么大的人情。”
“还有一个方法。”小柳氏道:“霍老夫人说,只要你与霍中郎定了亲,圣上自然会有所顾忌,就算你烧制不出祭瓷,最多对你做些惩戒,绝不会要了你的命。
安安,”小柳氏不等南书燕开口,继续道:“霍中郎虽然性子冷了些,但他模样不错,又能护得住你。加上霍老夫人宽厚温和,这门亲事我觉得可以考虑。”
南书燕从桌上端起茶,又喝了一口。
“母亲,可是我已经在爹爹灵前发誓,此生绝不外嫁。”南书燕道:“就是霍家,也不行。”
前世,她嫁人生子,一颗心毫无保留的扑在了一个男人身上,结果呢,那个男人眼都不眨的杀妻弑子。与其嫁人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还不如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祭瓷不是还没有出窑吗?
烧制得出来,自然好。就算烧制不出惹得圣上震怒,那也是她的命。
她的语气冷淡了些,“母亲,嫁人的事,日后你便不要跟我提了,我这一生,只想一直陪在你身边,谁也不嫁。”
“可是,”小柳氏还想努力争取一下,“霍家能够在这时候提出跟你定亲,可见霍中郎是真的心仪你?”
真心,就算此时他是真心又能如何。
五年,十年,二十年后呢?他是否还会有真心?
人心易变。这世上,最不可靠的便是人心。
“母亲就以我不外嫁回了霍家吧。”南书燕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明日还要去御窑,我先回去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