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武》 第1章 大灾之年多流寇 大乾光汉三年春,大灾。 柳州,益州饥,地不食粟; 民不食,死者数万口; 树皮皆尽,不能克,乃食易子; 干净平坦的官道之上迎面而来一队黑甲军卒, 他们神情肃穆,面露威严,脸上带着风沙留下的痕迹。 其身下战马悠悠达达走着,不时打个响鼻, 对空气中弥漫着的味道很是烦躁。 马蹄敲击地面的声音有节奏地响起,使这沉闷的气氛变得更加严肃。 黑甲军卒们一手扶着马鞍, 用手背轻轻在战马的鬃毛上抚摸,安抚伙伴暴躁的情绪。 一手放于长刀之上,神情警惕,时刻盯着四周。 大灾之年多流寇,就算京畿之地也不能免俗,多了一些黑甲骑兵巡视。 官道两旁是一望无际的耕地, 百姓佃农们停下了手中活计,默默看着黑甲骑兵走过。 “大灾之年多流寇。” “哪来的流寇,不过是灾民罢了。” “即便朝廷发再多的救济粮,官员上下其手,落到百姓手里,也剩不下多少。” “既然没了活路,不如落草为寇。” 一名身材消瘦,长相英俊的高大青年,看着来往军卒,心里默默想着。 他与周围佃农表现出来的麻木不同,他的眼睛颇为灵动,倒是像世家公子。 林青低头,抬起手来看了看, 上面已经有了以前不可能存在的老茧,而且颇为厚实。 一旁的老农将脑袋探了过来,嘿嘿一笑,露出不剩几颗的黄牙: “小伙子,你是哪家的佃户啊?可有婚配? 老汉我有一孙女,年过十四,长得极为俊俏,你可感兴趣? 只要三两银子,老汉就将她嫁给你。” 林青微微侧头,诧异地看了眼老汉,昨日这老汉还要五两银子来着。 “你这后生是个哑巴不成?” 老汉见他久久不说话,脸上露出几分郁闷,心想莫不是要得太高了? 林青淡淡瞥了他一眼:“我不是佃农,是武安伯府的奴仆。” “奴仆?”老汉顿时瞪大眼睛,脸上露出几分不屑,嚷嚷道: “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而后迅速远离,跑到另一名精壮汉子身旁叫卖。 见到这一幕,林青心里没有丝毫波澜,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切。 官员看不起吏员,吏员看不起商贾, 商贾看不起百姓,百姓看不起佃农。 佃农看不起奴仆,奴仆看不起... 奴仆能看不起谁呢,就连大街上的乞丐都可以随意游荡, 唯独奴仆没有。 虽然已经改头换面,做了三年奴仆, 但每每想起,林青心里还是有一些不甘。 握着锄头的手掌也紧紧攥起,暴露出一根根青筋,没有丝毫血色。 原本疲惫的身躯中似乎有一团火在燃烧。 一个声音在心底响起: “你是平远侯世子,不是奴仆。” “如今恰逢乱世,前线刚打了败仗,又遭到大灾,总有翻身的机会, 要找机会从军,要去从军! 世路风波乃炼心之境,人情冷暖是忍性之场。 巧言乱德,小不忍,则乱大谋。” 用了半晌,林青才缓缓睁开眼睛,眼底重新恢复平静。 三年前父亲在西虎城兵败,二十万平远军死于一役。 朝堂震怒,原本身为京城顶级勋贵的平远侯府摇摇欲坠。 最终,平远侯府还是没有躲过厄难。 在朝堂对手的攻讦下,削爵灭门。 “平远侯守土不力,满门抄斩。” “不可收尸,野狗尽食,以祭亡灵!” 人头滚滚,鲜血滚烫,百姓高呼杀得好, 这一幕幕在林青眼前依次浮现... 一千七百四十人,唯有他依靠父亲旧部,改头换面得以苟活。 只是....活着又有何用呢? 身为奴仆,世世代代皆为奴仆, 生老病死都要归于主家之手。 林青低头看向脚下大田地,尽管已经翻了无数遍了,依旧坚硬无比。 脚踩在上面,硌得生疼。 看了看脚上穿的草鞋,又看了看佃农穿的布鞋。 他自嘲一笑,也怪不得那老农不卖孙女给他。 摇了摇头,林青紧握锄柄,用力向下刨去,翻起一块块泥土, 以往不可能做的事,如今已经熟能生巧。 随着锄头的起落,泥土被疏松,石块被剔除,整齐的沟壑在耕地上延伸开来。 太阳高悬在天空,汗水从脸颊滑落,滴落在泥土上,使得他的皮肤变得黝黑。 不似以往的丰神俊朗。 林青视线扫视四周,田地周围都有侯府的家丁侍卫守护,想要逃跑根本没有机会。 他没有轻易尝试,而是静静等待机会。 三年不行就五年,五年不行就十年。 反正他如今在大乾已是死人,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 “咔嚓” 锄头碰到一个坚硬的事物,他用力一扒,原来是一块石头。 他将锄头放在一边,拿起镐头蹲下身, 慢慢在其上敲打,同时也慢慢恢复体力。 这是佃户奴仆们自己的休息方式。 他一边敲着石块,眼神一边打量, 同时左手轻轻握上脖颈间挂着的玉坠, 想要脱离如今困境,最好的办法是先成为武者,再找机会逃走,而后去从军。 只有这样,才能了解当年之事的真相。 大乾每逢大战,边疆战事吃紧,就会从京中抽调军卒,也会招募新军。 而奴仆也可以成为军卒,搏一个自由。 但这个希望,对于他来说也有些渺茫。 无他,他如今会落到如此境地,与这片田地的主人武安伯有很大关系。 想着此人,林青不禁握紧拳头,眼中的仇视难以控制地出现。 他平远侯府身为大乾三百年勋贵,底蕴深厚。 在家中出事之时,耗费积攒多年底蕴,终于让他得以苟且偷生。 而家族也将他托付给了当年父亲的忠心旧部武安伯。 原以为死里逃生,没想到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这武安伯,也是道貌岸然之辈罢了。 第2章 民以食为天 感受着天上炽热的太阳,林青思绪纷飞。 他在三年前刚刚进入武安伯府时, 还以为总算是逃出生天,日后能得以苟活。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得到了无微不至的照顾,也愈发地信任武安伯。 可没想到,却是刚出龙潭,又入虎穴。 身为侯府世子,疏于历练,对于人心险恶不得而知。 武安伯巧立名目 骗取了他平远侯府用于东山再起的财宝和功法后,露出了真正面目。 “都愣着干什么,动作都快一些。” “警告你们,不要想着偷懒,若是被我发现,晚上没有饭吃。” 一声沙哑难听的嘶吼打断了林青思绪, 是武安伯的外院管事刘婆,她长得极为难看,颇为肥胖,就像是百年的木桩。 走起路来整个身体都在扭动滑稽异常。 她在侯府做了几十年的美人盂。 大概是几十年的经历在,让她的行事颇为怪异, 但凡外院长相清秀的杂役都逃不过她的手掌,被其肆意玩弄。 见她来了,林青赶忙站了起来, 将镐头放在一边,拿起锄头继续耕地。 前些日子刘婆想要对他行不轨之事,被他拒绝,这才得罪了她。 “林青,干快一些,管事会故意针对你。”一旁传来了一个声音。 林青侧头看去,只见是同为奴仆的刘祁,他也是被刘婆针对的一员。 刘祁长得也还算英俊,刺目的阳光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显得十分白皙, 林青一边低头耕地,一边点头: “知道了,你也要小心一些,不要让刘婆盯上。” “放心。”刘祁嘿嘿一笑,二人的身形错开,免得引人注目。 远处的刘婆站在原地,眼神斜视,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黝黑长满麻子的脸上出现一丝不屑。 “在这武安伯府,只要是杂役,就要乖乖听话,没有任何人例外!” 她慢慢挪动肥硕的身躯,一深一浅地走在田地里, 让她原本不高的身体显得更加矮小,甚至没有耕地的锄头高。 林青默默耕着地,同时运转着粗浅的内功心法,只希望能早日达到武者境界。 自古以来,穷文富武。 习武所消耗的能量非常多,武者吃的也非常多,寻常人家根本负担不起。 如今他是杂役,又如何能快速精进,只能一点点去磨... 他只后悔,当初没有好好习武。 思考间,大地忽然变得黑暗,一片阴影覆盖了过来。 因为其长得矮小,所以阴影只覆盖了林青的半个身子,将他那英俊的脸庞露了出来。 见到这一幕,刘婆眼睛眯了起来。 她长得丑陋,声音也难听, 所以见不得别人英俊,听不得别人声音好听。 刘婆打量着眼前这身材高大,长相英俊的奴仆,脸上露出一丝冷笑,用极为难听的声音说道: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只要你愿意侍奉于我,以后便可以不用做这种苦差事了,我将你安排在府内修剪花草如何?” 尽管刘婆已经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变得柔和, 但听在林青耳中,也如钟鸣,难听至极。 “多谢管事,民以食为天,我如今耕地也是极好的。”他的声音很好听,富有磁性, 像春天的微风,轻轻拂过心田,让人感到舒适愉悦。 刘婆原本就黝黑的脸变得更黑了, 她冷哼一声,想要去拿别在腰间的鞭子。 但又想到近些日子夫人催得紧,便将手放了下来。 “哼,算你好运,等忙完这段时间,看我怎么收拾你。” 刘婆丢下一句话便离开了,前往一旁刘祁所在的地方。 很快,想来又是得到拒绝,刘婆有些气急败坏,沙哑难听的声音惹得许多佃户都看了过来。 “看什么?你们在看什么??” 但佃户可不管她如何嚎叫,收粮的又不是你刘婆,我们害怕什么。 所以他们就这么笑吟吟地看着,甚至还有一些嘲笑的声音传来。 林青觉得这一幕十分有趣,嘴角慢慢勾起一丝弧度,继续耕地。 “莫急,慢慢来,我只有一次机会。” 兵书上言:战场之上机会转瞬即逝,百般挑衅不如一击必杀。 他只有一次逃离武安伯府的机会,错过这次机会,他将再无逃生之路。 ... 夕阳慢慢地落下,余晖在天边辉映出一片金色的光芒。 在山川、湖泊、田野和村庄上, 给它们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显得格外美丽和宁静。 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林青带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武安伯府。 他所居住的屋子是府邸角落的一间库房, 一半堆放着府里的杂物,一半是他居住的地方。 但林青倒是觉得不错,一来这里清静, 二来晚上不用再听杂役们发出的怪异声音。 在成为奴仆很长一段时间里, 他都被呼噜声,磨牙声,各种梦话吵的睡不着觉。 随意将身上的衣物丢在一旁,被衣服覆盖的区域与外面的手脚完全是两种颜色。 一种白皙,一种黝黑。 林青见到后不禁露出苦笑,来到水缸前,就那么随意舀起一盆水,自上而下浇落。 凉水的清爽让林青屏住呼吸,心脏跳动也变得缓慢。 流水经过肉体,他能感受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放松和舒适。 就连背部那纵横交错的伤疤也不再隐隐作痛。 林青抬手握住胸前的玉坠,眼中不禁露出追忆, 这是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 不一会儿,彻底洗去身上污垢的林青开始在屋内挥舞起拳头,乃是大乾流传最广的拳法。 听闻有一些天赋异禀之人可以凭借此来成为武者, 林青修炼拳法已经三年了,曾经他虽然没有修炼, 但耳濡目染之下,也了解几分。 这套拳法根本不可能让人成为武者,只能强身健体。 但他如今没有选择,只能寄希望于眼前这拳法与心中粗劣功法。 一个时辰的时间迅速过去,林青已经满身汗水,并且已经感觉到阵阵饥饿。 晚食是两张大饼,加一碗稀粥,没有任何油水,自然抵不住消耗。 摸了摸肚子,林青暗暗叹了口气, 清洗完身体后便上床睡觉,希望睡眠能抵挡饥饿带来的难受。 第3章 神异 夜晚,月光如水,透过窗户,轻轻洒在屋内,给所有的物体都披上了一层银色纱衣。 就在这时,房门外传来了微弱的脚步声。 在这安静的夜晚中格外明显。 黑暗中,林青猛地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自从成为奴仆后,他的睡眠就特别轻! 他很确定,此时此刻门外有人! 他第一反应是刘婆派人来收拾自己,不由得身体紧绷。 很快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刘婆想要为难他,大可光明正大,不用如此。 那外面是谁? 一时间,林青竟有些紧张,拳头不禁握起,身体紧绷。 这时,老旧的房门声响起了独属于它的嘶吼, 吱—— 房门打开,一个黑色脑袋探了进来,悄无声息地打量着房间, 当来人视线越过种种杂物,看到床上那道身影平稳的身影后,顿时心中一松, 舔了舔嘴唇,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轻缓关上房门。 “刘广亮?他来干什么?”等那人走近后,林青眯起的眼睛也看到了来人的面孔。 此人也是武安伯府的杂役,身份与林青差不多,也是贱籍。 只见他轻轻来到床边,蹑手蹑脚地蹲了下来, 在床底一阵摸索,杂物碰撞的声音在房间内显得低沉晦暗。 忽然,刘广亮的手碰到了一个坚硬物体,眼神微亮,手掌一点点抽出。 只见那是一个普通的小铁盒,刘广亮脸上露出奸笑。 轻轻打开后,里面有两块碎银子。 “居然是贼?”林青将这一幕都收入眼底,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随即心中涌现出一股愤懑。 这是林青三年省吃俭用攒下的银钱,打算去贿赂府中的守卫,换取一招半式。 如今却被刘广亮搜了出来,林青顿时怒火中烧,想要顺势而起,抓个现行。 但林青没有这么做,依旧在默默看着这一切。 “小不忍则乱大谋,看看他要干什么。” 拿了银子的刘广亮站在床边,仔细打量着平躺的林青。 心中微动,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我记得你小子还有块玉坠,让我看看藏哪儿了?” 他来回打量,终于在脖颈间见到了那枚玉坠, 月光打在上面,让其变得晶莹透亮。 “要拿玉坠?” 林青心中一凛,眉头微皱,藏在身侧的拳头狠狠地握住,顿时下定决心。 就在刘广亮想要伸手去拿时, 原本眯着眼睛的林青猛地睁开双眼, 眼中露出了浓浓的凶狠,锐利之色顿时将刘广亮吓了一跳,身体一个哆嗦就要后退。 但林青岂能让他如愿,猛地坐起, 左手成爪,轻轻向前一探,一把将刘广亮拉了过来。 而后右手成拳,瞄准他喉咙上的凸起,一拳打了过去! 喉咙乃是人体最脆弱的部分之一, 尽管林青身体瘦弱,依旧将刘广亮打得头晕眼花,眼看就要失去意识。 但他的身体要比林青强壮得多,还能够活动, 只见他眼中闪过凶光,想要掐住林青的脖子。 但林青哪能给他机会,乘其不备,又一拳轰了过去! “咔嚓!” 当这声音传来后,不仅是刘广亮面露惊骇,就连林青也忍不住露出震惊。 连掉落在地上的两粒碎银子都没来得及管。 而且这声音...分明是骨骼碎裂的声音。 而刘广亮此时的状态十分不好,双目圆瞪,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喉咙,慢慢向后倒去。 另一只手指着林青,发出了沙哑艰涩的声音。 而且,他的脸已憋得通红, 胸口剧烈起伏,如风箱一般,发出呼呼的声音。 很快,在林青的呆滞中,刘广亮身体抖了抖,脸上涌出了一些青色。 林青的眼睛微微睁大,知道这是死亡的先兆。 在被抄家那一天,有不少护卫就是被前来的官兵打成了这副模样,没多久就死了。 而刘广亮的身体素质显然没有那些护卫好,还不到三息,就已经停止了抖动。 面容狰狞,脸色铁青,面露不甘,犹如厉鬼,没了呼吸! 直到这时,林青才反应过来, 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呼吸也慢慢粗重。 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又看了看那倒地的尸体。 他杀人了! 即便已经见过许多尸体,但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杀人, 不同以往的是,他没有太多恐惧情绪,甚至身体里的血液在一点点变得滚烫,变得热血沸腾。 林青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抚平内心的情绪,事情已经做了,懊悔只是徒增烦恼。 忽然,他愣住了... 只见银白色的房间中似乎多了一抹红芒,像是一条条红色丝绸, 从已经死去的刘广亮身上飘出,在房间内来回游荡... “这是什么?”林青不由得屏住呼吸。 但下一刻, 空气中如红色丝绸的丝丝血气,开始无声蔓延, 最后的终点居然是他胸前的玉坠! 黑暗中,一缕缕红芒从刘广亮的身体中冒了出来,成为两个不相关物体之间的纽带.. 林青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有些不敢置信。 他的嘴唇有些干涩,喉咙来回滚动。 刚刚杀人带来的心烦意乱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好奇,跃跃欲试。 这是什么? 思索间,他的眼神一瞥,扫到那枚玉坠,顿时眉头微皱, 玉坠不复以往的晶莹,而是多了一些血红色的丝线, 像是血液滴在水中,自由发散。 林青将玉坠举起, 放在透过来的一缕月光下,仔细打量。 发现里边的红色像是血液,在其内微微游动, 不知是不是错觉,一丝丝光芒出现在玉坠之上。 “这..玉坠,不是俗物?” 就在他想再一次仔细观察时,他的眼睛微微张大。 看到了,他看到了! 玉坠在微微发光! 林青被吓了一跳,玉坠从手中掉落,砸在了额头上。 额头上有一些汗珠,以至于玉坠就那么粘在了上面。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玉坠像是砸破了湖面的冰层, 一丝丝光芒出现,慢慢没入了额头。 第4章 养气生力 寂静的房屋中,林青瞪大眼睛伸出手捂住额头,在其上来回摸索。 正当他心里被荒唐填满之时, 一缕流光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像是慢慢展开的画卷, 其上还有一个个小人,在做着各种各样的动作。 只是略微感应,林青就感觉到了一股肃杀之气。 没错,杀气! 这行云流水的动作就像是武安伯府中的教头那般,举手投足都充满了杀气。 “这是...拳法?” 林青的心跳渐渐加快,瞳孔也微微放大, 他曾经想过去偷学武安伯府的拳法,但去演武场干活的机会太少,加之刘婆的针对。 三年下来也就偷学了一招半式,还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上不得台面。 而如今,脑海中这接连变幻的小人,分明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功法招式。 林青的心脏怦怦直跳,压制不住心中的激动, 强行凝聚精神,仔细观看着脑海中的动作! 他害怕这动作忽然消失,只能凭借自己的记忆尽量去记! 一刻钟后,那脑海中的流光逐渐黯淡汇聚,最后组成了四个大字。 “碧空拳法!” “居然..真的是功法招式。” 林青嘴里呢喃着,难掩心中的激动,有了这功法招式,想要从军就变得简单许多。 啪嗒... 这时,眉心又掀起了点点涟漪,已经没入眉心的玉坠又掉了出来。 看着掉落在身上的玉坠, 林青呆愣了片刻,赶忙将其捡了起来,拿在眼前仔细观察。 定睛一看,上面的血色消散了不少,玉坠也重回晶莹。 “这玉坠到底是什么?里面怎么会有拳法,难道是父亲留下的后手?” 仔细想了想,他越来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父亲是大乾勋贵,平远侯府传承数百年, 既然留下了家财,没有道理不留下功法。 林青慢慢将玉坠紧紧握住,心绪难明。 ... 缓了好一会儿,林青才将视线从玉佩挪到刘广亮的身体之上。 此刻他的脸色已然变得铁青,双目圆瞪,脸上浮现死人才有的淤青。 尸体该如何处理? 过了好一会儿,林青收起心中思绪,缓缓起身, 在刘广亮的尸体上来回摸索,从他胸口处摸出了三块碎银子,还有一块破碎的玉佩。 不用想也是从其他杂役那里偷来的, 看来此人是惯犯,并不是专门针对他而来。 这让林青也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有人特意来针对他,一个杂役奴仆死亡,并不会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仔细想了想,他迅速捡起了地上属于自己的两粒碎银子, 将其放到了铁盒中,然后一并塞到刘广亮怀里。 这样一来,他也丢了银子。 甚至他还专门将那铁盒放了进去,就算是尸体被发现了, 伯府管事询问时,他将第一个站出来, 指着那铁盒说道:“这是我的!” 父亲曾经告诉过他, 在战场上,越复杂的计划越容易失败,不知道在哪一环就会出纰漏。 所以,要尽量选择简单直白的计划,不要让事情变得复杂。 而他如今也是这么做的,他快步走到门前,探出头去看向外边。 这里是武安伯府的西北角,乃是最偏僻的地方,平时也只有几个杂役居住。 所以林青决定就在今夜将刘广亮掩埋。 心中有了决定,他回到屋里,一把将刘广亮拉了起来,扛在自己背上。 顿时又愣住了,他的力量似乎变大了。 凡修武者,山珍海味要应食尽食,这样才能增长力量。 而他一个奴仆杂役,吃的只是清汤寡水的饭菜, 平日里连肉都见不到一块,如何能增长力气? 他的一只手不禁握住了胸前的玉坠,心脏再一次怦怦直跳。 这就是他林青的机缘! 力量强大后,他的身体也变得迅捷, 就算背着一具尸体,也与正常走路差不多,这让他兴奋不已。 来到了墙角的杏树林,林青看了看四周,就开始迅速挖坑。 一刻钟后,一个浅浅的坑被挖了出来, 林青迅速将尸体放入其中,草草掩埋。 在确认了没有人发现后,他的身形迅速消失,回到了属于他的房间中! 关上门,林青将身体靠在房门上, 喘着粗气,面色红润,心跳速度无法阻挡地加快。 就在这时,他发现身体内竟然有一股暖流在缓缓流淌。 从丹田开始,冲上了头顶,最后游过四肢,回到了丹田处。 他的脸上再次露出了震惊,这种感觉,这种感觉... “这...这是气?” 气,顾名思义,身体之气! 武者的门槛第九品,名字就是养气生力! 通过不停地锤炼身体,将先天之气从丹田内提炼而出, 走过四肢百骸,从而诞生新的力气,就是养气升力! “我...我怎么九品了??” 林静的心中随之而来的是狂喜, 想起了脑海中那闪过的一个个画面。 三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如何复仇,如何查明当年事情的真相。 最快的方法,就是成为武者。 而今日,他不光是获得了梦寐以求的拳法,还直接步入了武者门槛! 他迅速来到墙角的水缸前,用水瓢舀了一大瓢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还是不能平复心情的激动,他又将整个脑袋没入了水缸! 咕噜咕噜的气泡接连不断。 他猛的抬起头,水花洒得到处都是,将他的胸前后背都浸湿了。 但林青没有丝毫在意,反而是回想起了脑海中出现的“碧空拳法”。 其中的博大精深,林青无以言表。 总之比武安伯府的教头演练的拳法要高明得多。 以前他是平远侯世子,父亲乃实权侯爷, 身边无数高手为其保驾护航,那时他对于习武不屑一顾。 但如今,习武从军已然是他脱离此地的唯一办法。 脑海中想起了以往就知道的种种境界,林青不由得面露期待。 第5章 武以快为尊 这一晚上,林青都在忐忑激动中度过,如何也睡不着.. 直到早上,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但很快,他便睁开了眼睛! 房门外,淡淡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林青的身体瞬间紧绷,冷汗马上就流了下来,身体的汗毛一根根地竖起。 “是谁?难道杀人的事情被发现了?” 心中闪过了种种可能,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是在自己吓自己! 除了徒增紧张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没有敲门声,房门就被粗暴地推开, 两名身穿侍卫服饰的男子走了进来, “嚯,这地方够窄的,在杂役里也是最后了吧。” “行了行了,把东西放下就走吧,这里什么味啊,怪难闻的。” 林青一愣,居然不是来找他麻烦的, 那他也顺势坐了起来,看着二人露出一些疑惑。 “你...你们?想要干什么?” 那二人笑了笑,就将一个小瓶子丢了过来。 “拿着吧,少爷回京了,见你困苦,便发一些药物。” 说完,那二人头也不回的便走了。 还能听到他几声嚷嚷:“真是搞不懂,少爷为何会关照一个小杂役。” 砰! 房门关上,林青听着他们离开的脚步,没有马上起来, 而是就那么静静想了一刻钟,这才站起身。 拿起枕头旁的小玉瓶仔细查看,里面是一粒粒的褐色丹药,足足五粒。 “这是....养气丹?” 养气丹,顾名思义,在九品养气生力阶段最常用的丹药。 平常时服用可以用来滋生气力,大大提高修行进度。 而在受伤时服用,则是可以调节气血,增强伤势愈合,是很好的疗伤丹药。 “少爷?” 林青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长相俊朗的少年人身影, 他刚来武安伯府时二人见过几面,不过不熟。 后来听说他去大乾南方书院了,便再也没有见过。 如今?他居然回来了?而且送来了丹药? 想着想着,林青嘴角不禁勾起一丝笑意, 他这倒霉的运气,似乎好起来了。 无论那少爷是出于何种目的,他也白得了五粒养气丹。 如今他成为武者,自然要先提升武道功力。 出于谨慎,在服用之前,他还需要做一件事。 拿出了一粒养气丹,又拿出了小刀, 从上面刮下了许多褐色粉末,仔细查看。 片刻后,他的手里已经多了一只小鸟,是他布置陷阱抓到的。 由于杂役饭食里并没有肉食,这对立志脱离伯府的他是不能接受的。 所以他就想尽办法,偷学了补鸟的陷阱。 少则一日,多则两日,总能捕到一只麻雀。 如今正好拿来试一试这丹药有没有问题! 将刮下来的黑色粉末掺水搅拌,给那只麻雀灌了进去! 林青就在一旁,静静等着麻雀的反应。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笼中的麻雀就开始来回扑腾。 他将脑袋靠近一些,能听到麻雀身体里那扑腾扑腾狂跳的心脏! 声音虽小,但在他耳中却犹如钟鸣。 时间缓缓流逝,麻雀的身体像是充血了一般,变得通红, 最后那麻雀竟然发出了一声哀鸣,便倒地不起! 不过林青眼里却露出兴奋,丹药没问题。 他曾看过侍卫服用养气丹, 就是皮肤通红,像是煮熟的大虾。 深吸一口气,林青将养气丹倒在手中,眼中闪过决绝,一口将其吞下。 丹药入口即化,马上化作了一道道力量涌入了他的身体。 心跳在加快,比以往更加强劲有力,像是要跳出来! 他原本白皙的皮肤也渐渐充血, 一股凭空而出的气力在他的身体里游荡,很快就游遍了四肢百骸。 此刻他感觉身体里充满了力量!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刚获得的拳法。 他快步走到床边,将随意搭建的木床收了起来,空出了一个可供他施展拳法的地方! 起手如风,刚劲有力! 第一式“轻解罗裳”。 只见林青猛地向前一步,右手成勾,用力一握, 像是前方有人一般,狠狠掐住了其脖颈! 第二式“傍花拂柳”。 他的左手成掌,向着前方狠狠一拍, 打得空气都啪啪作响,一掌正中胸口位置! 两式打出,体内的养气丹的力量在飞速消化,而他丹田里的气力也迅速增多! 体内沸腾的鲜血变得更加活跃! 随着时间的流逝,呼啸声,声声不绝! 自从掌握了前两式之后,他的身形就越来越快! 他曾经听演武教头说过: “武以快为尊,情以舍为尊。”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世间之情易舍难为!” 于是,林青呼啸的双臂更加快了,渐渐挥出了残影。 “快快快,再快些!!” 轰— 林青体内的养气丹炸开,药力进入四肢百骸,被彻底消化掉! “呼呼呼...” 肺部如同风箱一般,发出了艰涩的声音, 他的身上早已经大汗淋漓,浑身衣衫都已经湿透。 双手双脚都有发软,但他的眼中却充满了坚毅。 “我已经耽搁了三年,不能再浪费时间!” 打开玉瓶,林青又倒出了一粒养气丹, 眼中闪过了一丝狠辣,一口吞服而下! 体内早已枯竭的气力再次升起,心脏跳动的速度再次加快! 扑通扑通! 林青又挥舞起拳头,汗水吧嗒吧嗒地掉落,已经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小水潭。 脚踩在上面,发出了啪嗒啪嗒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林青只穿着底裤,就那么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经过了一下午的苦练, “碧空拳法”的第一式和第二式已经被他完全掌握。 更值得惊喜的是,他在九品养气生力的境界中已经走出了一步! 因为他在下午曾经两度突破身体的极限,也将隐藏在体内的一些药力逼了出来。 作为平远侯世子,这些年可是吃过不少好东西。 “咕噜..咕噜...” 低头看了看肚子,林青露出了苦笑。 “一停下来就饿了,真是见鬼。” 他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来到了那个小桌旁。 上面只有一把小刀和一只已经死去的麻雀。 熟练地拿起小刀,给麻雀去毛剥皮,剔除内脏,就这么生吃起来。 因为外院不能见明火,他一直是这么生吃的。 第6章 杀人好时节 十日后,熟睡中的林青猛地睁开眼睛,眼内闪过一丝精光。 这些日子以来,他白日出工耕地,晚上修炼拳法。 经过了这十天打磨,他觉得体内的气力已经饱满,是时候突破了。 之所以他能进境飞速,他心中有一些猜测,不禁握住了胸口的小玉坠。 如今里面猩红的血丝已经变淡了许多,这或许就是原因之一。 当然与他没日没夜地苦练也有关系。 站起身,收拾出一个空档。 深吸了一口气,林青将手里的养气丹一口吞下! 顿时,体内凭空生出了一股股气力,不停地冲刷着他的身体! “就是现在!” 他那迅猛无比的拳法猛地停滞,速度变得奇慢无比。 这里他领悟的刚柔并济, 外面的碧空拳法缓慢无比,体内的气力却迅猛异常。 让他的内外格外矛盾!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额头上以及身上已经被汗水浸湿, 这种矛盾的感觉十分不好受。 他此刻只想痛痛快快地打拳! 就在他即将爆发,将要忍不住的时候, 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一般。 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声音! 林青的眼中猛地爆发出了夺目的光彩, 八品刚柔并济的瓶颈,碎了! 原本已经将近枯竭的气力顿时充盈起来, 时而迅猛,时而温柔,符合刚柔并济的刚要! 感受着体内绵延不绝的气息,林青的脸上勾起了一丝笑容! 而后慢慢扩大,慢慢变成了无声的大笑! 十天前莫名其妙成为武者, 十天后,他已经是八品刚柔并济境界! 这已经可以去做武安伯府最低等级的护卫了, 每个月有不少银钱。 但因为他的身份,他只能在武安伯府内做奴仆,甚至不能暴露成为武者的事。 否则,等待他的下场不会太好。 想到这,林青的呼吸就急促了几分,眼中也闪过了一丝杀机。 .... 今日伯府内有些安静,因为今日太后寿辰,皇帝宴请诸位大臣与勋贵。 武安伯一家老小都已经进宫赴宴了,大部分的护卫都带了出去。 月黑风高夜,杀人好时节! 林青沿着黑暗的墙根,在伯府内穿梭。 很快他就来到了外院的一栋小楼前,正是刘婆的居所。 她如今虽然是外院管事,但还是奴婢,所以只能住在外院, 但夫人见其伺候多年,任劳任怨。 所以就赏赐给了她这间屋子居住,也是外院最显眼的建筑。 看着上面微弱的烛火光芒,黑暗中的林青眼中闪过了一丝寒光! 身形矫健,脚尖轻点在护栏上, 他的身体就窜上了那层小楼,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八品刚柔并济的效果,比林青想象的还要好。 身形一闪而逝,他循着小楼的阴影,来到了那微弱的烛光前。 透过窗户,能隐隐约约看到里面的人影。 忽然,他愣住了。 “还有别人?” 只听到里面传来了微弱的喘息声,还有男人细声细气的说话声。 林青顿时面露怪异,心中生出了荒唐无稽的情绪。 脑海里浮现出刘婆那丑陋的面容,以及粗鲁的身材。 她..也有男人要? “姐姐,这些天我们故意保持距离,可想死我了。” 紧接着刘婆那难听的声音响了起来: “哈哈,不着急..不着急,等将那林青收拾够,你我每日都在一起。 让我来看看你的功夫退步了没有。” 说完,便响起了脱衣服的婆娑声,听得林青有些呆滞。 “唔唔...夫人也真是的,唔唔...这么多天才出去一次。” “嗯?夫人岂是你我所能议论的?”刘婆的声音明显拔高了几个声调。 啪..巴掌声响起。 “唔唔唔..” 林青想了想,用食指戳破了窗户纸,将眼睛探了过去。 下一刻,他的瞳孔微微张大,瞳孔剧烈摇晃,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 只见一个矮胖的黑乎乎肉团与一个皮肤白皙的杂役挤在一起,来回磨蹭。 那人林青认识,是几次义正词严反抗刘婆欺辱的仆役... 刘祁。 “他...他什么时候屈服的?” 不对...他是故意的。 林青的眼神深邃,闪过一丝丝寒芒,这刘祁是故意接近于他。 深吸了一口气,他继续看去.. 武安伯府中有着森严规矩,凡男女私通者,通通吊死! 如今既然被他碰上了,自然要利用这一点!! 将早先准备好的黑色帘布盖在脸上。 手中气力涌动,林青用出了刚刚领悟的刚柔并济,轻轻打开房门。 将脚步压到最轻,慢慢靠近那还在磨蹭的刘婆! 可下一刻,那刘婆猛地停止了磨蹭,发出了冷笑。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小子,没想到你居然胆子大到来这里。” 林青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猛地绷紧,刹那间就想通了其中关键, “大意了,这刘婆也是武者!” 但很快,他就稳住心神,眼里闪过一丝锐利坚毅, 武道之路,不进则退! 复仇之路,退则不通! 刹那间,他的心里就已经有了决断, 父亲那声音同时在他的心底响起: “战场之上,每一名士兵与人对战前,都要做好必死的准备, 就算是不敌,也要拉敌人同归于尽! 如果连这都做不到,那就用你的牙齿,你的手掌,去撕掉他一块肉!” 体内的气机开始运转, 一瞬间,就已经到达了他所能承受的巅峰。 但她没有轻举妄动,林青发出了一声轻笑: “刘婆,与人私通的后果想必你知道吧。” 话音未落,刘婆的眼里露出轻蔑,林青已经蹿了出去! 手掌成爪,呼呼作响! 第一式“轻解罗裳”! 只是一瞬间,二人的身形就迅速拉近, 他的手马上就要触碰到刘婆的脖颈。 她虽然惊惶失措,但至少也是武者。 从她的气息上来看,也是八品刚柔并济。 呼... 虽然第一次攻击没有造成丝毫的杀伤,但这正是林青想要的。 此刻的刘婆已然下盘不稳,身体摇摇欲坠。 “好机会!” 旧力未揭,新力再生! 林青的身形又往前蹿了一大截! 手掌由爪变掌,气力缠绕,呼呼作响! 第七式“独上兰舟”。 刘婆的脸上露出了惊骇, 没想到这个小子也是武者,而且是学了武道功法的武者!! “不要,你我恩怨一笔勾...” 嘭!咔嚓! 清晰响亮的骨头碎裂声音传了出来, 刘婆捂着脖子,不敢相信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呃,你!” 在失去性命前,她的脑海里还是想着,这小子屈服在自己身下的场景。 可如今... 嘭... 刘婆的身体倒地不起,眼睛圆瞪,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呼呼呼...” 林青保持原本的姿势没有动,大口地喘着粗气, 如今的他使用第七式还是有些勉强了。 但杀敌,就要全力以赴! 即使在这一击后,他再无作战之力,也在所不惜。 直到气力再生,他才收起了姿势, 随即看向那个躲在角落里,嘴上还充满晶莹的刘祁。 “不要杀我....我什么也没看见,我真的没看见。” 说话间,刘祁所处的地下出现了一些湿润,不知是何物。 林青此时才收起眼睛里的杀气,来到刘祁身边,慢慢伸出了手。 “不要...不要杀我。” 他只是不停地呢喃,但已经被吓傻了,根本没有丝毫的反抗动作。 “咔嚓。” 清澈的脆响传来,他的脑袋垂了下来,带着眼泪,像是睡着了一般。 林青深吸了一口气,迅速想着接下来应该做的事情。 首先,他将手中的麻绳手套摘了下来,朝着二人的尸体上各丢了一只。 手套上已经被他刻画上了京城最大帮派“天海府”的徽章, 至于能不能嫁祸成功,就另当别论,总之混淆视听。 他又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里面的才是他真正的衣服。 做完这一切,他拿出了火油,在书架的地方点燃, 又盖上了一层衣服,这能让火势晚一些发现。 他走出房门,看着里面已经出现了浓烟,便将怀中的遮布丢了出去... 与其四处掩藏,不如直接丢在现场,也能混淆视听。 脚尖一点,他的身形就消失在了黑夜里。 第7章 机会 三日后,林青在房屋中挥洒着汗水,一招一式都呼呼作响。 刘婆的死没有引起丝毫波澜, 因为大火的原因,屋里的二人已经被烧得不成人形。 武安伯府也没有报官,选择了无视。 一是因为管事与杂役私通,这有损伯府的威名。 二是当日乃太后寿辰,不吉利,两个下人而已,死了就死了。 不过那日之后,伯府的守卫也森严了不少。 感受着体内磅礴的气息,林青的眼里闪过了一抹喜色。 即使刚刚突破,就让他已经在八品刚柔并济境界走出了不小的一段距离。 而这强大的突破速度,林青也找到了一些端倪。 在那日击杀了刘婆后,玉坠上出现了一道明显的血色。 但随着他的修炼,那血色渐渐不见了,而他的修行速度也放缓了下来。 他自问不是修炼天才,那只有一个解释。 就是这玉坠在帮助他修炼! 不管如何,争取早日突破七品! 功夫不负有心人,二十日后的一个上午, 林青照例在挥舞着“碧空拳法”, 今日不知为何,管事让所有杂役都留在府内,他也得以能在白天练拳。 如今碧空拳法的九式招式已经被他融会贯通。 相信如果再次击杀刘婆的话,可能不用一息的时间。 而随着他将九式拳法尽数施展! 他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破碎一般, 一股气力直冲头顶,让他的精神大振。 七品!炼精凝神! 此境界主要是打通脑海与丹田的连接, 让丹田之气可以锤炼大脑,使得武者的精气神更加坚韧! 原本疲惫的身体也变得精神奕奕! 此刻,他才明白父亲的话。 “身体有极限,但精神没有极限!”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尖锐的呼喊声,一听就是太监。 “所有人,都出来了。” “陛下有旨,凡三十岁以下的男丁,都要例行考察!” “只要精气神足够,便可进入朝廷军伍!” “这是尔等贱民脱籍的好机会。” 听到这话,林青原本古井无波的眼睛变得精光大盛!! 脱籍!! 对于此时的他来说,无异于是摆脱武安伯府最好的机会。 虽然军籍比之奴籍好不了多少,但已经能获得初步的自由! 想着想着,林青将拳头攥了起来, 浑身气力涌动,像是一把锋锐的钢刀。 而外面也响起了一个谄媚的声音。 “黄公公,这边只有一个瘦弱的奴才,不成气候,还请来这边。” 听到这话,林青的眼里闪过一丝杀机。 那个尖锐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哦?就算是瘫痪下不了床之人,咱家也要通传到位。” “以此才能无愧于陛下的用心良苦。” “那....那公公您跟奴才来吧。” 房屋中的林青脸色一变,但他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奴仆脱籍的机会只有在大乱的年头才有可能实现。 那时皇朝大乱,像他这样的奴仆才有机会通过军功翻身。 思来想去,林青决定抓住这次机会, 房门打开,一个个子适中,皮肤白皙的太监走了进来, 打量了一眼林青,露出微笑: “咱家司礼监内侍太监黄俊,少年郎,你可想从军,为陛下杀敌?” “内侍太监?” 林青知道这是有着八品官职的太监, 而司礼监也有着大乾最尊贵的一群太监。 刹那间,他便知道这太监不简单, 能获得外出传达圣誉的机会,不是有靠山,就是恩荣有加。 这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 “回禀公公,我愿从军, 但我只想与草原王庭厮杀,他们欺我大乾已久, 此血海深仇,我等大乾儿郎心向往之!” 说话间,他的语气中带上了与武安伯俯的血海深仇。 其中的恨意,让远在门口的黄俊都微微吃惊,吓了一跳。 但他马上喜出望外,自古盛世闻战则喜, 越强大的敌人越能激发将士们的士气。 但如今国朝势微,他这几天找下来, 见到的都是只想借此机会脱离奴籍的软弱之人。 像这少年一般锐利的还真不多见。 尤其是林青眼中的一丝煞气,让黄俊微微点头, “好凶狠的少年郎!陛下一定喜欢!!” 只见林青单膝跪地,声音铿锵有力,没有丝毫犹豫: “恳请公公,送我去与草原王庭的战场上, 我愿为大乾杀敌,愿为陛下杀敌。” 此番举动,让黄俊眉头微皱,不过旋即舒展, 不管此人是何种目的,但都算得上敢战之人。 “此事一定要告诉陛下,让爷也高兴高兴。” 思来想去,黄俊决定给这个少年人一个机会, 即使这少年郎的举动有些故意的嫌疑。 但在宫中,向来是不问过程,只看结果。 一旦这少年厮杀有功,难不成还能有人跳出来找他黄俊的麻烦? “少年郎,咱家就给你这个机会, 明日午时,武安伯府演武场, 通过了考验,你就可以进入我大乾军队!” 说完,头也不回地就转身离去。 砰。 可身后传来的巨大击地声却将他吓了一跳, 摸了摸心口,这才嘴角带着笑意离开。 在宫中,不狠的人根本无法立足。 同样的,在宫中死厮杀多年的黄俊,自然能感觉到,那少年也是狠辣性子。 所以,他极为欣赏这位少年郎。 脚步声渐渐走远,林青才缓缓抬起了头, 眼中没有激动,没有忐忑,有的只是古井无波的平静, 以及隐藏在极深处的一丝狠辣。 “男人做事要不择手段,即使能达到目的,给人下跪穿裆又如何? 日后功成名就,只能是成为一桩美谈,人们就只有称赞!” “今日之跪,是为了日后不跪。” 在这大乾王朝,也曾经有过加九锡,冕十旒,乘金车,驾六马,出入用天子銮仪,可佩刀见帝的将军, 但不管是只手遮天的权臣,还是同于千军万马的将军, 其成长之路,没有任何一人是一帆风顺。 “今日之苦,只是为了日后之福。” 此刻,念头通达之下, 林青竟然感觉体内的气力在以从未有过的速度运行。 接下来的时间他没有闲着, 而是一直练拳到傍晚,林青这才停了下来, 为了明日的考验,今夜还是要好好休息。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伴随着杂役的声音。 “林青,这是大管事吩咐我给你送来的,快些吃了吧,明日不要给伯府丢脸。” 吱呀... 林青打开大门,看向门口摆放着的精致菜肴。 四菜一汤,还有一大碗如珍珠一般的白饭。 他在家中每日的吃食都是这种白饭,但来到这伯府,已经有三年未见到了。 将其端到屋中,林青平复了心中的五味杂陈,照旧先给捕来的小鸟吃。 夹了一块肉,塞到了它的嘴里,小鸟吃得极为香甜。 但很快,林青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只见那只小鸟活动了两下,就扑腾一声摔倒在桌上。 浑身僵硬,如同泥塑一般。 同样的,林青也是如此,他的眼里充满了杀机。 将小鸟的身体剖开,看到了如同粉末状的血液,他这才深吸口气。 他猜得没错,这是武安伯府秘药。 “硬血散。” 第8章 先下手为强 当夜,林青并没有选择入睡。 而是盘膝而坐,默默运转气力,打磨体魄,警惕地察觉着四周动向。 大管事送的道菜肴,里面有能杀死武者的毒药,如今计划落空,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夜深了,京城的喧闹声渐渐平息,伯府也一点点安静了下来, 月光透过了不大的窗户,照到了屋内,将林青的脸色照得忽明忽暗。 他想要离开武安伯俯,定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其中还要借助那位公公,以至于当今圣上的“势”。 就算是今夜安稳度过,还有明日的考验。 届时,是生是死,就看他的表现了。 若是失败,他继续留在伯府里,想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当然他也不会坐以待毙,会果断找其他的方法离开。 时间一点点流逝,轻微的沙沙声传入了林青的耳朵,使他猛地睁开眼睛,其内闪过阵阵锐利。 “果然来了!” 他缓缓抬头,视线似乎穿透了房顶,看到了来人。 听他那匀称的呼吸,想来是伯府的侍卫,具体境界不详。 深吸了一口气,林青平复体内激荡的气力,做好殊死一搏的准备。 黑夜中,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房门口,被月光映衬在房门上。 沉重的气氛使得林青屏住了呼吸,眼里的寒光已经可以杀人。 吱... 房门打开,一个人影窜了进来, 快速关上门,小心翼翼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根本没有看床的位置。 只是这一小小的举动,马上让林青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精光。 “来人不知道我已经成了武者!” 如果知道的话,断然不会后背交给他。 思绪顿转,他在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机会转瞬即逝,先下手为强!” 刹那间,林青体内的气息鼓荡,整个人如苍鹰一般扑了过去! 行进间的呼呼作响,让那黑衣人的身体一僵。 即使他很快反应了过来,想要回身迎击。 但这短短的一瞬间,对武者来说,已经足够了! 林青的一只手成爪,一只手成拳。 爪子攀上了那黑衣人的脖颈,用力一拽。 而拳头则是打在了那人的后心,发出了“嘭”的一声闷响。 碧空拳法第九式,点分两极! 出手便是最强招式,绝不作任何侥幸。 “噗..” 那人喷出了一口鲜血,脖子上也传来了一声脆响,“咔嚓。” 林青的脸上没有出现任何的表情,只是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成了。” 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那人的身体还没有倒下, 而是以一个极为怪异的姿势站在那里,看起来颇为怪异。 林青脸色一变,没有犹豫由爪变拳,一拳打在那人的后背之上。 “咔嚓!” 骨头断裂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那人依旧没有倒下。 这让林青想到了一个可能,六品铜皮铁骨境! 只有六品的武者才能承受住如此攻击而不死。 心神只是迟疑了片刻,他将决定继续攻击, 六品而已,他占据了先机,又伤害到了那人的要害部位,完全有机会赢。 又是一拳轰出,预想之中的打击感并没有出现,而是打在了一只手掌之上。 “你...也是武者?” 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想来是脖子受伤的缘故。 感受着手掌上的一股大力,林青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展开了攻击。 强行压自己体内的气力,用出了碧空拳法第八式。 扥天真阳! 手掌猛地用力,镶嵌在那人身上的拳头也开始发力,竟然直接将那人给托举了起来。 不等那人反应,他就重重地朝着下面一摔,膝盖同时抬起,用力一顶! “嘭!” 闷响声传了出来,那人又喷出的鲜血,溅到了林青的脸上。 映衬着月光,显得阴森恐怖。 那人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翻折,脸上充满了惊骇。 虽然还没有死,但脊椎折断,他已经没有反抗之力。 以免夜长梦多,没有犹豫,林青用出了最后一丝气力,手轻轻攥住了那人的脖颈, 狠狠一握! “呃!”膝盖上的人开始抽搐,很快脑袋便歪了下来,失去了生机。 林青顿时汗如雨下,六品...他居然杀了一个六品。 虽然有偷袭的运气在里面, 但, 生者为王,死者为贼! 呼呼... 缓了好一会,他才开始呼吸。 看着前方的尸体,映衬着银色的月光,一丝丝红色的雾气从那人的身体上飘了出来... 慢慢飘到了他的身体前,钻入了胸口。 而在他的胸口位置....是那玉坠? 林青将玉坠掏了出来。 只见上面环绕着一丝丝红色雾气,慢慢没入。 玉佩上也出现了相应的红色... 林青的眼中闪过了激动,就是这个! 能让他快速晋升的东西,就是这红色能量。 没有管那人的尸体,林青就地盘膝而坐,默默恢复气力。 但很快他就睁开了眼睛,闪过了一丝喜色。 气力恢复的速度远超他的想象,比得上平日里的两倍。 他低头看向玉坠,喃喃说道: “这..难道才是家中的真正底蕴?” .... 清晨的阳光洒落大地,驱散着停留已久的黑暗。 当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房间的时候,林青缓缓睁开了眼睛。 即使一晚没睡,他的眼神依旧清明,而且炯炯有神。 体内的气力已经全部恢复完成,还向着六品的境界迈了一大截。 但六品已经属于中品武者,那道门槛并不是那么好跨越的。 看着摆在地上的尸体,他随意将其塞到了床下,并没有去掩埋尸体。 因为今日一旦功成,自然会远离伯府。 自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如果失败,下场自然好不到哪里去,还能不能活着犹未可知。 尤其是这人的死亡,几乎意味着他与伯府已然摊牌。 只是现在有皇帝的旨意压着,伯府不敢明着动手罢了。 要是今日的考验没有通过,那随便找个理由,也就将他杀了,尸体一丢。 自然由路边的野狗来处理。 想到这,林青的眼中涌出了浓浓的战意,一双拳头握得咔咔作响! “我能行的。” 第9章 善谋 林青一直坐到了辰时,才听到了门外传来的脚步声。 在他的感应中,来者有三人。 “嘭” 房门被粗暴地推开,那人都没有进来,只是淡淡地在外面喊了一句: “起来了,公公们马上就来了。想要从军,还睡到这个时辰,真是给伯府丢脸。” 不等林青回话,那人已经离开了,朝着一旁的杂役房间而去。 房中,林青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精光,冷哼一声,记下了那人的面容。 不多时,前院的演武场上已经多了好些身影,足足上百人。 一个个顶着黑眼圈,但看起来格外亢奋。 林青就在这队伍里,大致看去,他觉得伯府里所有的杂役都来了。 但想想也可以理解,改变命运的机会,谁不愿意试试呢。 今日的太阳出现得格外早,只是早晨,就已经是洒下了阵阵阳光。 这才站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有弟子杂役开始怨声载道,摇摇晃晃。 嘴里嚷嚷着公公怎么还不来。 “武道之心,贵在坚持,如此心性,这些人不是我的对手!” 林青此刻默默想着,身体站得笔直,慢慢运转气力,调节气息。 又过了一个时辰,巳时。 此刻的演武场上已经狼狈不堪,不少杂役瘫坐在地,撩拨着衣服,以驱赶着热气。 像是夏天的野狗,耷拉着舌头,不停地喘粗气。 还站着的人,还有大约只有一半,但也开始动摇: “公公怎么还不来啊,这都让我们等了一个时辰了。” “这太阳真毒啊,早知道就带一把扇子来。” 听着前方两名杂役在窃窃私语,声音毫不遮掩,林青的嘴角出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武道之路,岂是吃喝玩乐?” “这点苦都吃不了,何谈成为人上人?” 虽然已经站了一个时辰,但相比于他日常锤炼来说,还差得远。 而且,以他七品炼精凝神的境界来感应,能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暗暗窥探。 如果没猜错的话,想来这也是考验的一部分。 时间缓缓流逝,又过了一个时辰,演武场之内还站着人只剩下三十几个。 其余人都去一旁的阴凉里躲着了,还不停地嘲笑站着的人傻,不知变通。 林青向周围看去,已经有几人的身体开始摇晃,显然支撑不了太久。 又过去了一个时辰,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 演武场上只剩下了二十余人,已经有不少身材瘦削的杂役晕倒了过去。 公公还是没有出来的意思,就连伯府也没有一个管事出来。 显然是毫不在乎。 而林青却一直如标枪一般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做。 眨眼就到了太阳下山的时候。 这时队伍人数不减反增,足足六十余人。 那些去歇息的杂役们见到日头渐渐凉爽,也赶忙跑了回来。 虽然如此行为让人鄙夷,但同为杂役,也没有人说什么。 而从早上一直站到晚上的,只有不到十人。 都是被他们嘲讽的对象。 “哈哈,你们就是傻,早点跟我们去休息不好吗?” “就是就是,反正也没有人看见。” “那个是林青吧,听说他先前还受了伤,没想到这么拼命。” “你不懂,奴才想要翻身,自然要拼命。” 林青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看了看周围,感受着周围的窥探,心中大定。 “若我在此时出手,可能会让公公不喜,但也能展现自身,吸引关注。 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 林青眼神猛然变得锐利,既然已经成为武者,何必再受这些人的嘲讽。 于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林青离开了队伍。 走到最先出言嘲讽的杂役面前, 那人身材高大,看起来比林青要高一个头不止,是伯府里的力夫,专门干重活。 吃得多,看起来也壮。 见林青来到了自己身前,那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轻蔑的微笑, “呵,你想做甚?想和老子比比?” 话音未落,林青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寒光,没有丝毫犹豫,果断出手! 没有使用碧空拳法的招式,而是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掐住了大汉的脖子。 在所有人惊骇地注视下,臂膀缓缓用力,将其一点点举了起来! 周围杂役瞠目结舌! “什么???” “他...他怎么做到的?” 大汉神色一僵想要挣脱,但脖颈上的大力让他身体一点点失去力气, 只能不停地拍打林青的手臂,双腿也不自觉地乱蹬, 一旁的杂役连忙离得远了一些。 他们就是这样,踩一脚的时候从不落后,要多刻薄有多刻薄。 但真要他们一起站出来担事,却都成了缩头乌龟。 林青眼神环顾四周,感觉暗中的窥探多了许多,但没有出手阻止,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成功吸引到了注意力。 没有出言嘲讽与废话,他眼神一凝,手掌猛地用力! “咔嚓!” 一声清脆的响声响在众人心里,让他们脊背发寒,露出惊骇。 看着耷拉下来的头颅,他们不禁后退半步,不停地吞咽唾沫。 “他...怎么敢???” “扑通。” 随意将大汉甩在了一边,林青指向了那个尖嘴猴腮的杂役。 二十多岁,长相猥琐,藏在人群后面,刚才就属他嘲笑得最大声。 而且,他还是早上来叫他的那人。 哗啦... 在他指头所指的位置,人群散开,露出了藏在后面的猥琐男人。 随着林青的靠近,他想要后退,但被身后的人推着,不能后退... 见林青越来越近,那人终于承受不住心里的压力,瘫倒在地。 身体颤抖,不停地求饶。 “我...我再也不敢了,饶命。你要是杀了我,伯府不会饶过你的。” “咔嚓。” 如先前那般,林青只是微微弯腰,握住了他的脖子,再微微一用力,如杀鸡一般简单。 随意在旁边陷入呆滞的杂役身上抹了抹,他站回了原本位置。 周遭的杂役都离他远了些,空出一片空地。 下一刻,一个声音就从前方的大殿中传了出来。 “不错,少年郎就该有如此血性,不然如何为陛下上阵杀敌。” 声音尖锐,一听就是太监。 大殿的门缓缓打开,露出了其后面一个瘦削身影,正是那日的黄俊。 而在他身边,还有一位衣着华贵的美妇人坐在那里。 薄薄的红嘴唇轻轻抿着,一双眼睛眯了起来,看起来就十分的不好相处。 正是武安伯府如今的大夫人,王绮云。 乃是当朝正三品,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岩的独女,自小娇生惯养,对下人动辄打骂。 嫁过来这三年,死在他手里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但因为其身世显贵,就连武安伯也拿她没办法。 只见她的视线扫到那死不瞑目的大汉身上,眼里闪过了一丝不悦。 “可惜了,那人伺候人的功夫也还不错,如今竟然死了。” 她又将视线看到那个身材挺拔,肌肉匀称的青年身上,眼里闪过了一丝莫名。 既然他能站在这里,那想必她派出的那名侍卫已经死了。 “没想到,这个小子竟然隐藏得这么深。” “来人,将杀人者抓起来,乱棍打死,剁成肉泥,喂狗。” 林青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看向王夫人的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见那些护院就要冲出去,黄俊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不悦,皱起了眉头,说道: “慢着。” 第10章 两关 “王夫人,如今陛下降下明旨,为国朝选材,如此少年郎,不可轻易打杀。” 听到这话,王夫人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这死太监何时与这小子搭上线了,竟然出言相保?” 虽然她心中愤怒,但既然搬出了圣旨,她自然明着违抗圣命。 毕竟皇帝,还是这大乾名义上的“天下之主”。 而且,这黄俊虽然官职不高。 但他的干爹却是正三品的司礼监掌事公公,位高权重,听说对黄俊甚是喜爱。 为了一个小子,得罪未来的司礼监太监,不值。 “呵呵,既然黄公公说话了,那就饶他一命,不过死罪难免,活罪难逃。” 说着,她眼神狠辣, “来人,二十鞭子。” 黄俊这次没有出声帮忙,官场之人,讲究的是各退一步。 王夫人退了,他自然也要退,不退就是不讲规矩。 林青眼中寒意陡增,这王夫人倒是与他不依不饶。 其他人眼里闪过了幸灾乐祸。 如今既然公公已经出来了,自然是要进行选拔比试的, 这二十鞭子下去,林青还能不能站得起来都有待考量,少一个竞争对手,很好。 但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鞭子抽打的声音回荡在演武场上。 但也只是鞭子抽打的声音。 林青赤裸着上身,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竟硬生生地忍住了鞭刑的疼痛! 就连上首的黄公公都忍不住点了点头,好心性。 倒是王夫人面露阴狠,握紧茶杯的手掌攥得发白。 胸口的隆起也开始了轻微起伏,极为不平静。 这时,一位高大俊朗的男子快步走到她身前,双膝下跪。 竟然开始帮助王夫人按摩脚踝,以及小腿。 不得不说,王夫人虽然已经年过三十岁,但那小腿却如凝脂美玉一般滑嫩。 如今被那双粗糙的大手握在其中来回揉捏,王夫人的脸上就泛起了一丝红霞,眼神迷离,红唇轻启,吐出了一股股热气。 玉足也开始在那男子的胸膛内来回剐蹭。 “哼,早就听说此人风流不堪,以至于三十多岁还未曾出嫁。 如今与武安伯也貌合神离, 而且...大庭广众之下就如此荒唐,难怪宫中对她不喜。” 黄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嘲讽,作为太监,一定要和主子的喜好一致。 第二十鞭子落下,林青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 虽然身后血淋淋的,但他就像是没有痛觉一般,让一众杂役震惊不已。 王夫人经过了男子的按摩之后,心情好了不少,便看向黄公公,微喘说道: “公公,那就开始吧,早些结束,本夫人已经有些乏了。” 黄俊瞥了一眼已经深入裙摆的大手,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屑。 “要不是你有个好爹,咱家今日也要说一说你的不是。” 虽然心里嘀咕,但脸上还是露出了刚正不阿的笑容,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全凭夫人吩咐。” 王夫人眼神迷离,靠在柔软的椅子背上,没有回答。 黄俊见此模样,心中愈发的不屑,继续说道: “本次为国朝选材,只有两关。” 说完,他扫视四周,看向下方一众精神奕奕的杂役,似笑非笑地说道: “第一关,就是要在烈日下站五个时辰。 作为大乾将士,要服从命令,这样才能更好地报效朝廷与陛下。” 此话一出,那些精神奕奕的杂役脸色一变, 倒是那些看起来病恹恹,嘴唇干裂的杂役眼神闪过了一丝兴奋。 他们的坚持没有白费。 “自己站出来吧,偷奸耍滑之辈,还指望你们为国效力不成?通通拉下去,十鞭子!” 哗啦啦... 甲士奔跑的声音响在了伯府中,惊醒了还在享受的王夫人。 看着禁卫军那高大威猛的身躯,她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拿脚踢了一下那高大男子的脸,“用心一些。” 随着他们的到来,那些杂役们的脸色已经犹如死灰,连求情都不敢。 若他们知道这也是考验的一部分,那他们一定站得笔直,就算是晕倒也不会离开。 可这世间之事哪有这般简单,要是早早知道结果,岂不是人人都是努力修炼的好武者? 林青赤着上身,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心中思绪纷杂。 “人活一世,走的是不确定的路,虽然努力也可能得不到任何结果,但若不去拼,那便一定没有好结果。” 将那些人都拉了下去,黄俊尖锐的嗓音又响了起来。 “第二关,就是在禁军甲士手里坚持一刻钟,不论你们用什么办法,坚持到了时间,就算过关。” 此话一出,一些杂役纷纷变色。 看着那些人高马大的禁军,他们如何能坚持得下来?岂不是一招就被击败了。 黄俊笑了笑,说道:“放心,虽然禁军的甲士们都是武者,但与你们对练,还不至于使用气力。 你们放心施展便是,就算是失败了,表现好的人依旧有脱离贱籍的机会。” 说话间,他的视线无意间地瞥过了林青,这话就是对他说的。 可他看到的却是林青眼中的熊熊战意,似乎已经迫不及待。 这让黄俊心中一喜,觉得自己真是火眼金睛,没有看错人。 倒是一旁的王夫人,迷离间睁开了眼睛,看向了一旁的大丫鬟。 大丫鬟悄无声息地点了点头,王夫人这才放下心来,继续闭目享受。 而大丫鬟的视线与那些禁军甲士无意识地对视,瞥了瞥赤着上身的林青,眼神中的告诫毫不掩饰。 她先前已经奉夫人的命令,给每一名甲士都送上了一百两银子。 为的就是在之后的考验中,失手将那人杀死。 既然想要脱离伯府的掌控,那就留不得。 很快,考验开始。 即使演武场巨大无比,但依旧要分成好几组来分别试炼,留出空间。 果不其然,选择试炼的杂役大多选择了逃跑战术,凭借身体的灵活在演武场内乱窜。 看得黄俊兴致缺缺,在心里感慨, “看来这选拔军士,还是要在良家子内选拔,这些杂役平日里当奴才当惯了,没有一丝志气。” 说着,他将视线看向了赤膊着上身的林青,眼中流露出了期待。 “希望他别让咱家失望,让咱家看看大乾男儿的气概。” 第11章 既分高下,也分生死 终于,林青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林青,郑祥飞,段学贤,柳惟纯。” “上台演武!” 林青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寒光! 前方兴致缺缺的黄公公也打起了精神,看向那个赤着上身的少年。 只见他一个踏步,就已经来到了演武场上。 黄公公点了点头,一旁的侍卫及时解释: “公公,此人步伐轻盈,气息凝实,想必已经达到了武者境界。” “哦?那今日的比试,他一定能通过喽?” “有公公庇护,那是自然的。” 黄公公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场上,林青与黑脸大汉来到了兵器架前, 上面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样样皆有! 黑脸大汉露出了一口黄牙,瓮声瓮气地说道:“记住,我叫曹位。” 随即他拿起了一把带有深红色血槽的长刀,冷冷地看了一眼林青,自顾自地离开了兵器架。 等曹位静静站定,回过身来,才惊奇地发现。 林青已经站在了他对面,手里没有任何兵器。 “哼,无胆鼠辈。” 有了前人珠玉在前,他自然认为是林青故意不拿武器,以方便逃亡。 就连上首的黄俊也皱起了眉头,心中涌现出了一丝不喜。 “难道我大乾儿郎就没有敢战之辈?” 即使他知道,那小子此刻的品级很可能只是九品。 但他还是希望,此人能勇敢一些,向着那位六品的禁军出手。 如今国朝式微,大乾想要以弱胜强,战胜草原王庭,需要的就是这种勇士! 黄俊微微叹了口气,决定继续看下去。 “比试开始!” 一声令下,演武场上的其余三名杂役都开始了狂奔,躲避着对面的攻击。 只有林青与曹位,面对面而立,一人没有攻击,一人没有逃跑。 见他没有丝毫畏惧的神情,曹位冷哼一声。 长刀在地上拖行,慢慢朝着林青前进。 眼神中涌现出了杀气,神情也愈发狰狞。 “下辈子见吧,小子。” “三,二,一....” “到了!” 林青心中一凛,原本松散的眼睛瞬间变得锐利,一股强横的气力从他体内散发。 刹那间贯通了身体与脑海,让他的思绪清晰无比。 “从他刚才的话以及出现的杀气来看,他要杀我!可能是受了王夫人的命令。” “此人乃是六品铜皮铁骨,正面对战我不是对手,只能出其不意,一招制胜!” “即使不敌,也要用出全力,让他付出代价。” 林青根本没有考虑过坚持一刻钟这一选择。 “招式一出,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武道之路,最为纯粹,不进则退!” “留情不出手,出手不留情!” 三步距离,已经是“碧空拳法”所能攻击到的极限。 他只能趁着曹位对他没有戒心时,先下手为强! 刹那间,林青的身体猛地发力,右脚狠蹬地面,掀起了阵阵烟尘。 身体扭曲,用力一拧,猛地蹿了出去。 化掌成爪,掀起了阵阵呼啸。 曹位的眼睛睁大,还不等反应 林青的手就已经缠上了他的脖颈! 左手用力一扒。 第一式“轻解罗裳”。 寻常的武者可能被他这么一扒,就已经脖颈错位,失去反抗能力。 但如今他面对的是比他高一级的六品! 林青只感觉手中坚硬无比,像是扭到了一块石头,只是在上面扒出了三道血痕! 对于这点,他早有预料。 如果一个六品武者这么好杀的话,也不会被誉为中品武者。 脚尖轻点,身形在空中一扭,右手化爪为掌,气力升腾, 啪! 狠狠地拍在了曹位的头顶,让他的身躯一震,气息混乱。 第七式“独上兰舟” 没有停下攻势,落地的瞬间! 他的心脏猛地一震,气力涌动,连通了脑海,让他获得了从未有过的冷静。 脚尖落地,再生新力。 左手右手的姿势没变,依旧是左手爪,右手掌! 身体猛地前窜,带着前进的大力。 爪子已旧抓上了曹位的脖颈,“噗嗤”的声音一响,三根手指刺入了先前造成的伤口。 带出了大片血珠。 而他的右手则是猛地蓄力,朝着曹位的心脏位置,用力打去! 之前进入他房间那个六品武者就是被他打到了后心,从而失去了战斗力。 如今正面击打之下,即使他是六品铜皮铁骨,也能让他失去后续的战斗力。 砰! 一声闷响,掀起了阵阵尘沙,二人的身体猛地定格。 第九式“点分两极。” 林青的拳头已经没入了曹位心脏位置半寸,能听到“咔嚓”的肋骨断裂声。 “噗!啊...” 曹位吐出了一口鲜血,发出了一声惨叫,捂着胸口,蹲在地上! 手中的长刀掉落在地,不停地颤鸣。 林青的眼睛微微张大,眼中闪过了一丝精光,暗道“好机会!”。 如今曹位蹲伏的姿势,将全身的脆弱地方都暴露了出来。 头顶,脖颈,肩胛骨,脊柱。 只要打断任何一个,都能让他再也活动不了。 此时,场面极其怪异。 其余三组打斗的侍卫以及杂役都站在原地不动,呆呆地看着这边的场景。 而黄俊也在经历了最初的诧异后,猛地坐直了身体,发出了一声爆呵: “好!!” 而在他一旁的王夫人也被这一声暴喝惊醒了过来,皱着眉头看着演武场上的少年。 此刻他神情冷冽,肌肉匀称,古铜色的皮肤彰显着力量! “这...这怎么可能?这个小畜生,居然真的能打赢六品?” 至此,昨夜派出的那一名侍卫的生死,再也没有悬念,定然是死了。 此刻,林青不打算罢手,深吸了一口气,续上了气力,就朝着那曹位冲了过去! 王夫人的美眸猛地瞪大,眼里的春色消失不见,猛地坐直了身体。 “住手!” “小畜生还想杀人?” 林青听在耳中,但视线以及思绪没有任何的停顿。 刹那间逼近了曹位,一拳打在了他的额头之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砰!” 让他的脑袋向后翻仰,眼里露出了迷茫,短暂失去了思考能力! 至此,曹位的脖颈完全露了出来,其上的血痕以及血洞清晰可见。 没有犹豫,林青浑身气力凝聚在拳头上,再次打了出去! 第八式“徘徊空谷”。 此乃最后绝杀之招式! “咔嚓!”一声,曹位的后脖颈猛地突出了一个拳印,身子瞬间拱了起来。 眼里闪过了浓浓的不可置信,随后就被永恒的黑暗包裹。 “小畜生,好大的胆子!!” 第12章 淫乱误国! 演武场上响起了一声娇呵! 只见上首的王夫人柳眉倒竖,坐直身体,牙齿咬得咯咯响,狠狠地一拍座椅扶手! 一脚踹向那俊美男子,骂道:“滚开!” 那俊朗男子的身体十分结实,被踹了一脚并没有倒地,而是纹丝不动。 但见到王夫人那阴云般的脸色后。 马上面露痛苦,哀嚎一声,向着一侧翻滚,逃离了她的视线。 “林青,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当众杀人!” 王夫人随即看向黄俊,咬牙切齿地说道: “黄公公,林青依旧为武安伯府家奴,今日竟然敢以下犯上,当众杀人!简直无法无天。” 说着,她便一挥手,身后的伯府护卫们就已经冲了出去,想要将林青按倒在地,就地正法。 而黄俊则是微微一笑,用严肃的声音不疾不徐地说道: “慢!” 一众侍卫停了下来,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听谁的。 “呵呵,咱家虽不懂武道,但也知刀剑无眼,战场之上只分生死! 如今一刻钟已过,林青已是通过了考验。” 黄俊的声音尖锐,但言语之中的维护毫不掩饰。 对于曹位的诡异举动,作为宫里人,他自然看得出来。 再加上这王夫人如此气急败坏,答案也就呼之欲出。 这位王夫人与林青有仇怨,想要将其杀死。 不过这不重要,黄俊面露欣赏,看向林青。 正常的招兵只需要坚持半刻钟,是他想找一些体格强健,有一些武道底子的百姓。 所以他才更改了需要坚持的时间。 如今没想到,这林青竟然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 能击杀一名六品铜皮铁骨境,实在是让人惊喜, 好! 而此刻,以往一同嘲笑过林青的杂役们也面容呆滞。 呆呆地看着演武场中那英气勃发的少年,喉咙耸动,有些腿软。 “他...他是武者?” “七品!七品炼精凝神境界的武者!” “那他岂不是跨境杀敌?” 听到周围人的讨论,黄俊的眼神变得亮了起来,慢慢看向身旁的侍卫。 “公公,此子乃是炼精凝神境界的武者,而且出手狠辣,武道极为扎实,是个可造之才!” “而且,先前那曹位已经在暗自蓄力。”说着,那侍卫瞥了一眼阴沉如水的王夫人,压低声音小声说道: “可能动了杀心,那少年郎想必察觉到了这一点,这才偷袭搏命。” 他作为六品巅峰的武道强者,自然能看出如今林青的身体已然虚浮。 想来刚才的一番打斗已经耗尽了他大部分的气力。 此话一出,黄俊瞥了一眼王夫人,眼中闪过了一丝厌恶。 随即露出了真诚的笑容,眼中的欣赏之意再也不作掩饰。 “少年郎,你可愿从军?去往边疆,为陛下杀敌?” “公公,他此刻还是我武安伯府的人,是否从军,可否先问过我家伯爷?” 王夫人的脸已经阴沉地滴出水来,看向黄俊的眼神中充满了逼迫。 见到这一幕,黄俊心中发出了一声冷哼, “王大人虽为左都御史,位高权重,但我乃为国选才,这婆娘竟然敢出言阻拦,真是不知轻重。” 虽然心里这么说,但他还是露出了和煦的笑容,用尖锐的嗓音缓缓说道: “呵呵呵,王夫人可不能如此说,不管是武安伯爷,还是这武安伯府内的小小杂役,那都是陛下的子民, 如今咱家为皇上选材,务必要做到尽忠职守,才能无愧皇恩,王夫人就放心吧。 这林青进入军中,要是能立下赫赫战功,那不光是您,连伯爷的脸上都有光呢。 如若他能捞得一官半职,封侯拜相,岂不是一桩美谈?” 大概是因为黄俊是太监的缘故,即使是阴恻恻地说话,王夫人也只能受着。 “封侯拜相?我家伯爷都没有做到的事,一个杂役能做到?还是先在战场下活下来吧。” 言语中的诅咒,在场人都听得明明白白。 “夫人放心,在下一定在战场之上立下赫赫功劳, 有朝一日若我率军攻入草原王庭,届时俘虏中的草原男儿,王夫人可挑选一百个!” 林青的身体如标枪一般站在那里,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王夫人,眼神中的嘲讽之意也不做隐藏。 此话的意味不言而喻,只有一个意思。 那就是在说王夫人,你人尽可夫! “放肆!!” 王夫人的脸青一阵紫一阵,一拍桌案,直接站了起来。 却见林青没有丝毫慌乱,眼中的嘲讽更甚,朗声说道: “当年太祖皇帝还未建立大乾国之时,与仁慈高皇后相识于微末, 那时的高皇后已然贤良淑德,通情明理,并告诫太祖皇帝。” 说完,他扫视四周,与他对视的杂役纷纷低头,最后他看向最高台,抬起了手指,指着王夫人喝道: “男子淫乐误国,女子淫乐误家!” “如今我大乾国北有草原王庭枕戈待旦,西有边疆小国屡屡犯禁。” “男子更应投身军伍,报国守家!” “而女子,也应如仁慈高皇后一般,勤俭持家、以身作则!!” 此刻,林青的脸上已经满是怒容,恶狠狠地说道: “而不是如你这般,整日淫乐,误国误家!” 最后两句,已经完全成了怒吼! 王夫人的眼睛睁大,瞳孔快速放大,手指颤抖地指着林青,竟一头栽倒,晕了过去! 她出身世家大族,父亲又是朝堂九卿之一,位高权重,哪里受过如此严苛的斥责。 黄俊的眼中爆发出了从未有过的神采,喃喃说道: “好,好,好!!” 此刻,他心中竟然涌现出了无边的豪气,想拿起马刀,去战场厮杀! 林青见周围的侍卫没有动作,眼中闪过了一丝精光,看向了倒地的王夫人, 黄俊的视线一直在林青身上,察觉到他眼中的凛冽杀意,心中一惊,又看向倒地不起的王夫人,心里咯噔一下, 连忙出声岔开林青注意力: “少年郎!虽说刀剑无眼,但你终究是当众杀人,免不了一番责罚。” 第13章 武道之路,意志为最 林青刚要冲出去的身体猛地停住,气息顿时反噬,让他脸色泛白。 而黄公公的侍卫此时也反应了过来,一脸惊魂未定。 迅速来到林青身前,将其与上方的大人们阻隔开。 黄公公长出了口气,额头浸出冷汗,也是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 他快速地走到林青身前,压低声音,喝道: “王夫人乃是三品诰命,你不想活了,咱家还想活!!” 说完,他看向那侍卫,朝他使了个眼色, “此子有罪,绑起来,带走!” 那侍卫心领神会,马上点头,小声说道:“小子,不要反抗,先离开伯府!” 黄公公转头看向大丫鬟,挤出了一张笑脸: “照顾好你家夫人,咱家先告退了。” 此刻,林青眉头微皱,将脑袋侧了过来看向黄公公,说道: “公公,草民当场杀人,是小子的不对,理应受鞭刑。” 黄俊的身形猛地顿住,面露思索, “这小子够机灵,要是不施加惩戒,日后不管是武安伯还是王大人找咱家麻烦,那咱家也吃不了兜着走。” 他收起了眼里的思索,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 “想不到你还有几分自知之明,你若不说的话,等待你的就是秋后问斩! 不过念你在考验中作战勇猛,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这样吧,五十...四十...三十鞭子,希望你日后能改过自新,好好为陛下效力!” “公公,您不用留情,按照大乾律法,比武中失手杀人,执鞭刑五十!” 听了林青的话,黄公公的心不禁颤了颤,“这小子不光对敌人狠,对自己也狠啊,咱家果然没有看错人。” 随即他看向了一旁的侍卫,眼神询问。 侍卫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点了点头。 五十鞭,他还只是七品,肉身没有经过锤炼强化,还真不知道这小子能不能扛得过去。 而林青却觉得五十鞭子自己应该能扛得住。 一刻钟后,鞭子的抽打声在演武场上响了起来。 啪...啪...啪! 鞭子经林青要求,用的是伯府中最狠辣的藤鞭。 藤鞭长三尺三,平日里放于水中,让其坚韧无比,以免在抽打时断裂。 此外,藤鞭上还附有木刺,抽打下来,木刺还会划破伤口周围的血肉,让其难以痊愈! 几鞭子下来,林青的后背已然皮开肉绽! 而且每一鞭子落下,都会带走大片的血雾。 此时他的身下,已经出现了一个人形血影,极为恐怖。 一些丫鬟已经捂上了眼睛,但总是透过指缝,偷偷观看。 每一次抽打,她们的心都会颤一颤。 而那些杂役们已经咬紧了牙齿,皱起了眉头,将脑袋离得远了一些,生怕波及自己。 倒是林青,没有趴在椅子上,而是用小臂支撑在其上,凸显出其全身的匀称肌肉。 让一些在暗中观看的丫头们都红了脸, “想不到以前柔弱的小杂役,竟然有如此..好看的身体,早些时候怎么没有发现。” “三十一...三十二...” 在他背后抽鞭子的那个侍卫听到了林青的嘀咕,眼里闪过了震惊与欣赏,于是他小声说道: “六品武者名为铜皮铁骨,主要是锤炼武者肉身,运转气力,经灵台、至阳、中枢、命门、十七椎至会阳!” 还在咬牙坚持的林青微微一愣,马上照做! 顿时,一股气力涌过了脊柱位置,让他的身体都微微发烫。 他低头一看,只见脖子上的玉佩中已经多了一抹红色,比先前的都要浓郁。 “是因为那曹位是六品武者的原因?” 随着气力的运转,他渐渐感觉到了身后的剧痛在迅速减弱, 这让林青的眉头一皱,果断终止了运行气力,继续用意志来忍受疼痛! “多谢这位大哥,但文武之路都极为艰难, 意志坚定方可有所成就,这点小痛,不算什么!” 而这一举动,也让侍卫微微一愣,面露怪异,此子倒是狠辣。 “四十九..五十...” 两刻钟后,五十鞭子终于抽完了,林青也趴在了椅子上,喘着粗气。 虽然虚弱,但眼睛里炯炯有神! 黄俊漫步走到了他身边,说道:“既然已经刑毕,那就带走吧。” “是。” 几个侍卫快步上前,抬起了椅子,朝着伯府的大门而去。 直到出了伯府,也无人阻拦。 林青看到外面那宽阔的“上东街”,以及周围的高门大族,激动无法言表! 三年为奴,今日终于脱离苦海。 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呵呵,稍后咱家会命人给你脱奴籍,我在城中有一处宅院,你先在那里歇息养伤,等伤好了,咱家会来找你的。” 黄公公那尖锐的声音响起,还带着几分欣慰。 “多谢公公,今日大恩,草民没齿难忘。” “呵呵,等过些日子你就不是草民了,待我将名单呈报给陛下后,你就是九品巡检了。 会进入武院学习行伍规矩,届时你就是天子门生,你可不要给陛下丢脸啊。” 太监之中的竞争不似刀光剑影,而是暗流涌动。 如今黄俊虽然身份不低,但与之竞争的对手也有不少。 如果他选出来的人可以在武院中拔得头筹,自然能让他在皇帝面前好好地出一把风头。 林青听到自己可以从杂役奴婢,一跃而成九品武官,自然喜不自胜。 他的父亲生前就是“定远将军”位,正三品武官,封侯爵。 如今,他距离父亲的职位,不再是那么遥不可及, 他看向黄俊,神情郑重,沉声说道: “承蒙公公看重,帮草民脱去奴籍,日后若需要草民做何事,尽管吩咐,草民莫敢不从。” 黄俊的脸上出现了笑容,闪过了欣慰,心中五味杂陈, “咱家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事,还希望你能为陛下多做些事,从军之后多杀一些草原人,让这大乾安定一些。 日后你若封侯拜相,不要忘了是陛下给了你飞黄腾达的机会。” 黄俊他也看出来了,以此子的狠辣以及意志。 要么刚猛易折,早早殒命, 要么披荆斩棘,一飞冲天! 不管如何,只要为大乾效力就好... 第14章 圣旨 时间过去了一个时辰,武安伯府中, 王夫人悠悠醒来,眼神迷茫地看了眼身旁的人, “那个畜生呢!!” “回禀夫人,已经被黄公公带走了,临走时...还执行了五十鞭刑。”大丫鬟怯怯说道。 王夫人的呼吸变得急促,捂住了胸口,一个劲地咳嗽, “去...去告诉老爷!!那个小畜生跑了!!” “夫人放心,少爷已经派人通知了老爷,而且...”丫头的神情有些犹豫,神情有些紧张。 “说!”王夫人柳眉倒竖,低喝。 “少爷说他去武院了,而且...还要我转告夫人...” “转告什么?” “自重...”丫鬟的声音已经低不可闻。 但王夫人依旧听到了,只见她的呼吸猛地急促,面目狰狞。 “又一个小畜生,早知道就该让你和你该死的娘,一起满门抄斩!!” “少爷还将您...的那些侍从,都...杀了...” 此话一出,王夫人感觉心跳猛地急促,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夫人,夫人...您醒醒...” ....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在京城玉石街的一栋高大宅院里,林青正在前院练习着“碧空拳法”。 噼里啪啦的响声一刻不停,一直持续了一个时辰! 直至此时,林青体内的气力已经完全用光,身上全是汗水,连地上也有许多水渍。 他拄着双膝,大口地喘着粗气。 自从上次的生死搏杀后,他便发现自己对于“碧空拳法”的掌握又精进了一些, 比之三天前要强了不少,如果再次出其不意击杀曹位的话,可能不用那么麻烦。 而那五十鞭子带来的伤害,在玉石吊坠的帮助下,几天就已痊愈。 而且那玉佩里的血气还让他在七品炼精凝神中走出了一大截,头脑愈发的清醒。 “哒哒哒..”轻轻的脚步声响起,一双绣有金丝线的皂靴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 抬头一看,是黄俊那张笑吟吟的脸,善气迎人。 林青随即看向了他的衣服,顿时直起了身,再次躬身,说道: “恭喜公公升迁。” 黄俊微微一愣,他本想恭喜这小子升官的,但没想到他却先说了,真是个妙人。 看了看与以往不同的太监服饰,如今他已经是司礼监从七品掌事太监。 迈出了他太监生涯的关键一步,自此不再是任人差使的普通太监。 “巡检大人有心了,你还是第一个发现咱家已然升迁的。” “那咱家也在此恭贺大人自此脱离贱籍,成为朝廷命官,为陛下效力!” 说完,他也恭敬一拜,可谓是将礼数拿捏到了极点。 一旦成了官,态度自然也就不同了,礼数要到位。 不然等日后人飞黄腾达之时,再想恭敬,可就晚了。 俄顷,二人抬头相视一笑。 来到大堂,坐于宽大的座椅上,寒暄了两句,马上步入正题。 此间黄公公从袖中拿出了一本身份文牒,还有一份官牒,放于林青身前,笑着说道: “林大人,这是你的官牒与身份文牒, 你的事陛下听了大为欣喜,当日还多饮酒一杯,就连我这官身,也是在陛下酒后高兴赐下的。 希望你入了武院,要勤恳学之,有朝一日上阵杀敌,不负皇恩。” 林青的神情难免激动,以往日思夜想的,只是成为平民。 如今竟然一跃成为官身,欣喜之情无法言表。 只好站起身,朝着黄俊躬身一拜: “多谢公公提携之恩,下官没齿难忘!” 三年的际遇早就让他知道了, 在落难之际,不落井下石的就是朋友,而雪中送炭的则是恩人! 在经历了家族大变后,林青愈发明白这个道理。 “林巡检,今日咱家前来,不光是为您送来身份文牒,更是想与你商讨一些事。” “公公请讲!”林青的神情也变得郑重,坐回了椅子。 “咱家今日想来问问你,那日你所说的,想要去与草原王庭的战场,是真是假。”黄俊也同样神情郑重。 林青的眼中出现了坚定,答: “自然是真,不论文武,自然要去最凶险的战场,才可晋升迅速,平步青云!” “如此甚好,咱家出身司礼监,咱家的干爹就是司礼监的掌事公公,正三品职位, 他老人家托我问问您,如果想留在京中任职,他可以帮你,只需要认他老人家为干爹。” 说这话时,黄俊有些神情难明。 而林青自然是迅速拒绝,他日后可是要封王拜相,重振家族荣光,查清事情真相。 怎么可能留在京城这个安逸地方。 “多谢公公的好意了,草原王庭来势汹汹,若是如在下一般的武者都不愿去战场为国杀敌,那我大乾也太窝囊了些。” 林青此话的铿锵有力,振聋发聩! 黄俊的脸上露出喜色,发出了一声大喝, “好!” 随后他面露恭敬,朝着皇宫位置拱了拱手,说道: “既然林巡检如此豪气,想要征战沙场,那么接旨吧。” 林青微微一愣,但马上做出了相应礼节。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爱卿心向沙场,朕心甚慰,大乾有如此敢战之士,乃国朝之幸。” “特封九品巡检林青,晋八品典仪,入武院学之。” “学成之日,为朕上阵杀敌,破除草原王庭!” “钦此。” “林典仪,接旨吧。”黄俊那带着笑意的声音响了起来,将林青从震惊中拉了回来。 “下官叩谢皇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接过了圣旨,入手冰凉,是三年未见的蚕丝材质... 他神情复杂,看着手中的圣旨怔怔出神。 没想到他才刚刚脱离奴籍,就已经入了皇帝的耳中,还亲自下旨晋封。 如今不过三天,已然八品! 黄俊笑呵呵地说道:“如此一来,林典仪可谓是简在帝心了,日后大有可为!” 林青此刻也反应了过来,皇帝能知道他, 自然跟眼前的这位太监脱不了关系,说不定还是他一力举荐! 随即,林青朝着他躬身一拜: “多谢公公知遇之恩!” 黄俊叹了口气,将他扶了起来, “明日你就去武院吧,今日之事,你不用谢我。 我大乾绵延三百年国祚至此,已然到了危难之际,咱家为你说尽好话,求得圣旨, 也是希望你在军中不受他人打压,如今武安伯在西域战功赫赫,想必下次回京就是武安侯了, 那王夫人若是吹枕边风,让武安伯记恨于你,后果不堪设想!” 林青的拳头猛地攥紧,牙关紧锁。 “咱家也想为这大乾,多留一些青年才俊, 说不能找到如前朝冠军王那般的英雄人物,挽救大乾于水火。” “让我大乾,再续,三百年国祚!” 黄俊的身形落寞,慢慢走出了院子。 虽然是太监,走路怪异。 但林青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悲凉。 此乃真正的,为国之人! 第15章 龙颜大悦 大乾王朝的皇宫从远处看,像是一条巨大的金龙盘踞在京城之中! 走近了,就能感受到大乾三百年国祚带来的厚重。 朱砂红的宫墙也让这皇宫多了几分肃穆。 黄俊小心翼翼走到宫门口,沿着御道进入乾清宫。 在朱红色的大门前停顿片刻,深吸了一口气,以此来平复心情。 当他迈入乾清宫,一眼就看到了端坐于龙椅之上的大乾光汉皇帝明怀瑾。 黄俊小心翼翼的与周围的太监对视,将他们的眼神尽收眼底,最后恭敬跪拜。 “参见万岁爷。” “这么快就回来了,过来给朕揉揉肩。” 坐于龙椅之上的中年男子难掩脸上的疲惫, 光汉皇帝如今不过三十,但自登基以来,国朝就开始衰落。 如今也是整日忙于政务,至今还没有子嗣。 虽然年轻,但两鬓早已斑白,充满暮气,看起来如中年人一般。 黄俊来到皇帝身边,轻轻按压他的肩膀,当他看到皇帝的头发时,微微叹了口气。 “万岁爷,还是要多加歇息,您的白头发又多了不少。” “朕知道了,如今草原王庭又上了折子, 向朕要一百万石粮食,不给的话,就要再次南下,岂有此理!!” 皇帝的牙关紧锁,呼吸急促。 黄俊朝着身边招了招手,顿时一杯茶水就递了上来。 皇帝喝过后才长出了一口气,问道:“命你去办的差事办的如何了?有几人选择去北方战场?” 黄俊的眼神一黯,叹了口气,回答: “万岁爷,如今京城内人人自危,当奴才说出要帮他们留在京城时,他们眼中那种目光...像是没吃饱的狼!” 皇帝面露不屑,冷哼一声: “你是想说狗吧,朕什么没见过!早些年在王府时,野狗倒是见过不少。” 随即他又问道:“他们全都想留下?那朕的那些圣旨岂不是白白浪费,亏朕还亲自书写。” 黄俊停下了揉捏,走到了皇帝面前,恭敬跪下,高声说道: “恭喜陛下喜得良才,有一少年奴籍出身,心性坚韧,一心为国, 虽为武者,但一心上阵厮杀,还要去那最凶险的草原战场!” 皇帝的眼睛闪过了一丝精光,拿起了他手中的名单打开。 一眼就看到了最上面的一个个文字。 “八品典仪-武安伯府杂役-林青。” 至于下面的,无一例外都是九品官,都是没通过皇帝考验之人。 在黄俊去传旨之前,皇帝定下了规矩。 要是选择留在京城的,一律为九品巡检,日后有什么出息,就全凭本事了。 而要是决定外出厮杀的,则拿出另一道圣旨,封为八品典仪, 日后简在帝心,悉心栽培! 在黄俊走时,皇帝本以为会一个都没有! 但居然有一个,还是杂役出身,这让皇帝喜出望外。 觉得他这些年的辛苦没有白费。 杂役..民间一直有句话流传。 “宁为乞丐,不为家奴!” 但如今,最底层的杂役居然要从军,去上阵杀敌。 这在他看来,比让那些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的权贵子弟洗心革面,更为难得! “好,好,好!!武安伯府为国选材,重赏!”皇帝的脸上红光焕发,兴奋不已。 但黄俊却面露难色,起身走到皇帝面前,挥了挥手,其他的太监宫女屏退左右。 皇帝见状,面露严肃,“何事?” 于是黄俊就将武安伯府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皇帝。 可皇帝非但没有生气,而是眼睛越来越亮! 最后竟然一拍桌案,直接站了起来,来回嘀咕。 “好一个男子淫乐误国,女子淫乐误家...” “男子投身军伍,报国守家...” “女子勤俭持家,以身作则...” “好啊,好啊,振聋发聩!振聋发聩啊!!如此好男儿,朕要见他!!” 但皇帝马上想到了什么,又说道:“还是等武院开院那天吧,黄俊,帮朕记下。” “遵命...” 皇帝兴冲冲的走到一旁的膳厅坐了下来,上面的菜肴早已变得冰冷,不知道放了多久。 而且菜肴也极为简单,两个大饼,一碗稀粥,还有一样小菜。 皇帝拿起了一张大饼,直接就这么干吃了起来,脸上的兴奋丝毫不减。 “此子与朕的理念不谋而合,朕为皇帝,更不能整日淫乐,还是要以国事为重。” 随即他又想到了那些劝他早日生下国本的腐儒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国都要亡了,朕还要孩子做什么,等着城破的时候受尽屈辱吗??” 黄俊此时也走了过来,看到桌上的酒菜后,默默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而是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包裹,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大块黑黝黝的咸菜。 “万岁爷,奴才偷偷给您带回来的,可不能让那些太医看到了。要不奴才这条命可就没了。” “好你个黄俊,还是你懂朕! 那些太医都是没用的蠢材,前线的将士们勉强果腹,他们居然还建言朕要大鱼大肉养好身体,尽早娶妻生子! 如此不时五谷之辈,朕非要将他们全杀了。” 黄俊没有说话,只是在低头苦笑,他也知道,皇帝是在说气话。 .... 夜深了,林青走出了府邸,看了看方向,朝着正南方走去。 那里是京城有名的夜市,有诸多小吃。 如今他重获自由,自然是要去逛上一逛。 在路上经过了一处繁华异常的烟花柳巷,这里人声鼎沸。 达官显贵比比皆是,光是身上穿的华服,就可以买京城里的一间宅子。 林青穿的自然是与这里格格不入,但他却没有丝毫胆怯。 因为在三年前,他也是这里的常客! 曾经一掷三千两,只为博得花魁一笑。 只是如今他改头换面,无人识得。 林青来到了一处高最热闹的地方,看起来今日却是在选花魁。 只见一名轻衣小厮在放声大喊: “户部侍郎家中刘公子七千两!” “妈的,刘波,你和劳资杠上了是吧,一万两!!” 说话是一名勋贵家的子弟,其嚣张气焰,让林青都觉得自愧不如。 “如今已经涨价到一万两了。” 林青摇了摇头,离开了这里。 来到杏花街,这里的商户虽然不少,但却没有多少人。 他来到了一处老伯的摊位前,放下了一枚铜板, “老伯,来一个饼。” 那老伯看到一个铜板,面露难色,“这位公子,如今大饼要五个铜板..” “嗯?老伯,三年前还是一个铜板!” “公子啊,那都是什么年月的事情了,现如今东西都贵了,五个铜板...老汉都赚不到钱啊,只能够个温饱。” 这时,先前拍下花魁的那名年轻公子架着马赶来,对着怀里的花魁娘子说道: “走,松鹤楼,少爷我订了最好的房间,请了最好的师傅烧菜,足足花了少爷我一千两!!” “嘻嘻嘻,那奴家...就谢过公子了....” “一会介绍个大人给你认识。” 林青与老伯沉默不语,默默看着他们离去。 “五个饼。” 林青放下二十五个铜板,轻声说道。 “好...” 第16章 捡起来 翌日清晨,天还没亮,林青就叼着一个干饼走出府邸。 今日是去武院报到的日子,宜早不宜晚。 沿着黄公公给他的位置,林青走了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一栋看起来气派异常的衙门口。 匾额上赫然写着两个金色大字, “武院!” 天还没亮,大门就已经打开了。 林青不由得感慨还是自己太懒了,武院中已经有人早就起来了。 殊不知是武院作为皇帝钦点的衙门,又作为天下武道表率,故意不关门的。 进入武院,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演武场! 要比武安伯府的还要大上许多倍,长宽足足有上百丈! 这在京城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可不多见。 只是略微一思索,林青就已经知道了这是哪里。 以前的五军都督府。 在西虎城城破后,五军都督府搬到了皇宫一侧,以免因为消息传递的阻塞而延误战机。 想到西虎城,林青也想到了以往在这里办公的父亲,以及那人头滚滚的场景。 心中悲愤难明,眼中闪过一丝哀伤。 “父亲用兵善守,并且与我说过,在西虎城只要坚守不出,草原王庭就算是来百万大军都束手无策。” 但当日的邸报上却说,平远侯误判局势,夜郎自大,主动出击! 以至于国朝二十万精锐尽数葬送,至此西虎城破。 林青的拳头攥了起来,以他父亲稳重的性格,必然不会兵行险着,这里面一定有内情。 只是如今他身份低微,得不到更多的内情,也就无法分辨当时的原委。 心里烦闷之际,便将包裹放于一旁,在这巨大的演武场上开始演武。 一时间,演武场上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武道之路,一日不练便会一溃千里! 如今,他已经将“碧空拳法”练得炉火纯青,希望能在武院学到新的功法。 从而刺激体内窍穴与肉体,让他尽快突破到六品! 七品与六品之间的鸿沟,可能要比不入品到七品之间的差距还要大。 武者在六品之前可以称之为低品武者,在军中也只能是做六品以下的官职。 而一旦入了六品,就可以称之为中品武者,在军中也可以坐更高的职位。 他曾经问过父亲,这是为什么? 父亲曾对他说:“如果修为低微,敌方随便派出一名武者就能将你刺杀,那你带的军队岂不是群龙无首? 一旦武者到了六品铜皮铁骨境,再加上大军保护,一般的刺杀就已经不怕了。 如果仅仅是七品,那对方射来的一箭都可能要了你的命。” 林青当时觉得极为有道理。 时间缓缓流逝,眨眼间一个时辰过去了,天色早已大亮, “碧空拳法”也已经被他演练了无数遍。 玉坠中的血气一股股地涌入身体,加强他的武道修为,填补他气力的空缺。 而在这时,外面响起了喧闹声。 “哎,没想到这么早就开门了,这武院看来很是欢迎我们嘛。” “是极是极,王兄,看看在下的盔甲威风不威风。” 只见大门处进来了成群结队的三五人,玉树临风,身穿华贵长袍,一看就是富家子弟。 而还有一人身穿漆黑色盔甲,行动极为笨拙。 其中最前方一人看到了林青放在一边的包裹, 眉头一皱,一脚就踢了过去,露出了其内还剩下的三张大饼。 “这什么啊,武院怎么还有这种东西。” “这是哪个杂役乱放的,真是不懂规矩!” 林青眉头一皱,眼神一凝,认出了最前方那人, 正是昨日抱得花魁的年轻公子,此刻他的眼睛凹陷,步伐虚浮,想来昨夜劳累万分。 昨日那老伯与他说,此人名为叫冠子锡, 其父冠天雄乃世袭罔替的兴胜伯,只是如今已经不剩多少权力。 以至于这冠子锡整日吃喝玩乐,是京城中有名的纨绔子弟。 林青在打量他的时候,他自然也看到了站在演武场上的赤身青年,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只因这青年身上有让他不爽的气息。 不过作为勋贵之子,自然是要矜持,所以他也就没有说话。 “捡起来,东西放好。”林青冷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哈哈,这是你的啊?你是何人,这里的护卫还是门房,敢与我这般说话!”冠子锡浑不在乎地发出了一连串的反问。 看向那地上的大饼时,眼里出现了一丝嘲讽。 “这是你的饼?看你也是习武之人,就吃这个?” 此话一出,对面几人哈哈大笑,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林青的眉头皱了起来,“武院乃是陛下亲自督办,为的就是选贤举能,为大乾挑选将才,怎么都是这种货色?” 见他们没有动作,林青又冷冷说道:“捡起来,将其放好。” “哦?哈哈哈,好大的胆子啊,你个奴婢也要吩咐本公子做事!”冠子锡哈哈大笑,像是见到了天大的笑话。 林青没有回答,只是气力运转,气息鼓荡! 还不等几人反应过来,他就如饿虎扑食一般,冲了出去,直冲冠子锡的要害! 只是没想到,此人不光是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竟然也是一名武者! 而且与林青处在同一境界,只是气息有些虚浮,一看就是那药石堆积上来的! 只见那冠子锡眼中闪过了一丝惊慌,但脸上却出现了成竹在胸的气度,大喊一声: “来得好!” “哼,花架子。” 在林青眼里,此人不堪一击。 瞬息之间,林青就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 冠子锡还在原地中门打开,做出各种动作, 没想到这人来得如此快,眼里闪过了错愕。 随即便感觉到了胸口传来了一股大力,只觉得喉头一甜,就从那大门倒飞了出去。 外面是一众衣着没有那般鲜亮的少年人,想必就是脱了奴籍,通过考验的家奴杂役... 此刻他们畏畏缩缩的,看着高大的武院大门迟迟不敢进去。 而长久以来形成的尊卑,让他们只想着等所有的公子哥们都进去了,他们再行进入。 这是发自内心的卑微。 甚至看到了那被打出来的冠子锡后,他们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恐惧, 心中一紧,连忙后退,而后又想起了什么,就要上前搀扶, 还有几人甚至以为里面有贼人,挡在了冠子锡身前。 只是眼里的惧怕不曾减少。 而在院内,林青的眼神一凝,对着那些还惊慌错愕的公子哥们,就打了过去! 甚至没有用出“碧空拳法”,只是单纯地使用肉身力量就已经结束了战斗。 只有那身穿盔甲的青年扛了他两拳,这才吐血倒飞出去。 而外面的那些杂役们已经吓坏了。 出于护主的本能,他们挡在那六人身前,哆哆嗦嗦的,眼看站都站不稳。 声音也是颤抖异常。 “谁...里面是谁....我..我们都是陛下册封的九品...巡检!” “还敢...行凶...” 第17章 世家子又如何 林青将那沾了一些灰尘的大饼拿起来,掐掉沾灰的部分,收到行囊里。 这时外面响起喧哗声,他顿时皱起了眉头。 当他来到外面后,看到的是一群面黄肌瘦的布衣少年,将那六人牢牢的护在中间。 隐约间还能听到那几人的哀嚎,以及咒骂。 见他出来了,那些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额头浸出冷汗,双腿忍不住的打哆嗦。 “你...站住,你是何人?”有一人颤颤巍巍的问道。 林青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这么走着。 那些人也没敢出手,被他随意的拨开,露出了里面咬牙切齿的六人! 虽然他们的伤势极重,但他们却显得有恃无恐,还在咒骂。 “你是何人?我乃兴胜伯之子,你竟敢当街伤人!!” “我爹是吏部员外郎,你是谁家的人??” “我爹是户部清吏司郎中,你休要乱来!!” 啪啪啪... 三位自报家门的衙内,不可置信的捂着自己的脸... “你,竟敢如此打我??” “你....你怎么敢?我爹都不曾如此对我。” “你再打一下本公子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林青皱起了眉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如此请求的人。 于是,啪啪啪- 又是三个巴掌,让他们的左右脸上都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掌印。 “皇上如今开辟武院,不是让你们来耀武扬威的。” 说完,林青拿出了那些掐下的饼,都是沾着灰尘的部分。 尽数塞进了冠子锡的嘴里,而后一拳打在他的腹部,让他张大了嘴巴,那些饼也随之咽了下去。 “如今家国有难,前线的将士们还不能饱腹,如此浪费,可耻可恨!” 说完,林青自顾自的往武院里走,不再理会他们。 只是暗道可惜,这里人多眼杂,不能赶尽杀绝。 而在他离开后,周围的百姓中有一中年人瞪大了眼睛,一个劲的怼着身旁的小厮, “是他吗?是他吗?” “是他,老爷...”那小厮捂着肋骨,不停的倒吸凉气。 此时,一匹枣红色的烈马载着一名彪形大汉前来,看到武院前汇聚的人群后,皱起了眉头。 “你们是武院的学子吗?为何不进去?卯时三刻本官就命人开了院门,你们一直等到现在?” 随后他又看到了倒地的几人,皱着眉问道:“怎么回事?” 周围一行人开始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听得那大汉又皱起了眉头。 “一群废物,打输了就赶紧进去操练,某开门是让你们在外面等着的吗??” 说完,就不理外面的一群人,径直冲入武院! 人群中的中年人点了点头,又用胳膊怼了怼一旁的小厮,说道: “可这袁宏不愧是受尽排挤,一点也不知变通,好,武院就是需要这样的先生。” 小厮又倒吸了一口凉气,艰难说道:“老爷,跟我来,我们去高处。” ..... 一刻钟后,武院的演武场上已经多了上百人。 那先前的黑脸大汉站在最前方,杀气腾腾的看着他们,心里出现了不满。 “这些就是武院的弟子?怎么都是如此怯懦的废物。” 只见他先是一声大喝,让一些学子们身形踉跄, “某家袁弘,五品五脏通幽境武者,从五品武义将军。” “有比老子境界高的吗?” 无人说话,上百人面面相觑。 “有比老子官职高的吗?” 依旧是无人说话。 袁弘满意的点点头,咧开嘴说道: “既然如此,以后这里就是本官说的算,你们都要听本官的,有谁不服吗?” 冠子锡唰的一声举起了手,“敢问大人,武院副山长不是由鸿胪寺卿担任吗?为何会突然改变。” “呵呵,舞文弄墨那是文官的事,舞刀弄枪是我们武官的事,你身为兴胜伯之子,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袁弘脸上尽是嘲讽,看向他那腹部那个鞋印时,眼里闪过了一丝不屑。 冠子锡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但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觉得那一万两银子花的冤枉。 那花魁娘子他也是喜欢的紧啊,但为了能在武院里风生水起, 他不惜将那刚刚到手的花魁娘子送到了鸿胪寺卿那糟老头的床上。 没想到...今日的副山长居然换人了? 接下来,袁弘的话让他脸色难看。 “你,去举一万斤石锁,本官不希望说话的时候被人打断!” “你!!!”冠子锡的脸上露出了怒容, 一个石锁二十斤,一万斤的话,那他要举五百次! 即使是他身为武者,也会脱一层皮。 袁弘的眼睛顿时充满了杀意,直勾勾的盯着他,阴森说道: “本官不管你们是哪位公侯的子侄,在武院,只是学子! 你应该庆幸这不是在军营里,否则本官就能治你个顶撞上官之罪! 去,还是不去?” 冠子锡捂着胸口,看向最前方那名麻衣少年,眼里闪过了杀意。 “都是他,都是他害的!!” 但即便心中怒火中烧,他也是灰溜溜的去到了一旁,完成惩罚。 “看来此人是个不畏强权,铁面无私之人,由此人执掌武院,看来陛下是下定决心要整肃军务了。”林青在心里这样想着。 “你们,两两对决,先决出战力最强者。”袁弘再次说道。 随后他的视线看向林青,“你不用参加,只需要与他们最后的决胜者比试。” 这让原本还兴致勃勃的林青顿时大失所望,默默站到了一边。 见他没有别的意见,袁弘不禁点了点头。 他刚才已经从留守之人那里得知了,此人在天还没亮就已经进入了武院,并且一直修行到刚刚他到来。 这至少也是刻苦之人,如今又表现出令行禁止! 如此一来,已经可以算是一名合格的军卒了! 加之刚才的表现,袁弘已经在心里给出了评价。 “可造之材!” 而此刻在一旁高处坐下的中年人看到这一幕,问道: “为何他不用比试。” “老爷...奴.小的,也不知啊。” “那就继续看下去,袁弘此举,定有他的深意,去买个饼,我饿了。” “是,老爷。” 第18章 五文?一两! “这饼需要多少钱,银子可够?”中年人吃着大饼,脸上露出了满足。 “回禀老爷,这饼...”小厮的脸上露出了犹豫。 “快说!”中年人眉头一皱。 “回禀老爷,这饼....这饼....五文钱。” “五文钱?” 中年人一愣,呆呆地看着手里的饼,拳头一点点攥紧,怒火中烧 想要将其摔到地上,又有些不舍。 “都是同样的饼,为何在家中就值一两银子!!” “可笑,某还以为京城价高,每日吃两个已经是颇为奢靡,不敢多吃,以至于有时饥肠辘辘,只能喝茶充饥。 可它....居然才五文钱!!可笑啊!家中尚且如此,这大乾,是要亡国了啊....” 中年人眼中闪过了一丝痛苦,胸口剧烈起伏。 小厮趴在地上不敢出声,只是眼里闪过了一丝庆幸,长出了一口气, “终于让老爷知道了。” 而在此时的武院之中,一众新进学子的比试已经开始了。 虽然里面有一些武者,但大部分都是衣着华贵的世家子弟。 那些与林青一般,刚刚脱去了奴籍的杂役们,只能在巨大的演武场上乱窜。 而且,他们对于世家弟子,都心存畏惧,就算出手也畏手畏脚。 这看得袁宏眉心狂跳,怒不可遏,出声骂道: “你们都是没卵子的废物吗?被打也不还手?你们打算去军中也是如此吗?” “拿起武器,朝着你的敌人砍去,就算不敌,也要勇敢出刀!!” 说话时他带了一些气力,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清楚地听到。 林青在一旁不禁点了点头,勇气是战力的根本! 特别是在战场之上,没有勇气的人,一定活不了多久。 想要在战场上装死,无异于登天。 经过了袁弘的怒斥,那些学子们变得勇猛许多, 但真实的实力差距太大,对于结果并没有什么改变。 那身穿麻布的少年败下阵来,低着头,不敢去看袁弘。 但他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哼,还不算是不可救药。” 这一番场景也让站在高处的中年人尽收眼底,眼里闪过了一丝烦闷,拳头已经被握得发白。 “国朝将亡,难道还要用这些只知道吃喝玩乐,贪墨银子的世家子?” 很快,经过了一个时辰的对决,场面上只剩下了一人。 穿着普通的黑色衣衫的少年人。 材料不算名贵,身材不高,但相貌英俊,断眉,显得英气勃发。 呼吸也不见急促,颇有一股气定神闲的洒脱。 他看向一直站在那里,如长枪一般的林青,眼神凝重! 林青也将视线挪向他,只是眼中毫无波澜。 袁弘见到二人已经开始针锋相对,开口说道: “半个时辰后开始最后一场比试,胜者晋升八品典仪,统领所有学子。” 此话一出,下方的一众勋贵子弟不禁睁大了眼睛。 八品典仪的官职他们看不上,他们看重的是统领所有学子的权力! 出身世家的他们很清楚武院的重要, 这里的第一批学子,毫无疑问是要被重用的。 届时,一个斋长的名头,就能让他们笼络到巨大力量。 对于权力的作用,他们毫无疑问有着敏锐的嗅觉。 至于那些杂役,则是只看到了晋升八品典仪的好处,一个个呼吸急促。 在大乾王朝中,出身卑微的官员,对于官职,有一种病态的渴望。 因为他们生怕别人看不起。 倒是林青神情怪异,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袁弘看到了他的表情,皱起了眉头。 “你不同意?他经历了多次战斗,气力消耗很大,你想乘人之危?” 林青微微一笑,摇头说道:“大人误会了,只是下官已经是八品典仪了。” 此话一出,不光是袁弘面露错愕,就连那些世家子弟们也皱起了眉头。 他们也只是在昨天获得了九品巡检的官职,那这人是如何做到的.... “你是从前线回来的?”袁弘沉着脸问道。 “在下前几日还是武安伯府的杂役,幸得陛下恩典,脱了贱籍。” “修为几品?”袁弘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七品炼精凝神。” “那比试即刻开始,他乃六品铜皮铁骨,即使消耗了气力,恐怕你也不是对手。”袁弘说完,退到了一边。 “七品?六品?”一众学子面露苦涩,没想到他们还没有入品,就已经有人达到六品。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比那路边的狗还要大。 林青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径直走到了演武场的中心,静静等待。 袁弘暗暗点了点头,“心志坚定,不卑不亢,是个好苗子。” 对面的青年也走了上去,开口道:“武恒” “林青。” 话音落下,二人一同冲了出去。 林青见状没有惊慌,只是在心里暗道:“想不到此人也是一个不择手段之人。” 武恒的眼中露出了一丝得意:“就知道你会偷袭。” 砰砰砰! 刹那间,二人对碰了三拳,在空气中掀起了阵阵气浪。 武恒心中惊讶无比,此人的气力居然如此雄厚,恐怕已经离六品境不远了。 而林青此刻则是心中空灵,没有一丝一毫的杂念。 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他。” 武道,乃杀人法,如果只追求战胜,自然束手束脚。 而此时的武恒就表现得有些束手束脚,脸色逐渐难看。 对面那人招招连环,丝毫不顾及后路,也不在意身上的损伤! 此刻,林青的身上已经出了几处血痕,几枚拳印。 但他的眼睛依旧冷静无比,对于那些伤口毫不在意。 只是武恒的身上也不好受,后背出现了一个凹陷下去的拳印,已经伤及肺腑,让他每一次呼吸都隐隐作痛。 林青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又冲了上来! 招式大开大合,没有防御的意思。 只见林青中门打开,武恒眼睛一亮,暗道:“好机会!” 但随之而来的是对着他脑袋的一拳, 他心中犹豫,如果不躲,那可能会被他一击得手! 如果躲了,可能就会错过这次好机会! 武恒决定不躲了,他可是六品的武者!! “拼了!” 第19章 杀人之心 可当武恒运转气力,准备与他对攻之时,却看到了林青眼中的古井无波。 一时间,他又有些胆怯了。 就是这一刹那,林青的眼睛中的凶光大现! “就是现在!” 第九式,“点分两仪!” 右手变拳为掌,瞬间就掐住了武恒的白皙的脖颈,让他眼前一黑。 而林青的左手刹那间紧握成拳! 对着武恒的心口,运转浑身气力,重重打了过去! 第八式“徘徊空谷”。 “嘭!” “咔嚓!” 一声闷响,伴随着胸口凹陷带来的脆响,武恒直接喷出了一口鲜血。 但林青依旧没有停止动作! 眼中闪过了一丝杀机! 握住他脖颈的手将要离开,狠狠一扒, 第一式“轻解罗裳”。 顺利的话,武恒会被扒断脖颈。 感受着死亡的危机,武恒的眼睛已经缩成了一根针般大小! “他要杀我!!!” 可就在这时,一只黑色的大手握住了林青的左手,制止了他那最后绝杀的一扒!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停止动作。 身形如游鱼一般滑了出去,再次来到了武恒的身前。 看着依旧大开的中门,林青的浑身像是充血了一般,变得通红。 第六式“粉石碎玉”。 此乃“碧空拳法”中的绝命一击。 而武恒只感觉无边的死亡气息笼罩了自己,让他心里一阵绝望,眼中惊骇无法掩盖。 “他认出我了!!” “住手!”袁弘一声暴喝,身体上散发着微弱的神光。 速度瞬间提升了好几倍,刹那间就来到了林青身前,轻而易举地就攥住了他拳头。 这就是五脏通幽的可怕,可以将体内的气力凝练五脏六腑,能在一瞬间爆发出原本不可能出现的力量! 是正常情况下的十几倍! 林青见拳头被握住,只是淡淡地收回了拳头,站在那里。 眼神依旧古井无波,对于身上的伤势,以及七窍流出的鲜血熟视无睹。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演武场下方的一众学子眼中露出了浓浓的恐惧, 就连一旁在搬石锁的冠子锡都呆住了,险些被石锁砸倒在地。 “怎么会有这种疯子?” 不光是他心里有这种想法,在场的一众学子都是如此想法! 袁弘的气息逐渐平稳,黑着脸看向林青,喝问道: “你疯了吗?在武院中,竟然想杀人?” 他的身高要比林青高许多,加上黝黑的皮肤以及脸庞,倒是显得压迫感十足。 只是林青没有丝毫的畏惧,抬头与他对视。 轻声说道: “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里是武院!!京城!!天子脚下!!”袁弘的脸愈发黑了。 “武院的弟子早晚会到战场之上,怕死,参什么军。”林青的语气依旧平淡。 袁弘的呼吸一滞,眼里爆发了从未有过的精光! 至于其余弟子,也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压迫感,仿佛下一刻死的就是自己。 而在高台之上,那中年人狠狠地握住了拳头,身躯颤抖,神情激动。 “好!好!!” 说完,林青自顾自走向了行李处。 脱下了破碎的衣衫,拿出了最后一套干净的衣衫。 看着那破碎的衣服,眼里闪过了一丝心痛,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其收了起来。 而在场的所有人见到了他背后纵横交错的伤疤后,呼吸又是一滞。 这么多伤痕,他怎么还能活着? 武恒此刻也缓了过来,脸上充满了惊恐, 当看到那满是伤痕的后背,眼里出现了复杂,还有一丝后怕。 六品铜皮铁骨,居然输给了七品.... 随着他回到了演武场,袁弘深吸了一口气。 朗声说道:“今日之后,你们这些弟子,就由林青统领。” 林青回到了队伍中,理所当然地站在最前方。 而武恒也抚着胸口,站了回去。 即使他败了,也没有人会小觑他。 袁弘站在了他们前方,扫视四周,慢慢说道: “此地,就是武院,乃是日后兵家进修之地,而你们,是这里第一批学子。 希望你们不负陛下圣恩,努力修炼,希望你们袍笏登科之时,都已经成为武者。 只有成为武者,你们才能在战场之上有存活下来的资格!” 说完,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你们将在三个月后,由兵部、五军都督府分配,进入大乾的各处战场。 希望你们能在战场上活下来,立下赫赫功劳,封侯拜将!” 此话一出,一些人的脸色已经变了。 三个月...他们可能还成不了武者! 这要是到战场之上,岂不是必死? “怎么,想打退堂鼓?可以,想要离开的现在就滚蛋,恢复你们的奴籍,继续苟活着!” 袁弘扫视四周,与他对视的人纷纷低头。 只有林青与武恒依旧淡然,没有丝毫反应。 “既然没有人退出,那么听了我接下来的话,就无法退出了!” 扫视一周,见没有人离开,袁弘继续说道: “武者,锤炼自身,突破身体极限,达到非人能力!” “比如我,五脏通幽境,可开弓箭二十石,连射三箭!” 哗.. 场面顿时喧哗起来,在大乾王朝,一石等于一百斤! 那岂不是说,这袁弘能开弓两千斤!! 而且还是连开三次,那岂不是说,他有六千斤力! 林青的眼神闪烁,他早先试测过,他只能开五石弓,连射两箭! 如此看来,七品炼精凝神,比之五品,相差甚远! 袁弘很满意他们的反应,继续说道: “武道九品,一品一重天,你们也不用惊讶,到了四品不死之身境! 寿数可突破一百三十,只要精血没有耗尽,战场之上所受重伤,皆可恢复!” 所有学子猛地呼吸急促, 如今的大乾王朝,寻常人家五十已经算得上高寿。 就算是权贵,能活到七十的也不多见! 寿数一百三,这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想要达到如此境界,只凭借毅力与苦修是不能达到的,还要配合独一无二的功法!” 听到袁弘这句话,林青猛地攥起了拳头。 眼中出现了杀意, 武安伯,就是凭借平远侯府的功法,突破境界。 “这也是我今日要与你们所说的。” “功法独一无二!” 在“独一无二”上,他的语气格外重! 第20章 功法唯一 “独一无二?” 一些奴籍学子面露疑惑,一些勋贵则是早已知道,脸上露出后怕。 而林青以前听父亲说过一二,但也没有了解完全。 只知道但凡是想要突破高品武者,必须要有功法! “武者得天独厚,突破桎梏,逆天而行,但上天也有相应惩罚。” 袁弘扫视眼前,一下子就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武者修行还有惩罚? 袁弘面露沉重,说道: “那就是功法唯一,世间独一无二。” “即使这世间功法千千万,但要想突破五品,就必须要有强大的功法,依托于强大的势力。” “否则,迎接你的只有杀身之祸!” 众人面色凝重,有些没听明白。 袁弘又解释道:“这世间的功法虽然多,但却有致命缺陷。 那就是只能一人独修,修炼同等功法的人越多,功法所能达到的上限越低, 而且,修炼同一功法的人还能在一定距离内互相感应位置。” 此话一出,众人色变,就连林青也皱起眉头。 “知道这会带来什么后果吗?没错,你们想得没错,就是厮杀!” “在我大乾,军中的功法都是流传的顶级功法,即使最普通军士修炼的功法,也能达到八品! 但...你们知道这功法的上限能到何种地步吗?” 众人摇头不语。 说着,袁弘的脸上出现了向往,喃喃说道: “可以同时支撑两位一品逆天改命境! 如果只是一位独修,那此功法完全可以突破凡人桎梏!成为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存在!” 众人的呼吸猛地急促,眼里露出了神光! 林青的心跳猛地加速,无所不能? 若他是如此存在,一言就可以号令大乾王朝,调查当年西虎城的真相! 而不用如现在这般,委曲求全,受尽憋屈! 演武场内安静了片刻,袁弘露出了玩味, “你们想成为如此存在吗?如果没有功法,本官给你们提供一条路, 将大乾中修炼过“陨日神刀”的将士们全部杀死! 只留下你自己,那么你就能靠着“陨日神刀”突破一品。 杀得越少,极限越低, 如果你只能杀几人,那“陨日神刀”就只是能修炼到八品的普通功法而已。” 一众弟子面露骇然,大乾的将士何止百万,任谁也知道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只是,一本如此珍贵的功法,居然被如此使用,太可惜了.. “在军中,每提升一品,就会有相应的功法发放,直到四品! 但你们知道吗,某已经在五品停留了十五年,一直没有突破到四品的机会,你们可知为何?” 袁弘脸上出现了一丝自嘲,苦涩之意溢于言表。 “功法有限,武者无限!”林青冷冷说道。 武安伯,身为战功赫赫的勋贵, 在五品境也停留了十多年,直到他的父亲死亡,才占据了他父亲的位置,成为四品! 更不用说一个从五品的将军了。 “说得好,如今军中五品强者不计其数,但能晋升到四品的大人却很少,无数战功赫赫之辈依然在排队晋升。 只有等前人战死,或者自废武功,才能轮得到我们这些五品! 当然,如果你有奇遇,获得了修行人数极少的功法,自然可以快速晋升! 就如前些年的武安伯,在西域获得功法,从而晋升四品不死之身,如今封侯在望!” 此话一出,林青顿时握紧了拳头,呼吸急促,几乎无法自控。 “什么西域功法!!那是我林家的功法!!” 他的异常并没有引起袁弘的注意,因为大部分的学子都是如他这般。 一是对未来晋升的彷徨, 二则是已经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杀戮气息! 能脱掉奴籍的,自然都不是傻子! 也从中听出了何谓老天的惩罚! 这种功法独一无二的特性,只会导致一个后果。 那就是厮杀! 如果一本功法可以晋升二品,但如今有十人同修! 那毫无疑问,这十人将展开最残酷的厮杀,直至死到最后一人! 功法独享!晋升一品。 林青沉声问道:“敢问大人,是不是只要修炼的人数足够少,世间所有功法是否都能修成一品。” 袁弘露出了苦笑,摇了摇头,眼神里充满了悲凉。 “不能,功法亦有等级,有一些功法只能修炼到低品武者,而有一些功法则是能直通一品之上!” 众人的呼吸再次急促,原本以为的厮杀已经够残酷了。 现在看来,残酷的还在后面。 可以想象,不光是修炼功法的人数要争取,就连功法都要争取! 而先前袁弘也说了,“但能晋升到四品的功法有限”。 众人将目光放在了武恒身上,眼里的意味不可明说。 他如今能到六品铜皮铁骨,他修炼的什么功法? 要是换成自己,是否也可以获得一个六品的资格。 而林青那边也得到了不少注视,但很快就挪开了... 他们不敢打林青的主意... 武恒自然感受到了这一目光,发出了一声冷哼,六品武者的气势暴露无遗。 扫视四周,冷冷说道:“想要功法就来拿,看看你们有几条命!” 众人顿时清醒了过来,刚刚脱了奴籍,他们可不想死。 而且,他们如今还不是武者,考虑得太多,也没有用。 “敢问大人,一品之上如何?”林青再次问道。 “同样如此。” 袁弘回答,只是四个字,又掀起了无尽的厮杀。 见到他们神情变幻,袁弘淡淡说道: “你们也不必好高骛远,在军队面前,强大的武者一样要束手就擒,而你们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在不久后的军伍中活下来。” 此话犹如在平静的湖面中,投下了一块巨石。 让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了水面下的波涛汹涌。 第21章 残酷的世界 “大人,在军中就不会出现杀人以抢夺功法位置的情况吗?” 一名皮肤黝黑的青年怯怯问道。 他成为武者,只是想获得自由,获得掌控自身命运的机会。 但如今看来,似乎这是一条比做仆役更辛苦的路。 “你们是幸运的,我大乾传承悠久,有足够的功法,所以在五品之前,在四品之前,不需要担心因为功法而被杀! 但,也不是没有,大乾开国时,出现了一走火入魔的将军, 为了突破四品,连杀同修此类功法的五品武者七十三人!” 一行人瞳孔骤然收缩,七十三人! 杀同级七十三人,此人该有多强大。 “那他成功了吗?”有人问道。 “当然成功了,一本顶级功法大约可以同时支撑两百人达到五品,杀了七十三,自然是成功了。 但他也失败了,在晋升四品后,就被当时的镇国公所斩杀! 不管是在大乾还是在草原王庭,都要规矩束缚,轻易不会出现滥杀无辜的武者。 但如果你修炼的不是大乾的功法,乃是机缘所得,那么你就要小心了,随时做好被杀的准备,也随时做好杀人的准备...” 他顿了顿,脸上出现了阴恻恻的笑容。 “因为..这本就是个混乱的世界!” “想要变强,就要一路杀上去!!!” 林青的面色凝重,对周围已经有了几分戒备之心。 因为他的功法不是军中所得! 眼神闪烁,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不安,开口问道: “大人,请问互相感应的距离有多远?又是何种感觉?” 袁弘的脸一下子凝重了下来,发出了一声干笑,缓缓说道: “修为越强感应的距离越远,某为五品,能感应到十里内同修之人。” 此话一出,众人的呼吸再次急促。 林青的心情也沉重了不少, 同时,他想到了一个可能,脸色也变得阴沉。 “至于感觉,等你到达五脏通幽的境界后,就能互相感应。那是冥冥中的一股感觉,神奇无比。 而且,那种感觉还会告诉你,功法的上限,与位置的感应不同,这种感应在九品就会出现。” 袁弘的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意,他在第一次知道此事时,也是如此。 “另外,再告诉你们一件残忍的事,如果你们中有偶然获得了功法,这或许不是什么好事,也可能是你们的杀身之祸。” “由于距离的感应在五品才会出现,所以在这之前,你不知道是否有其他人修炼了一样的功法。” “但...强者可以知道你!” “或许有一天,你还在睡梦中,就已经被人找上门来,轻松杀死!” “因为你的存在,挡了他们的路。 他们或许不能杀死同级的强者,但...想要杀你,却很简单! 所以,功法是祸是福,你们自己考量, 或许,你就是那个幸运儿,捡到了只有一人修炼的绝顶功法。” 袁弘的脸上充满了笑意,但充满了悲伤。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成为武者,就要承担被杀的风险! 林青的神情凝重,与他想得一样,会遭到强者的清算! 试问,如果是他修炼了独一无二的功法,要是有一人突然出现,侵占了他专属的位置! 那么结果毫无疑问,他将追杀那人到天涯海角! 他长出了一口气,如此一来。 就只能依托大势力庇护,或者修炼军中的功法! 但军中的功法安全但上限低,晋升慢! 看这袁弘就知道了,到达五品巅峰已经十多年,如今还是在五品位置,不得晋升。 但其他的功法又太危险,稍有不慎,就会惹上高等级的武者... 这世界的残酷,林青第一次真正领略。 或许,作为凡人,能更好地活过一生。 但他很快就坚定了下来,眼神中也露出了森森杀气。 “既然残酷,那就一路杀上去!就算死在途中,也曾尽了全力!下辈子再来一次便是!”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暴戾和熊熊战意,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侧目。 袁弘的眼中更是露出了精光,心中暗道:“这小子,果然是天才!意志的天才。” 与他相比,其余人就显得黯淡无光,只有武恒还算平静。 至于其他刚刚脱了奴籍的杂役们,已经被惶恐所笼罩,生怕有一天会突然死亡! 其中一人怯生生地说道: “大人,如果已经修炼了功法该怎么办...” 他的脸上充满了害怕,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他之所以能脱颖而出,脱了奴籍,就是因为在一次外出的活计中,捡到了一本功法... 凭借那本功法,他修了三年,成了九品武者。 如今,却成了烫手的山芋,甚至是可怕的催命符。 他的眼神不时地扫过四周,生怕有人会突然出现,直接将其击杀! “很简单,废除修炼的功法,五品之上的强者就无法感应了,之后转修军中的功法即可!”袁弘自然是能看清他的底细。 此人一看就是一个没有胆气的幸运儿,比那林青差远了。 在他心里,已经认定他是获得了机缘,得到了功法。 但知道了世界的冷酷,依旧如此淡然,确实是个人物。 得到了他的解答,那人如同虚脱了一般,直接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像是刚刚溺水,又找到了救命稻草的可怜人。 袁弘也叹了口气,说道:“将你的功法拿出来吧,要是军中普及的功法,你就可以继续修炼,要是连本官都没有见过的功法,那我推荐你卖给朝廷。” 此话一出,那人脸上露出了狂喜。 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开始脱裤子... 众人一愣,但马上就目瞪口呆。 只见那人的亵衣上有一个大大的补丁,正好在屁股位置。 脱下衣服后,众人才能清晰地看到里面有一个小册子。 他一本泛黄的册子拿了出来,恭恭敬敬地递到了袁弘身前。 袁弘皱了皱眉,只是远远看了一眼,说道: “映江诀,一品功法。 但修炼的人太多,大多用于七品炼精凝神,可以突破到六品, 你这一本,应该是军中老卒遗失的,继续修炼吧,这是你的机缘。 但六品之后,就需要在军中兑换功法,以突破五品。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将修炼此等功法的人都杀光,你自己凭借这功法,突破到一品。” 那人接过了册子,浑身已经湿透,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他一颗心也落了下来。 连忙说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第22章 月夜刺杀 武院的一天过得格外快,在听袁弘讲述完“功法唯一”的世界规律后,已经是申时了。 所以也就没进行别的操练,只是在袁弘的安排下。 一行人开始打扫屋舍。 武院规定,所有学子居住于内,不得擅自外出。 林青身为斋长,房间是一众学子中最大的,还有一个独立小院,平时可以在此修炼。 听这里的吏员说,这是对八品典仪的特殊关照。 至于其他人,只能一人居住一间屋子。 在吃过武院丰盛的饭菜后,林青回到小院。 看着宽大崭新的屋子,虽然比不上侯府的居所,但已经比在武安伯府要好得多了。 他坐在桌边,脑海里回想着碧空拳法,面露凝重。 “碧空拳法”不属于军队的拳法,所以如今有多少人修炼,林青不知。 能修炼到何种境界,他同样不知。 但如今他已经是七品,依旧没有袁弘所说的感觉。 看来是还没到碧空拳法的极限。 至于修炼碧空拳法的危险,林青也经过了仔细地考虑,决定不更换拳法。 一是如今身处京城,要是有人能突破京城的层层保护,来到武院杀人。 那说明他命中该死,注定与高品武者无缘。 而且,武道之路,需要勇往直前。 如果因为还没有发生的危险,就改换了修炼更慢的安全功法。 那报仇要等到何年何月! 只有自身足够强,才能在军中突飞猛进。 林青摸索着拿出了怀中的玉佩。 上面的血色已经趋于平淡,回归了玉佩本来的颜色,晶莹剔透。 这也意味着他快速的修炼停止了,想要重新得到神异,就需要再杀武者。 至于人选,他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四个时辰后,亥时!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武院中一片漆黑。 所有的学子都已经吹灭了蜡烛,早早休息。 因为明日就是正式开始学习的日子,需要养精蓄锐,马虎不得。 而就在墙角的黑暗中,隐隐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伴随着月光,能看那是一个人影。 人影身材高大,穿一身黑衣,脸上戴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了两只眼睛。 充满锐利! 他身形一闪,来到了武院弟子所在的房屋。 朝着左边的一间屋子快步走了过去。 他趴在门边,静气凝神,仔细感应,发现里面只有匀称的呼吸声。 于是他拿出了一把小刀,轻轻挑开门闩,身形一闪,消失在了门口! 来到屋中,能看到床上有一个人影,个子不高,皮肤白皙。 在月光的映衬下,成为银白色。 当他小心翼翼地来到了床边,屏住呼吸,想要动手之时! 躺在床上的那人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向眼前这个黑衣人。 露出了一丝得意,轻声开口:“你果然认出我了。” 黑衣人瞳孔微缩,没有犹豫,浑身气力鼓荡,决定硬碰硬解决掉他。 床上那人身形一个翻滚,从容自若地离开,躲开了这一攻击。 “林青,你是如何认出我的?”那人停住了身形,淡淡开口,言语之中带着笃定。 黑衣人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前扑,试图速战速决! 那人再次开口:“你想为平远侯一家报仇?想不想知道当年的真相?” “你知道?”黑衣人的身形猛地停了下来,声音沙哑。 “果然是你,亏我还给了你五粒养气丹。” 他没有理会黑衣人,自顾自地坐到了最中央的桌子旁。 月光照射进来,恰好将他的相貌呈现了出来。 正是今日与林青比试的武恒! 也是武安伯府的公子, 而在今日刚一交手,林青已经认出了他,想要在比试中一举将其击杀! 但被袁弘阻拦,这才就此作罢。 武恒见他没有说话,撇了撇嘴,自顾自地说道: “你我有共同的仇人,你为什么要来杀我?” “何出此言。”林青神情警惕,冷冷地说道。 “我外祖父一家也是因为三年前西虎城之事被满门抄斩, 当时我娘也被抓走斩首了,之后才有了你认识的王夫人。 而我爹武安伯,其实当时可以救我娘的,但他却选择了坐视不理。 所以,你我应该算是有共同的仇人。” “你外祖父是何人?”林青问道。 “平远军副将,明威将军,方坤。” 林青的眼睛猛地睁大,是他? 平远军,正是林青的父亲平远侯所统领的番号,南征北战数十载,乃是大乾有数的强军! 但西虎城一战,二十万军士全军覆没。 平远军主将林岳,副将明威将军方坤,显武将军段静平当场战死。 死无全尸! 在他脑海里还能想到那个胡子已经花白的老将军,以前经常去平远侯府做客,没想到居然是他的外祖父? “我为何不知此事?”林青眼中闪过疑惑,依旧神情警惕。 武恒翻了个白眼,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 “我外祖父生有三子三女,你认识吗?” 林青身体一僵,他确实不认识。 “你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 武恒叹了口气,“无法证明,你去武安伯府问吧,亏我还给了你五粒丹药,你不感激我也就算了,还想杀我?恩将仇报。” 气氛顿时陷入了尴尬,林青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先前还打算着先杀武安伯的一个儿子,收一些利息。 但现在看来,好像是杀不成了。 沉吟片刻,林青问道:“你知道当年的真相?” “不知。” 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林青心中猛地生出了一股烦闷,想要将眼前之人杀死。 武恒赶忙说道: “但当年之事,一定有蹊跷。外祖父出发前,曾经与我娘说过。 西虎城占据地利,不用说是二十万大军,就算是只有五万。 以平远侯的能耐,也足以守下。 他还与我娘说,以草原王庭的习惯,只要守住了三个月,到了秋末自然就回去了。 也就是冬日,他就能回到京城,和我们一起过年。 但...草原王庭一直等到深冬,依旧没有退兵。 按理来说,只需要再等一个月,他们就会尽数冻死。 但平远侯就是出兵了,而且是二十万大军倾巢出动。 更可笑的是,居然没有打过人困马乏,饱受饥寒的十万草原大军,” “要说没有鬼,你信吗?” 第23章 达成共识 房间中,月光洒落。 将林青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时隔三年,他终于听到了朝廷邸报不同的说法。 在朝廷的邸报中,时间没有,地点没有。 只有一句话, “平远侯好大喜功,贪功冒进,二十万守城大军全军覆没。” 如今,居然是在冬日出击? 哪怕是军中的一个小旗也不会做出如此愚蠢的决定。 林青呼吸开始急促,眼神逐渐变得血红。 直到今日,他才肯定了当日确实有猫腻。 不过,他看向武恒,冷冷地说道: “证据,战报。” “就知道你会问。”武恒从怀里掏出一本奏折,丢到桌面上。 “看吧。” 林青皱起了眉头,拿起了奏折,打开一眼,眼睛顿时眯了起来。 只见上面刻着兵部以及五军都督府,还有内阁的印信。 而且奏折材质干爽粗糙,是奏折所用的材质。 他飞速浏览了上面的内容,最后合上了奏折,心里已经相信了里面的内容。 这里面详细记载了当日的战况,与武恒所说的一般无二。 只是,就这么一份充满诡异的邸报,满朝文武居然就相信了? 林青不相信他们是傻子,就算是不知兵的文官们,都知道冬日行军乃兵家大忌。 但善守的平远侯就这么做了,而且无一人提出质疑。 或许,他的父亲,只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的一个牺牲品。 真正的真相,还要等他去亲自查证。 见他这副表情,武恒松了口气,露出笑容, “信了?我们有同样的敌人,或许我们可以联手,一同查出当年的真相。” “你身为武安伯府公子,还需要与我一个丧家之犬联手?”林青丝毫不客气,冷冷地说道。 武恒顿时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 “公子?你是丧家之犬,我就不是了? 那个姓王的,做了什么你也亲眼看到了,肆无忌惮,无法无天,伯府里哪还有我的位置。” “你想如何调查?”林青问道。 “自然是先将武者的品级升上去,然后到军中!既然在朝堂上找不到答案,就到军中去。” “空谈。”林青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 他的计划看起来很完美,但处处都是漏洞,只是纸上谈兵。 “那你打算如何?” “到与草原王庭的战场上,从敌人嘴里得到真相。” 这是林青早在一年前就想到的对策,没有什么答案是从敌人嘴里说出来更可信的了。 当日的草原大军足足十万,他还真不信,这十万人在短短三年里都死绝了! 只要给他去战场的机会,就算是一个一个抓起来询问,也能找到线索。 武恒没有说话,只是那微微张大的嘴已经表达了他的想法。 这个计划与他的计划完全相反,粗略一听,觉得全无道理。 但仔细一想,就会觉得事有可为。 不得不说,这小子的计划确实比自己的要好。 沉吟片刻,他果断说道: “好,那我也一起去。” 林青看了看他,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 “不必。”说完就要离开。 “如今最大的难题就是如何到北方战场。 如今武院,皇帝摆明了是要悉心培养,一定不会将我们丢到最凶险的战场上。 说不定,等你真正获得了去往草原王庭的机会,大乾都亡了。” 武恒自顾自地说道。 林青的身形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他,“你有办法?” “当然,只要我们能从武院离开,顺利进入军伍,我自然有办法将我们分入北方战场。” “你想要什么?” 此人虽为武安伯公子,但表现出了对武安伯府毫不在乎的神情。 其中关键,由不得他多想。 武恒双手攥紧,站了起来,来到林青身前,恶狠狠地说道: “找出当年的真相,还我母亲与外祖父的清白... 也让那个负心人看看,即使没有他,我也能找到真相! 而且,在事成后,你要帮我杀了那个姓王的贱女人。” 林青看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武恒,他眼中的愤恨与冤屈是无法掩饰的。 这种眼神,他曾经在自己身上看过无数次。 但即便如此,林青也没有彻底相信他, “你打算如何做,皇帝是不会看着武院的弟子去送死的。” 武恒松了口气,缓缓说道:“知道纳兰亭吗?” 林青眯起了眼睛:“五军都督府,中军都督,镇国公。” “我认识他的女儿,可以求她帮我们,只要五军都督府发调令,皇帝是不会拒绝的。” 这话倒是极为在理,国朝式微时,皇帝的权柄会大大削弱。 对于朝堂的掌控会下降到冰点,所以对于五军都督府的提议,一般都不会予以否定,反而会加以肯定,以作拉拢。 “那我等你消息。” 说完,林青不等他回答,便推开了房门,快速离开。 留下了一脸呆滞的武恒。 对于他的说法,林青已经信了七八成。 如今他只是一个刚刚脱了贱籍的军户,如果要针对他的话,不用这么麻烦。 毕竟就连他家最珍贵的武学,也已经被武安伯得到。 再加上他也没有什么快速到北方战场的方法,就姑且一试。 就算是办不成,他也不会沮丧。 等到他再次晋升,到达六品境。 找个机会将武恒绑起来就是了,严加拷打,自然知道那人接近他的目的。 如果答案不让他满意,自然是一了百了。 一刻钟后,他回到了房间,将夜行衣收了起来。 躺在床上思考着那封奏折上的内容。 脑海里闪过了二十万大军尽数覆没的可怕场景,一时间竟然有些心浮气躁。 既然睡不着,那就索性不睡了。 脱掉了上衣,来到院中,开始挥舞起“碧空拳法”。 呼呼的声音响彻不断,这套拳法他已经熟记于心。 如今他施展的速度,要比初学时要快上不止一倍。 一口气施展了好几遍“碧空拳法”。 忽然,他的动作慢了下来, 如今他心烦意乱,被仇恨蒙蔽了心智,如果再进行快拳的话,只能是愈发杂乱。 但这慢下来的“碧空拳法”,却让他有了新的体悟。 动静结合,方可取胜! 以静制动,以动制静! 随着功法的演练,他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是我太过心急了,如今刚刚脱离奴籍,就想着复仇,有些好高骛远了。” 第24章 纳兰世媛 时间匆匆流逝,眨眼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对于那一晚发生的事,林青与武恒很默契的没有再提。 一切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而经过了一个月的锤炼,林青已经处在了七品炼神境的巅峰! 只差合适的时机,就可以突破为六品铜皮铁骨。 虽然这个速度很快,但他依旧不满意。 所以每日的课程结束,他也会继续在演武场上加练。 起初众人觉得新鲜,也与他一起。 特别是那些脱了奴籍的杂役们,在得知他以前是武安伯府的杂役后。 林青俨然自动成为了他们的主心骨。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 慢慢的,加练的人只剩下了林青与武恒。 而终于在前些日子,演武场上只剩下了林青。 今日依旧如此,噼里啪啦的声音在演武场上响起。 让路过这里的学子们纷纷侧目。 对于林青成为他们的斋长,可谓是彻底服气了。 只有那些勋贵子弟,他这种行为极为不屑,认为他这是在出风头。 但即使心中已经将他骂上天,他们也不敢当面说林青。 毕竟,他是真敢杀人。 有好几次权贵子弟挑衅于他,都被他出手击溃。 要不是袁弘及时阻拦,那些权贵子弟已经死于非命。 但即使能够活着,他们也不敢在武院继续待下去了,纷纷请求家中长辈,帮其离开武院。 直到亥时,林青才结束了一天的锤炼。 感受着体内依旧坚固的瓶颈,他没有气馁,而是依旧如往常那般,回到了房间。 进入房间,林青的眼睛眯了起来,心中的杀机一闪而逝。 看向床上躺着的那人,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心中的怒火。 默默走到床边,那人还没有醒来。 林青便伸出了手,一把就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 “咳...咳....放开我,我有事!”武恒的脸涨得通红,呼吸急促。 由于他的个子不高,只能在空中来回扑腾。 “哼。”冷哼一声,林青将他丢在了地上, “什么事?” 武恒只感觉呼吸急促,缓了许久,脸色才恢复了正常。 心里暗暗嘀咕:“这家伙,又变强了,他是怪物吗?” 但见到林青那冰冷的眼神,他打了个哆嗦,说道: “事情有眉目了,但纳兰世媛要见我们。” 纳兰世媛,想必就是那位纳兰亭的独女。 “她见我做什么?你将我的身份告诉她了?”林青问道,神情充满警惕。 武恒顿时跳脚,连忙辩解: “我...我没有,她只是想见见是什么人要主动去北方战场,她已经答应帮忙了,但是要见了你才作数。” “何时?”沉吟片刻,林青决定见一见。 中军都督的女儿,想必知道一些隐秘,能打探一些消息也好。 “现...现在。” “何处?” “寻春坊.....”武恒的声音极小。 寻春坊,顾名思义,寻春之地。 乃是如今京城最大的勾栏所在,一些达官显贵,富家公子,最喜欢去那里一撒千金。 之前那冠子锡就是在此地拍下的花魁。 林青考虑片刻,点头答应。 半个时辰后,二人来到了寻春坊门口! 身为八品典仪,有自由出入武院的资格,所以有林青在,二人畅通无阻。 而寻春坊不愧是京城最大的勾栏,即使是深夜,此处也人声鼎沸。 莺莺燕燕,不计其数。 武恒的身体僵硬,拉过来了一个小厮,说道:“我们找纳兰公子。” “公子?”林青皱起了眉头,但没有说话。 只是已经在暗暗运转气力,如果此地有诈,那么他拼死也要将这武恒杀死。 那小厮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露出了比先前更加热情的笑脸, “两位爷,里面请!” 于是,二人就跟着这小厮在这寻春坊里转了半刻钟。 就在林青眼中的寒意愈发强盛,即将要动手之际。 武恒缩了缩脖子,连忙问道:“还有多久到...” 小厮灿烂一笑,来到了一座巨大的水池旁,说道:“到了。” 只见他不知按了什么机关,地面就出现了一个大洞,通向了池里。 从那通道中,还隐隐能听到里面女子的笑声。 武恒顿时瞪大了眼睛,“这就是你们这里的池院?居然在池底?” 小厮露出骄傲,“那是自然,两位爷里边请。” 武恒瞄了一眼林青,发现他还算平静,顿时松了口气。 其实他早就知道这里是池院,只是说给林青听,让他不要着急动手。 二人进入通道,顿时透过了透明的琉璃看到了池塘内的景象。 游鱼不断,灯光撩人。 而在最下方,是一个由巨大琉璃制成的大房间。 里面只有一名男子,十几名女子,看其模样,要比林青那日见到的花魁还要好看几分。 那年轻男子相貌英俊,皮肤白皙,丹凤眼,个子应该不高。 与武恒相仿,可能只有五尺三。 见有外人到来,男子顿时大喜, “来来,你们可算来了,本公子已经等你们许久了。” 林青浑身气力涌动,死死盯着武恒。 他赶忙解释:“纳兰家就一个独女,一直是当儿子养的,所以他...就这副打扮了。” 纳兰世媛见二人没有动作,便扫兴的挥了挥手。 拍了拍怀里绝色美人的脸蛋,骂道: “都滚出去吧,公子我要办正事了。” 此话一出,一众女子虽然不舍,但还是莺莺燕燕的离开了。 但无一例外,在走的时候都会给纳兰世媛送上秋波。 “坐坐坐,本来想找你们玩玩的,扫兴!” 武恒拉着林青坐下,还能清晰的闻到先前那些女子身上的香气。 林青倒是神色如常,只是武恒的脸颊微红,显得有些局促。 纳兰世媛见状,顿时哈哈大笑,一个劲地拍着他的膝盖。 还拉过了他手,仔细打量,脸上顿时露出了心疼,还将其贴到了自己的脸上,含情脉脉的看着武恒: “小武武啊,你的手都磨出茧子了,人家好心疼。” 林青忽然觉得脊背发寒,浑身不自在。 虽然知道纳兰世媛是女子,但如今他却是男子打扮。 两个男子在他面前卿卿我我,他恨不得冲上去,将二人杀掉。 武恒也打了个哆嗦,连忙将手抽了回来,在衣服上用力磨蹭。 “人...人我给你带来了,你帮不帮吧。” 纳兰世媛打量着林青,一脸玩味。 “不错,生得倒是俊俏,想调到何处,与本公子说!” “看在小武武的面子上,本公子答应了。” 第25章 北方战场 “北方战场,与草原王庭的前线。” “对对对,我也去。” 武恒连忙附和。 纳兰世媛打量了一下二人,眼神玩味。 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了,明天五军都督府的文书就会到武院,不过...” “你们要先告诉我,你们去那里所为何事?” 不等武恒说话,林青就率先开口: “如今国朝势微,三年前西虎城一战,可谓是打碎了我大乾天朝上国的美梦, 作为大乾儿郎,自然是要去前线杀敌,建功立业。” 林青的声音掷地有声,武恒的眼里闪过了一丝精光,觉得这比他想的蹩脚理由好多了。 纳兰世媛微微一愣,随即发出了大笑,洁白的手指指着二人,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趴在了武恒的身上,说道: “就凭你们??” “好好好,你们说服我了,明日等着调令吧。先说好,要是在前线死了,可不能赖我。” “那是自然,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多谢纳兰公子,在下告辞。” 说完,他就径直离去,没有再问西虎城之事的兴趣。 武恒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挣脱开纳兰世媛,也跟着跑进了通道。 临走前丢下了一句话,“多谢了!!” 纳兰世媛眼带笑意,一把扯下了头上的簪子。 顿时,一头及腰的秀发散落开来, “有趣啊,赶着去送死的人,可不多见。” ... 翌日,袁弘黑着脸,手里拿着两份兵部的调令,走进了武院。 而一众弟子也早早在演武场等待。 见他来了,众人神情一紧。 袁弘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林青与武恒,拍打着手中的调令,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镇国公为何会突然调你们去北方战场!”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镇国公? 倒是两位当事人显得极为平静。 林青淡淡说道:“大丈夫生于乱世,自当上阵杀敌,饮马草原,大人,还请不要阻拦。” “是极,林青说得对。”武恒也用力点头。 “他还与镇国公有联系?听他的意思是主动调去的?疯了吧?” 一些弟子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寻常。 袁弘一张脸黑到了极致,喘着粗气,骂道: “上阵杀敌..上阵杀敌...你才几品就想着上阵杀敌!!你们知不知道北方战场有多么危险!! 陛下极为看重你们,要是你们死在了战场上,对得起陛下的栽培吗!!” “死在战场上,是我等军士最大的荣耀,也是对陛下,对大乾,最好的交代。” 林青的声音平淡,但却让在场的众人心里莫名其妙的生出了一股豪气。 想要跟随着他去战场厮杀。 “对,林青说得对。”武恒重重地点头。 气氛有些沉重,几乎凝滞。 三息后,袁弘的脸上忽然露出了笑意,让他那黝黑的脸都皱了起来。 “很好,你们能有如此觉悟,不愧陛下的信任,去到北方战场,一切小心。” 他的态度急转,让在场的众人猝不及防。 袁弘看向在场的所有学子,发出了一声冷哼: “等到第一期的学业结束,我会报请陛下,让你们也进入战场历练。 只有活着回来的人,能继续在武院学习!” 原本幸灾乐祸的众人顿时惊掉了下巴,一脸震惊的看着他。 尤其是那些仅剩的勋贵子弟,更是大为不解。 按照大乾律法,成为军士之后,至少也要经过一年的训练,才可进入战场。 除非如那二人一般,得到了五军都督府的特批。 只是...如今武院居然也要如此?是不是太急了? 冠子锡身为勋贵之后,对袁弘并不惧怕,主动问道: “大人,为何如此着急。” “哼,如今正值春天,不出意外的话,草原王庭将在秋天南下劫掠,如今我大乾正是用人之际,尔等难道不想为国效力吗?” 众人语塞,即使他们无法无天,也不能说出不愿为国效力的话。 袁弘看向林青,说道:“尽快去到北方战场,草原王庭在彻底南下之前,会派出小股骑兵骚扰边界,那正是你们锻炼的好机会。 要是等到草原王庭彻底南下,就来不及了。 届时人人自危,也不会给你们这些新人增长见识的机会。” 林青恭敬抱拳,“多谢大人指点,明日我二人就出发,前往北方战场。” 谁知袁弘摆了摆手,“现在就去收拾东西吧,明日武安伯就要回京,届时麻烦。” 林青的拳头瞬间攥紧,武恒也是瞳孔微缩,恨不得现在就离开这里。 “多谢大人,那我二人这就去收拾。” 二人急匆匆的离开后,袁弘转过身,看着一众学子,眼中出现了一丝不满。 “抓紧操练,每人晚上加练一个时辰!不得松懈!” 众人眼皮一翻,几乎要晕厥过去... .... 一个时辰后,京城北门。 两匹高大的骏马缓缓走出了城门。 在骏马一旁,还有两位面容俊朗的年轻人,英气勃发。 引得一众进城避祸的百姓纷纷侧目,想着这是哪家的公子哥。 二人正是收拾好行囊的林青与武恒。 如今的京城处在王朝北方,距离北方战场不过千里! 如果路程顺利的话,两日便可到达。 而且二人的马匹乃是五军都督府的好马,乃是纳兰世媛照顾二人,特意赠送。 日行千里不在话下! 林青神色如常,甚至充满了期待。 在那里,有充足的武者,能让他快速晋升,磨砺武道。 甚至,还能在那里找到当年的真相! 武恒则是显得有些茫然无措,这是他第一次离开京城,而且是去到那么远的地方。 还有可能一去不回! 但想到惨死的外祖父一家,以及那一具具没了头颅尸身。 武恒的眼神一点点坚定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走吧!” 二人上马,顿时视线开阔。 林青也同样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遥远的北方。 拿起马鞭,狠狠地抽了一下马的屁股! 勒紧缰绳,飞奔出去,掀起了阵阵尘沙! 而在京城的西门,一队百余人的骑风尘仆仆地来到了城门口。 领头的是一中年男子,身穿黑甲,英武不凡。 一名军士上前,朝着城门上大喊: “武安伯回京,开城门!!” 第26章 军中小旗 两日后,林青驾着马,在一处山坡上停下。 看向远方一望无际的黑色大营,怔怔出神。 自京城离开,越往北走,风沙越大。 如今二人已经嘴唇干裂,皮肤黝黑,神情都有些萎靡。 “走吧,最后一段路程了。”林青冷冷说道,一马当先地离开! 武恒撇了撇嘴,跟了上去。 只是手掌无意识抹过大腿内侧,虽然他是六品铜皮铁骨,但那里也被磨得生疼。 很快,二人来到了军营前,映入眼帘的是萎靡的士兵。 病恹恹地站在那里,甚至比二人看起来还要严重。 “站住,你二人是何人?”一名个子不高的士兵出声问道。 但他的身体却没有动弹,倚靠在军营的大门上。 林青从怀中拿出调令与官碟,递了过去。 那人接过调令,随意扫了一眼就递还给林青,说道: “京城来的啊,懂不懂规矩?” 林青眉头皱起,大乾的军队居然已经糜烂至此? “什么规矩?” “嘿,我说你这个小子不懂事,你们在京城里吃香的喝辣的,我们却要在这里吃沙子,不表示表示怎么行!” 林青听懂了,拿出了一锭银子,“你说这个?” 那人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心中暗道:“肥羊。” 急匆匆地踮脚去拿,但林青的眼神冷冽,一声脆响响了起来。 啪! 只见那人已经倒飞了出去,一脸不可置信的捂着自己的脸。 “你...你敢在军营里行凶?” 林青将调令展开,放于那人眼前,又一巴掌拍了过去,将那人打的七荤八素。 “五军都督府,镇国公的调令,你也敢拦?” 那人愣住了,他的同伴也愣住了。 看向倒地那人的眼中充满了无奈,就算是要赚一些外快,也要仔细看看啊。 一名小旗模样的军官走了过来,接过了调令,顿时神情一肃。 果然是镇国公的印信。 他讪讪一笑,将调令递了回来, “两位上官,莫怪,如今弟兄们已经好些日子没见荤腥了,莫怪莫怪!” 林青冷哼一声,没有理会他,径直走进了大营。 武恒也跟在后面,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丢给了那小旗。 “拿着,吃酒。” 那小旗顿时喜笑颜开,连连道谢,说道: “还是大人您大方,军需官在大营的东北角,您去那里就行。” “多谢。”武恒道了一声谢,连忙跟上了林青。 “东北角,你往那里走...” 林青没有理他,而是看向了这北方战场的大营。 只能用一片狼藉来形容,四处散落的都是的破旧武器,盔甲。 一些军士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晒着太阳,也不进行操练。 而且,他还注意到,此地的军士都脸色蜡黄,尽是菜色。 几个武者也没有应该有的强劲身躯,反而显得虚浮无比。 这些,无一不说明大乾的军队已经烂到了极致。 与夜夜笙歌的京城一比,这里就像是难民营。 如此看来,大乾已经有了亡国之相,也难怪皇帝要办武院! 林青与武恒走在军营中,不时迎来不怀好意目光。 直到穿过中军大营,这里的景象才好一些。 地面整洁,军士也有几分军士的样子。 “你先前来过军营吗?”林青问道。 “没有,不过那里的军营都差不多,后军最差,中军次之,前军最优。 刚才那最差的,就是后军,一般都由民夫组成,一些在城内捣乱的乞丐,也会被编入后军。” 武恒身为伯府的公子,即使没来过,也对军营有一些了解。 不多时,二人来到了军需官处。 几名看起来年纪颇大的老卒在忙前忙后,见到二人来了,只是随便打发了一句,就让二人在此等待。 过了足足半个时辰,才有一人大汗淋淋的走了过来。 军营里独特的味道在他身上尤为明显。 武恒皱了皱眉头,有些嫌弃。 林青神色如常,拿出了调令与官碟。 那人接过调令,抬头扫视了一下二人,说道:“稍等片刻。” 不多时,那人拿过来了一本册子,还有两套制式的盔甲,外加两把长刀。 放于桌上,问道:“你二人是何境界。” “七品炼精凝神” “六品铜皮铁骨” 那军需官挑了挑眉,有些惊讶。 随即看向了武恒,说道:“去前军做一小旗。” 又看向林青,“你也如此。” 二人对视一眼,纷纷点头。 能分到前军,对二人自然是好消息,这能更好的接触到草原王庭的人。 对于不能共同行动,二人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拿起盔甲长刀,二人于外面分别,约好了要主动收集情报,等待再次见面时互相交换。 而此时的军需大营内,有一军需官眼神闪烁,拿起了登记好的册子仔细查看。 确认了二人所属的户所,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 林青按照大营里的标识,来到了所属的百户队伍。 在大乾军中,每个百户队伍由一百人组成,其中五十人为一总旗。 十人为一小旗,而林青的属下,也就只有十人。 进入其中,第一眼就看到了他的上官,穿百户装扮,正在操练行伍。 果真如武恒所说,前军要比之后军纪律严明得多。 那百户见他收纳盔甲与钢刀,吐出了嘴里的杂草,问道:“你是何人?” 林青上前,恭敬行礼:“下官林青,拜见百户大人,在下受五军都督府调配,来到此地任一小旗。” 他又将调令与官碟拿了出来,还有军需官那里得到的凭证。 那百户打量了他一眼,点点头,朝着那队列发出了一声大喊:“石永功,你的部下。” 他又看向林青,说道:“以后他就是你的上官了,好好干。” “多谢大人。” 这时,从队伍中走出了一中年男人,脸上带着一道伤疤,看起来杀气腾腾。 手里还拿着两个白色事物在来回揉捏,仔细一看竟然是两枚骰子。 他来到林青身前,打量了他片刻,满意的点点头。 “行了,先入伍吧,正好第二旗的小旗战死了,你来接替。” 林青的视线飞速扫动,看到了那仅有三人的第二旗,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石永功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 “昨日与蛮子交战,战死了几人,等有兵员了,就给你补。” 林青点头拜谢,只能如此。 第27章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结束了极为敷衍的操练,林青见识到了自己的三个属下。 个子不高,极为敦实的名为严光,九品武者。 看到他,林青就想起了死去的刘婆,身形也是如他这般。 个子极高,但如竹竿一般的瘦弱青年,名为钟信,同样是九品武者,看起来极为憨厚。 还有一人则是少了一根手指,据说是与蛮子厮杀时,被拼死反扑的敌人咬掉了。 他名为兰云川,身材如林青一般,看起来就极为凶狠。 林青扫向他的手指,参差不齐,看来如他所说。 三人对于这位新上官的态度有些冷淡。 如今人人自危,草原王庭已经开始了秋狩,这一过程将从春天持续到秋日。 这期间将会有不断的草原队伍来到这北方战场。 厮杀,早已开始。 今日是小旗,明日就是亡魂! 这个世界上最公平的事,就是谁都会死! 将行囊放于帐篷内,林青赤着上身走了出来。 精壮的肌肉以及后背的伤疤引起了三人的注意,纷纷将视线投向这里。 林青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活动筋骨,打算熟练一下碧空拳法。 在先前的两天里,他与武恒一直忙着赶路,根本没有时间修炼。 如今刚刚来到军营,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修炼。 对林青来说,武者修为的增长才是最重要的。 随着碧空拳法的展开,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彻不断,让那三人都瞪大了眼睛。 在大乾的军队中,大部分都是八品与九品的普通武者,甚至还有一部分普通人。 七品的武者一般都是百夫长,至少也是总旗。 如今这个仅有三人的小旗队伍中竟然有一位七品。 一时间,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是不是意味着,在下一场遭遇战中,他们不用死了。 毕竟有个强大的上官,关键时刻是可以救命的。 半个时辰眨眼而逝,林青一直在演武。 而这时,一个足足有十人的小旗队伍慢慢走了过来。 领头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脸大汉,浑身肌肉虬结,看起来极不好惹。 个子不高的严光率先发现了来人,脸色一变,连忙站了起来。 喝道:“你们又来干什么?” 那黑脸大汉走到他身前,也不说话,一脚就踹了过来。 严光即使是九品武者,也被一脚踹翻在地,脸色通红,喘不过气来。 “劳资想去哪,就去哪?荣厉那个家伙为了保护你们这些废物都战死了,你们怎么还好意思活着?” 大汉一边骂,一边踩过了严光的身体,来到了军寨中。 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赤着上身的俊秀青年,啧啧两声,说道: “你就是那个新上任的小旗?” “是我,你有何事?”林青眉头皱了起来,淡淡说道。 随即看向严光,“站起来。” 一旁的兰云川与钟信也走了过来,站在了林青身后,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 只是他们一方显得有些单薄。 严光呼吸急促,也爬了起来,来到林青身后,一同看向那黑脸大汉。 兰云川小声解释:“大人,荣厉是上任小旗,昨日战死在营寨一百里外,此人名为仲大宁,以至与上任大人有冲突。” “知道了。”林青淡淡应了一声,迈开步子,走到了仲大宁的身前,缓缓说道: “所来何事?” “没事,劳资来看看你的样子,好为你收尸。” 仲大宁将头低了下来,与林青缓缓对视,眼里尽是嘲笑。 在他身后一行人也开始了哈哈大笑,嘲讽意味十足。 “愚蠢。” 话音落下,林青对准仲大宁的腹部,重重的打了过去! 他没有用出碧空拳法,虽然军队中可以打斗,但不可以造成死伤。 要是一拳将此人打死,那就有些不好办了。 但即便如此,他的拳头也深入了仲大宁的腹部,让他的眼睛凸了出来,瞬间充满了血丝。 而他的脸色也瞬间涨红,一瞬间的冲击,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啊...”刚刚得以喘息,他只感觉一股大力袭来,让他的脑袋重重挨了一下,接着他便感觉天旋地转,瞬间倒地。 仲大宁身后的一行人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喉咙耸动。 他们的小旗经过了昨日的一场战斗,如今已然突破为八品! 居然不是此人的一合之敌?他是什么境界? 看着他们的模样,林青重重叹了口气,从以往的书籍上来看。 军队纪律的衰弱,就意味着王朝的衰落。 如今在这最精锐的前军,居然还有如此愚蠢之辈,让他扼腕叹息,觉得大乾命不久矣。 他的视线扫到后方众人,冷冷说道:“滚不滚?” 一行人这才反应了过来,慌不择乱将仲大宁抬了起来,仓皇离开。 至于麾下的三人,依旧站在那里,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这可是他们日后在战场上活命的希望! 一个强大护短的上官,自然是军士最喜欢的存在。 林青见他们这副模样,说道:“如今这二旗虽然只有你我四人,但要是有外人前来欺负你们,我希望你们奋起反击! 身为武者,需要有鱼死网破的决心,才可进步如飞。” 说完,他站在了军营的中央,朝着三人勾手, “来,你们一起,与我对练!” “身为军伍之人,时刻不能松懈,今日你松懈了,明日在战场上死的就是你!” “尤其不能将就,每一次都差不多,一旦到了生死搏杀,差之毫厘就会失之千里。” “想要活着,想要升官发财,就要努力,努力,再努力。” 林青一边抵挡三人进攻,一边缓缓说道! 让三人的心情为之一颤。 如今大乾军中人人自保,军纪如同无物,上官们忙着克扣军资,根本无暇他顾。 如今碰上了一个如此严厉的上官,他们自然也知道这是好事.. 而刚刚离开的仲大宁此刻才缓了过来,自是认为十分丢脸,便对一众手下摆摆手, “你们先回去吧,我在此地歇息片刻。” 等一众手下走后,他才慢慢的站了起来,看向腹部的拳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小子真狠啊。” 几经周转,他来到了大营的东北角,见到了一位军需官。 “如何?”那军需官将一把长刀交到他手中,问道。 仲大宁接过长刀,眼中闪过了一丝喜色,连忙说道: “大人,那人应当是七品炼精凝神境界,您看。” 说完,他掀开了衣服,露出了那个青紫的拳印。 那军需官眼神闪烁,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了,” 第28章 军营凶杀案 翌日清晨,密集的脚步声吵醒了还在军营中呼呼大睡的士兵! 只见一队黑甲骑士在军营中穿梭,将其中一个帐篷围得水泄不通。 引得一众军士纷纷侧目。 早早起来,正在军帐外打拳的林青也看到了这一幕。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有什么比修炼更加重要,他也就没有在意。 但随着几声哀嚎,他又将视线看了过去,顿时脸色一变。 只见昨日见过的几人像是死了老娘一般,跪在地上哀嚎。 朝着昨日见过的百户用力磕头,就连昨日见过的总旗石永功也在那里。 林青的眉头先是一皱,随即脸色一变,想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只见一众黑甲军士从军帐中抬出了一具尸体,俨然是昨日来找麻烦的仲大宁! 他此刻已经生机全无,皮肤也因血液停止流动而变得惨白。 几个军士抬的位置已经凹陷了进去,没有如活人一般的弹性。 他赤着上身,胸口有一个已经变得乌黑的拳印,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震惊,模样狰狞恐怖。 乍一看去,毫无疑问,胸前的拳印就是致命的伤害。 并且,在那里跪地哭喊的几人有意无意的看向林青所在的位置,神情难明。 林青的脸色难看,他要是还不知道自己被算计了,那他这些年的苦就白吃了。 军中杀人,讲究的是一命还一命! 如今是有人想用仲大宁的死,来换自己的死。 刹那间,林青就想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可能昨日仲大宁来挑衅,也是有人安排的。 “是谁要置我于死地?两天的行程都走了极为隐秘的小路,幕后之人是如何能这么快的知道我的位置!” 忽然,林青的眼睛微微睁大,或许并不是来的路上被跟踪了。 而是...进入大营后被盯上了! 而从昨日到今日,他只接触过有限的几人。 军营门口的守卫,武恒,军需官,百户,总旗,还有小旗中的三人。 再就是死的那一队小旗! 而能获得他详细信息的,只有四人。 守卫、武恒、军需官、百户! 只有这四个人看过他的身份文牒以及官碟。 而其中嫌疑最严重的,毫无疑问是.. “就是这里,大人!” 被打断了思绪,林青眼中闪过了一丝凶狠,抬头看去。 只见昨日见过的一名军士带着百户以及总旗走了过来。 一边走还一边喊道:“就是这里,两位大人,我们小旗就是与此人起了冲突,事后小旗丢下了我们,说是要独自歇歇,但没想到今日早晨,居然...