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白初穿过人群,刹那间瞥到了一抹纤细的身影,待他转过头细细寻找时,又在人群中寻无踪迹,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穿过弯弯曲曲的回廊出了谭家。他一路上心里都在想一个人,穆紫幽,不管她在哪里,今日谭府内发生的一切,她应该已经知晓,但愿谭宁两家和她穆家的恩恩怨怨自此之后两不相欠,穆紫幽,你可愿放下心中芥蒂?
莫偃国都城内,大年三十午后,一个消息震惊了宫内宫外大街小巷,谭府今日从侧门抬出一口薄棺,有传言是谭府的一位妾室没了,这大过年的,触这霉头,也不能让尸体在家里过年不是,便一口薄棺下了葬。这谭家可大了去了,光谭松的孙子,嫡出的庶出的,就有不下二十几人,就别提孙子的孩子了,更别提谭家二爷的那一枝子了,谭家上下不下百十口人,这到底是哪房哪个的妾室也没说啊,反正不管死的是谁,这年三十的谁家赶上谁家都会觉得晦气,不过看来这谭家还算有情有义,没有从后门抬出去草草掩埋掉,装作没事儿发生继续热热闹闹的过大年,人家谭家不但摘下了门口的红灯笼和福字对联,还从正门侧门大大方方抬出一口薄棺下了葬,看来死的人虽是个妾室,辈分想必还不小呢……反正外面怎么想的都有,谭家大门紧闭,过年期间恕不见客。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三年多过去了,大黎朝这几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听说,一个窃贼从皇后的娘家顾家发现了皇上才能穿的龙袍,还听说这个贼人很是仗义,竟然深夜潜进宫内,把龙袍和顾家想谋朝篡位的证据都一股脑儿扔到了当今圣上的御书房里。还听说,当今圣上一气之下,当夜亲自率领御林军去了顾家搜查,最后竟然搜出宫内丢失了两年却不敢声张的玉玺……皇上当夜就查抄了顾家,把皇后打入冷宫,把两位嫡皇子贬为庶民,整个顾家全部发配……再后来,听说在邻国的皇子封招回来了,之后突然传出当今圣上因为顾家之事大受打击一病不起,皇位传给了封招,成了大黎朝新一任皇上,不出三月,便迎娶了与自己青梅竹马的莫偃国的平乐公主为后,两国上下皆大欢喜!还听说被贬为庶民的两位皇子早已不知行踪……
大黎朝,京城,桃花红杏花白,满山的春色也掩盖不住美人的一抹风情,这是坐落在玉子湖畔的一处三层精美小楼,一半水中一半山脚,穆紫幽立于倚湖的栏杆旁,一席月白色长裙犹显得她长身玉立,绝色无边!她收回目光转头说:“我救你三人并无他想,只是还了当年你们帮我娘澄清的恩情!我不参与你们的复仇,以后你们是死是活皆与我无关!”顾沛之抱拳:“姑娘救下沛之,大恩大德永世难报!可是我顾家上下几十口被流配蛮夷之地,我……”穆紫幽叹道:“我何尝不知你心中所痛,只是,宁家谭家穆家纠缠了这些年的恩恩怨怨,已经让我厌了倦了!我不想再掺和什么了!”顾沛之还想再说什么,封昊拿手打断了他:“姑娘大义,我几人愿意从此以后追随姑娘左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穆紫幽说:“不需要,你们不需要依附任何人,天底下没什么比自在更好的了,去做你们自己吧!这是一万两银票,足够你三人平安喜乐的再娶妻生子衣食无忧了!去吧!”她指了指桌子上那一沓银票。封澜封昊正妃,侧妃和妾室还是不少的,孩子也有几个,奈何世间最无情的便是皇家,转瞬间如倾巢之卵,自己母后入了冷宫,不久便染了风寒,病死在了冷宫之中,临死连一口薄棺都没享用到,只用一尾破席卷了扔到了乱葬岗……若不是穆紫幽得了消息派人寻了尸体重新厚葬,恐怕……两人的一群妻妾皆被赶出宫中,走的走散的散,能走多远就走多远,都知道,下一任天子是不会让贬为庶民的皇子留在世间的,都恨不得从来就跟他们不认识,剩下二人辗转出了城,却不知投奔谁,本想去莫偃国去投奔姑母封凌雪,封凌雪善良能容人,定不会让二人曝尸荒野的,谁知还没到晏城,就被一伙人追杀,幸得穆紫幽派人把二人救下带到了这里,还看到同样被穆紫幽救下的,被人追杀的顾念之,三人见面后抱头痛哭,哪还有一点儿当年在莫偃国一掷千金的潇洒模样。