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时间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体了,忙是叫秋熠将自己从床榻上扶了起来,坐在他三年前一坐便觉得万分耻辱的轮椅上,被秋熠推了出去。
路上他还一直在催促:“秋熠,你快一些!若是去晚了,怕是来不及了!”
秋熠心里暗自觉得,以昨夜少夫人半点都不关心公子的态度,就是去早了也没多大的用处,可到底也不好打公子的脸面。
便只好加快了步伐。
容枝枝带着人刚出了内院的垂花门,踏入齐府的外院,便被齐家的族老堵住了。
原来是听说容太傅命人抬着小轿,一路遇见了同僚相询,竟是公然说要来接和离的女儿回家。
齐家住得近的族老闻讯,统统赶来。
七嘴八舌地劝着容枝枝:“容氏!这京城哪里有谁家的贵女,嫁出去之后还闹着和离回娘家的?你这不是瞎胡闹吗?”
“便是与子赋有些龃龉,夫妻之间,哪里又有不吵架的?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
“快叫你父亲回去,你闹出这等笑话,也不怕丢你们容家的人!你又将我们齐家的面子,放在何处?”
容枝枝看了他们一眼,讥讽地道:“齐家的面子?那我今日倒是要问一问各位族老!”
“你们作为齐家的长辈,当初齐子赋要贬妻为妾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来劝劝他,说这样会丢齐家的面子?”
齐家族老中,辈分最高的齐九祖叔公道:“那毕竟是你们小辈的事,我们长辈怎么好插手?你身为齐家大妇,本就该事事以子赋为先。”
“便是叫你做妾,你也该听从,如此,才不枉妇德!老夫这是看重你,才与你这些讲道理,你不要冥顽不灵!”
容枝枝冷嗤:“笑话!我从未听过这样的妇德!道理?便是说破天也没这样的道理!”
“齐家是侯府,三百年的钟鸣鼎食之家,世袭罔替的侯爵,却闹出这等礼崩乐坏的笑话,叫整个上京瞧热闹。”
“你们作为族老,难道没觉得羞愧过?你们当初不过是不想得罪侯府的掌家人,才不来劝他们一家。”
“那个时候,齐家和你们不想要脸,今日怎么又忽然想要了?”
那些族老们被容枝枝这样一挤兑,竟有些说不上话来。
齐九祖叔公默了一会儿,不快地指责容枝枝道:“你一个晚辈,怎么这样与长辈说话?还说容家家风好,老夫看也不过如此!”
容枝枝不咸不淡地道:“谈辈分的时候,你们讲歪理。讲道理的时候,你们谈辈分。”
“你们倒也不愧是姓齐,都是一脉相承的不要脸!”
“我容家是什么样的家风,恬不知耻的齐家,还没有资格评论!”
齐九祖叔公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容氏,你这样顶撞老夫,这是不孝!”
容枝枝:“齐老先生想叫后辈孝顺你,尽管去找齐家的小辈,与我一个姓容的说什么?”
齐九祖叔公:“你……!哪里有你这样牙尖嘴利的妇人,你先前的贤德,恐都是装出来的!”
容枝枝嘲讽地瞧着他们:“贤德对齐家人有什么用?无非是叫你们更好拿捏罢了!族老们今日来拦我,应当也不是为了我的贤德,而是有事相求吧?”
眼见容枝枝看穿了他们的机心。
族老们面面相觑,也不敢再如方才一般猖狂指责。
齐九祖叔公软了语气道:“容氏,你也知道,子赋一时糊涂,带回来了一个搅家精,等龙行卫审完了她,圣上说不定就要处置齐家了!”
“你便是要与子赋闹脾气,也万不能是这个时候啊!你对他一往情深,当初不顾他那样的身体,也要嫁过来,你真的忍心不管他吗?”
齐允也忙是道:“是啊,好儿媳!如今只有你能帮我们齐家了!相爷感念你的救命之恩,为你挡刀。”
“你父亲在陛下面前,也很说得上话。只要他们肯开口,想来定是能让陛下网开一面!”
在齐允看来,沈砚书帮容枝枝挡刀,除了报恩,不可能是别的原因,相爷那样的人,还能看上一个嫁过人的女人不成?
