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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书燕用手托着腮,望着面前高高一摞手册出神。

    以爹爹严谨的心性,御窑烧制的所有瓷器他都会做详细的注解。大龙缸这样重要的瓷器,不可能连一点痕迹也没有。

    但偏偏就是,将父亲书房里所有的书籍都找出来翻了一遍,也没有只言片语关于大龙缸的记载。

    难道被人拿走了或者是爹爹放在了其他地方?

    大龙缸有严格的尺寸要求,可按照工部给下来的尺寸,烧制起来十分困难,怪不得当年爹爹也在上面栽了跟头。

    南书燕抬起头来,霍然看到启顺站在面前欲言又止的模样。

    “启顺,你有什么事?”南书燕在书房待了大半日,启顺一直帮着给她找爹爹的手册和一些制作瓷器的书籍,估计是看她一直找不到,便想起了什么蛛丝马迹。

    “姑娘,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启顺道。

    “什么事?”南书燕问。

    “当年老爷因为大龙缸获罪。后来虽然被赦免,但烧制大龙缸的任务圣命却并没有废弃,只是再往后推迟了半个月。”启顺缓缓道:“当时窑上的康师傅协助先生烧制大龙缸,半个月后龙缸烧制成功,但听说这还要归功于康师傅的女儿以身祭瓷。”

    南书燕:“以身祭瓷?”

    “龙缸烧制一直不成功,康师傅的女儿阿芝素来孝敬父亲,生怕康师傅和哥哥还有其他窑工又被抓进大牢,在熄火前一日纵身跃入窑中,以身祭了窑。”启顺面有哀色,“几日过后,窑门一开,大龙缸真的烧成了。”

    南书燕略有些怔忡,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归家瓷窑居然会有如此悲壮的一幕。

    她一直以为,姐姐用与亲人永不相认的痛苦保全了归家,哪里知道还有一个女子,居然用自己宝贵的生命成全了归家。

    “启顺,这事我从来未曾听人说起过。”南书燕沉吟道:“你也是听爹爹说的吗?”

    “我是亲眼看到的。”启顺的笑容里带着一丝凄然,“那日我就在窑上,眼睁睁看着阿芝纵身跳进了窑炉,但我却不能将炉火熄灭,只能任凭她化作灰烬。”

    南书燕怔住。她深深的看着启顺艰难的开口,“你是阿芝的”

    “哥哥,“启顺抬头,“她是我唯一的妹妹。”

    南书燕吸了口气。

    “那之后,我再不能看火。老爷将我从窑上换下来,一直跟在他的身边。”启顺已经恢复了平静,“或许也是因为如此,老爷不愿意将烧制大龙缸的法子记录下来。”

    南书燕看向启顺,心里已经明白。

    他说的没错,爹爹生性宽和,一定不愿意看到这样悲壮的一幕重演。

    若是将大龙缸烧制过程记录下来遭人效仿,何不如直接不留下任何痕迹,免得伤害更多无辜性命。

    “我知道了。”南书燕深深的看向启顺,“谢谢你告诉我。”

    从书房里出来,她去了后罩房。

    归以中和柳茵夫妇的灵前供着新鲜蔬果,香炉里清香已经燃尽,看来芸香已经来过了。

    南书燕从案上取了三炷香点燃,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爹爹,阿娘,我明日便去御窑了,等我回来,我再来看你们。”

    她将香插在香炉中,沉默着站了一阵,便走了出来。

    入秋之后,风明显多了起来。

    秋日的风不比夏日,但或许也是因为叶片逐渐枯萎的原因,一阵风过树叶纷纷落地,提醒着季节的更迭。

    她迎着风朝前走着,等祭天仪式之后,德容公主便也快去北夷了。

    平江繁华,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盛景也引得许多边塞之人羡慕不已。

    据说当年北夷王想要进犯,大多便是源于对平江城内盛景的觊觎。

    平江城内的百姓尤其喜爱桂花。入秋以来,小巷中卖桂花的妇人便多了起来,许多姑娘便买了去做成手串戴在手上,除此以外桂花糕、桂花蜜、桂花饼各种与花有关的美食盛行,这反而让公孙恒出不了门。

    他不能闻花香,偏生桂花的香味馥郁浓烈,让他这种对花香过敏之人苦不堪言。

    他用娟帕捂着鼻子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显得有些烦躁。

    若不是等着为德容公主送嫁,他已经早就回潍州了。

    “公子,”一个随从快步走了进来。

    “说。”公孙恒声音冷淡。

    “方家让人过来问李公子的下落。”随从低着头道:“说是让他尽快去方家提亲。”

    公孙恒眉毛挑了挑,看不出情绪道:“你大可直接告诉他们,就说李公子被人所害,如今在梅云观养伤,等他好了后,自然会去提亲。”

    随从就是发现李泰来受伤并将他送去梅云观的人。

    他心里腹诽,那李公子伤了头,到现在还昏迷着,哪里还能够好起来?方家姑娘怕是要守望门寡了。

    他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敢多说,只得依照公孙恒的原话转告了方家的小厮。

    方夫人听到说李泰来受了伤吓了一跳。

    他原本就瘸了一条腿,现在又受了伤,难不成又伤在腿上不成?

    选个瘸子做女婿已经够让人无法接受的了,若是他再残了,真是不敢设想。

    她只有一个女儿,真要是嫁给一个残废,自己怕不得被人戳断脊梁骨笑死。

    想想就不寒而栗。

    她有些忧郁地对心腹嬷嬷道:“怎么办?要不然这件事情先不要告诉卉娘,若是姓李的自己死了是最好的,我们就以卉娘病好了为由去汪家说说,看能不能将卉娘嫁过去。”

    心腹嬷嬷沉吟道:“只怕姑娘不愿意。”

    “她眼下只是受了李泰来的蒙蔽,若是李泰来真的死,她还不就乖乖听话了。”方夫人咬牙道:“我只要一想到自己娇养出来的女儿居然要嫁给一个一无是处的瘸子,心里就硌得慌。

    嬷嬷,你去让人这段时间将卉娘看紧一些,千万不要将李泰来受伤的事情让她知道,就说是李泰来跑了。让卉娘对那姓李的死了心。”

    “但是这样一来,会不会得罪公孙公子?”嬷嬷有些担心。

    “你没看这些日子老爷眼里只有徐姨娘,连管家之责都交到了徐姨娘手中,我凭什么要用我女儿为方家去讨好一个公孙公子?”方夫人攥紧手中的娟帕,一脸恨意,“是他逼我如此,也怪不得我不顾夫妻情分。若公孙公子当真怪罪,也不会单单怪罪我一个人,自然会怪罪整个方家。”

    嬷嬷听她这样一说随即释然。

    夫人说的没错,这事要怪只能怪老爷,谁让他那么无情,居然让一个妾室管家。

    堂堂明媒正娶的夫人,还要在一个妾室手下讨生活,这是自古就没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