居然就死在了帐中。” “独自歇歇?”林青敏锐的抓住了这一个词,暗暗记下。 随即收起思绪,看向周围那隐隐向他靠过来的一众甲士。 “为今之计,是要先度过眼前的难关,再做打算。” 那百户来到了林青身前,高大的身躯压迫感十足,黑着脸看向林青,不由分说的一挥手, “拿下。” 林青脸色微变,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刚想反抗。 但看到远处那已经架起来的军弩,以及上面反射的寒光,林青心中一寒。 “或许幕后之人就是在等我反抗,而后一举击杀我,届时,人是不是我杀的已经不重要了。” 两名甲士来到林青身后,反手将他按倒在地。 “噗通” “在军中杀人,你好大的胆子。”那百户冷冷发问。 “回禀大人,在下没有杀人,昨日那仲大宁来此挑衅,只是被下官赶走,下官麾下的三名手下可以作证。” 感受着身后的大力,林青神情平淡,语气冷静,没有丝毫惊慌失措。 在危急关头,大喊大叫只会让他失去了冷静,从而使得上官厌烦,失去了本应有的庇护。 那百户暗暗点头,心说不愧是武院的弟子,就凭这份处事不惊的态度,杀人的可能性就极低。 “从此人的表现来看,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杀人,不会蠢到刚刚起了冲突就进行杀人。” 百户看向一旁静静站立的石永功,问道: “这二人都是你的麾下,你的意见呢?” 石永功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闪烁,看向身后的军帐,又看了看他所在的位置,说道: “百户大人,卑职不敢断言此人是凶手,但以他的境界,想来在夜晚绕过寻营,去到军帐中杀人,卑职认为,可以做到。” 顿了顿,他又说道: “百户大人,仲大宁虽然平日里在旗中有些跋扈,但战场厮杀尤为勇猛,是一员不可多得的猛将, 如今居然惨死在军营里,可惜至极,还请大人明察秋毫,找出凶手。” 林青的眼神闪烁,石永功此言,虽然言辞凿凿,但隐隐已经将他推到了一个不利的地步。 这时,有三人被从军帐中押了出来! 正是林青麾下的三人,如今看他被压在地上,三人脸色大变。 但都识相的没有说话。 那百户看向三人,问道:“昨日夜里可曾听到什么动静?” 三人眼神闪烁,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石永功眼神一冷,直接来到三人身前,冷冷问道:“昨日你们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总旗如此问话,莫非已经默认了下官是凶手?”林青斜着眼睛看向石永功,眼神平静。 石永功眉头皱起,拿着马鞭来到了林青身前,指着他的鼻子喝道: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给劳资闭嘴。” 林青眉头一皱,看向石永功的眼中全是冰冷: “大人,如今林某依旧是军中小旗,还不曾是人犯,还请大人自重。” 啪! 石永功眼中怒气无法控制,直接挥出了马鞭,让林青的脸上多了一条红色的鞭印! 随即看向那三人,问道:“快说,昨夜你们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严光的身体一抖,原本憨厚老实的脸上充满了迟疑与惧怕。 这让石永功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看向他,喝问道: “你看到了什么,说出来!” 严光又一个哆嗦,吓得眼泪都要流了出来,哆哆嗦嗦的说道: “小人,小人什么也没听到。” 啪! 一鞭子抽下,石永功喝问: “听没听到!” 严光的境界只有九品,如今一鞭子下去,已经皮开肉绽! “我说,我说,大人不要打了,我听到了...” 第29章 关押! “昨日寅时,我出门解手,看见一个黑影进入仲大宁的军寨里,当时我吓坏了,就赶忙回去了...” 严光的身体颤颤巍巍的,像是受到了惊吓。 “你为什么不喊人。”石永功面容狰狞,一把扯过了严光的衣领,喝问! “大人...我害怕。”严光的脸涨得通红,哆哆嗦嗦地说道。 “废物!如此废物的人,怎么会在我的麾下。” 此话一出,一些原本在看戏的军士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满。 “好了,请军医来验尸吧,确认死亡时间,以及具体的死亡原因。至于他,先关押在军营中,不得外出。” 那百户扫了一眼林青,淡淡说道。 石永功脸色一变,还想说些什么,但那百户却直接抬起了手,同样扫了他一眼。 “够了,如今草原王庭来势汹汹,将心思放在如何杀敌上。” 说完,就自顾自地离开了,留下了石永功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他深吸了一口气,拿着马鞭来到了林青身前,不由分说的抽了过来。 两鞭子落下,林青的脖颈处已经多了两道血痕。 “林某身为朝廷命官,石大人如此行径,是将朝廷都不看在眼里吗?” 林青冷冷的吐出了一句话,让石永功微微一愣。 随即他露出了狞笑:“朝廷命官?在军营里,老子最大! 你们这些贱种,一个个的净给劳资惹麻烦!等明日出寨迎敌,劳资倒是看看你们能活着回来几个。” “关起来!!严加看管。” 话音落下,奇怪的是所有人都没有动,眼神中都充斥着不满。 “关起来!!劳资叫你们将他关起来,你们没听到吗?” 见他气急败坏,才有几名军士动了起来,只不过动作缓慢,充满敷衍。 本来规定的五花大绑,如今只是将绳子随意搭了上去。 林青被押回了帐篷,那两名军士叹了口气,小声抱怨: “跟了这么一个大人,真是晦气。” 其中一名军士对着林青说道:“大人,您委屈一下,老实地待在这里,不要让我们为难。” “那是自然。”林青露出了微笑,点点头。 那二人又将林青手上的绳子松了松,纯粹是做个样子。 “多谢二位兄弟,等百户大人还我清白,我请两位兄弟吃酒。” 说着,林青将身体向前靠了靠,说道: “二位兄弟,我这怀里还有些碎银子,你们先拿着,买一些酒。” 那二人迟疑了片刻,一时不知该如何做。 林青只好再次催促,“都是军中弟兄,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等我恢复了自由身,我自会向二人讨酒吃。” 他将身体一侧,掉出了两块碎银子,以如今军中的物价,足够他二人大醉一场了。 其中一人喉咙耸动,舔了舔嘴唇,将银子捡了起来,笑道:“那就多谢大人了,等大人恢复自由,我二人再请大人喝酒。” 林青笑着点头,催促道:“快去吧。” 见二人离开,林青冷哼一声。 如今的大乾,军纪松散,礼乐崩坏。 军中不光是能饮酒,一些商贾还将女子送来军中,让军士们玩乐。 为的,就是照顾他们与草原王庭的走私生意。 如此军纪,能打赢胜仗才有鬼呢。 看着手中的绳子,林青冷哼一声,直接将其甩掉,用手抚摸脸上的伤疤,神情难明。 一个时辰后,外面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林青的眼神一凝。 将那绳子绑在了手臂上,运转气力,随即准备致命一击! 此刻他心里期待的,竟然是那石永功! 只不过,当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后,林青便放松了警惕,心里发出了一声叹息。 来人一脸憨厚,个子不高,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包裹,鬼鬼祟祟地走了进来。 见到林青完好无损地坐在床榻上,严光吓了一跳,差点惊呼出声。 “大...大人...你怎么松开了??” 他的眼睛瞪得老大,连忙上前,要将那些绳子往林青身上套! “行了,有何事?”林青甩开绳子,问道。 严光一个哆嗦,哆哆嗦嗦地说道: “大人,早晨时.....是我不对,我不应该说的,害得大人被关了起来...” 他将那个包裹塞到了林青手中,说道:“大人,这是一些吃食,您快些吃,不要被发现。” 林青站起身,走到了军帐前张望,问道:“看守我的那两个军士呢?” “小人看到他们在吃酒...”严光回答。 虽然此事极为荒唐,但在如今的大乾军中,还真是不算什么。 “大人,其实我们都知道,您不是凶手。” “此话何讲?”林青笑了。 “那仲大宁迟早都是要死的。”他一边小心的说着,一边打开了包裹,拿出了一张干饼递给了林青,还时不时地看向军帐外。 林青接过干饼,眼神闪烁,问道:“何出此言?” “大人,您刚刚来到军营里,不知道那仲大宁的为人。 他虽然作战勇猛,但那都是被逼出来的。 有一次我听他手下的人说,仲大宁已经欠了至少三百两银子,是无论如何也还不起的。 只能拼命杀敌,将军功卖掉还钱,要不然以他的军功,早就是总旗了。” 严光小声嘀咕,眼中还闪过了一丝惧怕。 “还有出卖军功这种事?”看来这大乾的军队,比他之前想象的还要烂。 “那是自然,一个蛮子的脑袋二十两银子,仲大宁都是将其卖给了石大人抵债,要不然他也不会如此生气。” “哦?军中的百户千户不管?”林青问道。 “大人,军中已经半年没有发下饷银了,大人们也是有心无力。” 严光叹了口气,他家里还有老娘与小妹要赡养,如今半年没有寄银子回去,家中想来已经揭不开锅了。 林青拿出了一个饼,递给严光,问道: “那你说仲大宁迟早会死,是为何?” “他欠银子的那位大人已经放出话来了,他要是再不还银子,就将他送到最凶险的战场上去,让他死无全尸。 他又没有银子,去到那种战场之上,是断然不可能存活的,所以,他死是早晚的事,只是不知道为何会如此死法。” 听到这话,林青心里怪异,这到底是军营还是赌坊。 思来想去,他看着严光也算是老实,便一把将他拉了过来,眼神凶狠,吓得严光瑟瑟发抖。 “今夜子时来这里,帮我办一件事。” 严光连忙摇头,眼泪都要出来了,慢慢抽泣了起来。 “大人,小人不敢,不关小人的事啊。” “一百两银子!” 抽泣声放缓,严光声音颤抖.. “大人,小人不能放你走啊...” “放心,我身为八品武官,怎么会逃跑,只需要帮我来办一件事,小事。” 抽泣声彻底停了下来,严光呼吸急促,双目血红, 颤声说道:“好,大人...一百两银子太多了,十两就够了。” 十两,足够家中的老母与小妹过上两年好日子了。 “闭嘴,记住,子时。” “好..好。” 第30章 军需官 一直到深夜,两名看守军士才醉醺醺地回来,脸色微红,带着浓郁的酒气。 见到林青还老老实实的待在那里,二人露出了笑容。 “多谢...多谢大人请我兄弟二人吃酒。” “等大人洗清了嫌疑,我兄弟二人再请大人吃酒。” “他妈的,这些军需官,真是王八蛋,拿假酒糊弄我们。” “不过..嘿嘿,能醉人的酒就是好酒!” 说完,二人嘟嘟囔囔的倒在了军帐的门口。 没一会儿就开始了呼呼大睡,嘴里还在骂着什么。 林青见状,眼神闪烁,心里古井无波。 对于普通的军士,他们没有远大的志向,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他们只希望吃喝不愁,顿顿有肉太奢侈了,顿顿有酒就行。 可如今的大乾,军中固定份额的酒居然要他们拿真正的银子去买。 没有银子就没有酒。 不光如此,饷银也是拖了再拖,实在拖不下去了就发一些,不至于让他们哗变。 林青看着醉生梦死的二人,发出了一声叹息。 手掌只是微微用力,其上的绳索就已经完全打开。 活动了一下僵直的手腕,闭目凝神,静静等待。 直到外面传来了打更声,他才猛地睁开了眼睛,其内闪过了一丝寒芒! 巳时已到,距离与严光相约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 他猛地站起,熄灭了军帐中的烛火,快速来到军帐门口,向外看去。 那几个零零散散巡营的士兵,此刻也是无精打采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没睡醒一般。 而周围的帐篷灯火通明,里面不时传来咒骂声,以及骰盅的敲击声! 此时此刻的军营,就像是一个充满混混与下九流的集市。 而这种情况,也会到明日结束。 因为在昨日,这一部分的军士已经出寨迎敌,付出了不少的伤亡。 而如今大乾国力衰弱,军纪自然是不能像太祖皇帝那般令行禁止。 于是,就在军中盛行起了厮杀一日,快活两日的习惯! 此时玩乐的众人,在后日,不知会有多少人死在草原蛮子的刀下。 而正因如此,他们无所畏惧,甚至能如看守他的二人那般,纵情饮酒! 换上了带来的黑衣,脸上蒙上了一块黑色的布匹,林青身形一闪,就消失在了帐篷外的黑暗中。 一刻钟后,林青在一处明显大一些的帐篷外停住,眯起眼睛,仔细听着里面嘈杂的声音。 一个粗大的嗓门喊得最为激烈,也笑的最为猖狂! 石永功! 就身体隐在黑暗里,林青没有急躁,静静等待。 透过军帐的缝隙,能看到里面聚集的几人, 石永功光着膀子,手里攥着两个骰子,不时大喊大叫! 仔细看向军帐的每一个角落,当他看到一个人影的时候,他的眼睛猛地一缩! “是他!” 那人三十多岁,蓄着胡子,国字脸,一脸正气,但他有一双小眼睛。 此刻正眯起来,显得格外奸诈! 而这人,林青见过! 正是他与武恒去军需官那里报到时,见过的一名军需官! 刹那间,脑海里的疑问连了起来! 看过他官碟的人中,居然有人出现在这,还与陷害他的石永功走在了一起! 这时,他见到一名军士来到了那军需官面前,一脸的谄媚,脸上皮肤都因为那强行挤出来的笑容而聚成了一团! “大人,再借小人二十两银子,等后日上阵杀敌,小的一定会砍下蛮子的头颅,还大人的钱。” 那军需官的眼睛迷得更小了,拿起了一旁一本册子,翻看起来。 “管二毛,如今你已经欠了本官一百三十两银子,一名蛮子的头颅可在石总旗那里卖二十两银子,那就需要至少七颗头颅,我说的可对?” 那名为管二毛的军士涨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说道: “大人,您放心,我一定还您。” “哼。”军需官露出了冷笑,打量起他来, “你如今是九品武者,想要杀七个蛮子,何其难也。” 管二毛涨红了脸,难堪至极,但军需官却话锋一转,说道: “不过...借你也不是不行,等发饷银的时候再还本官。” 管二毛一愣,连忙摇头,脸上充满了慌张: “不可,不可,家中老母与我那儿子,都等着我拿饷银过活呢。” 军需官皱起了眉头,思绪片刻,眼睛又亮了起来, “那就等你战死了,本官直接拿走你的抚恤银子,可好?如此本官还可以借你三十两。” 大乾规定,战死的军士可以得一百两银子! 但这是太祖时期定下的规矩,如今虽说是一百两,但能到手二十两已是万幸。 但那只是管二毛的家人去要,而若是军需官去要,自然能要到足额。 不过,这一百两依旧不够管二毛的欠账,这让林青一时有些不解。 这人图什么? 所以他决定继续看下去。 “二毛,好了没,还玩不玩。” “就是啊,还有没有钱啊。” “玩不起就别玩。” 同伴的催促声让他陷入了挣扎,看着他们那嘲讽的脸庞,他一咬牙,恶狠狠的说道:“好!就依大人的。” 那军需官脸上顿时露出了笑脸,从怀中拿出了一张字据,三十两银子,放于桌上。 “按上手印,这就是你的了。” 管二毛此时已经是输红了眼,着急翻本,所以想都没想就按下了手印。 一把抓过了银子,像是即将出征的将军,一往无前的来到了赌桌上。 军帐内的气氛顿时热络了起来。 而那军需官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拿出了一本册子,翻到最后,将那字据夹了进去。 林青顿时吃了一惊,那册子里,都是如这般的字据。 粗略数去,足足有上百张。 平复了心中的烦闷,他开始仔细思索, “那严光说,仲大宁欠了石永功一大笔银子,迟早要死....” 林青一惊,怀疑那仲大宁欠的是这军需官的银子,甚至可能是他与石永功联合起来,杀死仲大宁,嫁祸于他! 但随即,林青就陷入了沉思。 他与这军需官无冤无仇,他为何想置我于死地? 第31章 歹毒至极! 不到三刻钟,里面热烈的气氛就随着一声怒骂结束。 林青定睛一看,那管二毛半跪在地上,狠狠地捶打着地面。 披头散发的模样好生狼狈,像是一条发疯野狗。 就在刚刚,他将自己的抚恤银输了个精光。 那是他最后的三十两! “真没劲,这才玩了多久。” “就是,就是,不尽兴。” 说着,那几个将士就要离开军帐,看样子打算散场。 管二毛此刻抬起了血红的眼眸,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嘶吼! “再来!!” 那两名军士停下了步伐,朝着他哈哈大笑,发出了嘲讽的笑声。 “二毛,你还有钱吗?” “早些回去歇息吧,想一想后日如何杀十个蛮子。” “哈哈哈哈!!” “站住!老子还有钱!”管二毛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朝着军需官走去。 只听“噗通”一声,他竟直接跪倒在地。 双目充满血丝,双手颤抖,恶狠狠地说道: “大人,小人家中尚有五亩良田,还值五十两银子,还请大人借我!” 那军需官做出了一个极其浮夸的吃惊表情, “那可是你的妻儿老母安身立命的本钱啊, 如今你的抚恤银已经没了,你要是死了,饷银也没有了,他们吃什么啊。” “小人下一把一定能赢!!!”管二毛发出了一声压抑至极的嘶吼。 那军需官抬头看了看石永功,与他对视一眼。 待到石永功点点头后,那军需官才说道: “五十两的话,五亩良田可不够,加上你那个婆娘吧,我给你六十两,如何?” 石永功这时及时开口,“大人,不可,他那婆娘虽然长得水灵,身材也不错,但是万万不值十两啊, 要不...他的婆娘您就别要了,多借他十两便是。” “住口,某做生意向来讲究,一分钱一分货, 某是看你我他同为大乾军士的份上,才愿意多出十两银子,婆娘没有,那十两银子也断无可能。” 那军需官又拿出了两张字据,放于桌案之上,淡淡说道。 神情淡然,似乎签与不签全凭管二毛决定。 “哎,算了算了,不玩了,二毛兄弟早些回去歇息。”石永功突然摆了摆手,说道。 此刻的管二毛眼中已经充满了晶莹,牙齿也早嵌入嘴唇之中。 十指紧扣地面,已经将指甲都掀起了一些。 直到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嘶吼,像是野兽的低吟。 “好!!!” 这声音将在场的众人都吓了一跳。 只见管二毛快速站起身,连滚带爬地来到桌案前! 将拇指放在嘴唇处一抹,随即朝着那两张字据上用力一按!! 看得出来他非常用力,只见拇指已经被他按得发白... “再来!!”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军需官,神情狰狞。 但那军需官显然是见多识广,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是笑呵呵地将字据先收了起来。 “二毛兄弟啊,这次再输了,可就没有什么抵押的了,你就只能将这股狠劲,发泄到蛮子身上了。” 说着,他从布袋里掏出银子,放在了管二毛的怀里。 “来,这是你家的五亩良田,至于这最后一锭...则是你那婆娘。” 银子到手,管二毛想都没想,就返身来到了赌桌上, 将一锭银子狠狠拍下, “来!” .... 管二毛离开了,在离开军帐时,他几乎无法站立。 还是石永功叫了两个军士,将他抬走的。 而这距离他将婆娘祖产抵押,只过去了一刻钟。 连输六把,生前身后的家产输的精光。 在他离开后,石永功还有那三个军士凑在了一起,来到那军需官身前。 对视一眼,将怀里的银子放在了桌上。 看着失而复得的银子,军需官满意地点点头。 “拿走你们那一份吧。” 石永功拿走了两锭二十两,而那三名军士一人拿走了十两。 短短不到半个时辰,那军需官就已经获得了管二毛的祖产,以及他的婆娘。 还有他死后抚恤的一百两银子。 至于开始输了多少,林青不得而知。 而获得这些的代价,仅仅是管二毛拿到手不到一刻钟的五十两银子。 “呵呵,没想到这管二毛的家底还很厚嘛。”石永功一边笑,一边看向那军需官。 “大人,他那个婆娘,在军营中都是出了名的好看,想必回程时您也见过,值多少钱?” 军需官淡淡地喝了口茶,淡淡说道: “值多少钱,要看如何处理,要是卖给普通的勾栏,可能只能卖二十两银子。” “但...要是卖到那些专门提供妇人的勾栏,少说一百两!有些客人呐,就喜欢身段丰腴,生过孩子的美妇人。” “一百两!” 此话一出,不光是石永功眼神发光,那三名军士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一百两,居然只有十两就买下了,赚大了! “大人高明啊,眨眼之间就赚取了九十两,加上那管二毛的抚恤,足足二百两啊。” 听着石永功的吹捧,那军需官摆手一笑: “我们是急出,至多卖个八十两,不过也够了。” 他又看向石永功,说道:“明日就给他家发去消息,就说管二毛在战场上立功了,要她来军营一同加官,领赏钱,告诉她快一些。” 军需官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淫笑,“人在最后绝望之前,总要有个念想不是。” “大人宅心仁厚,还让那妇人高兴几天。”石永功笑道。 “非也非也,这女子啊,一旦伤心欲绝就不嫩了。 届时等她来了,先让你们享受几天,毕竟你们也跟了我这么久了。 这次不享受,等那妇人成为名角,至少要花五十两银子。” 听到军需官的话,房间里顿时响起了淫笑。 只是一名军士挠了挠头,说道:“可是,大人,那管二毛还没死呢,万一把他发现了...” “呵呵,愚蠢,跟了我这么久还是这么愚笨。”军需官将手中的茶杯放置于桌上,冷冷说道。 随即他看向石永功,脸上出现了一丝阴狠, 后日的战场上,让他快些死,头颅记得带回来,当做蛮子,那也是二十两银子,一笔军功啊。” “死了好啊,抚恤银一百两,人头二十两..” “还有他那婆娘八十两,五亩良田一百两。” “还有他的军饷三十五两。” “一共...三百三十五两,哈哈哈。”军需官一边念叨,一边大笑。 突然! 军往外传来了一声暴喝! “狗杂种,你们该死!!” 第32章 爆起杀人 军帐的门应声破裂,一道带着劲风的身影以雷霆之势冲了进来! 劲风呼啸,气力升腾! 林青的目光锐利如鹰,看向了那个离他最近的军士身影。 没有犹豫,右手成拳,肌肉隆起! 灌注了他全身的力量,朝着那人的中门用力轰了过去。 碧空拳法第八式,徘徊空谷! “咔嚓”只听一声脆响。 林青的拳头嵌入了那人的胸膛,深陷下去两寸! 而那人的五脏六腑也被气力打得粉碎,一口鲜血喷出,当场而亡! “你是何人?竟敢在军中行凶!!” 石永功脸色一变,护住了那军需官,一脸警惕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人。 而林青没有与他废话,脚尖一点。 刹那间就来到了一旁的军士身前,化拳成爪,抓向那人的喉咙位置! 第一式“轻解罗裳”。 那军士只是九品武者,而且还是疏于修炼,只知玩乐的半吊子。 见到林青冲了过来,不禁目眦欲裂,胆寒至极。 乃至于双腿就像长在地上一般,挪不开脚步! “咔砰” 一声轻响,那人的眼睛瞬间瞪大,充满了不可思议。 而他的头颅也转到了身后,直直地看着军需官与石永功! 吓得他们身体一颤,呼吸几乎停滞。 石永功还好一些,上过战场,见过死人。 而那军需官似乎吓得魂都飞了,开始大喊大叫! “来人!!来人!!救命!” 但预想之中的侍卫并没有出现,原来石永功为了不引人耳目,特意将那些侍卫派出去寻欢作乐。 而其余帐篷中的侍卫就算听到了呼救声,也只是哈哈一笑。 心说又是哪个倒霉蛋输光了家产。 林青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寒芒,浑身气力运转,身形一个飞扑! 冲着石永功就冲了过去! 而他也经历了刚才那短暂的惊愕后,也回过神来! 看着飞扑过来的黑衣人,眼神一凝,露出凶厉! “来得好,不管你是何人,今日定当死无葬身之地。” 蹭的一声!长刀出鞘,直直朝着林青劈来。 而这一击,也验证了林青的猜测。 这石永功只是刚入七品的武夫,境界没有他高! 看着劈来的长刀,林青眼中闪过了一丝狠辣,没有躲避,而是继续朝着石永功冲去。 以他七品巅峰的实力,挨上一刀可能不会死! 但石永功被他全力一击,必死无疑! 因为林青早已看准了他的心脏位置,一旦命中,这场争斗也算是结束了。 而石永功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眼中也闪过了狠辣,没有收刀,继续前劈! “啊!!死吧!” 刹那间,二人的身形快速拉近。 刀口离林青的脑袋只有三寸,但他的拳头也离石永功的心口位置三寸! 但就在这时! 石永功原本坚定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动摇! 这一丝动摇就如雪崩一般,不可阻挡! 他不甘的改变了身形,向着一旁用力一扭,艰难的与林青交错而过。 但林青的身形没有停止,眼神也没有变化,依旧狠厉无比。 随着石永功落地,他听到了一声闷哼,还有鲜血喷出的声音。 他慌忙回头查看,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一名军士死了。” 只见那军需官拉过了身旁的军士,替他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他的脸上出现了惊恐,但眼神依旧平静,让林青暗道不好。 果不其然,强横的气力从他体内喷出,让一旁的石永功都不由的一呆。 他居然也是武者? 石永功眼中生出了浓浓的后怕。 他之所以如此费尽心力的办事,就是想着有一天来个黑吃黑,将这军需官的财富据为己有。 而这军需官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他相信自己能够轻易做到。 但如今...他居然是个武者,而且从气机上来看... 赫然是六品的铜皮铁骨! 居然是比他还要强大的存在! 这...怎么可能? 见到他这副表情,那军需官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 “做我们这一行,如果没有点真本事傍身,某早就死了。” “是吧,石总旗。” 石永功一呆,呼吸急促,连忙说道:“大人英明,既然如此,你我二人就先将这刺客抓起来,看看是谁来破坏大人的生意。” 军需官也神情凝重地点点头。 他之所以没有继续呼叫侍卫,就是想着此地的生意见不得光。 军营中出现了刺杀事件,不光百户要来,甚至是千户都有可能出面。 届时,这里发生的一切,可就解释不清了! 他们看向那黑衣人,只见他依旧冷冷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你是谁?是谁来派你杀我。”军需官冷冷问道。 林青没有说话,感受着体内激荡的气力,时刻酝酿着爆气杀人! 下一刻,他感觉刚才消耗的气力已经彻底充盈,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 没有说话,单脚点地,刹那间就冲了出去。 而他的目标,不是品级更高的军需官,而是七品的石永功! 刹那间,二人相互碰撞了十多拳,此刻那军需官才反应了过来,加入了围攻的队伍。 但此时,林青的嘴角出现了一丝冷笑。 他心中的一个猜测证实了! 没有理会加入进来的军需官,他的目标一直放在石永功身上,将他打得节节败退,一个劲的吐出鲜血! “你,你是何人,与我有何仇怨!” 石永功吐出了一口鲜血,艰难问道,同时身形后掠,躲避着攻击。 希望军需官能接住此人的攻击! 林青只是愣愣的瞥了一眼那军需官,发出了一声冷笑! 气力运转,脚尖一点,朝着新力未生的石永功扑去! 他的眼睛瞬间瞪大,喊道:“大人救我!” 那军需官眼中也出现了惊骇,没想到那人竟然完全无视他的攻击! 但此刻,林青背对着他,将整面后背都露了出来! 他心中一狠,咬紧牙关,运转气力,冲了上去! 下一瞬间! 嘭!嘭! 两声闷响出现,两口鲜血随之喷出... 一人是石永功喷出的,他此刻双目圆瞪,满目不甘,双手已经捶了下来,失去了生机。 而林青虽然吐出了鲜血,感受着后背火辣辣的疼痛。 但他依旧直起了腰,回过身,看向那一脸无措的军需官。 擦了下嘴上的鲜血,发出了一声冷笑: “六品武者不会战斗,可笑。” 第33章 人作恶,天收之 “可笑,本官岂能不会战斗?”那军需官已然色厉内荏,说话都有几分不自在。 林青神情自若的上前,来到了那军需官身前,上下查看。 “手掌无老茧,双臂双腿笔直,浑身气息阻塞,更重要的是,你眼中的惧意。 虽然你伪装得很好,但某刚刚进来时,你眼中的惊惧是不会作假的。 所以,你是一个只有境界,但不会厮杀的花架子。” 那军需官的眼睛瞪大,呼吸明显急促了几分,眼中的害怕一闪而逝,继续嘴硬: “哼,本官征战沙场多年,怕过谁。” “是吗,如果你会厮杀的话,就不会离我这么近!”林青嘴角勾起笑意。 话音落下,他的眼神瞬间凝实,右手如松弛瞬间变为了紧握! 快速出拳,在他的腹部击打了数十下! “噗..” 那军需官的眼睛瞪大,身体瞬间软了下来,嘴里不停地流出鲜血。 “就像这样,以你的境界本应该能轻松抵挡,但事实是,你不能。” “你为何...杀本官...”军需官的眼神黯淡,感觉整个腹部里都是积血。 身体移动时,里面还会传出咣当咣当的血声。 他的五脏六腑已经完全被那几十拳打得破裂,鲜血直流。 已经没有办法活下去了。 “告诉你也无妨,被你坑害的那些军士家中凑了钱,让我来杀你,只是没想到,你依旧没改。” 为了套出想要的情报,林青只能先将话题引向别处,分散这军需官的注意力。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怨毒。 “贱种贱种!都是贱种,他们怎么敢?” “你做初一,他们做十五,他们如何不敢,你的妻儿此刻也应该被抓了。”林青沉思了片刻,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毕竟他与此人也只有一面之缘,根本不知道他有没有妻儿。 不过,那军需官的身体居然开始了颤抖,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指向了林青, “你,到底是谁派来的,就凭那些贱种,他们是如何能找到的!你到底是谁?” “噗”他由于情绪激动,又喷出了一口鲜血。 林青的眼睛微微张大,闪过了一丝精光。 自顾自地说道:“我?我只是一个刺客啊,至于你的妻儿,会有专门的人去处理!” 说着,林青露出了一丝冷笑,拍了拍他的脸颊。 “为大人办事,自然要做好心理准备,不是吗?” 林青本意是循序渐进,但没想到那军需官却瞬间激动了起来。 “哪个大人要杀我?我明明已经照做了! 钱我已经送上去了,那个小子明日也会被腰斩,大人为何还要杀我?是谁!!” “果然是受人指使?”林青心中一寒。 是谁要针对他?还能将手伸到军营里! 而他的仇人目前只有那么几个。 导致他父亲失败的幕后真凶,武安伯,王夫人! 深吸了一口气,他又笑着说道: “你说的事我并不知晓,我只是拿钱办事,至于什么大人我也不认识,你还有什么遗言吗?早些上路,早些投胎。” 此话一出,那军需官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连嘴里流出的鲜血都不顾了,张嘴说道: “好汉!!兄弟!!我有钱,我给你钱,你放了我如何?” 见林青没有说话,他又连忙说道:“拿了钱,你放了我,好不好,我这些年攒了不少银子,都藏起来了,谁也找不到!” 林青猜测他是为大人物办事,毕竟在军中行类似抄家,发死人财之事,没有靠山是万万不行的。 于是,顿时顿说道: “我要你的钱干什么,我若是拿了你的钱,迟早也会如你一般被杀的。” “那些都是我藏起来的,大人们并不知道,很多人都像我这么干,不会有人查的。” “大人们”“很多人”。 这两个词引起了林青的注意。 看来这种生意有许多人在做,而且不止一家。 也是,如今大乾摇摇欲坠,军士最值钱的,可能就是他们的命了。 思考良久,林青财终于重重的点头,说道: “既然如此,收了你的钱,我就替你办事。 说说吧,钱藏在哪里,大人是谁,还有...你刚才说的..腰斩之事是什么。 等我离开后,要是你有歪心思,那我就会将你刚才说的,都公之于众,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可能,陛下震怒的话,可能还会夷你三族,甚至是诛九族!” 那军需官顿时涌出了生的希望,即使渺茫,也要尽全力抓住。 “我说我说,钱被我藏在了马腹之中,是大乾商会的两千两银票,少侠可明日去取!” “继续说,大人是谁,腰斩之事是何事?”林青继续问道。 他对于银票在哪里并不感兴趣,这一些问题里,只有最后的那句话是最重要的。 “马腹中还有一账本,上面有大人的名字,而腰斩,则是另一位大人命我做的事。” 林青的眼睛一寒,“说!!” “是,是王千户吩咐我,让我找到一名从京城而来的军士,叫林青,之后设计杀死。” 那军需官此刻已经虚弱无比,脸色苍白,肚子也鼓胀了起来。 “我...我都说了,你拿了钱,帮我救出妻儿,不要让他们惨遭毒手,要是实在没有办法,就帮我了结了他们,不要让他们受苦,可好?” 军需官的脸上尽是哀求,但林青却全当没听见,在脑海思索王千户。 “王...这个姓氏,莫非是王夫人派人来杀我?”林青心中一惊,顿时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王家身为世家大族,官职最高的已经到了左都御史,乃是正二品,真正的朝廷大员。 而其家中子侄,有投身军伍者也不奇怪。 思来想去,林青愈发觉得,此事就是王夫人所为! 忽然,他感觉脸上一凉,低头一看,只见他绑在脸上的黑布已经被那军需官扯掉。 “你,你!!居然是你!!” “咳咳...” 那军需官激动的咳出了鲜血,他曾经想过无数种死法。 在心中猜测是哪位大人看他这个走狗不顺眼,想要清理掉。 可如何也没想到,今日早晨才抓到的一名普通军士。 到了晚上,居然就已经几乎要取了他的性命!! 林青一把夺过了黑布,蒙在了脸上,冷笑一声,说道: “人作恶,天必收之!” 轻轻一脚,那军需官的脑袋就被林青踢了一脚,歪在了一边,失去了生机。 第34章 如约而至 看着他脸上的不甘,林青没有丝毫同情。 这些军士为大乾厮杀,到头来居然还要受到这种人的算计。 生前的财宝没了不说,死后还要被当做蛮子,换取军功,不得安宁。 这些人,怎么杀都不为过! 看了看已经变得狼狈的军帐,林青将桌上的银子揣进怀里。 又拿起了放于地上的长刀,收起了身上的气力。 对着军需官用力砍去。 一刀,两刀,三刀... 直到将那军需官砍得血肉模糊,他才放下心来。 林青转而看向石永功,同样如此以为! 这样一来,发现他们尸体的人会认为,他们是被人泄愤,怒而击杀。 从而干扰探案的方向。 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将他们做过的事情公之于众。 如果被认为是仇杀,定然是会排查他们生前做了什么。 随即他又看到了那本有着各种手印的字据册子,眼中闪过了一丝寒冷! 长刀挥出,一刀将其砍成了两半! 这样一来,这些字据也做不得数了,而且还能提供一些查案方向。 深吸一口气,林青身形一闪,消失在帐篷中。 来到外面,看着四周依旧明亮的军帐,林青的心中闪过了一丝烦闷。 身上的伤势再也忍受不住,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他的后背上赫然有一个清晰的拳印。 即使那指挥官不会战斗,但气力却是实打实的六品。 轰击在他身上,确实造成了严重的伤势。 将嘴中的淤血吐干净,抬头看了看时辰,发现已经不能再拖了。 与严光约好的时间已经快到了。 身形一闪,林青冲进了自己的军帐,将脱下的黑衣收了起来,坐于床榻之上,静静等着严光到来。 而此时在帐篷里提心吊胆的严光来回踱步,想着到底要不要去。 此刻的军帐中只有他一人,因为其余人都已经战死。 他并不想去,万一牵扯进什么大人物的斗争中,他的小命可随时都会丢。 看着空空如也的帐篷,以及那微薄的抚恤银子,他渐渐有了决定。 在帐篷中站直身体,狠狠地一咬牙。 “富贵险中求!” “有了十两银子,届时送回家就说我升官了,希望妻儿老母在家不要担心。” 想着想着,外面的更声响起,将他从幻想中唤醒。 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天空,以及四处明亮的军帐,他深吸了一口气,熄灭了军帐的灯,快步走了出去。 二人的军帐离得很近,只有十几丈的距离。 来到军帐门口,看到门口的两个倒地不起的军士,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以为自己是来背锅的... 双腿一软,就已经瘫倒在地。 而随之闻到了浓郁之极的酒气,仔细寻找味道,是那倒地的两名军士身上散发而出。 “呼...原来只是喝多了,吓死我了。” 严光深吸了一口气,强行站了起来,走进帐篷。 进入帐篷,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于床榻之上,笑吟吟的年轻人。 “来了?” 对于严光会来,林青没有丝毫意外。 “大人..唤小人来何事。”严光结结巴巴地说道。 林青一笑,从一旁拿出了几锭银子,丢在了桌上, “拿着,这是你如约而至的报酬。” 严光猛地呼吸急促,眼睛死死地盯在桌上的银子上,最后艰难说道: “大人,小人只要十两。” “呵呵,十两如何能够,都拿着,一旦战事兴起,十两可就买不到什么东西了。” 林青站起身,手拿银子,将其一锭一锭地塞入严光的怀里。 严光又何尝不知,日后的十两银子买不到什么东西,但太多了,他真不敢拿。 犹豫许久,他问道:“大人,您想要下官做何事?” “简单,将我绑起来,五花大绑。”林青一边走一边踢了踢那已经醉酒不醒的两名军士。 “这二人胆子太大,私自饮酒不说,连自身的职责所在都无法完成,只能拜托你了。” 严光忽然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林青拿出来的绳索。 “大人...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相信你也能看出来,有人在陷害于我,所以我现在这副模样,要是被上峰发现了,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按照大乾律法,军中嫌犯要五花大绑,以防爆起杀人! 如今他这幅模样,必然是少不了责罚。 林青将手中的绳子丢给了严光,吩咐道: “快一些吧,早些做完,做些回去歇息。” 接过绳子的严光微微一愣,连忙说道:“呃....好,多谢大人。” 接下来的一刻钟,严光都在忙活给林青捆绑绳索。 “大人,要不要松一些。” “不必,越紧越好。” 直到全部捆绑完毕,林青的脸上才露出了笑容,说道: “走吧,今夜你没有来过这里,而这绳子,也是那二人绑的。” 严光此时才后知后觉,呼吸急促,摸了摸胸口硬邦邦的银子。 “银子暂时先不要花,寄回家里。” 严光一个哆嗦,看向林青的视线中有几分畏惧,但他也是聪明人,没有再问。 而是重重点了点头,并且在心里做了决定。 不管是谁,都不能拿走他这些银子。 看着严光离去的身影,林青原本还笑呵呵的面容顿时收了起来,变得一片惨白。 “六品武者的全力一击,没死都是幸运。” 他没有立即昏睡,而是靠在了床上,开始调息气力,慢慢化去后背的淤血。 静等明日的到来! .... 翌日清晨,军帐中的血腥味开始扩散,让寥寥的几个寻营的甲士警觉了起来。 慢慢靠近军帐,当透过缝隙,看到里面的景象时! 那几名军士的眼睛迅速扩大,瞳孔继而收缩! 马上发出了凄厉的叫喊! “敌袭,敌袭!!” 顿时,军寨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叫喊声! 敌袭的声音向着远方传去。 而最开始那名军士此刻脸色发白,被一旁的年长军士狠狠地拍了脑袋。 “王八蛋,这哪里是敌袭!!” “谎报军情是要杀头的!!” “你想死不要连累我们!!” 但见四周的甲士已经围了过来,那年长军士深吸了一口气,迅速恢复了冷静。 说道:“听着,想要活命,就要咬死口!就说见到一个黑影逃遁,你我前来查看!听见没。” 那年轻军士已经脸色发白,连连点头,“听懂了,听懂了!” 随即他看向其他军士,低声喝问:“听懂了没!” “懂了懂了。” 第35章 将功补过 铁蹄的声音在营寨里响起,一队全副武装的甲士骑着高头大马冲了过来! 领头的是一位看起来孔武有力的中年人,正是负责巡营的千户。 他手中的马鞭抽打着马匹的屁股,掀起了阵阵尘沙。 勒紧缰绳,来人看清此地的状况,眼中闪过了一丝杀意。 “发生了何事!” 先前林青见过的百户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回禀大人,是寻营的哨兵高呼敌袭。但下官已经仔细查看过了,并无敌人踪迹。” 那千户冷哼一声,看向跪倒在地的几人,喝问道: “敌人在哪里?” 那年长军士脸色一白,就要开口解释。 但那年轻军士身子一软,慌忙说道: “大人,小的看到了一个黑影离开了。” 说话间,他神情紧张,表情慌乱,任谁都能看到其中有鬼。 “哼,抓起来,严加审问,看看到底有没有敌人。” 那年轻军士身子一软,马上磕头求饶, “大人,大人,小人冤枉啊,是他!是他让我这般说的。” 他指着一旁的年老军士,声嘶力竭。 年老军士呆了片刻,眼皮一翻,用力捂住胸口,晕了过去。 见此情形,其余军士也连忙附和,将刚才的情况都说了出来。 那千户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厌烦,摆了摆手,说道:“拉走拉走,严加审问!” “是!” 随即,那千户下马,朝着一旁的亲兵摆了摆头,示意其进去查看! 顿时,有两名亲兵冲进军帐,没过一会儿就传来了一道声音: “大人,里面有五具尸体,其中两具被砍得血肉模糊,身上的银两都被搜刮一空。” 那千户这才大步进入了军帐,一眼就看到了里面血肉模糊的五具尸体! 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他的视线看向其中一人, 那人身穿军需官的服饰,看年龄还不大,只是因为面容模糊,看不清是谁。 “左游,进来看看这是谁?” 左游正是百户的名字。 他进入军帐一看,顿时皱起了眉头,说道: “大人,此处是总旗石永功的军帐,而这军需官,想来是江一道,卑职看他们经常凑在一起。” “凑在一起干什么?”那千户问道。 左游面露难色,犹豫了片刻说道:“大人,他们经常一起玩叶子牌。” “哼,原来是一群赌鬼,你来猜猜,他们是如何死的。” 左游犹豫了片刻,说道:“卑职斗胆猜测,此处是仇杀。” 说着,他又将身体凑近,小声在千户的耳旁低语:“他们的手段很下作,经常有军士被坑得家破人亡。” “哼,既然如此,那就死有余辜,招军医来验尸吧,查一查最近与他们有仇怨的人。” 那千户丢下了一句话,就径直离开了。 而此时,一队军士自远方狂奔而来,掀起了阵阵尘沙。 那千户看清来人,顿时眯起了眼睛,“他怎么来了?” 来人看起来三十多岁,体格强健,但皮肤异常白皙,与军中应该有的颜色不符。 “王景和,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 “哼,看尸体!”说着,他径直掀开了军帐,看到了里面那一具明显不一样的尸体,又发出了一声冷哼。 也没有理其余人,骑上马径直离开了,又掀起了阵阵尘沙。 “呵呵,京中有人好做官啊。” 二人虽然同为千户,但王景和的背景通天,不是他一个普通千户可比的。 摇了摇头,他也骑上了马,扬长而去。 过了一刻钟,军帐中的左游也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几分阴郁。 短短两日,他管辖的营帐内就出现了两起凶杀案,这其中要说没有联系,他还真不信。 而且,从二人的伤口来看,乃是死亡后补上去的,因为鲜血没有喷溅。 凶手如此做可能是泄愤,也有可能是混淆视听。 站在原地想了想,左游迈开步子,径直走向二旗的军帐。 而此时,林青军帐前的两个守卫已经醒了过来,只不过没精打采的模样是无法掩盖的。 他们在醒来后,第一时间看了看屋内的林青。 发现他被五花大绑地绑在床上后,顿时一愣。 其中一人还进入军帐给林青赔礼道歉,说是昨日喝多了,一时糊涂将其绑了起来。 想要帮林青松绑。 但被林青以天亮了为由婉拒。 左游来到军帐外,看了看那二人,发出了一声冷哼,随走了进去。 一眼就看到了那被绑在床上的林青,仔细打量着他。 “来人。” “大人,您有何吩咐。” “昨夜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回禀大人,没有。” “昨夜犯人有异常举动吗?” “回禀大人,没有。” “昨夜你二人寸步不离吗?” “回禀大人,是的!” “嗯,下去吧。”左游淡淡地点点头,踱步来到床前,问道: “林青,初到军营,为何杀人?” 林青神色平静,转动身体,淡淡说道:“回禀大人,卑职并未杀人,且与仲大宁无冤无仇。” 左游面色平静,但却在暗暗感应他的气机。 发现其气力平稳,呼吸稳定,不像是经历过激烈击杀的模样。 “难道某猜错了?”左游心中无声自语。 石永功与那军需官的龌龊事他早就知道了,只不过他一直在等部下来检举告状。 但一直以来,即使是输得倾家荡产,都一片风平浪静,让他也无从下手。 要说那些输光了家产的人爆气杀人,他是万万不信的。 他的兵是什么德行,他心里清楚! 窝囊! 宁愿躲在被窝里哭,也不愿意向他来告状。 杀同僚,他们不敢! 但有人敢,并且有相应的境界与战力。 就是眼前这云淡风轻,显得古井无波的青年。 深吸了一口气,左游露出了冷笑,说道:“军营又发生了凶杀案,你知道吗?” 林青适当地表现出了一丝惊讶,摇摇头,“不知道。” “不是你做的?” 林青瞪大了眼睛,眼中闪过了一丝凶狠,还有一丝愤恨,表现得极为恰当。 “大人,下官乃是京城人士,授陛下册封的八品典仪,至于刚刚来到军中,就接连杀人吗?” 左游暗暗点头,“条理清晰,临危不乱,是个人才。” 随即他说道: “此话有理,但你依旧不能洗脱罪责, 这样吧,明日我部就要出战,如果你能击杀五个蛮子,就算你将功补过,如何?” 第36章 婆娘回来了 “五个?我一人?”林青反问。 “你这一旗共杀五人!” “三人击杀五个蛮子,条件还算宽裕。”林青在心里暗暗嘀咕,随即问道: “敢位大人,如何能晋升总旗?” 左游听到这话都微微一愣,神情古怪,但愈发认为他是杀死石永功的凶手。 “想在军中升职,自然要有相应的功勋,你如今还太嫩了,见识过真正的战场再说吧。” 丢下一句话,左游自顾自地转身离去。 走到军帐前,冷哼一声,“将其解开吧,明日就要出战,今日再要饮酒,休怪本官不客气!” 那二人一个哆嗦,连忙答应。 “是,小的谨记...” 随即进来一人,十分费力地将林青解开,嘴里还嘟囔着: “这是我俩谁绑的,这么紧。” 林青听后微微一笑,说道:“两位兄弟辛苦了,明日要上阵杀敌,就不留二位喝酒了。” “还有多谢大人,让我俩喝了个爽!” 三人对视一眼,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见二人有说有笑地离开了,林青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回想着从昨夜至今的疏漏。 如今石永功已经死了,那百户似乎也没有追究的意思。 而他如今,还有一个要置他于死地的仇敌活着! 不过那人如今的千户,与他的地位相差悬殊,暂时不能正面碰撞。 “不知道那人的境界是几品?直接刺杀是最简单的办法...” 思来想去,林青还是觉得先去将那军需官藏起来的银子拿回来。 他也看出来了,在这军营中! 钱的作用,比在外面的作用还要大。 ... 与此同时,左游来到了属于自己的军帐中,看着下方跪地的一人,问道: “你昨日在与石永功他们玩牌?” 管二毛此时还不知道石永功已经死了,还停留失魂落魄,家产尽失的悲痛中。 只是淡淡点了头点头,眼神黯淡。 左游面色阴沉,拿起了被属下拼接好的册子,翻到了最后,看清上面的文字后,顿时发出了冷笑: “管二毛,你可以啊,居然连家里的婆娘都输了。” 管二毛猛地抬头,一脸震惊地看着左游,随后又将视线挪向了那本册子,顿时双目血红。 “哼,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她为你生了两个男娃,一个女娃。 你爹死得早,也是死在了战场上,而你娘我没记错的话,早在几年前就哭瞎了眼。 你在外出征,一大家子都要靠着你那婆娘操持! 如今,你居然将她卖了,仅仅十两!! 狗杂种,你我为大乾厮杀,杀敌时你唯唯诺诺,杀自己婆娘时怎么如此果断!!” 左游越说越气,拿起了桌上的长刀,径直来到他身前,狠狠一拍! 啪! 一声闷响,管二毛应声倒地,久久没有直起身。 而是在地上蜷缩起身体,慢慢地抽泣起来,嘴里还念叨着: “翠屏,我对不起你....” 他自从昨夜输光了家产后,回到军帐后一直未曾入睡。 脑海里想的都是他死后,婆娘的凄惨境遇。 他也知道,自己的婆娘会遭到如何待遇,被卖入青楼那都算好的。 而没了那五亩地的祖产,他的几个孩儿与老娘该如何过活! 渐渐地,他竟然开始放声大哭。 可即便如此,也无法让他那充满悔过的心好受一点! “你娘的,早干什么去了。 赌,继续赌,老子有没有与你说过,不要去赌!!!” “大人....小人错了,小人也是鬼迷心窍...这才输了婆娘与祖产,小人错了啊....” 管二毛开始在地上蠕动,慢慢抱住了左游的小腿,更加大声地痛哭。 军帐内的声音引起了外面侍卫的注意,当看到里面的一幕后,识趣的走远了一些。 直到过了一刻钟,见管二毛还没有停歇的意思。 左游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昨日的几人都死了,你的债清了。” 管二毛先是一愣,哭声戛然而,猛地抬起头。 只见他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甚是狼狈。 但他的眼睛却是明亮无比,不可思议地看着左游。 “大人...此话当真?” 左游挣脱开他的手,走到了桌案前,从中撕下了一张纸,随意丢到了地上。 “看看吧,这是你立下的字据,这张就还给你了,至于剩下的,先放于我这里,如果你要是再去与同僚玩牌,那就不要怪我将你家的祖产据为己有!!” 管二毛连忙爬了过去,拿起了那张纸,颤颤巍巍地查看.. 果不其然,是卖婆娘的字据。 见到字据,他竟然又开始哭了起来,朝着左游一个劲地磕头。 “大人,大人之恩,小人没齿难忘!!大人放心,小人再也不赌了。” “哼,行了行了,休要再给大乾军士丢脸。我问你,你走后还有其余人进入石永功的军帐吗?” 管二毛抽泣了两声,他昨日脑袋空空如也,哪里记得这么多。 但赌局通常只进行到亥时,所以他说道:“没有了大人,小人是最后一人。” 左游点点头,摆了摆手说道:“去二旗麾下,小旗名为林青,跟着他好好杀敌,只要你赚够了军功,这字据我就还给你。” 虽然管二毛不知为何要将自己调到二旗。 但如今左游对他如同再造,他自然是要言听计从。 “帮我盯紧小旗林青,不要招摇,一旦发现了异常,找机会向我禀告!” 管二毛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头答应。 “是,大人。” “好了,快去吧。” 离开军帐的管二毛,看着天空中明媚的天气,感觉整个人都重新活了过来。 他如今也懂了什么叫只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一刻钟后,他收起了仅有的行李,来到了二旗的所在地。 其余的小旗麾下至少都有七八人,只有这二旗,场地上只有三人在进行操练。 甚至连那小旗林青都不见了踪迹。 严光三人见他到来,顿时皱起了眉头,这管二毛可是出了名的赌鬼,来这里做什么。 还是较为凶悍的兰云川上前一步,制止住了他。 “何事?” 管二毛缩了缩脖子,小声说道:“我...百户大人命我来二旗效力。” 三人的眉头又皱起来。 一个赌鬼?战场上不拖后腿就已经是万幸了。 这时,从马场回来的林青听到了这话,眉头也皱了起来。 他对于赌鬼也颇为不喜。 三人见到林青回来了,严光马上喊道:“小旗大人,此人被百户大人调于您麾下...” “知道了,去把行李放下,开始操练。” 既然是百户安排的,林青自然也没有意见,能不能在战场上活下来,还是要凭借自己的本事。 第37章 乱军心者,斩! 林青回到了军帐中,这才拿出了今日在马场寻到的包裹。 打开一看,赫然是两张一千两的银票。 还有一本薄薄的册子,但当林青打开一看,上面的内容触目惊心。 密密麻麻地写着一个个名字,粗略看去,足有上百。 而这上面,写着具体的时间,地点,还有打点的银钱。 更主要的,则是他从事这一行当的时间。 足足两年,而这期间,获利何止万两! 其中最多的一名军士,那军需官足足从他身上赚取了两千两! 至于像是管二毛一般,三五百两的,足足五十几人。 最多的,则是一百二十两的。 只有抚恤银一百两与头颅二十两。 如此行径,触目惊心。 而赚取到的大部分钱财,则是分给了一名叫徐力的总兵! 在大乾边军之中,一位总兵麾下少的有三个千户所,多的七八个都有。 也就是说,这位徐立至少掌管着三千人。 也难怪这军需官无所顾忌,如此明目张胆地坑害大乾军士,实在是令人发指! 林青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杀意,他父亲平远侯生前爱兵如子,饷银就算是朝廷不发。 他也要顶着周围勋贵的排挤,用自己的钱将军饷补上! 如此,才有平远侯多年前以一万守二十万的赫赫战功。 那一战,也让他抵挡住了边疆小国的联军,让他的爵位从伯爵变为了侯爵! 一跃成为了掌握实权的顶级勋贵。 试问,如果将士离心离德,如何能一挡二十! 而如今的大乾节节败退,大有连如今的边关都守不住的趋势。 缺银缺饷是一方面,还有无数的蛀虫趴在这几十万军士身上。 喝其血,吸其髓! 林青眼中闪过了一丝郁气,将这账本与银票收了起来。 盘膝打坐,调整气力! 明日就要上阵杀敌,他需要养精蓄锐! .... 翌日清晨,擂鼓声响起! 林青猛地睁开眼睛,听着外面一个个甲士的喧闹声,眼中闪过了一丝期待。 站起身,披上甲胄,拿起长刀,走出了军帐。 他旗下的四人已经早早在军帐外等候,见他出来,齐声大喊: “参见大人。” 虽然只有四人,但气势却不弱于其他小旗。 林青看着精神抖擞的四人,暗暗点了点头,接连两日的加练让他们的精气神好了不少。 深吸了一口气,他运转了气息,大声说道: “今日你我将上阵杀敌,夺取军功,守疆报国,勿要手软!” “今日你我虽为蝼蚁,但只要你们跟着某,日后定然升官发财!” 此话引起了一旁小旗官的注意,顿时发出了一声冷笑: “呵呵,升官发财?只有五人的队伍,先活着回来再说吧。” “哈哈哈。” 他的属下都开始了大笑,看向他们的眼里尽是嘲笑。 “聒噪!”林青眼神一冷,手中长刀顿时飞了出去,化作了一道乌光,冲向了那小旗官! “大人小心!!”他的手下纷纷大喊。 “老子看到了!”他脸上露出不屑,想要将长刀抓住! 但当他伸出手去抓时,顿时感受到上面强横的气力,让他的眼睛睁大! 心中暗道不好! 但在属下面前,要是丢了脸就会失了士气! 于是他运转了全身气力,堪堪接下了这一刀。 但即使接下,他的嘴角也溢出了鲜血,身形一阵摇晃。 “这...七品怎么会这么强?”他心中一惊。 但一个黑影已经窜到了他身前,高大的身躯将他的身体完全笼罩。 林青神情冷冽,伸出手抽出了长刀,架在了那人的脖颈上。 “出征之际,出言嘲讽,本官认为你在扰乱军纪,按律当斩!” 两边的军士此刻已然停止了呼吸,看着各自的上官! 他...竟然要杀人? “你可认罪?”林青冷冷发问。 那小旗此刻也没有了嚣张气焰,但身后有属下在,万万不可失了气势。 便将脖子一横,瞪大眼睛看着林青! “你敢击在军中击杀同僚?活腻了吗?” “哼,如此嘴脸,上了战场也是害人害己。”林青看向他身后的一众军士,问道: “有如此上官在,你们还能活着回来?” 此话一出,那十位军士脸色难看。 如此一比,明显是林青更有上官的气势。 见他们不说话,林青的眼神一冷,长刀就要划过此人的脖颈。 但管二毛却冲了出来,一把抓住了林青的胳膊。 “大人,杀不得啊。” 他也是吓了一跳,昨日才得到了劫后余生的喜悦,领了监视此人的差事。 今日居然就碰到了当众杀人... 管二毛清楚,这林青怎么样他不知道,但他自己,一定是难逃罪责。 “如此人一般,杀了又如何?他上了战场能杀几个蛮子?”林青的眼神愈发冰冷。 这时,在远处调度的左游看到这里聚集了不少人,眉头一皱,驾马赶了过来。 当看到三人纠缠在一起,林青的刀口已然见血后,他眼神一冷,喝道: “大胆,你在干什么?” 林青没有抽刀离开,而是看着左游淡淡说道: “大人,此人乱我军心,按律当斩!” 见围观的军士越来越多,左游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烦闷。 “发生了何事。” 周围有军士上前,将事情的原委尽数说明。 左游脸色阴沉,看着那小旗默不作声,心中杀了此人的心都有! 如今两国交战,要是被御史监军听到了,他这个百户都要被治一个御下不严之罪! 正当他想着该如何处理时... 前方喷溅的血液足足飞了一丈高! 那小旗捂着脖颈,不可思议地半跪了下来,艰难抬头。 只看到了在阳光下忽明忽暗的冰冷脸庞。 所有人都发出了一声惊呼。 他....居然真的敢杀人!! 被喷溅了一脸血的管二毛待在了原地,他艰难的挪动目光,与林青冰冷的眼神对视。 “扰乱军心,按律当斩,你想为他申冤?” 管二毛喉咙干涩,来回蠕动,艰难地摇摇头。 “小人不敢。” 林青收回长刀,朝着左游朗声说道: “回禀大人,乱我军心者已尽数伏诛。” “好啊,够狠,本官倒是要看看,你对那些蛮子有没有这么狠!” 随即他看向那呆滞的十人,冷冷说道: “你们,归于二旗,上阵杀敌,卫国戍边!” 那些人还未说话,林青便一声高呼,跃上了马背。 “多谢大人,此番前去,某此番前去,定然大获全胜!” 第38章 杀敌 十五旗狂奔出了军寨。 林青一马当先,手拿长刀! 原本的四人跟在他身后,其余十人跟在最后。 不同的是,两拨人的神情完全不同。 严光他们四人则是兴奋异常,对于这个杀伐果断上官甚是喜爱。 甚至严光都怀疑,昨夜石永功他们是不是被大人杀的,但苦于没有证据,得不到证实。 至于剩下的十人,先前都有过大笑,如今则是惴惴不安。 已经有几人想着是不是要及时脱离队伍,届时就说被草原蛮子冲散了队伍。 林青一马当先,将所有人的表情都收于眼底。 “哼,若是碰到了蛮子,哪个敢先跑,就算当场不杀你,回营后也不会饶过尔等。” 他的声音灌注了气力,显得洪亮无比,让所有人的神情为之一肃。 十五人就这样冲出了大乾的军寨,沿着赤林与老城一线狂奔。 他们的任务,就是将草原王庭渗透进入大乾的小股骑兵尽可能的拔掉! 草原王庭原本为大乾的附属国,所以沿用了大乾的军制。 同样是小旗、总旗、百户、千户、总兵。 虽然草原王庭人数不多,但人人可战。 所以大乾的小旗一般是十人配一小旗官。 而草原王庭的小旗队伍一般是十五人配一小旗官,最多二十人。 林青也是后来才知道原因。 马匹过了二十,动静极大。 一些专门修炼斥候功法的斥候,往往相隔数里都能听到草原王庭的马蹄。 虽然大乾也不缺马,但真正好的战马,还是在草原上奔腾的烈马! 一经驯服,日行千里不在话下,所以与大乾的马发出的声音都不同。 但林青所骑的,是五军都督府的上等好马,同样可以日行千里。 骑行了大约一个时辰,十余骑冲出了军寨的范围,来到了赤林与老城防线的薄弱区。 草原骑兵一般都是从这里进入大乾境内。 林青勒住马缰,看向严光,“下马侦查。” “是!”严光下马,将耳朵贴于地面,仔细侦听。 他是这小旗队中的斥候,修炼的是斥候专用的功法。 林青看向后方十人,喝道:“你们的斥候呢,还不下马探查!” 其中一身材不高的汉子脸色一白,赶忙下马与严光做同样的动作。 不到十息,二人就抬起头,同时说道: “大人,正北方向有十九骑朝着这里奔来。” “大人,西南方有十三骑远去。” 所有人都将视线看向林青,看他如何抉择。 按理说,应该要先处理进入大乾境内的骑兵。 一来是安全,可以有友军支援,二来是人数少。 林青低头沉思,想着一起在家里看到的兵书。 那是他的父亲平远侯亲自修筑,家中只有他可以随意观看,就连他的母亲都不能观看。 兵书,如家传的武学一般。 只传家中嫡子! “在动则千里的战场之上,一味的防守是行不通的。 堵不如疏,小股骑兵可穿插在战场之中,伺机而动。” “大乾如今式微,任何厮杀都在本土进行,不论输与赢,我朝都是劣势一方。” “所以,要想击败草原王庭,就要将战线推出去,推到草原之上!” “厮杀他们的牛羊,焚毁他们的草场!” 刹那间,林青有了决断。 “全军听令,向北杀敌!阻敌于外!” 说着,他脸上露出了冷笑:“至于后方的一些人,让那些无胆鼠辈去杀吧。” 说完,林青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想要建功立业,家中妻儿过好日子,唯有杀敌!” 兰云川紧跟在林青后面,听到这话不禁呼吸急促,身上的伤疤开始充血。 狰狞的脸庞像是见到了猎物的雄狮,发出了低吼: “杀敌!!” 出乎林青意料的是,较为瘦弱的钟信也举起了马刀。 憨厚的外表也收了起来, “杀敌!!” “杀敌!!” 接二连三的喊杀声响了起来,众人只感觉心境通畅。 像是这些日子的郁气都被发泄了出来。 就连胆子最小的严光,也双目嗜血,大喊“杀敌!” “战场之上,军械甲胄占三分胜负,为将者运筹帷幄占两分胜负。” “唯士气,独占五分!” 林青脑海里回想起兵书里的文字,如今来到战场,他才知道士气的重要。 很快,前方已经隐隐约约看到了马蹄扬起的灰尘,还有其中隐隐约约可见的十余骑。 林青的视力极好,能看到对面而来的队伍身穿皮甲,头戴皮盔,手里的马刀又长又弯。 而长相,倒是与大乾的人差不多,只是脸上多了一些高原红,皮肤也粗糙许多。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为首的小旗官,他的马尤为高大,气势非凡。 林青一声冷哼,身下烈马的速度再次加快了几分,渐渐脱离了队伍。 如今这些人虽然士气尚佳,但还未通力合作过,难免有些滞涩。 所以,他要一马当先,率先斩杀对面的小旗官。 让这些人的士气再次高涨! 从而取胜! 马刀抽出,在猎猎的寒风中闪烁着森然的光芒。 林青将长刀举过头顶,发出了一声大喊! “杀敌!” 随即一马当先,率先冲出! 对面小旗官显然也发现了这一异常,发出了一声冷笑,夹紧马腹,同样从队伍中脱颖而出! “儿郎们,杀!” 两方都发起了冲锋,扬起的尘土已经淹没了他们身后。 而他们只见仅剩的清明也在迅速缩小! 林青运转全身气力,将其凝练于手臂之上。 “二十仗!” “十丈!” “五仗!” 林青眼中闪过了寒芒,他甚至能看清对面那人浓密的胡子,以及那带着厚污垢的脖颈。 “杀敌!!” 林青悍然出刀,这一刀凝练了他全身气力以及碧空拳法的九式! 乒!长刀碰撞,发出了一声脆响,从中折断! 而后,所有人都能看到一颗头颅冲天而起! 长刀横空,血花飞溅! 草原王庭的那一对小旗已经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向他们冲过来,并且毫不减速的身影! 林青的脸上带着血液,没有管身后飞起的头颅,而是发出了一声狞笑! 再次大喊! “大乾将士,奋勇杀敌!!” 第39章 六品铜皮铁骨 一刻钟。 战场平静了下来,扬起的沙尘渐渐平歇,露出了其内血腥的场景。 战马,甲士,纷纷倒地。 有不甘于死亡者,睁着眼睛,想要看一看杀人者的脸庞。 但毫无疑问,今世的他们,再无机会复仇。 大乾十五骑战草原十九骑! 十九骑,尽灭! 大乾十五骑二人受轻伤。 林青掩去了眼中的戾气,将长刀插入刀鞘。 冷声下令:“下马侦查。” “是!” “是!” 两道比之刚才要激昂了许多的声音回应这道命令。 “其余人,打扫战场,割取头颅。” “是!!” 所有人都感觉如在梦里。 赢了,居然赢了? 而且全胜? 严光看着自己手臂上那道不深的伤痕,觉得如天方夜谭一般。 他在军中好些年了,从未有过如今日这般畅快。 大乾将士居然也可以战胜草原王庭的骑兵... 他偷偷将视线看向那个一直立于马背上的身影,刚才一战,无人是其一合之敌。 皆是一刀毙命,等他杀穿地方战阵后,其刀下的亡魂已经不下十人! 这也是此战取胜的关键。 但即使剩他们十四打九,按照以往的经验,那也是要呼叫支援,远远吊着。 等到集齐二三十人后,再一举扑杀。 就是如此,也会有一些伤亡。 如今,简直不可思议。 林青坐于马背之上,能感觉胸口的玉佩开始微微发烫,有一股股血气冲入了他的身体。 吸取了他身体的疲惫与损伤! 让他的气力更加充盈,使他距离六品铜皮铁骨,只差一个脚后跟。 他将胸口的玉佩拿了出来,它此刻已经变得血红,像是血色的琉璃! 林青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温情,将玉佩紧紧握住! “父亲,母亲,我会成为仙者,更会成为大乾最有权势的人,查明事情真相,帮你们报仇雪恨。” 看着倒地的一众草原战士,其身上的皮甲已经被他一刀劈开,露出了其身后的血肉。 掉落在地的细长弯刀已然失去了锋利。 而他再看向身上坚硬沉重的铁甲,与手中百锻的长刀,发出了一声冷哼。 “皮甲怎么打得过铁甲,草原王庭,不过尔尔。” “报,大人,正北方有三骑前来。”严光抬起头,看到林青。 一众甲士马上严阵以待,放下了搜刮战利品的举动,就要上马迎敌。 林青看向严光问道:“距离。” “距离此地三里!” 林青勒紧马缰,冷冷吐出了一句话:“带路,其余人原地休整。” 说完,就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众人一愣,但严光立刻上马,跟了上去。 见二人的马蹄掀起了阵阵尘沙,此地之人才反应了过来。 才三人...确实不用我等前去。 林青二人再行了不到一刻钟后,看到了远处的三匹高头大马,还有天上盘踞的雄鹰。 严光脸色一变,说道:“大人,是草原王庭的雄鹰铁骑!” 雄鹰铁骑乃是草原边关上最精锐的一支骑兵。 各个身披铁甲,手拿玄铁长刀,配高头大马,辅之草原雄鹰! 一直是大乾骑兵的梦魇。 “这才像话,身穿皮甲,如何与大乾将士抗衡!” 林青的眼中闪过了熊熊的战意,如今气力圆满,唯有厮杀才可突破! 甚至要进行生死危机,以求潜力爆发! 如今以一敌三,正是突破的好时机! “原地等待,稍后上来收尸。” 林青丢下了一句话,勒紧马缰,夹紧马腹,瞬间冲了出去! 前方的三骑果然与先前的草原骑兵不一样。 只有三骑,但却出现了千军万马般气势。 并且那三人见到林青冲了过来,丝毫不乱,依旧保持完整阵型,眼里看不到任何畏惧。 只有一丝好奇。 对于那个一骑而来的大乾骑兵,好奇他如何敢一人冲锋他们三人。 不想活了吗? 但很快,他们的神情就变得严肃,他们居然从前方之人的身上,感觉到了... 兴奋? 是的,林青此刻兴奋无比! 体内的气力如洪水决堤一般在体内涌动,而胸口的玉佩也源源不断地通入血气! 破境! 就在这一刀! “杀敌!” 远远的,严光身下的马匹开始嘶吼,显得惴惴不安。 而他也听到了那声长啸! 不由得抽出长刀,大喊: “杀敌!!” 长刀挥出,带着林青全身的气力,带着几年来的郁气! 带着脱离奴籍的喜悦,带着成为军士后的迷茫! 如今,武道破境! 入六品!铜皮铁骨! 杀敌酋!刀落人死! 长刀从中折断,头颅冲天而起! 带着愕然,带着不可思议,带着杀进大乾的渴望,那骑兵失去了意识! 而林青身上则隐隐出现了一层古铜色,气力在其中流转! 让其身躯坚硬! 看着对面迎来的长刀,林青发出了一声长啸! 徒手接刀! 当! 金属碰撞的蝉鸣声响起,林青的五指紧紧握住了劈来的弯刀! 马刀挥出,头颅落地,掀起阵阵尘沙! 血光四溅,策马而追,长刀斩敌首! 长刀垂下,鲜血顺着刀刃滑落,扑灭了掀起的尘沙! 林青闭目沉思,回想着袁弘的话。 那种玄而又玄的感觉出现了。 六品铜皮铁骨,就是“碧空拳法”的极限。 想要突破五品,需要修炼新的功法,或者将其余修炼碧空拳法的人斩杀! 但如今他还未到五品,不能感应其余修炼碧空拳法之人。 为今之路,似乎只剩更换功法。 马蹄声响起,严光冲了过来,带着激动与震惊。 惊呼道:“大人威武。” 林青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冷声说道:“打扫战场,割取头颅。” 严光脸色通红,应了一声,赶忙下马割取头颅,收取战利品。 普通草原骑兵的皮甲与马刀可以放任不管,但雄鹰铁骑的盔甲可是一定要回收。 草原缺铁,能打下一副盔甲,就意味着草原要少一副盔甲。 而大乾则可以利用回收的盔甲,重新冶炼,打造属于大乾的盔甲。 此消彼长,可见打扫战场的重要。 而那奄奄一息的三匹高头大马,不光是严光看着可惜。 就连林青看着都有些心动。 但如今已经被他的气力震碎了全身血管,想必命不久矣。 相比于盔甲铁器,这高头大马更为值钱,一匹足足上百两银子! “大人,可以回程了。” 林青看向天边的北方草原,沉吟许久才发出命令。 “回程!” 第40章 惨烈前线 停留在原地的十三骑已经收拾好了战利品。 草原骑兵的脑袋,还有身上的财货,几匹不算好的马。 但所有人都兴奋异常,看着马背上挂着的脑袋,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后来的十人,每人的马背上有一个头颅。 而兰云川三人则是每人三个头颅。 这可能比以往的几次出击,获得军功还要大! 以往是三四十人分几个头颅。 如今居然还有结余... 这让一些军士尝到了许久未见的胜利气息。 而兰云川坐在马背上,眼中不时闪过忧虑。 看到北方,翘首以待。 “大人,不会..” 管二毛不愧是个赌鬼,说话就是晦气。 直到兰云川瞪了他一眼,凶狠的模样吓了他一跳,这才支支吾吾地闭上了嘴。 而这时,远方传来了马蹄的声音。 滚滚尘沙迎风而起,二人二马疾驰而来,看其模样毫发无损。 而视力最好的兰云川瞪大了眼睛,其内慢慢出现了不可思议。 铁甲,他看到了铁甲! 而其余人也见到了被严光放于马背上的三副铁甲。 不禁呼吸急促,他们的心里涌现出了一个名字。 雄鹰铁骑! 向来视大乾骑兵如无物雄鹰铁骑! 林青来到队伍前,看到在场众人的模样,顿时皱起了眉头。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马上挂头颅?还如何继续作战!” 所有人的脖子一缩,他们先前还以为就此回程了... 没想到大人的胃口这么大。 不由得,他们心里产生了一丝热络... 别看如今他们的马上挂着,但能拥有人头的还是少数。 或许,他们也能分得一个人头... “将缴获集中,分出两骑分别运载,后续不参加战斗。” 林青的视线扫过众人,冷冷说道: “不论如何,参与战斗之人都有军功,某不管你们以前如何分,在我麾下,人人出力,人人有功!”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呼吸急促,眼睛里闪过了一些火热!! 如此一来,此地十九个普通草原骑兵头颅,三个雄鹰铁骑头颅! 这就二十二个了,人人有份,而且还有多余。 “如今我们十五人,某不参与人头分配,再击杀六人,你们每人就可以有两个人头的军功!” 说完,林青喝道:“想要军功,就随本官上马杀敌!” “杀敌!” “杀敌!” 所有人都眼睛血红,上官不缺银子,不缺功法,但他们缺! 一个人头在军中换三十两,就算是有克扣,那也有二十两了!! 这足以让他们的家人过上一段时间的好日子。 随着林青策马而出,其余军士都夹紧马腹,跟了上去! 右手紧握马刀,随时准备抽刀杀敌。 而严光与另一位斥候落在后面,马背上是密密麻麻的头颅,显得格外威风。 .... 时间转瞬即逝,眨眼就到了酉时初。 落日的余晖将要带走大地最后一丝温暖,一日的厮杀也已经结束! 一队队的士卒回到了军寨,其中受伤者不计其数,哀嚎声响彻一片。 左游也早早回到了军中,看着遍地的伤号,眼中闪过了一丝烦闷。 从得到的消息来看,草原王庭似乎已经开始动真格的了。 雄鹰铁骑出现在了赤林老城一线,三五成群。 肆意扑杀大乾的小旗队伍,如今他的麾下一共十个小旗队伍。 如今只回来了四个,就是这四个,也要出现一半的减员,不能再战。 如今太阳即将落山,剩余的...可能凶多吉少了。 举目望去,他甚至还看到了一个身前空空如也,一个小旗队伍都没有回来的百户。 此刻那人已然欲哭无泪。 今日之后,他将会面临无人可用的局面。 深吸了一口气,左游看向营寨门口。 他不求多,只要再回来两个小旗队伍,他就知足了。 而在一旁,一名膀大腰圆的百户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脸上露出了得意。 他的十个小旗队已经回来七个了。 而且居然还斩杀了一名雄鹰铁骑,虽然付出了五名军士战死的代价。 但这也值得! “哈哈,左游啊,你的人还没回来?等过些时日的补充士卒,我刘某可是要先选了!” 在大乾军中,后续补充士卒乃是战功优先者先行挑选。 这也能让强大的百人队,千人队越来越强! 而且那些军功不多,又损失惨重的,自然而然就会被淘汰掉。 左游因为先前有石永功与仲大宁两员猛将在,一直压着其余百户。 如今这二人都死了,青黄不接之下,左游的百户都可能被裁撤。 “哼,刘大广,为了杀一个雄鹰铁骑,付出十几人的伤亡,值得吗?” “哈哈哈,自然是值得,如今雄鹰铁骑第一次出现,某自然要拔得头筹,在千户大人面前好好地露露脸。” 刘大广哈哈大笑,浑然不在乎麾下的伤亡。 麾下军士?在他看来,大乾边军上百万,不会差十几人。 要是死了或者不能战斗了,自然有新的军士补充进来。 只要他刘大广能升官发财,比什么都重要。 看着左游一脸凝重的样子,刘大广又发出了猖狂的大笑声。 以至于两个百人队的军士都要打起来了。 这时,一名身材高大,长相俊朗,浑身都是血迹的青年骑着高头大马,冲进了营寨! 左游眼神一亮,随即暗淡下来。 没有人头... 刘大广先前一颗心也提了起来,看那人气势非凡的模样,像是战场宿将。 但没有人头... “哈哈哈哈!” 随之,剧烈的马蹄声响了起来,地面开始震动,营寨内的马开始不安。 而在此地的百户们也脸色一变! 马蹄声数量众多,难道是蛮子打过来了? 但很快,一直注视着营寨门口的左游眼神中闪过了精光! 握住长刀的手攥得发白! 兰云川一头血污的冲了进来,杀气腾腾的模样让在场的人为之一颤! 这是猛士! 在其身上的盔甲上已然多了几道深刻的刀痕! 而更让人震惊的是,他马匹上那一串的头颅... 粗略数去,足足八颗! “好!”左游长出了一口气,有这八颗头颅,已经够交差了! 但随之进入的钟信没有了以往的憨厚,瘦瘦的身子挺拔的不像话。 他的身上同样充满血污,但他的眼神依旧锐利! 更不可思议的是... 他的马背上也挂着八颗头颅! “好!!”左游忍不住惊呼出声! 但随着管二毛等一众军士冲了进来。 左游住不禁停住了脚步,睁大了眼睛.. 骂道:“娘的,见鬼了。” 第41章 一战扬名 此刻的军寨极为热闹。 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事物, 来到了军寨中央,看着那聚集在一起的战马。 足足五六十匹,而且个个不带伤。 可以想象,以往那些即使带伤,却依旧能带回来的战马,都被眼前这群疯子舍弃了。 场中还密密麻麻的摆着九十一颗人头! 更让在场军士疯狂的是那十一副铁甲! 那是雄鹰铁骑的甲胄! 与之相匹配的,是四把完整的弯刀,七把被从中斩断的弯刀! 而此时默默整理着战利品的军士们,人人带伤! 其中一人的手臂已经耷拉了下来,但依旧在整理着头颅。 从他们身上透露出来的肃杀气,让这片原本散乱的大营都变得肃穆。 左游等一众百户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头,一时间有些不能思考。 这...是如何做到的? 杀良冒功? 但这些头颅可都是饱经风沙,不是那些伪装的样子货。 而且,这几十匹马做不得假,都是蛮子的马! 场面安静了足有一刻钟,左游才看向林青,开口问道: “这些,都是今日的战功?” 林青调整好气息,平复体内奔腾的气力。 向前一步,朗声说道: “回禀大人,二旗十五人,斩敌酋草原骑兵八十,雄鹰铁骑十一,缴获马匹五十七!尽数在此。” 顿了顿,林青继续说道:“此战下官率麾下军士每人斩杀六骑余,破草原数个小旗队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之所以能击溃如此多的草原骑兵,他遵循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如今他们身上的伤, 就是在最后一次与敌军接触时,因为长久作战而身心疲惫造成的。 但最后还是凭借着他晋升后的境界,艰难取胜! “你呢?”左游压住了心中的激动,看向杀气腾腾的林青。 要说谁的杀气最重,毫无疑问是这位武院的学子。 刚刚上任不到两天的小旗官。 “某之杀敌微乎其微。”林青淡淡说道,目光锐利。 “你撒谎!” 刘大广发出了一声大喝,走了出来。 拿起了一柄已经从中断开的弯刀,来到林青身前。 “这断开的弯刀,都是你斩断的吧,你这一旗中,只有你能做到。” 林青目光平静,淡淡地看着刘大广。 他顿时感觉一股扑面而来的杀气,让他的瞳孔一缩! “是下官斩断的又如何?此处军功,乃是我二旗军士通力合作,奋勇厮杀而来,何分你我。” 话音落下,远处传来了一声大喝! “好!!!” 一黑甲中年人骑着烈马冲入了军帐,其目光如炬,死死的盯着林青。 眼中涌出的,是浓浓的欣赏! 此人乃千户纳兰元哲。 左游与一众百户单膝跪地, “拜见千户大人!” 随即一众军士也单膝跪地,军寨中顿时响起了高呼: “拜见千户大人!” 纳兰元哲下面而立,来到林青与一众二旗将士身前。 “起来说话!” 甲胄碰撞的声音响起,在场之人都站了起来。 纳兰元哲打量着一脸平静的林青,再次点头, “不错,不错!刚才一番话,是谁教你的。” “下官曾在武院学之,乃书中所写。” 纳兰元哲的眼睛一亮,他家世显赫,对于京城武院之事自然是只晓得。 他嘴角勾起笑意,朗声开口: “凡我麾下之士,所得功,皆共并力,杀奋而来,非有一人勋劳者也。” “本官说的可对?”纳兰元哲问道。 “一字不差!” “那你可知,这是何人做所?”纳兰元哲继续问。 “下官不知。” “此乃太祖时期镇国公所说,听闻陛下开设武院,当今镇国公将其家学,献给陛下。” 此话一出,在场的军士不禁瞪大了眼睛,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镇国公家学?武院?那是什么?居然可以看到镇国公家学!” 一时间,在场的军士都看向了场中的头颅以及战利品! 要是他们也能进入那武院,岂不是也可以做到如此? “下官承蒙陛下皇恩,脱奴籍,入武院学之,其中所学,不知来处,还请千户大人见谅!” 林青淡淡开口,语气波澜不惊。 “奴籍?” 此话一出,不光是周围的一众军士愣住了,连他麾下的十几骑也愣住了。 纳兰元哲只是失神了片刻,眼中再次闪过精光! “好!你如今是何官职?” “陛下御赐,八品典仪!” 哗.... 在场的军士沸腾了,“他还有官身?” 纳兰元哲点点头,说道: “本官会将你立下之功,如实禀告五军都督府,等着领赏吧。” “多谢千户大人。” 纳兰元哲又看向场中的一地头颅,高兴之意不言而喻,随即他又说道: “但官职是官职,军职是军职,如今你是小旗,就升为总旗吧。” 在大乾官场,官阶只能由朝廷决定。 但在军营之中,上官却能决定下官的具体职务。 为的是战场厮杀中即使有人战死,也可以随时提拔,以防造成混乱。 林青听后觉得在意料之中,依旧面色平静, “多谢千户大人。” 纳兰元哲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看向了左游,赞叹之意不加掩饰。 “你不错!虽然昨日出了凶杀案,但如今功过相抵了。” 左游面露激动,心里长出了口气。 属下立功,作为上官,自然也可以分润一部分军功。 事实上,在大乾的军中。 部下立功,分润功劳最大的却是上官。 因为只有上官能在更高一级的上官那里获得好处。 而作为拼死拼活的属下,只能得到上官权限之内的赏赐。 相应的,官职越高,受到的奖赏越大。 但承担的责任越多,前一日的凶杀案,如果真要追究起来。 左游的百户之职可能要被撤掉。 对此,林青也心知肚明。 战事开启,一旦失利,首先要被惩戒的就是最大的上官。 如当年的西虎城一事,事发的当天,平远侯府的所有人就被抓了起来。 不管最后是因为何种原因战败,他们都是要被处死的。 纳兰元哲离开后,左游来到了林青的身前。 如今他看林青可谓是哪里都喜欢。 先前的骄横,也都被他抛之脑后。 “你很好,如今千户大人升你为总旗,带好你的兵,三日后为国杀敌!” 此话一出,代表着与他相关的凶杀案都不追究了。 林青抱起了拳头: “属下遵命!” 第42章 官身 当夜亥时,皇城中依旧灯火通明。 属于皇帝的办公地点依旧亮着明灯。 光汉皇帝正坐于上首,手里拿着一份奏折,仔细研读。 没过多久,他就将手里的奏折丢了出去。 “废物,都是废物,朕每年花那么的军饷,就养了这么一群畏战的废物。” 黄俊这时拿着一封奏折走了进来,看着地上的奏折脸色一变 上面写着: “云崖大福一线出现百余骑雄鹰铁骑,杀入大乾境内,烧杀掠夺,无恶不作。 如今已烧毁村庄十一,杀害大乾平民数千。” 此乃五军都督府整理好的战报,与他手里这份一般无二。 看着皇帝暴怒的样子,黄俊犹豫着要不要将这份军报也呈上去。 但光汉皇帝已经看到了他手里拿着的东西,冷冷说道: “拿来,朕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吗?” “是,奴婢遵旨。” 说着,便把手里的奏折递了上去,同时准备好接住飞来的奏折。 但等了许久也未见动静,只听光汉皇帝发出了一声大喝: “好,好啊!朕有如此猛将,乃大乾之幸事!” 随即他看向黄俊,说道:“黄俊,你干的好事啊。” 黄俊一个哆嗦,摸了摸袖口里的银子,心说刚收的银子就被皇帝发现了? “来看看,这林青不愧是武院的斋长,第一次出战就就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皇帝将奏折丢给黄俊,他打开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 “赤林老城一线今日斩敌三百一,缴获战马一百一。 纳兰元哲麾下小旗林青率部击杀草原骑兵九十一,其中十一人为草原王庭雄鹰铁骑!另缴获战马五十七。” 扑通一声,黄俊跪了下来,大喊: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武院中的英杰如今已经能在战场厮杀, 假以时日,边军之中定然遍地武院学子,为国效力!” 果不其然,皇帝在听了他一番马屁后,龙颜大悦! “你这个狗奴才,就是会说话,赏!” “黄俊选才有功,着升正七品首领太监。” 黄俊继续跪地磕头,高呼:“多谢陛下隆恩。” “来,帮朕想想,该如何赏赐这林青。”光汉皇帝笑着说道。 黄俊来到皇帝身前,小心翼翼地捏着他的背,低声说道: “万岁爷,奴婢倒是觉得,此事由五军都督府决定即可, 一来此人乃是镇国公提前将其调到前线, 二来则是不要让这林青志得意满,心生骄傲。” 看着皇帝陷入了沉思,黄俊又说道: “奴婢倒是觉得,可以将这战报送与武院张贴,让那里的学子都看看我大乾的好儿郎。” 皇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一拍大腿, “好,你说得对,要让武院的学子们看看,明日你就去办!” “奴婢遵命。” 而在一旁的几位红袍大太监则是听到黄俊又升官了,撇了撇嘴,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屑。 “你那干爹如今也快不行了,看他还能撑多久,届时咱家要让他知道,什么是厉害。” 直到亥时初,皇帝才离开御书房,黄俊也得以结束了一天的差事。 提上一壶小酒,两样小菜,返回了房间,这是一日中难得的悠闲时光。 黄俊一边抿着酒,眼里一边露出了欣慰。 “林大人,咱家果然没有看错你,如今这大乾啊,几天都收不到一个好消息...” .... 翌日下午,原本应该懒洋洋,处于休息时间的军寨却喊杀声一片。 一个声音从前方传来,清晰无比,中气十足,但却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剑走轻灵,刀走厮杀!” “武者厮杀,为国为己!” “想要军功,想要功法,想要晋升!想要家里人过上好日子,第一个要做到的,就是在战场上活下来! 平日里疏于操练,面对军阵,如何能自处? 如何能在刀光之下保全性命!” “所以,想要继续活下去,就要操练,一刻不停地操练,练得越狠,死的可能就更小。” 军寨中,五十几人光着膀子,古铜色的皮肤在日光的照耀下显得熠熠生辉。 林青立于最前方,不停地大喊! 而同时,他也如其余军士一般,进行着操练! “想要在我麾下夺取军功,就不要想着休息! 如果受不了的,可以主动离开,加入其他总旗麾下!” 此话一出,一旁的几位总旗顿时怒目圆瞪,破口大骂。 “他妈的,老子的兵就是窝囊废吗?不就杀了几个蛮子嘛,牛什么啊。” 几名总旗看向自己那些懒洋洋地躺着晒太阳的兵。 