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京城内的气氛有些凝重。
昨日发生的事,一些大人在昨夜就已经知道了。
但有这个能力的官员终究是少数,大部分的京官也是在早晨,才知道昨夜居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
而且,从如今诡异的氛围可以看出,不论是文武百官,还是陛下,似乎都没有追究的意思。
就连死了儿子的几位伯爷侯爷,也不打算追究了,事情俨然已经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趋势。
这让一些京官的鼻子都竖了起来,想要嗅一嗅空气中不安的味道。
但奈何,他们还不够格。
只能在三两好友相聚时,猜测一番是谁做的此事。
就在京城准备恢复宁静,重新回到一潭死水的状态时。
三日后,几匹自大乾西北跑来的战马,继续让京城的水变得浑浊...
蛮子南下了,蛮子攻入曲州到达风浪城。
蛮子进城了,蛮子被靖安伯全歼于旷野。
彻底引爆京城氛围的是最后一条消息,草原王庭右日逐王被靖安军活捉!
京城一扫阴霾,朝廷也没有瞒着百姓的意思,迅速将这个消息扩散了出去。
一时间,几日前京城凝重的氛围被抛之脑后,官员们带着笑容,百姓们眼含热烈。
草原六王之一的右日逐王被活捉,这个消息是大乾十几年内听到的最好消息。
也是光汉皇帝即位后,第一场酣畅淋漓的胜仗。
但与百姓官员的高兴不同,皇宫与六部衙门,甚至诸位勋贵府上都感受到了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百姓们与中下层官员不知道的事,他们知道。
曲州发生的事,他们也知道,在这邸报中,朝廷隐藏了关键的细节。
蛮子是如何突破防线,来到曲州。
又如何凭借一万战兵,攻破曲州高大的城墙。
靖安伯又是如何神兵天降,一扫曲州颓势。
可以想象,此事要是传播出去,如此振奋人心的事,可能会变成百姓们都大感失望的一件坏事。
所以不管是曲州送往五军都督府的军报,还是布政使司送往内阁的邸报,都没有提及里应外合之事。
时间飞速流逝,百姓们依旧其乐融融,但不少官员已经察觉到气氛的不对。
五城兵马司加派了人手,在城内不停地巡逻,五军都督府也开始了封闭议事,谈了什么,做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更让京城内官员惊骇的事情发生了。
不到半日,京城内已经有大大小小不下十位官员自尽在家中,并且都留下了遗信,陈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希望朝廷能够放过其家人。
其中不乏官位不高,但权势极大的几位。
比如从六品的鸿胪寺丞,主掌外宾、朝会仪节之事。
这个职位在大乾开国之时并不起眼,但随着大乾衰落,蛮子愈发势大,所以也就越来越重要。
正五品户部曲州郎中,掌曲州户籍、土田、赋役统计之事。
正五品兵部武库司郎中,管理军械以及重要物资。
正五品兵部武选司郎中,负责武将考核,任命。
在以往,这些职位但凡空缺出来一个,都会引得各个党派哄抢。
但如今,京城官场之内,却平静得吓人。
...
皇城,文渊阁,此地乃是首辅办公之所在。
每日人来人往,大乾的重要奏折,都要先进入此地,经过内阁等一众阁臣筛选。
重要的则要上呈陛下,不重要的,内阁将会自行批复。
其中大部分都是例行公事,嘘寒问暖,
如:陛下您吃了吗?臣吃了。
陛下您最近睡得可好?臣睡不好。因为没有瞻仰陛下的天颜,所以睡不好。
在外的官员最想的,就是入京为官,只有在此地才有无限可能。
若是哪日皇上心血来潮,看到了这些奏折,说不定就将其调来京城。
总之,皇帝可以不看,但臣子不能不写。
万一...看了呢?
而文渊阁的诸位阁臣,每日都要被这些奏折淹没,但今日不同。
首辅衙门安静得可怕,只有几名老吏守在门口,来此地的所有奏折与官员都被劝去了次辅的衙门。
屋内有两人,一人坐椅子上轻轻揉着眉心,一人跪在地上捶胸顿足。
坐着的人是内阁首辅王无修,跪着的是兵部尚书庄兆。
王无修长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你先起来,这个样子像什么话,老夫一直教你们平心静气,如今天还没塌呢。”
“老师,学生知错了,还请老师出手相助!”
庄兆不但没有起来,反而将脑袋重重地抵在地上,声泪俱下。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勋贵与武官不同。若是与其敌对,不能动用下作手段,他们真敢杀人”
“就算当时不敢杀,等你退了老了死了,他们还是勋贵,届时就会迎来报复。”
“我知道你是为了中军都督还回去的事不甘,但..”王无修脸上又露出疲惫,捏了捏眉心:
“但谁给你的胆子,去暗算纳兰世媛,你是怕死得不够快吗?镇国公手中有兵,兴国公掌管京城防务,两位国公家中就这一个女娃...你怎么敢啊...”
“当日事发..老夫以为会见到你的尸体。但还好,纳兰亭识大体,只是杀了一些动手的人,这是惩戒,也是警告。”
说着,王无修脸上难掩失望,几次欲言又止,但还是说了出来:“曲州之事,又是为何啊,武库司郎中,武选司郎中都出了问题,你来告诉我,这个兵部尚书,你是怎么当的!!”
“曲州的手都伸到京城来了,你...不知道?”
王无修话语之严厉,前所未有,眼神也不再有年老的昏暗,而是锐利无比!
换作他人,可能会心灰意冷,跪地等死。
但庄兆不同,他是王无修的学生,知道老师若是对学生失望,不是苛责打骂,而是无视。
所以他心里还有着一丝希望。
面对老师,庄兆打算实话实说,他将头重重地下,用带着后悔的语气说道:
“老师....学生错了...”
王无修的脊梁骨仿佛一下子弯了下来,眼神也重新变得浑浊。
“说说吧..你还背着我做了多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