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些日子,无心一直守在政溪欣身边,无邪却从未出现过。而无心也从来不会主动提起他,除了每一日,他都会准时去看他,独自一人去。回来时,带着一身的清香。
那刚刚沐浴过的香气,试图掩饰去无心身上药草的味道。
可惜,久病成良医,又如何瞒得过整日与药为伍的政溪欣?
只是无心不说,她也从来不问。
若是他愿意说,一早就会告诉政溪欣。若是他不愿说,政溪欣过多的追问,都是在逼他。而政溪欣不愿逼迫他。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找到真相。
唯一庆幸的是,在这里,她的行动是不受限制,更无人监视的。因此,无心离开之后,她很容易悄悄的出去。
日子越久,那种不安的情绪就越在心头躁动。毕竟无论是无邪,还是无梦和无心,这段日子以来的表现都太不正常了,容不得政溪欣不怀疑。
而且,无邪谋划了那么久,牺牲了那么多,好不容易才拥有了今日的一切。明明不是最佳的时机,他却固执的要和墨千傲一决高下。
要么他有了万全的把握,要么……他下了鱼死网破的决心。
无论真相是什么,都是政溪欣不愿意看到的。
如今,镜国的军队驻扎于山谷之中。而政溪欣听人说起,大约三日之后,便会与南疆的军队遇上了。真也好,假也罢,政溪欣都不想去确认。
冬日终于来临,气温骤降。政溪欣虚弱的身子根本就抵不住寒气的入侵。即便整日里都窝在帐篷里不出去,帐篷中还燃着篝火,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她却仍是周身寒冷。
无心看着政溪欣喝完药之后,接过碗放在一边,然后为她掖了掖被子。碰到她冰冷的手时,用手捂着将把自己的温暖传递给她,一切却都是徒劳。
“我一直都是这样子,不是也熬过来了?你别管我了,去忙你的事情吧。”政溪欣脑子昏昏沉沉的,却还是对着无心笑。
似乎已经习惯了这张脸,即使没了当初的风华绝代,可只要是她,哪怕是这般平凡的五官,却仍美的惑人。
她是天生的美人,与皮囊无关。
“等你睡着了,我再出去,睡着了就不冷了。”无心看着她虚弱的笑容,心中却更是难受。
也许他不该带着她回来的,她本就体温偏冷,冬日更是难熬。那个海岛,才是最适合她休息的地方。
然而……他却不忍心将她禁锢在那里。即使政溪欣从没说过什么,可是他却能够看的出来,她并不开心。
她总是一个人坐在海边,一坐就是一天……而那落寞的背影,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无心。
最终,他还是带着她回来了,回到了这纠缠不清的地方。她向往自由,而他,不该用恩情困住她的一生。
而且……与无邪相比,他做的那些太微不足道了。
想起无邪,他的眼中布满了复杂。轻叹了一声,低头的时候才看见政溪欣似乎已经睡熟了,长长的睫毛柔顺而乖巧。
也许……从她闯入断情谷的那一刻,他就动心了吧!
否则,又怎么会为了她眼中闪过的那一丝解脱,而救了落崖的她。
大概,从那时候起,就注定了两人的纠缠。他甘心情愿的守护在她身边,不论,她到底是不是幼时那个倔强的小丫头。
哪怕那样的纠缠,只能够牵制他的脚步。原本应该浪迹天涯无欲无求的无心,却为了一个女人而一再停下了脚步。说到底,都是为了情这一个再简单不过,却也再复杂不过的字。
第一眼的相见,便注定了无法放手的纠缠。因此……哪怕明明知道维系她的生命,需要牺牲无邪,他却还是没有拒绝的勇气……
没有人知道,这世上还有没有第二株回生,更没有人知道,政溪欣还能不能等到第二株回生开花的那一天……所有的未知,让无心无法放弃这唯一的希望。
所以他才这般痛苦……眼睁睁的看着无邪为了救政溪欣而一步步走向死亡,他却不能阻拦。
这样自私的他,让无心自己都觉得唾弃。
然而……他还是只能够选择自私下去。
无心咬了咬牙,告诉自己,时至今日,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他,不能够也不应该再心软了!
将政溪欣的手放回被子里,然后又将
厚厚的狐毛斗篷也盖在她身上,无心站起身,又看了她一眼,而后迈着决绝的步伐离开了帐篷。
最后一天了……明日的太阳升起之时,也许政溪欣就能结束所有的痛苦,获得新生。而作为代价的无邪……没有人知道,他还能不能活下去。
纵使不忍,却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距离政溪欣的帐篷十分远,甚至远离了军队驻扎的地方,还搭着一个孤零零的黑布帐篷。四周寸草不生,树木枯死,没有丝毫的生气。
走近时,都能感受的到那强烈的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帐篷四周,由黛月楼的顶尖杀手寸步不离的守着。无心一步步的走近,脸上的悲戚之色也越来越重。
看见他过来,隐藏着的杀手顿时现身。无心没有丝毫的惊讶,只是问了一句:“师兄进去了吗?”