以往还觉得没什么,得过且过就行了。 但如今,却是哪哪看不顺眼。 而这时,左游从千户那里回来,手里拿着一份公文。 看到军寨里操练的一幕幕,眼睛闭上又睁开,有些发愣。 “娘的,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来到林奇所属的一总旗前方,拍了拍手,大喊: “五军都督府令!诸军听令!” 所有人的动作停了下来,迎着刺目的阳光,看向左游。 “八品典仪林青戍边有功,晋为七品把总!” “兰云川、严光、钟信、管二毛晋为九品巡检” “其余人等,为巡检候补,若再有立功,立即晋升!” 刹那间,在场的所有军士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官身,居然不是银钱的赏赐,而是官身!! 虽然如今武官比之大乾立国初期的含金量要少上许多。 但不管如何,这都是官!! 与民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要知道,在如今的百人队里,能自称为本官的,只有林青一人! 其余的只能称卑职,都是平民! 但如今,二旗的几人日后都可以自称为下官! 日后要是战事结束,其他军士只能回家种田。 而他们,则是可以凭借官身,进入衙门当差,吃上一份皇粮! 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左游不禁点了点头。 五军都督府这一番猛料下去,如今他麾下之人,人人敢战! “谢陛下隆恩!”林青率先高喊。 顿时,其余人纷纷跟上。 左游满意地点点头,将那公文交给林青,说道: “很好,某如今也沾了你的光,混上了官身,多谢。” “百户大人赞誉!” “好,你们继续吧。”说完,左游转身离去。 而随后,一声声怒吼从后方传了过来,是先前那一位位总旗。 “他妈的,别睡了,都给老子起来操练!!” “下次再杀不蛮子,老子先杀了你们!” 第43章 赏钱?不识好歹 升官发财乃人生三大幸事之一。 当夜,百户左游自掏腰包,请一众立功的军士吃酒! 军中的娱乐活动不多,在歇息时,吃酒是最省钱的活动。 酒过三巡,严光问了一个所有军士最关心的问题: “百户大人,军功的赏钱何时下发。” 唰,所有人都看向了左游,他的身体一僵,脸上出现了尴尬与欲言又止。 林青注意到了这一点,随即说道:“大家放心,我林某人说话,自然是说话算话,赏钱一定分文不少地发到你们手里。” 左游长出了一口气,向着林青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神情。 一众军士也面露兴奋,那些人头,每个人可以发上百两的赏钱。 这对他们不富裕的家庭来说,是一笔巨大的银钱。 酒局一直持续到亥时初,一众军士这才醉醺醺地离开,返回各自的军帐休息。 林青与左游留在最后,他们的眼里都充满着清醒。 以他们的武者体魄,这些劣质酒水还不至于让他们产生醉意。 “大人,发生了何事。”林青率先开口问道。 左游的脸上又出现了难言之隐,几次想说又憋了回去。 但最后还是说道:“林青,我将事情告诉你,希望你能冷静。” “放心,大人。”虽然他如此回答,但林青的眼中却闪过了一丝杀意。 不用想也是军功赏钱那里出了问题。 左游酝酿了片刻,说道:“实不相瞒,那一批银子被总兵扣下了。” “总兵?”林青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了一个名字。 “徐立!”他也是今天才知道,他们这一旗的总兵是徐立! 也难怪那军需官要来此地坑害军士,私设赌局。 “为何?” “唉,如今朝廷迟迟不发饷银,上官们自然要开源节流,留下一部分赏钱,给其余军士发放饷银。” 林青发出了一声冷笑,要是其他总兵林青说不定就信了。 但这徐立,道貌岸然的禽兽罢了。 “大人,上官们打算截留多少?” 左游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一个人头二十两,至于那十个雄鹰铁骑的头颅,一个九十两。” “呵。”林青心中顿时涌出了一股怒气。 他们在前线活出性命,与草原骑兵砍杀,到头来还要被克扣军功赏钱? 这大乾,果真是要亡了。 在军中,一个普通草原骑兵的头颅值三十两,一个雄鹰铁骑的头颅值一百两! 本以为能得到一笔丰厚的赏钱。 没想到居然如此无耻,每个头颅通通按照十两计算。 这是简简单单的动动嘴,就截留了两千五百九十两! 而他们这些拼死厮杀的士卒,居然只能得到九百两,还需要十四个人分! 一人不过六十五两! 而那徐立一人就留下了两千多两! 何其荒谬! 林青难掩心中的怒气,身上散发出了浓浓的杀意,让左游的呼吸都不由地一滞,面露惊骇。 “你突破六品了?” 林青没有说话,而是在静静思考着如何做。 他身为总旗,手下只有五十人! 而徐立身为总兵,麾下足足五千人。 一百倍的差距,该如何做? 感受着他身上的烈烈杀意,左游连忙说道: “林青,你不要冲动,今日纳兰千户已经与总兵大人吵了一架了,上官们都是有难处的。” 林青脸上露出不屑,语气阴寒,冷声说道: “吵架有用,要军律何用?以往虽然欠饷,但军功的赏钱可不曾拖欠。 一旦拖欠,大人,我相信你知道这是什么后果。 这件事如果传出去,还有谁愿为我大乾杀敌?” 左游张了张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林青转过身,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他,问道: “大人,徐立是何人,你不会不知道吧,那死去的军需官为谁办事,你不知道?” 左游脸色大变,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你...他们果然是你杀的!!” 那军需官与石永功的背景隐藏的极深,就连他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林青如今刚刚来到军营几天,是断然不可能知道这等内幕。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是那军需官告诉他的。 银色的月光洒向大地,照在了林青脸上,让他的脸显得忽明忽暗。 对于这个问题,林青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 “大人,你不想他们死吗?” 浓浓的压迫感袭来,左游从林青身上感受到了生死危机,似乎稍有不慎,就要被当场斩杀。 如今,他也算知道了,为何他能一人独斩三名雄鹰铁骑! 此等厮杀气息,定是狠人。 左游如同泄了气一般,笔直的腰杆也慢慢弯了下来,说道: “林青,我知道你心中有怒火,但如今的大乾就是这样。 上官们也无心恋战,专心敛财。 军士们唯唯诺诺,贪生怕死,你我尽本职之力即可。 你是个人才,日后的成就我无法比拟, 而且还是武院出身,天子门生。 但说句大不敬的话,如今大乾都要亡了, 一旦草原王庭攻破了这几道防线,那可真就是君不君,臣不臣了。” 林青的眼中闪过了浓浓的寒光,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冷冷发问:“徐立是不是在与草原王庭做走私生意。” 左游一愣,摇了摇头,又点点头。 “我不知道,但...应该在做,如今大乾的边军都在做,上官们也想找一个退路。 就算是江山易主,草原王庭坐了天下,上官门依旧有官做。 我要劝你,不要太出风头,以免日后遭到清算。” “哼,大人也认为这大乾要亡了? 也是,国朝有如此蛀虫,大乾不亡才是怪事。” 没有等待回复,林青径直离开了军帐,隐隐约约能听到一声不屑地咒骂: “呸,还不如一个太监!” 左游看着那个高大的背影离开,眼中闪过了一丝钦佩。 自问,他上有老下有小,做不到如此洒脱,敢发出心中之言。 其实他没有说的是,就连那最后的十两本来都是没有的。 还是纳兰千户去据理力争,才能有的。 上官们的意思是,你都有了官身了,还想要赏钱? 不识好歹! 第44章 胆大妄为 面色冷冽的林青回到了军帐。 但却见兰云川四人静静坐在军帐外,擦拭着手里的马刀。 “为何不回军帐歇息,明日还要操练。” 林青的脸色恢复了古井无波,淡淡说道。 严光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说道:“大人,是军功赏钱出了岔子吧。” 林青眉头微皱,声音冷冽:“危言耸听,就算是少了军饷也不会少了人头的赏钱。” 管二毛整个人都透露着颓废的气息,重重叹了口气。 “大人,军寨中已经传开了,其他百人队的人头赏钱都是十两, 跟我一样的几个赌鬼还指望着赶快发钱还债呢,如今怕是还不上了。” 林青眉头紧皱,合着就他不知道? 兰云川没了在酒桌上的随和,整个人充满了杀气。 “这些贪官污吏,贪墨军饷也就算了,如今居然连人头的赏钱都要贪墨,该杀!” 此话一出,吓得严光瞪大了眼睛,赶忙回头捂住他的嘴! “嘘,小心隔墙有耳啊,你不想活了可别连累我,你没有妻儿老母,我还有呢!” 瘦如竹竿,面相憨厚的钟信则说道:“大人,我们在这里等您,是想来告诉您,十两我们也知足了,大不了我们多杀一些便是。 毕竟以前好些日子都杀不了一个蛮子,如今一次就能杀好几个。” 几人都点了点头,就算是十两一个人头,他们一人也能分到六十两。 如此,他们也知足了。 看到他们这副样子,林青胸口中的怒火再也无法压制,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冰冷: “用性命厮杀而来的军功赏钱为何要让与他人,还是你们根本就是软骨头!” “与草原王庭厮杀你们敢,拿回属于自己的军功赏钱,你们就不敢了?” 众人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还是与林青最为熟络的严光轻声开口: “大人,我严光没有什么本事,当初来参军的目的,就是战死后那一百两银子。 可如今跟着您,这一次就赚了六十多两银子,我已经知足了... 等到后日,我们多杀一些蛮子便是,即便是十两一个人头。 有大人您在,那也是从前不敢想象的数字。 如今国朝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我只想安稳一些,让妻儿老小过上一些好日子。 若是我严光光棍一个,定然跟他们拼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低不可闻。 林青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说道: “我知道了,都回去歇息吧,后日我带你们上阵杀敌,多赚取一些银子。” 众人纷纷起身,告辞离去。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林青的脸上恢复了坚毅。 武道之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如果心中有惧意,武道还如何精进! 同时,他的脑海里回想起了父亲的话。 “为将为帅者,需要一往无前,堂堂正正,有大无畏之心。 如果唯唯诺诺,谨小慎微,心思就会变得深沉,充满郁气! 凡是趋利避害,就会失了勇气! 不论是行军打仗,还是武道修行。 一旦失了勇气,就意味着江郎才尽。” 心中有郁气,林青便没有休息,就在军帐中修炼起了拳法。 虽然碧空拳法不能让他再次提升,但在获得其他功法之前,也不能不练。 功法修炼,不进则退。 一直到丑时初,林青才停止了修炼。 此刻的军寨中一片寂静,只有一些昆虫的鸣叫,与隐隐约约传来的打更声。 林青清洗掉身体上的汗水,走到床榻前,从床底摸出了一个黑色的包裹。 从中拿出了两样物品。 一样是他自己誊抄的账本,还有一样是黑色的夜行衣。 轻轻一挥手,一股气力冲出体内,将军帐中的蜡烛熄灭。 林青穿上了夜行衣,拿起了账本,消失在黑暗中。 在大乾的军中,要说谁是最重要的,那毫无疑问是监军御史。 要说谁是最不重要的,毫无疑问也是监军御史。 军中无事发生,那御史建军就如小透明一般,人畜无害。 要是军中有事发生,那监军御史就会露出獠牙。 如疯狗一般,撕咬其看到的所有猎物。 至于监军御史如果死在军营里怎么办... 大乾律法规定,监军御史若意外身亡,千户以上皆可斩! 而如今军中出了如此严重的贪腐,就算是他收了徐立的钱,那也要顾忌影响,细心办事。 辗转腾挪,林青躲避着军寨中的巡营士兵。 终于在一刻钟后,来到了一个较为宽大的军帐前。 这里有严密的护卫守护,可能比之寻营的士兵还要多。 如此一来,将账本直接交给监军御史的可能就极小。 林青深吸了一口气,在脑海里回想名单上的名字,以及营寨的位置。 发现有一百户的居所就在这营寨的附近,正好可以用来吸引这里的注意力。 打定主意,林青的身形一闪而逝! 不一会就溜进了一座军帐之中,看着床上静静躺着的身影,林青眼中闪过了一丝杀意。 “石春照,光汉三年,收取打点二百两,介绍六名猎物。” 账本上的猎物,就是家境殷实,性格冲动的军士。 这种人往往会在赌桌上输的一败涂地。 而如今是光汉四年,那六名军士,不用想也已经被吃干抹净。 甚至连头颅都被当作了草原蛮子,领取了赏钱。 脑海中思绪万千,林青没有犹豫,直接来到了床榻前。 以迅雷不及的速度握住了石春照的脖颈,用力一扭! “咔嚓!” 石春照只来得及睁开眼睛,便陷入了永恒的黑暗中,死不瞑目。 林青提着他的脖子,将他从床榻上拽了起来,径直丢出了军帐! 发出了一声闷响! 而一声闷响,也引起了寻营军士的注意,快速朝这里赶来。 而林青则是身形一闪,来到了监军御史的军帐旁隐藏下来。 “当当当当!” 激烈的锣声响了起来,伴随着军士的呼喊。 “有刺客!!!” 那几名军士对视一眼,其中四人快步离开,去查看是何情况。 留下两名军士把守。 林青从黑暗中冲了出来,只是在刹那就制服了那二人,让那二人倒地不醒。 如果没人管的话,可能要明日早上才会醒来。 林青冲入了帐篷,看到了床上坐着的一名中年人, 压低声音说道: “狗官,某来给你送功勋了。” 说着,就把那账本丢了出去,吓得那御史以为是暗器,连忙将身子躲了起来。 等到林青消失在军帐中,他才探出头来,看向那本小册子。 当他看清里面的内容之后,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这...胆大妄为!!!!” 第45章 诡辩 翌日清晨,监军御史拿着那本账目就来到了徐立的军帐。 他早早起床,在桌案前看着昨日的战报,面色阴沉。 见监军御史来了,他的脸色一变,但赶忙起身相迎。 “宋大人,您怎么来了?” 宋本孝,都察院御史,正七品,如今在此监军。 虽然品级不高,但能上达天听,清贵至极。 只见他一声冷哼,直接来到了桌案前,将那账本一把拍下。 “徐立,你可知罪。” 徐立脸色一变,很快就露出了笑容, “呦呦呦,大人,您这是何意?” 说着,他拿起了桌上的账目,翻开一看,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宋大人,此物从何而来?实乃构陷!” “此物从何而来与你无关,你只需要告诉本官,这上面的记载是真是假!” 宋本孝一脸正经地看着徐立,目光灼灼。 “哼,无稽之谈!本将自从来到此地,一直战战兢兢,保家卫国,从未做过如此事情!” 徐立发出了一声冷哼,站了起来,显得愤怒异常。 随即一脚将眼前的桌案踢翻,喝问道:“宋大人,这上面写着我收取贿赂两万一千两,钱呢? 本官甚至将自己的俸禄都拿出来做了军饷,有这两万一千两,某何愁发不出军饷?” 宋本孝眼睛眯了起来,语气阴森: “徐大人,这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每一笔银子,事实摆在眼前,你居然还敢狡辩?” “大人,这账本是何人所记,何处所得?无凭无据的东西,信不得啊。 如果你信不过我徐某人,那你就将此事禀告圣上,让他来裁定!” 徐立有恃无恐的模样让宋本孝的眉头皱了起来。 “难道是真的有人构陷?” 一时间,他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大人,如今饷银没有,赏钱没有,粮草军械只能勉强维持, 我倒是真的希望有那两万两,至少可以先发一些军饷下去。 如果宋大人能找出那两万两军饷,本官向你磕头道谢!” 听到徐立的话,宋本孝发出了一声冷哼,说道: “是真是假,本官自会禀明圣上,而且,其上的人都要暂时扣押起来,以方便审问!” 徐立脸上随即露出无奈, “大人,如今草原已经派出了雄鹰铁骑,我能勉强维持队伍不散已经是殊为不易,您就不要再添乱了。 你将这些人抓起来,仗谁来打?兵,谁来带?” 说话间,徐立的眼神深处闪过了一丝嘲讽,心中无声自语: “如今大乾都自身难保了,监军?监的什么军?” 宋本孝呼吸渐渐急促,虽然知道这人是在胡搅蛮缠。 但如果真将这些人抓了,无人带兵,一旦让雄鹰铁骑进入大乾境内。 届时,他的脑袋会第一个掉! 他面色难看,觉得脸上无光,发出了一声冷哼,拂袖离去! 见他离开,徐立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来人!” 一名亲兵走了进来,径直来到了桌案前。 “去查一查,宋本孝手里的账本是哪来的,记住,不惊动他。” “是!” 就在亲兵离开后,恰好一人走了进来,那亲兵顿时面露恭敬, “刘先生!” “嗯。” 来人名为刘丁,是名为是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人, 个子不高,身材干瘦,尖嘴猴腮的模样十分奸诈,嘴角有一颗黑痣,上面还有一根长毛。 “刘先生来了,快请坐。”徐立眼中闪过了一丝喜色,迎了上去。 “大人,何事?”刘丁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问道。 徐立便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引得刘丁的眼中寒光闪烁。 “大人,看来江一道在临死前,已经将我们卖了,而且他还留有账本!” 江一道就是死在林青手下的军需官。 “王八蛋,早就说这人不可信,死得好!” 刘丁摸了摸自己黑痣上的胡子,缓缓说道:“如今虽然事发,但大人也不用惊慌,借着明日机会,将那账本上的人都杀光便是。” 徐立脸色微变,说道:“先生,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冒险,这可经不起查啊。” “呵呵,大人勿要惊慌,由我来联系白云部,将明日派出去的军士全部击杀即可。”刘丁目光阴狠,露出冷笑。 “不可,如此一来,岂不是大败而归,死伤太多的话,不好交代!” 刘丁摸着自己的胡子,露出了嘴里的黄牙,淡淡说道: “大人,兵败并不是你的责任,那是朝廷不发军饷,军士们鼓馁旗靡,无心恋战,都是朝廷的责任。” 说着,他发出了冷笑:“可要是...我们的事情败露,那大人无论如何是跑不掉的,说不定还能落个诛九族。” 徐立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思考了许久,最后颓然坐下,无奈说道: “事已至此,已无后悔之路...就按你说的办吧。” 刘丁的脸上露出了满意,随即语气低下,又说道: “大人,钱款筹集得如何?那一批盐可要十万两银子,需要现银结算。” 在大乾,盐属于官营,除了朝廷之外,任何人私自贩卖,最少都要夷三族。 但如今他们居然如此堂而皇之地讨论,可见大乾之衰落气象。 徐立踱步走到了上首,从一叠公文中拿出了两张银票。 看着银票,他的眼里闪过了一丝肉痛。 “拿着,这是两张五万两的银票,为了凑这钱,我可以将朝廷发给军士的赏钱都暂扣了,可一定要顺顺利利地完成。” 刘丁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精光,将银票收了起来,淡淡说道: “大人放心,这一批盐,一旦卖到了草原上,眨眼就能变成一百万两! 届时,天大地大,大人皆可去。” 徐立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他们这些边疆的总兵,聪明的就与草原互通有无,赚一些大钱。 笨一些的,只能喝一喝兵血,赚一些小钱。 以前他是不喝兵血的,但如今生意越做越大,实属于不得已而为之。 一旦那十万两的官盐被送到了草原上。 那他就有了日后独立一方的本钱。 届时招兵买马,不论是在草原与大乾之间游离,还是等大乾被灭,成为一方诸侯, 都是不错的选择! 思来想去,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那就拜托先生了,明日一定要顺利。” “放心吧大人,明日白云部会将赤林老城防线的大乾军士全部杀光,大人就等着在军寨里收钱吧。” 第46章 残害忠良 一直到下午太阳落山,林青带领军士结束了一天的操练,也没见到军寨中有何动静。 他面露阴沉,心中无声自语: “果然,监军御史与那徐力狼狈为奸。” 等林青返回军帐,严光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见到他进来,马上迎了上来,低声说道:“大人已经办好了。” 说完,就将一个包裹递了过来。 林青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点头,“下去歇息吧,明日还要上阵杀敌。” 严光的眼中闪过了郑重,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 “大人,真的要如此做吗?其实十两银子已经够了。” “原本是三十两。”林青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就没有理会严光。 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无缘无故地拿走了一部分。 他相信任谁都会愤怒,而严光如此说的目的,只是想着息事宁人。 总认为忍一时就可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但以徐立等人的行径来看,他们只会更过分。 如果这次不争取,或许下次十两就会变为五两,五两变一两。 最后一分也没有。 兵书上曾说过, “一退再退,只会退无可退。” .... 夜深了,军营中的声音又安静了下来。 明日就要出战,也无人开设赌局,所有人都在养精蓄锐,等着明日上阵杀敌。 林青依旧没有睡,目光沉凝的盘坐在床上,默默锤炼着气力与身体。 如今他六品的境界已然稳固,比之其他人要快了不止一倍。 丑时初,林青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闪过了阴森的寒光。 看着洒落在地的银色月光,他眼中闪过了一丝犹豫。 明日就要上阵杀敌,如此做,定会影响军心。 做不做? 但很快,他就做出了决定! 做!一定要做! 心中一旦有了顾虑,那就会事事不成! 一刻钟后,一道黑影带着一个包裹冲出了营寨! 几经腾挪,林青来到了徐立所在的军帐。 里面依旧灯火通明,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人影坐在那里。 而外面,有十几名军士在不停地巡逻。 林青故技重施,不过这次是杀了二个出现在账本上的百户,将其丢出了营寨。 而这自然引起了巡营士兵的注意! 顿时,刺耳的锣鼓声响了起来,周边的军士纷纷出来查看。 而徐立的军帐处也离开了六名军士! “还不够...”林青又拿起了一旁的火把,朝着远处的军帐一丢! 顿时浓烟滚滚,火光冲天而起。 “着火了!!救火!!!” 徐立从军帐中走了出来,此时没有穿铠甲,而是一身便服。 林青的眼睛一亮,如此正好! 徐立看到那边的火势,冷冷说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去救火!” 几名军士顿时离开了军帐,拿起了水桶去接水。 “王八蛋,没有眼力。”丢下一句话,徐立返回了帐篷! 见到这一幕,林青的眼睛眯了起来,身形一闪,来到了一旁的帐篷上! 仔细观察了周围,发现没有其余的军士。 林青发出了一声冷哼,脚尖轻点,身形飘逸,朝着帐篷中冲去! 冲入帐篷,徐立坐于上首,冷冷地看着冲进来的人,发出了一声冷笑: “果然有鬼,你是谁?” 当林青看清楚帐篷内的情景后,他瞳孔微缩,只见帐篷里还有一人。 是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人,乃是徐立的军师,刘丁! 此刻他正捻着自己的胡子,发出了冷笑: “总兵大人,不必与他废话,直接拿下便是!” 顿时,外面响起了甲胄的碰撞声,粗略一听,大致有上百人。 “中计了...” 林青扫视四周,帐篷内只有他们三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杀! 气力运转,身形一闪,林青如苍鹰一般扑了过去,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右手成拳,左手成爪! 他直接用出了碧空拳法的第九式,点分两极。 势要一击必杀! 而那徐立也是六品,此刻丝毫不显慌张。 他只要拖延够足够长的时间,这刺客就要伏诛! 只见他双手成拳,浑身气力涌动,朝着林青打了过来! 而林青没有选择避让,而是直勾勾地冲了过去! 砰砰砰!! 二人在瞬间碰撞了数十下,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军帐里响起。 “你是何人?”徐立发出了一声冷哼,主动出击! 林青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等的就是现在。 刚刚他故意只展露了七品的力道,如今徐立冲了过来,浑身气力瞬间爆发! 六品武者的气势暴露无遗! 徐立脸色微变,但没有惊慌,因为二人的境界,都是六品武者! 尤其他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是六品武者了,气力浑厚。 但没想到,只是展露出真正实力的第一次碰撞,他就感觉到了一股大力朝自己袭来,让他的气息混乱,喉咙微甜。 “他是谁?怎么会这么强?” 林青的身形快速移动,二人的身形马上拉近,看着中门大开的徐立,眼中闪过了一丝狠辣! 第八式“徘徊空谷” 徐立脸色大变,他没有想到眼前之人的气力如此浑厚,瞳孔骤然收缩! 要是被这一击打中,那他将身受重伤! “先生!”他发出了一声大喊! 一直未动的刘丁发出了一丝冷笑,身形迅速袭来。 赫然也是六品,但气息比徐立要强上不少,速度也快了许多。 “无胆鼠辈,蒙面示人,可敢露出真面目?” 只见他化掌为拳,带着烈烈劲风,朝着林青的后背打来! 感受着身后的强横气机与军帐外的甲士声音,林青心中一狠! “不能错过机会,拼了!” 他身体内的气力运转再次加速,径直轰向了徐立的胸膛! 嘭! 徐立眼神凸起,喷出了一大口鲜血,倒飞了出去。 嘭! 又一声闷响,林青只感觉背后火辣辣地疼,喉咙一甜,鲜血顿时喷了出来。 这时,军帐外的甲士也冲了进来,看到这一幕后,目眦欲裂! 林青稳住心神,强行压下伤势,脚尖一点甩开了刘丁,在一众甲士的头顶掠过。 “抓住他!!”刘丁的声音自背后响了起来。 林青见冲出了军帐,便掏出了胸口的包裹,气机涌现之下,外面的布匹被瞬间撕裂! 哗啦啦... 无数纸张从天空中飘落,让在场的所有军士都微微发愣。 接着,一道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 “徐立勾结下属,残害大乾忠良!!” “徐立勾结下属,残害大乾忠良!!” 声音渐渐远去,而那些军士也站在了原地,接住了从天空中落下的纸张... 那是他命严光去誊抄的账本,足足一千份!! 第47章 是他做的! 刘丁走出了军帐,捻着黑痣上的胡子,满脸笑意。 他已经能想到,刺客被抓捕的场景了。 “哼,跟我玩心眼,还嫩的很啊。” 可军帐外却格外安静,就如发军饷时一般,默默无声。 接着,他就看到了漫天的飞纸。 就像是人死后向着天空抛洒的纸钱。 一众黑甲军士默默地看着手里的纸张。 虽然识字的人不多,但一些简单的数字他们还是能看清楚的。 结合那人留下的话,不难猜出,这就是总兵大人残害大乾军士的证据。 顿时,场面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与凝重。 刘丁的脸色一变,抓过了一张飞落的纸张,只是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就微微睁大! “王八蛋,他怎么敢!!” “污蔑,这是赤裸裸的污蔑!!” 徐立此刻也抚着胸口,脸色苍白地走了出来,“什么东西?” 这时,正好有一张黄纸散落到了徐立的脸上。 他将其揭下,仔细观看。 瞬间,他双目圆瞪,双手颤抖,体内的气力瞬间紊乱了起来。 噗... 一口鲜血再次喷出,脸色也愈发苍白,连忙说道: “快快快...把这些都收起来,不要传出去!!” 刘丁眼神呆滞,看着越来越多向这里涌来的甲士,嘴唇颤抖。 只见那些人手中都有一张黄纸,似乎是来此询问,又或是来确定。 见到这副情景,徐立顿时急火攻心,又吐出了一口鲜血! 身形摇晃,晕了过去... 刘丁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管倒地的徐立。 而是放声大喊:“有刺客行凶!!此乃刺客污蔑之物,大家不要相信。” 但这时,一个声音从后续到来的军士中响了起来。 “还我军功!!” “还我赏钱!!” 其他人见状也喊了起来,就连前日没有出战的军士也开始了喊叫。 因为克扣军功的赏钱,总有一天也会落到他们头上。 今日不发声,他日则无人为我发声。 正在众人群情激奋的时候,一道身影从军士中慢慢后退,飞速离开了队伍。 他面露凶狠,神情狰狞,嘴角露出冷笑,眼中充斥着杀意。 啐了一口唾沫,骂道:“狗官!” 林青此刻也回到了军帐之上,忍受后背的疼痛,将身上的夜行衣脱下,换上了休息时用的常服。 他脸色苍白,一呼一吸都使得后背暗暗胀痛。 这使得他的额头渐渐浸出了冷汗! 虽然疼痛难忍,但林青依旧神色如常。 这是在武安伯府中锻炼出来的本领。 他拿出了胸口的玉坠,隐隐约约能看到一股股血气朝着他的身体内涌去。 要不是玉坠帮他治疗伤势,他可能撑不到回来就已经倒地。 毕竟结结实实挨了六品武者全力一击! 此时,外面的喧闹声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林青眉头微皱,来到军帐口,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声音。 顿时面露怪异,“这群人如此有血气?” 林青不信,其中一定有鬼。 而此刻的营帐外,一道高大的身影鬼鬼祟祟地走了过来,速度矫健,应当是八品武者。 当看到他的相貌时,林青微微一愣,迅速回到了床榻上坐好。 “他来干什么?” 只见兰云川身形一闪,闪进了林青的军帐。 但见到林青完好无损地坐在那里,他顿时吓了一跳, “大人,您没事吧。” 林青眉头微皱,强行压下了身上的伤势,语气平淡地说道: “我能有何事?” “刚才...刚才...那人不是您?”兰云川试探着问道。 “何事?”林青的语气依旧平淡,看不出受伤。 兰云川见其神色如常的模样,也不像是受过伤的样子,便靠近了一些,脸上露出狠辣,拿出了一个瓷瓶,说道: “大人,这是属下祖传的毒药,无色无味,可以毒死六品武者。 属下刚刚想去那狗官那里,看看有没有机会在水里下毒, 但那狗官却被人抢先一步刺杀,如今外面已经乱了!” 说着,他站了起来,脸上充满了凶狠,恶狠狠地说道: “大人,要不要我们趁乱...” 说着,他眼睛眯了起来,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要杀的是谁...自然是徐立那个狗官! 林青面露异色,此人厮杀狠辣无比,做事果决,是个人才。 但要是那刺客真不是他,那他定然要趁着混乱,杀了徐立! 只是如今他已经身受重伤,连行动都不便... 沉吟片刻,林青淡淡说道:“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上阵杀敌,那徐立之事,你不用再冒险,他一定会死,只是早晚的区别。” 兰云川的眼神逐渐黯淡,以为是上官不想惹是生非。 在心里默默说道:“唉,这也是人之常情。” 但大概是一口气说的话太多,林青只感觉胸口发闷,没忍住轻咳了一声, 但马上就制止住了,只是一口气力没有续上,脸色难免有些发白。 兰云川见到这一幕微微发愣,随即眼中爆发出精光,心跳猛地加快,眼中随即出现了狂热。 “是他!是大人做的!!” “糟糕...”林青一看他这副表情,就知道露馅了.. 但他深吸了一口气,淡淡说道:“回去歇息吧,将力气放在上阵杀敌上。” “属下遵命!” 猛的一声爆呵,让林青的额头上出现了一丝黑线。 兰云川自知理亏,马上小声说道:“属下告退。” 等他离开了军帐,林青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甚至还吐出了一大口淤血,但他的眼睛却格外明亮, “大乾军中,还是有血气之人,不错。” 此处军寨的混乱一直持续到了寅时末,此刻的天空已经不是黑暗无比,能看到天空中飘洒的云朵。 出现在徐立军帐前的军士都被暂时关押了起来,但不到半个时辰,就又都放了出来。 原因是监军御史拿着大乾军令,力证这些军士无罪.. 最后徐立只能无奈将人全部放了。 此刻他正面色惨白地躺在床榻之上,嘴角不时溢出鲜血。 “计划继续...我要让他们都死!!” 他抓过了刘丁的衣领,说道:“明日若成,你我日后大有可为。” 说着,他神情狰狞,露出狠辣:“明日若败,那你我就等着被夷三族吧。” 可以想象,今日的情形一定会传到京城! 军士险些哗变,还是因为克扣军功... 就算是五军都督府中的靠山,都不会继续保他... 而他只有一条活路,那就是做过明日的生意。 拿着银钱,东山再起!! 第48章 缓兵之计 “大人...还是先将那些赏赐的银钱发下去吧,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临到早晨,刘丁左思右想,觉得还是要先稳住当前军寨中的局势,便来到了徐立的军帐中诉说。 可没想到如今的徐立已经陷入了癫狂,直接从床榻上蹦了起来。 目眦欲裂地说道:“不行!!将那些银钱发下去,就凑不够十万两了!” 刘丁来到军帐前,偷偷从缝隙中看向外面。 只见那里已经有不少军士聚集。 看样子,要是再不发赏钱,那可真要哗变了。 思来想去,刘丁几乎要将黑痣上的胡子捻了下来,终于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他兴冲冲地来到了徐立的床前,低声说道: “大人,我们可以用缓兵之计,先将一些银子抬出去,告诉他们等出征回来就发银子... 这样一来,既稳住了他们的情绪, 等他们都被白云部的人杀光后,我们的银子也不用出了..” 徐立的眼睛微微张大,散发出了不一样的光芒,用力在刘丁的肩膀上拍了拍, “先生大才!!某这就命人去办!” “大人,需要您亲自去,让这些军士看到你虚弱的模样, 这样他们才会相信,您是被刺杀了! 继而相信,昨夜的账本是假的。” “这...他们能信吗?”徐立有些狐疑,万一出去再被刺杀,那他可没有反抗能力。 刘丁脸上露出了不屑,捻着胡子说道: “大人,那些军士都是蠢人,除了算自己的银子外,他们能知道什么?您出去卖一下惨,这事情也就过去了, 甚至...五军都督府那边也好解释。” 徐立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目光一凝, “好!本官这就去!” 半个时辰后,距离出战已经不到半个时辰! 一众军士依旧没有上马准备的意思,那些千户百户也没有催促。 就连他们也知道,不给钱,这些军士是不会再听他们的了。 大乾的军士就是这样,只要给钱,随便打骂! 一旦不给钱,直接就反了他丫的。 这时,几个亲兵抬着几个大箱子走了出来。 看得出来,里面的东西很是沉重。 徐立这时也走了出来,他的脸色已然惨白,胸前还带着血迹,一看就是身受重伤的模样。 “打开。”虚弱的声音响起。 一众军士将那些大箱子尽数打开,露出了里面白花花的大乾官银! 刺目的光华顿时闪瞎了所有军士的眼睛。 “你们...是我大乾的士兵,本官身为总兵,如何会不给你们赏钱? 现在这些银子就放在这里,等你们回来,这些银子都会发放到你们手里。” 徐立被一旁的刘丁搀扶着,虚弱地说道,神情萎靡,模样惨极了。 见台下的军士有一些动摇,他又说道: “本官昨夜被人刺杀,伤势至今未有好转,还听说昨日你们看到了一些关于本官的一些污言秽语,那都是无稽之谈!!” “咳咳咳咳....”徐立开始重重地咳嗽起来。 刘丁在一旁小声提醒,“大人,血。” 徐立微微点头,咬破了嘴中的血囊.. 他的口中顿时溢出了鲜血,模样凄惨至极... “如今你我守卫大乾疆土,切不可中了草原人的计谋,今日你们不出战,就会有无数的大乾子民死在蛮子的刀下...” 此话一出,原本安静的军寨中顿时开始了窃窃私语。 大乾缺银缺饷,但能来到这里参军卫国的,大多都有几分家国情怀。 如今听徐立一说,自然想起了那些被蛮子屠杀的百姓.. 一时间,竟有不少人开始整理盔甲,准备出战。 徐立的眼中露出了兴奋的光芒,小声说道:“先生大才,这些军士果然够蠢...” “大人继续,不要停。”刘丁小声说道。 徐立顿时意会,继续说道: “银子本官都放在这里了,先前没有发下的赏钱,等你们回来后与新获得的战功一起清算.. 届时,一个蛮子人头三十两,一个雄鹰铁骑的人头一百两... 本官绝对不会赖账,另外...这其中有些银子,是本官连夜将我父的棺材本拿了出来,这才凑够了一万两... 等到朝廷的赏钱下发,某还要将钱还给我那老父亲。 不过...朝廷如今缺银子,某也不指望了,还是苦一苦某那老父亲吧。 等他死了,找个地方随意一埋,也算是与诸位同僚,一起赴死了。” 沉默了片刻,一个声音从军士中传了出来! “出战!!” 接着,三三两两的声音开始附和,如今银子已经摆在了这里,他们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情也生出了一些怀疑。 再加上总兵大人说得如此声泪俱下,他们也愿意相信。 一时间,军寨中居然开始忙碌起来,不少人纷纷开始整理甲胄上马! 就要出战! 见到这一幕的徐立,赶忙假装咳嗽,低下了头,用来掩盖脸上奸计得逞的笑容。 刘丁也是如此,装作查看他的伤势。 “大人,您的父亲不是早在几年前就死了吗?”刘丁小声问道。 “不是要卖惨嘛,本官此番说辞如何?”徐立的语气中充满了得意。 “大人大才!不瞒大人,刚才最先出战的几人,是属下安排的。” 徐立的眼中闪过了赞赏:“先生大才。” 看着下面聚集的军士越来越少,不少原本坚定的军士也产生了动摇。 在同僚的劝说下,纷纷开始上马,准备出战。 而林青所率领的五十人,则根本没有去那里聚集,如今正在擦拭马刀,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 林青一身黑甲,坐于马背之上。 看着那些从总兵军帐处回来的军士匆匆上马,眼中古井无波。 自己争取不来的东西,是不可能通过索要得来的。 只有通过手里的刀,如果不进行昨日的刺杀。 这银子他如何会拿出来? 就算今日他不拿出来,林青此次出战回来,他依旧会进行刺杀。 一直到刺杀成功,或者他将克扣的银子拿出来为止! 只是这徐立看起来像是个无胆鼠辈,只是一次就将银子拿了出来.. 如今,一众军士得到了全额赏金的诱惑,纷纷上马,对于今日的出战充满了期待! 一个头颅三十两!!十个就是三百两!! 一想到这,不少军士的呼吸都开始了急促。 这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钱。 一些没有婆娘的军士,已经打算将钱留起来,等回乡后托人说一个婆娘,传宗接代... 而更多的,则是想着给妻儿老母置办一些好物件,做几件新衣裳... 第49章 骑兵之道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这代表着出战的时间到了! 在马背上闭目沉思的林青猛地睁开眼睛,抽出了身侧的马刀! “杀敌!” “唰唰唰!” 长刀抽出的声音响彻不断! 一众军士跟着林青大喊:“杀敌!!!” 剧烈的马蹄声响起,掀起了阵阵尘沙,让其内的黑甲多了几分苍凉的气势! 一些百户看到这一幕,顿时呼吸一促! 令行禁止,已经有了强军的雏形! 左游看到了这一幕,眼中露出满意,随即他看向剩下的五十人,神情渐渐严肃! “今日出战,某不求你们与他们一般杀敌,但也要有所斩获!” “出战!杀敌!” 左游夹紧马腹,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事实上,他作为百户,应该统领百人队带领他们杀敌。 但他有一个战功耀眼的下属,他自问在杀敌一方面比不过林青。 所以主动将那五十人的全部调度权力,交给了林青。 他坚信,林青不会让他失望。 战马四散而出,足足数千军士撒了出去,在这赤林老城一线逐渐铺开。 阻挡草原骑兵的前进路线! 一个时辰后! 林青已经率领五十人来到两个重镇的中间地带! 按理说此刻应该分开阻敌,等发现了蛮子再群起而攻之。 但林青并没有那么做,如今他手下已经有了五十人,已经可以做一些冒险的举动了! 兵书上记载! “骑兵之道,要在大规模战场上,利用自身快速转移的特性遮蔽战场,在局部创造出以多打少的局面!” “将一个大的战场切割为无数个小的战场!” “而在一个个小的战场中,我方骑兵会一直处于人数优势,可聚而歼之!” 之前他手中只有十五人,所以面对那十九人的草原小旗队伍时,需要他冲锋陷阵,斩杀最多的蛮子。 但如果再遇上那十九人,自然可以将其分割为八人,甚至更小的队伍,以人数的优势将其尽数斩杀! 见所有的军士都在等待命令。 林青沉吟片刻,抽出马刀,遥指北方! “北进五十里!” 话音落下,他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其他军士紧随其后,他们的眼里没有畏惧,有的只是暗暗的激动! 十五人能斩杀九十余人! 那他们五十人...能斩杀多少! 浩浩荡荡马队在草原上奔袭,等进入草原二十里后,就已经能看到草原的牧民以及牛羊! 这些都是胆子大的人,敢在边疆的肥沃草场放牧。 赌的就是大乾士兵软弱无比,不敢深入草原! 事实上也就是如此,他们在这里数年,从来没有见过大乾的军士。 但今日...他们来了! 当那些牧民看到浩浩荡荡的黑甲冲过来时,手里的牧草都掉了下来.. 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但当他们看到那个气势非凡,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年轻人的身影后.. 他们的嘴唇开始颤抖!! “乾人,乾人来了!!” 直到马刀划过了他的脖颈,他还在想,为什么乾人敢进入草原。 是王庭的军队败了吗? 头颅冲天而起,林青冷声下令: “一个不留,所有牛羊尽数杀死焚烧!” 草原王庭的人不多,但人人下马牧羊,上马作战! 已经有几个蛮子骑上了自家最好的马,抽出了马刀,朝着他们狂奔而来。 希望能将他们吓回去! 看着他们暗合军阵的奔跑路线,林青心中一沉。 草原蛮子,果然勇猛,这些人一定当过兵! 这些牧民在在大战时,都是英勇的战士。 “兰云川,快些解决他们!” 林青冷声下令,兰云川便率领十骑冲了出去! 而他的视线则是看向这些蛮子身后,那里正有十余骑草原骑兵冲来! 他们身穿皮甲,手拿弯刀,马速已经达到了最快! 显然也发现了这里的异常。 对于草原的正规军,林青向来抱有最大的尊重。 “分割他们,尽数斩杀!” 话音落下,林青率先冲了出去,如今是五十人的第一次磨合。 他依旧要提振己方的士气! “大乾儿郎,杀敌!” 在他身后的几十名大乾军士,此刻的脸都有些微红,像是草原人那般的高原红! 但他们是在兴奋,是在战栗! 比起以往那些堪称龟缩的打法,林大人的打法更能让他们兴奋! 事实上,能在如今的情景还留在军中的,还真没有几个孬汉。 只是原本的环境限制了他们。 一旦放开了他们脖子上的枷锁, 那, 他们将比草原人更加嗜血。 大乾占据中原正统数百年,不是靠仁义礼孝,卑躬屈膝。 而是一刀一刀砍出来的! “杀敌!” 所有人的眼中都染上了嗜血的光芒,看着那十几骑,就像是饿坏的狼。 考虑着从哪里下口... 蔚蓝的草地,湛蓝的天空,土黄色的沙尘! 在无声的对峙中,二队人马撞到了一起。 林青一马当先,长刀挥出,连带着那蛮子的弯刀,脖颈,尽数砍断! 头颅飞起,鲜血喷溅, 让这原本只有三种颜色的世界,多了一抹浓郁的红色! 喊杀声四起,对面的十五骑被分割为了四份! 每一份都要面对数倍的敌人,就算是大乾的骑兵再窝囊,也足以将他们斩杀。 更何况如今林青所带的骑兵,俨然已经成为了嗜血的狼! 不到一刻钟,场中已经多了十六具尸体, 人的鲜血与马的鲜血染红了大地,格外好看。 这里的军士没有因为杀敌而熄灭了心中的火焰,反而愈发高涨! 他们也是第一次知道,杀敌原来居然如此简单。 兰云川那边也已经将那几个牧民战士斩杀,已经在收缴战利品! “打扫战场,割取头颅,所有马匹尽数杀死,牛羊焚烧!” 一众军士们虽然不知道上官为什么放着收缴的马匹不要,但他们依旧快速执行着命令! 杀死马匹是当下最好的选择,如今他们已经深入草原。 多余的缴获只是累赘。 林青甚至认为,这几十个人头才是最大的累赘。 但大乾认为割耳容易造成杀良冒功,太容易作假,所以只好将这些人头都带着。 随即他想起了在武院看到的书。 听说仙者有专门的物品,内有洞天,能放物品无数... 不由得,林青的心热络了起来。 日后一定要弄一个,拿来装这些没用的脑袋。 第50章 突变,三千雄鹰铁骑 火焰冲天而起,烟味燃烧着牛羊的粪便,带着怪异的气味与浓烟。 一众军士们却贪婪地呼吸着这里的味道。 这是他们从未有过的经历。 他们目光灼灼地看着马背上的一个个人头,不由得呼吸急促。 这次之后,他们将收获不菲的财货。 林青举目眺望,看向刚刚侦查回来的几名斥候,问道: “有无敌踪?” 严光神情严肃,来到了林青身前,低声说道: “大人,在正西六十里处,发现了大规模草原骑兵的痕迹,粗略估计,至少三千人。” 说完,他面露难看,呼吸急促,额头流下了一丝冷汗, 林青见他这副模样,神情也严肃了起来, “说。” “大人,他们所骑的马都是高头大马,马蹄印一掌余,深浅大致相同。” 严光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畏惧,他的意思林青听懂了。 雄鹰铁骑,那三千骑都是雄鹰铁骑! 而看他们所去的方向,其目的不言而喻。 大乾三边,而且很大可能是赤林老城一线! 他们要去干什么? 不到秋日,他们居然不在草场上放牧,居然来到了边疆战场。 草原王庭之所以不在春夏两季大肆出兵,是因为这两季的草场最为肥沃。 因为争抢草场,草原上随时可能发生厮杀, 这些精锐的战士都会在春夏两季保卫自己部落的草场。 而如今他们居然放弃了草场上的牛羊,来到了这大乾边疆? 林青从这里面嗅到了一阴谋的气息。 眼神一凝,林青扬起马鞭,喝道:“西进五十里!” 严光虽然变色,但依旧服从了命令,跟着众人开始策马狂奔。 而在此刻的赤林老城一线,已经是一片血海。 今日出现的草原骑兵比之以往要多了数倍不止。 往往是四五个小旗队伍一起出现。 人数的劣势让大乾的军士陷入了苦战。 左游此刻已经满脸血迹,身上已经有几道入骨的伤口。 他一刀解决了眼前的草原蛮子,擦掉喷溅在脸上的血水。 用模糊的眼睛,看向天边,那里居然掀起了沙尘。 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个个身穿铁甲的骑士狂奔而来。 周围陷入厮杀的军士也注意到了那里,不由得兴奋起来。 “哈哈哈,弟兄们,援军来了,杀掉这些可恶的蛮子!” “一个也别想走!” 左游先前也出现了一丝兴奋,但很快他就愣住了。 援军为什么会从北边来。 随着距离的拉近,他看到了那标志性的弯刀... 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让左游的脊背发寒,握着的长刀险些没有拿住。 场面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怔怔地看着一道连接天与地的尘沙。 看到了那铁甲,看到了弯刀,看到了高头大马。 自然也看到了天空上翱翔的雄鹰。 “雄鹰铁骑。” 左游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巨大的茫然无措笼罩了他。 雄鹰铁骑怎么会出现在这? 而且从这震撼的马蹄声推断,赶来的雄鹰铁骑至少三千! 三千雄鹰铁骑! 这已经是草原上一个强大部落的最强力量了。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 左游勒紧马缰,大喊:“斥候,回去报信, 赤林老城一线出现草原大部主力,三千雄鹰铁骑!” 随后他看向了那依旧处在茫然无措中的一众军士。 夹紧马腹,用力挥舞马鞭, 朝着那滚滚而来的黄色浪潮冲去! “大乾军士,杀敌!” 还剩余的三十几名军士没有犹豫, 跟着左游,朝着那些雄鹰铁骑冲了过去! 在这浩浩荡荡的铁骑面前, 跑是跑不掉的,还不如拼死一搏,赚那一百两银子的抚恤。 而还在厮杀的百户刘大广也发现了北方的异常,还看到了一骑当先的左游。 大骂:“他妈的,怎么又让这小子抢了风头!” 随即将刀鞘一摔,同样发出了一声大喊: “可不能让他们抢了风头,我部麾下,给老子杀!” ... 半个时辰后,林青率领五十骑已经来到了刚才雄鹰铁骑经过的地方。 看着遍地的马蹄脚印,林青面色阴沉。 不出意外的话,此处赤林老山一线所游业的骑兵,应该都已经被清扫干净了。 他们成为了一支孤军,只有五十人的孤军! 现在回去支援已经无济于事,凭他麾下的五十骑根本翻不起什么风浪。 如今对大乾最有利的做法,就是搞清楚这雄鹰铁骑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放弃了草场,出现在这里。 捋清楚了思绪,林青开口说道:“地图!” 严光赶忙将地图递了上来。 “那雄鹰铁骑最有可能出自哪个部落?” “大人,这里,白云部乃是赤林老城一线最强大的部落,也是最富庶的部落,只有他们能派出三千雄鹰铁骑。” 林青看向他所指的地方,赫然是一片巨大的草场,距离此地大约一百里。 以他们如今的脚程,大约一个时辰就能到达。 深吸了一口气,林青将地图递还给了严光,来到了总旗队的最前方。 看着他们惶然无措的眼神,林青的目光坚定。 “就在这里,一个时辰前,有三千雄鹰铁骑进入了赤林老城一线!” 军士们面面相觑,他们虽然不是斥候。 单看脚下这纷乱的马蹄声,就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些与他们一同出战的军士,可能已经凶多吉少。 “我们有选择,一是迂回撤退返回大乾。 二是继续向北,杀向白云部。 他们已经派出了三千铁骑,此刻族中定然空虚无比, 在日落前,我们就能抵达那里,或许能有一些收获!” 林青神情平静,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像是在说着无关紧要的事情。 为将为帅者,需要静。 一旦主将慌了,部下的战力会直接锐减五成,士气全无。 “本官决定,杀向白云部,讨一些利息。” 随即他看向在场的五十名军士,朗声说道: “有想回去的吗?” 他目光锐利,一众军士与之对视,纷纷低下了头。 “看来有不少想回去的啊。”林青轻笑一声,但随即他的脸上就布满了凶光。 “你以为我会让你们回去?” “休想!” 第51章 不可出战 “此刻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具体的,林青没有解释。 既然白云部放弃了草场,一口气出动了三千雄鹰铁骑! 那就是有更大的利益诱惑着他们。 或许,他们此举是要出其不意,一举攻破数个军寨。 拔掉立在赤林老城一带的钉子! 而他们所在的军寨首当其冲! 他们或许能绕过草原蛮子的封锁回到大乾。 但军寨已经没了,他们还活着,那他们就是逃兵! 首当其冲的就是被拿来泄愤! 就算不死在草原蛮子的手上,也会死在上官的手上。 尤其,上官还是徐立那个畜生。 为了银子,刻意坑害士卒! 林青不会相信他的操守。 为了多吞掉那些赏钱抚恤,甚至有可能将他们以逃兵之名完全杀死。 而在大乾,逃兵不光要被处以极刑,还要被抄家灭族。 男丁充当民夫,女子充入教坊司,财产收归大乾国库。 与其被贪官污吏迫害,还不如殊死一搏。 一些聪明的军士已经想到回去后的结局了,眼神慢慢坚定。 对此,林青满意地点点头,朗声下令: “我部军士,抛弃所有头颅,以最快速度北进一百里!” 所有军士面面相觑,不明白上官这是什么意思。 到手的钱怎么能丢到呢! 林青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如若此次功成,白云部之财富,尔等尽分!” 此话一出,不少人呼吸急促.. 兰云川率先做出了行动,将马背上挂着的三颗头颅丢到了草地上,目光灼灼地看向林青。 “愿为大人效死!” 接下来,原本二旗的军士们都将头颅丢了下来,发出了高呼。 “愿为大人效死!” 其余军士见状,也纷纷丢下了到手的头颅,只是眼中还有着一些不舍。 当所有头颅都丢弃完毕后。 林青抽出马刀,遥指北方。 “哪有草原整日南下的道理,我大乾军士,更应逐亡草原!” 随即一马当先,扎向一望无际的北方草原。 其余军士紧随其后。 一旦做出了决定,他们没有了畏惧,心中唯有兴奋。 快速流动的血液让他们的身体都燥热了起来。 大概,他们是光汉开年以来,第一支北上的大乾军队。 虽然只有五十人。 .... 赤林城中,大乾屯兵二十万,准备抵抗秋日的草原南下。 而此地的主帅,则是大乾广源候。 他年约五十,胡子花白,脸上尽是风沙的沟壑,一双眸子明亮有神,但此刻却喷吐着怒火! 他站在城头之上,看着远方不时驰骋而过的雄鹰铁骑。 心中已经愤怒至极,以至于握着长刀的手都变得发白! 而此刻围着他的,都是赤林城的本地官员,他们众说纷纭。 总之,就一个意思。 不能出城。 甚至,有人搬出了三年前的例子。 说话之人名为李术,乃彭州右布政使,从二品。 他一身青色绯袍,修锦髻,戴着黑色的乌纱帽,能从中看出他花白的头发。 而赤林是彭州的省城,李术也是这里的主官,他一说话,所有官员自然是沉默倾听。 他年龄已过六十,身材消瘦,但声音却掷地有声: “广源侯,说句不中听的,您忘记三年前西虎城的惨案了吗?那可是二十万大军啊,尽数葬送! 与我们如今,如出一辙啊。 万一外面的那些雄鹰铁骑是引诱你我出战的诱饵呢,要是这赤林城有事,你我都是大乾的罪人啊!! 还请听老夫一句劝,不可出战!” 广源侯双目几乎喷火,瞪着李术,咬牙切齿地说道: “如今外面还有我们两个军寨,那可是一万人大乾军士啊,就这么白白舍弃吗?” 他呼吸急促,又说道:“难道就这么让他们穿过赤林防线?让他们在我大乾境内烧杀掠夺?” 此刻,还有一些雄鹰铁骑提着附近村镇的百姓头颅来到城下炫耀。 那嚣张的模样,让一众守城士兵都恨得咬牙切齿! 广源侯呼吸急促,喝道:“射杀!!将此人射杀!!” “不可!!万万不可啊!!”李术的年纪虽然大,但动作却极为矫健。 拦住了亲兵搭箭。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雄鹰铁骑已经跑远了,离开了箭矢的射程。 “李术!!给本侯一个解释!!” 广源侯目光灼灼地看着李术,质问。 “侯爷息怒啊,此人明显是要挑衅于我,引我们出战,切不可上了蛮子的圈套。” “就他一人,某射杀了又如何?” “侯爷啊,如今距离秋日还有很长的时间,切不可节外生枝,万一引得草原王庭提前南下,你我可都是罪人啊!!” 李术说得声泪俱下,看起来像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某要派人去营救那两个军寨中的大乾士兵。” 果不其然,一声高呼又响了起来。 “不可啊,侯爷!切不可中了蛮子的奸计,那两个军寨想必已经被毁,此时前去,除了多添伤亡,别无他用啊!!!” 其他一众赤林官员纷纷附和,表示李大人说得对! 广源侯此刻也不再说话,他也是看出来了。 不管他要做什么,这些遭瘟的文官都要反对! 他们只想将这赤林城守住,不求无功,但求无过。 广源侯也想不顾反对,出兵将这些雄鹰铁骑尽数杀死。 奈何,不管是军械粮草,还有饷银都要靠这些人筹集。 这仗打得真是憋屈! 此刻,赤林城外的军寨中,已然是血流成河! 无数雄鹰铁骑在其内穿梭,击杀着还未出营军士。 一辆辆原本用来运送粮草的大车被推了出来,推出了军寨,运往北方。 看其车辙的深度,沉重无比,不像是粮草。 此刻,徐立的军帐中,他与刘丁二人坐在一边。 对面则是一名长相凶悍的草原蛮子,脸上还有着一道伤疤。 他看着桌上雪白雪白的细盐,脸上露出了笑容。 “不错,徐大人果然守信,这些盐的品质很高啊。” 徐立与刘丁对视一眼,顿时松了口气,看来这事是成了。 随即他露出了谄媚的笑容,说道: “那这位大人,那这...后续的钱...” “钱啊,稍等。”那蛮子站起身,走出了军帐, 对着早就等候在那里的二十名雄鹰铁骑挥了挥手。 “抓起来,带回去。” 一个个骑兵从身边窜过,那大汉舔了舔手里的细盐,脸上顿时露出了享受。 “兵都没了,还想要钱?” “痴人说梦!” 第52章 黄沙北风起,半夜又翻营 临近黄昏,残阳如血。 经过了一个小时的狂奔,林青率领着一众甲士,终于来到了白云部的外围。 由于没有带太多的补给,一众甲士的嘴唇干裂,不停地咽着唾沫。 他们此刻在一个巨大的土坡背面,能看到下面逐渐亮起的灯火。 三三两两的骑士驱赶着牛羊,结束了一天放牧。 如林青猜测的一样,这里的防务空虚。 就算是他们到了近处,这些白云部的族人也没有发现他们。 林青一挥手,所有人齐齐下马。 “原地歇息,太阳落山再行动!” “所有人不可喝生水,只可饮用自己携带的清水!” 在武院中,他就着重学习了进入草原后的种种战法。 其中行军的一些注意事项也在其中。 其中尤为注意,不能喝草原上生水! 这里牛羊无数,水中含有粪便以及牛羊的尸体。 甚至因为部落争斗死去尸都会被丢入水中。 饮用后轻则大病一场,重则性命难保。 太祖皇帝时北征草原,就在这一方面吃了大亏,造成了至少数千大乾军士死亡。 自那之后,大乾将领都谨记这教训。 时间飞速流逝,下面的白云部也点亮了篝火。 在这草原的黑暗中,俨然成了一盏明灯。 不少成年的白云部族人已经开始了载歌载舞,围着篝火开始了唱跳。 林青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叫过了严光,问道: “找一个熟知草原风俗的人来。” 不一会儿,一个饱经风霜,脸上充满高原红的高瘦汉子走了过来。 正是一脸憨厚的钟信。 “大人,小人自幼在彭州长大,接触过不少草原人。” 林青这才面露恍然,原来自己的老班底里都是人才。 他指着下面热闹的场景问道:“这是为何?族内的骑兵离开部落,不应该警戒吗?” 钟信盯着下面的一众载歌载舞的草原人,皱起了眉头。 “大人,按理说只有外出打猎满载而归,以及出征后的满载而归,草原人才会开始庆祝, 他们如今这样,下官也不知。” “好了,我知道了,去休整吧。” 而钟信的一声“下官”让不少军士将视线挪了过来。 下官,下官!! 他们何时能自称下官,这一五十人的队伍中,只有五人有官身! 不由得,他们的心热络了起来。 要是这次功成....多杀几个蛮子,怎么也能混上一个官身吧。 月亮渐渐升了起来,银色的光芒洒了下来,像是在无尽的草原上铺上了一层细盐。 而白云部的载歌载舞也快到达了巅峰。 林青已经看到有不少白云部的女子加入了进去,一同饮酒。 一些看起来精壮,一看就是骑兵的部落男子,已经纷纷醉倒,搂着怀中的女子回到了帐篷。 林青没有轻举妄动,一直等到亥时初,白云部这才彻底安静了下来。 篝火依旧在燃烧,木柴噼里啪啦的爆炸声响在安静的白云部中。 不时还能听到一些蛮子醉酒后的呢喃... 帐篷中那没羞没臊的声音也渐渐停歇。 白云部的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在土坡的背面, 已经出现了五十双嗜血的眼睛! 事到如今,只要不是傻子,就知道此次突袭距离成功只差最后一刀了。 这让他们的呼吸渐渐急促, 脑海里想的,都是官身,都是银子。 这让他们在看向最前方那道虚影时,目光中闪过了一丝丝崇拜。 此番行径,可谓是诠释了什么叫向死而生,富贵险中求! 试问,要是他们来指挥,只能是匆匆后撤,回到军寨! 如今,他们却深入草原,来到了白云部的身边。 看了看时辰,林青轻轻挥手, “上马。”声音依旧平静,给了这些军士无尽的信心。 哗啦啦的铁甲声响了起来。 五十具黑甲屹立在这土坡之上,没有丝毫声音传出,就连身下的马匹也感受到了肃杀的气息! 立于最前方的林青缓缓吐出了几个字。 “一个不留。” 还伴随着一声大喊! “杀敌!” 随即他便一马当先地冲下了突破,其后的军士紧随其后。 发出了震天的喊杀声! 即使他们只有五十骑,但在夜幕的笼罩下,也如千军万马一般,气势如虹。 平远侯兵书上记载: “在黑夜袭营时,一名身披铁甲的大乾军士,可当二十身无盔甲的草原蛮子, 故应壮大声势,奋力嘶喊,制造混乱!” 这就是袭营以及盔甲重要,在大乾民间,是不禁刀枪的。 但持有铠甲三具,就视同谋反! 一个普通百姓身穿铁甲,手持刀具,尚且能以一敌五。 更何况是骑着战马的大乾军士! 五十名骑兵进入白云部后就立马四散而开,冲入了最近的帐篷! 斩杀了里面还惊慌失措的白云部族人。 甚至有些人到死都没有醒来,直接去了极乐天国! 不停地有火油被抛洒到帐篷上,掀起滚滚浓烟。 这一幅情景,不用说那些惊慌失措的白云部蛮子,就连林青都感觉周围遍地都是大乾军士! 而他则是盯住了最中央那个最大的帐篷。 在先前的观察中,那里边之人想必是白云部的族长,是一个身高八尺的壮汉! 等林青冲去其中后,发现其刚刚从床榻上惊醒,其身边还有一个身无寸缕的美姬。 那壮汉目眦欲裂, “乾人?” “乾人怎么会在这里!!” 还不等他穿甲,拿起一旁的长刀。 林青眼神一凝,就已经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手持马刀冲了过去! 虽然占着夜袭的优势,但他们的人数还是太少。 只要擒贼先擒王,让此地还能战斗的蛮子得不到有效的指挥,他们自然会自乱阵脚。 那人也是六品武者,但看其身上涌动的气力,俨然是六品巅峰! 虽然林青的境界与之存在差距,但他身穿铁甲,手持长刀。 那人却手无寸兵,只是刚一接触,就已经落入了下风。 感受着体内源源不断的气力,林青眼中闪过烈烈的杀意。 此刻的赤林老城不知是何模样。 但既然他们能去乾地烧杀抢掠。 那他们大乾军士,也可以来到草原烧杀抢掠。 感受着体内的气力,林青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杀!” 第53章 财帛无数 二人终于接触到了一起,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彻不断! 十招后! 林青的嘴角露出冷笑,顺势丢下了手中长刀。 他的刀,只是幌子! 而那壮汉夺过长刀,眼中露出了兴奋。 但林青的全力一拳已经到了,赫然轰击在他的胸口。 让他的眼睛一黑,险些晕了过去。 只见林青身体轻盈,瞬间跃起。 在那人惊骇的目光下,朝着他的喉咙狠狠一抓! 咔嚓! 喉骨碎裂,那大汉捂着喉咙,摇摇晃晃的后退, “乾人,你...怎么会在这...” 刚一说完,他的身体就开始了摇晃。 噗通栽倒在地,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沿着他的视线,能看到外面的火光冲天! 一缕缕气血开始凝固,涌进了林青胸前的玉坠,让这玉坠重新变成了鲜红欲滴的模样! 而在这时,林青的眉头一皱,眼睛微微睁大。 他居然察觉到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个小人,手拿长刀,在演练着不同的招式。 “这....这是...功法?” 即使是面对残酷的厮杀,林青的眼神一直都不曾动摇。 但如今却露出了震撼与狂喜! 此时的场景,与林青第一次获得碧空拳法的时候一模一样! 脑海中也是出现了一个小人,在不停地演武。 “新的功法,而且是刀法!” 林青压制住心中的激动,手拿长刀割下了那壮汉的头颅。 他没有去看那功法,因为此刻正处在战场厮杀之中,要先将此处的战事结束。 提着那壮汉的头颅,林青骑马冲出了帐篷! “敌酋已死,降者不杀,弃甲投刀者不杀!” 附近的军士也跟着喊了起来, 顿时,呼声震天。 “敌酋已死,降者不杀,弃甲投刀者不杀!” 而一些刚刚从睡梦中惊醒,拿着长刀冲出帐篷的白云部族人,看到首领的头颅被那年轻人拿在手中。 顿时心生惧意,感受着周围的混乱,还以为他们已经被乾军重重包围。 随即便将长刀丢在地上,跪伏在地,高举双手! 越来越多的人弃刀弃甲,跪附的白云部族人越来越多。 “啊,乾狗拿命来!” 一个大约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拿着长刀冲了上来,瞄准了林青的脖颈。 可林青只是一刀,一具无头的尸体倒了下来, 那少年的头颅冲天而起,掉落在地,滚到了一旁。 这一幕让那些还在抵抗的蛮子彻底失去了斗志,纷纷将手里的刀丢下。 混乱渐渐平息,但火光却在逐渐加剧。 林青依旧面色平静,冷声下令:“将人聚集,所有男子砍掉一只手,以防爆起杀人, 胆敢作乱者,一人作乱,杀十人!” “是!” 军令快速传达到所有军士的耳中,让他们那嗜血的眼睛恢复了几分清明。 纷纷开始执行军令。 两刻钟后,还在此地的所有白云部族人都被聚集起来。 直到此时,林青的眼中才出现了一丝异色。 暗道还好严格执行了军书上的计策。 军书上对于草原俘虏的做法是砍掉拇指,让其无法握刀。 但林青觉得那样有些不保险,所以才有先前的那道命令。 只见此地的聚集的白云部蛮子足足上千,其中可战之士怕是有五百。 他们此刻都被反绑住了手臂,不能动态。 直到此时,他们才看清来袭的乾军,不由得微微发愣。 “怎么这么少?” 粗略一看,还不过百人.. 如此人手,居然敢来夜袭还有上千人的大部。 他们的视线都放在了那最前方的年轻男子身上,他的年纪还不过二十。 但似乎是那些大乾军士的领袖。 林青看向所属军士,大部分都有轻伤, 只有一人格外倒霉,摔断了一只胳膊,此刻正疼得龇牙咧嘴,还是个熟人。 但他的胸口却鼓鼓囊囊的,塞满了抢来的金银珠宝,还不时掉落下一颗宝石。 害得他要弯腰捡起掉落的东西,倒吸凉气的声音也就更加大了。 察觉到周围的环境安静了下来,管二毛抬起了头,身体猛地一僵。 见周围所有军士都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就连那被抓起来的蛮子里,也有人露出了仇恨的眼神。 更主要的是,总旗大人正在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呃...大...大人...这些...这些是我捡到的。”管二毛忍着手上的疼痛,结结巴巴地说道。 林青重重地叹了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心中无声自语: “赌鬼就是赌鬼,见到钱连命都不要了。” 当.. 一声轻响引起了林青的注意,回头看去,只见原本神情凶悍的兰云川正一脸局促地弯腰捡着掉落在地的一颗红色宝石.. 见他看了过来,兰云川僵在了原地,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 这一停,他怀里的宝石哗啦啦地往外掉... 这下不捡也不行了。 林青环视一周,看着他们胸前都鼓鼓囊囊的,心中顿时闪过了然。 “他妈的,怪不得人头也不割了,原来是忙着抢钱!” 是啊,人头一个才三十两! 这些花花绿绿的宝石,在大乾的京城里,一个都要上千两。 “为什么将这些东西塞在怀里。”林青的声音依旧平静冷淡。 此话让一众甲士心中一紧,以为上官要追究。 兰云川也僵在了原地。 刚才如此混乱,谁的怀里没几个好东西啊! “为什么不拿个布袋装,这白云部难道穷到这等地步了吗?你们装成这个样子,还如何上阵杀敌?” 此话一出,气氛陡然轻松了下来,不少将士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兰云川连忙扯过了一个布袋,将怀中的宝石往里倒。 其他军士纷纷效仿, 此地顿时响起了玉石碰撞的声音.... 林青也面露怪异,这白云部真是有钱。 “哎哎哎,帮我拿一下口袋,我手断了。”只有管二毛拿着一个口袋干着急,四处求助。 林青见状又重重叹了口气,不再看他们。 而是看向那些被聚集在一起,面露恐惧的白云部族人。 他躯马来到近前,面无表情的样子格外冰冷。 “你们族内的战士去干什么了?” 久久没有人说话,林青眼中闪过了一丝杀意。 在人群里面寻找,最后他停留在那一个美姬身上。 正是那白云部族长的枕边人。 “你,出来!” 第54章 京观 被林青拿长刀指着,那美姬脸上闪过了恐惧,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但依旧没有动作,只是用力地摇着头。 林青的眼睛眯了起来,整个人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而钟信拿着一个布袋走了过来,小声说道: “大人,乾语在草原上是高贵的语言,只有部落的首领和最勇敢的战士才可以学习,大人的话,他们听不懂。” 林青眉头微皱,怪不得没有人做出反应。 “你会蛮语吗?” “会的,小人一直生活在赤林一带,经常与蛮子打交道。” 林青点点头,说道:“那好,问问那些骑兵去干什么了!” 钟信点头,看向眼前的一众被束缚的蛮人,用林青听不懂地语言说了什么。 直至此刻,那美姬的身体才停止了颤抖, 美眸中有着异彩闪过,站起来想要说话。 只见钟信的脸色变得严肃,继续与那美姬沟通。 直到那美姬走了出来,来到了二人身旁,钟信才脸色严肃的小声说道: “大人,她说部落的勇士去到赤林老城一线做生意了。” 林青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做生意?什么生意?” 钟信将脑袋靠近了一些,压低声音, “大人,是盐,很多盐,听她说,做完这笔生意,白云部这十年都不用缺盐了。” 刹那间,钟信只感觉浑身冰凉,像是被猛虎盯上了一般。 盐,还是很多盐? 就算是大乾内的三岁小儿,都知道不能买卖私盐,会被杀头。 如今竟然有这么多的盐要被送到草原王庭。 要说没有大乾的官员与之相互配合,估计三岁小儿都不会信。 白云部十年所用之盐,林青不知道有多少,但几大车一定拉不完。 因为军寨中五千士兵所用之盐,不过一月两桶,一车就可以拉完。 如此行径,让人发指! 而且,那三千雄鹰铁骑过境,只是运送私盐吗? 更大的作用可能是如兵书上所说的那般,用来遮蔽战场, 将有可能得知此次行动的军民尽数杀死, 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可以想到的是,那些与他一同出营的军士们,真的已经凶多吉少了。 为了一己私欲,居然置大乾子民的安危于不顾,置大乾军士的性命于不顾。 林青咬紧牙关,眼中全是杀意。 要不是他出营后不选择北进草原,那这五十名骑士想必此刻已经命丧黄泉。 忽然,林青的眼睛眯了起来,露出了危险的光芒。 他想到了一件事。 徐立! 他曾经说过,要等军士们回来一同领赏,还拿出了现银。 林青还以为是昨夜他的一番行动,让徐立害怕了,打算破财消灾。 如今看来,他是根本就没有想给! 他早知道,此次出来的军士都要死!!! 林青看向钟信,冷冷说道:“问她,那些骑兵有没有说过什么时候会来。” 过了三息,钟信说道:“大人,她说不知道,她还说想要侍奉大人左右,只求活命。” 林青没有理他,而是上马来到了一众军士身前。 场面陷入了死寂,气氛开始凝重,所有人都将收获财宝的喜悦强行压下,看向上官。 林青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高昂:“刚刚,我得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我们大乾边关,有大人物与草原勾结,贩卖私盐,数量不计其数。” 此话一出,所有军士都面面相觑,脸色大变。 而一些聪明的,也已经想到了徐立总兵这段时间的异常,还有那白花花的银子。 林青将一众军士的表情尽收眼底, “你们想得没有错,我们的徐总兵,想必参与了这次的行动。” 说完,他抽出了马刀,环视四周,沉声说道: “而我们,可能是军寨中唯一活着的人,收起你们的战利品,我们去复仇!” 虽然对方是三千雄鹰铁骑,但他们此刻应该是正处于遮蔽战场的分散状态。 那么他就完全可以创造局部的人数优势,以此来一点点蚕食他们。 此话一出,所有军士都将抢到的财宝收了起来。 默默抽出了马刀,来到了林青身前,重新组成队列。 深吸了一口气,林青缓缓闭上眼睛。 等到再次睁开后,里面已经充满了杀意。 他举起长刀,指着前方的一众白云部族人,喝道: “一个不留!” 钟信脸色大变,那美姬虽然听不懂那大乾军官说了什么。 但看钟信的表情,她也知道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又开始了瑟瑟发抖。 “大人,杀俘不祥啊。” 钟信来到了林青的马前,小声说道。 林青扫了他一眼,冷冷说道:“雄鹰铁骑正是肆虐我大乾边关,杀我大乾将士,杀我大乾百姓,他们是不是也会遭遇不祥?” 此话倒是让身后的一众军士平静了下来,眼中的彷徨消失了,重新变得坚定。 大乾与草原就是这样, 你杀我,我杀你,不死不休! 钟信被林青的眼神一扫,顿时浑身冰冷,随即脸上重新出现了憨厚,只不过眼睛却冰冷无比。 那美姬踉跄着来到林青身前跪下,想要问一问发生了什么,能否饶她一条性命。 但还没等说话,一把长刀已经从他的后脖颈刺入,从她那沉淀的胸脯中穿了出来。 鲜血染湿了轻薄的衣襟,让她的眼睛慢慢睁大,艰难地回过头。 却是见到了一张饱经风霜,又显得憨厚的脸。 只是他的眼神,让这美姬恐惧。 噗通... 美姬倒地不起,钟信抽出了长刀,朝着林青单膝跪地: “大人,下官知错。” “上马!”林青冷冷地说了一句,随即将长刀向前一指。 “杀人,铸京观,以祭奠大乾边疆子民!” 下一刻,长刀刺入血肉的声音响了起来,伴随着白云部族人的怒骂,哀嚎。 天空依旧是黑暗的,但此刻白云部的大地,已经变成了血红色。 所有的人头都被收集了起来,成了那屹立在白云部最中心的巨大京观。 在京观的最上方是白云部族长的头颅,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冷冷地盯着草原! 所有头颅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北方草原。 在其最前方,有一竖碑。 “光汉三年,大乾总旗林青率部尽杀白云部,以祭大乾边军民。” 第55章 私盐 天刚蒙蒙亮,黑暗就像是融化的雪,快速消散。 太阳的光芒正在驱散北方草原上的冰冷。 一队上千人的雄鹰铁骑正在通过两国的中间地带,进入草原。 他们的正中间,是二十几辆用高头大马拉着的黑色马车。 黑色马车很重,即使拉车的是三匹高头大马, 但依旧很吃力,这也导致了队伍的行进速度很慢。 这些黑色马车中,有一辆马车很不一样,他只用了一匹高头大马。 马车上不是一个个的圆筒,而是用栅栏竖起来的囚车。 两个披头散发的人影相互蜷缩着,躲在囚车的最里面,互相取暖。 当太上的光芒照射到二人身上,久违的温暖出现,二人这才抬起了头。 露出了两张茫然无措,充满呆滞的脸。 其中一人是总兵徐立,还有一人是脸上长着一颗黑痣的刘丁。 二人如今的模样没有了昨日的春风得意,有的只是无尽落寞。 他们如何也没有想到,草原人,白云部,居然不守承诺。 不光是那百万两银子没有到手,就连二人也成了阶下囚。 他们看着四周茫茫的草原,只感觉一阵悲凉。 在大乾,他们是人上人,但如今却落得这般田地。 一旦到了白云部,他们彻底失去了价值,那下场可以想象。 而他们如今模样,则是被远处一个小山坡上的严光,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严光身披着杂草,趴在山坡上,静静数着这里的雄鹰铁骑。 “一千一...” 他记下了这个数字,悄悄地站了起来,来到山坡底,骑上了自己的马,去与大部队会合。 等他赶到时,那里的战斗才刚刚结束! 十二名雄鹰铁骑被五十名军士尽数斩杀,尸体血液散落一地。 他看向那个浑身浴血的年轻人,眼中顿时闪过了一丝敬佩。 在离开了白云部后,林青总是能带领他们找到散落的雄鹰铁骑。 加上这十二名,他们一晚上已经斩杀了上百的雄鹰铁骑。 “大人,发现了白云部的大部队,他们正在运送二十一车盐,其中徐立与刘丁也在其中,被他们抓了起来。” 二十一车? 一众军士听到了他的汇报,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连恨之入骨的徐立都不在他们的关注范围里了。 盐,不论什么朝代,对于平民百姓以及军户来说,都是极为珍贵的东西。 一些军士的家里至今还买不起盐,只能用醋布。 虽然大乾的盐是官营,但只要去买过盐的都知道。 盐坊那里总是缺货,每日只有极少的盐售卖。 这里面的猫腻谁都知道。 那些官盐进入了盐坊,转手就卖给了盐贩。 平民百姓买不到便宜的官盐,就只能去买贵十倍的私盐。 盐其实一直都是那些盐,卖的人不同,价格自然也就不一样。 如今竟然有二十多辆大车,载着满满的盐。 堂而皇之地走过大乾边疆,运往草原。 “该死,赤林城中那些狗官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派兵杀了他们!” 兰云川身上释放着咧咧杀意,眼中闪过凶光,骂道。 管二毛重重叹了口气,神情萎靡,充满丧气。 “说不定,那些盐都是大人们的...” 兰云川眼中的杀意更盛了,脸上也充满了狰狞,骂道: “无胆鼠辈,这些狗官,都该死!!” 林青面露平静,听到严光的叙述,看来这件事幕后还有更大的黑手。 毕竟连徐立都已经被抓了。 而且,他一个只有五千兵马的总兵, 还没有本事弄来这么多盐。 深吸了一口气,林青拿出地图仔细查看。 从草原的边疆到白云部足足上百里,他们如今运送着私盐,速度缓慢。 至少需要一天的时间赶路。 也就是说,他的机会就是在这一天之内。 而等他们回到了白云部,放下了私盐,解开了身上的枷锁,恢复了以往的灵活性。 那林青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沉吟片刻,林青深吸了一口气,命令道: “管二毛,你去老山城报信,将我们的遭遇告诉那里的主官,让他们派兵来清缴这三千雄鹰铁骑。” 管二毛一愣,知道大人为何不让自己去赤林城, “大人,万一老山城也不愿意出兵呢?” 一众军士陷入了沉默,林青叹了口气,说道: “成事在天,谋事在人,既然我们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依旧无法挽回局势,那就随他去吧。 如果他们不愿意派兵,就好好在城里养伤,等我们回去。” 管二毛看了看已经固定起来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 “放心吧大人,我一定会找来援军的。” “去吧,带着那些受重伤的兄弟一起走。” 在先前的战斗中,有七名军士被雄鹰铁骑的拼死反扑伤了要害, 如今已经不能战斗,不如早一些回去养伤。 “是,大人!”管二毛神情恭敬,说完便带着几匹马,驮着伤员,朝着南方行去。 林青看着还剩四十余人的队伍,眼神逐渐坚定。 “上马,继续猎杀!” “是!” 如他想的一般,大部分的雄鹰铁骑被分散在了大部队的周围,形成了战场的遮蔽效果。 他们能来到这里,是在击杀了几个小旗队伍,才来到了这核心地带,看到了那些盐车。 如今,他们要做的,就是将处在盐车南方的雄鹰铁骑尽数斩杀! 这样一来,即使援军到来,也会神不知鬼不觉! 另外,要是他们被白云部的大部队发现了,那他们朝着大乾方向撤退时,也可以畅通无阻。 四十骑按照林青的指挥迅速南下,打算迂回一个大圈。 从盐车的正后方,慢慢地清理过去。 他之所以能知道那些遮蔽战场的骑兵所在。 是因为他曾看过一套完整遮蔽战场的布置。 当年开国时镇国公曾用这一套战法, 两万骑兵千里奔袭草原王庭,并且大获全胜。 在那一战中,用来遮蔽大部队行踪的外围骑兵就有一万。 而如今这白云部,使用的也是这一套战法,不过要简单得多。 以至于被他通过外围的骑兵,找到了真正的大部队。 而一旦真正的大部队出现,就意味着以其为核心, 周围那些散落的骑兵,也有了具体的位置。 第56章 援兵! 在率领部下大范围转移中,林青也没有闲着,默默观想脑海中新出现的功法。 功法名为“九刀归元法”,是一门刚猛霸道的刀法。 林青按照上面的路线运行后,一股暴戾的气息从他身上涌了出来。 没有碧空拳法的柔和,而是更为刚猛! 最重要的是,那股冥冥中已到上限的感觉不见了。 林青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喜色,这意味着他可以继续突破,不再受功法的桎梏。 而他怀中的玉石吊坠因为杀的人足够多,所以一直保持着血红的状态,给他源源不断提升气血与气力。 昨夜受的伤,今日就已经结痂,愈合的速度难以想象。 不过这“九刀归元法”带来的暴戾气息,让他此刻十分地想杀人! 就连握着长刀的手,都感觉到阵阵发痒。 他此刻只想杀进那雄鹰铁骑的队伍中,手刃徐立! 还要将那与白云部勾结的高官尽数杀死。 只可惜,他如今手上的军士太少了。 如果有一千,不..五百! 那凭借着盐车的拖累以及他所学的无数战法,说不定能将这些雄鹰铁骑都留在这里。 最不济也能抢回那些盐。 就在这时,林青的眼神一凝,心跳猛地加速! 剧烈的马蹄声响了起来,天边出现了一支骑兵, 扬起的尘土遮蔽了他们的身形,让人看不清面容。 “停!” 四十骑有序地停下,看着天边冲来的骑兵,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林青打定主意,要是草原的雄鹰铁骑,那他们就调头西行,躲避追捕! 但很快,听他皱起了眉头,眼神发愣。 “怎么是他?” 随着距离的拉近,那一具具黑色甲胄露出了狰狞的模样。 黑甲,直刀,是大乾的骑兵。 一众军士的眼睛亮了起来, “援军!援军来了!” 而林青也看到了最前方的二骑,一人是几天未见的武恒,武安伯府公子。 一人是见过一面的纳兰元哲,镇国公一系子弟。 二人都是身份高贵之人。 忽然,林青想到了那与白云部勾结之人,不禁脸色一变。 “以武安伯的品行,做出这等事是完全有可能的,这样一来,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武恒非要来与草原对战的前线。” “不对,以武安伯与镇国公二人的地位,已经是与国同休,没有必要做这些事情,那他们来干什么?” 刹那间,林青脑海里已经闪过了种种思绪,但那些骑兵已经越来越近了。 他马上做出了决断, “所有人,西进三百丈,等我消息。” 军士们虽然不解大人为何要如此下令,但还是执行了命令,朝着西边狂奔而去。 而林青则是深吸了一口气,朝着那些骑兵奔去。 是敌是友,接近一看便知。 对面奔来的骑兵也看到了林青,速度开始放缓。 当武恒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后,对着一旁的纳兰元哲说道: “大人,是林青。” “我看到了。”纳兰元哲面容平静,来回打量着奔来的那一骑。 甲胄染血,浑身多处刀伤,马匹是草原马,浑身气息暴戾... “想来是刚刚经历了厮杀,而且杀人颇多。” 距离拉近了,武恒率先迎了上去,问道: “你怎么在这?” 林青也在打量着他们,身上的血迹虽然不多,但确实存在。 身后的军士身上流露出了厮杀后的兴奋,还有一些疲倦。 确实经历过厮杀,就是不知道是和大乾军士厮杀,还是与草原骑兵厮杀。 “林青,你部伤亡如何?”纳兰元哲问道。 林青眉头微皱,回答道:“人人带伤,重伤七人。” “你们遇见了雄鹰铁骑,还活了下来?”纳兰元哲眉头微皱,眼神诧异。 “自然,我部已斩杀雄鹰铁骑一百六十余人,正在持续清理外围的骑兵。” 说完这话,林青已经勒紧了缰绳。 只要他们露出一丝怪异,他就掉头就跑。 从猎杀雄鹰铁骑,转变了猎杀他们。 敌人虽然可恶,但最可恶的还是叛徒! 此话一出,周围的军士们哗然一片,脸上则是充满不可置信。 但林青他们是认识的,十五人就能杀九十余蛮子。 如今做到这点,似乎也不那么惊讶。 只是没想到,纳兰元哲听到林青这话,眼中马上迸发出精光, 急匆匆地问道:“那你遇到过雄鹰铁骑的大部队了吗?