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高导,你这不是胡言吗,晚意身体柔弱,又是个小姑娘,怎么可能把人打成这样,他、他一定是……”
申清卿急于替陈菀意申辩,话说到这儿才意识到这房间里除了他俩以外没别的人,若说不是陈菀意打的,那……
申清卿思考两秒,斩钉截铁:“他一定是自己绊倒摔的!”
高导:“……”
丫头,你是真没把我当个人骗啊。
高导叹气,看向陈菀意:“你说!”
随着他的话头,摄影机也向这边靠近,怼着陈菀意的脸拍。
只见两行清泪从女人苍白的脸侧滑落,她那又长又密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如同小扇子一般,又低低的垂着,看起来无比低落。
“不,不是我……”陈菀意压着哭腔,“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他,不知为何,他一直指责我因他的污蔑而报复他,我没有……”
“我本来就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更何况我只是一个假千金,没名没势的,运气好才能来到这档节目上,又怎么敢得罪他呢?”她说,“是他自己惹了情债,被人家鬼魂追到身上,这才挨了打,我倒是想救他,但事出紧急,我没反应过来……”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陈菀意哭着拉住高导的衣角,“高导,都怪我,都怪我没有保护好张越老师……”
【够了,老子心疼她】
【高导!你看一眼监控啊!别再说陈晚意了,她都要碎了!】
【我的妈呀,这滴泪简直砸我身上了,这女人该死的漂亮】
【录综艺被幺二零拉走的嘉宾也是没几个了,张越也是牛逼】
【话说刚刚到底是什么情况?大家伙都这么淡定吗?只有我……只有我这一个唯物主义者轻轻的碎掉了吗】
【楼上姐妹先别害怕,一看你就是新来的,新来的都先别怕哈,因为我们老人也害怕,呜呜呜呜妈妈有鬼啊】
【我觉得首先不可能是剧本摆拍,现在的p图科技还没有到能p直播的地步,房间里也确实没有第三个人,所以她说的女鬼,大概率是真的了】
【够了,谁来心疼我,我害怕】
【家人们,既然陈晚意是被冤枉的,那问题来了,在灵堂天天直播的那个男人是什么情况?】
“鬼?!!”高导惊的差点跳起来,原地愣了几秒后,他想起了什么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直播回放,寻找刚刚那一段。
在反复拉进度条看了三遍现场发生的事情之后,高导原地陷入沉思。
犹豫片刻,他上前来紧紧的拉住陈菀意的手:“大师,您可一定要保佑我们节目组啊!”
陈菀意:“。”
经过这么大的突发情况,节目组的直播被迫关停了,高导发了微博,声明以后有机会会重新开拍。
而张越因为坚信是陈菀意在害他,不顾劝阻,坚持报了警,拖着伤躯记录了三次笔录,非要说陈菀意是女巫。
警察们看了监控后觉得他脑子有问题,没理他。
而陆淮桉也开始重新调查胡子男一案,胡子男坚持说自己只是受害者,并没有参与任何故意污蔑造谣,无奈之下陆淮桉只能先将他放回。
而找张越帮忙的亲戚,也说自己只是愤愤不平,误会了陈菀意是骗子,怀着一颗正义之心,这才请张越帮忙发视频,绝不是故意造谣。
眼看这案子查不出根本,陆淮桉有些急,约了陈菀意见面商量。
“先不管???”陆淮桉十分震惊,“你在这事上受了多大的委屈啊,怎么能不管呢?纵了这群人,以后大家就都会以为,在网络上造谣根本就不用付出代价。”
“你先别着急。”陈菀意咽下嘴里的奶茶,这才解释:“我的意思不是说这事儿不管了,而是时机没到,得先等等。”
见她不是放弃了,陆淮桉松了口气,点了头:“行,你办事我放心的,那就听你的。”
和陈菀意分开后陆淮桉果然没再管,他休了两天假,十分惬意,却没想到陈菀意说的“时机”会到的这么快——
不到一周,那胡子男竟主动找上门来,自首了。
彼时陆淮桉还在山上泡温泉,接到同事电话的他一脸懵:“自首?直播热搜?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同事在电话里头大声嚷嚷:“哎哟,外面都翻天了,你老就别在山上泡什么温泉了,赶紧回来!”