容枝枝都听笑了,到了这个时候了,齐家还想着利用自己,帮他们脱罪呢,真是做梦!
见她没第一时间顶撞回来,齐家人还以为是他们的话,说动了容枝枝。
齐九祖叔公忙是趁热打铁:“容氏,你想啊,如今是我们齐家最难的时候!”
“只要你肯继续留在齐家,帮助我们渡过难关,便是我们齐家的恩人,我们都会记得你的好!”
“从今以后,便再也没有人,能够动摇你正妻的地位。日后便是子赋犯了糊涂,我们也一定会好好说他的!”
容枝枝满脸不屑,寒声道:“当初我嫁过来的时候,我跪上山给齐子赋求药,磕破了头的时候,诸位不也是说了我对齐子赋有情有义?”
“后面你们又是怎么对我的?你们齐家人,配我与你们一起度过难过吗?”
至于齐子赋的正妻之位,狗都不稀罕!
齐允道:“好儿媳,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那都是从前的事了,你如今离开了齐家,外头必是会说你只能与我们同甘,不能共苦!”
容枝枝淡声道:“相信明眼人都知晓,我便当真是如此,也是因为你齐家有难同当,有福自己享在先!”
齐允:“容枝枝!你怎这样冥顽不灵?你当离开了我齐家,你一个嫁过人的女人,还能有什么好前程?”
“世人都会戳你的脊梁骨,都会骂你,骂你们容家姑娘无德。”
“甚至教养你的容老太太,都会被人说不贤无德!”
说起祖母,容枝枝刚要发怒。
便传来了容太傅冰冷的声音:“我倒是要看看,谁敢说我母亲半句不是!若有,我容墨青与其不死不休!”
原来是容太傅等了若久,不见人出去接待他,也不见容枝枝出来,猜到容枝枝是被为难了,想着母亲的遗言,他便带人直接进来了。
到底是大公子的岳丈,又是当朝一品、只等复职的太傅,便是如今丁忧,齐家的奴才也不好强拦。
在大齐,长者去世后,儿女、媳妇守孝三年,不必在坟前守,可在家中搭祭台,然但凡讲孝道的子女辈,无大事是不随便出门的。
而孙辈只守孝一年,且偶有出门无妨。这乃是齐国高宗皇帝见太多孙辈、重孙辈因长辈去世,守孝三年不出门耽误了婚嫁大事、误了一生,特意定的规矩。
当年朝堂上,还很是争论了一段时日才定下。
见着一向古板重规矩,还出了名的孝顺的容太傅,为了接女儿回去,竟都不怕被人指摘,闯进齐家,也不顾自己丁忧之身出门。
齐允也知容太傅今日是认真的,当即讪讪道:“贤弟……”
容太傅冷漠地打断:“担不起!日后莫要叫我贤弟,从你支持你儿子叫我女儿做妾,我容墨青就没了你这个兄弟。”
“我自问对你齐家重情重义,好好的女儿嫁给你家的病秧子,你们却这样回报,你的脸怕不是刷了上万层粉,才有脸还与我称兄道弟!”
齐允被这样下了面子,脸色才真的与刷了粉一样惨白难看了。
齐九祖叔公皱眉道:“容太傅,你作为容氏的父亲,怎能这样与亲家说话?这样容氏日后在齐家怎么过?”
容枝枝不需父亲回话,便是道:“不劳您为我费心,父亲已来接我,自是不会再与齐家过。”
齐九祖叔公:“你……”
他还想说什么。
齐子赋也被推着进来了,他远远地就听到了争执声,也看见了容太傅带人进来。
此刻他开了口:“好了,祖叔公,您不要再说了!”
齐九祖叔公皱眉,到底住了口,但眼神在催促齐子贤自己争点气,将容枝枝留下,齐家现在不能失去对方,她现在是唯一可能救下齐家的人。
齐子赋看向容枝枝,叫秋熠扶自己起来。
一脸屈辱难堪地道:“枝枝,我知道你怨怪我!但你不要再折辱我的家人了!”
“如今我这个做夫君的,为了齐家上下上千口人,跪下来求你,你能不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