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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相府的书房筑在阁楼深处,青石铺道,奇草斗妍,沁着缕缕花香,十分僻静,老丞相在书房里闭门不出,姜娴已经在门前跪了整整三个时辰。

    她跪得四肢麻木,头脑昏昏沉沉,心里却愈发清醒和绝望。

    终究还是亲疏有别罢。

    上一世,天子第一次提出联姻的时候,贺霞不愿嫁入皇家,也是这样跪了几个时辰,外祖便允诺将婚事一再推迟,后来才有了姜娴病重,贺霞出走的变故。

    怎么到了她的头上,分明用同样的方式哀求,却丝毫也改变不了数日之后就要被送进皇宫的命运呢?

    “外祖,娴儿有一个条件。”姜娴不再挣扎,挺直腰肢,抬眼望着头顶的雕栏玉砌,思忖道,“既然对天子称姐姐在浮山寺养病,娴儿应该也在那里面见王爷才是。”

    进了皇宫,见了天子,见

    了六宫娘娘,以贺霞的身份于街市抛头露面,那么此生她又注定只能像前生一样,一辈子都在深渊处觊觎别人的恩宠。

    “允。”

    七月初七那天,正是人间的乞巧节。往年的这一天,浮山寺里必定香客满园。长安城里有句传言,只要是在七夕当日来此庙观音阁上香祈福的善男信女,必定都能够寻得一桩美满姻缘。

    只是这一日,大大小小的山路皆被封锁,整座寺庙里里外外都有重兵把守,除了原本居住在此的僧侣,以及一些位高权重者,其余闲杂人等皆不可上山。

    姜娴端正跪坐在蒲团上,身上裹着华贵隆重的锦衣华服,头顶佩戴着御赐的金蝶戏花步摇,额间一点鹅黄,耳珠微垂,眉眼都被刻意画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她想到即将要见到的那人,心里便十分地局促紧张。

    此时苏尧只不过才十五岁,对前世活了二十年的她来说,只能算得上是一个黄毛小子罢了。

    饶是这么自我安慰,一思及他前生那些狠厉阴鸷的手段,粉白的手心还是蓦然生出许多细汗。

    庙堂里神像森严,窗明几净,静谧得恍若天地之间只有她一个人。

    姜娴如坐针毡,愈发心神不宁。

    如果重生一次还是改变不了前世悲惨的厄运,那么判官让她重生的意义何在?

    正当她冥思苦想如何破解这场死局之际,背后突然传来一段沉稳的脚步声,轻徐缓慢,一步一步向她逼近。

    姜娴的脊背僵硬到不能动弹,一时间只觉得呼吸也变得十分困难。她艰难侧过头,准备起身下跪行礼,却看到来人一袭朱红袈裟,手上的佛珠明亮得险些刺伤了她的眼。

    “清原大师?”她松了一口气,却

    又立刻警觉起来。

    世人皆知,浮山寺的主持清原法师在古稀之年突然参透佛法,领悟六界真谛,三魂已随着佛祖西去,还留有六魄维持着这肉身。能知生死,断福祸,所作预言,皆是后来真真切切发生之事。

    前世她不信鬼神,大言不惭追问清原她阳寿几何。大师道天机不可泄露,她便抓了庙里的十个和尚来要挟。最终清原忍无可忍,断言她此生只有堪堪二十载的寿命。

    姜娴自然不信,却也怒气难填,命人在那几个和尚的脸上刻字映青,又施了一顿杖刑,才肯放他们归去。

    只是不知为何,后来那几个和尚皆暴毙身亡,不得善终,此事并非姜娴所为,恶名却也按在了她的头上。只因为她是七王妃,大理寺卿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施主与贫僧素昧平生,何以得知贫

    僧法号?”清原讶然微笑,白须轻扬,脸上的纹路亦带着三分狡黠聪慧。

    “我与大师有缘。”姜娴无法确认面前的老者是否真如百姓传言那般神通广大,不敢掉以轻心。

    其实她仍是想问今生今世,她的命运又将如何?

    “王妃娘娘,贫僧过来是想告诉您,王爷已经到了,正在普渡院品茶。”清原交代完,便执着羽扇,径自走在前头,翩翩去了。

    黄莺在后头窃窃私语:“这是什么得道高僧,也忒没规矩了。”

    “慎言。”姜娴睨了她一眼,踩着那双并不合脚的锦绣双色芙蓉鞋缓缓走出大殿,她周身的所有物件,全都归贺霞所有,就连这张脸,也因三分肖似,画成了贺霞的模样。

    她既然是顶着面具见他,就不应当有所畏惧。更何况,她也觉得,自己似乎有几百年未曾见过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