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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郑严受伤回府后,郑南伯夫人吓了一跳。

    可却也问不出原因。

    自从她没有答应去敬文伯府提亲后,她总觉得这个儿子与她相远了。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郑严休养了十余天才彻底好利索,暮山那日是真的下了狠手。

    “公子。”一道身影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郑严的房中。

    郑严却对来人并不如第一次那般意外,只撩了下眼睛,便又倚在窗前,手中拿着酒壶。

    这几日他都是这般模样。

    “公子,王爷来了消息,问咱们何时动身?”

    “卫巡,你跟在蜀王身边多久了?”郑严并未看他,喝了一口酒问道。

    卫巡微微垂眸,道:“属下自十岁起便在王府了。”

    郑严轻抬眼眸,看了他一眼,道:“那岂不是二十余载了。”

    卫巡颔首应是。

    “那有些事情,你定是知道,对吧。”郑严将酒壶放在窗台上,缓步走向卫巡,站定在他面前,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说说我的母亲吧。”

    这件事情他没办法问郑南伯夫妻俩,他只是知道他的母亲是郑南伯的妹妹,但却早早身亡,而她到底为何会遇到蜀王,两人之间又是怎么回事?

    卫巡听得这话,眉头紧皱,额头冒汗,“属下……”

    “你若是不知,那便换一个知道的人来,反正你们王爷在我身边也不只是放了你一人。”郑严很是无所谓的语气,但看向卫巡的眼神却异常狠戾。

    卫巡立即屏息,随即深吸一口气,道:“属下确实知道的很少,公子若是真的想知道,属下让方先生来一趟吧。”

    屋中一片静谧,只有角落中的炭盆散发出阵阵的暖意,还有偶尔发出的“噼啪”的火花声。

    卫巡口中的方先生,郑严还不曾见过,但既然能知晓蜀王旧事,定是蜀王器重之人。

    “不用,我去见他。”郑严出声道。

    他不相信蜀王在京中之人皆是为了他的说法,蜀王想做什么,只怕宫中那位心知肚明。

    郑严是在城东的一处宅院中,见到卫巡口中的那位方先生,一身灰衣,留着胡须,看着已经五十余的年岁,若只是在路上遇见,郑严只会当他是一位寻常地读过书的老者。

    但蜀王将他放在京中,说明这位方先生定是位足智多谋也足够有胆量的幕僚。

    “像,真像。”方先生见到郑严,喃喃道。

    郑严盯着方先生,冷着一张脸,淡声道:“先生所说的像是何意?”

    方先生对于郑严的来意很是清楚,而且之前王爷也曾来信告知过他,若是公子想知道的话,他可以代王爷将当年的事情说与公子听。

    “公子先坐下喝杯茶吧,这是蜀地今年的新茶,公子尝尝看,可喜欢否?”方先生到底不是卫巡这样的行武之人,直来直去。

    郑严绷着一张脸,心中很是不耐烦这些,但今日算是他有求于方先生,便也就撩起衣袍,跪坐在了席上。

    方先生慢条斯理地泡茶,动作很是从容优雅,浑身散发着儒雅之气,能瞧得出,他年轻之时,也定是一位才华冠绝之人。

    就在郑严打量方先生的时候,方先生也在观察郑严。

    蜀王与蜀王妃没有嫡子,如今的世子是庶出的,被蜀王妃记在名下,世子之位其他庶子虎视眈眈。

    而这位远在临安城长大的私生子,反倒是长得最像蜀王的。

    就连这份自由洒脱的劲儿,也跟年少时的蜀王有五六分相似。

    但仔细看过之后,方先生觉得郑严其实也很像郑南伯府那位已故的小姐。

    事情其实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很简单。

    当年蜀王不想一直待在封地,但身为亲王没有皇上的诏令不得私自回京,蜀王便偷偷的此处游玩。

    而郑严的母亲郑小姐此时也在外祖家。

    郑小姐不是那等守规矩的闺阁小姐,她偷溜出去,只为了去看城中最火的戏班子的当家花旦。

    也是那时,在戏园子,遇见了蜀王。

    两个偷溜出来的人,彼此隐瞒了身份,换了名字,却动了真情。

    但好景不长,蜀地来了消息,朝中派了巡使,蜀王得到消息的时候,巡使已经到了半路,他来不及与郑小姐告别,便回了蜀地,只想着等应付了巡使后,再回来解释。

    可等蜀王再回来的时候,郑小姐早已随着家人回了京中,蜀王遍寻不到,才意识到,对方的名字与身份都是假的。

    这么多年了,蜀王每每想起,还是心中怅然。

    只是再次得知郑小姐的消息后,蜀王立马让人查,这才顺着那么一点儿线索,一路寻到了郑南伯府。

    可佳人已逝。

    但也有个意外的惊喜,那便是郑严。

    当年郑小姐是在郑南伯夫人生下郑严后不足一月便香消命殒。而郑南伯夫人,自从怀孕后,便很少出府,这其中透着古怪。

    直到派来的人将郑严的画像送回蜀地,蜀王看着那画像哈哈大笑,随即派了卫巡去京中。

    郑严听着,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收紧。

    “王爷的抱负想必公子也知晓,公子还是没有决断吗?”方先生拿起茶壶,为郑严续了一杯茶水。

    郑严眼神一凛,豁然站起身来,大步往外面走去。

    卫巡蹙眉,想要跟着,但方先生却朝他摇了摇头,轻声道:“让公子自己一人待一会儿。”

    郑严站在庑廊下,仰头看着天空,春日里,阳光明媚,可吹来的风,却还带着寒意。

    他着一身靛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手不自觉地摸着腰间的半枚玉珏,这块玉珏他从开始有记忆起就戴在身上,他并未多想过。

    可自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后,特别是卫巡带着那半枚玉珏与他见面的时候,好像有什么一下子变得明朗了起来。

    父亲的严厉,母亲的纵容,还有外面那些传言,全部向他袭来。

    对于蜀王,郑严没见过,也不想承认他。

    无论方先生说得多么冠冕堂皇,可在郑严看来,他的生母,不过是蜀王游玩路上的一时贪欢。

    可他的生母,却为此丧了命。

    郑严知道,他对蜀王,没有父子之情,蜀王对他,怕是也不似方先生和卫巡说的那般在意他。

    不过是为了他的大事,想要利用他拉拢郑南伯府而已。

    他神情落寞地在廊下独自站了片刻,终于动了动,缓步朝着屋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