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潘玉虎的腿又被吊起来了,躺在炕上的他正在磨药。
段老六被挪到了潘玉虎的旁边。
潘玉双正在缝制里衣,潘玉宝在烧炕。
“二哥哥,嫂嫂回来了。”潘玉竹出声。
屋子里的人就像是被定住了似的,齐刷刷的看过来。
潘玉双跑过来扶着苏芸暖:“嫂嫂,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好了让你在那边好好歇歇吗?”
“我惦记段大叔的伤,只是太累才会那样,没事的。”苏芸暖轻声说。
潘玉宝走过来望着苏芸暖。
苏芸暖看过去的时候,他脸红脖子粗的问:“嫂嫂,还疼吗?”
“不疼了,没事的。”苏芸暖抬起手揉了揉潘玉宝的头:“吃饭了吗?”
潘玉宝摇头:“我们都吃不下。”
“不吃饭怎么行?玉双去做饭,你二哥的药换了吗?”苏芸暖迈步往这边来。
潘玉虎看着她僵硬的走路姿势,转过头用力的碾着研钵里的草药,发了狠似的。
潘玉宝跟上来:“换了,也喝了药,二哥那会儿还走了几步,都说不疼了,嫂嫂,二哥是不是快好了?”
苏芸暖看到眼潘玉虎在瞪潘玉宝,笑着点头:“嗯,很快就能好了。”
先给段老六检查了一下伤口渗血情
况,又给诊脉,虽然虚弱,但还算平稳。
“醒过来过吗?”苏芸暖问潘玉虎。
潘玉虎摇头:“没有。”
苏芸暖转身出去熬药,潘玉虎眉头紧锁,看她这么辛苦,自己就恨不得立刻好起来,怎么都能帮帮她。
这一夜,苏芸暖衣不解带的守着段老六,幸好没有发烧,如此平稳到天亮,苏芸暖让李开山进来看着段老六,叮嘱潘玉双让她给段老六熬药,人要醒了就叫自己,这才去躺下睡了一会儿。
段老六是下半晌才苏醒过来的,喝了药也吃了点儿米汤水,又昏沉沉的睡着了。
一连三天,段老六总算能说话了,也只是说了声谢谢。
薛丁元亲自来找苏芸暖的时候,潘玉双的脸都黑了,现在她只想嫂嫂能好好睡一觉,这几天都瘦了一圈,本来就瘦的人,眼看着就剩下一把骨头了。
“薛叔,情况好点儿没?”苏芸暖很惦记百草堂的情况,请薛丁元坐下后说。
薛丁元表情十分凝重,没说话先叹了口气:“这几日听到了不少,我过来是想问问芸暖姑娘,如果得了疟疾的人被吃了,是不是……”。
苏芸暖脑瓜子都嗡一声!
这是她没敢想的可能性,是不愿意这么想,事实上也只有这种可能才会解释
得通,本应该是夏秋才会出现的病症为何会在冬春时候出现。
她第一个发现的病人是崔织娘和祈煊,从病的轻重上不难看出是崔织娘先得了这种病的,而他们生活在山脚下,蚊虫传染的几率很大,再者疟疾病毒最长潜伏期可达八到十四个月,普遍潜伏期在二十天左右,所以崔织娘可能是夏秋的时候就被感染了,但发病在冬天。
“薛叔,还有别的吗?”苏芸暖问。
薛丁元点头:“有,芸暖还记得南城村雷家人吗?”
苏芸暖当然记得,那是自己发现的第三个病人:“难道这些病人都是南城村过来的?”
薛丁元摇头:“南城村的人几乎都没了,雷家人是够彪悍才能活下来,而那些死了的人……”。
说不下去了,饶是一把年纪的薛丁元也没见过那样的惨状,如今他都不知道该不该去救那些人了。
不用薛丁元说,苏芸暖也明白了,雷家庄的人都成了别人果腹的食物,胃里一阵翻腾,起身跑出去到角落里狂吐,感觉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她没想过人会恶到如此地步,可事实就是如此。
有那么一瞬间,苏芸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要救那些人。
脑海里浮现出在百草堂里被扔出去的老妇,恶心的
感觉就更严重了,世道逼得人吃人,可不吃人就真没法活了吗?显然不是,是人性本恶!自私和懒惰被极端恶劣的生存环境给激发出来了。
尽量的平复心情后,苏芸暖才进屋来。
薛丁元看到苏芸暖安静的坐在自己对面,歉意的说:“本不想把这些说给芸暖姑娘听,可如今只怕才是开始,虽说有些人死有余辜,可人还得活下去啊。”
“是啊,人还得活下去。”苏芸暖深深的吸了口气,才说:“薛叔,我继续做药,但家里走不开,不能去百草堂帮忙了,咱们说的方子可以给他们用,真要是有重症可以送到我这里来,但我只治不满十岁的孩童。”
去他的有教无类,有救无类吧,苏芸暖更愿意遵从本心,又不是要当圣人,有明辨是非能力的成年人要用吃人的法子活下来,自己不救!
薛丁元理解苏芸暖的心情,连声说好,临走的时候问了都要什么草药,好让人送过来。
送走了薛丁元,苏芸暖的情绪十分低落,就连潘玉竹都感受到了,乖乖的坐在潘玉虎旁边。
“这个病很凶险,我们一家人深居简出才行。”苏芸暖把人叫到一起:“从今天开始每天都要吃一粒我做的药丸,再就是锻炼身体。”
潘玉宝小脸也
紧绷绷的:“嫂嫂,咱们没吃过人也会生病吗?”
“会,并不是所有发病的人都吃人了。”苏芸暖心情非常压抑,但凡有道德底线的人都不会觉得这是个发财的机会,尽管自己最初想的是治病赚钱。
潘玉虎看苏芸暖这副模样,忍不住说:“嫂嫂要是不愿意管这些事,咱们就回去山洞里。”
苏芸暖苦笑,如果一开始就选择独善其身,也就不用这么难受了,既然都下山了,再回去也是不可能的,她已经有了决断,只给孩子治病。
“你啊,想那么多作甚?治病收钱天经地义。”段老六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幽幽的说了这么一句。
苏芸暖看向段老六。
段老六如今只能躺在炕上一动不动,闭着眼睛说:“这就是天罚,天子失德百姓遭殃。侯爷若在,大晟国何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你说的定远侯祁侯爷吗?”潘玉虎来了精神,转过头去问。
段老六叹了口气:“是啊,侯爷在,龙门关稳如磐石,鞑子敢犯边?三王会反?不说那些,我累了。”
苏芸暖起身走出去,抬头看红日西坠,这大晟国外忧内患,民不聊生,什么时候是个头?看到夕阳余晖中走来的少年,苏芸暖的瞳孔都撑大了,那是祈煊?扛着一只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