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
顾雨晴让狗蛋和驴蛋陪同,他们不知从哪里弄来一辆车,开车去了京城的郊区。
这时候的郊区真的就是郊区,不像后来,因为人口增加,城市面积扩大,建起一个个小区,盖起一座座高楼。
不过到底是首都地界,比别的地方还是要好上许多的,茅草房基本见不到了,大部分是土坯房,还有一些人家住上了砖瓦房,甚至这里已经通上了电和自来水。
“嫂子,我说的厂就在那边。”驴蛋指了指前方,顾雨晴向前看去,是几个红砖平房,房子外,不少妇女正打着蒲扇唠家常。
顾雨晴走过去,房子大门上竖着块木牌,写着“和平公社制衣厂”几个字,大门敞开着,她寻了个离得最近的妇女:“婶子您好,请问我想来买几件衣服,应该找谁?”
妇女吐掉嘴里的瓜子壳:“你要买多少啊?”
其他人也好奇地看着顾雨晴,他们早就注意到了这几张陌生脸孔,一个漂亮的大闺女和两个男人,还是坐着小车来的,要是只有这大闺女,倒是可以问问她嫁人了没。
“二十件。”顾雨晴无视他们打量的眼神,报了个数字。
妇女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你们跟我来吧。”
顾雨晴道了谢,带着狗蛋两人一起进去,妇女掏出钥匙打开其中的一间屋子。
顿时,一股霉味冲鼻而来,陆西橙捂住口鼻,抬眼望去,地面、几十台缝纫机、窗台、放置半成品的几张大桌子全都布满了灰尘。
这得多久没人进来了?
“喏,就在那边,你自己拿吧。”妇女指着角落里一堆看不出颜色的布料说道,“一件衣服十二元,裤子八元,要布票。”
“好。”
不等她动手,狗蛋和驴蛋就上前拿起了两件衣服,然后抖落一阵灰,妈呀,这咋比他们两个糙汉子穿的衣服还埋汰!
顾雨晴摸摸衣服的料子,是粗纺布,也就是劳动布,手感有些硬,倒是挺结实的,适合干活。
颜色是深蓝色,款式很简单,胸口两个口袋,下面两个口袋,和很多大厂子的工作服一个样。
顾雨晴暗暗摇了摇头,难怪这衣服卖不出去,一件衣服十二元还要布票,商场里一件比这个好看,布料好的衣服也只要十五到二十元,人家不会去商场买啊,就这十二,还是批发价。
若说在七十年代初,工作服很受欢迎,但随着人们的生活水平逐渐提高,在京城这样的大城市,老百姓的审美也逐渐在发生变化。
这衣服,上班干活穿可以,但人家有厂里发的免费的工作服啊,犯不着来买。
卖给村民?村民哪有那么多钱,能五年买一次新衣服就不错了。
“喂,你买不买啊,不买赶紧走人,少了东西我要找你的。”妇女没好气道,卖掉了钱也不归她,她也拿不到半分工资,她才懒得在这儿浪费时间。
顾雨晴掏出钱和票递给她:“婶子你数数。”接着让狗蛋和驴蛋挑尺码,“帮其他人一起选,每人各选两套,你们墨哥送的。”
就当做员工福利好啦!
“谢谢嫂子,嫂子你人真好。”这衣服只是脏了点,拿回去洗洗就是新衣服,他们从小到大可没穿过几次新衣服。
顾雨晴这次来就是随便看看,没再多逗留,回去的路上经过公社的办公室,她问狗蛋:“你知道以前制衣厂正常上班的时候,工资怎么发的吗?”
狗蛋经常在这一片跑,收鸡蛋蔬菜农产品,他是了解的:“他们是不发工资的,但是算工分,年底的时候再一起结算。”
“结算后的工分换成钱多吗?”
“不多,大概比不上班的多五十来块吧,而且最近几年生意不好后,他们年底就不给钱了,给衣服。”
五十来块钱,也就是一个月不到五元,这工资……而且给衣服,他们哪里穿得了这么多衣服,拿出去卖人家也不一定要,难怪刚才的妇女态度不好。
顾雨晴坐在后座静静想着,其实做服装,京城并不是首选之地,改革开放后,服装业发展最好的是粤省羊城,那里将会有全国最大的服装批发市场,小的服装制衣厂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位于港岛对岸,服装款式更新颖多样化,管理更加灵活,“船小好调头”,随时能适应市场的变化。
而服装销售最好的城市是沪市。
相比京城,沪市受二三十年代海派文化的影响,他们更加的洋气时髦,更能接受新鲜事物,比如即将流行的牛仔裤,假领子,都是沪市兴起的。
但顾雨晴也没有太气馁,她没想在这里做大做强,她目前的想法是积累原始资金,不能让沈清墨一个人赚钱。
现在才是七八年,等到四年后,他如果想去南方发展,有个几十万在手,就能领先绝大多数内地商人了。
而正在南方,蹲守了几天,才与海关负责人见上面的沈清墨,想不到他贤惠的小妻子已经在替他规划以后了。
……
“雨晴,你少做点儿菜啊,只要吃饱就行了。”苏雅哒哒哒踩着缝纫机,嘴里喊道。
“知道啦,我就做点蒸菜。”
暑假过半,苏雅和王家姐妹结束了家教了工作,如期拿到工资,顾雨晴就让她俩继续来帮忙做假领子,但她们说东西不卖出去,就不要钱,那她就包两顿饭,正好给她们节约开销。
她的缝纫机被从乡下运了过来,顾雨晴又买了三台二手的,放在前院倒座房里,苏雅和王家姐妹一人一台,她们是熟手了,一天就能做五六十个假领子出来。
方静文怀着身孕,顾雨晴不让她踩缝纫机,她就帮忙缝一些珍珠,这还是沈清墨托人从南方稍过来的。
虽说顾雨晴拒绝了时老太要来看重孙的请求,可是她真的来了,顾雨晴也不能硬着心肠把人关在门外,而且她其实心里也明白,沈清墨已经松动了,尤其是知道时子翰现在的儿女只是他战友的遗孤,更没有所谓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