他们在哪?” 武恒也是匆匆问道:“我们正在找他们决死一战,如今营寨里的五千军士,只有这么多人了。” 一众军士也用热切的眼神看向林青,充满了期待。 林青则是仔细打量着他们的神情,发现他们目光真切,不像是在说谎。 这让他松了口气,要是武安伯与镇国公真的参与了这事。 那大乾还是亡了吧。 “你们跟我来,此事绝密。”说完,林青就调转了马头朝着西边跑去。 同时将那些在观望的部下招了回来。 二人对视一眼,武恒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纳兰元哲看着那奔来的四十骑,顿时感觉像是在面对千军万马,一股沙场厮杀的惨烈气息扑面而来。 “悍卒,这些人都是杀人无数的悍卒!” 在军中,见过血的军士与没见过血的军士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而见过血的军士,则又和沙场悍卒有着本质的区别。 前者能在小范围战场上存活,前者可以在上万人的大战中活命! 纳兰元哲看向那个摇杆挺得笔直的青年,他的部下,却都是这种人。 林青开始缓缓讲述这一天的遭遇。 而在听完他的叙述后,二人陷入了持久的震惊之中。 过了许久,武恒才缓了过来,看向林青问道: “你们...就五十人?杀入了白云部?将他们留在部落里的人全杀了?” “你们不信?”兰云川狰狞的脸上充满了狞笑,让武恒将脖子一缩。 他从马背上拿下了一个布袋,轻轻摇晃,里面顿时出现了金银宝石的碰撞之声。 “这些够了吧,大人还在那里立了京观,不信你们可以去看!” 此话一出,二人的瞳孔都骤然收缩, “立京观?他疯了吗?” 事已至此,他们对于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已经没有了怀疑。 既然立了京观,那草原王庭是一定要向大乾讨一个说法的。 届时,真假立现! 而林青则是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纳兰元哲,问道: “大人,机不可失,还请与我一同清理外围的雄鹰铁骑,夺回盐车!” 纳兰元哲点点头,表示同意。 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 “等等,盐车是什么?为什么要夺盐车?他还有什么没说?” 但林青已经冲了出去,其余军士紧随其后。 “路上说,要来不及了。” 第57章 卓升百户 随着林青的叙述,纳兰元哲的脸色愈发难看,武恒同样如此。 二人都是聪明人,如今已经知道自己等一众军士是被卖了。 “该死!!”纳兰元哲牙关紧锁,发出了一声嘶吼。 同时他心中暗暗庆幸,要不是林青告诉了他真相,那他想来到死也不明白。 雄鹰铁骑为会在夏季出动! 在奔行了半个时辰后,林青示意一众骑兵停下! 纳兰元哲看着他,问道:“发生了何事?” 林青拿出地图,看了片刻,说道:“不能再往前走了,前方二十里应该就有雄鹰铁骑出没。” 武恒与纳兰元哲顿时面露疑色,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个。 而兰云川等一众人的眼睛则是亮了起来,不禁舔了舔嘴唇。 “我们要找的不就是雄鹰铁骑吗?”武恒问道。 林青眉头皱了起来,瞥了他一眼,一股浓浓的压迫感出现, “我部四十二人,你部四百人,直接与两千余雄鹰铁骑对抗,是要去找死吗?” 武恒将脖子一缩,不再说话。 纳兰元哲沉声说道:“你有何打算?” “先清理掉马队后方的骑兵。” 说完,林青在地图上指了一个位置, “这里应该就是白云部大部队所在,以他们的脚程,误差不会超过三里。” 说着,他又指着正前方,也就是盐车的正南方说道: “而这三处地方,就是他们骑兵游弋的区域, 人数应该在一百到两百不等,且分散在三个区域内, 清理掉他们,速度要快,否则会被天上的雄鹰发现端倪。” 林青看着身后的几百名大乾骑兵,眼中带着浓浓的顾虑。 他们的水平林青还不知道。 如果贸然出击,万一完不成歼灭,那可就会打草惊蛇。 纳兰元哲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放心吧,这些都是我的嫡系部队,从镇国军出来的。” 如此一来,林青也就放下心来。 镇国军,五军都督府控制的绝对精锐,人数十万。 平日里拱卫京城,轻易不会出战,但其战力强悍,是草原王庭都要郑重对待的存在。 “那既然如此,千户大人,这三处敌人,我部歼灭一处,剩余的交给你如何?” 纳兰元哲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可!” 随即他看向武恒,说道:“本官命你率领五十骑,加入林百户队伍,听从其指挥!” 武恒一愣,马上说道:“属下听令!” 纳兰元哲又看向林青,说道:“本官大乾千户纳兰元哲,卓升总旗林青,为大乾百户。” “下官领命。”林青淡淡开口,语气古井无波。 “林百户,我如今只能将你提升为百户,等此战功成,某将亲自面见镇国公,为你请赏!” 以林青如今立下战功,要是再将这些雄鹰铁骑斩杀,那可谓实打实灭了一个草原大部! 届时,龙颜大悦之下,一跃成为千户都够了。 如今的百户,着实是委屈他了。 “多谢千户大人,还请千户大人在歼灭敌军后,于此处与我会合!”林青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地方。 “涞水河...好!”纳兰元哲重重点头。 林青抽出马刀,夹紧马腹,淡淡说道:“兰云川为总旗。” 兰云川那显得狰狞的脸微微一愣,马上说道:“多谢百户大人,定为百户大人效死。” “出发!” 林青依旧一骑当先,兰云川与武恒紧随其后! 看着后面跟上来的五十名骑兵,林青暗暗点了点头, “不愧为镇国军出身,行进见暗合军阵之道,就是不知杀敌如何。” 不到两刻钟,林青看了看位置,冷冷说道:“武恒率五十骑,绞杀西北方向雄鹰铁骑,速战速决。” 虽然心里有些不忿,武恒还是说道:“是!” 随即那五十骑兵就随着他往西北方向而去。 同时,林青加快了速度,说道:“兰云川,率二十五骑,绞杀东北方向雄鹰铁骑。” “是!”兰云川眼中出现了嗜血的光芒,舔了舔嘴唇,朝着东北方向行去。 “其余人,与我绞杀正北方向雄鹰铁骑,速战速决,绞杀完成后支援武恒。” “是!” 如林青所料,不到半刻钟,他们二十五骑就已经看到了前方游弋的二十雄鹰铁骑。 他们神情悠闲,显然没有预料到大乾居然有人敢追上来! “乾人,乾人来了!!” 可看到林青一部才二十五骑后,那领头的草原蛮子便发出了大笑。 “哈哈哈,二十余骑就敢来追我们?” “白云部的勇士们!杀敌,让他们看看雄鹰铁骑的厉害。” “不要受伤,家里的婆娘们还等着呢。” 二十雄鹰铁骑都发出了大笑,带着怪叫,朝着林青等人冲了过来。 林青眼中闪过了一丝冷笑,“来得好,正好拿你试试刀。” 在这几个小时的奔波里,他已经将九刀归元法的第一式熟记于心,如今正是检验的时候。 林青抽出马刀,体内气力飞速运转, 一股暴戾的气息开始升腾,像是刚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一般。 林青的视线死死地盯着那领头之人,看向他的脖颈,看向他手中的马刀。 随着距离的接近,没有喊杀声,没有嘶吼声! 只有马蹄踩在草原大地上的撞击声! 两道掀起尘沙的骑兵终于相撞了。 林青一马当先,平静的眼中猛地爆发出杀意,让对面那草原蛮子微微一愣。 但就是这一愣,已经足够了。 第一式“金雁横空”! 长刀从下而上掠过,带着浓郁的气力。 划开了那人的铁甲,划开了那人的胸膛,划下了那人的头颅! 严光眉心狂跳,“大人又变强了!” 以前击杀敌将还需要以力破之,但如今越来越游刃有余了! 正在严光发愣之际,又有两名雄鹰铁骑被林青砍掉了脑袋。 俨然已经回归了以力压人的状态。 “这才是大人的战斗风格...” 并非林青不用“九刀归元法”,而是第一式刀法不适合战阵! 太过阴柔,适合单方面厮杀。 至于后续的招式,林青还没有仔细查看。 因为首领被他强势斩杀,后续的雄鹰铁骑也被迅速分割, 不到一刻钟,战斗已经结束。 无人伤亡,似乎还有一些意犹未尽... 对于部下战力的提升,林青发自内心的欣喜, 嘴角微微勾起,说道:“留一人等待兰云川,其余人西行十里,驰援武恒!” “是!” 第58章 见血必死 辽阔的草原一望无际,宽旷平坦,连接着湛蓝的天空。 在天地交接的尽头,两队人马依旧在奋勇厮杀。 武恒所部占据着人数的优势,已经将不少雄鹰铁骑斩落马下。 等到林青率领骑士赶来时,那些雄鹰铁骑察觉到了不对,开始四散而逃! 林青眼神微凝,喝道: “留下他们!” 二十多骑顿时四散而出,将那些雄鹰铁骑的道路完全堵死。 林青的麾下两两相靠,可以随时支援,这是只有经过了不断的厮杀才能掌握的经验。 虽然他们已经连续战斗了一天一夜,但武者的体魄依旧可以让他们继续支撑下去。 在他们到来后,最后的十余名雄鹰铁骑也被轻松绞杀。 见武恒的部下准备去收割头颅,林青冷冷说道: “放弃那些不重要的头颅,骑兵作战,在于便捷迅速,只要我们能将盐车抢回来,自然能够得到陛下的封赏。” 一众军士僵在了那里,割也不是,不割也不是。 见他们没有动作,林青眉头微皱,但也没有说什么,毕竟那不是自己的兵。 如今不听指挥,自然也没有必要多劝,要是死了也怪不得他。 “东撤十里,与兰云川会合。” 武恒连忙驾马冲了过来,“我们呢?我们做什么?” 看得出来他很兴奋,脸上带着厮杀过后的红色,眼里涌现着跃跃欲试。 “你们?留在这里收获战利品吧。” 林青扫了一眼依旧在拔甲胄的军士,暗暗摇头。 就算是精锐,一直养在京城外,不经过战斗也是花架子。 以至于连轻重缓急都分不清了。 武恒的神情局促,马上调转马头,说道:“放下,把那些人头甲胄都丢掉!” 一行人又僵在了那里。 “乌合之众。”林青冷冷地吐出了四个字,便调转马头,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虽然眼前的镇国军比林青的人要多,但从其神态以及展现出来的从容来比,的确是乌合之众。 而且,他们个人武力虽然精湛,但因为久疏战阵。 配合起来倒是有些相互拖后腿的意思。 以至于需要林青帮忙,才能将那些雄鹰铁骑尽数斩杀。 见到他们离开了,武恒此刻也有些着急。 抽出了马鞭,挥舞在了最近的一名军士身上,喝道: “上马!如今最重要的是抢回盐车,你们在做什么?” “要是因为你们,盐车抢不回来,那你们就等着被陛下治罪吧!” 见他的语气越来越重,一些军士才不情愿地将最为沉重的盔甲丢掉,但一些人头还挂在马背之上。 见状,武恒也微微叹气,心中无声自语:“一群骄兵。” 随即调转马头,朝正东方而去! “走走走,与之汇合!!” 两刻钟后,林青赶回来后,兰云川等一众军士已经等在了那里,在原地休养生息。 见他们身无一物,没有人头,也没有铠甲,林青不禁点了点头。 “还是自己的兵好。” 林青停在原地,说道:“下马,休整一刻钟,稍后前往涞水河,与纳兰千户汇合!” 说着,他下马盘膝而坐,将地图摆在身前,仔细查看。 “如今虽然已经斩杀了一些雄鹰铁骑,但其数量还是很多。 一旦开始大规模地冲突,那大乾一方是绝对吃亏的。 只能慢慢消磨雄鹰铁骑的外围力量,再将最中心的大部队分而歼之。 只要进行到这一步,我部就会占据绝对的优势! 白云部有盐车拖累,所以在地图上已经暴露无遗,而我们还处在黑暗地带中,且神出鬼没。” 兰云川这时走了过来,递给了他一个水囊,说道: “大人,草原蛮子的数量太多,这么清理下去,迟早是会被他们察觉的,要不...”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药瓶.. 正是那日他拿出的毒药,可以毒死六品武者的毒药。 “下毒?”林青送到嘴边的水囊停了下来,目光沉吟,心中已经暗暗后悔。 因为不知道纳兰元哲还活着,他原本的计划是能杀多少是多少, 所以就根本没有考虑将这些雄鹰铁骑尽数歼灭,以及将盐车夺回来的情况。 也没有在白云部的水源处下毒, 否则..如今已经可以期待这些雄鹰铁骑回到部落后,引用下毒水的情况了。 如今再想下毒,难上加难。 一方面要破除雄鹰铁骑外围的遮蔽,另一方面时间也来不及。 思来想去,林青缓缓说道: “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如今再想下毒,已经晚了。” 兰云川面露犹豫,试探着问道:“大人,要不...我们将毒涂在刀上?这是我家传的毒药,六品武者以下,见血必死。” 听到他这话的林青顿时愣住了, 问道:“见血必死?这药不是吞服的吗?” “大人,对于六品铜皮铁骨境的武者,就算是见了血也可以控制身体,让毒不至于流到全身,所以需要吞服,但六品以下,则是没有这么多顾虑。” 林青神情古怪,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你有这种好东西,怎么不早些拿出来?” 兰云川身体一僵,先前他觉得大人的战法大开大合,暗合兵法,不屑于用此小道。 但如今敌人实在是太多了,要是不抓紧时间的话,可能会来不及。 兰云川虽然长得凶狠异常,此刻却十分局促,磕磕绊绊地说道: “此乃小道,用此物会坠了大人的威名。” 林青此刻很想骂人,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考虑威名。 只要将这些雄鹰铁骑全宰了,那他们可就名扬大乾了。 皇朝与文武百官可不会管他们用了什么方式。 一时间,林青有些恨铁不成钢,这兰云川作战勇猛,心思缜密,为何会如此看中虚名? 林青马上站了起来,说道:“以后有这种东西早拿出来!” 随即他发出了一声大喊: “将所有水囊拿过来!!” 一刻钟后,几十把长刀都被淋上了这些毒药,倒是看起来与正常无异。 林青看向兰云川,问道:“如此分散还可以做到见血必死吗。” 他马上点头:“大人放心吧,这是我家传的毒药,刚才那一瓶,是上千人的用量。” 不由得,林青的青筋狂跳,脸上出现一道道黑线。 幸亏徐立被蛮子抓了, 要是将兰云川惹急了,很难想象他会做出何等事情。 第59章 攻其所不守 就在林青准备出发前往涞水河时,四十余骑从西边赶了回来。 风尘仆仆的模样与林青身后军士的从容大相径庭。 “等等我!!” 武恒来到了林青身边,解释道:“他们乃是镇国军中人,难免骄横,交给纳兰千户处理吧。” 林青淡淡点了点头,抽出马刀,遥指北方。 “出发,涞水河!” 一百骑开始奔腾,但在这宽阔的草原上却毫不起眼。 听说在草原的深处,动辄就有数量上万的野马群。 他们奔跑起来,才是真正的天地动荡! 在草原上,有一条贯穿了整个草原的大河,名为九曲河,乃是整个草原的命脉。 而涞水河,就是这条河的分支。 此刻的涞水河畔,一百骑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直到未时初,纳兰元哲才带着几百骑赶来,他们的马上没有带人头,也没有缴获。 见林青气定神闲的模样,他不禁笑道:“看来林百户大获全胜啊。” “大人夸奖了,这是下官应该做的。” 只是他的视线有意无意地瞥向了那分流出来的五十名军士。 他们的战马之上琳琅满目,皆是缴获的战利品。 纳兰元哲也不是等闲之辈,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下马来到这些人身前,拍着一旁的人头,喝道: “把多余的东西都丢掉,谁让你们拿如此累赘的, 如今我们身处草原,危机四伏,你们拿这些,是在找死吗? 有奔袭草原的功绩在,五军都督府还能少了你们的赏赐?” 林青面露怪异,这可说不准,那二十车私盐,一定有朝中大员参与了。 说不定他们此次行动,在那大员看来,是在与他作对! 毕竟他们要是成功,可是破坏了一次收获不菲的生意。 林青来到纳兰元哲身边,说道:“大人,下官有一计。” 二人来到一边,林青将计划全盘托出。 听得纳兰元哲阵阵心惊,“你我一共也不过百余骑,就算是见血封喉,那也有很大风险啊。” “大人,机不可失,一旦让他们回到了白云部,或者三千人完成合流,那我们行动可就失败了。” 自从有了毒药后,林青便改变了作战计划,打算拉着纳兰元哲去冲一冲白云部的车队! 那里如今只有千骑,而且还有盐车拖累。 要是打得好的话,完全可以将其一举重创! 要是等到外围遮蔽战场的骑兵回到了大部队,那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夺回盐车了。 泼天大功从手中溜走,谁会甘心! 纳兰元哲在思考了片刻后,一咬牙,说道: “好,就按你说的办,本官追击而来,起初只是为了探明雄鹰铁骑出击的秘密,如今竟然有如此泼天大功,自然不能白白放弃!” 在纳兰元哲答应后,所有军士都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之内涂上了兰云川的毒药。 林青站在他身旁,看着军士将刀浸入水中,再小心翼翼地拿出来。 说道:“兰总旗,要是此战功成,你当居首功。” 兰云川瞬间急促了起来,似乎还有一些扭捏, “大人,卑职只是提供了一些家传的毒药,能走到如今这一步,靠的全是大人。” “虽然你我屠灭白云部的功绩已然足够,但那些在陛下与五军都督府的大人眼里,只是锦上添花,虽然有功,但并不算大!” 说着,林青的眼中迸发出精光, “但你我要是将这三千雄鹰铁骑尽数诛灭,你我日后封侯拜将不在话下。” 林青说的并不是假话,如今他已经简在帝心,只要立下足够的功绩,皇帝定然会给予相应的提拔。 而他如今缺的,就是震惊朝野的机会! 皇帝想要推举武院的心思已经是昭然若揭,只差一个让武院扬名机会。 试问,他身为武院第一任斋长! 初到前线就立下了如此泼天大功,为武院扬名,皇帝的奖赏可能出奇的丰厚。 兰云川被林青的话震惊了,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手不自觉地摸到了胸前的宝石之上。 要是在三天前,他只有这一颗宝石就够了。 但如今,像这样的宝石,他还有足足一袋,足够他过好后半生了。 如今,大人却告诉他,此战若成。 他一个不认识几个字的臭军户,也有了封侯拜将的机会,成为人人敬仰的大人... 见他沉浸其中,林青拍了拍他的肩膀,自顾自地离开了。 一行人一直休整到酉时,这正是夕阳西下的时间。 火红的天空与葱绿的大地相互守望,在其中间是蒙上了一层红霞的太阳。 几百名军骑在马背上,沿着火红的天空,慢悠悠地走着。 似乎他们不是即将上阵杀敌的军卒,而是在此地优先玩乐的牧民。 直到太阳完全隐去身形,黑暗笼罩大地。 肃杀的气息开始弥漫,在场的甲士没有说话,都准备在沉默中爆发。 纳兰元哲已经将队伍的指挥权尽数交给林青。 他缓缓上前,看着一众军士,朗声说道: “今夜一战,势必马到功成!日后升官发财不在话下,但还请诸位令行禁止!” 深吸了一口气,林青转过马身,挥刀向北! “前进四十里!遇敌皆杀!” “杀敌!” 如往常那般,林青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他的眼中已经有了不少的血丝,但其内尽是兴奋。 即使兵书上说得天花乱坠,也要亲自来到战阵之上,用于实际。 而他如今要使用的,就是兵书上最难执行的,以弱胜强之法! “攻其所不守。” 如今白云部的雄鹰铁骑虽然运送着盐车,但因为外围有两千雄鹰铁骑游弋。 所以他们一定想不到,会有人直接掠过外围的骑兵,攻击其车队。 这样一来,自然能达到“攻而必取”的效果。 “停!” 在前进了四十里后,林青下令所有人停止! 在前方不到十里处,就是盐车所在。 “二百骑随我出击,剩余军士四散躲避,等待敌军!” 林青随即看向纳兰元哲,说道: “千户大人,在接下来的厮杀中,务必要全力以赴,将此地的敌人尽数歼灭!” 纳兰元哲虽然不懂林青为何这样做,但出于对他的相信,还是重重点头。 “放心吧,你安心去,这里交给我。” 林青点点头,随即喊道: “前五里疾行,后五里缓行!” “人衔枚,马束口!” “出击!杀敌!” 第60章 一样的宝石 草野上的黑夜格外寒冷,但此时的白云部勇士,则没有这些顾虑。 因为被两千雄鹰铁骑重重包裹,这运送盐车的一千骑兵可以轮换休息。 其中五百骑,可以脱下身上沉重而冰冷的甲胄,去到篝火旁取暖,甚至可以喝上一口乾人的烈酒,以驱散寒冷。 阿郎就是这篝火旁的一员,他的姐姐是部落首领的女人。 自然而然地,他也就能够成为雄鹰铁骑的一员。 “阿郎啊,等这次回去,可要让你姐姐在首领面前说一些好话,多赏赐我们一些盐巴。” 说话是一个脸色通红的白云部族人,是阿郎的小旗官。 阿郎脸上露出了局促,不自觉地摸上了胸口的宝石,这是阿姐送与他的护身宝石。 “放心吧大人,首领大人一定会多多赏赐给我们的。” 一行人看向了一旁用来挡风的盐车,眼睛里全是垂涎。 盐在草原上,那可要比黄金更加珍贵。 如今二十车的细盐,足够他们腌制好些肉了。 “何时我们能打到京城去,听说大乾的女子各个风华绝代, 阿郎啊,到时候我给你抢一个做老婆如何啊。” 这话让阿郎原本通红的脸又红了几分, “不行,要..阿姐帮我说媒,要娶我们草原女子。” 此话一出,围在篝火旁的十几人都发出了大笑。 “阿郎啊,你是不知道草原老婆的可怕啊,还是抢一个乾人老婆吧,可以随意打骂,要不然...被打骂的,就是你了。” “哈哈哈!”一众草原部勇士哈哈大笑起来。 阿郎受不了他们的调侃,脸蛋通红,连忙起身, “我..我去解手..” 阿郎绕过了盐车,来到了营地外面。 一股冷风呼啸而来,让他晕乎乎的脑袋清醒了一些,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看向四周的黑暗,微微一愣,感觉前方的黑暗中似乎有些东西。 他眯起了眼睛,仔细看去。 忽然,一个长相凶悍,面目狰狞的人窜了出来,顿时让阿郎瞪大了眼睛。 尤其是来人一身黑甲, “黑..甲,乾...乾人!” 兰云川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也不再遮掩,迅速冲了过去! 趁着阿郎惊魂未定,一把握住了他的脖子! 但阿郎的力气格外大,能加入雄鹰铁骑,靠的还是自身的实力。 阿郎迅速恢复了冷静,拉近了二人的距离,一只手朝着那乾人的胸口抓去! 希望拉近二人的距离。 可当他抓上了那乾人的将领的胸膛,其上传来的坚硬感让他一愣,瞳孔瞬间收缩。 “阿姐...” 就是这一瞬间,兰云川眼中凶光大盛,手掌用力! 身体一扭,瞬间扭断了阿郎的脖子。 他胸口那颗红色的宝石也掉了下来。 而阿郎的胸口,也掉下了一颗绿色的宝石。 两颗宝石在草地上碰撞到了一起,发出了哒哒的声音。 阿郎倒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那两颗挤在一起的宝石。 一红一绿,煞是好看。 永恒的黑暗笼罩了阿郎,即使这草原的夜晚寒冷无比,但也远远赶不上此刻阿郎内心的冰冷。 “阿姐...” “这小子,怎么还不回来,不会还没长大就不行了吧。”雄鹰铁骑的小旗官说道。 他刚想起身去看一看,但下一刻! 一匹高头大马载着一名年轻无比的黑甲骑士冲了进来。 “乾..” 还不等他说完,头颅便冲天而起! 顿时,四周喊杀声震天! 林青一马当先,冲入了用盐车包围起来的营地,重新上马的兰云川紧随其后。 他们也没有想到,这白云部的队伍,警惕性居然如此之差,以至于让他们摸到了近前! 二百人分成两队! 一队一百人,跟随林青杀人! 另一队,则杀马! 在这草原战场上,骑兵没了马,就已经宣告了死亡。 “乾狗,乾狗来了!!” “上马!!杀杀杀,杀了他们!!” 林青没有管周围的人,而是冲向最中央的大汉。 他身上没有甲胄,赤裸着上身,怀里抱有两名赤身裸体,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大乾女子,为他贴身取暖。 他的脸上还挂着淫笑。 而在这营地中,只有他,最为特殊,独占一团篝火。 毫无疑问,此人是这三千雄鹰铁骑的头领! 大汉见林青冲了过来,想要站起身迎敌。 他是五品五脏通幽境的强者,乃是白云部第一猛士! 临到近前,林青眼神一凝,大喊: “大乾军士,杀敌!” 那两名女子此刻才反应了过来,眼中的凄凉绝望缓缓消散,转而变为了坚毅。 其中一名女子拿起了削取烤肉的弯刀,眼神发寒,用力扎在了大汉的腿上! 而另一名女子也毫不示弱,用力抱住了大汉的胳膊,不让其去拿一旁的长刀! 大汉面露狰狞,气力瞬间爆发,瞬间捏住了她们的脖颈,瞬间将其的喉骨捏得粉碎! 而后像是丢垃圾一般,随意一甩,丢到了一旁,没了动静。 “贱女人。” 就在此刻,林青的刀已经到了, 灌注了他全身气力以及愤怒的一刀! 噗嗤! 大汉的眼中充满了惊愕,居然看到了打算站起的身体,但似乎有些错位。 紧接着他就意识到了什么, “这...怎么可能?” 随即他便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林青目光喷火,已经充满了血丝,暴戾的气息在他身边升腾。 从那大汉身上冒出的一股股血气朝着他的身体涌动。 让此刻的他犹如沉浸在血河里的恶魔。 他下了马,慢慢来到了那二个女子身前, 一眼便看到了她们身上的淤青以及一道道伤痕。 她们想必已经受尽了折磨,心存死志。 营地之外,已经响起了喊杀声,是另外的五百雄鹰铁骑赶了回来。 林青的眼睛恢复了清明,一把扯下了挡风的围布,将二人的尸身包裹了起来,放于马背之上。 一跃登上了马背,马鞭抽出,马匹随之冲了出去,还伴随着他的大喊: “撤!!” 一众军士听到了命令,放下了眼前的敌人,朝着来时的方向狂奔。 “带着我,我是徐立,总兵徐立!!” “还有我,大人,还有我。” 林青驾马冲出了营地,看到了最后一辆囚车上的二人,眼神冰冷,杀意四起。 感受着前方围布中渐渐逝去温暖的身体, 林青冷冰冰吐出了几个字, “等我回来。” 第61章 守其所不攻 夜幕下的草原本是宁静的,野狼才是这里的主宰。 但当奔腾的马蹄声响起后,它们会不自觉地缩起脖子。 特别是高头大马上那些身穿甲胄的草原人与乾人。 二百铁骑在草原上狂奔,有不少骑士身上带伤,也有几名骑士永远留在了那里。 但并不妨碍他们完成这一辉煌战绩。 这次袭营,至少杀了三百雄鹰铁骑,也杀了不少的战马。 这让在他们背后追逐的雄鹰铁骑的数量锐减,如今只有四百余人。 但这已经足够了。 林青神情冷冽,眼里闪着森然的杀意。 一众大乾铁骑没有人说话,都在默默地赶路。 不少军士将视线放在了林青的身上,放到那个布袋上。 虽然疑惑,但并不妨碍他们心中产生喜悦。 只要将这些雄鹰铁骑引到包围圈里,自然而然就能将其迅速绞杀! 时间过了一刻钟,几百骑兵一同来到了一处狭隘的土坡中间。 两边高耸的土坡挡住了月光,让这里变得灰暗。 “停!” 雄鹰铁骑停了下来,看着周围高耸的土坡,不少人已经将心沉到了谷底。 虽说草原地势平缓,一般不适合埋伏。 但如今这地形,又是黑夜.. 领头的雄鹰铁骑已经打算不继续追下去了。 战场厮杀,在于谨慎! 打量了一下已经跑远的一众乾人铁骑,那领头的雄鹰铁骑呼吸急促,双目喷火! 如今首领死了,还死了不少族人! 但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去! 外围游弋的骑兵到底是干什么吃的,居然能放这么多大乾骑兵进来。 直到此时,他还认为是外围的骑兵出了岔子,疏于警惕。 可就在这时,前方突然出现了喊杀声! 一众雄鹰铁骑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了笑脸。 那领头的人也是如此,脸上出现了一丝冷笑。 以为是他们的谨慎导致了乾人的伏击没有奏效,如今只能硬碰硬的来战上一场! 同时他心里产生了一丝后怕... 幸亏没有进入这里,否则他们要损失惨重。 但很快他们就愣住了,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马当先地冲在前面! 还能看到那明显的围布包裹。 “他们怎么又回来了?” 下一刻,他们听到了一声暴喝! “大乾铁骑,杀敌!” “杀敌!!” 喊杀声自山坳里响起,一众大乾骑兵调转马头冲了过来。 林青死死地盯着那最前方的草原铁骑,如今他们还能组织起来有规模的反抗,就是因为有他在。 只要将那人宰了。 剩下的, 都是待宰羔羊! 此时此刻,一众雄鹰铁骑脸上没有丝毫惊慌,只是带着一些嘲讽。 他们的数量占据着优势,只要挡住了第一波的冲击, 让大乾的骑兵速度慢下来, 他们相信,凭借雄鹰铁骑的骁勇善战一定能够战胜敌人。 那领头之人抽出长刀,发出了一声大喝: “守!” 话音落下,他的脸色一变! 连忙回头,那里黑茫茫一片, 但他, 却听到了铁蹄声,密密麻麻的,数量很多。 终于,他视线所看的黑暗处, 一头高头大马冲破了黑暗的迷雾,其上之人身穿黑甲,手拿长刀! 大乾铁骑! “杀敌!!” 喊声震天,马蹄阵阵! 两边的土坡上也有骑兵冲下,同样是黑甲,长刀! “怎么会,他们怎么会在入口设伏。” 林青本来也没有打算在山坳的中间伏击,他做的一切一切。 都是利用地形优势,让敌方退却,让骑兵停下冲锋的脚步! 同样的,让大乾的骑兵有调转马头的时间! 积蓄速度,重新冲锋! 而骑兵一旦停下,就已经失去了最大的优势! 如同待宰的羔羊,就像是此刻的四百雄鹰铁骑。 前后左右都是敌人,那领头之人也是骁勇善战之辈! 抽出长刀,发出了一声怒吼! “勇士们,我部麾下,下马步战!” “其余人,突围!!” 如今他们已经失去了骑兵的机动性,索性就放弃战马! 用一部分人的性命,来争取一半的雄鹰铁骑冲出去! 他视线扫过四周,将目标对准了林青所在的方位! “正南方突围!!” 虽然林青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但看其准备冲击的方向。 林青就知道,他赌对了。 试问他自己,在受到包围时,一定会选一个最弱的方向突围! 而他们这些经历了奔袭与袭营的军士,毫无疑问是最好的选择。 但此时此刻,除了他自己的四十余骑兵。 其余的镇国军已经替换成了先前休养,在此地埋伏的镇国军。 可谓是战意浓厚,体力充沛! “大乾铁骑,杀敌!” 林青一马当先,速度丝毫不减,冲入了人群之中! 带着战马的速度,长刀削铁如泥,那些下马步战雄鹰铁骑像是豆腐一般,被骑兵收割着生命。 看着速度不减的战马,以及后面那些完好无损的甲士。 那领头之人脸色一变, “不好,上当了!薄弱的地方是后面!” 可如今,想要掉头重新来过,已经晚了。 那浑身浴血的年轻人已经朝自己冲了过来,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眼神之坚定,让他的心不禁颤了颤。 他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此地会出现乾军,为何乾军敢杀入草原! 长刀划过,带着冲锋的大力! 斩断了那领头之人的弯刀,斩断了他脖颈处的甲胄,斩断了他的头颅.. 直至此刻,战局已经没有悬念。 骑兵失去了速度,就如同雄鹰失去了翅膀。 二百大乾铁骑呼啸而过,穿过了雄鹰铁骑的阵地。 带走了至少二百人的性命。 林青带领的骑兵与纳兰元哲交错而过, 第二波攻势接踵而至! 冲出了大约两百丈,林青所属的骑兵才调转马头, 重新开始积蓄速度,继续第二次的冲锋! 而那雄鹰铁骑的队伍,如今只剩下了不到一百人! 地上残肢断臂,遍地哀嚎。 马蹄呼啸而过,每一次马刀的挥出,都会带走一个草原蛮子的性命。 等到林青第二次冲锋而过后! 在场的蛮子已经尽数倒地。 鲜血染红了大地,气温让人作呕, 脚踩在地面上,能感到血液堆积黏稠。 林青长刀归鞘,冷冷说道: “打扫战场,生者尽杀!” 第62章 功成 战场上静谧无声,地上密密麻麻的是雄鹰铁骑的尸体。 所有人都在看着林青,包括纳兰元哲。 如此战法,这就是武院学子的学识吗。 简直神乎其技! 尤其是对战场时机的把控,简直无出其右。 四百大乾铁骑,只付出了微弱的代价,就将四百雄鹰铁骑尽数斩杀! 这在如今的大乾,几乎不可能见到。 更不用说先前他们还在袭营中斩杀了至少三百草原蛮子。 林青来到马背上,将那个围布包裹拿了下来,放在了一众雄鹰铁骑身前。 “我大乾女子,身无寸缕,手无寸铁,尚可为国赴死!” 随即他扫视四周,看向一众激动的甲士。 “而我大乾男儿,身穿铁甲,手拿长刀,更应为国杀敌!” “上马,杀敌!” 林青率先上马,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此时的白云部车队,已经不剩几匹战马了。 就算是外围游弋的骑兵得到消息赶回来,也至少要半个时辰。 这时间,足够他们将营地里所有人都尽数杀死。 当来到营地后,见到的场景比之军士们想象的更加夸张。 完整的雄鹰铁骑只有几十人, 轻松被上百大乾铁骑轻易分割,斩杀! 至于剩余的,都是战马被杀死,只能下马步战的草原蛮子。 已经不能算是雄鹰铁骑了。 自然被一众军士轻易绞杀! 至此,盐车重新回到了大乾的掌控! 但事情还没有结束,外围还有骑兵游弋,尚且不能掉以轻心。 虽然头领的死亡会让他们溃散,士气低迷。 甚至出现抛弃盐车,率先回到白云部的一系列举动。 但还是会有一些铁骑返回! 林青与纳兰元哲并肩而立, 纳兰元哲说道:“此次有如此收获,你当居首功!这些盐车该如何处理。” 不知不觉间,林青的意见已经能影响到整个骑兵队伍的决策。 “大人,此时高兴还为时尚早,何时将那些外围游弋的骑兵尽数杀光,这才算是结束。” 林青眼睛眯起,缓缓说道。 “你打算如何做?” 林青沉吟片刻,看着在那里搜寻补给以及财货的大乾军士,淡淡说道: “拿走所有补给,放弃盐车,后撤五里。” 纳兰元哲面露诧异,眉头紧皱, 不明白为什么要放弃如此珍贵的盐车。 “大人,你我能够功成,最重要的是这盐车的位置明确, 对于擅长机动性的骑兵来说,这只是个累赘! 否则,只凭我们这些人是不可能成功的。” “你说的对。” 纳兰元哲点点头,心里的烦躁也渐渐平歇了下来。 他险些被这巨大的财宝冲昏了头脑。 “你是想用这些盐车做诱饵?让那些散落在外的蛮子回来?” 随即他露出恍然,神情露出振奋: “是了,这些盐对于蛮子来说,比他们的命还要重要,他们不可能舍弃! 我们只需要静静等待,静静休整,届时再给他们致命一击!” “甚至,如果他们回援人数不够多, 我们可以围绕着盐车,依次击杀这些回程的蛮子。” “大人明鉴。” 林青依旧如往常那般平静,淡淡吐出了四个字。 而纳兰元哲则是陷入了兴奋之中,要是此举能够成功! 那么白云部将被彻底消灭,从此草原之上,就会少一个强大部落。 这种功勋几乎让他头脑发晕,面露潮红。 他马上说道:“林青,你来下命令吧,要是能将白云部尽数诛灭,那你我可就立了泼天大功啊!” 林青点点头,看着苍茫的草原,不由地生出了一股苍凉, 在心中无声自语: “一定会的,这只是开始,日后我将封侯拜相, 找出当年的真相,手刃当年的仇敌。” 兰云川此刻来到了囚车的最后方,这里是一辆简易的囚车。 里面蜷缩着两个气息微弱的人,赫然是总兵徐立以及幕僚刘本。 草原的寒风将他们冻得瑟瑟发抖,几乎不能说话。 他们只是用渴求的眼睛看着昔日的部下, 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救本官出去,本官许你做千户。” 兰云川露出了狞笑,抽出长刀, “狗官,想活命?拿出十两银子买你的人头。” 徐立即使已经非常虚弱了,但此刻还是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他不相信一个普通的军士居然敢这么跟他说道。 倒是柳丁还有几分精神,及时说道:“这位兄弟,带我们回去,我给你一千两银子!” “不用,我就要十两,一个人头十两,你们两个二十两,拿出来,我就不杀你。” 兰云川的模样本来就长得狰狞恐怖, 如今经过了两日的厮杀,身上的血腥气也愈发浓厚, 此刻他阴森森的模样,倒是让二人的心为之一颤。 林青这时来到了囚车前,拍了拍兰云川的肩膀, “将这二人绑起来,先带着,至于对他们的处置,我自有安排。” “是,大人!” 纳兰元哲也走了过来,看着二人狼狈的模样,感慨道: “他们如今还是朝廷命官,确实不宜私自处死,还是带回去吧。” 林青没有说话,而是看向其余军士,冷声下令: “所有军士,南撤五里,就地休整!” “所有斥候,向外扩散,一旦发现敌情,及时来报!” 刹那间,数十名斥候被散了出去,朝着各个方向奔去。 接下来的战斗就简单多了。 五里对于战马来说,转瞬即逝,一旦有超过二百的队伍回援! 一众大乾军士一拥而上,将其尽数斩杀! 而要是只有几十人回援,那就等他们接近了盐车,被盐车所拖累后,再悉数斩杀! 战争一直持续到两日后,林青正在休息的地方挥舞着长刀, 修炼新获得的功法,九刀归元法! 兰云川驾马赶了过来,在其身边还有一众染血的骑士,想来是刚刚经过厮杀! 他来到林青身边,轻声说道: “大人,所有雄鹰铁骑已经尽数斩杀,只有少数人马逃回了白云部。” “斩杀多少?”林青没有停下动作,一边挥舞着长刀,一边说道。 “自我部接触雄鹰铁骑以来,共斩杀雄鹰铁骑两千六百余。” “恩,那就差不多了,尽可能的收集头颅战利品,拉上盐车回程吧。” 林青语气平淡,继续练功。 但周围的一众军士却犹如在梦幻中一般。 他们居然真的做到了,以不到一百的伤亡! 杀死了数倍于己方的敌军! 所有人的视线都放在林青身上, 他此刻身形矫健,挥刀如风! 第63章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京城,御书房,一个男子暴怒的声音传了出来。 “可恶!!” “朕...朕花了那么多军饷就养了这些一些废物!” “只不过是三千人啊,就在我大乾边境肆虐!” “赤林城内二十万大军,竟无一人出战, 以至于数千军士死于非命,附近村庄被烧杀抢掠!” 大乾光汉皇帝在御书房内发出痛彻心扉的嘶吼。 名贵的砚台瓷瓶都被打得粉碎! 黄俊手拿军报,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 “陛下,切勿动怒啊,不要伤了身子。” 皇帝披头散发地瘫坐在了龙椅之上,眼神呆滞,发出了一声声嗤笑。 “大乾都要亡了,朕还担心身子?” “去!你亲自去赤林城,问问广源侯,问问李术,他们是干什么吃的。” 黄俊心中叹息一声,赶忙继续俯首: “万岁爷,切勿动怒,奴婢此番前去,一定将事情查得水落石出!” 见皇帝迟迟未说话,黄俊发出了一声叹息,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御书房。 ... 而在此刻的赤林城, 广源侯双目无神地坐在椅子上,无意识地抚摸着手中的茶杯。 茶杯中的茶早已冰凉。 不知多久后,房间里才传来了一声叹息, “军报两天前就送过去了,不知这次,老夫还能不能幸免于难。” 一旁的座位上坐着李术,不过他的模样就从容得多,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淡淡说道: “放心吧侯爷,临阵换将乃沙场大忌,文官都懂得的道理,侯爷怎么会不懂呢。” 看到李术依旧如此淡然的模样,广源侯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凶光! “李大人,当初要不是你再三阻拦, 某已经率将士们杀出去,将那三千雄鹰铁骑尽数斩杀, 而不是如现在一般,在这里惴惴不安,等待着皇帝的责问!” 李术将茶杯放下,满脸的笑脸,缓缓说道: “侯爷,您这就不对了,某虽然不会打仗,但想必与为官之道也差不多。 在情况尚未明朗之际,贸然出兵,要是真的出了岔子, 那你我可就是千古罪人了,要是兵败,甚至还要祸及家人。 如今,你我只会被陛下责骂一二, 并不会影响侯爷您继续带兵,也不会影响某继续做官。” 看到他这副模样,广源侯深吸了一口气,一把将茶杯拍在了桌子上,喝道: “伤亡七千人啊!!李大人,您如今还笑得出来?” 李术给广源侯添上了一杯新茶,淡淡说道: “侯爷莫急,不过是一些散兵游勇而已,您的精锐不是还在城中吗, 再说了,就算是阵亡,朝廷也会给抚恤银子,不会掀起什么风浪的。” 一说到抚恤银子,广源侯勃然大怒,一把将茶杯捏碎! “李术,你不要欺人太甚,十两银子的抚恤银子, 你让他们的家人如何说,你就不怕他们去京城告御状吗?” “哼,侯爷!未经你我允许,将士擅自出战, 没有定他们一个违抗军令,已经是念在他们伤亡惨重的份上,酌情处理了。 市井小民,随便闹一闹就行了,难道他们还能翻了天? 拿着十两银子息事宁人的就是顺民, 否则,那就是暴民!” 李术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如此才有封疆大吏气势。 广源侯久久不说话,房间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而就在这时,一名亲兵急匆匆地冲了进来,险些跪倒在地。 广源侯看着自己的兵如此模样,勃然大怒,深吸了一口气,喝道: “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难道是草原王庭打过来了不成!” “大人...大人,有我大乾的军士从北方回来了, 拉回了无数的人头,还有...还有二十几辆大车,不知道是什么。” 北边回来的,还有大车... 李术念叨了一句,脸色微变,连忙说道:“人在哪?” “正在城门外的空地上,您快去看看吧,他们...他们不知在做些什么。” 广源侯猛地站了起来,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打算一探究竟! “你看清楚了?是我大乾的骑兵?” “大人,千真万确,领头的是一个青年人和纳兰千户。” “纳兰元哲?”广源侯记得他,虽然务实,但天资不高。 作为纳兰家的主家子弟,如今才混了个千户。 一度让不少军士暗暗耻笑。 .... 而此刻赤林城外的空地上, 一众军士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木头石块,搭建出了一个简易的台子。 城墙上的一众军士不明所以,不知道这些人要做些什么。 而广源侯此刻也赶了过来,一眼经看到了站在骑兵队伍最前方的两人。 一人是自己认识的纳兰元哲, 另一人不认识,但看其身上呈现的气场,丝毫不比纳兰元哲弱。 而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个简易的台子, 广源侯顿时皱起了眉头,“这是在干什么?” 这时,两道步履蹒跚,衣着破烂的身形被几名军士连拉带拽地拖了过来。 让他们跪在了那简易的台子上。 广源侯是五品武者,如今虽然年纪已大,气血衰败,但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虽然强壮,但看起来很虚弱的身形。 “徐立?他怎么会在这?” 一旁的李术脸色微变,连忙垫脚,视线越过城墙查看, 但他并不是武者,没有那么好的视力。 只见他匆匆说道:“快快快,开城门,侯爷快随我来。” 广源侯的眉头皱了起来,喝道:“不准开城门,如今外面是敌是友犹未可知,先了解一下情况。” 李术呼吸急促,“侯爷,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有什么来不及的?看看他们要干什么!” 城下,纳兰元哲眼中全是忐忑,看向一旁的林青问道: “我们...真要这样吗?” “大人,日后若有人追查下来,我一力承担。”随即便转身向那台子走去。 “我不是那个意思,但..这可是朝廷命官啊。” 听到这话,林青回过头,说道: “太祖皇帝开国时曾说过,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他只是一个六品千总。” “其所做行径,该杀!” 第64章 十条大罪 林青站于高台之上,拿过了兰云川递过来的一张白纸! 视线扫过四周,看着周围一众军士期盼的眼神, 又抬头看了看高耸城墙之上的那些军士, 嘴角出现了一丝冷笑, 将纸张展开,开始大声诵读。 他的声音洪亮,因为气力的原因,能让在场所有的军士都听得清。 包括城楼上的一众大人物。 “犯官徐立以及其幕僚刘丁,所犯罪行累累,人神共愤,天人诛之!” 其罪如下: “一:勾结外邦,贩卖私盐。” “二:目无法纪,残害军士。” “三:贪赃枉法,克扣军饷。” “四:玩忽职守,贪图享乐。” “五:徇私舞弊,欺公罔法。” “其滔天罪行,罪不容诛,如今已被缉拿归案。” “于光汉三年,赤林城外斩首示众!” 哗, 还不等说完,赤林城城墙上的一众将士都一片哗然。 广源侯眼睛微微睁大,一时还处在震惊之中。 倒是李术已经如热锅上的蚂蚁,连忙爬到了城墙上,喝道: “你大胆,竟敢公然审判朝廷命官,你以为你是三司吗?你是大理寺吗?你是刑部吗?” 经他这么几声暴喝,一些官员也反应了过来。 其中不乏一些徐立有过交情,受过打点的官员,如今纷纷趴上了城头喊话。 “你是何人,公然杀害朝廷命官,要夷三族!” “我等要禀明陛下,将你抓入牢狱受审!!” “徐大人卫国戍边,战功赫赫,此人是在污蔑,残害我大乾忠良!” 李术看向广源侯,扶正了帽子,深吸了一口气,急匆匆地说道: “广源侯,他是谁的兵,赶快下令,让他停手!如此做法,我大乾岂不成了笑话!” 广源侯瞥了他一眼,心里想着:“我大乾早就是个笑话了。” 不过他还是面露难色,思忖片刻,说道:“此人就是徐立的兵,先前应该死在了那些雄鹰铁骑的弯刀下,如今不知为何居然还活着。” 李术脸上出现了一丝不耐烦,这他当然知道,他还知道那大车里面全是私盐! “大人,如今要是让他将此人斩杀,皇帝的脸面往哪搁啊,满朝文武的脸面往哪搁啊。” “是你们的脸面吧。”广源侯心里骂道,但神情郑重。 李术以为他已经做出了决定,要开城门阻止此事。 但广源侯考虑了片刻,幽幽说道: “大人,如今城外的情况尚不明朗,不得轻易开城门, 万一那些军士乃是蛮子所扮,届时冲入城中,你我不好交代啊。” 这时,城墙上出现了一丝惊呼。 二人对视一眼,连忙走到城墙上查看! 只见那挥刀青年不知道下了什么命令,顿时有十几名军士冲了出去。 将那二十几辆大车上的围布都掀了起来, 露出了下面一个个的粗大圆桶。 很快,圆桶的封盖被翘了起来,露出了其内白花花的细盐! 色泽雪白,如阳春白雪,一看就是上好的精盐! 不光是城门上的大人们发出了一声惊呼! 就连林青所带的军士,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知道这都是盐,但如今亲眼看到,其中震撼不言而喻! 他们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好,这么精细的盐! 倒是纳兰元哲脸色一变,“官盐,这是官盐!” 大乾虽然制盐一道独步天下,但最厉害的还是朝廷的工坊。 如果有私盐能做到如此地步,那大乾这朝廷也就不用再活了。 纳兰元哲看向跪倒在地,心如死灰的徐立, 又看了看城头上的一众大人,他们在其中扮演着何种角色... 不开城门是不是就是为了将这些私盐送出去,让一切都变得无声无息。 甚至..具体的经手人徐立也被草原蛮子抓走! 好一个死无对证! 总兵被当做棋子,其背后的人,想必位高权重。 纳兰元哲看着拄刀而立的林青,瞳孔开始摇晃, “他早就知道!” 此刻,一直没有动作的林青动了,抬头看向城楼上的诸位大人物。 朗声说道: “诸位大人,我部在三日内转战千里,已将草原大部白云部尽数屠灭, 其部下雄鹰铁骑三千,已被我等斩杀二千六百余! 其部内族人,不论男女老少,尽为京观基石! 如今我部已追回私盐,得知其幕后真凶,实难掩心中怒气。 至此当众处斩总兵徐立,以祭数千军士亡魂!” 此话的震惊还未让在场的诸位大人反应过来,林青就已经举起了长刀。 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话语说道:“刺杀你的人是我。” 徐立猛地睁大眼睛,想要回头仔细看一看他的脸! 但下一刻, 长刀麾下,鲜血喷溅,人头落地! 依稀还能看到徐立那充满震惊的眼睛,以及其内浓浓的懊悔。 紧接着,林青的长刀再次举起,重重落下! 刘丁人头掉落,鲜血洒落在大地上,散发出了久违的血腥味。 他那颗大痣上的黑色胡子,也无声无息地断裂。 “他..他...竟敢杀朝廷命官!!” 李术已经怒极反笑,一把抓过了广源侯的胳膊, “侯爷,当众击杀朝廷命官,是当何罪?” 广源侯没有理他,而是看着下方风尘仆仆的一众军士,眼里放光。 还有那些原本狰狞恐怖的人头,如今也变得和蔼可亲。 那是莫非就是白云部的头颅? 如果真如他所说,那此子的功绩将直达天听! 白云部,乃是草原边疆大部,在赤林老城一线作战。 广源侯作为赤林的守城大将,不知道多少次想要派兵剿灭白云部。 但如今大乾的国策就是龟缩防守,等待秋日的决战, 以至于他一直没有机会剿灭白云部。 如今,白云部居然灭了? 一时间,广源侯看向城下的一群军士,眼中发出了夺目的精光。 但随即他看到下面稀少的人数,他暗暗叹了口气! “只剩这么点了,不知道有多少大乾儿郎倒在了草原上。” 而这时,一名亲兵急匆匆地到来,汇报道: “大人,京城来人了。” 在场的官员齐齐变色,李术连忙问道:“是谁来了?” “是司礼监的黄公公。” 第65章 故人相见 “司礼监的人来了?” 一众官员面色一变,司礼监的人来就意味着东厂西厂的太监也来了。 他们来干什么? 想必是来调查前些日子赤林城拒不迎敌的事情。 本来这不算什么大事,搪塞过去也就行了。 但此刻一众官员将视线看向城下。 当看到那些风尘仆仆的军士,不禁脸色难看。 如今一支孤军居然深入了草原,夺回了私盐,还剿灭了白云部。 这样一对比之下,这赤林城内的二十万大军, 犹如废柴啊。 如此行径,可谓是往所有赤林城的官员脸上抽了一巴掌。 尤其是赤林城的主官李术,如今面如死灰。 要是单单守城不出的事情还好,但如今又牵扯了私盐.. 这样一来,赤林城的官员,没有一个能脱的清干系! 广源侯率先反应了过来,沉声说道: “快快有请,让他们进城。” 这时,一个尖锐阴柔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用了,咱家已经来了。” 一个身穿青袍的年轻太监,步伐平稳,亦步亦趋地登上了城楼。 太监的年纪也就二十余岁,面容白净,长相俊秀。 眼睛时不时地眯起,让人感觉阵阵阴冷。 李术面色一变,“如此年轻的太监已至七品?看来这是皇帝的心腹。” 太监面带微笑,慢慢地走到了一众官员身前, 只不过这微笑带着几分不寒而栗。 “咱家黄俊,受陛下之命,特来赤林城调查诸位大人闭门不出一事。” 一众官员脸色一变,没想到这太监居然如此直接! 这是挑衅!!赤裸裸地挑衅! 要是放在以前,一阵斗法想必就要开始了,但如今.... 已经有几个官员按捺不住了,眼神时不时地瞥向下方。 黄俊身为太监,自然能将这种眼神收归眼底,只见他面露微笑。 步伐缓慢地走到了城楼边,向下一看, 脸色顿时微变,随即恢复了正常。 “李大人,下方这是在做何事啊?是在处理前些日子的人吗?” 李术脸色微变,但能做到二品大员,自然是心思敏捷之辈。 只见他笑着开口:“公公,那是先前与白云部里应外合的总兵徐立,如今已经被我等追了回来,正在进行斩首。” “哦~那些大车是什么啊?咱家...怎么看着像是盐呢。” 黄俊面露微笑,只是眼中闪过了一丝杀意。 此话一出,一众官员顿时汗流雨下,面色难看,心中大骂守城的士卒! 怎么让他刚好看到了,这下连解释的余地都没有了! “早就听闻赤林城物产丰富,可以自给自足数年。 如今看来,倒不是假话。 这么些盐,咱家以前在御膳房做工时,都不曾见到过呢。” 任谁都能听到黄俊盐言语中的讥讽,但此刻也只能默默受着。 只见黄俊摆了摆手,吩咐随行的太监: “去开城门吧,咱家要见一见那些勇士, 居然能从白云部手里将犯官追回来,此乃大乾的好儿郎啊。” 只是这一句话,就已经将林青等人定为了有功之臣! 让李术原本在心里打算好的种种计谋,成了空中楼阁。 他原本还想着等这些人进城,先将其抓起来,严加拷问! 给他们安上一个私自出兵,擅杀朝廷命官之罪。 可如今,这太监代表了皇帝的意志,可谓是金口玉言,说出来就反悔不得。 广源侯倒是没什么忐忑的,他身为守城大将,备受桎梏。 如今看着这些文官吃瘪,自然是开心至极。 .... 半个时辰后,赤林城,府衙! 洗去了身上血腥味的林青见到了许久未见的黄俊。 黄俊见他来了,依旧淡然地坐在上首的位置。 只是淡淡地挥了挥手,说道:“其余人下去吧。” 跟随的太监面面相觑,还是一气机强盛,足有五品的中年太监小声开口: “大人,这...不安全吧。” 黄俊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无妨,此乃大乾好儿郎,有他在,咱家不会有事的,下去吧。” 那中年太监打量了一下林青,默默退出了房间。 直到房门关闭,屋内只剩下了二人。 黄俊这才急匆匆地放下茶杯,快步站起, 来到了林青身前,嘴角的笑意是如何也掩盖不住的。 “黄俊,恭喜大人又立新功。” 林青眼中也闪过了一丝喜色,躬身作揖: “林青,恭喜大人升迁。” 二人对视一眼,皆是露出了笑容。 重新坐下,林青率先开口问道:“公公此来何意?” 黄俊面色一沉,“前些日子,陛下收到了赤林老城一线的军报, 草原蛮子入关,但赤林城却紧闭城门,不出城迎战,以至于七千余将士身亡,陛下震怒,特派我来调查此事。” 听到他的来意,林青重重松了口气,对于这件事,想必没有人比他有发言权。 “林大人,您知不知道一些具体情况。” 林青面色一沉,说道:“大人,此件事情,容我细细说来。” 于是,林青便从徐立克扣军士军饷赏银开始说起, 其中事无巨细,一直说到他们返回这赤林城。 外面的太监只能听到时不时的惊呼,黄俊这位上官,向来是以稳重着称。 如今发生了何事?居然能让他如此失仪。 这让门口守卫的太监急得心痒痒。 而这个过程一直持续了三个时辰。 直到林青说完,已经是亥时初了,外面的天色已然漆黑。 房间中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黄俊先是站起,来到林青身边,躬身一拜。 “多谢林大人悍不畏死,为大乾保留了一丝血性。” “要不是有林大人在,想必这些私盐已经进入了草原, 成了那草原诸部的养分,变为屠杀我大乾子民的屠刀。” 草原缺盐,而人一旦没有盐,即使再精壮的汉子,也变得虚弱无力。 黄俊没有起身,继续说道: “要是没有林大人等一众军士悍不畏死, 北进草原,杀灭白云部! 那七千余士卒,可能就白死了! 咱家在此,替那些死去的大乾军士,谢过林大人!” “大人请起,我本就是乾人,承蒙陛下皇恩,脱奴籍入军伍, 自然要为我大乾效死,某所做之事,只是分内罢了。” 黄俊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眼中已经是多了一些晶莹。 如今大乾式微,边关战事不利。 之所以大乾还能继续撑下去,正是有这些忠义之士,肝胆相照,舍生忘死! 他虽然身为太监,但也有几分家国情怀! 如今大乾军士出击草原,战胜数倍于己的敌人,黄俊难免有些喜不自胜。 “林大人,接下来的日子,你就歇息在咱家这里,不要四处走动。” 他的脸色忽明忽暗,低声说道: “如此多的私盐,难免他们狗急跳墙!” 林青面色凛然,说道:“大人,与我一同回来的那些军士,也要保护起来!” “那是自然,他们都是我大乾的好儿郎!” 第66章 夜半刺杀 将林青安顿在东厢房休息后。 黄俊面沉如水,心中的沉重无以复加。 历来国朝势微,都会发生一些内外勾结之事。 但纵观历史,也没有如此行景! 在二十万大军的眼皮子底下运送私盐,数量触目惊心! 更可气的是,满朝文武以及边关守将,居然没有一人察觉。 要是没有林青一意孤行,北上杀蛮。 这事恐怕到大乾被灭,也不会公被人熟知。 国朝已经衰落至此,黄俊不禁感觉身心疲惫。 这大乾...还有救吗? 扫视四周,如今赤林城虽然显得风平浪静。 但黄俊已经能感受到背后的波涛汹涌了, 其中隐藏的一个个大鱼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等待着吞噬他们。 叹了口气,黄俊看向身旁的中年宦官,平静说道: “保护好林大人,奸贼可能会狗急跳墙,切不可让奸贼得逞!” “是,大人。” “下去吧。” 看着中年宦官离开,黄俊返回了屋子。 打算将此事详细记录,送回京城禀明圣上。 黄俊坐于桌案之上,铺开奏折,提笔书写。 他的写十分好看,有一种太监所不具备的磅礴大气。 在大乾皇宫中,有专门用于太监学习的地方,名为内书堂。 在那学习时,他之所以能在一众太监中脱颖而出,就是凭借着一手好字。 此番书写持续了一个时辰。 直到夜半,他才得以放下毛笔,松了口气,舒展腰背。 可就在这时,黄俊的眼睛微眯,浑身散发着一股危险气息。 他慢慢抬头,心中猛地一惊! 只见朱红的房梁之上倒挂着一个人。 身穿黑衣,脸上戴着狰狞獠牙的面具,只露出了两个冰冷的眼睛。 “黄公公写的一手好字。” 沉闷的声音从房顶传了下来。 “他是何时进来的?” 黄俊拿着奏折,匆匆远离了书案。 看着那黑衣人,心中思绪顿转,心中有了猜测。 刺客一直在这里,在他住进来之前,就已经躲在了这里! 可黄俊丝毫不显惊慌,淡淡说道: “你是何人?找咱家何事?” 黑衣人落了下来,眼中闪过了凶厉的寒光,沉闷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公公千不该万不该来到此处,如果你答应某,不再追查此事,某可以饶你一命。” 黄俊眼神闪烁,“何事?私盐一事?” “大人果然聪明!如果大人不追究此事,十万两银子奉上,如何?”黑衣人淡淡说道。 “如果咱家不答应呢?” 黑衣人眼中的凶光大盛,“如果不答应,那就只有请大人去地府与那些军士一聚了。” 黄俊依旧是如刚刚那般古井无波,只是将奏折慢慢地塞到了怀里, 眯起眼睛问道: “咱家虽为宦官,但此刻也是钦差,你敢杀钦差?不怕陛下追究?” “命都要保不住了,钦差又如何?” 听了黑衣人的回答,黄俊淡淡点头, “官盐私卖,卖的还是草原蛮子,确实该杀, 咱家在没来时,还以为这里的守军只是畏战。 但来到后,才知其中奥妙,竟然还涉及勾结外邦。” 黑衣人眼中闪过了一丝喜色,“大人答应了?” 杀派来的钦差, 不论何时,都是最后鱼死网破之下才会作出的搏命之举, 对幕后之人百害而无一利! 黄俊沉吟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微笑,说道: “咱家答应你,你若是说出幕后主使,咱家饶你不死,如何?” 黑衣人眼中的狂喜顿时变为了愤怒,咬牙切齿的说道: “公公,你不要不识好歹,如今你我不过一丈,想要杀你,轻而易举。” 屋内的气氛陡然凝固,二人都没有再说话。 黄俊眼睛眯起,低头沉思, 过了足足一刻钟,他才抬起了头,叹了口气, 刹那间,黄俊的眼中出现了森然杀意, 身上气力鼓荡,散发出了让人惊骇的气息。 只见他的身形瞬间在原地消失,刹那间来到了黑衣人身前! 伸出一只洁白无瑕的手,轻轻握住了那黑衣人的脖颈! 气力涌现,瞬间封锁住了黑衣人的身体。 “是啊,你我不过一丈,杀你,轻而易举。” 黑衣人顿时瞪大了眼睛,眼中闪过浓浓的不可置信... “四...四品..不死...之身...” 黑衣人是五品五脏通幽境的强者,能让他毫无抵抗之力就被擒拿的! 只有四品!! 但这太监年龄未过三十,如何...如何能到四品。 黄俊叹了口气,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额头不存在的冷汗, 感叹道:“咱家得陛下看重,除了字好,武道天赋同样好。 只是这么多年未曾战斗, 一时有些生疏,以至于调动气力都用了那么久,真是让你久等了。” “来人!”黄俊一声轻喝,门外的太监顿时走了进来。 当看到屋内的黑衣人后,眼睛顿时瞪大! 声音尖锐地喊了起来:“来人,有刺客!!” 黄俊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说道: “行了行了,别喊了,慌慌张张地像什么样子,将刺客带下去好好审问。” 几名太监这才稳住了心神,慌慌张张地拿过了一个看起来阴寒无比的器具。 其上有着六根用千年寒铁打造的尖刺,能轻松地刺入坚硬的琵琶骨中。 此刑具名为“囚龙锁”,乃是大乾朝廷专门为武夫犯禁准备的器具。 一旦琵琶骨与肩胛骨被囚龙锁锁住, 武者浑身气力运转滞涩,一身武功尽废! 那黑衣人的眼中闪过了畏惧,想要咬碎后槽牙上的毒药自尽! 但黄俊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只是轻轻朝着他的脸颊一拍! 黑衣人的下巴就已脱臼,其嘴里的所有牙齿也尽数脱落。 “落到了咱家手里,你还想死?”黄俊淡淡一笑,让这屋内的气氛一寒。 黑衣人眼中闪过了畏惧,含糊不清地说道:“大人..我说..我说...” 他是知道东厂西厂这帮太监的手段, 一旦落入了他们手里,那可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晚了,咱家只相信审问后的供词。” 黄俊挥了挥手,两名太监就将囚龙锁刺入了黑衣人的肩胛骨与琵琶骨! 前后各一个,互相锁住! 黑衣人顿时血流如注,连忙说道:“大人,我说,我将我知道的都说出来。” “聒噪。” “拖走拖走...”黄俊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第67章 真凶是他? 此时,林青浑身浴血走进院子,手里提着一颗头颅。 身上有着几道伤口和浓浓的淤青, 一看就经历过激烈的厮杀。 见到了那被押送走的黑衣人。 他顿时一愣,瞳孔瞬间收缩,心中一紧。 不顾太监的阻拦,直接冲进了屋子。 见到完好无损的黄俊后,林青才长出了一口气。 要是他死了,这里的局势可就失控了。 黄俊此刻刚洗完手,看到林青这副模样, 也是一愣,又看了看他手中的人头,无奈一笑: “林大人,看来你我都遭遇了刺杀啊。” “不过...您怎么将人杀了?如今您的形象,倒是如白天见到您时差不多。” 林青打量了一下自身,顿时露出苦笑, “公公,切莫取笑在下,此人乃是六品巅峰武者, 某也是拼了全力,不顾生死,才将此人的头颅砍下。” “哈哈哈哈,无妨无妨,某这里的刺客是活捉的。 林大人快些洗漱一番,一会儿你我一同去监牢中, 看一看那人能说出什么所以然。” 黄俊大笑过后,随即招来了门口的太监,吩咐道: “你们去来帮林大人洗漱一番,再将陛下御赐的药浴准备好,不要让林大人的伤势恶化。” “是。” .... 半个时辰后,穿戴整齐, 重新恢复了从容的林青与黄俊来到了府衙地牢! 一进入地牢都能感觉到这里的潮湿沉闷,还有一股难闻的怪味。 由于是在夜半,地牢中阴冷无比。 一些犯人只能蜷缩在牢房的最角落瑟瑟发抖,蓬头垢面得看不清面容。 二人进入到了最里边一间被铁门封锁着的牢房, 迎面而来一股血腥味! 林青眉头微皱,看向被吊在刑具上,那个浑身赤裸的血人。 他的嘴巴被针线封了起来, 无法发出惨叫,只能呜呜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在他的身前身后,有两名青衣的宦官正在面露微笑地用刑。 他们用薄如蝉翼的小刀,轻轻划开了那人的皮肤,切成一个一个的小方块。 然后! 一点一点地剥了下来。 每一次下刀,每一次剥皮,那人脸上都会露出难言的痛苦与恐惧。 但他越是这样,那两名太监的微笑就愈发慈祥。 黄俊看到这一幕也露出了微笑: “林大人,上阵杀敌您是行家,但这严刑拷打,还没有人能比得过我们这些无根之人。” 对于此等血腥场面,林青面不改色,显得古井无波。 以前早在武安伯府时,被鞭子抽打后的结痂,都是他生生撕下来的。 其中折磨,堪比上刑。 林青甚至还请熟悉的记得结痂与血肉分离的感觉,那种粘黏感,让他终生难忘。 只是如今的上刑,让他有些疑惑, “大人,为何将他的嘴缝起来。” 黄俊微微一笑,轻声说道: “大人不知,这人啊一旦有了盼头,那就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封住了他的嘴,就是让他现在想说都不能说, 一定要将这一套刑罚生生承受下来,这样他才能活。 另外,疼痛一旦有了发泄,那就没有那么疼了, 说不出来话,不能喊叫,那就只能细细体会剥皮之痛了。” 林青面露恍然,原来如此,此事还是这些太监在行。 战场之上,被砍伤者往往会大声嚎叫以分散精力。 要是不能嚎叫,自然只能默默忍受痛苦。 如此刑罚,确实残酷。 剥皮之刑没有持续多久,只是一刻钟后,那人最后一块皮就被剥了下来。 此刻在二人面前的,是一个连面容都看不清的血人。 只能看到两只充满渴求的眼睛。 他想死! 他想现在就死! 但东西二厂的太监做事极有分寸,再加上其是武者。 一时间,想死都不可能。 黄俊与林青此刻坐在两张黄花梨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黄俊的手里甚至还拿着一杯热茶,他看了看林青,轻声说道: “林大人,该审问了,咱们马上就知道真凶是谁了。” 林青不由得面露期待,只是眼中闪过了一丝丝杀意! 黄俊朝那两个太监使了个眼色。 其中一人来到刺客的嘴边,将其嘴上的丝线一把抽了出来。 大概是太过用力,半个嘴唇都被撕了下来。 黄俊眉头微皱,冷哼一声,将手里的热茶泼向了那血淋淋的身体。 “啊...” 林青发誓,这是他这辈子听过最凄厉叫声。 甚至一些牢房里原本昏昏沉沉的犯人都打了个激灵,眼中闪过畏惧之色。 让这地牢里的气氛又阴森了不少。 “做事要精细,毛毛躁躁的。” 黄俊来到那刺客身前,看了看他的伤口,淡淡说道。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一名太监连连磕头,神情惶恐。 黄俊瞥了他一眼,慢慢回到座椅上, “问吧。” 先前跪倒的太监连忙爬了起来,站在了刺客的身前。 两名太监一人询问,一人提笔记录。 “姓名,家中籍贯,在赤林军中任何职务。” 那刺客眼神灰暗,嘴唇翕动,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不明白自己为何暴露。 “刘大勇,赤林军北风营千户。” 黄俊看向林青,热心地为其解释: “林大人,此人身上虽然没有军卒的任何特征, 但其修炼的功法不会骗人,能晋升到五品的功法, 在这赤林老城一线,只有军中才有,世间凡俗,断无可能。 而咱家一路隐蔽行踪,今日突然前来,幕后之人想要从外地调人,根本来不及。” 林青点点头表示赞同! “为何刺杀钦差,你受谁的命令?” 刘大勇眼中闪过畏惧,连忙说道: “是温大人让我这样做的,我只是听命行事。” 黄俊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心中思索起赤林军所有军官的名字,眼中闪过了一丝了然, “温二东,赤林军北风营总兵,乃是广源侯嫡系中的嫡系。” “广源侯?居然是他?”林青心中思忖。 初代广源侯跟随大乾太祖皇帝战场厮杀二十年才得此爵位,世袭罔替。 当今广源侯身为二十万赤林军的主将,居然贩卖私盐? 黄俊听到这个答案眼中闪过了一丝异色,淡淡点头站起身,轻声说道: “林大人,走吧,真凶已经出现,你我二人还是要快一些,要是让他们等急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第68章 过河卒,可杀将! 二人循着地牢的廊道,来到了地牢口。 黄俊的身体猛地顿住,林青不明所以,也跟着停了下来。 “还不动手?再不动手,咱家可就走了。” 黄俊面带微笑,眼中出现了一些嘲讽,淡淡说道。 林青神情一紧,随即迸发出了凶狠的杀意。 抽出了腰间长刀,警惕地看着周围牢房! 还有刺客! 他先前就觉得这些犯人的表现太过平淡,甚至有人进出地牢都不出来查看! 如今听黄俊如此说,他要是再不明白此地有鬼,他就不是林青了。 见那些囚犯还未有动作,黄俊淡淡一笑,说道: “林大人,咱家猜猜,我们要是信了那刺客的话,他们就没有杀人灭口的必要! 要是不信,严加拷打问出了真凶,那他们就会爆起杀人,将我们灭杀在此地。” 此话一出,那些隐藏的刺客再也无法伪装! 只见周围囚牢中原本无精打采,蓬头垢面的犯人都慢慢站了起来, 浑身气力涌动,强大的气息扑面而来。 从八品到五品,应有尽有。 林青眼睛眯了起来,手中长刀慢慢出鞘,心中闪过了咧咧杀意: “黄大人,您先走。” 黄俊微微一愣,随即想到了林大人还不知道他的实力,顿时朗声大笑。 他自从入了四品,向来都是保护别人的份。 如今被居然被一个六品的武者要求先走,黄俊虽然心中感觉荒唐,但心情大好! 林青不明白他为何发笑,只是在心里盘算着如何最快解决战斗。 那个五品强者尽量不去与其硬碰硬,要先杀其他人。 最好制造出一对一的机会,这样才有可能安然无恙地逃出去。 虽然他如今已经是六品武者, 但对战五品,还是没有那么多的把握。 更重要的是,他如今没有穿甲胄,骑战马。 防御能力大大降低,也没有速度优势! 如此一来,只能尽量拖延! 可就在这时,监牢的大门被打开了! 林青一颗心沉了下来,外面也有刺客。 他猛地回头,却见一群太监冲了进来,他眼睛微微睁大,松了口气。 “快带黄大人走!” 没了黄俊这个牵扯,他的战斗也能从容一些。 就在他刚刚想要提刀冲出去时,黄俊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笑意充盈,说道: “林大人,你我先离开吧,这里交给他们。” 林青眼中闪过了一丝异色,这里可是有五品的强者啊。 黄俊再次一笑:“走吧,他们可以的。” 林青这才点了点头,护着黄俊慢慢离开了监牢。 一出监牢,血腥气扑面而来,仿佛这外面才是真正的监牢。 只见府衙的院中已经多了几十具身穿黑衣的尸体,鲜血染红了地面。 林青脸色一变,没想到外面也有刺客。 同时他的心一沉,心中的猜测似乎更进一步地证实! 能调动赤林军千户的,自然是赤林城内的高官。 而刺客的出现,也证明了那刺客供出的“广源侯”乃是一个幌子。 别忘了,此地是何处! 彭州省城,赤林城的府衙,乃是彭州最机要之地。 能在此地堂而皇之做手脚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看着林青脸色连连变幻,黄俊心中微微叹息,知道他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黄俊双手负于身后,迎着月色,看向天空中月亮。 神情没有了往日的和煦,反而充满冰冷,心中一片悲凉。 做官做到了如此地步,居然还要与草原蛮子沆瀣一气,倒卖官盐。 这是何苦来哉,这大乾,处处都是亡国之相啊。 如今竟然连边陲重地的重臣都能做出如此行径, 这大乾官场,还有几个好人! 黄俊将视线看向林青,叹了口气,淡淡说道: “林大人,此事还要多亏了你,要是没有你,要发现这等畜生行径,还不知要何年何月。” 对于此次事件的曲折变化,林青也有些猝不及防,回答道: “在下只是尽了分内之事。” “唉,林大人,先回去歇息吧,至于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咱家吧, 国朝出了此等事情,知道的太多,对大人没有好处。” 随即他露出了真诚的笑容,说道: “大人,还请您移步军中,要是城中出现哗变,那咱家这条命,也就靠大人了。” 虽然黄俊说得轻松,但林青已经能感到其背后的腥风血雨。 一个官员倒下了,会伴随有无数的余波。 更何况是一位处在大乾边疆,手握兵马粮草大权的封疆大吏。 可以想象的,其反扑来的一定波涛汹涌。 哗变..是有可能发生的事。 如今在这赤林城中,要说谁能让黄俊完全信任,只有这位一手发掘推荐的林大人。 林青眼中闪过了凝重,深吸了一口气,郑重说道: “无论发生何事,某一定能带大人出城!” 黄俊眼中闪过了一丝欣慰,如此忠义之士,国朝已经不多了。 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笑着说道: “林大人,事情结束后,还请大人与咱家一同进京, 陛下想必是要见您的,另外您与部下的封赏,也要陛下亲自裁定。” 如此大功,需要内阁与五军都督府共同商议,再秉明皇帝裁定。 林青先前对此也是有所猜测,重重点头,“大人,务必小心行事。” 黄俊虽然是太监,但他做的种种事,要比一些道貌岸然的官员还要体面。 而且林青是其一手举荐,能够脱奴籍,离开武安伯府,靠的也是黄俊。 于公于私,林青自然不想其出事。 黄俊只是微微一笑,淡淡点头,递给了林青一件食物, 轻声吩咐:“要是出了事,该如何做,林大人自行决断。” 说完,便离开了此地! 接下来府衙中的斗争,已经不是他一个七品的把总可以参与的了。 如今的赤林城一片风平浪静,如平静的湖面一般没有任何波澜。 但隐藏于水下的一个个滔天巨鳄,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 任何冒头的鱼都有可能被其杀死,吃掉! 七品把总,在湖中只能算是小虾。 在象棋中,只能算是小卒。 但,林青已经做好了准备,以他麾下的人马和赤林城中的地形。 想要趁乱杀出去,还是不难的! 届时,他就如那过河的卒! 可杀将! 第69章 马蹄肆虐,拦者皆斩 被一众太监护送着到了军营后,林青安排好了所有事宜。 并且将今夜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千户纳兰元哲。 没有犹豫,纳兰元哲将部下的指挥权交给了林青。 出身世家大族的纳兰元哲,对于政治的敏感性,要比林青强很多。 若是今日他掌军,事后不管有没有用到这一部人马,他都要死! 毕竟无人知道纳兰元哲心里想的是什么。 届时为了永绝后患,自然会将其一并杀掉。 虽然他是镇国公本家子弟,但就算是嫡子在赤林城中作乱,那也可杀! 如今赤林城内的诸位大人以及所属军士, 对于黄俊来说,不是朋友,就是敌人! 没有所谓的中间派! 因为他代表着皇权,代表着在京城中的皇帝。 林青静坐于最中央的军帐内,手拿长刀,披铁甲,帐外有战马等候。 一旦城中有变,他在三息之内,就可以上马杀敌。 而军寨中的所有军士,也一律穿甲持刀,静静等候。 只等林青一声令下,自然就可冲出军寨,大杀一通。 四百精锐铁骑,在混乱中,已经可以做到一锤定音! 这时,严光急匆匆地冲进了军帐, “大人,军寨外多了一些巡营的士卒。” 林青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如今他部下的军寨与虽然与赤林军接壤, 但按照大乾军律,城内驻扎军卒在夜间一律不得出营! 一旦出营,视同谋反! 营帐内的气氛凝固到了极致,没有官场老手黄俊在身边,林青只能凭借自己的判断。 一旁的纳兰元哲也没有出声,他今夜不能给出任何建议! 否则就有日后被清算的可能! 如今的军寨中,只有林青可以随意发号施令,而不用担心事后的责罚。 看了看时辰,已经是丑时初了,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 一切都将在这两个时辰之内尘埃落定! 收起了心中思绪,林青眼中闪过了一丝杀意,冷声下令: “夜间出营,视同谋反,尽数斩杀!” 严光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道了一声“是”后,就离开了军帐。 俄顷,外面传来了马蹄的踩踏声以及兵器碰撞的声音。 奇怪的是,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任何的喊杀声。 一切都在无声无息间结束,压抑的可怕。 十几骑迅速被解决,兰云川收起长刀,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神情也愈发狰狞。 在他身后是十骑身穿黑甲的大乾军士! 刀尖滴血,眼里同样闪烁着冰冷的杀意。 赤林军,不过如此。 此刻军寨内的气氛已经凝固到了极致,军士们做什么的都有。 抠鼻屎,挠耳朵,打理指甲。 但无一例外,他们都在战马一侧。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默默做着手里应该做的事。 就连战马也感应到了此地的异常,变得静悄悄的。 军帐内昏暗的烛火燃烧,映照着林青忽明忽暗的脸,以及他放于长桌上的冰冷长刀。 严光手握长刀走了进来,单膝跪地。 “大人,已尽数斩杀。” “再有人前来刺探,不用来报,尽数斩杀!” 严光双手抱拳,道了一声“是”就退了出去。 一旁的武恒以及纳兰元哲已经快要被这沉重的氛围压得喘不过气来。 心脏扑通扑通的直跳。 林青依经在看着赤林城中的地图。 这幅地图属于军中机密,是他从城主府带出来的。 要是这幅地图流入了草原蛮族手中, 甚至能从这幅地图中推测出大乾的兵力布置。 城内人口分布,以及赤林城的薄弱点! 草原蛮子能发现,林青自然也能发现! 一座坚城的薄弱点,往往是在内部。 甚至面对不同的情况,薄弱点也会随时变换。 在当初兴建赤林城时,为了让军报传递更加迅速。 府衙就修建在正北方向,直面草原,离北城门很近。 而军寨则是在正南方向,相邻南城门。 此处距离后勤补给很近,方便一众军士补给修整。 如今对于林青来说,军寨离府衙太远了! 如果想要将人从府衙中救出,那么他将穿越大半个城池。 路途虽然不远,但机会转瞬即逝,稍有不慎,黄俊就会死在府衙之中! 沉吟许久,一直到军寨外的兵器碰撞声愈发频繁,林青才下定了决心! “传我命令,全军上马,枕戈担待!一刻钟后直奔北城门!拦者皆杀!” “是!”军帐外传来了严光的声音。 而纳兰元哲与武恒脸色大变,夜间率军出营, 好胆! 纳兰元哲不禁在心里问自己,“要是我遇到了此等局势,该如何做...我敢出营吗?” 纳兰元哲的脸色不停变换,毫无疑问,他不敢! 武恒也不敢! 这城中武将也没人敢。 这几乎意味着明目张胆的谋反! 但,林青敢! 四百铁骑呼啸而出,剧烈的马蹄声在静谧的城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黑甲,直刀,高头大马, 以及一个个散发着冰冷杀气的军卒。 城中的居民不敢点燃烛火,只能借着月光,沿着房子的缝隙, 偷偷看着城内奔袭的铁骑。 马蹄如雷,铁骑嗜血。 小儿止啼,军民噤声。 所有人都知道,出事了。 林青的队伍只有在出营时受到了一些阻拦,但很快就被解决掉。 直至到了北城门,再没人出来阻拦。 这让林青的心思一沉,这说明幕后真凶手中的力量不在乎他们在城中如此行经。 怪不得阻拦之人只有不到百骑。 北城门的守将是一彪形大汉,脸上带着一道伤疤,腰挎长刀, 此刻正在鹿砦前,冷冷地看着林青等一众骑兵。 而在鹿砦后,有一队全副武装的甲士,人数约为五十。 手拿长矛,神情警惕! 那守将发出了一声冷笑,喝道: “何人夜间纵马!” 见到守将这个反应,林青的心又是一沉。 这个反应不对,他冷静了。 林青深吸了一口气,纵马上前,拿出了一块沉甸甸的牌子。 牌子呈金黄色,上面雕刻有复杂的云纹。 在其周围还有两条五爪金龙缠绕,上面刻有四个大字。 “如朕亲临。” 御赐金牌! 黄俊在府衙时给予他的事物,也是他能在城中肆无忌惮的原因。 但对于事情暴露的幕后凶手来说,起不到震慑作用。 林青真正的依仗! 是身后四百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大乾铁骑。 第70章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金牌出现,林青明显能看到守将身后的士兵产生了迟疑。 倒是那守将,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便说道: “大人想要做何事?”语气中带着一缕戏谑。 林青眼睛微微眯起,他已经肯定此人有问题了。 但应有的流程不能落下,这也能瓦解身后一众军士的抵抗情绪。 毕竟谋反这种事,底层的士卒只是被裹挟了,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谋反。 如今他金牌在手,代表的就是皇帝,相信这些军士知道如何选择。 只听林青朗声说道:“本官百户林青,奉陛下之命,特来赤林城查案,如今接管城中防务,速速退去!” 果然,此话一出,不少士卒的脸上露出了迟疑。 金牌..总做不得假吧。 而且,今日城内确实有钦差来过。 没想到那守将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林青,便发出了一声冷哼: “赤林城乃是前线重镇,只听军令!” 随即便抽出长刀,略带讥讽地说道: “大人还是回去吧,等明日拿了军令再来不迟。” 林青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将金牌收了起来。 守将见状,脸上露出讥笑,心中冷哼: “一块金牌就想接管城门防务,做梦!” 见此情形,其身后的士卒也是松了口气。 但没想到,接下来一个冰冷的声音,打碎了他们所有的幻想,让他们如坠冰窟。 “拒不奉诏,视同谋反,杀!” 剧烈的马蹄声便响起, 一个个身披黑甲,手拿长刀的军士冲了过来! 领头的年轻将领一马当先,随即他们就看到了上官的头颅飞了起来。 直到死,那人也不曾相信,这些骑兵竟然真的敢夺门。 鹿砦被林青一刀挥出,带着浓郁的气力,砍成了两半。 身后的一众骑兵蜂拥而至,刹那间就将守城的军卒斩杀得一干二净。 直到林青登上城楼,才看到一些休息的士卒睡眼朦胧的走出来。 “吵什么吵啊,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 不过,当他看到遍地的黑甲骑士以及高头大马后,明显一愣。 林青手握金牌,冷声说道:“奉旨查案,通知北城门所有军卒,留在屋内,不得外出,否则以谋反罪论处。” 那士卒看了看年轻将领身后的血腥,喉咙耸动,决定识时务者为俊杰。 艰难点了点头,“大...人放心,我等一定照办。” 至此,北城门落入了林青的掌控, 前后不过两刻钟,他就已经占据了北城门,出乎意料的顺利。 其中缘由,一是大乾军备荒废,军卒无心战斗。 二是幕后真凶没有预料到林青真的敢夺门。 林青想到了流传于大乾民间的一句老话。 “秀才造反,瞻前顾后,十年不成。” 说的就是如今赤林城中的情景,从先前只是十几骑前来探查。 林青就已经知道,那人还在犹豫! 正确的做法是快刀斩乱麻,调集嫡系部队, 将他们一行人团团围住,尽数斩杀。 而城门口的守将还是犹豫。 要是他来指挥的话,那一定是将所有军士唤醒,在各个城防工事上占据位置。 不论谁来,都就地斩杀! 根本不会给人靠近的机会。 收起心中思绪,林青站在城头之上,看着被夜色笼罩的赤林城。 顿时生出了一览众山小的心思。 他该做的已经做了。 如今只能期待黄俊能够一扫前方阻碍,捉拿真凶! 城门口的血液也在军士的清理下恢复如初。 就连鹿砦都已经换上了新的。 四百名军士密集地分布在城墙的各个工事上,严阵以待。 虽然只有四百名军士,但依托于工事,守住四千大军的进攻轻而易举。 更何况,如今在城内调集四千大军,那就是赤裸裸的谋反! 沉闷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太阳升起。 林青一直默默站在城楼之上,默默地看着城内。 如今已经有早出做工的百姓洗漱完毕出门了。 街道上三三两两的行人,迎着早晨的冷风,倒是有几分萧瑟。 直到此时,林青一颗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 此刻的府衙,没有了往日的庄严肃穆,只有一片混乱。 已经死去的尸体随意被丢弃在地上,无人问津。 鲜血流了一地,呈现出暗红色。 一只染血的靴子突然出现,慢慢走了进来。 他步伐沉稳,丝毫不显慌乱。 来人一身青衣宦官服饰,身上沾满血迹, 乌黑色头发随意散落,脸上虽然有几分憔悴。 但却带着掌控一切的笑容。 他慢慢来到了一间紧闭的房门前, 轻笑一声,声音虽然阴柔,但却显得平和,淡淡说道: “大人,该出来了。” 说话间,他蹲下身,将手上的血迹随意擦在了前方的尸体上。 同时眼中还露出了可惜,要是有水就好了。 等到他站起来,面前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出现了一道瘦削,但却显得从容不迫的身影。 他戴官帽,一身大红色绯袍,其上的锦鸡似乎跃跃欲试,想要从官袍上跳出来。 此人乃当朝二品大员,彭州右布政使,赤林城主官。 李术。 也是私通外敌,倒卖私盐一案的幕后主使。 经过一夜的查实,黄俊已经知道了那些私盐从何而来。 乃是赤林城下一季度的官盐! 如今盐仓里已经空空如也,堆满了白花花的银子。 足足上百万两! 而其中经手者,就是总兵徐立。 与其是经手者,不如说是背锅者。 黄俊已经查明,李术通过一些盐贩,联系过赤林城外的几个总兵。 只有这徐立见钱眼开,表示可以一试。 于是,李术就以极低的价格将盐卖给了徐立,收取银两十万! 但徐立不知道的是,这批盐事实上已经完成了交易。 只能货物交割。 当然,徐立与其幕僚也在交割的范围之内。 白云部掳走他们,就是要制造出二人沟通异族,出卖大乾军卒,从而畏罪潜逃的假象。 从而保护真正的主事人。 这样一来,一桩计划周密的私盐案便诞生了。 只是在外人看来,这只是白云部的一次打草谷罢了。 黄俊眼中闪过了一丝庆幸,要不是林青率领军士北击草原,发现了私盐。 恐怕这一桩生意倒是真被他做成了。 