陆淮桉穿上浴袍嘟囔:“行吧。”
*
*
三天前——
波家村。
胡子男照例跪坐在灵堂前直播。
自从上次他被警察带走警告过后,他便不敢再明目张胆的说那些话了,那些污蔑的牌子道具也都收走了,只剩他人和地方还在固执的播着。
直播间流量不高不低,还是有很多慕名来看热闹的,不过他也不说话,大家看两眼也就走了。
今晚也一样。
一开始还有几个人零星问两句,见胡子男不回答,便退出去了,胡子男困的发晕,见直播间也没什么人,便靠着墙睡着了。
咚!
咚!
咚!
胡子男被耳边沉闷的声响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下意识转头四处张望,寻找声源。
他看了半天,都没有找到,而每次当他想放弃时,那声音便会再次响起来。
咚!
咚!
咚!
一下一下的,像是锤在他的脑子里。
那些帮忙办事的亲戚们都已经回去了,现在这里只剩他一个人。
已经是凌晨,天黑沉沉的,雾气也朦胧。
胡子男身体一哆嗦,顿觉不太好——
他听着那声音,好像是从棺材里传出来的。
可……可棺材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他怕尸体发臭,早就送去火化了,东西如今放在灵堂前,并不在棺材里。
一定是他听错了,一定是……
咚!
咚!
咚!!!
蓦地变大的声响,击溃了胡子男最后一道防线,他一下跌坐在地,裤子湿了。
半晌,他哆哆嗦嗦直起腰,趁着不太明亮的油灯往棺材的方向看去,并壮着胆子开口:“娘……阿娘?”
像是应他的话,噗嗤一声,油灯灭了。
胡子男噗通一下跪下了,痛哭流涕:“娘!俺错了!您别带俺走啊……娘,保佑俺啊……”
安静。
空气恢复死一般的安静。
胡子男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便再次壮着胆子往前爬了两步,抓过了手机。
他这才发现手机屏暗了是因为没电关机了,而他明明一直插着充电宝……
胡子男摸黑摸索了一阵,却发现刚刚还摆在手机旁边的充电宝不翼而飞,一圈都没有。
手机没用,胡子男只好把它丢开,划了根火柴,把煤油灯重新点上了。
做完这一些,他冲着棺材的方向端端正正的磕了十个头,双手合十不停的嘟囔着什么,大抵是让他老娘保佑他。
如今他也没胆子在这里待了,便拿着灯、抖着腿往外走,刚走出两步,身后再次传来诡异的声响。
咚!!
咚!!!!
咚!!!!!!
这次的声音比前几次都大了许多,而且一声比一声大,像是对于他要临阵脱逃这件事,万分的不满。
胡子男噗通一下又跪下了。
“老娘啊,你就饶了俺吧……”浑浊的泪珠从脸上滚落,又混进泥里,一辈子都是肮脏的,他哭得浑身直抖,像个无助的孩童,“饶了俺吧,儿子不懂事,儿子不孝啊……下辈子有缘,咱们还做母子,啊。”
身后的动静渐弱了,胡子男也喘了口气,就是他以为今晚可以平安度过时,一阵狂风突然吹进来,哗啦啦的把灵堂边的贡品、花圈都吹倒了。
胡子男整个人伏在地上,鸵鸟似的把脸埋在双臂之间,不停的发抖,不敢抬头。
像是为了惩罚他懦夫的行为,一阵风后,哐当一声,那棺材的盖子竟被吹起来了。
“啊呜呜……”胡子男彻底崩溃,挪动着身体爬到棺材前,不停的磕头,“娘!错了!俺错了……俺不应该做这种昧着良心的事情,俺知道该怎么做了,俺明天就去找那大师……娘,饶了俺这次吧,儿子不懂事……儿子知道错了……儿子不懂事!”
