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陆平一起来的还有阮亦舒。
准确来说,是阮亦舒一路追着陆平到华家,想阻止他自己送上门认罪的举动。
“冒牌货身份被拆穿,你帮池家做假的事肯定也瞒不住了,你打算怎么跟老太太交代?”
警卫员进去喊人了,这会儿外面只有他们两个,陆平瞥了眼阮亦舒假意关切,实则心虚的模样,烦躁不已。
“实话实说,还能怎么交代?”
“你动的手脚,凭什么连累我?”
陆平被她倒打一耙的态度气笑了。
要不是这个女人从中作梗,他也不会陷入如今进退两难的地步。
见他冷脸,阮亦舒软了语气,“电话里我就那么一说,没想到你真的会把冒牌货领回华家,现在事情败露,不是我们内讧的时候,必须把老太太那关过了,不然你我都没好果子吃。”
她想嫁给华仲远,陆平要借华家的势,两人利益是一致的。
“你姐姐是因为华家才出事的,就算你承认帮池家作假,老太太也不会太苛责你。”
陆平冷笑了声,“说来说去,你不就是想让我一个人把事情扛下来吗?”
阮亦舒讪讪,低声道:“那总比让华家知道当初是你举报害得老大一家被下放来得强吧。”
“虽然没几年平反回来了,但你别忘了,秀贞姐后头有个女儿就是住牛棚的时候病死的。”
当时是67年,四人团伙以莫须有的罪名制造“逆流”事件,华仲实妻子周秀贞的娘家,周家就在风波中心。
本来这事牵扯不到华家,但因为一封举报信,华仲实和周秀贞也被牵连下放农场,吃尽了苦头。
永清和同安两个跟着华老太太没遭罪,但周秀贞下放没多久发现自己怀孕了,女儿生下来没几个月就因为一场感冒夭折,周秀贞因此郁郁寡欢,华家人怕刺激到她,极少提起这件事。
那几年国内是很疯狂的,学生举报老师,丈夫举报妻子,儿子举报父亲的事件层出不穷。
尽管陆平在举报过后就后悔了,也想办法补救,可于事无补,还是酿成了老大一家的悲痛。
阮亦舒话落,警卫员就出来喊他们进去,陆平半张脸埋在阴影里,周身气压很低。
屋内,吴婶正在收拾桌子,客厅里众人都在。
陆平什么也没说,一进去就给华老太太跪下了。
屋内气氛凝滞,众人用眼神交流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半晌,华老太太才冷淡出声:
“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陆平跪着没动。
“程姨,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做了对不起华家的事,您怎么骂我打我都成。”
华老太太也不跟他拐弯抹角,“池家一穷二白,有什么资本让你鬼迷心窍?”
“陆平,你还在因为小婉的事怪华家。”
她闭了闭眼,心中有失望也有无奈。
华家陆家本应修两姓之好,可奈何时局多舛,不是人力可以轻易改变的,即使这些年她把陆平视作自家孩子栽培支持,依旧修复不了那道隔阂。
“你认为仲远欠你,所以摆了华家一道,从此算是两清,但你宁可串通外人捅刀子也不愿意把事情说开,两家也没有来往的必要了,你以后别上东城大院来了。”
陆平朝她膝行两步,“程姨……”
华老太太别开眼,情绪有些低沉,“我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妈,我扶您回房。”
华老太太摆手,只让华皎皎和她一起。
“奶奶,您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讲?”
华皎皎挽着老人家的胳膊,出了客厅朝后头的二层小楼走。
华老太太停住脚步,转身摸了摸她的头发,“我不追究陆平的责任,没能替你出气,皎皎怪不怪奶奶?”
华皎皎抬手大拇指食指捏在一块比划,傲娇地抬了抬下巴,“呐,还是有一点点的!”
“如果您可以不再皱眉叹气,这一点点我可以考虑取消哦~”
华老太太听完她说的话,又看到她手指捏出来的那一点缝隙,忍不住笑了。
她温柔点了点华皎皎的嘴唇,“你这张小嘴啊,再不开心的人都能被你哄笑,怪不得小顾那种冷性子的人也被你吃得死死的。”
华皎皎凑到她耳边,“我乐意哄,他就偷着乐吧,哪天我不哄了,他才着急呢!”
华老太太摇头失笑,因为这两句打岔,心中沉闷的情绪散去大半。
再开口时,她跟华皎皎解释自己这么处理的原因,“陆平是竹生的舅舅,奶奶怕他夹在中间难做。”
华皎皎点头表示理解。
涉及两代的恩怨纠葛,华家不可能做绝,而且在她看来,与华家离心,对陆平的惩罚并不算轻。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华皎皎对老太太道:
“奶奶,您还记得池家曾在家中遭贼后写了一封信到帽儿胡同要钱的事吗?”
华老太太点头,“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我们今天去看守所,池家人说他们根本没有收到那笔钱,以为华家不认账,才决定让池兰香假冒认亲,如果按时有钱寄去桃源村,他们也不会铤而走险。”
“这事我记得,当时仲远病倒,文礼忙着在医院照顾抽不开身,托亦舒将钱寄给了池家。”
华老太太回忆道,眼眸闪过一抹沉思。
华皎皎惊讶地啊了一声,用手捂住嘴,语气变得茶茶的,“怎么会是阮姨?”
“不会吧,我觉得她性格挺温柔的,看着不像有心眼的,池兰香没露馅前,阮姨把她当亲生女儿疼呢。”
她抬眸瞄了眼老太太脸色,继续茶言茶语。
“池兰香肯定在阮姨面前说了我很多坏话,不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阮姨也不会对我有敌意,好像很不欢迎我似的。”
“不过也不能怪阮姨,是池兰香太可恶了,喜酒那天居然还骗阮姨一起陷害我……”
华皎皎自言自语说着,小声的嘟囔听起来很是委屈。
华老太太沉了面容。
栽赃陷害的手段太下作,而且皎皎第一次来华家的时候,池兰香还在火车上,阮亦舒从哪去听的坏话?
明知同安领着皎皎和小顾上门,来喊她的时候还特意提起池兰香给人当情妇的事,以至于她气晕了过去。
阮亦舒从来都是一个察言观色、聪明有心计之人,现在想来,那天的举动实在奇怪。
要不是皎皎会医术,她被送去医院,二人无法见面,这恐怕才是阮亦舒的真实目的。
池皎皎知道老太太听进心里去了,没再添油加醋,帮她在膝盖上盖了条线毯就回到客厅。
彼时,阮亦舒正用意味不明的眼神打量着林杏花,嘴角微微扬起。
为仲远生了女儿又如何,华家门槛极高,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农村妇女,拿什么跟她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