只是黄俊如今还有一事不明,他看向李术,问道: “敢问大人,亏空的官盐该如何交代?” 第71章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交代?交代什么?” “自然是城中百姓无盐,如何交代。”黄俊淡淡开口,面带询问。 李术看向就黄俊的视线中带着一些不屑, “交代?本官只要保证城中的赤林军有盐即可,百姓能掀起什么风浪。” “你们这些在宫里的太监懂什么?知不知道城中无盐,能使得这赤林城坚不可摧!” 李术的表情愈发狰狞,直勾勾地看着黄俊,其中不屑之意愈发明显。 黄俊眉头微皱,即使他饱读诗书, 也不明白为什么城内没有盐,会让这赤林城坚不可摧。 “大人,可否给在下解惑?” “哼,城内百姓无盐,但军中有盐,百姓自然踊跃参军,这赤林城凭空多出了几十万军卒,自然坚不可摧。” 李术的脸上露出嘲讽,淡淡说道: “知道百姓得知城外七千军士战死的反应吗?” 黄俊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已经想明白了其中关键。 “喜出望外,奔走相告,踊跃参军!” “谁都希望自己是那个补上的军卒。” “黄公公,你来说说,此计如何?” 李术充满沟壑的脸上写满了得意,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如今大乾已经要亡国了, 哪里还需要在乎百姓的看法! 一旦没了军卒,大乾就亡了!” “试问,如果只有一口吃的,黄公公是给军吃,还是给民吃!” 黄俊的脸上充满了阴郁,冷声说道: “这就是你通敌的理由,这么说来大人您还是为了大乾着想?仓库里那百万白银,难道是假的?” 李术的神情恢复了云淡风轻,只是微微一笑,淡淡说道: “如今国朝将亡,百万两银子算什么,不知黄公公在京城可见过不贪之官。” “如今大乾人心惶惶,京城中物价飞涨, 以往依靠俸禄能勉强维持生活的清官,也不得不收取孝敬,打点。 否则以他们的俸禄,一家人迟早饿死。” 听着李术的话,黄俊陷入了沉默。 他是太监出身,东厂西厂的情报自然看过。 只能说,如今京官,人人自危。 就连宫中的太监,已经开始明目张胆的收取贿赂,贪墨钱财。 比如皇帝吃的大饼。 同样是饼,宫里宫外,可谓是天差地别。 价格差了数十倍。 黄俊沉默了许久,说道: “不管如何,大人都通敌叛国,联系外邦,秋后处斩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李术忽然变得沉默,二人就这么面对面而站。 不知过了多久,李术才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叹息,感慨道: “没想到如今的大乾还是有忠义之士的, 那人叫林青吧,要不是他横插一脚,本官的谋划天衣无缝。” 对此,黄俊也是这样认为的。 叹了口气,黄俊淡淡一挥手,说道: “拿下吧。” 一众身上染血的太监冲了进来。 将李术牢牢围在中间,防止他逃跑以及自缢。 李术被带走了,朝廷手握实权的二品大员,倒下了。 案子破获,黄俊心中非但没有任何喜悦, 反而充满沉重。 如李术之流,在这大乾绵延不绝的边疆之上,应当数之不尽,杀之不绝! 众所周知,草原王庭的冶铁技术烂到了极致。 但他们就是有盔甲穿戴,就是有弯刀使用! 其中没有一些大乾官员商贾资助,黄俊自己都不会信。 在这大乾的边陲,那些富甲天下的商人或多或少都与草原王庭有所联系。 甚至如李术一般,在走私一些盐铁违禁品。 想到这,黄俊眼中闪过了一丝杀意, “商人无国,商人误国!” 想到如今满目疮痍的大乾,黄俊不由的感受到了一股绝望。 无从下手的绝望。 当今光汉皇帝励精图治,誓要一扫国朝颓势。 但如今大乾的官员商贾已经自废武功,与草原勾结。 非但起不到什么好的作用,甚至还在背后拖后腿! 黄俊重重叹了口气,走出了这间小院,向着广源侯所在之地走去。 在昨夜的动荡中,广源侯从始至终没有出现,只在自己的宅院里安分守己。 看似没有给黄俊提供任何帮助。 但他不动,就是最大的帮助。 轻叩房门,黄俊见到了一日未见的广源侯。 此刻他一身常服,脸上带着苍老,但其眸子却神采奕奕。 广源侯轻声问道:“结束了?” 黄俊淡点了点头,在他的迎接下,走了进去。 屋内的陈设极为简单,一张床,一张桌,还有几个椅子。 没有任何装饰。 广源侯率先坐了下来,指着一旁的椅子说道:“坐。” 同时给黄俊倒了一杯茶。 黄俊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 “侯爷对于李术所做之事,想必有所耳闻吧。” 如今赤林城内百姓争相从军的心思,身为一军主将的广源侯自然不会不知道。 只要稍加调查,就可得知城内的百姓缺盐! 果不其然,广源侯沉默了片刻, 将手中的茶杯放下,面露沉重,淡淡说道: “老夫有所耳闻,一直听闻城内缺盐,还以为这是他使用的计谋,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敢把盐卖到草原上去。” 黄俊面带微笑,染血的袍子如今还散发着血腥味。 “侯爷是不想追究吧。” 广源侯身体一僵,随即恢复了正常。 身为一军主帅,他负责守城,只要将赤林城守住,他就是守土有功。 如今城内的军士愈发地多,对他是有好处的。 李术也是利用了他这一点心理,打定了他一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做追究! 就这样,赤林城内的一文一武达成了默契。 一人发财,一人升官。 还不止这些,草原的蛮子得到了盐,李术得到了财,广源侯得到了功绩。 而朝廷,也将收获卖盐所得的正常银子。 在这一桩大案中,似乎所有人都是受益者。 黄俊思来想去,只发现了一个受害者。 那就是赤林城中的百姓。 不吃盐,百姓就会没有力气,不能做工,赚不到钱,便会死。 索性百姓就去参军,虽然有盐吃,但却要拼命,同样会死。 无论如何,总要付出一些代价。 只是这代价有些大,是命。 第72章 小朝会 翌日清晨,一队足足千人的队伍离开了赤林城。 黑甲,长刀,高头大马,绵延不绝。 其身上浓郁的厮杀气息,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久经战阵的精锐。 车队中间,有一辆异常宽大的马车,被黑布紧紧包裹,神秘异常。 周围甲士都颇为郑重,警惕的看着四周。 队伍的最前方,是一名年轻将领,面容刚毅俊朗,看起来不过二十岁。 在他身旁,则是一名身穿青色宦官服饰的太监。 二人正是林青与黄俊。 而那高大的马车中,押送着朝廷二品大员! 乃是此次赤林城守城不出的罪魁祸首,以及私盐案的幕后主使。 另外,徐立以及刘丁的头颅也被封存,一同送往京城。 而广源侯在与黄俊一番交谈后惴惴不安。 但一直到马队离开赤林城,黄俊也没有要处理广源侯的意思。 这同样让林青颇为不解,直接问道: “大人,为何不将广源侯一同带回京城。” 黄俊面色平静,淡淡笑道: “非我不想,而是不能,如今赤林城中有二十万军士,要是没有主将,那迟早要出乱子。 并且,广源侯从始至终没有参与此事,就算是陛下,也不好下令责罚。” 这与林青猜测的一样,但总感觉不是最终的原因。 直到黄俊说出了一句话,他才恍然大悟。 “国朝势微,勋贵们早已没有了开国时的勇猛,陛下能信任的人不多了。” 林青面露沉思,这才是根本原因,心中无声自语: “看来当今陛下不信任文官,不信任武将,只信任勋贵!” 只有勋贵才是与国同修,一旦大乾亡了,他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至于文臣武将,在大乾之前的数个朝代已经证明了。 他们到了何朝代,都是当官,无非是换个名字而已。 就算是草原王庭攻破了大乾,也需要他们来治理天下。 所以才有了一些文臣武将两边下注,提早交一些投名状。 林青看向那漆黑的马车,其中的李术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心思。 黄俊感觉气氛有些沉重,便长出了一口气,打算将心中郁气排除。 另外他看向林青, “林大人如今虽然只是七品把总,一旦回了京城,接受了陛下的召见, 届时,可就一步登天了。” 林青眼中闪过了一丝火热,官职越高,就离当年的真相越近。 总有一天,他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但他还是谦虚地说道: “大人切莫取笑林某,要不是大人帮某脱了奴籍,某想必还是武安伯府的小杂役,永无出头之日。” 黄俊听后哈哈一笑,“林大人啊,如今武安伯已然晋升为四品不死之身,再加上其在大乾西北立下的军功,如今已经是武安侯了。” 林青握紧马缰的手瞬间攥紧,眼睛也眯了起来,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初。 对于这个可能,他早就料到了。 不过如今他也已经是六品了,与武安侯的差距已经越来越小。 相信假以时日,给他足够的时间,定然也能迈入四品境界。 而且,林青如今有家传的玉坠,能够帮助他修炼。 似乎在其内还隐藏着功法。 这样一来,报仇的时间可能比想象中得快。 黄俊看到了林青的表情,淡淡一笑,说道: “大人不必担心,凭借此次功绩,陛下一定会赏赐给大人五品的功法,让您尽快突破的。 像您这样勇猛的野勇士,大乾已经不多了。” 虽然如今已经有功法了,但脸上还是露出了笑容, “那就承蒙大人吉言了,某已经想要快些回到京城了。” 黄俊也爽朗一笑:“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加快些速度?” “正有此意!” ... 大乾京城,御书房。 值守的太监手捧一叠折子走了进来,默默放在了桌案之上,轻声说道: “陛下,首辅与一众大臣求见。” 皇帝抬起头,这才露出了被折子挡住的半个脑袋,面露沉吟: “早晨不是刚见过吗?为何又要见?” 那太监躬身说道:“首辅大人说是有要事禀明陛下。” “叫他们进来吧。” 那太监恭敬地退出御书房。 俄顷,御书房多了几把椅子,椅子上坐着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几人。 内阁首辅以及六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以及五军都督府中军都督。 光汉皇帝坐于上首,看着到场的一众大臣,淡淡说道: “诸位爱卿所来何事?” 一众大臣面面相觑,都将目光投向了一名年约五十,双目炯炯有神,丝毫不显老态的兵部尚书。 他沉吟片刻,率先开口: “回禀陛下,今日午时,草原王庭金兰都来到兵部衙门, 大骂我大乾军士残害其草原子民,致使一草原大部覆灭。 希望我们将元凶绳之以法。” 皇帝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草原王庭已经如此丧心病狂,为了讨要好处,已经能编出如此胡言乱语。 深吸了一口气,光汉皇帝淡淡说道: “荒谬,无稽之谈,如今我大乾军士守土不出,何来屠杀草原百姓。” 光汉皇帝看向镇国公,问道:“五军都督府有收到军报吗?” 镇国公是一四十余岁的中年人,其身上有着强横的气息波动,俨然是一位高品武者。 “回陛下,并无。” 随即他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迟疑,说道: “不过,按照金兰都的说法,此事发生在赤林老城一线的白云部。 可赤林老城一线才刚刚吃了败仗,我大乾军士又如何能北上击杀白云部族人。 臣认为,此事乃草原人编造,为的就是让我大乾放松警惕, 以淡化前些日子屠杀我大乾百姓的行为。” 皇朝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镇国公,赤林老城一线有军报送来吗?” “并不,不过陛下已经派下了钦差,想必具体的军报将会和钦差一同回京。” “嗯。”光汉皇帝淡淡点了点头。 但兵部尚书庄兆却看向内阁首辅,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内阁首辅王无修站起身,来到了一众大臣之中,俯身一拜,恭敬说道: “启禀陛下,老臣认为此事还需要商榷。” 光汉皇帝眉头一皱,问道:“为何?” “因为在金兰都的描述中,白云部男女老少死于非命,其头颅...” 顿了顿,他抬头看向皇帝,继续说道: “其头颅被铸成了京观,其上还立有一块用乾文所书写的碑文。” 第73章 百姓愚昧 “京观?上面写着什么?” 出乎在场诸公预料的是,光汉皇帝极为平静。 倒是一众大臣的脸色晦涩难明。 首辅王无修深吸了一口气,渐渐挺直了腰杆,看向上首的皇帝说道: “陛下,根据金兰都拓印下来的文字来看,是...” “光汉三年,大乾总旗林青率部尽杀白云部,以祭大乾军民。” 此话一出,御书房的气氛陡然凝实。 像是一座充满人头的京观出现在这御书房中,让衮衮诸公感受到了其上杀气。 在场之人的神情瞬间凝重,考虑着此事的真假。 但谁也没有注意到,坐于最上首的皇帝嘴角勾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微笑。 一只手紧紧攥住了衣袖,将指节都攥得发白。 林青,他认识。 来自黄俊的密报,他也看了。 如今竟然从草原人的身上得到了证实, 这让光汉皇帝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舒适。 自他登基以来,都是草原王庭屠杀大乾百姓。 如今有大乾军士北击草原,可谓是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御书房内没有人说话,所有都沉浸在这个消息中,被震惊的久久不语。 镇国公皱起了眉头,看向首辅王无修,问道: “此事当真?确认不是那草野人满口胡言?” 他身为五军都督府中军都督,自然知道白云部所在的位置,以及他们在草原王庭中的位置。 可以说是阻拦大乾进入草原的一个钉子,极其重要。 如今居然被拔掉了? 王无修看向镇国公,淡淡说道: “此事真假,还要等具体的军报呈上来,如今只是金兰都的一面之词。” 礼部尚书澹台长和眉头微皱,站起身淡淡说道: “陛下,不管此事真假,还请治罪于金兰都,此番行径乃是污蔑我大乾,其心可诛。” 镇国公眼中顿时出现了浓浓的阴沉,直勾勾地盯着澹台长和。 此番言论虽然有理有据,但其心可诛。 是在提醒皇帝,不管有没有做这件事,都不要承认。 否则会给大乾惹出麻烦,甚至影响两国邦交。 但一旦如此做,置大乾军卒于何地? 如此功劳被轻易抹杀,日后还有何人敢为大乾杀敌? 这时,一人又站了起来,乃是左都御史王岩。 他年约五十,身材高大,国字脸,一双眼睛锐利无比,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上位者的气势。 王岩躬身一拜,说道: “陛下,如今即将秋日,草原王庭将大举南下,如今做此举动,其中意图耐人寻味。” 光汉皇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淡淡说道: “王爱卿有何见解?” 王岩继续说话,语不惊人死不休, “回禀陛下,微臣认为,草原王庭可能提前南下,金兰都所说之事只是借口罢了。 不管此事真假,我大乾皆不可承认, 若此事为真,一旦草原王庭真的南下,民间传播之下, 那林青可能从于国有功之臣,变为万人唾骂的佞臣。 百姓愚昧啊,陛下!” “王岩,你胡说八道!”镇国公重重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上,死死地盯住他, “难道我大乾的百姓都是傻子?连明辨是非的眼睛都没有?” 王岩淡淡地看着镇国公,说道: “百姓只知柴米油盐,不懂大是大非,镇国公见过官员斩首吗?”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 “凡有官员抄斩,不论冤屈与否,上至豪绅下至乞丐,民皆欢呼, 在百姓眼里,官,都该杀。 更何况...引得草原王庭提前南下的官。 百姓若知道此事,定会大骂在场诸公有眼无珠,甚至..非议陛下。” “大胆!王岩,退下!”出声之人是首辅王无修。 “臣有罪。”王岩朝着皇帝躬身一拜,面露沉重。 皇帝眼神平静,淡淡看着在场的一众大臣,淡淡说道: “爱卿何罪之有,只是仗义执言罢了。” 他的一只手藏在袖中,用力握着座椅扶手,让其手掌都变得青筋毕露。 “陛下,若真有此事,如此处理,岂不是寒了边疆将士们的心,日后还有谁肯为大乾效力。” “镇国公慎言,我大乾军士通晓情理,还不至于为一个总旗鸣鼓申冤。”礼部尚书澹台长和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 随即看向光汉皇帝,朗声说道:“镇国公出言不逊,诋毁我大乾将士,臣恳请陛下将其满门抄斩!” 左都御史王岩率先开口:“臣附议。” 工部尚书,刑部尚书,兵部尚书齐声高呼: “臣等附议。” 光汉皇帝眼神深邃,看向年迈的吏部尚书。 只见他微不可查的摇头。 光汉皇帝深吸了一口气,“镇国公出言不逊,罚俸三月。” “好了,诸位大臣都退下吧,朕乏了。” 镇国公脸上没有丝毫异常,只是忽然变得平静。 以他世袭国公的身份,俸禄是多少他都不会去在意。 只是如今诸公步步紧逼,皇帝无奈之下的退步罢了。 不过至少他已经看到了皇帝偏向何方,这已经值得了。 一众大臣齐齐站起,躬身一拜: “臣等告退。” 一众举足轻重的大臣离开了御书房,阴沉的天空如他们此时的心情一般,让人讨厌。 首辅王无修有意无意地落在了最后,与镇国公肩并肩地走着。 在前方的礼部尚书加快脚步,远离他们。 王无修充满沟壑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声音飘忽不定: “国公大人,赤林老城一线好像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不知您知不知道。” 镇国公面色平静,一挥袖袍,停在了原地, 注视着这位做了十年的首辅大人。 “首辅大人消息灵通,前线之事某还要等军报来后才会知晓。” 王无修面露恍然,喃喃说道:“怪不得,那您觉得金兰都所说之事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还要等陛下裁定。”镇国公淡淡说道,只是眼中带着一些嘲讽。 “那既然如此,就等军报来后,某再与大人商讨吧。” 说完,王无修率先离开。 镇国公则注视着他的背影,眼睛眯了起来,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哼,老狐狸。” 此时,正在与御书房里沉默不语的皇帝看向靠近的一名太监, 锐利的眼神让那太监的心神都颤了颤。 “陛下,黄公公回来了。” 原本沉默无比的皇帝重重叹了口气,身上的担子陡然轻松了很多。 “让他来见朕。” 第74章 将帅之才 林青是生平第一次进皇宫,即使如今大乾衰弱, 但这里依旧是大乾的权力中心, 这里进出的每一位官员身后都有万千大乾百姓。 朱红色的墙壁,宽阔的玉道,以及一个个充满厚重气息的大殿。 无不彰显着这里的庄严肃穆。 虽然这里的太监与宫女来往都行色匆匆,像是出征的将士。 林青却觉得这里与监牢一般,没有一点生机。 大殿中走出了一名太监,来到黄俊身前,低声说道: “公公,陛下召见。” 黄俊微笑着点头,随即看向林青,“林大人,待我先进去禀明陛下。” 待到黄俊进入御书房,看到神情疲惫,紧闭双眼的皇帝后, 一颗心渐渐沉了下来。 他跪在了玉案前,压低声音,说道: “万岁爷,奴婢回来了。” 光汉皇帝缓缓睁开了眼睛,揉了揉眉心,挥了挥手, “其他人先下去吧,过来给朕按按头。” “是。” 黄俊起身,来到了皇帝身后。 一眼就看到了皇帝脑后新生的两根白发,心中暗暗叹息。 犹豫了片刻,还是告诉了皇帝:“陛下,不过三日不见,您又多了两根白发。” 光汉皇帝没有说话,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用来缓解心中的压力。 “无妨,人带回来了?” “回陛下,带回来了,只有他一人,其余同党,奴婢未敢擅自处理。”黄俊小声说道。 “你做的好,二品大员的同党,也不是什么简单之辈, 等风波过去,再慢慢处理吧,帮朕记下。” “奴婢遵旨。” 光汉皇帝闭着眼睛,默默说道: “想不到啊,这才短短几十年,大乾就已经沦落到了如此地步,二品大员贩卖私盐,真是笑话。” 黄俊眼中也闪过了一丝凝重。 如今大乾背后没有仙者已经数十年, 这期间大乾接连干旱,洪水,内涝,蝗灾... 以往还能请仙者调节一二,可如今只能靠朝廷硬扛。 可接二连三的天灾已经让朝廷失去了原本的底气。 如今草原王庭又来势汹汹, 大乾...摇摇欲坠啊。 收起了心中思绪,黄俊脸上挤出了一丝微笑,说道: “陛下,私盐如今被追了回来,那白云部也被林百户带兵灭掉, 如此一来,国朝也算是等到了许久未有的好消息,可以提振一下百姓与百官的士气了。” 皇帝听闻此言,直起了身体,眼神锐利,拿起了桌上的一份奏折,递给了黄俊。 “看看吧,事情没那么简单。” 黄俊脸色一变,莫不是哪里又出现天灾了? 可打开奏折一看,居然是陛下与一众大臣的对话。 黄俊仔细观看,脸色也愈发阴沉,眼中的愤恨毫不掩饰。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大乾军卒们在前线厮杀,如此泼天大功,如何能说抹去就抹去!!” 黄俊收起了心中想法,平复了情绪,俯下身轻声说道: “陛下,此为国贼。” “放肆!”光汉皇帝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黄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头紧紧抵住地面, 声音激愤,声泪俱下。 “陛下,奴婢亲眼见过赤林城的士卒们过得有多苦, 无军饷,无赏钱,每日吃食简陋! 奴婢还亲眼见过,他们得知了林大人的壮举后,眼中涌现的跃跃欲试与好战之心。” 黄俊的声音猛地高亢起来: “陛下,不能断了他们最后一丝念想啊!! 如今大乾边军,就靠最后那虚无缥缈的军功支持着精气神, 如果为国立功之人最后落得一个凄惨下场, 那我大乾边军.....就彻底垮了啊!!” “陛下!!” 光汉皇帝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呼吸慢慢变得局促。 他乃藩王次子进京上位,身后毫无根基。 就连这皇位,要不是他大哥突然暴毙,都轮不到他这个与野狗抢食的次子。 如今草原王庭来势汹汹,他只能信任与国同休的勋贵。 但经历了上百年的洗礼,那些勋贵已经不成样子。 所以他想到了沉寂已久的武院, 如果能训练出一批忠于他的将领,那他手中也算是有几分力量。 如今,满朝诸公想要压下的不是边军将士的军功。 而是要压下武院! 林青是武院斋长,也是第一位入军伍的学子,并且立下了赫赫战功。 如果经历了这次的封赏,武院被大乾子民所熟知。 那武院将势不可挡。 可如今的大乾,其中利益集团犬牙交错,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皇帝此举,无疑是在向他们发起挑战。 “起来吧,朕问你,赤林城发生的事有没有封锁消息。” 黄俊抬起头,语气恢复了平静, “回禀陛下,奴婢封锁了所有消息,传信士兵不能出城,其中驿站不得中转。” “可诸公们还是知道了。” 光汉皇帝在心中叹了口气,如他猜想的一般,军中也有人想要打压武院。 要不然赤林城的消息不可能会提前来到京城。 “奴婢死罪!”黄俊又跪了下来。 光汉皇帝看着琳琅满目的御书房,心中的无奈无以复加。 他是想要大乾恢复强盛的。 可如今一道道桎梏,让他有力打不出! “要是大哥在,是不是比朕做得更好。” 不由得,光汉皇帝眼中闪过了一丝恍惚,但很快就恢复清明! “不,朕做得足够好,事情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了斗志! 一次不行就两次,要耐住性子,要忍耐!” 光汉皇帝在心中默默想着,脸上重新出现了从容。 他站起身,将跪倒在地的黄俊扶了起来。 “起来吧,朕心中已有了决定。” 黄俊慢慢起身,怔怔看着恢复了从容的皇帝,嘴唇翕动,心中悲凉至极。 他已经猜到了陛下想要做什么了。 “陛下,不可啊,那可是您多年的心血。” 光汉皇帝淡淡摇头,说道:“不论付出多大代价,也不能让边疆的将士寒了心,一旦到了那等地步,大乾就真的亡了。” “可...” “不必多说,重开武院本就是火中取栗,如今关停也是理所应当。” 不知为何,光汉皇帝忽然笑了起来, “黄俊啊,兵书上都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林青算不算是将才呢?” 黄俊一愣,马上说道:“自然是的。” 光汉皇帝开怀大笑: “哈哈哈哈,那就传他进来,武院能出一个将才已经足够了。” 第75章 御前奏对 林青在外面大约等了一刻钟,便等来了太监的通传。 他先前还以为要等至少半个时辰。 林青自问是心思敏捷之辈,刹那间就想明白了其中缘由。 “看来黄公公早就将具体案情传信于皇帝。” 来到御书房门口,林青将佩刀交给了值守的太监,闲庭信步地走了进去。 他虽然面容平淡,但心里还是有几分激动。 在他小时候听父亲说过,皇宫里死气沉沉的,人待久了会变得阴郁,不是什么好地方。 如今多年已过,他亲自进入皇宫,面见皇帝。 心里颇有一些复杂难明。 他很想当面问问皇帝,当初西虎城兵败的主要原因是什么,到底是谁在幕后操控。 但林青不能,他如今还太过弱小! 武不过六品,军不过百户! 要忍耐,要等!! 进入御书房,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大的屏风,遮挡了外面的视线。 上面写着大乾名士廖秉均的一篇锦绣文章,深红色的木头上雕刻着云纹,看起来古色古香。 御书房不大,甚至比他想象的要小。 横竖不过两丈,还被分为了两个部分。 外面是皇帝批阅奏折以及面见大臣的地方,里面被屏风挡住,想来应该是皇帝休息的地方。 沿着视线,林青先是看到了黄公公,就站在门口。 他的眼睛红红的,整个人身上蔓延着一股悲伤的气息,使得林青眉头微皱。 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 还不等他反应,黄俊就压低声音,说道: “林大人,陛下为了您,可谓是煞费苦心啊,进去吧。” 林青微微一愣,随即向前走了两步,视线越过了两边的古董花瓶,终于见到了如今大乾的皇帝。 年龄不大,不到三十,但其神情却像是整日操劳的中年人。 两鬓早已斑白,头上也有的一些白发,气息比正常的年轻人要虚浮很多。 还能看到那被遮盖的黑眼圈,一看就是劳力过度的模样。 林青上前两步,单膝跪地,双手轻扣,朗声说道: “武院学子,赤林军百户林青拜见皇帝陛下!” 武院学子? 黄俊的眼睛微微睁大,眼中闪过了惊讶。 在他的印象中,军伍之人都是直来直去的莽汉。 如林大人这般心思细腻的,还真是不多见。 黄俊在心中腹诽: “林大人啊,您比咱家更适合当太监,连陛下最喜欢的是什么都已经摸透了。” 果不其然,皇陛听后,顿时喜笑颜开。 “哈哈哈,武院学子,好好...好啊!” “起来吧,让朕看看直击草原的林大人是何英武!” 林青默默地站起身,眼神平静地看向皇帝。 光汉皇帝微微吃惊,随即眼中闪过了浓浓的欣赏, “好,如此年轻便有如此胆识,不愧为我大乾忠良!” 皇帝站了起来,坐到了御书房一侧的椅子上,示意林青也坐。 “微臣不敢。” “坐,在这皇宫中,朕的话还是管用的。”光汉皇帝眼中闪过了一丝阴郁。 林青心中一沉,心说果然。 纵观史书,王朝到了末期,中枢朝廷对于地方掌控就会降到冰点。 难免会出现各方势力割据的场面,虽然名义上还是遵从朝廷的意志。 但很大程度上是听调不听宣。 甚至皇帝的政令可能都出不了一国之都! 光汉皇帝接过黄公公递来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让干涩的嘴唇重新湿润。 随即看向面露从容的林青,赞叹道:“如此从容不迫,确实有将帅之才。 跟朕说说,你是如何想的,怎么会在如此劣势的情况下,出击草原。” 光汉皇帝随即黄俊,笑着说道: “黄俊啊,这屋内就你我三人,就劳烦你将林爱卿的话记下,届时拿给武院的学子,让其学习。” 黄俊脸上露出微笑,微微躬身:“奴婢遵旨,能听到林大人的行军谋略,乃是奴婢修来的福气。” “哈哈哈。”皇帝再次大笑。 御书房内的氛围顿时轻松了很多,不像是君臣会晤,倒像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在互相打趣。 见黄俊手拿纸笔,做好了准备,林青沉声说道: “陛下,微臣乃是武者,武者厮杀,时攻时守, 但想要干脆果断地杀掉对方,就需要把拳头打在敌人身上! 微臣将其用在了行军打仗之上! 如今大乾与草原王庭就像是两个巨人在厮杀, 从开国时大乾攻击草原防守,到如今的草原攻击大乾防守。 终其目标,就是将刀,将剑,打在对方身上!” 林青神情愈发严肃,继续说道: “我大乾地大物博,要比草原王庭更重视生产,商贸,军械的制作以及粮草的积累。 而草原只是不毛之地,全靠掠夺我大乾才能维持生计。 每一次秋日,草原王庭南下,就相当于把拳头打在了大乾身上, 即使造不成太大的伤害,但也会难受一阵,出现淤青。 所以,微臣所想便是将战争的地点推到草原上, 不管成败与否,都是在草原王庭这个巨人身上厮杀。 草原王庭终归只是游牧王朝,依靠的是草原。 人若是死在了大乾境内,不会对军械的制造以及粮草的耕种产生影响。 但草原不同,如果人死在了草原上,他们的草场水源就会受到破坏, 牛羊无法生长,牧民无以为继! 如此一来,即使我部失败全部死在了草原,那对草原王庭的伤害, 也远远比草原王庭在我大乾境内惨败要来得直接! 但我部若是胜了,那我大乾获胜的好处,就要比正常两军对垒,厮杀后得到的胜利要大很多。” 御书房内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思考了一刻钟有余的光汉皇帝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给出了评价: “简单直白,通俗易懂,但直击要害!” 随即他眼中闪过了淡淡的哀伤,但很快敛去,看向林青说道: “将战场放在草原,此举不论成败,都与国有益,要是我大乾多几个像爱卿这样的将领就好了。” 此举虽然能最大程度地伤害草原王庭, 但对领兵将领的军事造诣要求极高, 要能指挥骑兵大范围转移,要能使用骑兵以弱胜强, 在寻常人看不到的缝隙中寻求机会,还不能在草原中迷路。 更重要的是,太过考验人性。 到草原上杀敌,前有敌军,后无友军,几乎进入草原就成了孤军。 这对士卒的考验,前所未有。 毕竟当兵是为了立下功勋,不是去送死。 要是放在国库充盈的时候,可以下重金,以利驱之。 但如今...大乾的军饷都已经快要发不出来了。 御书房里再次陷入了沉默,久久传来了光汉皇帝的一声叹息。 第76章 虎贲不再 光汉皇帝喝了口茶,压制住了心中的沉闷心情,继续问道: “爱卿对于我大乾军队的看法如何?” 林青面色平静,决定如实禀告,于是他淡淡说道: “畏敌如虎,处处抵抗,节节防御。” “战场之上,战机稍纵即逝,如此一来往往错过了反击的最佳时间。 使得原本能诱敌深入,聚而歼之的机会白白溜走。 而这也导致了草原人如今越来越放肆。 三千雄鹰铁骑就敢大摇大摆地进入大乾境内,实在可恨!” 光汉皇帝的脸色也变得忽明忽暗,如今大乾边军都在明哲保身。 不求无功,但求无过! 几个关键防线的将领都是如此,想着熬到时间, 再由京中好友发力,使自己调离此地! 赤林城中广源侯就是如此,只知龟缩防守。 如此一来,难免束手束脚,原本的大好局面也被白白葬送。 但光汉皇帝身为当今天子,手中已无人可用! 不过,他看向林青,眼中闪过欣慰。 又想到了一众武院的学子,心中的阴云也被冲散了一些。 “爱卿,你太年轻了,如果将赤林城交给你掌管, 定会引起朝中大臣不满,甚至军中也会对你产生排挤,这样一来,你将举步维艰。” 光汉皇帝的话语中带着沉重,即使他是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 黄俊倒是听到了皇帝的话,心中微微吃惊。 皇帝身为九五之尊,很少有将话讲得如此直白之时。 “看来..陛下对林大人甚是喜爱啊。” 林青沉吟片刻,也知道皇帝所说为真, 而且他所立功勋不够,还不足以成为一军主将。 “微臣谢陛下体谅。” 光汉皇帝思绪了片刻,想了想,说道: “具体的封赏朕会与五军都督府商讨,但赤林军你是不能再回了, 其中缘由,相信以你的才智,也不难猜到。” “微臣多谢陛下。” 如今二品的布政使因为贩卖私盐倒下了,但他的同党以及旧部还依旧存在。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林青如今只要回到赤林城,一定举步维艰! 军饷,粮草,甚至是兵器甲胄都会受到桎梏。 那些官场沉浮多年的老狐狸,可以轻易拿捏他,而且还合情合理。 黄俊将其带来京城,也是帮助林青脱离那个泥潭旋涡。 光汉皇帝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倦意,但又强行打起了精神。 林青见状,默默站起身躬身说道: “陛下,那微臣先行告退。” 光汉皇帝脸上露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摆了摆手: “年纪大了,总是容易疲惫,去吧,黄俊,帮朕送一送林爱卿。” 黄俊放下了手中毛笔,恭敬说道:“是,奴婢这就来。” 走出御书房,天空依旧昏暗,皇宫内压抑的气氛扑面而来。 黄俊与林青走在御道之上, 久久没有说话,气氛有一些沉闷。 “林大人,您觉得陛下如何?” 林青微微一愣,宦官竟敢如此说话? 随即他就反应了过来,这是在替皇上问话。 “实话实说即可,在咱家面前不需要遮遮掩掩。” 想了想,林青回答道: “心力交瘁,身体虚弱,如果再这样下去,会积劳成疾,皇帝需要静养。” 黄俊微微一愣,从未想过他会如此说。 也不怪他这么想,在这京城中, 除了他们这些太监,没有人会关心皇帝的身体。 文臣武将换了皇帝,依旧做官。 但他们太监不行,一旦皇帝薨逝,他们也就离死不远了。 没想到他居然从一名武官口中,听到了关心皇帝身体的话。 一时间,黄俊居然不知说些什么。 最后,他发出了一声重重地叹息,感慨道: “林大人,您比我更适合当太监。” 当黄俊将此事告知皇帝后,龙颜大悦! 于当夜宴请了后宫佳丽与一众文武大臣。 ....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林青照例起床操练,在其身后还有他部下的一众军卒。 甚至还有一部分纳兰元哲的部下,被武恒带来了此地操练。 二者所在的地方紧紧相邻,只有不到百米,自然是非常方便。 他们如今所在的位置是京城外的大营,镇国军的驻扎之地。 也是拱卫京城的关键所在。 但真来到这后,林青却大失所望。 军卒们虽然甲胄精良,几乎都是武者。 但其身上骄兵悍将的稚嫩气息,还是一眼就能看出,都是久疏战阵的花架子。 与纳兰元哲所率领的三百余镇国军,可谓是天差地别。 就连早晨正常的操练,都不见镇国军出现。 可见其军纪松散,在这京城繁华之地待久了,已经失了锐气。 军队,想要保持战力,最好的办法就是连年征战。 大乾开国时,太祖皇帝带领军队连续征战二十年! 其军卒之悍勇,从未有之。 其将领之英才,前所未有。 林青在武院时看过一些当时的记载。 初代镇国公率领五万大军,七日连战千里,破敌三十五万! 斩首十万余,杀破了前朝最后一次反扑机会。 其战法精妙,对于骑兵步兵的指挥, 让林青大为震撼,他也不得不承认。 他如今所学,只是皮毛! 可如今不过三百年,当初北击草原,南讨南疆的强悍军队已经成了这番模样。 不由地,林青在心里暗暗叹息。 要是给他当初镇国军那五万军卒,相信他如今就敢挥师草原。 而且,大乾开国之初,封六位国公。 每人手中都有连续征战二十余年的军卒数十万,可谓大乾武功鼎盛! 只是如今虽然保留了番号,但已经不堪大用。 这时,一声暴喝打断了林青的思绪,让他的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了一丝杀意。 循声望去,只见一队衣冠不整的骑兵摇晃着身体,慢悠悠地走过了过来。 “你们是何人?为何一大早就在此大声喧哗!” 一众军士没有停下,继续挥舞着手中的马刀! 在军中,他们只听上峰的命令! “继续操练。” 林青冷声下令,赤着上身,手拿马刀,来到了营寨外围。 “我部在此操练,你是何人?” “操练?”那领头的军士与同僚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哪来的土包子,哪有大早上操练的。” 第77章 圣旨到! 当看到这几人身体虚浮的样子,就知道为何镇国军从大乾精锐,变为了如今拱卫京城的“精锐”。 几人走近后,能清晰的闻到其身上散发的浓郁酒气,还有胭脂俗粉的味道。 联想到他们所来的方向,林青便断定这些人夜不回营,是在京中的妓馆中待了一夜。 如今竟然来此指手画脚。 “问你话呢!哪有大早上操练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那领头的军卒不耐烦的嚷嚷。 “太祖高皇帝曾言,欲敌战场,须苦练, 一日二练为及格,一日三练方强军。” 林青眼睛一眯,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 “你们是在质疑太祖皇帝的祖制吗?”” 几名军士身体一僵,他们都是只识得百字的军户,如何能知道这些? 而且大乾的祖制颇多,一些对官员军士有利的就被牢牢记住。 一些不利的,则是被选择性遗忘。 比如军队中的操练,以及朝廷百官的每日早朝, 按照祖制,百官需每日寅时早朝,往往丑时就需要起床出门, 以此来表示朝廷治理天下的决心。 二来是让官员们不至于松散懈怠。 如今此等规矩已然被默契的遗忘,早朝改为了七日一次。 并且时间改在了清晨。 如这些军士一般,他们就不知道大乾祖制。 但林青却知道,武院学子看的第一本兵书,便是太祖时期的军纪!! 那领头之人大概是酒还没醒,用睡眼朦胧的眼睛扫了眼林青身后的一众军士。 撇了撇嘴,脸上露出不屑: “装什么装,不就是想要升官发财吗,土包子。 今日是大朝会的日子,镇国公以及诸位大人是不会来的,还是歇歇吧。 不要吵到同僚们睡觉,散了散了!!” 说完,是他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脸上出现厌恶。 林青眉头皱起,如今身在京城,又处在漩涡中心。 他本不愿意惹事,可这人实在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林青还不等上前教训他,便听那人再次说道: “想要升官发财,一是上阵杀敌,二是老老实实地孝敬上官!你们是哪一部的?” 而在后方默默操练的武恒,听到了这话,脸上闪过了不屑。 他身为武安伯府公子,对于大乾官场的一种规矩自然是听说过。 甚至还有民间酒馆茶楼传出来的一段小调,可谓是十分应景。 不跑不送降级使用, 只跑不松原地不动, 又跑又送提拔重用! 对此,武恒自然是嗤之以鼻,但这也表示了如今大乾官场之混乱。 没想到,如今这种行为都已经蔓延到了大乾军伍。 林青扫了他们一眼,淡淡说道: “夜不回营,违反军律,拿下!” “你敢!!” 那军士顿时瞪大了眼睛,拿着马鞭遥指这个不认识的军官。 下一刻! 一股大力袭来! 只见兰云川已经带着几个军士冲到了他们身边! 没有使用长刀,就那么赤手空拳,不到三息的时间! 六名军士已经被全部拉下了马,制服在原地。 如此战力,甚至还比不上草原王庭的普通骑兵,也难怪大乾如今据城而守。 如此军卒,去到了战场之上,只会给草原人平添战功。 “绑起来,丢到镇国军营门口。”林青冷声下令。 “是!”兰云川领命,带着军士将一众军卒拖走。 “继续操练,想要在战场上活下来,就要在如今勤加苦练!” “昨日我已面见陛下,封赏将会在不日下达!” 听到林青的话,不少军士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他们先前以为昨日大人是去五军都督府,能见到一位都督已经是不可思议了。 没想到居然见到了皇帝! 一刻钟之后,林青眉头皱了起来, 看向镇国军方向,心中升起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可能出事了,兰云川去了这么久还没有回来! 果不其然,只见一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士慢慢走了过来,看其官职应该是千户。 而在他后面,则是上百名镇国军甲士! 兰云川等人,此时已经被结结实实的绑了起来! 而且个个鼻青脸肿,看起来颇为狼狈。 先前过来挑衅的几名军士则是在那名千户身前,不停地说着什么。 看其模样,像是在诉苦! 林青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了森然杀意。 在其身后的一众军卒也面露愤恨,他们可是一同经历过厮杀的生死袍泽。 如今见他们如此被侮辱,哪里还坐得住。 “着甲!” 林青一声令下,军寨中顿时响起了盔甲碰撞的声音。 没有人说话,沉闷的气氛显得有些肃穆。 那千户已经来到了军寨前,他十分年轻,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 而且面容白皙,手上没有相应的老茧,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之辈。 只见他扫了一眼林青,面露不屑,淡淡说道: “你从何处进京?如今在京城,居然敢捆镇国军的军卒,你的上官没有教过你们吗?” 林青面色平淡,没有说话,而是打量起他身后的百余名士卒。 看起来都是与先前那几人一样的货色。 这时,已经有不少部下穿戴好甲胄,来到了林青身后。 即使才有几十名,但其身上的肃杀之气,是那些镇国军士卒所不能比拟的。 如今他虽然是六品武者,但大乾的六品武者何其多。 他身后的铁骑,才是他如今真正的底气。 毕竟能杀到草原的骑兵,可没有多少。 那千户脸色微变,即使他不谙军事,也能察觉到这些军卒的不一样。 比之他麾下的军卒不知强了多少倍。 他眼睛眯起,心思闪动,心中无声自语: “要是能将其收入麾下,那本官也就有与其他千户竞争的底气, 但此人看起来十分强硬,还是要先给他一个下马威,才可徐徐图之。” 于是,他脸上出现了淡淡的微笑,说道: “本官纳兰纳兰公佑,乃镇国军千户,你一个百户,莫非是想要顶撞上官? 还有你这下属,区区一个总旗,居然出言不逊!” 说完,他冷哼一声:“按照大乾律法,顶撞上官,最多可判腰斩!” 纳兰?林青心思一动,知道这又是镇国公家的子弟。 本以为纳兰元哲是镇国公一脉不成器的, 如今再看这纳兰公佑...可谓是一个天一个地。 也难怪镇国军会没落。 这时,京城的北城门缓缓打开,其内冲出了一身身穿禁军甲胄的骑士,飞奔而来! 还未赶到,就已经能听到他的高呼! “圣旨即到,所有人跪拜!!” 第78章 靖安伯! “圣旨?” 纳兰公佑则是脸色微变,怎么会有圣旨? 随即他想到了今日的大朝会,莫非是镇国军要开拔? 这让纳兰公佑眼中出现了一些慌乱,他在半月前刚刚入职镇国军。 只是单纯的混一个差事。 让他去战场?他真的不敢。 林青则是眉头微皱,暗道这圣旨来的不是时候! 要是再晚一些来,也能让这纳兰千户,见一见前线士卒的勇猛。 但林青身后的骑士眼中则是闪过了一丝激动,这一定是封赏来了! 果不其然,所有人跪拜后! 一队钦差从京城的北大门缓缓走出,周围两列禁军甲士。 在中央,是十二名身穿青衣的太监,领头之人正是林青熟悉的黄俊。 黄俊看清了军寨处的异常,眉头微皱,但很快就恢复如初。 如今他是宣旨的钦差,代表着天家威严。 黄俊来到军寨前,就要缓缓展开圣旨,但又看到了满脸淤青的兰云川, 不再掩饰表情,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只见他将圣旨轻轻合上,淡淡说道:“兰云川大人,请回到军寨中听旨。” “兰云川是谁?我部中没有此人啊。”纳兰公佑面露思索,确定了不认识此人。 但却见先前被他命令绑起来的那位军士慢慢站了起来, 越过了他身前,回到了这军寨中。 甚至他还听到了一声明显的冷哼。 “他?圣旨?” 纳兰公佑脸色一变,心中暗道不好! 那太监居然认识他!! 纳兰公佑随即又看向了那最前方的年轻将领, 就算是他再蠢,也知道如今的圣旨是宣给谁听的。 一时间,纳兰公佑一颗心颤了颤,双腿有些发软。 特别是看到那太监淡淡扫了他一眼,眼中充满了厌恶后,更是如此。 黄俊慢慢展开了卷轴,深吸了一口气, 运转气力,使得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赤林军百户林青率部北击草原,以四百骑兵千里奔袭,屠灭白云部上下五千蛮! 御敌于外,斩敌于野,扬我大乾国威! 另破获国朝大案,赤林私盐案。 故赐四品功法一部,绫罗绸缎五百匹,黄金千两,白银万两,京中家宅一座! 册封百户林青为..” 说到这,黄俊顿了顿,面含期待的看了眼林青,朗声说道: “大乾靖安伯!” “世袭罔替!” 林青原本放于地面的双手猛地握起,其上青筋毕露! 而其身后一众甲士有的已经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那道年轻身影。 封伯了? 如果没记错,大人如今年岁未过二十,居然封伯了。 大乾虽然式微,但已有百年未曾册封勋贵! 如今他们居然能亲眼见证一名世袭罔替的伯爷诞生.. 不光是此地军士,就连那些太监都不由的脸色翻红。 北击草原,在圣旨上只是四个字。 但要落到实处,该是多大的功勋啊。 一旁的镇国军士卒此刻只感觉到了一股莫大的恐惧! 只有军伍中人才知道“北击草原,斩敌五千蛮”这几个字的含金量。 纳兰公佑更是如此,此刻他已经脸色苍白! 毫无疑问,大乾将崛起一位新贵,还是军功新贵! 但他,却在册封的前一刻得罪了此人。 可谓是...后悔莫及!! “伯爷,接旨吧。”黄俊递过了圣旨,轻声说道。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青接过圣旨,入手柔和,带着丝丝冰凉,乃是圣旨独有的材料。 黄俊微微一笑,又打开了一个盒子,继而又拿出了一份圣旨。 “伯爷,还有一道。” 还有一道? 这让一众军士措手不及,刚刚抬起的脑袋又低了下去。 “靖安伯接旨。”黄俊继续说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靖安伯部下英勇善战,北击草原,保家卫国。 故赐每人六品功法一部,黄金百两,白银千两,其户籍所在房舍一座。 特命其跟随靖安伯前往封地北乡城,为国戍边,抗击草原王庭。 朕望尔等不忘初心,立下赫赫军功! 钦此!” 一众军士的呼吸猛地急促,黄金百两,白银千两.. 加上他们在白云部掠夺的金银珠宝,足足让他们成为富甲一方的乡绅。 更让他们激动的是,还有一部六品功法! 这能让他们的境界继续精进!!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黄俊面带微笑,来到林青身前,笑呵呵的将其扶起: “来,伯爷快快起来,地上凉。” 但其身后甲士却没有起来,而是继续跪在原地,发出了一声高呼: “参见伯爷!” 林青眼睛眯了起来,看着天空中渐渐升起的太阳,感受着被太阳驱散的寒冷,心中复杂难明: “父亲,母亲,如今我已是靖安伯,成功跻身勋贵,距离当年真相更进一步。” 林青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跪地的一众军士,朗声说道: “起来吧,希望尔等奋勇杀敌,日后封候拜将!” 黄俊满脸笑意,看向身后的一众队伍, 笑着从袖中拿出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递到了其他太监手中。 引得一众太监面面相觑,哪有传旨的人给赏赐的。 黄俊微微一笑,轻声说道: “靖安伯赏赐,你们先回宫吧,咱家与靖安伯有旧,在此一叙。” “是。” 于是,一众公公以及禁军缓缓转身,离开了军寨。 黄俊看向林青,笑着说道: “伯爷,咱家破费了五百两,您可要为咱家杀二十个蛮子,多余出来的那一百两,就算是利钱了。” “那是自然。” 黄俊将身体靠近,低声说道:“伯爷,入军帐一叙,陛下有密旨。” 林青面色变得沉重,深吸了一口气,“大人稍等。” 随即他看向在那里战战兢兢纳兰公佑与百余名军士,面露冷笑。 “伯...爷,下官有眼无珠...还请伯爷原谅。”纳兰公佑面露难看,结结巴巴的说道。 林青看了看兰云川面色一冷,轻声喝道: “此人无故顶撞上官,全部抓起来!吊旗一日。” 兰云川即使满脸伤痕,依旧面露狰狞,“嘿嘿”一笑,来到了这些军士身前。 林青见状,来到军帐前,说道: “大人,请。” 黄俊摇头一笑,走进了军帐, 心中暗道这些镇国军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第79章 代价 军帐中,林青与黄俊相视而坐。 桌上有一壶军中的普通清茶,虽然清淡,但其中味道还是要看品茶人的心情。 林青品出的则是久违的甘甜。 今日之所得,可谓是将他这三年来的屈辱尽数洗净,从此重新做人。 而黄俊则是觉得其中茶叶颇为苦涩,心中也颇为难过。 他看向林青,叹了口气,轻声道: “伯爷,您可知北乡城?” 林青默默点点头,思索出了心中的记忆,说道: “北乡城那是我大乾西北最边缘的城池, 北邻草原王庭,西接西域诸国,常年处在战乱之中, 但盛产瓜果与甜菜,乃是西北之地少有的制糖大城。” “那伯爷可知其相邻的蛮族部落?” 林青心中思索,经历过七品炼精凝神境界,他的记忆已经十分出色。 但他依旧没有搜索相关的蛮族信息,只好无奈的摇摇头。 “不知。” 黄俊面露沉重,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大人,此地的蛮族部落名为吉蛮部,乃是草原王庭中少有的刺头部落,一直不听王庭教化。 在十五年前被草原大汗迁到北乡城,相当于全族流放。” 林青默默听着,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此部落凶残至极,动则烧杀抢掠,惹得我大乾西北边境苦不堪言。 但朝廷在西北如今没有精锐的骑兵,只能派一些步兵据守城池, 每每看到他们越境而入大乾,陛下与满朝文武都心痛至极。 所以,陛下想要派您去,不说尽数绞杀此部。 也要让他们不再兴风作浪,收敛一些。 此为陛下密旨。” 黄俊的脸色十分难看,据朝廷邸报统计。 这十五年来,被吉蛮部杀死的乾人,足足数万余。 乃至那里如今几乎快成为了一片白地。 只有一些军民龟缩在城池中苟活。 听到黄俊的话,林青沉吟片刻,淡淡点头: “放心吧大人,下官一定将此部平灭。” 林青如今最怕的,就是皇朝与百官将他安放在京城,当做一个吉祥物。 最终落得和镇国军一般的下场,荒废武备。 军队士卒,只有在战场上厮杀才会变得更强, 外出征战的时间越长,战力越高。 更何况,北乡城如此复杂的局面,正适合他一个毫无根基的伯爷前去。 届时他就可以招兵买马,扩充军队,立下汗马功劳。 强者从来不怕挑战, 困难越多,收获越多! 看着林青坚定的眼神,黄俊的神情愈发满意. 他与皇帝最害怕的,就是他有了衣锦还乡的心思,无心再战。 如今看来,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 黄俊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嗯...多了几分甘甜。 “伯爷,日后您才是上官,咱家只是奴婢,切不可坏了礼数。 要是让那些文官御史听到了,咱家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大人,某为武安伯府杂役时,承蒙您的照顾, 才能脱奴籍,上达天听,成为军伍中人,你我不该如此见外。” 按理说,领兵大将不该与内侍接触过多,毕竟皇帝猜忌。 但如今却不同,黄俊与林青的接触,本质上是皇帝与林青的接触。 黄俊如今所说,都是皇帝心中所想! “伯爷赞誉了,为国选材,乃是咱家的职责。” 黄俊又喝了一杯茶,愈发觉得军中的茶,被预备一番风味。 放下茶杯,他的脸色变得凝重,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 “伯爷,咱家还要与你说一些事,还请屏退左右。” 林青先是一愣,随即神情郑重了起来,对着军帐外说道: “所有军士远离军帐十丈,不得任何人靠近!” 外面顿时响起了甲士离开的声音。 黄俊的身体此刻才完全放松了下来,看着林青,眼里饱含泪光。 “大人这是何意?”林青一脸的诧异,不明白这是为何? 黄俊拿出一片手帕,擦了擦眼睛,紧紧握住手帕,用饱含激动的声音说道: “伯爷,切不可让陛下失望啊!!” 林青面露疑惑,不明白他为何这样说。 “伯爷,您可知为了您的封赏,陛下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林青面露沉重,随即便想明白了其中原委,洗耳恭听。 “三日前,草原王庭怒斥大人杀其族人,要求朝廷将你的头颅交出去,此事朝廷百官三缄其口!” 林青脸色一变,眼中闪过森然杀意! 他与部下乃是有功之臣,不为其大肆喝彩,反而三缄其口。 就已经表明了朝廷百官的态度,倾向于将自己交出去! 但想来谁都不想背这个骂名,所以才暂且搁置。 这其中,可能有李术的同党在推波助澜! 黄俊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 “伯爷,当你我带着李术回京后,其在京中的好友以及门生旧部,都纷纷表示要将您交出去,以熄灭草原王庭的怒火。 你我断了他们的财路,这也算是他们的拼死反扑了。” 说话间,黄俊的眼中也闪过了杀意。 只可惜他作为宦官,对待这等贪官污吏,也无法做出什么应对。 林青深吸了一口气,虽然他不懂朝堂斗争,但也能看得出来。 看似是针对他林青,但实则针对的则是陛下! 如果陛下没有派出钦差,私盐案则不会公之于众。 世间可能会多了一个出击草原,但返回大乾后却不治身亡的百户。 他会死的无声无息,李术也继续执掌边关重镇。 忽然,林青一愣,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随即脸色变得难看,如今他没有死,私盐案告破。 在朝廷百官的反对下,他依旧封伯,再加黄公公刚刚的反应。 他心中出现了一个荒唐至极的想法,不可置信的看向黄俊! 陛下退让了,甚至付出了一些代价。 否则事情不会如此顺利。 黄俊微微闭上了眼睛,知道林青已经想明白了此中,重重点了点头。 “是什么?”林青带着一些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二人都没有明说,但全都心知肚明。 黄俊眼含泪水,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大人啊,你可不知,近日京城发生了不少事情。” “就说那武院,附近百姓觉得武院学子整日操练,十分吵闹,陛下得知后体恤民情,决定暂关武院,还百姓一片清净。” “对了,镇国公突染恶疾,陛下体恤百官,便将中军都督的差事交给了兵部尚书庄兆,让镇国公得以安心养病。” “还有那李术...” 林青猛地抬头,眼中出现了森然杀意,其心中的怒火已经无法压制! “李术..念其以往国有功,如今虽误入歧途,但陛下仁慈,只杀其一人,其家人同党从轻发落。” 嘭! 茶杯被林青生生捏碎。 第80章 弹劾如雨 茶杯破碎,军帐中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二人相对而坐,心中五味杂陈。 不禁涌现出一股悲凉之意。 私通外敌,按照大乾律法,理应满门抄斩,夷三族。 但如今只处理李术一人,可见其身后势力之庞大。 林青不由得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危机。 如今朝堂上的衮衮诸公,竟然有如此能力,能逼迫皇帝让步。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都在其一念之间。 就连李术这种人,其家眷同党都能存活。 那他的父亲平远侯一案,是不是也有这些衮衮诸公的身影。 林青不得而知,如今他只是一个伯爷。 一个毫无根基的小小勋贵,只要露出一丝异动,想必就会被雷霆之势打死! 毕竟就连大乾最大的勋贵,皇帝。 在这股力量面前,也不得不退让三分。 皇帝对武院的看重,林青是知道的。 他也知道武院所传授的知识有多么重要,那是能让大乾军队焕然一新的希望。 如今居然被关停了。 还是因为一个如此荒唐的理由。 林青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说话了。 “大人,何至于此。” 黄俊神情黯淡了几分,拿起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重新感受到了其中的阵阵苦涩。 故作洒脱地说道:“大人不必担忧,拳头收回来只是为了更好地打出去, 武院虽然关停,但第一批学子还要拜托大人照顾。 他们不如林大人惊才绝艳,但也是军中柱石。 与其分散到其余军中泯然众人,不如尽数交给大人您。” 说着,黄俊的脸上出现了几分阴郁,“至少...不会死。” 军帐中的气氛陡然压抑了下来。 林青知道其意思,武院如今已经出了他这么一个伯爷。 要是任其生长下去,可能会成为朝中各方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 以及潜在的威胁。 而处理危胁最好的办法,就是处理掉带来危机的人。 林青猛地一惊,心中凛然,抬头看向黄俊。 只见他淡淡点了点头。 “黄大人是在提醒我...注意安全!” “有人想要对武院的学子下手!而我...也是武院中人!” 一时间,林青心中竟然涌现出了一些悲凉。 纵观史书,每到皇朝末期定然党派林立,党争不断。 各方势力相互纠缠,以至于民不聊生。 但总有一个共同点,各方势力党争的同时,也会自然而然地形成一个新的共识。 削弱皇帝的话语权。 以至于王朝末期的皇帝往往不能掌控朝政, 任其政务荒废,眼睁睁地看着国朝走向衰败。 黄俊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林青,轻声说道: “伯爷,此去北乡城,定要马到成功。” “大人,林某知道了。” 如果林青此次失败,那就意味着皇帝在与大臣的争斗中彻底失败。 武院关停,五军都督府失去了掌控,先前付出的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 就连他这位伯爷在失败后也可能得到清算。 至少不会像李术那般,祸不及家人。 届时,定然是以雷霆之势斩草除根! 黄俊默默站了起来,动作缓慢。 不知为何,年纪轻轻的身体看起来有些苍老。 “伯爷,咱家走了。” 走到军帐前,黄俊回过身子,面露犹豫,最后还是说道: “伯爷,有一些话皇帝不让咱家说,但咱家想,还是要告诉您。” “大人请说。” “此次大人立下赫赫战功,其中赏赐的黄金白银以及房产,都是陛下内库所出。” 林青眉头微皱,此种赏赐不应该是户部出吗? 只是一刹那,他就反应了过来,如今朝廷没有余钱。 就算是有,也一定是百般阻拦,就算是最后发放,那也是层层克扣。 到了军士手里,还不知能剩下多少。 察觉到他脸色变换,黄俊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咱家只是跟您说一声,这钱原本是用来培养武院学子的,如今用不上了。 皇帝说不如全部给您,也让您在行军打仗之余,手头也宽裕一些。” “多谢陛下隆恩,还请大人转告陛下,某定然一战功成。” 黄俊眼中出现了一些晶莹,“林大人,陛下果然没有看错您,保重!” “大人慢行。” 黄俊走了,林青回到了军帐中坐下久久不语。 察觉到体内汹涌的气息,他只觉得心情激荡,恨不得如今就突破。 如今他有两样安身立命的本钱。 一是身后的军队骑兵,二是自身的武者修为。 如今即使他成为了靖安伯,但依旧是一名棋子。 但如果他突破了四品,三品,甚至是一品! 那他就足以成为让人忌惮的存在。 武者犯禁,向来无所不用其极! ... 黄昏,太阳落下山巅,照耀出橙黄色的光芒。 昏暗的茶室中,几人分散坐在方进的黑暗中。 其内的檀香散发着袅袅青烟, 让这茶室显得更为云烟氤氲,朦朦胧胧地看不清几人的面孔。 黑暗中传来了淡淡的声音,像是中年人,又像是少年人,让人听不清年纪。 “李术要死了,银子也不见了。” 一人回答:“他的老家已经查过了,没有发现。” “继续查,查出来为止,他的家人抓到了吗?”最先开口的那人问道。 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比较苍老,回答了这个问题: “抓到了,正在拷打审问,不过...银子应该是落到了宫里。” 房间内沉默了片刻,气氛有些凝重,最先开口那人又说道: “那就都杀了吧,以绝后患。” 沉默了许久,屋内的几人都给出了意见。 “可。” “可,做干净。” “善。” 一时间,茶室内又陷入了沉默。 当夜,原彭州右布政使李术的宅院走水。 经查实乃遭歹人袭击后故意放火。 其府内家丁,仆役,以及李术的妻儿子女,一共一百七十七口人被杀。 四肢五官皆被割掉,死前皆受过严酷的刑罚。 一时间,朝堂震动,京城百姓人人自危。 左都御史王岩弹劾靖安伯,怀疑是其以武犯禁,带兵将李术一家斩杀。 恳请皇帝将其抓捕归案,秋后问斩! 皇帝勃然大怒,留中不发。 兵书尚书代五军都督府中军都督弹劾靖安伯,骄纵手下军卒, 与镇国军千户纳兰公佑发生冲突,使得纳兰公佑不治身亡! 恳请陛下将其抓捕归案,以谋逆罪论处! 皇帝勃然大怒,留中不发。 武安伯弹劾靖安伯不知礼数,入京七日竟然从不进京面见陛下, 恳请陛下撤其爵位,戴罪立功。 皇帝勃然大怒,怒斥靖安伯骄横跋扈,并降下明旨。 靖安伯罚俸三月,即日前往北乡城,不得在京城逗留。 第81章 军卒返乡 林青坐在军帐中,看着宫里送来的一众弹劾奏折。 心里发出了冷笑,眼中杀机毕露。 贼喊捉贼! 对于武安侯的弹劾,林青面露思索。 武安侯是他的生死大仇, 可如今此举,倒像是帮他在远离京城的旋涡。 不用想,此举也是皇帝授意,为的就是帮他摆脱当前的困境。 甚至连奏折可能都不是他亲自书写。 因为武安伯早在他入京的前一天,就已经离开了京城,去往大乾的边疆布防。 林青对此一直暗道可惜,不能亲自见一见这位生死大仇。 “伯爷,管二毛想要见您。”一名军卒进入军帐,打断了林青的思绪。 让其眼中的森然杀机缓缓消失,军帐里的气氛也轻松了少许。 林青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积郁,缓缓说道: “让他进来吧。” 手上绑着绷带,脸上还带着一些局促的管二毛走了进来。 经历过了一连串的厮杀,已经将他赌鬼的气息洗掉了一些,但看起来还是有几分窝囊。 “找本官何事?” 管二毛呼吸急促,心跳不止,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泪俱下: “大人,还请原谅小人....” 林青眉头微皱,喝道:“你如今也是朝廷命官,为何如此作态,你又去赌了?” 在前几日的圣旨后,还有五军都督府的册封。 管二毛作为林青的老班底,自然是获得了官身! 只是如今这副模样,让林青怀疑他已经将在白云部的缴获,以及皇帝的赏赐都输得一干二净。 管二毛的哭声猛地停住,随即抬起头来了,结结巴巴的说道: “大人,军中禁止饮酒赌博,小人知道,小人再也不敢赌了。” “那你这是为何?”林青眉头微皱。 管二毛脸上露出局促与畏惧,颤颤巍巍的说道: “大人..快要...开拔了...小人....小人想回乡。” “回乡?” 林青眼神一松,军帐内凝重的气氛变得缓和。 “小人...小人家中有年迈老母,还有妻子儿女, 小人当初参军,只是为了战死的那一百两抚恤,希望能借此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说着,管二毛脸上出现了懊悔,身体也开始抽抽,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可小人..自从染上了恶习,债台高筑,自己都养不活了,哪里还能往家里寄钱。 今日...小人收到了妻子寄来的信件, 除了信件...里面还有十两银子。 小人..小人不知道他们孤儿寡母哪来的钱, 但我那妻子是个懂持家的.. 想来是看小人许久不寄银子回去,知道小人过得艰难, 或许是卖了家中祖产良田, 又或许去做了——娼妓....这才凑出了十两银子.... 小人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方法了...” 管二毛说到了伤心事,整个脸开始扭曲,发出了一声哀嚎... 他开始嚎啕大哭,捶胸顿足,心中懊悔不已。 林青面容平静,一直淡淡地看着他。 大概过了有一刻钟,管二毛才缓了过来,抽泣着说道: “大人...小人想回家,想看看我那妻儿,想要侍奉在老母左右。” 他的脸上出现了淡淡的笑容,恬静安详。 管二毛看向林青,重重的将头磕在了地上: “大人,要不是有大人在,小人早已经没了性命,又如何能有如今的身家财富。 小人本想着跟大人征战沙场,以死效忠, 说不定日后能混个小将军当当.. 但小人在看到妻子寄来的信后...却再也没有了厮杀之心,只想回家... 多看看妻子,多看看儿女,多看看那年迈的老娘。” 管二毛连着磕了十个响头,直到他的额头已经血流如注。 “恳请大人成全!!” 他将头颅低下,久久没有听到大人的首肯。 渐渐感觉到了绝望。 在大乾,一入军户几乎无法脱身,特别是如今身处乱世。 上官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军士回乡,因为这是他们的立身之本! 手底下没了兵,那还能叫将军吗? 就在管二毛倍感绝望之际,一双军靴出现在他眼前,从上方传来了伯爷淡淡的声音: “起来吧,哭哭啼啼的,亏你还曾随本官杀入草原。” “伯爷...”??管二毛抬起头,一脸希冀地看着伯爷。 “你我当兵打仗为国为家,回乡而已,为何如此作态?”林青眉头微皱,淡淡说道。 “伯爷...您答应了?”管二毛一脸不可思议以及狂喜。 林青眉头又皱了起来: “大乾军律曰:入军伍三年,可由己决定是否返乡耕种, 若斩敌三人,于国有功,不视年限。” “管二毛,本官问你,入军伍几年?” “回...大人,四年” “斩获如何?” “回...大人,前四年一无所获,只跟随大人斩敌五十三..” 林青一脚踹了过去,骂道:“那你来找本官哭诉什么!滚出去!” 管二毛被踢得在地上翻了两个跟头,但他脸上却从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笑容。 比之立下战功,比之得到封赏,比之得到官身时,更加灿烂。 “多谢大人!!小人返乡后定为大人立下长生牌位。” 林青眉头微皱:“等本官战死沙场后再立吧,快滚!” 管二毛狼狈地站了起来,但身上却出现了从未有过的从容。 等他走到了军帐口,一道声音叫住了他。 “慢着!” 林青来到管二毛身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回乡之后不得继续赌博,要善待妻子。 你如今也家财万贯,切不可骄奢淫逸,多读书识字。” “大人放心,小人再也不敢赌了,回乡后小人就将抢来的财宝都藏起来,只用朝廷的赏赐过活。 等小人识字了,会亲自给大人写信,希望大人不会嫌弃。” 林青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说道: “财宝也是朝廷赏赐,不可说是抢来的,快走吧。” “多谢大人!!” 看着管二毛离开的背影,林青面露笑容。 随即他看到了军帐前两个值守的军卒面露羡慕,不由地皱起眉头: “你们也想回乡?” 那两个军卒面色一僵,连忙说道: “大人...我们还想着跟您立功杀敌,多抢...啊不,让朝廷多赏赐一些财宝...” “以后有的是机会。”说完,林青就返回了军寨。 那两个军卒继续面露艳羡,盘算着自己的斩获! 他们原本是镇国军,跟随伯爷只有几个人头的斩获。 收获最丰富的白云部一战他们没有机会参加。 一时间,二人不禁心中懊悔。 要是参加了,他们二人如今也是家财万贯了。 第82章 察敌与野 军队开拔,林青回头看了眼大乾最雄伟的城池,以及身后的三千甲士。 心中感慨万千。 上次离开京城,他只是八品典仪,只有他与武恒二人。 如今离开,他已经是靖安伯,身后的披甲骑士足足三千。 足可做一方豪强。 如果顺利,等下次回京,他就有进京直面武安侯的底气! 也可以着手调查当年的事情。 三年了,大仇终于有望得报。 他身后的甲士是陛下命令五军都督府筹措的军马。 其中中军都督,也就是兵部尚书庄兆自然是百般阻挠! 不肯为林青配备齐整的粮草军械。 但好在前军都督兴国公掌管京营,力排众议。 调拨了三千镇国军甲士,据说还是精锐。 这倒是合情合理,如果皇帝连京营都不能掌控的话。 那这皇帝连睡觉都睡不安稳。 值得一提的是,曾经的上官纳兰元哲如今成了林青的副官。 以至于二人见面还是有些尴尬。 而林青的老部下自然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晋升。 除却已经回乡的管二毛, 兰云川奋勇好战,一跃成为千户 严光心思缜密,做事谨慎,虽然有些胆小,但还是统领一众斥候。 钟信性子憨厚,做事牢靠,统领亲兵。 至于武恒,得益于武安侯离开。 他甚至都没有回过武安侯府,一直留在军营里。 如今带领一众武院学子,传授他们战场上的要领。 武院中学到的战法以及兵略虽然好用,但过于纸上谈兵。 没有一定沙场经验之人,根本无法理解其中凶险。 而有林青的例子在先,让他们觉得,即使不如靖安伯,也不会差! 以至于还有些眼高手低。 正如此时,几名武院的学子正在与武恒争论,他们正在复盘奔袭白云部。 “武大人,某认为斋长在击杀了白云部后, 可以从正面击溃游弋的骑兵,阻止盐车运行,等待支援, 这样就能全歼对面的雄鹰铁骑,不至于让他们还跑了三百。” 一名看起来就自命不凡的俊朗学子大声说道。 周围马上的学子不禁点头,觉得此计可行。 武恒眼中闪过了一丝无奈,他自己也与这些学子一般自命不凡。 但真上了战场,去到了草原。 那四面八方都是一样的场景,几乎让他崩溃。 以至于方向都不能准确辨别! 他看向最前方那身穿黑甲的青年,他就像是有天眼一般,能准确找到敌人的位置。 甚至能够运用武院中的各种知识,来达到歼敌的目的。 收起了思绪,武恒看向一众学子,淡淡说道: “伯爷的五十骑乃是真正的孤军,在那时,他并不知道有援军到来。” “这也是我要与你们讲述的,在战场之中,一切都要看自己,靠身后的袍泽。 切不可指望那没有到来的援军,要是援军不来,那就会导致士气崩散,一溃而败。” “至于杀敌,那都是后话,等你们真正的立在草原之上,就知道在草原上杀敌,是一件多难的事情,能找到敌人,就是万幸。” 一众学子还有些不服,觉得不就是找个方向吗,哪里有那么玄乎。 纳兰元哲此刻笑着说道:“武恒啊,不必如此,只要跟着伯爷,自然有杀不完的敌人。” “大人,你倒是变得快,这么快就习惯了。”武恒撇撇嘴,他如今还有些不相信。 同样是去到军中,他连个百户还没有当上! 当初一同离京的同伴已经成为伯爷! 巨大的差距让他几乎窒息。 “哈哈哈,有时候跟对了人,比自己努力要重要!” 纳兰元哲开怀大笑,初代镇国公曾经说过, 要不是跟随太祖皇帝去当兵,他一辈子都是放牛娃。 不会成为手握重兵的国公,也不会发掘出自己的才华。 可能只会死在某一次大旱,或者某一次大疫之中。 在离京时,镇国公曾经亲自接见过他,虽然是本家,但还是十分生疏。 镇国公叮嘱他要服从军令,不得擅自做主,凡事要多问! 要是日后有机缘,或许也可以获得一个爵位! 想到这,纳兰元哲的呼吸急促了一些。 只有他们这些勋贵子弟才知道爵位代表着什么! 地位,恩宠,还有百年不朽的家族。 这时,前方的一声军令,打断了他的思绪。 “纳兰千户,伯爷命您率领二百骑,西行三里,剿灭盗匪!” 纳兰元哲眼中露出疑惑,盗匪?哪里有盗匪? 但还是接下了军令: “是,禀告伯爷,纳兰去去就回!” 他看向身后,喝道:“出列二百骑,跟随某杀敌!武院学子一同前往!” 只见他一马当先地脱离队伍,朝着西方前进! 武恒眼神随之一凝,如今这才刚刚出京城地界,哪来的敌人。 但军卒的只需要服从命令! 随即发出了一声大喊:“武院学子,跟上跟上!” 一众武院学子勒紧马缰面露激动。 本以为要到北乡城才有机会杀敌,如今竟然这么快就有机会! 只是....他们同样疑惑无比,哪来的敌人。 没过多久,一马当先的纳兰元哲就看到了地上的车辙,还有马匹跑动的痕迹,不禁脸色一变。 “居然...真有敌人?” 不到一刻钟,他看到了前方的一队人马,大约五十人,车三辆,马二十余。 其身上的打扮一看就是山间盗匪,看样子像是刚刚做了一票,收获颇丰。 剧烈的马蹄声响起,二百军卒跟了上来,也看到了那即将消失在拐角的车队! 居然真的有敌人? 这是他们共同的想法,其中武院的弟子更为诧异! 在他们的印象中,发现敌军斥候的作用。 但此刻还是在京畿之地,斥候都是在休息,这是如何发现的敌人? 还不等他们想明白,纳兰元哲就发出了命令。 “尽数斩杀,不留活口!” 刹那间,一匹匹战马以及黑甲骑士冲了出去。 他们神情肃穆,像是面对生死大敌,充满郑重。 倒是让武院学子们觉得没有必要,只是一伙盗匪而已! 剧烈的马蹄声也惊醒了前方的盗匪,他们顿时抽出长刀,骂骂咧咧地说道: “哪来的王八羔子,居然黑吃黑到爷爷头上来了!” 随即,他们看到了拐角处冲出了一匹高头大马! 黑甲,直刀,带着惨烈的厮杀气,冲向了他们! “是....朝廷的骑兵!!” “跑!!” 第83章 公平 五十余马贼没有坚持过第一轮冲锋! 骑兵冲锋,不求一刀杀敌! 因为有身后的袍泽帮忙补刀! 骑兵冲锋,犹如潮水,一波接一波! 那马贼的统领,是一名八品的武者,挡住了三名骑兵的冲杀。 但第四名骑兵却将其头颅砍了下来。 看着地上的碎尸,以及被马蹄踩踏的血肉模糊的尸体。 一名看起来高大英俊,颇具武力的武院学子再也坚持不住了。 “呕!!!” 他的举动,引起了连锁反应。 其他的武院学子也不再坚持,将早晨吃的米粥都吐了出来。 见到他们这一副反应,不少正在打扫战场的军卒不禁面笑容。 不由回想起了自己刚刚入军伍时的狼狈模样, 似乎比这还要不堪。 一名军卒手里拿着一块血肉模糊的红色食物,上面还有一黄色白色的油腻。 来到一众武院学子身前高呼,还将其凑到了他们的脸上: “来来来,老爷们,您的菜来了!” “呕!!” 这样一来,刚才还在苦苦坚持的武院学子们再也坚持不住了。 全军覆没! 齐刷刷地蹲在路边,吐着早上吃的米粥。 “齐老三,打扫战场!!”武恒脸上憋着笑意,大骂! 那名军卒嘿嘿一笑,挠着头,憨厚地说道: “大人,俺这也是让老爷们提前适应,多吐一些就好了。” “上次俺跟伯爷去白云部,实在是饿了,还吃了一块肉勒,恁要不要尝尝。” 说着,又往武院学子那边凑了凑。 “尝尝?” “呕!!” ... 半个时辰后,纳兰元哲带着三辆大车,追上了队伍。 林青看到大车上的十几名武院学子,以及那空空如也的马,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这些人也是缴获?” 纳兰元哲身体一僵,武恒马上说道:“大人,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如此情景,有些脱力了。” 林青瞥了他一眼,随即看向那三辆大车,喝道:“上马!” 一众学子面面相觑,武恒赶忙偷偷摆手,让他们听从军令。 于是,一众学子又软趴趴地趴在马背上... “武者修行,在与意志,战场厮杀,在与坚韧, 如果这点苦都受不了,如何上阵杀敌? 作为骑兵,任何时候都不能舍弃自己的马,那是比刀还重要的袍泽!” 气氛陡然凝滞,茫茫大的压力开始弥漫。 “往后三日,武院学子,不得下马,吃喝拉撒都要在马背之上。” 此话一出,武院一众学子脸上露出了不服。 一名勋贵弟子大声说道:“大人,某不服,为什么!” 武恒脸色一变,马鞭顿时抽了出去! 啪! “在军中只需要服从命令,向大人道歉!” 没想到那勋贵弟子自持出身,扭过了头,一副谁也不服的样子! “太祖高皇帝曾驾马连续骑行七日,奔袭两千里,其间人不下马,吃住皆在马背之上!” “太祖皇帝做的,你做不得?” 那勋贵弟子嘴唇翕动,感受到周围沉重的气氛,觉得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吧。 正想低头认错,却听到了一个冷冷的声音: “既然你做不到,就去做火兵吧。” 在大乾军中埋锅做饭的军卒被称为火兵。 “大人,不至于此啊!”武恒连忙开口求情。 但林青已经转身离开,看向那三大车缴获,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凭什么!某是天子门生!” 武恒此刻颇有一些恨铁不成钢,一鞭子就抽了上去! “住口,凭的是大乾军律,就凭你刚刚一番话,就可以将你就地斩首!” “他敢!!!”那勋贵弟子顿时瞪大了眼睛,虽然他家中已然有些没落。 但终归还有几分体面。 林青顿住身形,没有回头,下令道:“不听军令,不知悔改,就地斩首!” “是!” 钟信面无表情地来到战马身前,一把将那人拉了下来,将其按在了路边。 一名亲兵抽出了长刀,瞄准了此人的脑袋。 他大概是终于感到害怕了,想要出声求饶。 但刚将视线投向武恒,便感觉天旋地转,还看到了自己无头的身躯。 随即便失去了意识。 这一幕将一众武院弟子吓得瑟瑟发抖,脸色发白,一动也不敢动。 林青走到马车前,掀开围布,看了看里面的金银珠宝以及布匹,冷声下令: “原地休整一刻钟,此处缴获,拿去分一分。” 刚刚回来的钟信又听到了命令,身体挺得笔直! “是!” 一刻钟后,队伍再次启程,一众军卒丝毫没有因为刚才的事情而影响心情。 反而一个个眼底都藏着喜色! 没想到还没有见到蛮子,就已经有了缴获。 虽然不多,但这已经足够了。 尤其是后来加入的镇国军,一颗惴惴不安的心也放了下来。 如今看来,靖安伯赏罚分明,一切都按大乾军律行事。 如此多的财宝,自己不留一分。 就算是那触犯军律的同窗,也是照杀不误! 以往他们还不信。 但如今他们是真的信了。 跟着这样一位伯爷,虽然规矩森严,但这也代表着守规矩。 军卒们不怕累,不怕吃苦,不怕死。 只怕不公平! 大乾如今国运式微,已经有不少军队的上官视军卒为家奴! 动则打杀。 但乱世当兵,几乎都是吃不饱饭的百姓。 只能含泪忍受! 不忍,就得死! 在京城的镇国军中,尤为如此。 勋贵的子弟比比皆是,他们占据了好的位置。 在他们看来,那些军卒就是家奴! 如今能碰上一个赏罚分明的好上官,他们自然乐意为其效死。 纳兰元哲与武恒并肩而行,二人心中都藏着心事。 二人身为勋贵子弟,在事后都想明白了林青此举的用意。 一松一紧,就已经收复了这三千甲士的效忠! 纳兰元哲看着最前方那个年轻身影,不由的发出了一声叹息: “武公子,看看你我,我真的怀疑伯爷才是真正的勋贵,如此手腕,令人佩服。” 武恒心中无声自语:“不用怀疑,他就是,不过以前是纨绔子弟,比你我还不如。” 见他不说话,纳兰元哲问道:“为何不说话?” 武恒白了他一眼,淡淡说道: “说什么?说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狗还大吗?” “....” 第84章 五千步卒 一月后,北乡城。 几个无所事事的军士正在慵懒地晒着太阳,皮肤呈黝黑色。 城门处的行人三三两两,都面露菜色。 如今的大乾,京畿之地的百姓都快吃不饱肚子了。 更何况是边陲小城的百姓,能活着已是万幸。 这时,马蹄雷动,敲击地面的声音响彻不绝。 一名军士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看向远方宽阔平坦的官道。 此乃大乾太祖皇帝耗费了数十年的国库,才修成了一条条通往各个边陲的官道。 如果没有这些官道,那大乾如今对四方的掌控力还要进一步削弱。 甚至有一些边疆小城会早早反叛。 只见官道上率先出现了一名黑甲骑士,身材高大,面容白皙! 浑身英气勃发! 其身后还有着数百大乾铁骑! 黑甲,长刀,高头大马! 军士脸色大变,一脚就踹醒了还在醉醺醺的同僚。 “快起来,有人来了!!” 那军士才病痒痒地睁开眼睛, 阴影遮蔽了他视线,看到了那已经到城门口的高头大马! 林青看着前方的几名军士,眉头微皱。 “开城门,本伯大乾靖安伯,奉旨戍边!” 一名亲兵将五军都督府的文书以及圣旨交给了守城的军卒。 军卒不识字,但却认得那金灿灿的圣旨颜色。 顿时匆匆招呼同僚,“京中的大人来了,开城门!快去禀告大人!” 不多时,林青见到了此地的主官。 身穿红色绯袍的知府,崔忱。 虽说他是四品知府,但因为是北乡城地位特殊,朝廷有意拔高,特意为之。 如今他虽是知府,但犹如县令。 朝中曾有传言,在此地为知府,犹如流放。 崔忱身体干瘦,绯袍穿在身上显得格外宽大,就连官帽也极为不合适。 他的皮肤如同守城士兵那般黝黑,但一双眼睛却格外清澈,像是有洞察人心的力量。 崔枕接接过了圣旨,看向其上,顿时眼睛微微睁大。 将圣旨收好,躬身一拜: “下官崔枕拜见靖安伯!” 在大乾,勋贵独立于官员体系之外,属于地位尊贵,但没有什么权利。 但林青这种又是勋贵,又是守城大将的不在此列。 勋贵与军权两两结合,往往大于单纯带兵打仗的将军。 林青下马来到崔枕身前,将他扶起。 “久闻崔大人盛名,快快请起。” 林青在京城时,就已经有勋贵送来了北乡城的全部资料! 这一方面是勋贵的团结,一方面是给他示好。 在资料中着重介绍了崔枕! 此人清正严明,乃是一个硬骨头。 曾经顶撞了当朝首辅,这才被流放到了这穷乡僻壤的地方。 “伯爷还请入城。”崔枕淡淡说道,语气不卑不亢。 “大人若是有事,还请先去忙公务,本伯一路行来,剿灭山贼盗匪无数,其中一些缴获的金银珠宝,还需要本伯分配。” 崔枕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看向林青, 犹豫了片刻,再次一拜: “伯爷,下官有一个不情之请。” “请说。” 即使崔枕再如何性格坚毅,想到了城中每日饿死的百姓,也不禁老泪纵横。 “伯爷能否借府衙一些银子,等到秋收之后,用粮食偿还!” 林青打量了一下四周,问道:“为何?” 于是崔枕就将城内饿殍遍地的情况说与林青听,还将吉蛮部的所作所为尽数说了出来。 原来北乡城原本是不缺粮的,就算是饱一顿饿一顿,也不至于死人。 但吉蛮部在数月来,每每都到周围的村落烧杀掠夺! 崔枕看不惯,也曾组织府兵反击,但却一败涂地,差点连命都丢了。 崔枕没有气馁,既然打不过,那就跑! 于是他将周围村落里的所有百姓,都抓了起来,塞进了北乡城! 如此一来,城内猛地多了好些张不干活,光吃饭的嘴。 原本还能维持的存粮也就坚持不住了。 他向来看不起商贾,但如今也不得不借钱,向那些粮商买粮! 林青听后皱起了眉头,沉吟片刻说道: “缴获所得乃是我部军士所有,本伯不能慷他人之慨。” 此话一出,崔枕的眼神就暗淡了下来,知道这是婉拒他的说辞。 但林青继续说道: “本伯麾下三千骑兵,还缺少五千步兵,将灾民中的青壮编入军伍,军饷十日一发。” 那些缴获的金银珠宝他本就打算一些用来分给军卒,一些用来招兵。 如今京城内的局势诡谲多变,想要指望着朝廷发军饷发军粮。 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只能自给自足,这也是他一路剿匪的原因。 崔枕猛地抬起头,面露激动! 就连那些守城的军卒也将视线投了过来。 发饷?还十日一发? 他们也想去! “多谢大人救民于水火!!!” 崔枕声泪俱下,直接昏了过去。 守军的军卒连忙上前,将其扶住。 “军医!”林青眉头微皱,喊道。 “伯爷,不用叫大夫,大人...是...” 说着,他脸上出现了几分难堪。 林青脸上出现不耐烦,“说!” “是...是饿的,大人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 不光是林青微微发愣,连亲兵营的一些军卒也不禁愣住了。 正品四的知府...居然饿晕了? 他们在京城看到的达官显贵,哪个不是面露红光,大腹便便。 同样是官,为何如此天差地别。 纳兰元哲看向武恒,犹豫了片刻,轻声说道: “你说得没错,官和官之间的差距,比人和狗都大。” .... 当夜,林青拒绝了一众官员的用饭邀请,执意回到了军寨。 大乾太祖高皇帝曾言:“与军卒同吃同住并不能提高军队战力,反而会影响自身威信。 但为将者,需时刻处在军中,使士卒知之,上官尚在。” 