到了这里才知道,在几人流亡的这几个月里,京城的天变了,封招回朝了,封凌晨一病不起,封招当了皇上,还刚刚和莫偃国的长乐公主成了亲!到此,几人才彻底醒悟了,原来一切都是莫偃国皇帝和太子设计的,所以三人跪求穆紫幽能帮他们复仇,谁知被穆紫幽立刻回绝了。封昊又说:“我等也没有那个力量同时与莫偃国和大黎朝对抗,只想求得外祖一家不被加害便可!”穆紫幽说:“想必封招现在刚上位,总要顾及自己脸面的,顾家一家老小不会马上就赶尽杀绝的。”顾沛之和封昊对视了下,对穆紫幽说:“那我等就先告辞了!”封澜这时才张口道:“幽儿,我……你……”却不知该说什么,如今自己这么落魄,哪还有资格再谈从前,不连累她便是对她最好的报答吧!穆紫幽这时又开口:“你们几人倘若无处可去,那便听我安排吧!只是可能并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好!”几人感动不已,顾沛之说:“我几人早晚都是要死的,封招怎会留我等隐患,有姑娘收留,我等感恩不尽!”穆紫幽对着他们身后说:“带他们速速离开京城!”随后闪现一人:“是。”便带着三人离去了。这时,从楼里走出一人,凤姐,几年过去了,凤姐还是那个样子,美艳又风流,嘴角眉梢皆笑意浓浓:“你说你揽这屎盆子干什么?就为了当年他们帮过你一次吗?唉,你救下他们,厚葬了他们的母后,已经做的仁至义尽了!何必呢!”穆紫幽说:“就是看不惯栽赃陷害夺皇位的手段!”凤姐笑的更厉害了:“这天底下不公的事多了去了,哪儿管的过来呦!走吧!都准备好了,今晚我们该重新登场亮相了!”
大黎朝,京城,最繁华的那条长街上,有一家最大的青楼,锦春院。美人如云,宾客络绎不绝,这里是京城夜晚最热闹繁华之地。今日里,听说锦春院来了一位姑娘,是当年闻名遐迩的莫偃国紫依阁的花魁,还听说这位花魁原本是大黎朝人,她的父亲是曾经大黎朝的穆韬将军,后来遭人陷害,落入风尘……你说这紫依阁当年的花魁如今也年纪不小了吧?这等年岁还抛头露面的在青楼里混日子,定然是这些年过得不好。听说当年,紫依阁被流匪洗劫一空,里面的姑娘也都被截了去,这位花魁也在其中,定是被那流匪头子玩儿腻了又卖到了此处……坊间,这样的流言蜚语满天皆是。宫里,长乐公主,也就是当今皇上封招的皇后,对着正在喝茶的封招说:“陛下,外面关于穆紫幽的流言传的满天飞,果真如他们所说吗?”封招还没说话,旁边的封倾就阴阳怪气的开口了:“被流匪糟蹋够了卖来了这里……有意思!我倒真想再见见当年身处青楼,依然能够不可一世的花魁!不!应该是老花魁!哈哈哈哈!”封招瞥了她一眼,嗔怪:“倾儿,你也老大不小了,这性情也得改一改了,你嫂子虽说也是才和朕成亲,那是她与朕早有婚约在前,她才敢拖到现今。你呢?东方念尘给你承诺了吗?他恐怕见到你躲都来不及吧!不如朕给你在朝中寻一良人嫁了吧!”封倾听封招这话,脸色很是难看,原来,封招还不是皇上时,和她是双生极为亲近,他说什么不入耳的话,她都会顶撞回去,如今,他贵为天子,她不敢再像之前一样顶撞了。封倾喝了口茶,掩饰住脸上的尴尬,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缓:“皇兄说的极是,一切全凭皇兄做主!”封招今天觉得不可思议,往常一提这事儿,封倾就跟点了炮仗似的,今日竟如此好说话?一时有些小得意,竟然来了兴致:“不如今晚朕带着你去锦春院走上一趟,去看看当年不可一世的花魁现今有多落魄?让倾儿开心开心!”封倾一听,心花怒放,还是自己的皇兄最懂自己的心意!
