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幼仪似笑非笑地抬眼,道:“马姨娘冰雪聪明的人儿,自然是不会坏了我的事的。”
她心里倒是有些惊讶,马姨娘从前就是个不显山露水的,自从王氏没了,这位是越加有些冒头了。
在护国公府里,一位妾室劲头太足,未必是什么好事。
“那妾身便先抱着孩子回去了。”马姨娘挤出一丝笑意,给叶幼仪行完礼,便匆匆而去。
看着她和丫鬟的背影,叶幼仪敛下眉眼,也慢慢地踱步向自己的马车。
到了护国公府,又是半个时辰以后,天光乍亮。
护国公顶着一双黑眼圈,站在门槛边上来回踱步,手背在后头,显得格外的严肃。
白霜凝结在他的胡须上,小厮看了看,想要劝他回屋暖一暖,到底是没敢吱声。
看见叶幼仪的马车停下来,护国公哼了一声,显然是有点不痛快。
“爹,现在天气还是很冷的,你站在这里作甚?”丫鬟打起马车的帘子,叶幼仪弓着身子在车内,不解地望向他。
护国公又哼了一声,脸色更黑了。
他转身就走,叶幼仪只能默默地跟上去,不知道这位便宜爹今天又是发的哪门子疯。
父女俩到了书房,把书房的房门紧紧
关上,护国公大马金刀地坐在太师椅上。
“你方才为何阻止本公?你还有没有一点做女儿的样子了?”他吹胡子瞪眼睛。
书房内的银炭刚刚燃起,暖气不足以弥散在整个屋子里。
天寒地冻,是有些难捱的。
叶幼仪搓了搓手,含笑道:“爹原来是在因为这个生气。”
生气?
护国公不认为自己是在生气,认为自己是在行使自己该有的权利。
哪里有女儿能驳斥父亲的?
他在外面就应该是天,是地,他说啥就应该是啥。
“我不是生气……”他下意识地反驳。
叶幼仪叹了口气,对这个爹是充满了无奈。
护国公不是什么坏人,好好和他说,他也不是听不进去。
最难的是,护国公不长记性。
今天说好了,过两天老毛病又犯了。
“爹,咱们府上现在不缺银钱,每月朝廷发下来的俸禄都是足额的。若是您想要银子花,问女儿要也是可以的。何必向那王家伸手?”
叶幼仪循循善诱。
她的销金回春堂生意一向好极,在京城里是最为炙手可热的药堂子,现在的身家是王家
万万比不上的。
护国公的脸色更黑了,他瞪着眼睛。
呵斥道:“你以为你爹是那种贪图金银之人?我只是觉得,王家就是欠了咱们的,咱们跟他们要什么,都是合理的!”
王家二夫人险些把他的独子给害死了,要点钱算什么?
叶幼仪叹息了一声,望着炭盆里哔啵作响的炭火。
“爹,你想的太多了。今夜我们在王家杀了人,明日,还有的闹腾呢。我要是您,现在就多睡一刻工夫,养足精神。”
护国公难以置信地啊了一声。
他哼哼吃吃地道:“是他们王家先下的手,我们只是以牙还牙!怎的还能闹将起来?”
“这话是不假,可是咱们动用私刑,还要了人命。”叶幼仪走到护国公身后,轻轻地给他按了按肩膀,叫他的精神逐渐舒缓下来。
护国公总算是把注意力从“银钱”转移到了“人命”上去,天下到底还是姓镜,不是姓叶。
光天化日之下杀了个人,虽说她没有官身,但是着实是有些猖獗了。
想清楚了这个关窍,他嘴角一抽,颇有些哀怨地道:“那你还主动提出来我们去王家闹腾……”
这不是坑爹么?
不过此时,护国公是没
法责怪叶幼仪的。
提议是叶幼仪提出来的,同意并且带头领着家丁去围了王家的,可是他护国公。
叶幼仪美眸里掠过一丝狡黠,摇了摇头,道:“此事若不是我们亲自前去,二夫人绝对不会被杀。爹,你能甘心吗?”
那自然是不甘心了!
在护国公心目中,自己的独子被碰了一根头发丝,都想要叫人偿命!
他狐疑地看向叶幼仪,嘶了一声,回味过来一些不对劲,他伸手戳了戳闺女的脑壳。
“幼仪,你是不是一直对王家心怀怨念,责怪王氏叫你娘玉减香消,要让整个王家鸡飞狗跳?”
叶幼仪负手,慢悠悠地走了出去,道:“爹,这你可就错怪我了。不要多想,早点休息!”
护国公嘴巴都快气歪了,指着她的背影,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虽然已经到了白日,但冬日的寒冷威力依旧不减。
叶幼仪昂头看了一眼毫无温暖的太阳,拢了拢身上的雪色大氅。
她的确是存了私心,王家作恶多端,嫁了个诡计不断的女儿进来,女儿死了,母亲又来要人命。
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叶幼仪都不想让这样的人苟活在世上。
晌午一过,满京城就沸腾
了。
万人空巷,百姓们站在街头,对街道上缓慢行走的男人指指点点。
男人抱着一个女人,粗略一看就能看出不一样来,那女人浑身僵硬,显然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他走得很艰难,踉踉跄跄,好几次都险些摔倒,但每一步都很坚决。
女眷们和胆小的男人们捂着嘴,纷纷往后退,不敢再看。
倒是有胆子大一些的在伸着脖子看,很是好奇。
“这人是谁?”
“这是王家二房的老爷,他抱着的是自己的夫人!”
“呀,看这路径,他是要往京兆衙去呢……”
王家大老爷和大夫人远远地在巷子拐角,看着二老爷抱着尸体越走越远,大老爷只觉得自己的腿肚子都要颤抖了。
“他这是要做什么,到底是要做什么!”
他们已经尽力阻止了,只是二老爷以命相争,硬是要出门。
大老爷还以为他只是想抱着心上人出去散散心,谁知道情况好似变得复杂了起来?
现在人群已经聚集得这么多了,想要用强把二老爷带回家,显然是也来不及了。
“要是和护国公府撕破了脸皮……”大夫人哭丧着一张脸,只觉得前景很是不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