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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祖鹏回平江后,只是做了个闲职。

    在泾阳门庭若市的方家,到了平江后反而门口罗雀,连下人也懒怠下来。

    日上三竿,方家看门的婆子才打着哈欠开门。

    “妈妈,我想见见府上的方姑娘。”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婆子一跳,待看清来人,她才松了口气。

    面前女子十五六岁,身上衣衫虽然颜色鲜艳,但一看料子便不是什么好货。婆子是从泾阳跟着来的,惯常以貌识人,她略有些怠慢道:“我们姑娘可不是谁想见就见的,你是哪家的姑娘,总要报个名号上来。”

    南玉儿谦卑的笑着朝婆子道:“烦请妈妈帮通传一声,就说南家玉娘感谢姑娘救命之恩,特意前来拜谢。”

    婆子一双眼睛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并不动身。

    南玉儿赶紧从袖中摸出一块碎银子递到婆子手中,“劳烦妈妈了,这些给妈妈买盏茶喝。”

    婆子这才将银子收好,懒懒道:“你先等着。”

    南玉儿又站了好一阵,那婆子才从屋里走了出来,“你今日运气好,姑娘心情不错,跟我进来吧!”

    南玉儿低着头跟在妈妈身后。

    南玉儿见过最好的园子便是归家二房的园子,方家的园子比起归家来其实小了许多,但也足够南玉儿羡慕的了。方卉的屋子在最里面,婆子带着她进了院子,便退下了。

    屋子里走出一个十六七岁的丫鬟,却不是在云县时南玉儿见过的丫鬟。

    丫鬟倒是比看门婆子看上去亲近许多,她笑着对南玉儿道:“这位姑娘,我家姑娘让你进去。”

    南玉儿随着丫鬟进了门,方卉穿着一身淡粉色纱衣坐在桌前,看到她,略有些犹豫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南玉儿屈膝行了个礼,“那日我在七十二坊摔倒,幸好姑娘搭救。今日我特意送了一幅字画过来,感谢姑娘救命之恩。”

    那日在街上匆忙,撞倒在地上的女子一直蓬着头趴在地上,后来药铺里的伙计直接将她用躺椅抬走,自己并没有看清楚她的脸。

    这会见了面,只觉得面前的女子十分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她皱起眉正在思索,女子已经将手中的画轴徐徐展开。

    方卉抬头瞟了一眼,瞳孔瞬间放大。

    她不敢相信的仔细看了看画轴下印的地方,面色苍白的抬起头,对丫鬟道:“你先出去,关上门,我与这位姑娘有话要说。”

    丫鬟略有些诧异的看了南玉儿一眼,将手中托盘放到桌上,出了屋子并关上门。

    南玉儿这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含泪道:“方姑娘,我是云县李公子李泰来的表妹,我的表哥过得好苦哇!”

    方卉心中剧震。

    是了,她就说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那日在云县县令府上的那间屋子里,她曾被阿娘叫了过来一起问话。

    她离开座位上前扶起南玉儿,语气中带着焦灼,“你起来说话,李公子究竟怎样了?”

    “我表哥他”南玉儿尽力忍着悲痛,哽咽道:“被方夫人打断腿,前途都毁了。”

    方卉骇然退后两步,只觉整个人都处在极度的震惊中。她用手扶着桌沿,努力稳住自己的身子,半晌才失神道:“我阿娘打断了他的腿?你没有骗我?”

    “方姑娘,”南玉儿哀声道:“表哥才学出众,当初心仪于你,原本是想着通过科举博个前程,回头风风光光到你家提亲。哪里知道方夫人让人伤了他的腿,生生掐灭了表哥心中的那一点念想。方姑娘,我是实在心疼表哥,才瞒着他前来找你。”

    方卉脸色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她沉默了一阵,哆嗦着唇道:“他现在在哪里?”

    南玉儿见她这样,知道她是松动了,赶紧道:“我表哥如今在七十二坊一家铺子做账房先生,姑娘若是能见他一面,明日午后表哥在七十二坊桥边的茶坊等你。”

    方卉低着头,沉思好一阵才道:“明日我去见他。”

    南玉儿这才舒了口气,但她面上依旧一副凄楚哀婉的模样,“方姑娘,这次我来找你表哥并不知道,若是他为此责怪我,你一定帮我说句话。”

    方卉瓮声道:“知道了。”

    南玉儿从方家出来,脸上露出一个得逞又有些鄙夷的笑容。

    大家闺秀又怎样,还不是如此不知自重。若不是她,表哥的腿便不会瘸,说不定已经考上了进士做了大官,自己堂堂官夫人如何会过得这样凄惨。

    说来说去,都是方家害了自己。

    她心里升起一丝厌恨,急匆匆的往回走。

    推开门,昏暗的屋内,李泰来一动不动坐在桌前。南书燕脸上带着欣喜,“表哥,我见到方姑娘了,约定明日午时后在七十二坊桥旁边的茶坊见面。”

    李泰来心里五味杂陈,面上却看不出情绪。

    南玉儿见他半日不开口,不敢再说话,只是默默走过去收拾锅碗准备做饭。

    “今日不用做饭了,我们出去吃。”李泰来忽然道。

    南玉儿回转身,看到李泰来已经起身。屋内逼仄,他站在屋子正中显得格格不入。表哥这样的人物,本不该拘泥与此,真是造化弄人。

    南玉儿净了手跟在他身后,两人一直朝着西市而去。

    和东市七十二坊不同,西市市井之气越发浓郁,东西也廉价许多。

    李泰来带着南玉儿到了一家饮食铺子,要了凉碟、炖菜和两个素菜,阵阵饭菜的香味扑鼻而来,南玉儿暗自咽了咽口水,却不敢动筷子。

    李泰来夹了一片卤牛肉放进口中,自嘲的笑笑,“玉娘,你跟着我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好的饭食吧?”

    南玉儿不敢说话,只是畏畏缩缩埋头吃着碗里的饭。

    “当初你没有嫁给我时,估计也不会想到会过成这样。”李泰来将口中食物咽下,“我也没有想到会过成这样。”

    他将筷子放在桌上,望着低着头的南玉儿,“我们两人如今已逼入穷巷,可那些始作俑者却依旧过得光鲜亮丽,这世上哪还有公平可言。”

    南玉儿刨着饭的筷子顿住,只觉得口中香甜米饭也变成了一团烂絮,噎得人喘不上气来。

    “从小,我就知道家中不易,没有一日敢松懈,妄图能够通过读书科举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让母亲和妻儿也能过上好日子。”李泰来深沉的目光中带着恨意,“可是我做错了什么?燕娘要这样陷害我?方夫人,她有什么权利这样对我?”

    南玉儿已知他是怒极,沉默着不敢抬头,也不敢搭话,生怕一不小心又触了他的逆鳞引来无妄之灾。

    “我苟且偷生那么久,却找不到一条活路。”李泰来红着眼睛,“玉娘,只要我活着,我一定要让害我的人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