锦春院内,今天楼上楼下都爆满,大多是为曾经闻名遐迩的紫依阁花魁而来,虽然年岁有些大了,也可能美貌不在了,有什么关系呢?大家不就是图个新鲜劲儿吗?再美的姑娘,天天看也会腻的。封招和封倾两人都一副公子打扮,脸上都戴着东方念尘送给他们的人皮面具,二人坐在二楼雅间里,要了一桌上等的酒菜,封倾叫来老鸨,问她:“妈妈,听说你们这里来了一位当年的老花魁?不知多少银子能让她给弹奏一曲呢?”老鸨一副招牌式的笑脸,嗔怪道:“呦!这位公子,您定是没见过我们这位花魁姑娘呢吧?我们这位姑娘啊她只负责在前厅弹奏,平时二楼的风雪间是她的专属房间,能进去的客人也只是喝个酒听个曲儿罢了!”封倾心里有些不舒服,什么?在青楼,穆紫幽这个岁数的女子恐怕只能沦落到拿身子揽客人了吧?怎么会这样?她不甘心:“哦?那说说看,那风雪间一晚几两银子?哪天小爷心情好来给她捧捧场!”那老鸨一脸嫌弃的表情,不过都掩饰在她那招牌式的笑容里了:“呵呵呵!公子真会开玩笑!几两银子?我们这位幽儿姑娘每晚只接待一桌客人,还得是预订才行,每晚五千两白银才可以呢!嘻嘻嘻!”然后转身出去了,留下的只有她那傲娇的笑声!封倾气的站起身,封招瞪了她一眼,她又坐了下来,“皇……大哥,这些人难道瞎了狗眼了吗?为这样一个流匪窝子里爬出来的老货……”封招怒道:“你给我闭嘴!看看再说!”说话间,外面突然安静异常,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了,接着就听到有琴声响起,琴声婉转连绵,令人如痴如醉,封招不由自主的站起身走出房间,但见楼下的大厅里,一绝美女子坐在高台上,面容如玉雕琢,晶莹剔透,举手投足间美的不可方物,“四年了,她一点儿都没变,还是那么美,不,是比原来更美了!”封招心里是这样想的,不得不承认,她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人,以前他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落魄皇子,当年东方念尘问他可是想把她养在身边来为自己解闷儿,那时自己还十分清醒的拒绝了,还说此等绝色,非天下为聘才配的上……现在整个大黎朝都是他的了,穆紫幽,你就是朕的!站在他旁边的封倾,此时瞪着那双不可思议的眼睛看着台下的穆紫幽,然后怒气冲冲的转身进了雅间,坐在桌旁,给自己狠狠地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不甘道:“不可能,她一定不是穆紫幽,都过去好几年了,她为什么还不老?”封招没有理她,也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穆紫幽就如同是那杯被他饮下的酒,充斥着他的五脏六腑和脑袋,外带着还有他那颗有些慌乱的心……回去的时候,已经夜深了,两人都喝了不少酒,扮作随从的暗卫,是把二人扶下楼的,又扶上了马车,在马车上,封倾嘴里还在口齿不清的说着:“不可能,她为什么不老……”而封招却在嘀咕着:“幽儿,你是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