他颠来倒去重复着这几句话,一刻也不敢停,生怕停顿了就听到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直到风雨停了,远处的天空浮现第一丝亮,身后的墙外也陆陆续续有了人声,胡子男这才停下,瘫软在地,险些晕厥。
他缓了一会儿,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爬起来,先把手机充上了电。
他要去找陈菀意……他必须去找陈菀意。
*
*
在按照陈菀意的要求再次开启直播时,胡子男已经狼狈的像个野人了。
他是晚上赶回来的,天擦了黑,他身边便一直不太平,那些东西还没对他动手,他自己便吓掉了胆,活活摔了十几次,浑身都是泥。
可到了地方他也不敢停顿怠慢,连忙打开了直播,一如既往的,他的直播间始终有一些人在。
大家以为他还会像往常那样不说话,却见这人一改常态,在自己的胸前挂了一块牌子,上面是两行道歉,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明白了。
直播间的标题也改成了道歉和澄清。
此后的四十八小时,胡子男不眠不休,只要有人进来了,他便要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重新讲述一遍。
本来还有弹幕质疑事情的真伪,怀疑他是否是被陈菀意威胁了,直到看了《神采飞扬的夏日》的网友们杀到现场,一看这场面,顿时明白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会这样,恶人自有恶鬼磨,老登,你活该】
【所以你污蔑人家是为了什么呢】
【所以说人家大小姐还好心还了你钱?你去造他的谣,说她谋财害命???】
【这很难评,我本来以为你也是受害者,没想到也是狗屎,出生!】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惹谁都不要惹大师,大师都不用出手,你们就得跪地求饶啊,哈哈】
【幽默老头,你还老子捐的款!】
“会还的会还的!”胡子男冲镜头磕了两个头,结结巴巴道:“大家伙放心,这些天你们的捐款和打赏,俺都会退回去的,俺有手有脚,会自己挣钱,不麻烦大家。”
【你要是早明白自己有手有脚,也不至于干这种恶心人的事了】
【这种人啊,就是欺软怕硬,碰到硬茬就老实了】
【陈小姐才是最可怜的那个,在家里被真千金欺负,出来干活被客户联合恶臭男欺负,还被网暴了这么久,要是我早跳楼了】
【心疼姐姐+1】
【光是嘴巴上道歉有用吗,你能让那些骂她的话重新憋回嘴里吗】
【就是啊,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你做的这件事情就是应该付出法律责任的,别想着躲过去】
“大家放心,俺已经跟陈小姐当面道过歉了,也答应了直完播就会去自首,直播只是为了让更多人知道真相,这也是陈小姐要求的。”胡子男连忙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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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待了前来自首的胡子男后,陆淮桉更疑惑了:“你是说你突然良心发现,所以主动去道歉,并直播来自首?”
“是。”胡子男羞愧的低下头,“太多人去骂陈大师了,她明明是个好人,俺良心上过不去。”
“你知道她是好人,当初为什么要这么做?”陆淮桉用笔帽点了点桌面。
“俺……”胡子男挠挠头,吞吞吐吐,“反正俺不是故意的,警官您就别问了。”
“不行。”陆淮桉立刻道:“你不说清楚这件事是不会结案的,当初到底是谁、给了你什么样的利,才导致你突然对陈小姐进行直播造谣?”
“没、没谁……”回想起昨天收到的那一条威胁短信,胡子男哆嗦了下,道:“俺就是想讹钱,没谁指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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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居然说他就是为了讹钱?!是不是把人当傻子啊!那么大费周章地引导舆论,是为了讹钱??”陆淮桉愤愤不平。
“好了好了,你别激动。”陈菀意把手机拿的离自己的耳朵远了些,有点无奈,“他当然是为了钱,而且是有人给了他更多的钱,放心吧,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了。”
“有人给了他更多的?”陆淮桉冷静下来几分:“不可能啊,我仔细查了他的所有账户,就连他前妻和女儿的我都查过了,没有入账啊。”
“农村人哪里会用网上的钱。”陈菀意说,“现金你们从哪里查呢?总不能把村里城里都翻一遍,陆警官,不用麻烦了,可以结案了。”
“你已经知道背后捣鬼的是谁了?”陆淮桉猜测。
“嗯,差不多吧。”陈菀意眸光抬了抬,看向面前的三楼,在那窗帘后,隐约可以看到一个窥探的人影。
陈菀意勾了勾唇角:“放心吧,线索不会断,我这里还有一张牌呢。”
挂了电话,陈菀意朝楼上招了招手,用口型道:“妹妹,早啊。”
也该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