“是。”为首的黑衣人短促的回答。而那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感情。
“你们退下吧,没有得到命令,不准靠近。”无心只留下这么一句话,便进了那帐篷之内。
杀手是不会有感情的,也没有那么多不该有的好奇心。他们生来就只知道听从命令,而跟随无邪,这是门主的命令……无邪,就是他们的新主人。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的任务就是守着这个帐篷。而在无邪和无心进去之后,他们却必须要退下。因此帐篷里发生的事情,就连他们也是不能够知道的。
黑色的身影很快消失。明明是白日,浓厚的黑云却遮挡得不见天日……到处,都是黑暗。
进了帐篷,最先映入无心眼中的,就是那一头白发。无邪坐在那里,闭着眼睛,神情安定,没有丝毫的恐慌。
“无梦……都准备好没有?”无心强忍着阻止这一切的冲动,扭头看向面容哀伤的无梦。
她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反倒是无邪听到他的声音睁开了眼睛:“放心吧,无梦都准备的万无一失了。现在就开始吧,记住了,待会万万不能靠近我,绝对不能!”他说的十分郑重。
说完之后,他的视线落在了一旁的回生上。那藤蔓似乎长的更多了,其中的那
朵花,几乎已经完全成了黑色,最外边的几片花瓣,已经绽开了。
而那些诡异的叶子已经开始抖动,似乎是迫不及待了。
明明是这样可怕的一幕,无邪却笑的格外安详:“这便是最后一次了,回生终于要开花了……千万记住,离这花叶远远的,绝对不能被碰到,否则……我的心血,全都付之东流了。”
这当真,都是他的心血啊!无心和无梦俱是沉默,却不约而同的往后退后了几步,离回生,也离无邪远远的。
回生……吸食宿主的血液时,整株花都会变得十分疯狂,尤其是枝蔓众多,那些不能够占据有利位置的枝蔓便会在空中四舞……这时候,不论碰到任何人,它都会吸食血液。然而,只要吸食到宿主之外的血液,回生就会立即枯死。
这样诡异又可怕的东西……无邪却必须用自己来供养它。
每一天,无心和无梦都只能站的远远的,看着他独自一人,在藤蔓中痛苦的挣扎着。就像此刻一样,数不尽的藤蔓盘旋在他身上,疯狂的掠取着他的生命……
疼……这是无邪唯一的感觉。哪怕已经这么多次了,他却始终没有办法习惯那样的痛苦。即使身体已经觉得撑不下去,即使无边无尽的痛苦已经快要从口中溢出来……他却死死的咬着嘴唇,不愿发出丝毫的声音。
无梦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已有鲜血从指缝间渗出……她生怕自己会忍不住扑上去,生怕自己会毁了这一切。眼睁睁的看着无邪那样痛苦,她恨自己为何没有早些发现回生,为什么供养回生的人,不是她!
帐篷之中,只有无邪的喘息声,以及那些花叶发出的诡异的声音……就在这时,无邪终于再也撑不住,身子一歪便跌到了地上……
然而,那些藤蔓却更加疯狂了……
“不……”无梦看着这一切,终于再也忍受不住,身子往前冲去。然而,无心却立刻抓住了她……
无梦没有挣扎。她知道自己不能够再往前走,否则,无邪的牺牲也许就白费了……这是最后一次了,只要熬过这一次,无邪就能够解脱了,一切都会好起来了……
可是,真
的能够好起来吗?
此时的无心,整个人也已经临近崩溃的边缘……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这样痛苦,他却只能这样看着……
他这样自私……
几乎崩溃的情绪,让无心眼中也有了涌动着的晶莹。
然而,他却没有哭……身子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就像脚被钉在了地上一样。
他甚至不能松开紧紧抓着无梦的手,尽管无梦已经哭的脱力,再也不能向前一步。他的身体好像僵硬了一样,不能够挪动分毫。只能够……看着一向隐忍的无邪,痛苦的在地上挣扎着。
时间仿佛停顿在了这里。明明早就该结束了,可是那些藤蔓却一直不肯满足,牢牢的围在无邪身上,将他的表情也遮了去。
“到此为止吧……”无梦的声音已经嘶哑,眼泪也几乎流干:“师兄,不救了好不好,放弃好不好……我求你了!”她的声音里,是无尽的悲戚与绝望,整个人都几乎昏厥过去。
然而,无邪从那些枝蔓里透出来的目光……却还是那么坚定。
即使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已经回答了无梦。
就在这时,无心仿佛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松开了抓着无梦的手,就在这时,一丝银光快速的从眼前闪过,他身形一晃,便挡了过去。
来人,是政溪欣。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愤怒。
没想到会有人挡住她的剑,政溪欣在看到无心时立刻收剑。就在这一刻,无心立刻牢牢的抓住了她。
政溪欣惊恐的看着那些诡异的枝叶快速的飞向了无心,立刻就要缠上他……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无心立刻带着政溪欣飞到了无梦身边,也飞离了回生的范围。
政溪欣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站在了地上。而那些向着无心而来的枝蔓,不甘心的在空中舞动着,又瞬间的回到了无邪身上……
第一次见到这样诡异的一幕,政溪欣立刻就要提着剑冲上去:“你们到底在干什么?没看到他这么痛苦吗!为什么不救他?”
“不准去!”无心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大,完全没了平日里的温和。说话间,他牢牢的抓住了欲扑上去的政溪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