林青坐在昏暗的军帐中,看着北乡城的城防以及周边地图。 沉默不语。 亲兵统领钟信默默走了进来,轻声说道: “伯爷,已经子时三刻了,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操练新军。” 林青这才看了看时辰,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坐了三个时辰了。 叹了口气,他轻声说道: “那些军卒如何?” 钟信回答:“大人,刚来时有些惶恐,但吃了一顿饱饭就好多了。” “嗯,如此甚好,明日让纳兰元哲操练新兵,再调一千骑兵,随我出城。” 钟信脸色一变,犹豫了片刻,问道: “大人,斥候们已经放出去了,如今还在熟悉地形,是否有些仓促。” 林青看着地图,说道:“无妨,某已熟记于心。” 他将地图合上,揉了揉眉心,心中无声自语: “五千步兵,没有马怎么行。” 第85章 美妇人 天还没亮,军寨中已经生火做饭。 炊烟袅袅,扑鼻的香气开始弥漫, 唤醒了军寨附近的百姓。 众所周知,军队中的大锅菜并不好吃。 甚至连油水也见不到一点。 但对于北乡城中饥民来说,已经是人间美味。 不少百姓沿着夜路,慢慢来到了烛火通明的大营前,远远看着。 似乎离得近一些,就能多闻一闻这诱人的香味。 有一妇人带着两个孩子蜷缩在角落里,看着军寨,眼中充满了渴望。 他们衣着破烂,脸上还有着一些污垢。 妇人的脚上没有鞋,而两个孩子的脚上却各自有一只大大的绣花鞋。 显得极不合脚。 那衣着破烂,但眼睛明亮的孩子看向自己的母亲,怯生生地问道: “娘,他们是在做饭吗?好香啊。” 妇人舔了舔嘴唇,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眼中神情愈发黯淡。 夫婿早死,她身为妇人,拉扯着两个孩子。 平日里只能帮人洗衣为生。 但如今的北乡城,大户人家都已经跑光了。 只剩下他们这些没有钱财,没有家产的贱民。 她已经有七日没有找到洗衣服的活计了,也有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如今听到孩子这么问,妇人眼里流出了两行清泪。 “娘不哭,哭了就没有力气了。” 两个孩子帮助妇人抹去眼泪,大大的眼睛里都是坚强! 他们虽然饿,但是懂事。 说着,又一股清风吹来,让三人不禁打了个哆嗦。 但香气也扑面而来。 两个孩子眯起了眼睛,面带享受, “好香啊....” 在如今的大乾,百姓苦,食饭也只是饭。 没有菜肴,没有荤腥。 从开国时的一日三食,变为了两食。 如今,一些地方已经是一日一食! 甚至一日不食!! 人吃不要油水,吃不到盐,饭量就会出奇的大! 码头的力夫,动则一顿要吃一斤米! 但即便是这样,也要榨干身体里最后一丝油水,才有力气做工。 像妇人这般女子,则更为艰难。 看着两个孩子渴望的眼睛,以及不停流下的口水。 妇人面色平静,紧紧地搂住他们,轻声说道: “孩子不怕,娘带你们去找吃的。” 妇人刚想站起来,但那两个孩子却拉住了她,摇了摇头。 “娘,不要去...有刀。” 两个孩子如今不过五岁,已经如此懂事, 妇人心中刚刚升起的坚毅瞬间被打垮!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妇人蹲下身子,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囊生囊气地说道: “娘没事的,你们跟在后面,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大吵大叫。” 两个孩子点点头, “娘,我们知道了。” 妇人点点头,露出惨笑。 当守卫军寨的军卒看着黑夜中摸过来的三道身影后。 眼神瞬间凝实,一股经过战场厮杀的惨烈气息扑面而来。 长刀出鞘,军卒冷冷地看着那人影,喝问: “来者何人?” 一旁的几名军士也拿出了军弩,瞄准了黑暗。 可当看清后,他们的眼睛离开军弩的位置,不禁面面相觑。 一个身材消瘦,弱不禁风的妇人带着两个长相可爱,面露坚毅的孩子慢慢走了过来。 慢慢跪在了军营门前! 妇人声音轻柔,带着虚弱,慢慢说道: “民妇敢问大人,军中还缺士卒吗? 我这两个孩子已经五岁,都是男儿,身体强壮,力气比同龄的孩子要大很多, 可否恳求大人,收留他们。” 军卒们面面相觑,小旗官走出了军寨,来到三人身前,微微一愣。 妇人的面容竟然如此好看,虽然脸上有一些泥污,但却比他见过的所有女人还要好看。 一时间,小旗官神情警惕,看向四周! 他们是经历过赤林城夺门的军卒,如今虽然是在城中! 但也不能保证绝对安全! “你们是何人?”小旗官问道。 “民妇乐婉宁,只是普通人家,家夫早死, 由我带着两个孩子相依为命,如今两个孩子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恳请军爷收留他们! 民女愿做牛做马,服侍军爷。” 妇人将头重重磕在地上,两个孩子也同样如此。 此话虽然诱人,但那小旗官眉头却愈发紧皱,警惕地看着四周! 随即发出了一声爆呵: “来人,将其拿下!!” “军弩不动,一旦有异,立即射杀!” 妇人猛地抬起头,她脸上充满了惊恐,梨花带雨的模样惹人生怜, “大人!!” “住口!你在撒谎!” 小旗官退后了一步,用长刀指着妇人,眼中闪烁着杀气。 直到军寨内冲出了十几名军士,将三人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小旗官眼中才闪过了一丝轻松。 “押进军营,某去找上官汇报。” 小旗官丢下一句话,就朝着军寨内跑去! 不多时,见到了正在寻营的兰云川。 “大人,军寨外发现了一名女子,带着两个孩子,她们有些可疑。” 兰云川眉头微皱,随即调转方向, “带路!” 俄顷,兰云川见到了被绑起来的三人。 小旗官小声说道: “大人,她说自己是普通人家,与孩子有好几天没有吃过饭了,但她长得太好看了,这根本不可能!” 兰云川点点头,表示赞同。 在如今的大乾,普通人家中要是有个漂亮的女子,那是祸事。 在一路行来的路上,攻破的几处匪寨中就有美丽的女子。 他们都是被人牙子拐骗,又或者干脆直接杀了其全家,抓过来的。 用作盗匪的泄欲之用。 在如今的北乡城,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子能活这么久? 小旗官不信,兰云川也不信! “将那两个孩子带走,好好看管。” 顿时,两名军士就将两个孩子抓了起来! 但此刻,妇人脸上出现了一丝坚毅,随即又暗淡下来。 兰云川眼神一凝,直接抽出了长刀,放在了妇人的脖子上。 “你是武者?九品武者?” 刚刚的气息波动,毫无疑问是气力波动。 这时,妇人刚刚一直保持的见到眼神中是闪过了一丝慌乱。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兰云川眼中闪过了一丝冷冽,长刀划破了妇人的脖颈,渗出一丝鲜血。 “将那两个孩子杀一个!” “是!”军士干脆利落的拔刀声传了过来。 妇人顿时大惊失色,脸上充满惶恐, “大人...大人,我说,我说!” 第86章 冤屈 林青此刻正在军帐内修炼九刀归元法,浑身汗流雨下! 但却能感受到气力在慢慢变强,已经在六品的境界中走了很远。 如此进境,让他十分满意。 如果保持这个进境, 假以时日,成为一品不在话下! 这时,一名亲兵匆匆走了进来,禀告道: “伯爷,兰千户求见。” “让他进来。” 等到兰云川进入了军帐,林青才停止挥刀,问道: “何事?” 兰云川单膝跪地,朗声说道: “大人,在两刻钟前,营寨外突然出现一名妇人带着两个孩子。 后来经下官查证...她说...自己是...” 说着,兰云川有些怪异,继续说道: “是...是北乡城前任指挥使的妻子。” 林青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 前任指挥使汤进义,年前因为私通外敌而被满门抄斩。 怎么还会有妻子在? “人在何处?” 兰云川面露怪异,说道: “大人,卑职已经安排他们用饭,看他们的样子,像是饿极了。” “带路。” 俄顷,林青见到了正在狼吞虎咽的三人。 尤其是那两个孩子,脸上露出畏惧与兴奋, 小嘴塞得满满的,似乎想要多吃一些。 倒是那妇人显得端庄典雅,没有丝毫的市井气息,反而充满了从容。 兰云川也是见其如此作态,才相信了其的话。 市井小民与达官显贵,最明显的差距就是身上的从容。 妇人抬头看见先前的大人带着一个看起来极为年轻,但气势非凡的俊朗年轻人。 顿时明白过来。 此人应该就是新上任的靖安伯! 她拉过了两个孩子,来到军帐的空旷处,朝着林青下跪磕头。 “民妇左清兰,拜见靖安伯。” 妇人的脸上充满了坦然,倒是两个孩子跪在地上时不禁靠着自己娘亲近了一些。 眼里虽然闪过了一丝惧怕,但依旧仰起头,一脸坚毅地看着这位新来的大人。 林青面色平静,打量着妇人以及那两个孩子,淡淡说道: “前任指挥使汤进义已经满门抄斩,为何你三人还活着。” 妇人面露凄惨,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孩子,脸上出现了一抹决绝。 只见她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声音凄厉,带着苦涩,说道: “大人还请屏退左右,民妇有冤屈相告。” “既然有冤屈,为何不报官?”林青面色平静,淡淡说道。 妇人脸上出现凄苦: “民妇的夫君已经被他们害死,如今民妇哪里还敢报官, 民妇也曾想过去京城告御状,但北向城与京城相隔万里, 民妇带着两个孩子,怕是连这北乡城地界都走不出。” 林青看向兰云川吩咐道: “将其送往府衙,交给崔枕。” “是!” 林青来此地是来纵马杀敌的。 破案之事,他不擅长,也不打算去做。 可没成想,那妇人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畏惧,连忙喊道: “大人,迫害我家夫君的,就是那崔枕! 如果民妇落到他们手里,定然是没有活路。” “嗯?” 林青眉头微皱,从昨日崔枕饿晕来看,他不失为一个好官。 但如今,又为何能做出迫害前任指挥使一事。 但兵者,诡道也。 为官者,也是如此,不可只看表象。 林青看向左清兰,淡淡说道: “私自非议朝廷命官,仗二十!你说此话,可有证据?” 左清兰面露绝望,不禁摸了摸胸口。 这份证据,乃是她能坚持活下来的根本。 如今她为鱼肉,人为刀俎,已经由不得她。 看了看两个孩子,她面露慈祥,面带真切, 忽然,她猛地发力,在两个孩子的脖颈处重重一击! 两个孩子身体猛地软了下来,俨然已经昏迷。 左清兰看林青,说道: “大人,民妇不知您是好是坏,但不管如何,还请您饶我这两个孩子一命。” “本伯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害你?” 左清兰没有轻易相信林青的意思,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解开了衣服。 露出了洁白无瑕,如凝脂美玉般的肌肤。 她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绯红,贝齿轻咬红唇,又将亵衣脱了下来! 虽然场面无限美好,但兰云川与林青都是一副平淡如水的模样。 身为沙场厮杀的悍将,早已经对肉体失去了兴趣。 如今这副躯体上,要是多一道深刻入骨的刀伤,可能更能让他们感兴趣。 只见妇人深吸了一口气,拔下了插在头上的最后一根簪子。 银牙轻咬,狠狠地刺入了胸口的隆起上! 此刻,二人的眼睛微凝,看到了那原本就存在的一道小伤口。 被垂下的隆起遮盖。 如今暴露了出来。 左清兰面露狠辣,狠狠地一划! 她的胸口顿时出现了一道口子, 即使她身为九品武者,但依旧香汗淋漓,额头尽是汗水。 只见她的两根手指,深入其中! 随即两指夹出了一个正方形的油纸包,上面覆盖着鲜血。 里面还能隐隐看到白色的信件! 直至此时,左清兰才深吸了一口气, 呼吸急促,将带血的银钗丢到了地上,轻声说道: “大人,此乃我夫君临死前的绝密信件,在交给民妇后,他就将民妇以及孩子送出了府邸, 而在民妇离开府邸的第二日,府衙的官兵就来了。” 左清兰的眼中充满了晶莹,流下了两行清泪。 “民妇还是从告示上得知,夫君因为奋起反抗,被当场斩杀! 但...夫君在前日已经告诉于我,他不会反抗,会在牢中为我母女三人争取时间!” 左清兰没有再说话,但其中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杀人灭口! 林青依旧面露平静,但兰云川已经面露严肃。 如今伯爷刚刚来到北乡城,这个妇人就出现了。 时间如此巧妙,而且还身怀大案! 联想到京城中发生的事情,兰云川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他低声说道: “大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卑职怀疑其中有诈,不如...” 他做出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同样杀人灭口! 这样一来,不管此案如何,都与伯爷没有任何关系。 就算是有人想要坑害伯爷,也无从下手。 林青面露平静,他也知道其中要害。 但不论如何,他受陛下看重,乃是武院斋长。 又身为靖安伯,自然要守土卫国,保卫大乾百姓。 他上前一步,在左清兰绝望的视线中拿过了那个沾满血迹的油纸包。 左清兰眼中猛地出现精光,这...是个好官! 林青打开油纸包,看到了那被折叠了好多次的信件。 “北乡城指挥使绝笔!” 第87章 白糖价比黄金 “本官来到北乡城五年,见到百姓困苦,某甚为不解。 北乡城深处大乾西北,光照充足,盛产瓜果与甜菜。 自黄泥水淋糖法出世后,白糖成为北乡城主要的是财富来源。 但百姓依旧困苦,瓜农菜农所得,只能勉强饱腹。 但其所制造的白糖却价比黄金! 本官察觉到了其中异常,便派手下分布在各个商会以及作坊, 查看白糖去向! 经过了长达半年的探查。 本官只觉得浑身冰冷。 北乡城内所制作的白糖, 竟然都进入了由府衙控制的商队。 本官本以为是府衙在谋求私利,私贩白糖。 但经过了本官的探查,那商队竟然由北门出城。 径直向北,走向草原。” 林青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身上出现了一股股杀气! 白糖! 在大乾乃是堪比黄金的存在,乃是朝廷的专营之物。 私人贩卖,甚至比贩卖私盐的罪名还要大! 如今大部分的白糖被用作了军中。 乃是真正的救命之物。 不管是抹在伤口之上用于止血,还是在千里奔袭时用作体力补充。 都是不可缺少重要补给。 每年大乾白糖的产量不少,但只有一小部分被允许贩卖。 其余的尽数流入军中,这是比粮草还要重要的物资! 如今,白糖居然流向了北方草原! 草原王庭如今连制盐的工艺都粗糙无比。 更何况是生长条件苛刻,工艺制作复杂的白糖! 可以说,如今在草原上。 白糖做到了真正的价比黄金! 大乾的白糖卖到草原上,一本万利。 一时间,军帐内的气氛有些凝重。 林青将书信翻了过来,继续查看。 “某身为北乡城指挥使,竟然到任五年后才发现了其中异常。 可见行动隐秘,计划精良。 但就在某想继续追查下去,看看草原的买家是何人时 某派出去的心腹部下竟然全部死在了城外,无一人回来。 而当日,某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许多陌生的面孔出现在府邸。 某..被跟踪监视了。 本官自知命不久矣,所以匆匆写下这封书信,藏于内子身上。 希望看到此信的大人为国为民,将此事上报朝廷! 至于内子,还请善待之。 北乡城指挥使汤进义绝笔。” 信中最后的字迹有些潦草,可以想象。 当时的汤进义写这封信时极为不平静。 而能让一位指挥使如此慌张,自觉命不久矣的。 在这北乡城内,只有一位! 那就是北乡城的知府崔枕! 他的官衔虽然不如汤进义,但如今大乾重文抑武。 一地的主官又掌管卫所的一切粮草军械补给。 也就造成了如今正三品的指挥使被正四品的知府节制。 这也是左清兰猜测崔枕是凶手的依据。 林青眼中闪过了一丝阴霾,默默将信收了起来,淡淡说道: “将他们三人好好安置,另外将军营外的百姓放进来一部分, 让他们混在一起,以免太过显眼。” “至于作何事....就安排他们帮助将士们洗衣服,做一些军务,提供饭食。” 兰云川眼中闪过了一丝钦佩,如此一来。 这母子三人则毫不显眼,无声无息地便隐藏在了军营之中。 左清兰的眼中渐渐出现了光芒,慢慢抬起了头,看向这位伯爷。 她是聪明的女人,自然知道这些话的意思。 她与两位孩子,已经得到了庇护! “民妇多谢伯爷,民妇愿意自荐枕席,伺候大人!” 林青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离开了军帐。 临走时吩咐: “看好她,一旦有任何勾引军士的行为,直接斩杀,不必汇报。” “是!”兰云川心中凛然,马上答应, 随即看了一眼妇人白皙的皮肤, 以及高高的隆起,还有那一抹粉红, 暗道可惜。 走出军帐,看着一众军士在辛苦操练。 林青眼中闪过了一丝欣慰。 如今他是大乾靖安伯,麾下骑兵三千,步兵五千! 不是汤进义那般,麾下只有一千卫所军户的花架子指挥使。 不管是崔枕,还是其他什么人, 要是想要图谋不轨,自然会让他们见识一下, 大乾还是有快刀的。 这时,一名亲兵匆匆前来禀报: “大人,崔知府来了。” 林青眼中露出思索,太巧了! 如今这妇人刚刚进入军营,他就来了。 但不管如何,这二人林青谁也不会相信。 他只相信自己。 “让他来军帐。” 俄顷,一身绯袍的崔枕来到了军帐,他的气色比之昨日要好很多。 林青则是站在巨大的地图前,久久没有动作。 “本官崔枕,拜见靖安伯,多谢伯爷救命之恩。” 林青这时才回过了头,将他扶了起来,示意其坐下。 “大人不必客气,今日所来何事?” 崔枕脸上露出了犹豫,说道: “伯爷,本官听说伯爷下令招收五千百姓为步兵?” “确有此事。” 崔枕脸上先是出现了感激,又出现了不解,问道: “多谢伯爷救了那些百姓,但伯爷可知五千步兵需要多少军需粮草?” “自然知晓。” “可城中没有足够的粮草,否则他们也不会成为饥民。”崔枕苍老的脸上写满了黯淡。 “无妨,本伯会向城内的粮商购买。” 林青来时有诸多缴获,他已经计算过了。 如果全部换成粗粮,可以支撑一万军卒吃上三年。 只不过日子会过得苦一些罢了。 但也只是最坏的情况。 他本就打算就粮于敌,一切军粮,自然由吉蛮部提供! 林青看向崔枕,淡淡说道: “崔大人还有何事?本官今日要出城杀敌,若是无事,还请大人自便。” 崔枕脸色大变,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出城?杀敌? 刚刚来到一天,就要出城? 恐怕连此地的地形都没有认完全吧。 这位年轻的伯爷...不会是立功心切,让五年军士去白白送死吧。 “伯爷..您要出兵?” “自然。” “伯爷可知对面乃是草原大部,吉蛮部,其中族人足足上万!” “本伯自然知晓,崔大人想说什么?”林青淡淡说道。 崔枕的脸色变幻莫测,呼吸渐渐沉重, “本官不同意!” 林青只是扫了他一眼,“本伯行事,不需要外人指手画脚!” 说完,便径直离开军帐! 顿时,外面传来了一连串的呼声,苍凉的号角声响了起来。 “参见伯爷!” “上马,随本伯出城杀敌!” 等到崔枕匆匆赶出来,已经看着林青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身后还有一千黑甲骑兵! 至于剩下还在操练的军卒,则是一脸艳羡。 恨不得冲出去的是自己。 而崔枕则是一脸懊悔,嘴里喃喃说道: “残兵必败啊!骄兵必败!” 第88章 天生的斥候 一千骑兵浩浩荡荡地冲出了北乡城,直奔北方草原而去。 站在城门上的士卒看着骑兵远去,眼里露出了艳羡。 他们原本也是骑兵,但在昨日进城后伯爷下令接管了北城门的防务。 这些骑兵不得不下马,用作守城的军卒。 此刻他们心中的心情无以复加。 管二毛的事迹早已传遍了军中,知道了他跟伯爷打过了一次仗。 就已经有了万两身家。 最让他们惊讶的是,那管二毛如此轻易地就解甲归田! 与他们对大乾军伍的印象完全不一样。 如今大乾的许多卫所已经名存实亡,其内的军户就像是指挥使的奴仆。 原本五千兵额的卫所,一些卫所已经只剩下了几百人。 其余人不是上山做了盗匪,就是藏了起来,做了流民。 而出现这么多逃兵的原因自然是上官不允许脱离军伍。 虽然军律上写得明白,但只要上官不允许! 那军户就要做一辈子的军户。 但在伯爷的手下则不一样,一切按照大乾军律行事! 使得他们这些原本应该讨厌出征的军卒,变得迫切地想要出征! 杀蛮子,赚取赏钱,好解甲归田! “好了好了,不要看了,打起精神来巡城! 等那五千步卒训练出来,我等就有机会出征了。” 一时间,众人眼中出现了一些热络。 而此时的军营中极为热闹,纳兰元哲操练着新兵。 兰云川亲自出马,筛选军寨外的饥民! 倒是武恒,在操练完后显得无所事事。 只能来到纳兰元哲这里,看他操练新兵。 “大人,您不担心伯爷吗?”武恒问道。 纳兰元哲看了看操练的五千军卒,还有那磨刀霍霍的两千骑兵,淡淡摇了摇头。 “伯爷在行军打仗上的天赋,要比武道上的天赋更加强!” 武恒撇了撇嘴,有些兴致缺缺。 他还是六品时,林青只是七品。 可如今林青已经在六品的路上走得比他还要远了。 就连在军中,他如今还是一个总旗,林青已经是靖安伯了。 这恐怖的进境,不禁让武恒有些绝望。 纳兰元哲看着武恒落寞的样子,微微一笑,说道: “你在想什么?这世上有些人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就比如这行军打仗,你我才刚刚熟悉了军寨部分的地形。 而伯爷就敢带着骑兵出城,去杀蛮子... 其中差距,让人绝望啊。” “伯爷为何如此着急?明显可以徐徐图之的。” 武恒是知道林青的血海大仇的,甚至他们还有相同的目标。 但如今,他只感觉太急了。 纳兰元哲朝着训练的军卒抬了抬下巴。 “在与草原人的交战上,步兵是起不到多大作用的。 某猜测,伯爷是去给这些军卒找马去了。” .... 经过了三个小时的奔袭,林青带领着一千军卒已经完全深入草原。 此刻,就连最精锐的斥候,都已经迷失了方向。 不知道身处何地。 并非他们不行,只因时间太短,他们经过了一夜的探查。 才堪堪将北乡城附近的地形熟记于心。 而此刻,四面北方都是清一色的碧绿草原,压抑得可怕! 林青辨别了一下方位,冷声下令: “原地休整两刻钟,查看箭矢刀剑,准备迎敌。” 此话一出,不要军卒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凶光。 他们虽然不知道如今身处何地。 但...只要听从伯爷的命令,见到蛮子之后,砍上去就行了。 “地图!”林青招手。 严光马上将地图送了过来。 此处地图乃是北乡城历代指挥使呕心沥血才制作而成。 虽然与真正的地形有些偏差,但也能勉强使用。 而林青这是要根据地图上给出的信息,找到马场的所在! 他在地图上圈定了四个位置。 这里地形开阔,四周险峻, 而且接近几个吉蛮部的分支,有充足的粮草供应。 最重要的是,足够隐蔽! 严光看着地图上平平无奇的四个位置,问道: “大人,您是如何确定这四个地方的。” 林青扫了他一眼,淡淡说道: “作为斥候,不能以乾人的眼光看草原, 想要推测出草原人的据点以及马场,需要用草原人的眼睛去看。” 林青指着离他们最近的地方,说道: “此处地势开阔,向阳,临近水源, 还有一片巨大的山坡相连,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背风地带。 此地往北三十里,就到了吉蛮部的一处分支,可谓是绝佳的养马场!” “最重要的是,如果乾人想要到达这一片养马场, 要么东行五百里,绕过这连绵不绝的山坡, 要么从此处向西北行三十里,通过吉蛮部的分支,进入到此地。 可谓安全无比,如果我是草原人,此地定然是养马场!” 此话一出,不少竖着耳朵偷听的军卒心里涌出了无比的钦佩! 就连军中斥候,都不禁瞪大了眼睛。 纷纷拿出了自己的地图,仔细查看! 当看清这所处地方的优势后,不由得暗暗懊悔,自己怎么没有发现这一点!! 严光也是如此,看向其余三个地方。 发现这里的地势大差不大,临近水源,向阳,背风,还有天然的遮蔽! 不由的,严光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在心中无声自语: “伯爷...是天生的斥候!” 两刻钟的时间眨眼而逝,林青率先上马! 看着精神饱满的一千铁骑,淡淡说道: “你们中有人是第一次随我杀敌,难免有些不适应。 但在本伯军中,只需要你们做到令行禁止即可! 本伯的军令,需要你们毫不犹豫的去执行! 如此一来,自然能获得应有的胜利。” 随即,林青抽出长刀,遥指西北,朗声说道: “西北方前进三十里,那里有一个小部落,大概千余人,本伯希望你们这一仗不要落了我大乾的威风!” “大乾北伐草原,由我靖安军始!” “杀敌!!” “杀敌!!” 林青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方! 其身后的一众军士,此刻已经满脸通红。 北伐草原,由靖安军始! 这是豪气,跟着这样一位伯爷,想不立功发财都难! 三十里的路程转瞬即逝,已经能看到零零散散的骑兵! 但都被林青的旧部骑兵所斩杀! 骑兵突袭,着重遮蔽战场! 让一众镇国军骑兵看得目瞪口呆,以往他们在京畿之地。 哪里见过如此战法? 当他们一千骑兵来到了这个载歌载舞的部落时,他们的反应是... 怎么可能? 第89章 十方围剿 黑色的浪潮在草原上绵延,就像是扑面而来的浪花,躲避不及。 马蹄如雷,敲击着每一个草原人的心房。 让他们屏住了呼吸! 草原人是骄傲的,骄傲到在攻守易型之后。 大乾只会龟缩不出,等待他们静静蚕食。 他们也是对的,攻守易型已经过了二十余年! 大乾没有发动过哪怕一场冲进草原的战争。 至多派出几队斥候,探查地形。 但如今,他们又见到了大乾铁骑! 黑甲,直刀,高头大马! 冷冽军士起伏于马背之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里只有面对猎物时的兴奋! 可让草原人吃惊的是! 黑色浪潮在距离部落三百丈之时,默默分为了十个小浪潮! 一个一个地脱离队伍而去。 所有百户都谨记着伯爷的命令,在心里来回念叨。 “你部从三百丈处脱离队伍,以最快速度夺取部落北方,切断其报信的路线。” “你部从三百丈处脱离队伍,向西北而行,突破外围防线,合围歼灭其北方部卒。” “你部从二百丈处脱离队伍,向东南而行,直下养马厂,全速前进,务必在吉蛮部通传之前尽数斩杀那里的蛮子。” “你部跟随前部,带最多马,在此地战局结束之时,回到这里!如果抵抗顽强,则无须恋战,只带马而归。” “你部正面接触敌人,直插部落后方,马不停,刀不止,找到其聚马地,控制那里。” “你部跟随前部,直插后方,在其后补刀,务必做到身后无活敌。” “你部跟随前部,朝南方扩散,斩尽来犯之敌。” “你部同样如此,朝西南扩散,同前部汇合。” “其余人,跟随本伯,朝此地大帐而去,男女皆杀,不留活口!” 三百丈的距离眨眼而逝! 还不等此地蛮子反应过来,雄浑的马蹄声就像是擂鼓一般,苍劲有力。 叫喊声,哀嚎声,鲜血喷溅之声,刀枪碰撞之声。 在这拥挤的空间内蔓延,恐怖的氛围开始弥漫。 在察觉到大乾黑甲铁骑不可阻挡后,不少人心里涌出了逃跑的心思。 可当他们好不容易在混乱中来到了聚马地,看到的是一队身上染血的百人骑兵! 杀气腾腾的模样,让此地的战马都默不作声! 还有一些马匹就在身边,试图去北方吉蛮部报信的蛮子... 当他们杀出了混乱,看到的是两百黑甲铁骑在肆无忌惮地斩杀逃跑之人。 逃离此地的方向有三个。 西方,东方,北方! 可敌人自西方而来,牢牢占据了去往东方的通道! 如就连前往北方的通道都已经被占据。 绝望之下,一些幸存的蛮子跑向了南方。 那里是一个巨大的洼地,也是他们的养马场。 他们不指望能活着逃出去,只希望能活得久一点。 林青所部没有管向西逃窜之人,只是在尽力的厮杀着部落内的蛮子。 此地蛮子远比林青想的要多,足足一千五百余。 但战兵也就半数,所以他们面对时十分从容。 战阵之上,无法得到及时的信息反馈,甚至不知道部下的胜败。 所以,林青决定将战场划分为一个个小的部分。 部下各司其职,虽然军队分散,但至少不会乱。 在他的设想中,残阵厮杀,具体的命令要分配到小旗官! 也就是十人组。 但此等布置不能由他一人来完成,要有所属步卒的百户, 面对复杂的占据,及时调整。 但这对军官们的要求太高。 在他军中,还有不少百户只识得百字, 能进行最简单的信息传递。 想要完全让其布置一百人的战法,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如今已经够了,军队的命令下达到了百户队伍。 在他们完成一个个小命令的同时,攻破此部的大命令也完成了。 如林青所料,此部根本没有作战反应的时间,就已经被杀得七七八八。 而抵抗最激烈的,正是此部的头人! 他是一名身高八尺,肌肉虬结的高大蛮子,其手中拿着一把巨大的斩马刀,来回挥舞。 使得一些军卒不能靠近,就连一些军弩也被回复的斩马刀弹飞。 林青一马当先,没有犹豫,朝着那头人就冲了过去! 身为一军主将,不可轻易冲杀的道理他是知道的。 但如今他部下不多,要是不计伤亡自然可以将其杀死。 但那就太亏了,不如他亲自将其斩杀。 林青驾马狂奔,身形压低,马刀悬于身侧,滴淌着鲜血。 浑身气力运转,九刀归元法蓄势待发。 如今这门功法已经在一个月内修炼至登堂入室,不再是以往的花架子! 那蛮子见一年轻小将冲了过来,眼中精光爆射! 大喝一声,“好胆!” 本以为马背后会受惊失控,但此人身下骏马依旧平稳! 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冲了过来,犹如滚滚雷霆! 九刀归元法, 第三式“威振雷霆” 长刀从下至上,带着势不可挡,朝着那蛮子斩去! 如果成功,自然能将其腹部抛开,让其死于非命。 但同样都是六品武者,那蛮子也是久经战阵之人,不慌不乱,挥动斩马刀迎了上去! 铛—— 蛮子脸色一变,手臂上传来的酥麻感,让他知道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对手。 他的眼角撇过了四周,看到越来越多的黑甲铁骑开始汇聚。 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族人们...已经死伤惨重。 听着周围的喊杀声,抵抗声越来越弱。 大汉的心中不禁生出了一股悲凉,他的部下悍勇无比! 战马善战,甲胄精良。 但如今,居然被这突然袭来的黑甲铁骑屠戮一空。 不由得,他的双目开始血红,浑身气力以不正常的速度运转! 瞬间让他的气势暴涨。 但不管如何,他身前的年轻黑甲骑士脸上都平静无比, 没有惊慌失措,只是一刀一刀地挥出。 他的身体上也出现了一道道伤口,渐渐变成了血流如注的血人。 察觉到他战斗意志在渐渐消退,林青依旧不急不缓,有序地挥出长刀。 终于,在弹飞了大汉的斩马刀后,他的胸膛露了出来。 林青脸上第一次出现表情,那是嗜血的表情! 长刀顿时从手中激射而出,刺入了大汉的脖颈,只留下了刀柄在外... 第二式“迎风掸尘” 噗嗤,噗通... 鲜血喷涌,大汉瞪大眼睛,缓缓倒地。 林青环顾四周,冷冷说道: “打扫战场,聚集所有尸体,筑京观。” 第90章 外有强敌,内有国贼 半个时辰后,林青行走在这吉蛮部的分支之中, 看着染血的地面,沉默不语。 他胸前的玉坠再次变成了血红色,一股股气血涌入他的身体! 修复着奔波的劳累。 在部落的最中央,已经立起了一座巨大的京观。 头颅,手脚,有的暴露在外,有的被完全遮盖。 但不论如何,看到这一京观,就能知道这里发生的惨状。 军士脸上呈现出了一股不正常的潮红! 经此一战,他们不光斩敌,还搜刮到了无数的财货! 虽然不如白云部的多,但对他普通军卒来说,已经是一笔横财。 军队不封刀,可以培养其血性。 如今大乾武备荒废,一些军卒对上了蛮子,自身的气势就弱了三分。 可一旦从中尝到了甜头,自然不会再对蛮子畏战! 林青来到军卒们搜寻的物资前,面色阴沉。 这里面的财货,林青不感兴趣,但这两个大桶中的东西。 由不得他不重视。 一桶是盐,一桶是糖! 毫无疑问,盐是大乾官盐,糖是大乾官糖,与他手中的一般无二。 再看搜刮出来的甲胄长刀,制式精良,至少百炼! 而草原,冶铁技术差到了极致,如何能锻造如此刀具。 眼中闪过了一丝阴霾,如此他所闻所见! 无不证明着大乾已经危机重重。 外有强敌,内有国贼! 深吸了一口气,林青冷声下令:“收缴战利品,准备回程!” “是!” 尽管在来时的路上,他们已经被伯爷所展示的战法神乎其技。 但真当与草原人厮杀后,他们竟然觉得。 以前畏惧的草原人,也不过如此。 但他们也知道,此战胜利的关键! 每一个百户队伍完成好下达的命令,自然而然就获得了胜利。 对这位伯爷,他们眼中还闪过了一丝畏惧。 无他,立京观! 京观不详! 不是哪个将领都有如此胆量, 放在他们身上,他们自然不敢。 但,伯爷敢! 就在他们将多余的战利品放在一匹空马上! 南方突然传来了剧烈的马蹄声,众人循声望去。 天边出现了一黑线,掀起了滚滚尘沙。 不少士卒的眼睛微微睁大,露出了震撼! 马!铺天盖地的马! 马蹄奔腾,如同草原上的流星,划破大地,震撼人心! 马儿们扬着高傲的头颅,肆无忌惮地展示着身躯的肌肉! 黑色,黄色,白色的鬃毛肆意挥洒,让一众军士心情激荡。 高头大马!都是上好的高头大马! 直到在军卒控制下,马匹缓缓停下了脚步,一些将士们才缓过神来。 一名黑甲百户上来,来到林青面前单膝跪地,朗声说道: “回禀伯爷,卑职此番带回马匹三千余,斩杀敌军一百五!” 林青向后看去,只见一些头颅被挂在了空空如也的马背上。 鲜血顺着高头大马结实的肌肉流了下来,让一些军士忍不住吞咽口水。 他们一些人的马只是普通的大乾马,虽然性格温顺,耐力持久。 但比之草原最好的高头大马,还是差了不少! “你们做得很好,此地有一些战利品,等回去后和麾下军卒分一分。” 林青指了指那些被收起来的金银珠宝! 在军中,由于各部的分工不同,可能会出现不患寡而患不均的情况。 所以不论缴获如何,都要留出一部分。 分给散播在外的斥候,以及无法参与最后厮杀的骑兵! 这样一来,参战军卒皆有缴获,如此方可强军。 如今有了三千余马,林青冷声下令: “所有军卒下马,将此地粮食尽数带回北乡城!” “所有牛羊聚集,一并运回。” 随即林青看向两名百户,命令道: “你们二人断后,若有敌袭,尽快来报!” “是!” 一时间,京观带来的压抑感觉也慢慢消失了。 此地的气氛顿时热络了起来,如此多的牛羊以及粮食。 足够他们这些军卒吃好些时间了。 事实上,牛羊在草原上就如大乾百姓的土地一般,是非常重要的生产资料。 如果不是重大节日,或者非常大的喜事,轻易不会宰杀牛羊而食。 而是通过牛羊的皮毛,牛奶,粪便来向大部换取粮食。 但他们乾人不同! 乾人有稳定耕地来提供粮食,所以靖安军缴获的牛羊除了吃,似乎没有别的用途。 一时间,经过了一天厮杀与奔袭的大乾骑兵。 竟然...有些饿了。 严光摸了摸肚子,看着那个可爱的小羊羔,不禁舔了舔嘴唇。 那可是肉啊。 虽然靖安军不缺粮食,但肉食荤腥可不多见! 林青敏锐地察觉到了军卒们热切的目光,微微一笑, 朗声说道:“想吃肉,动作就快些,那些不能再战的马匹也尽数宰杀,带回北乡城!” “是!!” 气氛再一次高涨! ..... 北乡城,一处五进的阔气宅院中,有一间宽三丈,长三丈的暖阁。 这里夏如秋,冬如春,一些违反了自然规律的花草也在这里生长。 在暖阁的中央,放着一个巨大的香炉。 里面一年四季都点着龙涎香,使得暖阁内的味道四季清新。 暖阁的窗户紧闭,房间昏暗。 隐隐能看到五张巨大的座椅,其上如今都坐着人。 一道平和的声音响了起来,充满和煦,像是冬日里的阳光。 “诸靖安军如今大肆采购粮草,诸位有什么想法?” “呵呵,想法?郝掌柜,这可是你的拿手好戏啊。”一道略显阴冷的声音响起。 “郝某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是如今粮仓走水,一时间竟然没有足额的粮草贩卖,这可如何是好?” 声音和煦,但所说之事却阴狠歹毒。 “哈哈哈,既然郝掌柜家的粮仓走水,那某的粮仓就遭遇了盗匪吧。”一道声音极为雄厚声音响了起来。 “既然靖安军不接受涨价,那就让他们无粮可吃,看他们如何能掀起风浪。” 最角落一道声音响起,声音尖锐: “这...某觉得还是要多看看,京城的消息已经传来了,靖安伯年少成名,平灭了赤林老城一线的白云部,我们如此做,不怕他狗急跳墙?” 最先说话的郝掌柜淡淡开口: “那又如何?我等只是合法地做生意,赚取一些差价。 那靖安伯对草原人狠辣,还能奈何得了我们?” “既然如此,那某明日就开始暂停售卖了。”那阴冷地声音响起。 “那是自然。”郝掌柜淡淡说道。 其余人想了想,也表示同意。 “可!” 第91章 百姓知分寸 酉时,残阳似火。 草原上的太阳在落山时显得格外大,将整个北风城的影子拉得很长。 一众军士迎着红色的日光,看向天边,脸上充满期待。 伯爷早晨出城,到如今已经一日了。 想来应该是快回来了。 此时的军寨,也结束了一天的操练,开始生火做饭。 原本期盼的军士中多了一些充满畏惧的眼睛。 那是今日被放进军寨中的饥民,尽管他们已经再三确认过了, 有他们的饭食,但他们依旧充满忐忑。 他们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要相信承诺! 只有饭食进入肚子里,才算是落袋为安。 可就在这时,大地开始震动,让劳作了一天的百姓猛地睁开眼睛。 看向北方,眼中闪过一丝丝恐惧。 他们就是因为这北方的马蹄,从而进城,成了饥民。 而军卒们脸上先是一喜,认为是伯爷回来了! 但随即面色凝重。 无他,马蹄声太多了! 这种声势,可能需要四五千骑才能制造出来。 难道....伯爷败了? 但很快,守城的军卒冲了回来,发出了大喊: “大捷!!” “大捷!!” “伯爷斩灭吉蛮部分支,缴获马匹牛羊粮草无数!” 传信兵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眼睛微微睁大,心中的激动无以复加。 马上奔走在军寨之中,将此消息传遍了军寨。 这时,又一军卒冲进了军寨,朗声大喊: “伯爷有令,召集所有屠夫,宰羊杀牛,今夜食肉!!” 一时间,军卒们开始欢呼! 但那些聚集在一起的百姓则是充满羡慕地看着他们, 想着要是自己也能当兵就好了。 还有不少百姓将视线放在清汤寡水的大锅里,喉咙耸动。 这才是他们应该吃的东西,有这些他们已经很是满足了。 兰云川看着那些脸上充满畏惧的百姓,眉头微皱,走了过来。 问道:“你们中没有人会宰杀牛羊吗?” 一行百姓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位大人是什么意思 兰云川眉头微皱,看着他们盯着那一口口大锅,眼中顿时闪过了一丝了然。 狰狞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同情。 百姓能吃苦,但更知分寸。 他努力让自己的脸柔和下来,看着一众饥民,说道: “不要再看那些了,伯爷有令,今夜食肉,你们也有份。” 哗... 百姓们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兰云川看向身旁的军士,命令道: “去取两锅饭来,让他们先吃,做工了一天,想来也没有力气杀羊了。” 当两大锅热腾腾的米饭被搬了过来,他们这才信了... 在这军寨之中,真的有吃的。 很快,铠甲染血的林青带着一众杀气腾腾的骑兵回营, 一眼便看到了那些躲在角落里, 只吃米饭吃还一脸满足的百姓。 左清兰与她的两个儿子也混迹在人群里,大口吃着米饭,脸上充满幸福。 他驾马来到了那里,问道: “为何只吃白饭?” 百姓知道他是这里的伯爷,身体微颤。 其中一名年纪颇大看起来像是老农一般的人颤颤巍巍地开口: “大人...我们乃是贱民,只吃这个就行。” 一众百姓纷纷附和。 “是啊大人您快去歇息吧。” “大人能收留我们,已经是天大恩德了,我们不敢奢求。” 林青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了一丝凶光,淡淡说道: “你们都是我大乾百姓,何来的贱民, 只要在军寨里安心做工,自然就有吃食。 现在,会屠宰的站出来,难道你们想不干活就吃肉?” 此话虽然凶狠,但一些百姓只是嘴唇翕动,双手颤抖。 这么多年了,他们民大苟活在北乡城。 不光是官府,就连城中的百姓都称他们为贱民。 如今..战功赫赫的伯爷居然说他们是大乾百姓。 一时间,他们竟然有一种想跟随伯爷效死的心思。 林青没有再看他们,而是看向那些一脸忐忑,脸上的畏惧还有消散的新进军卒。 “你们同样如此,进入了军寨,就不再是贱民,而是我大乾军士! 本伯今日出城,缴获战马三千余。 为的就是给予你们装备,你们之中,操练优秀者,可为骑兵! 可随本伯上马杀敌,缴获财物,立下军功,成为大乾勇士!” 场面静悄悄地,五千军卒都目光灼灼地看着那道身影! 他们是大乾军卒,不是贱民! 日后可以立功,可以成家立业! “伯爷威武!” “伯爷万胜!” 沉默了三息,五千军卒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热情! 在一旁静静观看的武恒面露激动,看向纳兰元哲,问道: “大人,有些人天生就适合当将军,您看我如何?” 纳兰元哲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但其中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你也配? .... 一个时辰后,军寨里弥漫着肉香! 虽然只是简单的白水煮肉,加了一些盐巴。 但军卒们依旧吃得满嘴流油,满足无比。 其中肥肉是最受欢迎的。 而那些帮忙的百姓,则是很有分寸。 拿着一个小碗,里面放着一块拳头大小的肉,小心翼翼地啃食着。 军寨里篝火照亮了他们的脸庞,特别是他们眼中渐渐复苏的灵性。 林青此刻坐于军帐之中,桌案上摆着一幅巨大的地图,还有一碗经过精心烹制过的牛肉。 放入了各种各样的佐料,俨然是一块卤牛肉。 不过他没有吃,而是静静一边看着地图,一边吩咐道: “将一路行来剿灭的盗匪,以及今日的缴获统统汇报给陛下,八百里加急!” “是!” 一名模样清秀的亲兵在一旁奋笔疾书,他名诸葛瑜,以前是读书人! 自知凭借锦绣文章无法挽回大乾的颓势,便毅然决然地决定参军。 如今成了林青的亲兵,还兼职着传令兵。 “令兰云川部东行十里,就地隐藏,带足粮草,无令不得回援。” “是!” “令纳兰元哲部西行十里,就地隐藏,带足七日粮草,遇敌不可战,立刻回程。” “是!” “剩余一千骑休息,新兵守城。” “是!” 诸葛瑜抬起头,看了一眼坐于上首的伯爷,心中的佩服无以复加。 “兰大人与纳兰大人想必是为了防止草原人报复所埋伏的骑兵, 大捷过后依旧如此平静从容,伯爷果然乃名将之姿。” 一时间,他心里有些热络, “如今我在帐中听令,不知日后我能不能做到如此...” 第92章 城中无粮 翌日午时,士兵照例操练。 火兵们依旧在抓紧忙活,军营中弥漫着一股肉香。 但军寨外面却响起了嘈杂的吵闹声, 一些北乡城里的百姓聚集在军寨门口。 说着军士们听不懂的北乡话。 看他们的表情,像是在进行着谩骂,又像是在畏惧。 “快快,百姓哗变,快去禀告伯爷!” 一名军卒脸色大变,匆匆地朝着军帐跑。 林青正在军帐中修行九刀归元法,经历了昨日的一战。 他觉得气力应当已经到了六品巅峰,随时都能突破五品。 这不禁让他一阵心情激荡。 到了五品,就已经算是强大的武者了! 不管是面对军队,还是面对战场厮杀,保命的能力将大大增加! 这时,一名军卒匆匆传了进来。 是亲兵统领钟信,只见他来到了林青身前,低声说道: “伯爷,军寨外聚集了不下五百百姓。” “百姓?”林青起初没有在意,以为是百姓闻到了肉香,想要来军中讨生活。 “看看军中有没有需要百姓做的事情,如果有就放一部分进来,让他们做工, 我们的军卒只需要专心杀敌即可。” 钟信脸色一变,“大人,恐怕不是如此,那些百姓..可能要哗变!” 林青的身体瞬间停止,冷冷的扫了一眼钟信: “军中做事要快准狠,汇报军情也是如此,如果是在战场上,本伯就可以治你一个延误战机之罪!” 林青冷哼一声,拿起了佩刀,就朝着军寨大门而去。 钟信面露委屈,连忙跟了上去。 可没承想林青在军帐门口停住了,以至于钟信一下子撞到了他的后背上。 “大人恕罪。” “你马上派人出军寨,看看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要快!” “是!” 此时,军寨前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 有不多人看着军寨中大快朵颐的军士,面露仇恨。 不光是守城的军卒不解,就连来到这里的林青也是不解。 这些百姓?在做什么? 他驾马来到营寨门口,冷声说道: “本伯靖安伯林青,你等来此何事?” 在看到他的同时,百姓们的脸上闪过了浓浓的畏惧。 毕竟昨日斩首那么多,战马呼啸而过的场景他们也都见到了。 要让这些百姓真的去骂领兵大将,他们还真不敢。 顿时,百姓们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各种各样的都有,带着浓浓的地方口音。 林青眼神一冷, “聒噪!” 运转了气力后,林青的声音回荡在了所有百姓的耳中。 此地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他身后手拿军弩的一百余军卒也上前一步! 冰冷的箭头对准了那些愤怒的百姓,让其安静了下来。 “你来说!”林青手拿马鞭,指向了一名身穿儒衫的中年人! 那人顿时一个哆嗦,被包围他的百姓们挤到了前方。 “伯...伯爷..小人乃是北乡城读书人,不关某的事。” “说,你们所来何事!” 儒士见所有百姓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顿时腿一软,但还是颤颤巍巍地说道: “大人,我等..是来买米。” “买米?”林青眉头一皱,面露疑惑。 其身后的军士们也面面相觑,百姓买米买到军营里来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为何来此地买米。”林青问道。 “大人,城中的粮铺都已经关门歇业,说是..米都被您买完了。” 说着,他看了看那些军弩,眼中闪过了畏惧,露出谄媚的笑容: “伯爷...我们...我们只想来买一些米,只要一点点就好。” “本官来北乡城三日,还未曾买过此地粮商的米。”林青淡淡说道。 一众百姓顿时面露失望,随即低下了头,眼中出现了愤恨。 他们只认为这是军中大人们不想卖给他们给出的说辞罢了。 那儒士的谄媚笑容也僵在了脸上,随即又露出了笑容。 即使心中再不满,但民不与官斗。 他们又能如何呢? 如今这伯爷还算是客气,比北乡城中的一些胥吏要好太多了。 面对胥吏的动辄打骂他们都能忍,面对一位伯爷,他们又如何忍不了。 只见那儒士向前走了两步,摸了摸口袋里的一些散碎银两。 这是他向好友借来的银两,本以为今日可以让孩子们吃一顿饱饭。 但没想到城中卖粮的粮商居然都关了门。 还放出话来,之后的所有粮食都要优先供应军中。 想要买,可以! 加钱! 儒士紧紧握着那几粒银两,呼吸急促,慢慢来到了军寨前! 双腿微微弯曲,慢慢地跪在了冰冷的土地上。 眼中闪过了屈辱的晶莹。 身为读书人,手无寸功,足无寸土,身无分文。 如今竟然连米都买不到了...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伯爷,求您卖我一点米吧,家中的孩子已经饿了两天了! 小人借到了一两银子,只想买一石米,剩下的都孝敬给大人!!” 说着,中年儒士拿出了银子,声泪俱下。 在大乾,一两银子可以换一千钱,可以买两石半大米,也就是四百斤。 如今这人居然只要一石,一百五十斤... 可笑啊,如今这大乾,已经将百姓逼到了什么地步! 居然让百姓如此害怕官员,甚至当众行贿。 随着越来越多的百姓跪了下来,林青身上压抑的气息已经到达了极致。 就连他身后的军士,都不敢呼吸。 他以五十骑面对三千雄鹰铁骑时不曾怕。 他以四百骑夺赤林城城门时不曾怕。 他以一千骑出击草原,斩灭无数时,他不曾怕。 但如今面对茫茫多的百姓,他居然想要退缩,恨不得躲回军帐中。 一道道渴求中带着憎恨的目光,如针扎一般,刺得他的身体火辣辣地疼。 比与人厮杀,刀锋入骨后,更疼! 随着百姓眼中的希冀慢慢隐去,变为了仇视。 马蹄声终于响了起来,钟信带着一众骑兵来到了林青身前。 无视了本应该有的礼节,来到林青耳边,小声说道: “大人,城中的几个大粮商关闭了城中的所有粮铺,并且放出话来,是我们以高价购买了粮食。 甚至还说,日后的粮食也要供应军中,供应百姓的.. 要涨价一倍!” 林青听后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我知道了。” 但钟信作为亲兵,却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 第93章 雷霆手段 林青来到了军寨前,冷声说道: “开门。” 一众军士面面相觑,但军令如山,还是将营寨的大门打开了。 林青就这么慢慢地走了进去。 儒士久久没得到回应,一颗心已经跌入了谷底,慢慢将脑袋垂了下来。 以前被视为比生命还重要的圣人典籍,如今在他看来, 已经不值一石米了。 当他想要再求一求那位大人,打算只买半石米。 但一抬头,却看见了一双还有一些那红色血迹的军靴。 他慢慢抬头,视线向上! 看到了整齐的甲胄,也看到了靖安伯那张年轻的脸。 儒士看着周围已经空无一人,不由得想到了家中的孩子, 顾不得读书人的面子,连忙磕头赔罪。 “大人,小民错了,小民这就回去!!” “不买了,不买了...” 林青淡淡地看着他,心中微微叹息。 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于是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 “本伯守国,尔等守家,何错之有?” “先生可愿来军中教将士识字,军饷十日一发,若是有守家困难的好友,也可一并叫来。” 儒士猛地抬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身为读书人,没有功名,平日里只能为大户人家抄写字帖为生。 这些年来,北乡城中的大户人家越来越少。 他也没了生计,他也想去做力夫。 但力夫都已经人满为患。 他堂堂七尺男儿,竟然没有谋生之手段。 如今...居然可以进入到军中,谋得一份生计? 他眼中的晶莹再也止不住了,此时此刻,读书人所谓的尊严已经被他抛诸脑后。 “大人...真的..可以吗?”儒士的声音颤抖。 林青点点头,“进去吧,可以先领十日军饷,也可以用粮食代替。” 钟信此刻赶忙跑了过来,拉起了那儒士,让其进入军寨。 一时间,百姓们安静了下来,瞪大眼睛看着林青。 眼里的畏惧消失了几分,转而是希望。 这位伯爷...好像是一个好官。 “没有谋生活计的百姓,就进入军中做工吧。 养马,打理军械,搬运粮草,织麻绳,舂米,修筑工事, 总有能干的活计,但工钱不会多,只能吃饱。” “至于其他人,可平价买粮。” 林青看着身后的一众亲兵,淡淡说道:“让军需官运一些粮草来。” “是!”亲兵面露激动,眼中的神情恨不得现在就为伯爷效死! 如今军寨中,谁不是穷苦的老百姓。 虽然伯爷军纪森严,操练很苦,但确实是一个好官。 军寨外的百姓此刻才反应了过来,跪倒了一大片! 连连磕头,七嘴八舌地说着, 大人是好官,大人心系百姓之类的话.. 但林青只感觉心中冰冷。 大乾,何时沦落至此,以至于做一些分内之事,就成了好官! 林青没有理会他们,而是马上挥动马鞭,迅速返回军帐! 进入军帐,林青面色平静的坐在上首的椅子上,淡淡吩咐: “让乔刚来见我。” 乔刚乃是原镇国军千户,麾下一千骑兵,昨日去草原杀敌,就是他跟随。 不多时,一个面露严肃的精瘦汉子走了进来。 单膝跪地,沉声说道: “伯爷。” 林青拿出了北乡城的地图,视线扫过,淡淡说道: “你部出寨,去将知府官崔、同知段子约、通判丁山常、以及一众下属抓来此地。 另外,你部从现在起,接管所有城防,任何人没有本伯手令不得出城! 如有阻拦,杀无赦。” 乔刚猛地抬头,就连一旁做文书记录诸葛瑜也面露不可置信。 如此举动,视同谋反! 靖安伯作为大乾新贵,如何能谋反? 但靖安军中军令如山,乔刚只能低头领命。 “属下领命!” 林青此刻心中怒火中烧,但还能保持平静。 城内无粮,以至于前来军中求买。 这么大一件事,居然到现在都不露面。 此事如果禀告朝廷,那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在如今大乾,一地主官手中权力无限,但对大乾子民生计也有无限责任。 城中的百姓没有饭吃,第一个抓起来抄家问斩的就是崔枕! 林青想到了来时一众勋贵给他的一种讯息。 此人即使清正严明,但是个庸官,于国无益。 更何况,还有前任指挥使的妻子状告他。 种种事情加起来,林青的心中产生了一丝阴霾。 在战阵之中,主将需要将斥候散出去,掌握绝对的详细情报! 这才不会因为错误的情报而误判了战局。 在靖安军所在的北乡城内发生了如此大的事,他竟然是通过百姓才知道的。 这让林青很不安。 《太祖本记》记载: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在战场上,熟知对手的优势、虚实、强弱,对战局有着决定性的影响。” 思来想去,还是靖安军成立的时间太短。 即使打了一些胜仗,也无法与那些底蕴深厚的军队相比。 在情报一途,就已经吃了大亏。 林青坐在军帐中,脸色忽明忽暗。 不多时,他下令吩咐: “叫武恒前来。” “是。”一名亲兵迅速离开了军帐。 林青随即看向诸葛瑜:“你先出去用饭吧。” 诸葛瑜微微一愣,随即马上起身告辞。 不多时,武恒来到了军帐中! 一进入军帐,就感受到其中压抑的氛围。 他面容一肃,单膝跪地, “下官武恒,拜见伯爷。” “起来吧,武院中有哪些学子值得培养。” 林青的声音飘忽,加上他那忽明忽暗的脸,武恒感觉呼吸都困难了几分。 “回禀伯爷,下官发现了三名可以重点栽培的弟子。” “武恒听令。” 武恒一愣,马上单膝跪地。 “本伯命你抽调军中精锐,组建千机营,人数一百,主要军务为收集情报。 其中粮草从军中调拨,无本伯命令,任何人不得干涉,不得过问。” 武恒脸色一变,如此机密的事情,要交给他? 不由地,他感受到了浓郁的压力。 但随之而来的是兴奋! “下官遵命!” “注意隐秘,今日之事,本伯不希望看到第二次。” “是!” “下去吧。” 待到武恒最后,林青淡淡说道:“出来吧。” 只见军帐的角落里出现了一个面容憨厚的汉子,赫然是亲兵统领钟信。 “大人。” “本伯命你抽调一百忠心之士组建靖北营, 主要招揽江湖游勇,以及各类下九流,人数不限。 以此来提供北乡城内的情报!” “是!” “本伯如今想知道的,是城内粮商的分布以及势力,去做吧。” “是!” 第94章 造反 北乡城的府衙处在城池的最中心, 当乔刚领着一众军士来到此地时,门口只有两名吏员在值守。 他们见到骑兵出现在这里后,先是一愣,随即大吃一惊。 但乔刚没有给他进去报信的机会,冷声下令: “控制此地所有人!” 一众黑甲骑士直接冲进了府衙。 在这些军卒眼中,谁让他们吃饱了饭,获得了尊严。 他们就听谁的。 如此此举虽然如同造反,但大头兵们可不会管这么多。 他们心里想的,是如何快速地完成军令。 然后回到军寨中,吃上一口美美的饭菜。 府衙大堂,崔枕正坐于上首,愁眉苦脸地看着手中的公文。 听到外面传来了嘈杂声,他眉头一皱, 喝道:“吵吵闹闹的像什么话,这里是府衙!!” 可忽然,他的眼睛一凝,甚至觉得自己看花了眼。 只见一个身穿黑甲的百户从容不迫地走了进来。 “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府衙?” 乔刚拿出了一张纸,上面有崔枕的画像。 他仔细核对,确认此人就是崔枕! “拿下,带回军营!” 崔枕的眼睛猛地睁大, “放肆!!本官乃是朝廷四品命官,你们是要造反吗?” 这时,冲进来的军士已经将崔枕抓了起来,并且捆绑上了绳子。 去抓其余人的军士也已经返回,抓住了几个如崔枕这般的白发老儿。 “你...你受谁的命令,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崔枕气急败坏地骂道! 乔刚面色平静,扫了他一眼,淡淡说道: “当然是军令!带走!!” 崔枕的眼睛猛地瞪大,闪过了惊骇。 能命令如此精锐的,在北乡城只有一人。 靖安伯林青! “你放肆,如此行事,不怕陛下将你们满门抄斩吗?” “靖安伯,你莫非是失心疯了,竟敢捉拿本官!” “本官要告御状,要弹劾你!!” “本官,本官怀疑靖安伯与草原私通,意图谋反!!” 还在大骂的崔枕只觉得身后传来了一股大力,让其踉跄了两步便跪倒在地。 他挣扎着站起,回头怒视一众军卒: “谁干的,你们活腻了吗??” 一众军卒面面相觑,纷纷表示不知道。 其中一名军士露出了谄媚的笑容,说道: “大人,我等也是奉命办事,还请体谅我等,不要让我等难做。” “哼,算你们识抬举。”崔枕回过头,继续看着乔刚大骂。 刚刚那名露出谄媚笑容的军卒,脸上的笑意没有收敛。 而是看准了他的后背,重重一脚踹了过去! 随即马上跑了过去,关切地说道: “大人,大人您没事吧,走路可要小心一些。” ... 半个时辰后,林青在军帐中见到了鼻青脸肿的崔枕。 “这是怎么回事?” 乔刚马上说道:“是崔大人饿坏了,自己摔的。” 崔枕顿时气急败坏,猛地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乔刚。 “你!!!” 乔刚无视,继续看向林青, “伯爷,我部已经接管了城中防务,并且封锁了一众要道。” “很好,下去吧。” “下官告退!” 崔枕脸色大变,心中闪过了一个可怕的猜想,一脸犹豫的看着林青: “你...想造反?” “想造反的是你们!”林青的眼神猛地锐利起来。 “今日城中之事,崔大人可知晓?” 崔枕满脸疑惑,“今日城中无事发生啊,本官一直在府衙内处理公务。” “那本伯就告诉崔大人,百姓讨饭都讨到军中来了!!” 林青看向同知段子约,问道: “段大人,大乾律规定,一府同知掌地方盐、粮、捕盗、河工、水利以及抚绥民夷等事务, 城中无粮?你可知晓? 城内粮商坐地起价,囤积居奇,致使城中百姓无粮可买,你可知晓?” 不光是段子约脸色变了,崔枕也眼睛睁大! 眼中露出惊骇,问道:“子约,真有此事?” 没等他回答,林青看向通判丁山常,淡淡说道: “大乾律规定,一府通判掌管粮运、家田、水利、诉讼,对长官有监察之责。 知府崔枕,同知段子约玩忽职守,视治下百姓如无物,你可知晓?” 丁山常神色慌张,他只是一个同知,怎么敢监察上官。 他嘴唇干裂,神情紧张,结结巴巴地说道: “伯爷...百姓为何不报官?此事某不知情啊。” “是啊,百姓为何不报官?冒着谋反危险也要来军中买粮。” 林青忽然笑了,他来到了崔枕身前,淡淡地看着他,问道。 崔枕此刻已经面如死灰,如果靖安伯所说为真! 那谋反的,还真是他们这些大乾的肱股之臣。 军帐内的气氛陡然凝固,林青回到了上首坐下,淡淡说道: “城内粮商的幕后之人是谁?说出来,本伯饶你们不死。” 崔枕这时抬起了头,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 “伯爷,擅自斩杀朝廷命官,视同谋反。” “哼。”林青冷笑一声,拿出了一块金灿灿的牌子丢在了桌上。 “本伯奉旨掌管北乡城一切军伍,外斩蛮子,内斩贪官。” “如今北乡城已被本伯控制,本伯说你们勾结外邦意图谋反,朝廷是会信我还是信你们?” 三人脸色一变,要说大乾境内谁最不可能谋反。 那定然是一众勋贵,他们虽然没有能力,但最不希望大乾陷入战乱。 而勋贵中,当属这位靖安伯,最不可能谋反。 不说平灭白云部,就是昨日的战绩,也足以让草原王庭恨之入骨! 他勾结外邦,要谋反? 笑话! 见他们三人脸色一个劲的变化,林青冷声下令: “将三人拖下去,严刑拷打,谁先交代,谁活命!” “是!” 不给三人解释的机会,就冲进来一众军卒,将三人拖了下去。 军帐内凝重的氛围得以缓解,在一旁记录的诸葛瑜也松了口气。 轻声问道:“伯爷,此事还需要禀明朝廷吗?” “禀明陛下,走密函,千里加急。” 诸葛瑜脸色微变,看来在伯爷心中, “朝廷”与“陛下”迥然不同。 诸葛瑜又问: “大人,那左清兰所说之事?” “一并禀告,不可遗漏。” “是!” 第95章 风水轮流转 北乡城,城门已经被完全封锁,城内到处都是巡逻的甲士。 因为这些甲士都是原本城内的百姓。 所以百姓们也不曾害怕,甚至还有一些相熟的上去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二娃子,是不是蛮子打来了,我们要不要跑啊。” 一名看起来足足有五十岁的老人看着一队巡逻的甲士,问道。 其中一名甲士眼中闪过了一丝无奈,只是微微摇头,没有选择回应。 见此情况,那老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嘟嘟囔囔地骂道:“没良心的狗东西,亏得老子还让你吃了几顿饱饭,如今再见话也不说一句。” 一旁的一位中年人连忙拉着老爹回到屋里。 “你个王八蛋,你拉老子干什么?没大没小的!” 中年人同样面露无奈:“爹,二娃子如今入了军伍,自然不能像是以前那般,他要守军伍规矩,我们也要守规矩。” 没想到那老人的脸色忽然变得平静,随意摆了摆手: “知道了知道了,你老子一把年纪了,这点事情还不知道吗?” 随即他忽然笑了,指着儿子骂道: “你那事有指望了,二娃子可比你有良心多了, 当了兵吃了饱饭,人家也没忘记你老子, 还知道提醒你老子不要多管闲事, 不像是你啊,读了几天书,鼻孔都抬到天上去了。 昨天老刘找你教他儿子写名字,你瞅瞅你那一副样子, 你要不是我儿子,老子非得抽死你!” 中年人面色一僵,囔囔说道:“是他儿子太笨了,我已经教了好些遍了。” “当初二娃子也是,嫌弃人家吃得多,再看看现在, 要是真有什么事,我指望着二娃子也不会指望你!” “韭菜茬茬新,人有翻身时。 恁老子当初不是给二娃子吃过饭,我敢这么跟当兵的说话? 人家困难的时候你不帮,等人家发达了你再凑上去。 人家不给你赶出来才怪呢。 缺德,是要遭报应的。” 中年人脸上闪过了不悦,嘟囔了两句,看向自己老爹问道: “那..我去军寨教那些大头兵识字的事,您到底帮不帮啊,二娃子是怎么个意思。 爹,不是我说啊,我一个好友就进入了军中。 能吃饱饭,每十天还发三百个大钱呢,说是军饷。” 老人摆了摆手躺在了床上,“白烦恁老子,等风波过去,我去问问二娃子,不过应该能成。” “真的?”中年人眼睛猛地瞪大,来到床边,想要再确认一下。 但匀称的呼噜声已经传了出来。 的中年人没有气馁,反而露出了兴奋。 因为他这个爹,从来不说没有谱的话。 中年人有些兴奋,兴冲冲地跑出屋子,打算去与好友炫耀一番。 但晾晒在屋顶的稻米筐却砸了下来,掉到了他的头上! 固定米筐的藤条也抽打在身上, “啪!” 一道血痕出现,段子约咬紧牙关,身体微微抽搐,发出了一声低吼! 他此刻被固定在军帐中,穿着囚服,已经遍体鳞伤。 两名军士在不停地严刑拷打! “我说,不要再打了,我说!!” 可军卒们对视一眼,却没有停手。 他们是北乡城的百姓,如今这狗官落在了他们手上,那可不是轻易就能罢休的。 上官已经交代了,只要不死就行。 段子约心中的恨意已经无以复加! “这几个贱民居然敢公然行使私刑,我都已经要说了啊...” 作为养尊处优的大人,如何能受得了这种刑罚。 而且,那靖安伯还说了,谁先交代谁活命! 他一进入这里就已经准备全部交代了。 可这两个贱民,居然不分青红皂白地将他毒打一顿。 到了如今还有放开的意思! 这如何能让他不恨。 其中一名军卒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见到了生死大仇, 一边抽打,嘴里一边还嘟囔着什么。 “狗官,让你夺俺家的地!!” “狗官,让你做工不给钱!!” 他抽打的力气越来越重,段子约俨然已经昏迷了过去。 一旁的军卒及时制止了他, “别打了,要死了!!” 那军卒的眼睛红红的,激动的心情难以平复。 他的视线渐渐模糊,想要了几年前的一桩旧事。 早些年,城中要修缮北城门外的道路。 招了许多附近的村民来修路,自带干粮,每日给十个大钱! 一些百姓村民纷纷前去做工。 那段时间内,北乡城内都弥漫着开心的气氛。 但好景不长,做工了一旬,在要结工钱的时候,吏员却说大人有令。 一月一结,方便做账。 百姓们一想也对,便继续做工了两旬。 但一个月后,大人们又说两个月一结, 这样账面好看,也好交代。 一些村民不忿,决定不做了,但这肯定是没有工钱了。 但还有一些村民心中怀着希望,觉得要是不做了,这一个月的努力就白费了。 于是继续坚持了下去,其中就有这位军卒的父亲。 于是两个月变三个月,三个月变四个月! 但百姓也不是好糊弄的。 最后还是这位段子约,同知大人亲自出面! 说修完路一定给钱,百姓们这才坚持了下去。 但结果显而易见,路修完后。 吏员百姓们都不见了,以往和煦的同知称呼他们为暴民! 还被抓走了不少百姓。 而因为自带干粮,这军卒的父亲生生将家中不多的存粮生生耗尽。 最后饿死在家中, 军卒也成了城中的流民,整日在北乡城内游荡,无所事事。 地也在不久前,被官府收了回去。 直到遇到了靖安伯,他被带进了军伍。 吃上了饱饭,虽然操练辛苦,但已经是神仙日子了。 这时,诸葛瑜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了喘着粗气的军卒,也看到了被打得昏迷了的段子约。 “怎么回事?” 另一名军卒脸上出现了局促,连忙说道: “大人,他..累了!!” 诸葛瑜面带微笑,没有戳破这个拙劣的谎言,淡淡说道: “多加操练,行了,你们去外面守着。” 军卒眼中闪过了庆幸,连忙拉着同伴离开。 诸葛瑜来到段子约身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拍了拍他的脸,将其唤醒。 “我...说...不要再...打了。” “既然如此,那您就好好交代吧。” 诸葛瑜坐在了桌上,摊开了纸笔。 “大人,某想问问,那些粮商的背后是何人?” 第96章 招供 “不知?” 林青看着手中的供词,眉头微皱。 身为北乡城内的同知, 粮商后面的人是谁居然不知道? 城内有几大粮商,百姓秋收后除去自家吃的,以及缴纳给官府的。 都会将粮食卖给这几大粮商。 最近这十年,每到收粮时,几大粮商都会将粮食的价格压得极低。 每当灾年卖粮时,至少要比平日里贵上数倍! 以此来牟取暴利。 因此饿死百姓无数, 就算是报了官,段子约拿人手软,也不会去管。 久而久之,百姓也就不去报官了。 从这供词上来看, 这么一个赚钱的生意,段子约每年只是收取各大粮商共五十两黄金! 这对于百姓来说很多,但对于北乡城的粮食售卖来说。 少到可怜。 林青看向诸葛瑜,眼里带审视,问道: “这份供词没有错?” 诸葛瑜也面露怪异,艰难地点了点头: “伯爷,没错,审问的军卒与段子约有仇,都快将其打死了。” 说着,诸葛瑜指着上面的一条罪供,说道: “伯爷,就是这一件事。” “光汉一年,北乡城府衙组织百姓修缮北城门道路,承诺日付十钱, 但修路所用钱财三百两,尽数被段子约吞没。” 林青眼神一凝,眉头一皱,思绪了片刻,说道: “避重就轻,他在撒谎,继续审问, 问问这北城门的道路为什么会损坏,为什么修缮!” 诸葛瑜面露疑惑,不明白大人为何如此笃定。 不过他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北城门通往草原,平日里根本没有百姓通过那里。 为何会损坏,又为何会修缮? 他并不知道左清兰所说之事,否则他定然也能联想到。 林青眼睛微微眯起,本以为案子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结果。 但因为一纸罪状,居然让事情发生了转机。 在他没来之前,北乡城的军卒是不会轻易出城的。 而且那里整日关闭,几乎没有重物车马经过。 但偏偏就是那里的路坏了! 林青只能怀疑,那是运送糖的马车压坏的! 不多时,林青与诸葛瑜来到了此处军帐。 段子约已经被松绑,瘫坐在一张椅子上休息。 见二人到来,他心中又是一紧,连忙说道: “伯爷,我已经说了,我都说了,不要再打我了!!” 林青眼神一冷,看向一旁看守的两名军卒,说道: “将他吊起来,嘴堵住。” 两名士卒兴奋地上前,非常迅速地就将其吊了起来。 还在其嘴里塞上了木梨,用来堵住嘴。 林青来到他身前,冷声问道: “本伯问你,北城门的路因何损坏?” 段子约不能回答,只是用力地摇头,眼里闪过了畏惧。 “你不说,本伯也知道,是用来运送城内的某些东西吧。” 段子约的身体一僵,眼中瞳孔剧烈收缩,随即重新出现畏惧,继续摇头。 林青见他不见棺材不落泪,嘴角发出一丝轻笑: “段大人,你不说,本伯爷知道,是糖吧。” 此话一出,不光是段子约僵在了原地! 就连身后的诸葛瑜都面露震惊,什么?送糖? 刹那间,一连串的信息被他串了起来。 北城门的道路损坏是因为要运送货物到...草原。 而这个货物是糖! 其中定然获利不菲,所以他才只收取粮商们的五十两黄金! 因为....他看不上这条财路!! 段子约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慌乱,要是五十两黄金只够他流放的话。 那私通外邦,将糖送往草原这一个罪名! 就够他诛九族了,这是比贩卖私盐还要严重的罪名。 “唔唔唔...” 他想要开口解释,但却被木犁堵住了嘴。 林青看他慌张的模样,已经认定他与这件事有关了。 他随即看向一旁的两名军卒,问道: “你们谁与他有仇?” 两名军卒面面相觑,不明白伯爷想要做什么。 一个身材瘦弱,脸色黝黑,透露着凶狠气息的少年站了出来。 “伯爷,小人刘二狗,小人的父亲就是这狗官害死的。” 林青点点头,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水,语气平淡地说道: “砍他一只脚。” 军卒猛地瞪大眼睛,闪过了一丝愕然,随即出现了狂喜!! 兴奋地抽出长刀,转头看向段子约! “唔唔唔!!” 段子约无声地呜咽着,如今就算是他想要交代,都无法说话。 恐惧在他心中蔓延,他怕了。 噗嗤! 刘二狗酝酿了一会儿, 挥出长刀,砍在了段子约的脚踝处。 那黑脸少年如今还不是武者,长刀只砍到骨头就无法寸进。 “唔!唔!” 身下传来剧痛,段子约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但随着他身体的扭动,卡在骨头里的长刀就会划破周围的血肉,让他变得更为剧痛。 刘二狗脸上闪过了一丝畏惧,但更多的是兴奋。 “战场厮杀,出刀务必全力以赴,因为你不知道有没有挥出第二刀的机会!” “面对仇敌,也是如此,再来!” 伯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刘二狗深吸了一口气,回忆起近些日子操练的内容! 紧紧握住刀柄,将长刀拔了出来! 再次灌注了全身的力气,用力挥了出去! 在挥刀的一瞬间,他念头通达,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一般。 那坚硬的骨头在长刀面前,就像是软泥,一砍即断! 啪嗒.. 一只染血的脚掉落在地,伴随着的是刘二狗的大声呼吸。 看了看双手,他眼中闪过了狂喜! 武者,他居然突破了九品武者! 林青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心道还是一个练武的好苗子。 “刘二狗,入亲兵营。” “是!”刘二狗听后面露狂喜,马上双膝跪地,重重磕头。 “将木犁拿下来吧。” 另一名军卒羡慕至极,快速地上前将塞在狗官嘴里的木犁拿了下来。 “啊!!!” 段子约终于发出了一声惨烈至极的喊叫。 哀嚎了有十几息,他才慢慢平静,满头大汗的看向林青: “伯爷,我说了,你会放过我吗?” 林青淡淡摇了摇头:“不会,但会让你轻松一些。” “那我说!” “那条北城门的路,确实是被糖车压坏的。” 林青抬手示意他不用说了,随即看向两名军卒, 淡淡说道:“出去吧,所有人不得靠近。” “是!” “诸葛瑜,记录。” “是,伯爷。” 第97章 手眼通天 段子约眼中闪过了一丝绝望, 但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老实交代。 他叹了口气,徐徐开口: “盛景十七年,本官来到了这北乡城任一府通判, 当时本官心灰意冷,觉得此生可能就在此地蹉跎。” 诸葛瑜脸色一变,盛景十七年,距今已有十年之久! 他竟然十年都没有调动。 一时间,军帐中笼上了一层阴霾。 此事,一定牵扯京中吏部! 在大乾,官员每三年轮换一次。 府衙,县城又严格实行“北人官南、南人官北”的户籍规避制度。 但如今这段子约居然十年不曾调动。 其身后的能量,可怕至极。 林青面色如常,对于能牵扯到京中吏部,他毫不怀疑。 贩卖白糖,这是掉脑袋的事。 如果没有背后的大人在身后撑腰。 他段子约,还真不配。 段子约又开口说道: “虽然此地产白糖,但那都是朝廷所需,地方衙门剩不了多少。 本官刚来到此地时,也曾想过就算是仕途不顺,多攒一些钱财也好。 但本官寻了许久,竟然只能在其中获得蝇头小利。 远远不及某所付出的,所以只好就此作罢。 盛景十八年,一个人突然出现在某的家中。 那人是谁,某不知道,但他的能量极大。 某的护卫,以及家人,都对他视而不见, 甚至...他还能自由出入府衙。 每次见面,他都是一身黑衣,掩面。 他对某说,只要按照他的吩咐行事,自然有万贯家财,财源滚滚。 本官心动了,但还是有几分不相信。 直到他说,三日之内,让我来做同知。” 说着,段子约眼中闪过了一丝畏惧,声音有些慌乱,说道: “果不其然,在第二日,州府就来人了,抓走了那位同知。 第二日就以谋反罪被满门抄斩。 第三日,本官就接到了州府的任命,任命本官为北乡城同知... 一切如他说的那般,只用了三日,本官就坐上了同知,掌管大权。” 军帐内的气氛再一次凝固。 林青眼中闪过了寒光,如今府衙,州府,吏部都参与了此事。 其后的可怕势力,不可谓不大。 甚至,林青还想到了一个可能。 自己被派来北乡城戍边,是不是有陛下的深意在。 深吸了一口气,林青吐出了心中浊气,问道: “之后你们就开始向草原运输白糖?” 段子约摇摇头, “没有,自我上任同知之后,我左等右等,如何也等不到那人。 一直持续到了盛景十九年,那人再次出现了。 他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府衙之内,周围的一众吏员就像是没见到他一样。 我当时害怕极了.. 当时他对我说,今年北乡城所产的糖,分我半成。” “半成?”林青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了森然杀意。 北乡城一年所产白糖达到了五万斤。 半成,那就是两千五百斤。 至少值两万两银子。 一年同知,白银万两,真是一笔好买卖。 “白糖由朝廷专人运送,如何能分给你?” 诸葛瑜眼中闪过了一丝阴霾,恭敬说道: “大人,如果属下没有记错的话, 盛景十九初,吉蛮部大举犯边,击杀百姓三千余,抢走财货无数。 其中,就有...北乡城的白糖。” 林青猛地转过头,目光冷冽,猛地看向段子约。 他一个哆嗦:“伯爷...不关我的事,是那人做的...” 段子约脸上露出绝望, 单单私通外敌这一条罪名,就足够他满门抄斩了。 更何况他还贪墨无数。 但他看到那仅有一只的脚时,眼中闪过了明显的畏惧。 现在说还能活,要是不说,这个疯子一定会杀了他。 林青深吸一口气,死死地盯着段子约。 竟然连吉蛮部都牵扯进来了,局势愈发扑朔迷离。 “继续说下去。” 段子约一个哆嗦,继续开口: “那一次事后,虽然朝廷震怒,但那是蛮子所为,加上有那神秘人的势力在。 我没有受到波及,反而获得了大乾商号的两万两银票.. 之后的每一年,那神秘人一年出现一次。 每次都会带走一部分的白糖,而也会给我留下少则一万两,多则三万两的银票。” 林青发出了一声冷哼: “每年都是依靠吉蛮部?你们不怕朝廷发现?” “也不是每次都全部拿走,一般只拿走七成,剩余的三成给朝廷。 自从五年前开始,就不再依靠吉蛮部了, 而是将白糖藏在马车里,直接运出城去。 这样一来,一般只拿走五成,剩余的交给朝廷。 至于朝廷问询,本官给出的答复都是饥荒严重, 百姓疲于做工,甚至在那神秘人的策划下, 逼反了一些百姓,而他的势力也在京中斡旋, 自然也是不了了之。” 林青忽然笑了,官逼民反,好一个绝佳的理由。 想必在朝廷眼里,如今的大乾,百姓哀声哉道。 即使是出现一些反叛,也是理所应当。 而他也在段子约的陈述中,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个时间点。 五年前! 而前任指挥使汤进义就是五年前来到北乡城的。 眼中寒光一闪,林青问道: “五年前改为马车运送白糖,与前任指挥使汤进义有何关系?” 段子约瞳孔猛地收缩,官场沉浮三十载,他如何能不知道这话是何含义。 这靖安伯,想必是已经掌握了一些情报。 如今北乡城已经完全封锁,真的是因为几大粮商? 未必。 “好狠的人,快刀斩乱麻,不愧是军中宿将, 有我的供词,就算他将这北乡城内所有的官员都杀了,陛下只会大声叫好! 此举也不是意图谋反,而是忠君爱国的平叛...” 段子约忍着脚下的剧痛,心里想着,眼中愈发绝望。 已经到了如今这一地步,交不交代已经无关紧要。 如今的靖安伯,想让谁死,谁就得死! 重重叹了口气,段子约沉声说道: “伯爷好算计,没错,与汤进义的到来有关。 那人是个好官,整肃军务,建立各种防御工事。 甚至还派出亲信去草原上绘制地图。 但好官在如今的大乾活不长。 光汉二年,朝廷突然降下旨意,说他通敌叛国,需要全家抄斩。 在去抓捕的前一夜,那神秘人又来了。 说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汤进义会在明日的抓捕中被杀。 届时,只需要我们如实上报朝廷即可。” 第98章 好官难做 好官活不长,林青在心里默念。 觉得此话讽刺无比,但也是如今大乾弊病所在。 “崔枕有没有参与?”林青问道。 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有赤林城的例子在前。 出现此等骇人听闻的事情,自然是先怀疑一地主官。 段子约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一切都是那神秘人一手安排,我只需要听令行事。 但崔大人从未过问过此事。” “神秘人是谁?” 段子约眼中闪过了一丝畏惧,又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知道此人非同一般,关系通天。” “你贪墨的钱财在哪里?” 段子约眼中闪过了一丝心疼,犹豫了很久。 身体一下子像是泄了气一般,声音低沉地说道: “在府衙同知宅的匾额之后,有一个小盒子,里面有大乾商会的银票与账目。” 林青顿时面露异色,就连诸葛瑜也抬头看向他。 此举深谙兵法之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有多少。” 段子约露出了心疼,五官纠结成了一团。 “二十一万两....” 说完,他猛地抬头,脸上露出惶恐,流出了两行清泪: “伯爷,本官自知已无活路, 那二十万银子本官愿意全部交给大人, 只求大人能留本官儿子一条生路,就是做一个小乞儿也行!! 我老来的子,只有那么一个儿子啊。” “本伯很是好奇,既然你有如此多银两,为何还要贪墨区区三百两银子,想必段大人还不放在眼里吧。” 此话也是诸葛瑜想问的。 段子约身体瘫软,老泪纵横,五官扭曲在一起,嘴巴张开,无声的痛苦... “下官...下官不敢花啊,下官一分都不敢花啊。” “哼!” 林青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屑,转身离开了军帐。 敢贪不敢花,又何必去贪? 他看向站在门口静静站立的钟信,吩咐道: “你亲自去府衙同知宅,将匾额之后的东西拿回来,隐秘行事。” “是,伯爷放心!” 待到钟信走后,武恒这才小心翼翼地从一旁的军帐后走了出来,禀告道: “大人,通判丁山常招了,城中的几大粮商都与他有过勾结。 他们一起打压粮价,抬升粮价,从中获利不菲。 甚至他还交代,那几大粮商在州府之中也有很大的势力。 他不得不配合其行动,否则就会死于非命。” “那几大粮商如今在城中吗?”林青问道。 “据定常山说,他们经常在天秀街的宅院里聚集, 昨日还在城中商讨涨价一事,此时应该还在城里。” 说着,武恒眼中出现了一丝钦佩,说道: “伯爷,您下令封锁城池,将这些蛇鼠都关在了城内,下官佩服。” 同为武院学子,但其中差距,只有他自己知道。 林青扫了他一眼,这位同僚身为武安侯府公子, 做事难免受到官场影响,做事瞻前顾后,不愿意付出全力。 他淡淡说道:“行军打仗,需要做到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对待敌人同样如此,不可瞻前顾后,需果断。 一旦出手,就要全力以赴将其杀死! 胜者,不需要考虑代价。” 武恒眼中放出精光,将此话记下。 知道是伯爷在教导他。 试问如果没有封锁城池这种如同谋反的举动,凭那几位粮商的势力,此刻想必早已出城。 武恒双手合十,低头一拜: “下官受教了。” “去吧,将那些人都带回来,其中财宝也一并带回来。” “下官领命!” 见武恒领命离开,林青眼中闪过了一丝冷冽。 如今只剩下那崔枕了。 不管他们有没参与这两件事,他都跑不掉。 左膀右臂一个私通外敌,一个私通粮商。 至少也会落得个识人不明之罪。 虽然不至于满门抄斩,但他想活,很难。 不多时,林青来到了军寨西北角的一处军帐。 一进入军帐,就看到崔枕满脸虚弱地被绑在柱子上。 脸上尽是虚弱。 见到林青来了,他艰难地扯出了一个笑脸, “伯爷,您来了?” 林青没有说话,而是拿起了一旁的记录仔细查看。 “伯爷,他的骨头很硬,至今没有招。” 一名军士脸上出现了局促,低下头说道。 “无妨,你们出去吧。” “是!” 至此,军帐内只剩下了二人。 林青拉过了一张椅子,坐在崔枕对面, 闻着扑面而来的血腥气,他依旧面色平静。 “他们都招了?”崔枕轻声问道。 “自然,本伯来了,就没有他们的生存之地。”林青淡淡回答。 崔枕眼中闪过了一丝释然,淡淡说道: “那本官也招了,他们所做之事,本官都看在眼里,但未曾阻止。” “为何?” 崔枕眼中闪过了一丝坚毅,“伯爷,我能信任您吗?” 林青没有说话,而是拿出了御赐金牌,放在崔枕眼前。 他的身体一僵,随即瘫软了下来,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林青面露异色,淡淡说道:“你在等本伯?” 随即林青忽然想通了什么,眼神一凝,坐直了身体: “你..在等本伯?” 两句相同的话,但其中意思截然不同。 前者指的是军帐,后者..指的是北乡城。 崔枕嘴唇干裂,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慢慢地点了点头。 刹那间,以往的疑点也被彻底抹去,林青看向他: “左清兰是你在庇护?” 崔枕又慢慢点了点头,显得虚弱无比。 “她一个妇道人家,天天带着两个孩子在街上乞讨, 愚蠢至极,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身份。 要不是本官庇护,她们早死了。 呵呵,汤进义如此聪明的人,居然找了一个如此蠢笨的妻子。 只差一点,他就白死了。”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所作所为,为何不上书朝廷?” 不知为何,在他说完后,林青能从崔枕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嘲讽。 “伯爷,今日入军寨的那些饥民,为何不报官?” 军帐内的气氛陡然凝滞,林青面色难看。 “下官父母早死,妻子也在这些年的奔波中死了, 又无儿无女,下官只想做一个好官。” 崔枕的声音低沉,言语之中尽是疲惫: “但在如今的大乾,做一个好官,何其艰难... 如今在这北乡城,下官的政令都出不了府衙。 他们官官相护,与乡绅勾结,占据了北乡城大半工坊。 百姓的生计靠的是他们,不是本官。 本官虽然想要改变,但势单力薄无能为力。 只能放纵他们,等事情闹大... 等陛下派人前来。” “幸好...