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了一下，宁汐还是接起了电话。
听着那边说了两句，她脸色一变，拿着手机的手颤抖了一下。
挂了电话，纪司焰问，“怎么了？”
宁汐看过来，眼神麻木，“医院那边传来消息，宁东……下病危了。”
“我们马上过去。”
纪司焰知道宁汐在纠结摇摆，便抢先为她做了决定。
她心里一定是想去的，如果宁东真的不行了，那这最后一眼不能不看。
可纪司焰也知道，宁汐心里的恨不会因为宁东的病而有所减少。
这种时候，就需要纪司焰拉扯她一把。
半小时后，两人到了医院。
陈医生在病房外等了两人一会儿了，虽然不是他负责的科室，但他放心不下，提前过来看了看。
见到纪司焰，先给他递了个眼色。
这沉重的表情，不光纪司焰接收到了，宁汐也接收到了。
她大步走到病房门口，推开了门。
里边好多个医生正在会诊，但各个面色凝重。
看到宁汐到了，主治医生回头，轻轻摇了摇头。
“病人刚刚已经决定放弃治疗，但我们还要听听你们家属的意见，如果真的要放弃，需要签字。”
宁汐心口一沉，“如果不放弃，还有几成的希望？”
“二次脑出血，虽然急救的时候抢回一条命，但预后非常不好，最关键的是，病人自己的求生欲已经不强，他不配合治疗的话，我们医生也是没有办法，时间宝贵，你们家属多劝劝。”
只能这样了。
医生和护士先出了病房，只留下宁汐一个人在里边。
宁东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连扭头看一眼宁汐都是奢望。
只过了一天，他看起来已是形容枯槁，没有一点生气。
奇怪的是，虽然经历两次脑出血，宁东的意识还算清醒，起码能认出宁汐，也清楚知道自己该和她说什么。
“你站在那做什么，过来呀，是不是我这个样子吓到你了？”
宁东艰难地用眼神看了宁汐一眼。
宁汐什么人和鬼都见过，眼前这场景并不足以让她害怕。
她走过去，还是在病床前的凳子上坐下。
“怎么连输液针都拔了？你真不想活了？”
宁东笑了起来，笑得呛到，又剧烈咳嗽了两声。
“我这一辈子，做过太多错事，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在是罪有应得。”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二十多年了，这是宁汐第一次从宁东口中听到一句人话。
宁汐垂了垂眼，“当初你对妈妈已经不爱了，为什么不能说清楚，为什么不能先离婚再开始新的感情。”
“我和白珠认识的时候，你妈妈已经怀孕了，如果我提出离婚，她一定会选择打掉孩子，那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你了。”
好扭曲的一句话。
宁汐哭笑不得，“只要妈妈能好好活下去，有没有我并不重要，用她的死来换我的生，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
“其实，我一直为有你这样的女儿而骄傲，真心的。”
宁东拼命看向宁汐，直愣愣的眼神，像是要把她的模样牢牢记住。
“可我一直为自己姓‘宁’而耻辱，如果可以选择，我绝对不做你的女儿。”
“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还有你妈妈……”
宁东脸色一点点憋得通红，张着嘴大口大口喘着气，仍然觉得呼吸不畅。
“是我瞎了眼，没看清白珠的真面目，为了她这种女人，害死了真正爱自己的结发妻子，是我的错，今天的一切，是我咎由自取。”
发生的事不能回头，现在再来忏悔又有什么用。
宁汐听得心烦，站起身来，“你现在就算道歉忏悔也挽回不了什么，我绝对不可能原谅你，不必再说了。”
她肯来见宁东一面，已经仁至义尽，做到了血缘关系之下女儿的本分。
更多的，她不想再管了。
“你好好休息吧，配合医生的治疗，先保住一条命。”
宁汐转身要走，没有半分留恋。
后边宁东突然提高了音量，“你是我的女儿！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不管你如何挣扎，都不可能挣脱！”
他竟然说这种话！
宁汐惊诧回头，看到宁东狰狞的表情，吼出刚刚那几句后，脸色从涨红一点点变得苍白，没过几秒，病床前的监测器上的心跳慢慢变成来一条横线。
这一切发生在片刻间，宁汐一愣，冲过去按下紧急呼救按钮。
医生护士来得很快，可就算是华佗降临，也救不回来了。
主治医生做了简单的检查后，叹了口气。
宁汐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后背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拖住。
纪司焰的声音传来，“如果需要我，我随时都在。”
宁汐转身，头埋进他的颈窝。
没说话，就这么安静呆了一会儿，情绪缓过来后，起身站定。
表情已经恢复正常。
“我去给宁明东打电话，就算没有血缘关系，好歹也是明面上的父子关系，他不在不行。”
这二十多年来，宁汐很少有情绪崩溃的时候，遇到再大的事，都能冷静解决，所有坏情绪自己消化。
她在走廊上打电话，纪司焰在两米的距离之外看着她。
和前阵子比起来，宁汐好像又瘦了些，尽管她从不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半点脆弱的模样，纪司焰也看得出来，这一段路，她一个人走得非常艰辛。
不等宁汐这通电话打完，纪司焰大步走上前去，又一次把宁汐揽入怀中。
“待会儿我们就去把奶奶接回别墅，以后我们就住在一起。”
他的怀抱，确实能让宁汐很安心。
“还好，我还有奶奶，”宁汐抬头看着眼前人，眼里有浅浅的泪光闪烁。
“还有你。”
纪司焰轻轻揉了揉宁汐的头发，冰冷的医院走廊上，这一丝温暖，是非常能安慰人的强大力量。
十分钟后，宁明东是哭着赶来的。
他还在办妈妈的后事，接到宁汐的电话后第一时间赶来医院，还是晚了。
短短三天时间，看着妈妈都在自己眼前咽气，又没有见到爸爸的最后一面。
对宁明东这个被宠了一辈子，才刚成年的“小孩”来说，实在是太大的打击。
他在病房前哭到晕厥，用最后一丝力气爬到宁汐身边，拼命想要抓住她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