伯爷您来了。” 说完,他的头便垂了下来,陷入了昏迷。 林青坐于椅子上,脸色阴沉,久久不语。 第99章 抄家 天秀街是北乡城内达官显贵居住的街道。 但最让人奇怪的是,最大的府邸居然不是知府的宅院。 而是一处无名无姓的五进宅院, 平日里,这里达官显贵络绎不绝,不少富商以及官员频繁出入其中。 还有不少莺莺燕燕的美人。 而此时这里却门可罗雀,安静无比。 不光是此地如此,天秀街所有人家都是如此,大门紧闭! 如今城内气氛诡异,他们这些权贵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不管是靖安伯造反还是兵变,还是不要过多参与为好。 此时,那最大宅院中的暖阁里,依旧是云雾环绕。 只是没有了昨日的轻松氛围, 反而沉重无比,压抑异常! 以往适中的温度,如今也显得燥热。 以往无比醒脑的龙涎香,如今屋中的几人只觉得恶心。 其中一人快速站起身,来到了最中央的香炉前,打开盖子, 将里面比黄金还贵的龙涎香捏得粉碎。 他看向最角落的一道人影,眼中闪过了一丝仇视, “郝掌柜,停售涨价是你提议的,如今该如何是好!” 没有人说话,那人有些急了。 噔噔噔地来到了郝掌柜身前,喘着粗气看着他: “你说话啊,如今城内戒严,府衙也被那靖安伯控制!我等该如何是好!!” 郝掌柜拿起了茶水,轻轻抿了一口,只是其中茶水荡漾得有些厉害。 “不会有事的,这北乡城的粮食大半都掌握在我们手里, 那靖安伯翻不起什么风浪。” “是啊,如今只是停售的第一天,靖安伯此举,想来不是针对我们。” 一个略显雄厚的声音响起。 此话一出,暖阁内的气氛缓和了一些。 一众掌柜纷纷安慰自己:“是啊,上午才刚刚停售,我等还没有与靖安伯摊牌,应该不是要对我们下手...” 郝掌柜冷笑一声:“这靖安伯不知天高地厚,一旦城门开启,我等立刻离开! 回到州府,让一众大人弹劾他!!” “对,弹劾他,想要断我们的财路,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 “届时把粮食都一并运走,他要是不给粮食,城内的百姓就要饿死!!” 一众掌柜互相说着狠话,似乎已经胜券在握。 这时,一个淡淡的声音响了起来,还伴随着拍手声。 啪啪啪... “诸位掌柜好算计。” “谁!!” 暖阁的大门被轻轻推开,门口出现了一位个子不高,但格外英俊的黑甲少年。 他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丝嘲讽。 “诸位掌柜,在下靖安军总旗武恒,特来请诸位大人去军营一叙。” “来人!!将他赶出去!” “来人,来人!!” 一众掌柜惊慌失措,纷纷大喊。 武恒嘴角的微笑愈发扩大,侧了侧身体,让他们看到了院中的景象。 满地血污,一众护卫都被一刀毙命... 几名掌柜面露惊骇,脸上强行挤出了一个笑容。 “这位小将军,不知靖安伯找我们有何事? 我等正在商讨城内粮食降价的事宜...” “哼,早干什么去了!” 武恒脸上的笑容瞬间收起,眼中闪过了阵阵寒光! “来人,将他们都抓回去!!” “其所在商号所有粮食尽数封存,所有财宝充公!” .... 城内的戒严一直持续到深夜。 城内几家有名的粮铺被查封,一些商铺也尽数查封! 城中百姓见到这一幕,不由得暗暗叫好! 靖安伯他们是知道的,是个好官,可以杀蛮子。 那些粮商,他们也是知道的! 都是欺压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的坏人。 随着一辆辆马车载着满满的货物缓缓驶进了军寨, 一众军士都瞪大了眼睛,毫无睡意。 里面是金银珠宝,还有数之不尽的粮食! 此时尽管是深夜,但军寨中依旧灯火通明。 军需官在尽心尽力地清点着缴获,不时看看大帐方向。 心中的钦佩之情已经无以复加。 军帐之内,林青坐于上首看着手中的账本。 在其左手边,放着一个精美的木盒。 木盒的盖子被打开,里面整齐地放着二十多张一万两的银票。 是段子约这些年的积累。 而在他右手边,同样是一个盒子。 里面摆放着银票地契房契... 银票足足三十万两,而地契则是更加夸张。 北乡城一大半的农田都在这里,而商铺同样有数十家。 一直站在那里的钟信以及武恒,二人的视线时不时地看向桌上。 钟信只是拿回了盒子,也是在回来后才知道里面有二十万两银票! 他一个大头兵,哪里见过这么多的钱。 想看他还将那盒子拿在手里来回把玩。 不由地,他的心扑通扑通直跳! 武恒也是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 虽然武安伯府也是家财万贯,比之这些肯定是远远超过。 但那不是他的,他也没有真正见过。 但如今这些,却都是他亲自带兵抄家,抄出来的。 难以想象,北乡城一个边陲小城。 居然汇聚了如此多的财富.. 令人震惊。 林青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情绪。 将手中的账本丢在了桌上。 他为平远侯世子,对于家中财富自然是有数的。 在抄家之前,只有五百万两上下。 虽然比之这些要远远超过,但那是经过了三百年的积累所得。 如今这些,只用了不到十年! 就在这座边陲小城上,积累了如此多的财富。 不要忘了,段子约所拿不过半成! 如果算上幕后真凶所得,那这短短十年。 就已经获利了一整个平远侯府! 林青叹了口气,其利益纠葛,难以想象。 怪不得崔枕无法施为,要不是他手中有兵, 面对如此盘根错节的关系,他也无从下手。 林青从盒子里拿出了两张一万两的银票,放于桌上。 淡淡说道:“武恒,这些钱财给你,本伯交代给你的事,尽快办好。” 武恒一愣,随即上前将银票拿在手里。 “下官定不负大人期许。” “恩,下去吧。” 武恒看了一眼面露憨厚的钟信,道了一声“是”, 便缓缓退去。 林青又看向钟信,同样拿了两张一万两的银票,还有三张酒楼的房契,放于桌上。 “拿着,如今北乡城内混乱无比,正是你做事的时机。” 钟信深吸了一口气,拿过了银票与房契! 双膝跪地,重重磕头, “多谢大人信任,属下定幸不辱命!” “恩,下去吧。” “是!” 这时,军帐后传来了一声重重的咳嗽,声音带着苍老与虚弱: “伯爷好手段,二人相互制衡。” “只是..伯爷让我这个犯官听这些做什么?” 第100章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面色苍白,身体虚浮的崔枕走了出来,看向那个坐于上首的年轻伯爷。 林青没有回答,军帐内只有账本翻动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林青才又将账本放下,看向崔枕,眼中带着欣赏。 “崔大人,对于您说的话,本伯还不能完全相信。 但某已经派人去调查了,在调查期间,你还是犯官。” 崔枕即使再不知变通,也知道此话的意思。 眉头顿时皱了起来,面露思索: “伯爷的意思是?如果崔某所说为真,那某就不是犯官?” “自然,这大乾的官不少,但好官却不多。”林青面露微笑,继续说道: “在京城,家财万贯的官员已经算得上清廉,要是对其抄家灭族,百姓都会有意见。 更何况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好官。 陛下会重用你,百姓会怜悯你,而本伯也会原谅你。” 大概是说到了崔枕的心中痛楚,只见他怔怔地站在原地。 嘴唇翕动,久久不语。 不多时,两行清泪流下,吧嗒吧嗒地掉在了地上。 “本官为官数十年,一直被同僚所不喜,也从未有人对下官说过如此话,下官失礼了。” 林青顿时面露思索,“被同僚所不喜?那你为何能入京为官,又如何做得了这知府。” 林青是打仗的将军,只要有一点可疑,那就要谨慎无比。 稍有不慎,就会落到一败涂地。 崔枕忽然笑了,充满了无奈与唏嘘。 只听他声音空洞,淡淡说道: “说来也怪,某从一地县令做起,从不勾结乡绅富商,也未曾刻意拉拢上官。 但因为刚正严明,与某做官的同僚苦不堪言。 他们想要置本官于死敌,往往找不到罪证。 索性就托好友,让某升职调任,去往他处。 调来调去,本官就去了京城,成了京官。 但因为某对大乾官场风气颇为不满,尤其是外地官员进京时的炭敬冰敬与火耗。 当初本官进京,因为家中没有钱财,所以某就找到当朝首辅家里, 借了五百两银子,孝敬给了京官。 不过还不等某上任,首辅大人就将我打发到了此地,让我做一任知府。 虽然是边陲之地,但,某又升官了...” 林青眼神愈发怪异,嘴角微抽,握着茶杯的手不停用力。 显然是在憋笑。 借钱借到首辅家里,无异于狠狠一巴掌抽了过去。 也难怪好些年过去了,也不曾升迁调任。 一直在这里当个替死鬼。 “大人还未说为何要留我这罪官在此地。”崔枕擦了擦眼睛,有些感慨。 林青拿起桌上的两个盒子,走到崔枕身前, “崔大人,本伯刚刚来到北乡城,根基不稳,就连麾下都是不识字的大头兵。 本伯想让大人帮忙打点这些财货,地契以及房契。 本伯虽然看不起商人,但也知道一个城池不能少了商人。 这关乎于百姓的生活,所以这些店铺还请大人帮忙打理。” 崔枕面色一变,赶忙打开盒子来回翻看,脸色越来越严肃, 最后,他猛地抬起头,问道: “大人...这些都是哪些粮商?” “是的,都是抄家所得。” “大人,如此行为与强盗何异!”崔枕有些着急了。 这里面的商铺田产,几乎包含了北乡城大半个商业。 如此大的财富,居然就这么抄家了? 林青顿时面露怪异,觉得这崔枕果然讨厌! 但还是解释道: “崔大人,他们有粮不卖,致使百姓无粮,意图谋反。” 崔枕顿时瞪大了眼睛,“就凭这个?” 据他所知,他任职过的所有地方的粮商都是如此做的。 他们也不是为了对抗朝廷,而是为了涨价,多几分利益。 毫无例外,都是官府出门与其洽谈,达成一致。 哪有上来就抄家的? 林青眉头微皱,“公然对抗朝廷,难道凭这个还不够? 那就再加上私通外邦,为段子约等人提供方便,这样一来,抄家合情合理。” “你!!靖安伯,你这是屈打成招,会遭到弹劾的!” “这崔枕做事犹犹豫豫,甚是讨厌。”林青心里想着,说道: “崔大人,本官掌管一地军务,手中精兵三千,为的是与草原人厮杀, 而不是在这北乡城内与这些商人勾心斗角。 某手里有刀,为何要与他们虚与委蛇?” 崔枕沉默了,他是文官,自然是要用温和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最好两全其美。 但这靖安伯是臭丘八! 做事不顾后果,只想着速战速决! 为了解决粮草与白糖的问题,可谓是粗暴至极! 大乾开国三百年,哪有不分青红皂白将一地主官抓起来严刑拷打的。 思来想去,崔枕也平静了下来。 不得不说,要是他手中有刀,可能比他做得还要过分。 军帐中陷入了沉默,二人都在苦思冥想。 不知过了多久,崔枕默默叹了口气。 不得不说,此法乃是对北乡城伤害最小的办法。 也是解决最快的办法。 “伯爷好手段。”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本伯是边关武将,做事需雷厉风行。 刚才的差事,大人接还是不接。”林青坐回了军帐最上首,淡淡说道。 “本官接了,好死不如赖活着,本官不怕死,但也不想死。 但陛下与朝廷那里,伯爷要如何交代?” “本伯不怕弹劾,随他们去吧。” 崔枕眉头一皱,说道:“伯爷,对待朝堂斗争,可不能行使军中之手段,需有头有尾,徐徐图之。” “大人教我。” 崔枕被这干脆利索的话噎了一下,一脸怪异地看着林青,他本以为还要费一些口舌。 “看来这位伯爷不像是看起来那般跋扈。” 收起了心中所想,崔枕沉吟片刻,缓缓说道: “汇报给朝廷公文,先后顺序很重要,伯爷还没有发出公文吧。” “只将某外出斩敌之事,密奏给了陛下,其余的并未发出。” “哦?”崔枕只是微微一愣,便明白了其中原委,心中暗道: “看来这位伯爷是陛下的心腹啊。” 崔枕坐了下来,摸了摸胡子,心中已有定计,缓缓说道: “伯爷,如此甚好。” “但给朝廷的折子还需要做一些调整,做到名正言顺。” 第101章 瑕不掩瑜 “大人请讲。”林青洗耳恭听。 对于朝堂斗争,他不曾学习过,如今有了学习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崔枕酝酿了片刻,说道: “大人出城杀敌,斩敌一千余,缴获战马三千,可对?” “对。” “北乡城官吏勾结外地,运送白糖等物资可对?” “对。” “城内粮商囤积居奇,到此城中无粮,可对?” “对。” 崔枕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那事情的发生应是如此,因为大人察觉到了段子约勾结外敌,贩卖官糖。 所以段子约趁大人巡边之际,引来了吉蛮部的分支。 但没想到却被大人尽数斩杀! 待大人回到城内封锁城池,想要捉拿一众逆党。 但此时,段子约与通判丁山常联合,想要通过控制城内的粮食, 让城内缺粮,逼迫大人放开北乡城封锁。 伯爷深知百姓饥寒交迫,所以决定速战速决! 出动军伍将城内所有粮商拿下,还拿下了同知段子约与通判丁山常, 以及识人不明的北乡城知府崔枕。 至此,一桩勾结外敌的大案被靖安伯三天告破, 盘踞在北乡城十年的贪官污吏被彻底扫清,恳请朝廷速速派官员前来主持大局。” 说完,崔枕又面露思索,继续说道: “如此一来,奏折虽然天衣无缝,但朝堂的大人们反而会觉得这是特意安排, 不如这样,那几大粮商与同知段子约自知无法活命,在反抗中被斩杀。 如此一来,伯爷有过有失,但瑕不掩瑜。 虽然会受到朝廷斥责,但也会有相应的嘉奖。” “甚至...能让段子约背后之人松一口气, 此次贩卖官糖,没有朝中大员的配合,是无法完成的。 甚至就连州府,也有人在其中拿好处。 否则这段子约,不会在此地十年之久。” 随着他的讲述,林青面露怪异。 觉得太祖皇帝说得没错,读书人,心都是黑的。 而且,杀段子约是林青也曾想过的。 如今朝堂局势不稳,不可再添波澜,要是引起了朝中大员的反扑。 将他调回京城,那可就欲哭无泪了。 崔枕见林青久久不说话,知道他是在思考,也没有打扰。 过了足足有两刻钟,林青才长出了一口气。 走到桌案上拿起了一份供词,递给了崔枕, “大人,看看这段子约的供词吧。” 狐疑地接过供词,崔枕只是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 过了许久,他才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叹息,没有说话。 只是眼神死寂。 情绪的尽头不是发泄,而是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北乡城,州府,吏部,户部,糖法司都有参与,国朝不过三百年,何至于此啊。” “十年,这十年,北乡城的大部分产糖,都被卖到了草原。 没有肥了朝廷,而是肥了那些幕后黑手。” 还有一件事二人都默契的没有提,那就是大乾的产糖城池,可不止北乡城一个。 想必其余城池,也或多或少也有中饱私囊的情况。 “老夫自持读书人,心中有几分风骨。 这官,不做也罢,越做越无能为力啊。” 崔枕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在军帐中回荡。 对于朝堂上的蝇营狗苟他心里通透。 从先前的奏折来看,他也知道如何做。 只是不想同流合污罢了。 林青面色平静,心中愈发坚定,淡淡说道: “大人,为官救不了大乾,但本伯为将却可以。 只要将北方王庭打残,让其龟缩回草原深处。 我大乾就可休养生息,再培养一批有志之士,自然可以重振朝纲。” “唉,不是我打击伯爷,就凭伯爷这万余兵马, 在草原,在大乾,都掀不起什么风浪。” 林青忽然笑了,站起身,抽出了身边的长刀,用力向前挥舞! 颇具自信地说道: “崔大人,做官你擅长,但打仗,某擅长。” “一万兵虽然不多,但足以定西北乾坤!” 崔枕慢悠悠地站了起来,看了看外面已经漆黑的天,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军帐。 “那老夫就拭目以待了。” ... 夜间的草原上寒风猎猎,不时还有野兽与野狼的嚎叫,听起来极为渗人。 但在草原,真正的王者是草原的一众勇士。 不是那些所谓的野兽。 黑暗中,一队足有五千骑的军卒慢悠悠地行走在漆黑的草原之上。 火把的光亮绵延不绝,驱散着寒冷与野兽。 他们是吉蛮部的勇士,此行的目的地是北乡城。 距离上一次劫掠已经过了有三个月了。 部落内的糖与盐,还有一些铁器农具,已经到了要补充的时候。 在几十年前,他们只能与大乾的一些商人换取。 用他们辛辛苦苦养大的牛羊来换取高昂的铁器,盐,茶叶,香料。 但自从大乾衰弱以来,攻守易型! 他们再想获得这些好东西,就不用再付出珍贵的牛羊! 只需要派出部落的勇士,去到大乾边境打劫一番即可。 如此付出的代价微乎其微,可能只是一些不值钱的人命。 在草原是有奴隶存在的,他们往往是一个部落战败后的青壮族人。 老人小孩杀死,年轻男人作为奴仆兵,而女人则是成为战利品,为他们繁衍后代。 如今这五千草原骑兵中,就有一千余仆从兵。 他们虽然有马,但只是穿着最简单的皮甲,至多能抵挡一下寒风。 根本挡不住乾人的长刀。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人命不值钱! 队伍的最中央,一名黑甲青年静静立在马背上,虽然颠簸,但他的身形却异常平稳。 他名巴音巴图海尼,是吉蛮部首领的小儿子。 天生神力,自十二岁开始随军征战,如今征战六载。 已经是吉蛮部中的一大统领,有一众忠心耿耿的草原勇士为其效忠。 此行本不需要他亲自前来,但今年辽远部上贡的战马却迟迟没到。 所以,吉蛮部首领决定! 将辽远部平灭,让其部落沦为吉蛮部的战利品! 海尼站在马背之上,静静看着前方的黑暗,以及周围贫瘠的草地。 虽然这属于吉蛮部,但吉蛮部不甘心在如此贫瘠的地方。 但草原王庭的势力太大,他们不能反抗! 想到这,海尼握紧了拳头,心中无声自语: “我将带领吉蛮部,重回草业核心,拿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这时,一名草原漆黑从黑暗中冲了出来,马蹄急促,牵动了一众骑士的心。 他来到海尼面前跪拜,面露惶恐: “海尼大人,辽远部被灭了。” 第102章 法不外乎人情 黑暗的草原上,马蹄如雷贯耳,惊走了附近的野狼。 当一众吉蛮部骑兵来到辽远部后! 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立在中心位置的高大泥塑。 不少吉蛮部勇士眉头微皱,不明白这是什么? 待到火把点起,众人才看清楚那是什么! 裸露在外头颅,手掌,长腿,还能看到其上的血肉,以及那死不瞑目,双目孔洞且流血的眼睛。 阴寒的感觉在所有吉蛮部族人心里蔓延。 四周黑漆漆的,静谧无声,只有火把上噼里啪啦的爆炸声。 “咕噜。” 不少人都默默咽下了口水,眼中露出了一丝恐惧。 这是什么? 如此邪异的东西。 海尼眼中的错愕一闪而逝,随即变为了愤怒。 这辽远部是他的财产,如今竟然变成了这副样子。 “谁来告诉本将,这是什么?” 他的声音寒冷,迎着冷冽的寒风,让在场众人又打了个哆嗦。 他们都知道,海尼大人生气了。 一名看起来留着山羊须,看起来年纪颇为苍老,身穿皮甲的老者上前, 小心谨慎地说道: “海尼大人,这是乾人手笔,叫做京观。” “京观?那是什么?”海尼转过头,看向那军卒,让他为之一颤。 “京观不详,一为炫耀军功,二为镇压亡魂,听说被镇压在京观里的尸体,永世不得投胎转世。 海尼大人,这定然是乾人的手笔。” 海尼的神情愈发冷淡,冷冷地扫了一眼那年老军卒,脸上露出冷笑, “你也是乾人,你敢出击草原?” “不...不敢。” “你那凭什么说是乾人做了这一切!”海尼的眼神中突然充满了杀意! 噌—— 长刀抽出,快速地划过那军卒的脖颈。 使其那充满惊愕的头颅掉落在地,鲜血喷溅。 “乾人软弱,此人居心叵测,动摇军心,再有此言者,杀无赦! 连夜赶路,明日一早,我们就要进入乾境! 让那些软弱的乾人,看一看吉蛮部勇士的悍勇!” 此番话,让原本有些动摇军心重新稳固了下来。 草原骑兵的眼神也开始坚定,杀气腾腾! 是啊,乾人向来软弱,一直守城不出。 从来不敢跟他们硬碰硬的战上一场,又如何敢深入草原,杀灭吉蛮部。 一想到乾人女子的滑嫩肌肤,以及那美味的盐巴,还有如白雪一般的白糖。 军卒们的眼中充满了侵略性,不禁夹紧了马背! 骑行的速度都快了几分。 由此可见,海尼是有真才实学的。 只是如今他眼中闪过了凝重,军卒可以轻视对手。 但他作为一军主将,则不可轻视对手。 不过,随即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兴奋。 越强大的对手,他越是喜欢! 这能证明他的能力早已经在他那带领吉蛮部走向没落的父亲之上! 想着想着,他的眼中出现了一丝嗜血! “全速前进!冲入大乾!” “呼呼呼。”一众军卒立马响应。 ... 翌日清晨,昨日抓捕的五位粮商掌柜莫名其妙地死在了狱中,身上多处刀伤。 北乡城同知也死了,身上同样多处刀伤。 都被伪造成了激烈反抗的样子。 崔枕挑灯思考了一夜,终于将城内所发生之事详细梳理完成,八百里加急送往朝廷。 而林青给皇帝的密折,早在昨夜就已出发。 今日,城门照常开启,城中的商铺也照常开门。 只不过多了一些看起来就老实巴交的小二与老板。 至于原本的老板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而百姓们出门口,惊奇地发现! 粮店居然开始卖粮了,只不过每人每天只能买一斗! 而且架价格也回归了正常。 这让一些百姓喜出望外。 当然,他们也不忘去到军寨中确认。 得到了军需官的准确答复,知道今日还可以来军寨中做工后, 一些百姓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他们不怕累,不怕苦,只要有一份工,他们就能活下去。 要说军营以往还要收敛一些,不可招揽太多的百姓。 但今时不同往日,军营中有太多的钱粮,等着这些百姓来赚取。 而这也能让军士们从军务中解放出来,让其好好操练。 争取早日上阵杀敌。 虽然少了繁重的军务,但却多了维持半个时辰的早课。 一些在城内吃不上饭的读书人,都可以进入军寨教书。 听着军士们在那拗口的识字朗读,崔枕看向一旁的林青, “伯爷,军卒厮杀,为何还要读书写字,此举为何意?” 二人如今漫步在军营中,看着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昨日的阴霾也消散了许多。 林青扶起了端着一个盆子,歪歪斜斜最终倒地的孩童, “小心一些,你这么小,为何能进入军寨做工。” 那孩童瞪大了眼睛,呼吸有些急促,知道此人是这里最大的官。 “大...不..伯爷,来这里做工有饭吃。” 这时,冲过来一个长相憨厚的,衣着破烂的汉子, 朝着二人连连磕头:“伯爷,犬子冲撞了伯爷,还请大人责罚,要罚就罚我吧,不要赶娃娃出去。” 林青看着他的肩膀上多了几道红印子,一看就是做工时造成的。 便将他扶了起来,“去做工吧,娃娃虽然做得少,但吃的也少,无妨。” 憨厚汉子猛地抬起头来,露出嘴里的黄牙,眼中的感激之色溢于言表。 “多谢伯爷,多谢伯爷!” 林青看着父子二人远去的背影,心中忽然有些惆怅。 “崔大人,这就是读书的好处,百姓的招募由亲兵诸葛瑜负责, 这些孩子能进来,想必也是他的命令。 要是换成了大字不识一个的大头兵,只知道听命令,不知变通。 没有放这些孩子进来,刚刚那汉子难免心生怨恨,好事反而会变成坏事。” 崔枕面露疑惑,呵呵一笑,说道: “伯爷向来治军严明,遵从大乾军律,但如今这营寨内,可看不到任何大乾军律的影子啊。” 林青看向周围忙碌的百姓,声音缥缈, “太祖皇帝曾言,法不外乎人情,理不外乎人心。 新招募的五千军卒都是北乡城人,如果太过严苛,反而会矫枉过正。” “伯爷此时此举暗合兵法,老夫果然不懂打仗,某受教了。” 这时,一名军卒冲入了军寨,盔甲染血,面容坚毅。 “敌袭,蛮子来了!” 第103章 主动出击 北乡城外十里,纳兰元哲趴在一处土包后。 看着由远处前来的蛮族哨骑,不禁陷入了沉思。 那些哨骑三三两两地分布在视线之中,粗略看去足足有五十余。 “大人,我们要不要撤回北乡城。” 身旁的副官看向纳兰元哲,问道。 纳兰元哲眉头微皱,在脑海里回想曾经学过的家学。 “五十哨骑,那蛮族队伍应该只有千余人,而且看他们不疾不徐,小心谨慎的模样,应该与此地相隔甚远。 既然如此,那完全可以将这些哨骑斩杀再进行回撤。” 但一想到伯爷的命令,纳兰元哲又有一些迟疑。 这时,身旁的副官又说话了, “大人您看,他们穿着的是皮甲!” “皮甲?” 纳兰元哲拿起远镜看去,眉头一皱。 “皮甲?要么是边缘小族的蛮子,要么就是仆从军。 但不管如何,他们的战力都不会太强。” 这一发现,让纳兰元哲下定了决心。 既然如何都要回撤,不如收一些利息再走。 他的眼睛瞬间凝视,朝着一旁的骑士打了几个手势。 看到他的手势,不少军士骑上了马,抽出了早就收起的长刀! 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纳兰元哲看向副官,吩咐道: “传令下去,五百骑兵留守,五百骑兵随本官杀敌,速战速决!” “是!” 白天的草原上十分地荒凉,野狼野兔都不会出来活动。 只有寥寥的十几个骑兵漫步在其中,警惕地看着四周。 他们是仆从兵,也是可以随时牺牲的军卒。 往往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往往需要他们先行探查。 帮助后面的大队人马探清虚实。 本来在这北乡城地界是不需要如此的,但因为辽远部的惨状。 让吉蛮部的蛮子们升起了戒心,这才派出了探子。 在他们身后三里,远远吊着一队骑兵,领头的正是海尼。 他不时看向一旁的斥候统领,不时看向远方。 在海尼一旁,有一名军士慢悠悠地走在地上,不时将耳朵凑在地面之上,静静倾听。 他是吉蛮部最好的斥候。 可以在五里外听清楚有多少马蹄奔跑,甚至连马匹的种类都可以分得清。 海尼对他尤为信任! “朱布,如何?”海尼的视线平静,扫向了前方的空阔草原。 如果前方有敌情,那么他们将毫不犹豫地展开冲锋,快速赶到战场。 那名为朱布的斥候面色平静, “大人,尚未有敌情,奴仆们依旧在平静地前行。” “呵,我们已经离北乡城很近了,如此距离还没有反应,看来辽远部的事不是他们做的了。” 海尼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屑的微笑,眼神中充满了轻蔑。 “大人,对待敌人,不可掉以轻心。”朱布面容温和,缓缓说道。 海尼看向朱布,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朱布,乾人不负悍勇,已经不是三百年前。 那时,我草愿王庭的祖先只能远遁,听闻乾人派出兵马。 就算是牛羊不要,也要赶快跑路。 如今,攻守易型了!” 朱布的眼中充满了慈祥,看着意气风发的海尼,就像是在看年轻时候的自己。 他弯下身,朝着海尼深深一拜: “大人,吉蛮部将在您的带领之下,攻破北乡城,成为草原霸主!” “哈哈哈哈!” 海尼听后哈哈大笑,其身后的一众军士眼中也带着崇拜。 大人,在他们的印象里,还没有败过! 朱布趴下身子,静静听着远方的动静。 忽然,他脸色一变,收敛起了笑容,神情变得愈发凝重! “大人,有骑兵,数量五百,方向东南,即将与我部奴仆接触。”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变得静悄悄地,看着最前方的海尼。 “哈哈哈,果然没有让某失望,北乡城来了一个胆子大的家伙!” 海尼回头看向身后的一众骑士,命令道: “一千骑兵随我出击,剩余骑兵缓行,不可暴露行踪!” 随即他抽出了弯刀,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马蹄咆哮,掀起了阵阵尘沙! 呼呼呼呼... 一众草原蛮子嘴里呼喊着,跟随着他们的大人,朝着东南方而行。 那里有他们的猎物,也有他们的功勋! 三里外! 纳兰元哲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面。 一刀砍翻了一个脸上还带着惊愕的蛮子! 长刀划破了皮甲,刺入了血肉,带出了大片的红白之物。 与他一起的三个蛮子也没有幸免,被身后跟过来的大乾骑兵一刀砍翻。 兵书上曾言,如何能杀敌制胜! 无他,甲胄精良,兵卒勇猛! 如今的靖安军虽然是新军,但已经有了一些强军的雏形。 甲胄精良依靠的是大乾出色的冶铁技术。 而兵卒勇猛则是日复一日的操练,以及军纪严明,从不拖欠饷银! 五十几骑蛮族骑兵不到半刻钟就被解决! 鲜血挥洒在草原之上,让这里的世界多了一种颜色。 看着空旷的天空,以及一望无垠的草地。 纳兰元哲不禁心神激荡,原来他也可以做到上马杀蛮! 假以时日,他身为镇国公本家子弟,未尝不能去竞争那镇国公的位子。 深吸了一口气,纳兰元哲冷声下令: “打扫战场,将尸体马匹都带回去!” “是!” 虽然这只是斥候,但这也是军功。 看着周围脸上洋溢着笑容的军卒, 忽然,纳兰元哲感觉心中一悸! 像是心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般! 咚咚咚... 沉闷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战马的嘶吼以及一众蛮子的怪叫,从天边传来! 纳兰元哲循声望去,只见前方的土坡上出现了一个个的黑点。 正在迅速靠近,他的瞳孔瞬间收缩! 几乎停止了心跳,陡然间浑身冰冷! 蛮子,蛮子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大人!!” 副官一声大喊,唤醒了纳兰元哲。 他马上发出了一声大喊: “丢弃战利品,撤!” 此刻,他的心中有畏惧,有激动! 畏惧的是不知道蛮子的实力! 激动的是,他还藏有五百骑兵,或许可以使用伯爷曾经使用过的方法。 将其诱而歼之! 但很快,他的脸色变了。 那些蛮子太快了,快到他刚刚下了命令! 他们就已经冲下来土坡,最前方是一名年轻蛮子,他已经抽出了长刀! 砍向了一名大乾军卒! 毫无意外,带着冲锋的威势,那名军士瞬间被砍掉了头颅! “撤!撤!撤!” 纳兰元哲瞳孔再次收缩,一连发出了几声大喊! 第104章 贪功冒进 北乡城的城楼之上,林青已经在这里静静站定,看着前方的草原。 在有军士回来通报有敌袭之后,他就已经来到了这里。 可如今已经过去了一刻钟,还是没有见到纳兰元哲回来。 这让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身上的气息也愈发压抑。 乔刚站在身后同样焦急,他原本就是镇国军千户。 出城的一些兵马里,也有他的兵。 更何况,还有镇国公的本家弟子在其内,如今却了无音讯。 如何能让他不急。 乔刚走上前一步,来到了林青身侧,低声说道: “大人,不如我带兵出去接应?” 林青没有看他,只是淡淡说道: “不用,先前某已经下了命令,一旦有敌,立刻回城。” 乔刚脸上愈发凝重,他知道纳兰元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心高气傲,而且有建功立业之心。 他之所以如此担心,就是怕纳兰元哲贪功冒进! 但他不能说,如今战局不明,如此说就是扰乱军心! 猛然间,林青眼神一凝,看到了远处天边的一队骑兵出现。 眼睛顿时眯了起来! 那队骑兵人数大约在五百,黑甲,身上染血,看起来颇为狼狈。 乔刚猛地瞪大眼睛,匆忙说道: “大人,他们回来了,让我出城去接应吧。” 林青瞥了他一眼,眼神中无比平静, “作为千户,需要时刻冷静,不可意气用事。” “可...他们似乎遭受到了蛮子的袭击。” “本伯看到了。” 乔刚还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有些不敢说了。 出城了一千军卒,如今只有五百,剩余的不用想也知道去了哪里。 一刻钟后,五百骑兵来到了城下! 纳兰元哲的副官朝着城头大喊:“开城门,我部遇袭!” 林青扫了一眼城下的一众甲士,在其中央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影。 身上有着数道刀伤,已经能看到白色的骨头。 不是纳兰元哲又是谁。 林青抬起头看了看远方,面露思索。 这时,城下又出现了喊叫声! “开城门,我部遇袭,纳兰千户生死不明!” 林青面色平静,淡淡下令: “乔刚,带领你部,在城门口等待,如果有敌,全力出击!” “是!” 直到乔刚所部完全落位,林青才下令开城门。 吱呀的声音响了起来,木桥缓缓放下,发出了咣当一声巨响! 城外的五百名军卒见状微微一喜,从容入城。 木桥缓缓升起,露出了下方极深的壕沟。 林青看着前方平静的草原,面露疑惑,随即转身离开了城楼。 城楼之下,那五百余名军士依旧站在那里,被乔刚率领部下挡住。 林青下了城楼,能听到副官的叫喊声,以及一众军卒的大骂! “你们想要干什么?造反吗?” “纳兰千户如今身受重伤,需要救治!” 当看到林青出现后,不少军士上的目光顿时投了过来,眼中露出了不解。 “伯爷!为何不让我等入城。”那副官开口询问,眼中还露出急切。 林青没有理他,而是看向一旁的军需官,淡淡说道: “拿军册来,仔细比对,若有异常,杀无赦!” 直至此时,乔刚才明白了伯爷让他守在这里意欲何为! 他瞪大了眼睛,看向前方的五百军士,面露思索, “难道这里面隐藏有蛮子?” 而当军需官拿过了军册,开始依次点名之际,两声惨叫从队伍的最后方传来! 众人脸色一变,循声望去。 只见有两名身穿黑甲的军卒背靠背站在一起,已经抽出了长刀,开始砍杀周围的军卒。 “留活口。”林青淡淡说道。 乔刚接过了手下递过来的军弩,瞄准那二人的大腿,轻轻扣动扳机! 咻咻! 两道弩箭瞬间飞了出去,由于距离较近! 直接洞穿了那二人的大腿,箭头从后穿出,还带着一些血肉。 二人顿时发出了两声惨叫,失去了平衡,倒地不起。 周围的军卒顿时冲上前去,将其死死按住! 待到将二人全部捆绑起来后,乔刚看向林青,脸上露出钦佩: “伯爷料事如神,乔刚佩服。” 同时他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后怕,虽然只有两人混入了城内。 但同样可以造成巨大的破坏! 军需官拿着军册,看向林青,询问道:“伯爷,还..继续吗?” “继续。” 随着一个个军卒上前,说出自己的名字,并加以两位同僚佐证身份, 这才得以进入军寨,脱下甲胄休息。 此法乃是在开国初期就建立的方法。 当时的大乾军队混乱,将领也多, 往往经过了一场大战,总有脱离原本队伍的军卒。 而这也给了敌人可乘之机。 往往会混入大乾的军队之中刺探情报,焚烧粮草。 还有的干脆加入大乾军队,成为一名乾人,因为大乾的军队可以吃饱饭。 曾经发生过十万军队出征,回来时却有十一万军卒的事情发生。 所以当时的太祖皇帝就建立了军册! 凡进入军伍之人,就要登记在册,想要回归军队,还需要两名同僚佐证。 如今,大乾几乎已经忘了这套辨别之法,只保留军册。 但林青认为,任何一个规矩诞生,一定有其相应的道理。 背后往往都有血的教训。 就像如今这方法,它没有多大的弊端,但却可以筛查出混在军卒之中的草原人! 筛查持续了半个时辰,纳兰元哲也被抬下去医治。 而结果出乎意料,最后竟然还有十几人不在军册之内。 也无法证明身份,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与一众大乾军卒大相径庭。 林青的脸色愈发冰冷,“严加审问,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钟信一挥手,顿时几十名军士便冲了上去,将他们按倒在地! 他们神情慌张,纷纷将视线看向那个中年人。 钟信眼神闪烁,盯住了那中年人! “将他单独审问!” “是!” 离开城门的林青返回了军寨,来到了军医所在。 这里除了受伤的军卒,还有一些在操练中受伤的军卒。 见林青来了,他们马上变得严肃,站在那里,低声叫了一声“伯爷”。 林青答应了一声便走进了军帐。 一眼就看到了还在昏迷不醒的纳兰元哲,神情难明。 “如何?” 一名军士站起身,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道: “伯爷,都不是致命伤,只是失血过多昏了过去,休息个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继续吧。”丢下一句话,林青离开了军寨, 神情凝重! 第105章 敌情 林青所属的军帐中,副官一脸忐忑地站在那里,惴惴不安。 伯爷给他们的命令已经很清楚了,遇到敌人就撤退。 如今他们贪功冒进,致使千户重伤,军卒也死伤了五百。 虽然他是听令行事,但他也是那一千军卒的上官。 理应承担相应的责任。 在军队中就是如此,立了功,上官得到的嘉奖最大。 但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一旦战败或者损失惨重。 军卒不会受到责罚,反而会受到优待。 但上官,那可就要面临严酷的军律! 正在他脑海里胡思乱想之际,军帐的帷幕被掀开了。 林青走了进来,径直坐到了上首的椅子上。 拿起桌上的军报仔细查看。 “纳兰元哲部共一千一百人,返回军寨五百三十人,其余皆失踪战死!” 简单的一行字背后却是血淋淋的军卒性命。 五百人死后的尸体,已经可以聚集成一小山包了。 林青将军报丢到了桌子上,冷冷说道:“说说吧,发生了何事。” 副官身体一抖,娓娓道来。 从发现敌踪开始说起,到如何缠斗,到如何被包围,到如何溃败。 说得详细无比,他身为副官! 将战场发生的事情讲清楚,就是对靖安军最大的负责! 一刻钟后,他的声音落下,军寨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追击你部的敌人只有一千,还包含了大约五百的仆从兵?” “是!” 林青点点头,眼中闪过了一丝了然。 蛮子的数量应该在三千骑到五千骑之间。 少于这个数量,仆从兵就会生出异心。 “他们身上有吉蛮部的标志吗?”林青又问。 在这大乾西北,除了西边的几个小国,也只有吉蛮部有如此骑兵。 副官面露思索,眉头微皱,想了许久缓缓摇头: “回禀伯爷,没有,但那领头的小将尤为勇猛,一人便可以战我大乾数名军卒,在其身边还有雄鹰铁骑守护。” “知道了,下去吧。”林青点点头,拿起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副官一愣,猛地抬头看向那个身影。 没有处罚? “如今大敌当前,纳兰元哲不便行走,你率部并入乔刚麾下,戴罪立功。” 副官猛地一愣,如此一一来,岂不是要撤掉他们这一个千户队伍。 但他们如今是败军,有如此结果已经是殊为不易。 他叹了口气,朝着林青躬身一拜: “多谢伯爷开恩。” 说完,便缓缓离开了军寨。 等他一走,钟信便走了进来,来到林青身侧,低声说道: “大人,此番来袭的队伍乃是吉蛮部首领的小儿子巴音巴图海尼率队,足足五千骑。 其中奴仆兵一千,雄鹰铁骑两千,普通骑兵两千。 那些人还说,此人率军与草原各部征战,从来没有输过。” “就这些?”林青眉头微皱。 “就...这些。” “不对,再审。” 林青淡淡说了一句,撕下了手中的白纸,递给了钟信, “交到兰云川手上,让其无论发生了什么,也不得回援。” 钟信脸色一变,随即答应了下来。 “是。” 随即他又说道:“大人,城外已经能看到一些蛮族斥候,需不需派斥候出去。” “不用,派三千新兵到北城处,其余新兵继续操练。” “另外命令军寨中的百姓去北城处修筑工事,天黑之前要修筑完成。” “命令乔刚部在天黑后去往北城门待命,披甲迎敌。” 钟信感受到林青身上的平静,一颗心也渐渐冷静了下来,低声说道: “是!” 一连串军令下达,钟信记在心里,诸葛瑜则下笔如飞,记录在纸上。 待到钟信离开,诸葛瑜拿着一张白纸走了过来,放于林青的桌案之上。 “伯爷,已经记录完全了。” “嗯,军中教识字的先生有多少了。” “回禀伯爷,已经有三十人了。” 听到这番回答,林青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这让诸葛瑜颇为不解。 如今都已经大敌当前了,为何还会关注这样一些小事。 思考了半天,诸葛瑜决定还是直接问。 “伯爷,下官有一事不明。” “讲。” “如今城外有五千蛮族骑兵,为何大人丝毫不显慌乱。”诸葛瑜脸上带着问询,眼中充满了好奇。 他是想要做将军的人,但他竟然发现伯爷的很多行为他都看不懂.. 这让诸葛瑜的干劲大受打击。 “北乡城身处高地,城内有士卒七千,不过区区五千骑兵,为何慌乱?”林青反问。 “但城内军卒都是新兵,尚未见过血,也从来没有杀过敌。” 这一点诸葛瑜还是知道的。 在战场上,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兵,甚至可以无视武者的境界杀人。 尤其是参与了各种战争,但都活下来的老兵。 可能只需要不到一千,就能将那五千新军卒彻底绞杀干净。 林青放下了手中的纸笔,拿起了茶杯轻抿了一口。 “无妨,让他们见一见血便是。诸葛,如果你想弃文从武,那就要摒弃原有的书生意气。 战场,是不讲道理的,新兵也可以在瞬间成为悍卒。” “去做事吧,晚上与本伯看一出好戏。” 诸葛瑜轻轻拱手称“是”,回到了自己的座椅上。 只不过皱起的眉头,代表着他依旧在苦思冥想。 林青见后微微一笑,拿起了长刀,巡营去了。 .... 酉时三刻,太阳落下,黑暗的帷幕重新遮盖了天空。 不光是北乡城内开始生火做饭。 就连距离着北乡城外十里的吉蛮部骑兵,也开始安营扎寨。 篝火点燃,烤肉的香味肆意。 海尼咬了一口手中的羊腿,扫了一眼朱布,笑着说道: “朱布,我说的没错吧,乾人都是胆小鬼,只知道据城而守,不敢外出厮杀!” 朱布一边看着手中的地图,一边吃着手中的奶酪。 “大人,如果北乡城的守军据城不出,那我们就要绕过北乡城,去到大乾劫掠,有些危险了。” “哈哈哈哈,朱布,你不会是看到辽远部的惨状,害怕了吧。” 朱布摇了摇头,淡淡说道: “大人,我只是觉得,北乡城的守将比以往要奇怪。 不管我们的斥候如何挑衅,他们都不予理会,我们还是要小心一些。” 海尼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 “乾人都是缩头乌龟,既然他们不出来,那我们就夜间出战,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别担心,我可是部落里最勇猛的勇士,不会输的。” 第106章 三千骑兵满甲归 亥时初,夜色缭绕,天空中灰蒙蒙的,充满压抑。 北乡城的街道上已然寂静无声,没有一个行人。 只有不时吹过的冷风。 冰冷的月光洒向地面,映衬着北乡城中的荒凉。 北城门处,林青平静地站在城楼之上,看向远方草原,不知在想些什么。 乔刚站在其身后,脸上出现犹豫,过了没一会儿,他还是鼓起勇气问道: “伯爷,真的要如此做吗?太危险了。” “富贵险中求。”林青嘴角勾起微笑,淡淡说道。 随即他看向一旁的诸葛瑜,问道: “如何?” 诸葛瑜清秀的脸上露出钦佩,“伯爷,如您所料,那些奴仆兵没有说实话。” 他拿出了一张白纸,递了上去,“伯爷,这是供词。” 林青只是扫了一眼,便不再看,只是淡淡吩咐: “归位吧,命令军士们照做。” 既然伯爷已经下了命令,乔刚即使有着千般不甘还是拱手抱拳: “是,大人时刻注意自身安危。” “去吧。”林青眼睛微眯,露出了尽在掌握的模样。 他看向诸葛瑜:“都做好准备了吗?” “放心吧伯爷,都已经准备好了,由您的亲兵亲自开城门。” “很好,草原的蛮子,与我们乾人耍心眼,自不量力。” 诸葛瑜脸上又露出了钦佩,“还是大人敏锐地发现了战机,否则就没有今日的埋伏了。” “他们做得太过明显了,五千骑打一千骑,还是在突袭的情况下, 居然还能放五百骑兵回来,简直愚蠢。 要是草原都是这种货色,那我大乾也不至于龟缩防守。” 林青淡淡说道,这是身为将领才有的掌控。 若是他来掌军,不要说五百骑,连最前线报信的那名斥候都回不来! 而如今斥候不光回来了,还回来了一半骑兵。 这只能说,草原的蛮子有更大的图谋。 果不其然,在回城的军卒中找到了仆从兵。 当看到他们的一瞬间,林青心中就有了猜测,知道草原人想要做什么! 今夜,就是验证猜测的时候。 如果测测失败了,那也无妨,没有丝毫损失。 若是成功了,那自然是又立大功! 说话间,林青看了看时间,察觉时辰已经到了,便吩咐下去: “开始吧。” 诸葛瑜拱手挥,离开了城楼。 而林青则是继续看着远处漆黑的草原,心中无声念叨着: “你们,可一定要来啊。” 亥时三刻,如今城中的军民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北乡城直面草原,最为坚固的城门, 忽然发出了一声“吱呀”的声响,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露出了后面漆黑的城洞,还有宽敞的街道。 几道人影鬼鬼祟祟地来到了城门口,手里拿着长刀,刀口染血。 向着远处的黑暗挥舞着特定的信号。 北乡城外一里的黑暗里,三千匹战马缓慢行走着,其上坐着甲胄精良的蛮族铁骑。 这些战马的四只马蹄都被包裹上了柔软的麻布,走在草原上静谧无声。 马的口鼻都被带上了马衔,压住了舌头,不让其鸣叫。 这一切都静悄悄的,海尼与朱布走在最前方,静静看着前方的黑暗。 此地距离他们的营寨十里! 他们在用饭后就开始悄无声息地前进,走了足足三个时辰,终于来到了此地。 北乡城外。 尽管马蹄的都被包裹,但三千骑兵在草原上奔跑,难免会被大乾的斥候发现! 他们如此行敬,是对大乾斥候的尊重。 朱布趴在地上,眼中出现了一丝喜色,来到海尼身边压低声音: “大人,城门已经开了。” 海尼眼中也出现了一丝喜色,“真的?想不到他们居然真的能成。” 不过,随即他的脸上就露出了不屑,撇了撇嘴,冷哼一声: “大乾如今真的要亡了,军备如此荒废,被十几个仆从兵就开了城门,可笑!” 此话一出,朱布面露思索淡淡说道: “大人,是不是太过轻松了,小心有诈。” “哼,那些奴仆兵的家人都在我们吉蛮部,只要他们敢讲实话说出去! 男子斩去五肢,女子为娼!你说他们敢吗?” “定然是不敢的,但大人还是不要仓促入城,由我先带领一千骑谈一探究竟, 若是没有危险,大人再行入城!” 朱布出于谨慎,小心提醒。 海尼眼中神色一冷,耸了耸鼻子,脸上出现骄傲的神情。 “朱布,我乃吉蛮部第一勇士,凡战必身先士卒。 如今这北乡城乃是我吉蛮部攻下的第一座城池,我如何甘于人后!” “上马,五百步时尽数冲入城内!” 朱布叹了口气,海尼是他看着长大的。 他是勇猛的,也是骄傲的。 这一份骄傲让他成了部落里最年轻的将军,也让他战无不胜。 希望这一份骄傲不要害了他。 朱布默默地上了马,看着逐渐清晰的北乡城轮廓,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念头。 他转头看向海尼,想要再劝一劝他。 但当他看到海尼眼中深深的战意与兴奋后,他便默不作声。 “希望此行能够顺利。” 五百步的距离转瞬即逝,再往前走黑暗就无法遮蔽他们的身形。 但五百步的距离,对骑兵来说转瞬即逝! 海尼抽出了弯刀,遥指北乡城,声音平淡低沉,但所有军士都能听到: “吉蛮部的勇士们,你们将随我拿下属于我们的第一个城池! 吉蛮部的辉煌,将从我们开始! 王庭从我们手中夺走的东西,将会被我巴音巴图海尼,亲自夺回来。” 三千骑兵的视线汇聚在海尼的身上,眼中充满了崇拜与尊敬! 这是他们的荣耀! “抽刀!”海尼的声音依旧低沉,但却有着压低不住的兴奋。 唰唰唰! 三千把弯刀抽出,让这冰冷草原多了一股寒气! “吉蛮部勇士们!” “随我破城!” “杀!” 海尼的声音猛地高昂起来,随即便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三千骑兵冲出了黑暗的笼罩,露出了他们狰狞的面孔! 在他们前方,是城门大开的北乡城! 林青静静站在城头,默默地看着冲出来的骑兵,眼中没有惊讶与慌张。 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像是迎接回家的朋友。 第107章 大局定 “近了,近了!” 海尼在高头大上来回起伏。 看着眼前的城门,眼中充满了热切。 此刻的北乡城,就像是一个脱光衣服的美姬,赤裸裸地躺在他身前。 等待着他去征服。 四百步! 三百步! 二百步! 骑兵的速度已经提到了最快,如同一道在黑暗中穿梭的闪电! 一百步! 五十步! 城内荒凉的景象已经被海尼收入眼底,高大的城楼如今没有成为阻碍! 就那么赤裸裸地敞开了胸怀。 海尼不由得心情激荡,在他身后的三千甲士同样如此。 朱布还保持着冷静,观察着四周,没有发现丝毫异样。 这不由得让他松了口气,或许此战真的是海尼扬名大乾的战争! 朱布缓缓抬头,看向高大的城墙与城楼, 这是他们草原人无法建造的雄伟,但这在大乾却随处可见。 忽然,朱布愣住了。 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静静站在城楼上的黑影。 身材高大,面容俊秀,看起来十分年轻,漆黑的眼睛中充满了平静。 像是幽灵一般,静静注视着他们。 像是地狱的使者,在迎接回归的子民。 朱布只感觉心中的慌乱在以无法遏制的速度扩张! “他是谁?” “他为什么要站在那里?” “他为什么不去报信?” “他...为什么不害怕!!!” 但一切已经晚了,五十步的距离转瞬即逝。 三千骑兵已经尽数冲入了北乡城! 马蹄踏在吊桥上的声音如此美妙,放在以前,他将为之沉醉。 但在如今,他只感觉这声音像是死亡前的奏曲。 充满了冰冷! 当他的思绪回归正常,理智回到了脑海中,他脸上露出了此生最大的惊恐! 五官都已经扭曲了起来! 只见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瞳孔快速放大,心中恐惧蔓延,几乎让他停止了心跳。 朱布发出了自出生以来,最惊恐的声音: “撤!撤!!撤啊!!!有埋伏!!!撤!!!” “大人!!撤!!” 无人应答,因为他们已经被陡然亮起的街道短暂晃瞎了眼睛。 当他们适应了光亮,恢复了视觉之后。 身后传来了机关扭动的声音, 嘭。 一个闷哼,唤醒了他们的神志。 城门,关闭了。 一个个身披甲胄的大乾军卒从房顶,城楼,民房,街道两旁的胡同中冒了出来。 他们手中拿着大乾独有的制式军弩,闪烁着寒光的箭矢已经瞄准了他们。 就连身后的城楼上,也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甲! 手拿长弓与滚木,面露期待。 “放!” 一声声高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军弩攒射的声音不绝于耳,呼啸着声音的羽箭就像是夺命的死神,迫不及待地开始收割生命。 “完了...” 这是朱布最后的意识,随即便被一片黑暗笼罩。 海尼呆呆地看着这一切,明晃晃的街道,四周仿佛数之不尽的大乾军卒。 以及在他身后接连死亡的吉蛮部勇士。 他双目失神,瞳孔剧烈摇晃。 一直以来,心中坚持的信念,似乎崩塌了。 他海尼,似乎并不是战无不胜。 海尼抬头看向四周,猛地看到城头上那个高大身影。 两个同样年轻,同样身穿黑色甲胄,同样战无不胜的将领。 对视了。 一人眼中尽是惊慌与无措,另一人眼中就像是死水一般平静。 “他..是谁。” 正当海尼心中生出疑问之时,胸口传来了一股剧痛!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的身体,使他跌落下马。 坚实的地面接住了他的身体,这是他在草原上从未有过的感觉。 坚硬,刺痛,并且心如刀割。 鲜红的血液顺着伤口流了出来,慢慢浸湿了地面。 冰冷的地面上多了几分温暖,但海尼的心却愈发的冷。 海尼艰难地侧过头,看向那高大的城楼,看向那最上方的身影。 但却只能看到一个离去的高大背影。 他...吉蛮部最勇猛的战士。 他...输了。 黑暗犹如潮水一般淹没了他,让他失去了意识。 光汉三年夏,六月三十日晚。 北乡城内喊杀声一片,血腥味弥漫了整个城池。 百姓们无一进入梦乡,只能躲在家中瑟瑟发抖。 闻着飘散过来的难闻气味。 临近天亮,最后一名蛮族骑兵倒下。 四处都是堆积的尸体,鲜血彻底染红了街道,脚踩在上面有清晰的黏稠感。 当战争带来的兴奋退潮后,剧烈的恶心涌上了在场的军卒。 他们都是刚刚入伍新兵,哪里见过如此场面。 呕吐声响彻不绝,即使是刚刚最兴奋的士卒,此刻也脸色苍白。 肚子里面的酸水来回翻滚,不时回过身呕吐。 乔刚甲胄染血,他率领一众部下拦住了四处逃窜的蛮子。 让他们愈发地陷入绝望。 他骑着高头大马,漫步在尸山血海之中。 看着许多倒地不起的战马,不由得面露可惜。 如果这三千战马可以留下来,那城内的军卒就都有马了。 看了看房屋上已经成头的呕吐物,乔刚眉头微皱,骂道: “你们这些小崽子,吐也吐得干净点,给人家的房顶弄得那么恶心。 小心明日百姓去找伯爷告状!” “大人...我等...忍不住啊...呕....” 一名军卒趴在一具尸体上,将前几天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乔刚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看向一旁的军卒,吩咐道: “将营寨里剩余的两千新军拉出来,打扫战场。” “天亮前打扫完成,可不能影响了城内百姓做工。” 说着,他脸上出现了一抹狰狞的笑意, “想来他们会喜欢的,这就是他们期待已久的战场! 天天嚷嚷着杀敌,今天先来见一见死尸!” 他又看向一名传信兵:“统计伤亡,没事的都回到营寨里去吐!!” “是!” 军寨中,所有军卒严阵以待,都没有睡。 万一战事有变,他们可以随时拉上去支援。 他们不时看向最中央的军帐,面露崇拜,伯爷就在里面! 军帐中,林青坐在桌案前看着地图,诸葛瑜看着一道道公文。 而知府崔枕则是满脸焦急地在军帐中踱步。 不时负手而立看向城门方向,不时拍拍拳头,继续行走。 看着二人气定神闲的模样,崔枕就气不打一处来。 来到桌案前,一把按住地图。 林青抬起头,面露疑惑,像是在说,你干嘛? “伯爷啊,敌人都杀进城里来了,你为何还在这里啊!!” “你应该去城楼上,指挥战斗啊!!” 林青面色平静,将崔枕的手拿开,继续看向地图,淡淡说道: “大局已定,本伯在与不在,没有影响。” “你!!唉!!军国大事怎能如此儿戏” 崔枕怒目圆瞪,但随即重重叹了口气,继续在军帐里踱步。 诸葛瑜将头低下,嘴角偷偷出现了一丝弧度。 第108章 收获颇丰 翌日,北乡城中依旧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但经过冲洗,已经没有昨日那般浓郁。 来往的百姓都面露畏惧,不敢去到北城门方向。 由于百姓在军营里做工,一些消息还是传了出来。 靖安伯昨日在北城门处斩杀蛮子无数。 具体的数量百姓们不知道,有说一千的,有说五千的。 但总归,是杀了蛮子。 这样一来,百姓们的畏惧情绪就少了许多。 街上的行人脸上也挂起了一丝骄傲。 他们是乾人,这里是天朝上国。 蛮子虽然一时势大,但总有被大乾打败的一天。 他们对此深信不疑。 就如这军寨中的一众军卒,对靖安伯深信不疑一般。 经过了昨夜的战斗,新兵五千都已经完全见过血! 只要再经历一些战斗,完全可以称得上一名称职的军卒。 虽然昨日打了胜仗,但今日的操练依旧继续。 军士们的脸上都带着几分苍白,无他,吐的太多了。 往往这时候,老卒就会出言安慰。 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但当他们看到堆积在军寨角落里的那些战利品时,眼中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兴奋。 他们,也是杀过蛮子的军卒了。 那些战利品多半是铁甲,长刀,还有一些皮甲。 等待着做工的百姓将其分拣,然后再重新冶炼。 再锻造成农具,盔甲,长刀等等。 马无夜草不肥,军队也是如此。 一旦打了胜仗,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收益。 而在军寨的另一边,所有的百姓都来到了火兵的所在地。 这里血腥味冲天,到处都是脏器与鲜红的血肉。 但这都是马肉! 三千匹马,这也是战利品之一,也是最让军士们开心的战利品。 想必从今日起,往后的七天都要顿顿吃肉了。 当然不能全吃,剩余的部分,要做成腌肉。 这样一来方便储存,也方便携带。 大乾的军伍如今已经三百年了,火兵虽然不起眼。 但毫无疑问,火兵做的菜虽然不好吃,会的东西最多! 大乾从南到北,几乎所有的地方菜肴,火兵中都有人会做。 当然,这不是为了服务普通士兵。 而是为了服务调来的一干将领。 对此,军营中谁都没有意见,将领们吃得好睡得香。 他们这些普通的军卒才更有希望活下去。 正如现在,靖安伯一夜没睡,依旧在军帐前演练着刀法。 这样一些军卒们先心惊胆战,生怕伯爷出了什么问题。 在大乾开国时就有过将领突然死亡的先例。 那是大乾威震伯在征伐西域时,七日不眠不休,加上其年纪太大。 猝死在军中,致使战事拖延。 所以自那之后,军中的副将与御史监军就承担起了主将安全的责任。 但如今的靖安军中,林青一家独大。 既没有副将,也没有御史,所以没人能管得了他。 这时,严光急匆匆地回来了,脸上风尘仆仆,带着风沙。 他单膝下跪,朗声说道: “伯爷,城外西北方向发现吉蛮部营寨,但其内军卒已经尽数北撤,从留下的痕迹来看,大约两千余。” 林青深吸了一口气,长刀入鞘。 与他判断的一般无二,吉蛮部的骑兵应该有五千,如今死在城里三千。 剩余的两千相比如今已经知道了计划失败,所以理当逃遁。 林青看向严光,说道:“命兰云川回营吧。” 这本就是一枚闲棋,如果吉蛮部来的人多,这一步闲棋可以做到雷霆一击,攻其不备。 但那吉蛮部的领军人自作聪明,想要玩夺门这种小把戏 以至于没有经过激烈的战斗,就白白损失了三千骑。 如果那两千骑还要继续南下劫掠,那可不是白白损失三千骑了。 这五千骑,可能会全军覆没。 严光敦实的背影离开了,林青回到了军寨中。 此时崔枕已经离开,带着一部分军卒,还有一些百姓。 去将城内的店铺重新开业,将这些店铺换了掌柜的事情公之于众。 也是算是冲一冲城内的血腥味。 林青看向诸葛瑜,问道: “军报都做好了吗?” “回禀伯爷,已经好了,现在就可以送往朝廷。” 林青点点头,在脑海中思考了一番,觉得没有遗漏之处。 “那就送出去吧,千里加急。” “是!” 说完后,林青拿起长刀,走出了军寨,来到了周围的一个帐篷中。 里面只有一个妇人与两个孩子。 妇人的眼睛红红的,鼻子也是如此,身体不时抽动,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悯。 她的两个孩子也是如此。 在他们身前有一个简易的牌位,上面写着: “亡夫之灵位。” 连汤进义的名字都没敢写。 见林青进来,左清兰抹去了眼中的晶莹,平复了一下情绪。 径直跪在地上,还拉着他的两个孩子一起。 林青没有拒绝,接受了他们的叩拜。 “左清兰多谢大人为夫君平冤昭雪!” 两个孩子极为懂事,也怯生生地说道: “多谢大人为家父平冤昭雪。” “起来吧,汤指挥使是一个好官,如今虽然身死,但好在如今平冤昭雪。 你们先待在这里,等到朝廷的旨意来了,自然可以回到府里居住。” 林青将他们扶了起来,淡淡说道。 “多谢大人...”左清兰彻底泣不成声,颇为柔弱地哭了起来。 “在圣旨没到之前,你们不要离开军营,以防有变。” 林青再次叮嘱,那个神秘人,以及州府的势力,还有京中的势力都没有得到铲除。 在彻底尘埃落定之前,他们依旧有着反扑的机会。 更何况,如今抓的只是一些小卒子! 具体如何处理,等军报与奏折到了京城,自然会有朝堂诸公与陛下角力,商讨出一个看似完美的解决方法。 这就不是林青能左右的了。 又寒暄了两句,林青转身离开,看着一众在持续操练的新兵。 他心里生出了一股成就感。 如今来到北乡城不过一月,就已经完成了对北乡城的彻底掌控。 让一众军民如臂驱使,这比他预想的要快上好几个月。 另外还绞杀了吉蛮部的三千骑兵,让他们的实力大减。 等到这些新兵成熟,征伐吉蛮部的事情,也要提上日程了。 “时间..过得好快。” 第109章 斥候 三日后,昏迷中的朱布只感觉浑身剧痛。 直到他慢慢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朦胧的白色帐篷。 “这...这里是地狱?” 呆愣了片刻,他终于缓了过来,眼神中也有了焦距。 军帐内的血腥味以及身体的剧痛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 他没死。 朱布努力找回了脑海里的回忆,第一个想到的画面就是那日站在城墙之上的冰冷身影。 第二幅画面就是铺天盖地的羽箭射了过来。 “不...” 他作为军中斥候,知道那种羽箭代表着什么。 如果没有意外,那三千吉蛮部族人已经不剩多少了。 但他...为什么能活着。 这时,一个声音在一旁响了起来, “呦,你醒了啊,快去通知大人。” 不多时,军帐内出现了两个身影。 一人是身穿白衣的诸葛瑜,还一人是个子不高,极为敦实的严光。 诸葛瑜来到床边,看了一眼已经睁开眼睛的朱布。 笑了笑,看向严光: “严大人,此人就是那些奴仆兵口中所说的绝顶斥候, 发现他的时候,身上只是中了两箭,还没死。 伯爷已经吩咐了,此人要留着,看看能不能从其手里学到一些东西。 如果他嘴硬实在不说,那再杀了。” 严光眼中露出精光,一脸惊喜地看着诸葛瑜。 他这段时间每日都会带着部下出城,记录周围的地形。 可谓是一日不曾落下,在军中要说谁知辛苦。 绝对是他们这些军中斥候。 可如今,吉蛮部的斥候却阴差阳错地落在了他们手里。 要是他配合的话,这能让靖安军勘探地形的进度大大增加! “多谢诸葛兄了,此人对我有大用!!” 严光看向一旁的军医,问道: “他什么时候可以下床,上马?” 军医面露犹豫,对于这些军汉,他是有理也是说不清。 只能求助一般看向诸葛瑜。 “是这样的,严大人,此人的伤势不算严重,如果不顾死活的话,现在就可以上马。 但想要痊愈,可能还要再等一个月。” 这么一说,严光就动了,他看向朱布,脸上露出阴狠。 淡淡说道: “我知道你能听懂,刚才我们的话你也听到了,好好配合就能活命,如果不好好配合,那就去死吧。” 朱布嘴唇干涩,眼前这个将领与他一般,个子不高,但身体极为健壮。 一看就是军中斥候。 “海尼大人还活着吗?”朱布缓缓说道,言语说得极为顺畅。 严光思索了片刻,缓缓摇头,“此事本官不知道。” 诸葛瑜想了想,温和说道: “已经死了,他的运气比较好,只中了一箭,还不是致命伤。” 朱布眼睛瞪大,这为何会死。 便听诸葛瑜继续说道: “但他被马蹄踩爆了脑袋,我们还是根据身上的衣服,才能辨认出他来。” 一瞬间,朱布面如死灰,眼神逐渐呆滞了下来。 海尼是他看着长大的,从牙牙学语到成为部落的勇士,他都没有错过。 但如今,第一次征讨大乾,就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朱布眼中流落出两行清泪,悲痛欲绝。 “你们杀了我吧,我不会为你们做事的。” 严光一愣,心说这还是一个硬骨头,随即看着一旁的白衣。 诸葛瑜微微一笑:“想不到你还是个忠心耿耿的,据我们了解,海尼早早成婚,如今已经有了两个儿子, 如果你答应为我们做事,传授我们吉蛮部的斥候技巧。 那我可以答应你,届时攻破吉蛮部时,可以留那两个孩子一命。” “如何?” 此话一出,不光是朱布面露诧异。 严光更是面露震惊,军医也是如此。 “呵呵,大乾的军卒都如此傲慢吗?杀入吉蛮部?就凭你们?”朱布平静了下来,缓缓说道。 “没错,就凭我们靖安军。” 诸葛瑜面露无所谓,微微一笑: “如果吉蛮部都是你们这种货色,那我们平灭吉蛮部,只是时间问题。 可能三个月,可能半年,最长不会超过一年。” 诸葛瑜的话毫不留情,像是一把利刃一般,插入了朱布的心脏。 朱布呼吸急促了几分,虚弱的说道: “那是因为我们中了埋伏,要说没有中埋伏,你们一定不是我们的对手。” “那你们为什么要中埋伏呢?” “还不是棋差一筹,被我家伯爷识破了计谋。” 诸葛瑜面露微笑,丝毫不介意再往他心上插两刀。 朱布呼吸急促,险些无法自控,但他还是没有说话。 在战场之上,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输了就是输了。 “不瞒你说,伯爷的作战计划就是在一年内平灭吉蛮部,还大乾西北一个安宁。 不管你信或者不信,这就是结果,答不答应,你自己考虑。 或许,不光是海尼的儿子,连你的家人我们也可以放过。” 听到这白衣男子的话,朱布一颗心沉了下来,想到了那个如梦魇一般的黑影。 不知不觉间,他的心里竟然产生了一丝畏惧。 或许那个靖安伯,真的有实力做到。 思考了许久,朱布缓缓坐了起来,伤口顿时渗出了一些血水。 虚弱地开口:“好,我答应你,我倒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实力。” 诸葛瑜露出微笑,看向严光: “严大人,如何?此人就交给你处理了。” 严光搓了搓手,舔了舔嘴唇露出了垂涎, “好!” 这让原本面色平静的朱布打了个哆嗦,心中升起了一个不祥的预感。 这时,一个人影探头进来,是回到军营的兰云川。 他一眼就看到了严光与诸葛瑜,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 只不过配合他那狰狞的脸,有些难看。 “找你们半天了,来来。” 二人被他拖拽着走出了军帐,来到外面,诸葛瑜面露怪异,挣脱开了兰云川问道: “兰大人?你想做什么?” 兰云川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最近有没有作战计划啊,本官的士卒如今很是不满, 出去吃了好几天沙子,毛都没见到一个,又灰溜溜地回来了! 你们倒好,一个个吃的盆满钵满的。” 诸葛瑜眉头微皱,“兰大人,你怎么不去问伯爷?” “是啊,问我们干啥,我们啥也不知道。”严光脸上露出了笑容。 兰云川皱起了眉头,四下打量,最后脸上露出难为情: “我要是敢,还来找你们干什么?” 诸葛瑜看着他的模样,摇了摇头: “兰大人,本官也不知道,作战计划都是伯爷自己指定的,某也不知道。” 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指了指一旁的军帐,说道: “兰大人,要不一起来看看纳兰千户?他已经醒了。” 第110章 科举误国 “纳兰千户?”兰云川与严光都是一愣。 经此一役,损失最大的就是纳兰元哲。 不听军令撤退,导致五百骑兵战死。 不管后续的战绩多么辉煌,都与他没有什么关系。 如今他是戴罪之身,后续的处理还要看伯爷如何。 三人面面相觑,气氛一下子低沉了下来。 三人进入了一旁的军帐,忽然愣住了。 只见其内有一名身材高大的黑甲将军负手而立,在其一旁是还不能起身的纳兰元哲。 “拜...拜见伯爷。” “起来吧。” 黑甲将军慢慢转过身,正是林青。 经历了战火的洗礼,让他的面容不再稚嫩,但依旧年轻。 年不过二十,已经是一方军功伯爷! 这北乡城内发生的一系列事,再行论功行赏是一定的。 这也让军寨内的军卒愈发地尊敬林青。 而他身上沉稳的气息,也让他越来越像上位者。 “那个朱布醒了?”林青问道。 “醒了,已经答应为我们做事。”诸葛瑜回答道。 “嗯。”林青淡淡点了点头,径直走出了军帐。 对于这种小事,还不至于让他这个一军主帅详细过问。 三人面面相觑,看向躺在床榻之上,面色苍白的纳兰元哲。 还是兰云川率先开口,问道: “纳兰大人,伯爷与你说什么了?” 纳兰元哲轻咳一声,面色苍白,露出惨笑: “败军之将,不可再叫大人,伯爷没有当场斩了我,已经某的幸运了。” 大乾军律中有明确记载,不听军令导致战败者,杀无赦! 但如今因为后续的斩获太大,能够成功也有纳兰元哲一部分阴差阳错在。 所以他的命暂时保住了。 但不管如何,这个千户是不能再做了。 一是不能服众,二是有违林青治军严苛的初衷。 诸葛瑜沉默了许久,看向他,问道:“纳兰大人,伯爷对您如何处置?” 纳兰元哲脸上露出了一丝愁容... “离开军寨,去到崔枕大人麾下,打理生意。” 此话一出,兰云川与严光脸色变得难看,竟然连个小兵也做不成! 倒是诸葛瑜面露思索,与伯爷共事了一段时间。 他发现伯爷做的一切都是有深意,无意义的事情,从来不会去做。 虽然纳兰元哲失去了军中地位,但却去到了崔枕大人麾下。 日后或许可以进入朝堂,又或许掌管伯爷封地的财富。 毕竟崔枕对他们来说,是外人。 长出了一口气,诸葛瑜缓缓说道: “纳兰千户,虽然我不明白伯爷是何种意思,但对您来说,是福非祸。” 兰云川与严光则是一脸诧异,他们都是军中莽汉。 如何能想得通这些弯弯绕绕。 但不管如何,命是保住了,也算是好事一桩。 又寒暄了一阵,三人这才起身离去。 直到他们离开军帐,纳兰元哲的脸忽然变得平静,随即面露思索, 小声念叨着: “暗卫?伯爷为何要我组建暗卫?” “靖北营...千机营...钟信...武恒...” 忽然,纳兰元哲的眼睛微微睁大,脸上随即露出笑容。 心中想明白了“暗卫”的作用。 收集情报只是一方面,还能起到相互监督,以及相互制衡! “伯爷高明啊...” ... 大乾,京城。 京城之中有许多看起来普普通通,内里却暗藏玄机的院子。 他们隐于尘世,却高贵无比。 就连一些京官都无法知道他们的存在。 但毫无疑问,京城中最卧虎藏龙的地方就是皇城。 这里不光有大乾的皇帝,还有一众文武百官。 内阁与六部的几位大人物有时要忙到深夜。 索性就不回城中的府邸中居住,而皇帝也极为贴心。 就在皇城中安排了一些宅院,供这些大人居住。 每日午时,用过饭后大人们都会在这里小憩一会儿,以保证下午的精力。 虽然他们位高权重,诸多强大武学唾手可得。 但每日忙碌让他们根本没有时间修炼! 曾有人言,科举误国! 让大乾最聪明的一群人整日沉迷于华丽文章,这一学就是至少三十年! 如果将此心思放在修武上,那大乾武备荒废的风气就会得以改善。 但不管是朝堂诸公还是皇帝,都没有采取行动。 时任兵部尚书,又兼任中军都督的庄兆走出了宅院,慢悠悠地朝着办公的地方行去。 如今虽然有着大大的太阳,但人一旦上了年纪,都是怕冷不怕热。 如此懒洋洋的太阳,以往他会心情舒畅。 但如今,他却面沉如水,心情很是不好, 右手负于身后,不停地拍打着腰椎。 今日五军都督府收到了几份奏折。 其上的内容骇人听闻,让他一时有些难做。 庄兆抬头看了看太阳,叹了口气: “如此人杰,为何不在我手下。” 不论是一路行去,平灭无数山匪, 还是一入城便出城,平灭辽远部。 击杀蛮子一千六百九十一人,缴获马匹三千零六十七匹,牛羊无数。 还是以利诱之,诱惑吉蛮部三千铁骑入城,尽杀之! 又或者是拔除了在北乡城盘踞十年的贪官污吏,查出了骇人听闻的贩卖官糖事件。 这里面哪一件都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事。 但他偏偏不能,自古文武不两立。 在如今的大乾更是如此。 庄兆看了看四周,这平静的皇城之下, 不知有多少高品武者想要将他杀死,但只能望而兴叹。 思索间,他看到自一座气派宅院出来的当朝首辅王无修。 虽然他的头发已经有了些许白发,但却丝毫不显老态。 看到庄兆缓缓醒来,王无修停下了脚步,在原地静静等待。 庄兆走近后,先是恭敬一拜, “首辅大人。” “嗯,你我一同走走吧。” “是,下官听令。” 二人走在皇城的御道之上,看着四周的一众侍卫,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显得心事重重。 最后还是庄兆率先开口了:“大人,对于靖安伯您如何看?” 王无修想了想,淡淡说道:“天纵之才,凭他在北乡城做的那些事,可见其心思深沉,做事井然有序,并且目标明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庄兆面露疑惑,看向首辅,能得到这位首辅夸奖的官员,可不多啊。 王无修微微一笑,“那位靖安伯到了北乡城所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一个目的。” “那就是彻底掌握北乡城,军、民、官,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庄兆思考了片刻,眉头皱了起来,不禁面露沉重。 第111章 风波起 “如果再让他这么折腾下去,那么勋贵武将那里,恐怕要多生波澜。” 兵部尚书庄兆忧心忡忡地说道。 如今打压勋贵,压制武将,是所有朝堂官员默认之事。 就连皇帝都无法阻止。 如今靖安伯领兵在外,难免让一些硒鼓的勋贵们重新燃起希望。 想着重新掌握军权,又或者重返朝堂。 如此一内一外,极为麻烦。 更何况,那位靖安伯又是一位不安生的主,做出一番功绩几乎已经成了必然。 王无修哂然一笑:“他们翻不起什么风浪,倒是对这位靖安伯,我们可以做一些应对。” 随即他的眼中充满了睿智,看向兵部尚书,问道: “你说,这靖安伯如今最特殊的地方是什么?” 兵部尚书庄兆面露思索,在脑海里想着靖安伯的一举一动,以及民间士林的反应。 沉声说道:“民间声望!” 平灭白云部的事迹,已经被朝廷宣传了出去。 不少百姓听后先是觉得不可置信,又是觉得匪夷所思。 直到看见林青从一名百户一跃成为靖安伯,这才相信了。 封伯是如何也造不了假的。 而主动出击草原,在民间百姓看来,这就是扬我大乾国威! 让一些早就对大乾失望的百姓们,燃起了一丝希望。 兵部掌管全国兵册,在此事发生后。 大乾境内踊跃参军,想要去北方杀敌的军卒数不胜数。 希望也能如靖安伯一般,加官进爵。 思索间,二人来到了皇宫的午门前,这里已经有不少官员在静静等待了。 “那他这些民间声望又是如何来的?”王无修哂然一笑,一双祥和的眼睛中充满了智慧的光芒。 兵部尚书庄兆思考了片刻,最后缓缓摇摇头: “下官不知,还请首辅大人解惑。” “独一无二。” 王无修淡淡扫了庄兆一眼,留下了一众大臣。 便自顾自地向前走去,他作为百官之首,自然要第一个入午门。 一刻钟后,经过侍卫的检查,一众大人这才彻底进入了皇宫。 六部的官员去到自己所属的地方办公。 而六部尚书,以及都察院的左右都御史,还有五军都督府的一众武将勋贵。 则是默契地前往了御书房所在。 他们除了朝廷的邸报以及各种文书,都有独属于自己的消息渠道。 对于北乡城发生的事,他们如今都已知晓。 即便有些人没有看过奏折密信。 得到通传后的一众官员进入了御书房。 正埋在厚厚奏折中的光汉皇帝露出了半个额头,以及头上的一些青丝。 见一众大人们进来,皇帝抬起了头,越过奏折看向他们。 顿时面露惊讶,连忙笑着说道:“今日是何日子,竟然让诸位爱卿齐聚于此,快快赐座!” 几位小太监将座椅搬了上来,一众大人坐下后,目光灼灼地看向皇帝。 引得光汉皇帝微微一愣,笑道:“诸位爱卿为何如此看朕?” 兵书尚书庄兆站起身,恭敬一拜,随即从袖口拿出了四封奏折。 “臣有事启奏,还请陛下过目。” 一旁的小太监将奏折接了过去,快步行到皇帝身前,将奏折放于桌案之上。 光汉皇帝面露疑惑,“这是何事?居然引得一众爱卿齐齐到来。” 他没有停止手中的动作,径直将奏折拿了起来,细细查看。 只是第一封,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狐疑地看了一眼朝堂诸公。 继续阅读。 御书房中陷入了久久的沉寂,光汉皇帝不时面露愤恨,不时面露惊叹。 时而震惊,时而暴怒! 最后,他长出了一口气,将奏折放于桌案之上,抬头看向朝堂的衮衮诸公, “诸位爱卿,这些奏折是何时到的京城。” “回禀陛下,是午时一刻抵达的五军都督府,臣见到后就即刻入宫。”庄兆起身回答。 “嗯,诸位爱卿对此事有何看法?” 光汉皇帝端起了茶水,用茶杯隐去了眉宇间的一抹笑意。 王无修深深地看了一眼皇帝,以及在皇帝身后静静站立的黄俊,淡淡开口: “老臣愚钝,不知陛下所说的..哪件事?” “官糖一事,虽说靖安伯立下了赫赫战功,但那死的都是蛮子,而这官糖私卖一事,死的是我大乾百姓!” 啪! 光汉皇帝直接将手中精致的茶杯摔得粉碎,猛地站起身,来回踱步。 嘴里咬牙切齿,看起来愤怒无比: “岂有此理,大乾居然有如此蛀虫,如今军中缺糖,但我大乾生产的糖却大摇大摆地送去了草原,长达十年之久!! 多少百姓因此而失去了性命,其中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又有多少贪官污吏,因此而赚得盆满钵满!!” 光汉皇帝目光锐利,带着对于贪官污吏深深的恨意,径直离开桌案,来到王无修面前。 死死地盯着他:“王首辅,你来告诉朕,死了多少百姓!!” 王首辅默默叹息一声,站了起来,沉声说道:“老臣死罪!!” 其余大臣也同样如此,默默站了起来,齐声喊道: “微臣死罪。” 光汉皇帝呼吸急促,愤怒地转过身返回了桌案。 但在转身的一刹那,他的面容恢复了平静,哪还有气急败坏的模样。 坐回到长椅之上,光汉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平复怒火。 随意摆了摆手,说道:“诸位大人起来吧,你们远在京城,如何能知道边关小城之事。” 一时间,御书房中陷入了死寂,压抑的气氛开始弥漫。 吏部尚书宫慎之慢慢站起了身子,他的年纪极大,已经七十有二,乃三朝老臣。 在大乾官场与士林中都有很大的威望,虽然他胡子头发早已花白, 但说话却清清楚楚,果断异常: “陛下切勿动怒,北乡城之事虽然触目惊心,但如今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此话一出,一些大臣的眼神晦涩难明,将头缓缓低了少许,将眼神藏了起来。 “哦?何事?爱卿请讲。”光汉皇帝像是来了兴致,问道。 宫慎之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 “臣恳请陛下彻查各地制盐制糖工坊。” 第112章 官不聊生 “臣恳请陛下彻查各地制盐制糖工坊。” 声音虽然不大,但振聋发聩。 几名朝堂大员都将视线投向了那个身子有些佝偻的吏部尚书身上。 他..疯了吗? 大乾如今的工坊不少,但彻底掌握在朝廷中的却不多。 其余的盐坊糖坊虽然是官办, 但时间一长,朝廷对其的掌控就有些名不副实。 对于产量收益,最终流去哪里,一概不知。 北乡城的糖坊乃是官办,如今都出现了这等事情。 要是彻查大乾的盐坊糖坊,那...必是一阵腥风血雨! 户部尚书柴先玉急匆匆地站起身,看向光汉皇帝: “陛下,此事还需谨慎,如今大乾百姓困苦,不知多少百姓要依靠着工坊维持生机, 要是骤然将其关停,那想来百姓难免怨声载道,民不聊生啊!” 礼部尚书澹台长和沉吟片刻,也站起身缓缓说道: “柴大人所说有理,还请陛下不要操之过急,还请徐徐图之。” “臣等附议....” 在场的一众大人都低下了头缓缓开口,希望皇帝不要查各地工坊。 就连五军都督府的一众武将,此刻也与文官沆瀣一气。 一时间,御书房中只有吏部尚书一人还昂首挺胸,眼神平视前方。 散发着毫无畏惧的气息。 他历经三朝,为官五十载,从未有过官商勾结,从未有过贪赃枉法。 三任皇帝都曾说过,宫慎之乃天下官员表率。 所以他无所畏惧! 光汉皇帝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黄俊心中微微叹息,无声自语: “在这御书房中,宫大人是唯一一个仗义执言之辈,其余所有人... 要不为自身所困,要不为自己所在的群体所困,都不能仗义执言。” “朕知道了,既然此事关乎百姓,那就暂且搁置吧。” 皇帝的脸上没有丝毫情绪,像是一个木头人一般,平静地讲述着这一番话。 在场的诸位大人虽然弯着腰,但都有意无意地交换了眼神, 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等到他们刚刚直起腰,却听皇帝又说道: “虽然此事暂且搁置,但对于靖安伯的封赏,诸位爱卿觉得该如何啊?” 此话一出,一众大臣像是吞了苦果一般,面面相觑。 左都御史王岩率先出列,朗声说道: “陛下,臣恳请彻查靖安伯,他虽为勋贵,但却命令军卒冲入衙门,绑走了一众官员,此举实为谋逆!臣恳请陛下将其满门抄斩!” “哦?”皇帝面露疑色,翻开了奏折仔细查看,淡淡说道: “奏折上已经写的明明白白,靖安伯乃是发现了府衙官吏的谋逆之举,这才冲入了府衙,将一行官员先行控制, 虽然有失体面,但为了大乾安危,此乃情境之下的无奈之举。” 一众官员面容闪烁,他们都有自己的秘密渠道。 更何况,他们都是在宦海沉浮多年的老臣。 对于奏折上的问题,他们如何能看不出来。 但只要皇帝不予追究,那他们就不能说些什么。 只要今日他们敢说奏折有问题,那明日皇帝就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处理其他奏折! 这个先例不能开,一切以奏折为准。 左都御史王岩默默回到了座位上,不再言语。 这时,一位身穿甲胄的中年人站了起来,走到了御书房中央,单膝跪地。 他四十余岁国字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有着一对厚厚的眉毛。 大大的眼睛漆黑无比,显得炯炯有神。 赫然是掌管军营的前军都督兴国公。 “陛下,靖安伯刚刚抵达北乡城,就已经立下了赫赫战功, 剿灭吉蛮部三千骑,剿灭辽远部全族。 如此大功,可谓是少年英雄! 老臣厚着脸皮,恳请陛下封赏!” 此话一出,一众五军都督府的武将都单膝跪地,齐声说道: “恳请陛下封赏!” 一众文官脸上晦涩难明, 朝堂之上讲究平衡,刚刚陛下已经做出了退让,答应不再彻查工坊。 如今武将们寻求封赏,那他们也不能反对,并且不能加以阻拦。 首辅王无修面色平静,如深海一般的眸子淡淡的看向光汉皇帝, 暗道:“看来陛下对这位靖安伯有很大的期望,甚至不惜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也要保证其直上青云! 第一次皇帝关停了武院,还将镇国公调离了五军都督府,可谓是让渡了权。 这第二次,皇帝不再彻查工坊,可谓是让渡了财。 而这一切,最终的受益者,都是那位靖安伯。” 收起了心中思绪,王无修眼眉低垂了下来,不再去想这些已经定局的事情。 此刻他心里回想着一个词... “独一无二!” 而光汉皇帝看向跪倒在地的一众武将,继续保持着古井无波: “既然如此,那就由兴国公拟定赏赐吧,再交给朕查看。” 兴国公眼中闪过了一丝喜色,“臣替靖安伯先谢过陛下!” “如今天色还早,朕就不留诸位大人用饭了。”光汉皇帝淡淡说道,继续拿起了桌案上的折子观看。 都是官场老油条,他们自然知道陛下这是送客了。 齐刷刷地站起身,“臣等告退...” 一众官员离开了御书房,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都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庄兆有意无意跟随在首辅王无修身侧。 慢慢地,二人落在了最后方。 庄兆压低声音,小声说道: “大人,我要不要...” 说着,他做了一个向下压的动作,他作为中军都督,对于靖安伯的封赏是有权利干预的。 王无修瞥了他一眼,眼中有着几分失望,淡淡说道: “官场行事,不可坏了规矩。 你如今是兵部尚书,又是中军都督,难免沾上了一些军伍气,改日将中军都督的位置交出去吧。” 庄兆不禁大惊失色,如今他文是兵书尚书,武是中军都督。 除了首辅与吏部尚书,他俨然已经是大乾官场第三人! 要是将中军都督交出去,他不说如今的位置, 就连在六部中,也要排在末尾。 “交出去吧,文武混淆,你已经是一些人的眼中钉了,正好也卖陛下一个人情。 工坊之事,只凭借靖安伯的赏赐,还不能抵去。” 庄兆不禁呼吸急促,但此刻也清醒了过来,不由得一阵后怕。 立场不坚定,是官场大忌! 他是文官,如今踩在了武将的地盘之上,谁又知道他姓文还是姓武! 深吸了一口气,庄兆缓缓说道: “多谢老师教诲。” 第113章 君王一日百战 御书房,一众文武诸公离开后,这里陷入了久久的沉寂。 见皇帝坐在宽敞的大椅上一动不动。 黄俊微微摆了摆手,在场的一众太监宫缓缓退去。 御书房内只剩两人。 不知过了多久,光汉皇帝才发出了一声幽幽的叹息,看向桌上的一众奏折。 目光呆滞,没有焦距,显然不是在看其上的文字。 “朕如此做,对吗?” 黄俊知道皇帝说的乃是对天下工坊弊端视而不见之事。 便微微低头,低声说道: “陛下,奴婢不敢妄言。” 光汉皇帝的目光渐渐凝实,拿出了隐藏在奏折后面的几封信。 这里面有北乡城所发生之事的详细记载,乃是通过绝密的渠道进入京城。 无第三人知晓。 光汉皇帝又将信件看了一遍,最后重重地出了一口气。 “朕做的没错,非己之利,纤毫勿占,非己之益,分寸不取” 说着,皇帝的脸色晦涩难明,忽明忽暗: “朕为大乾之主,这大乾的所有,都是朕的吗?” “那是自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黄俊低声说道。 “可如此多的工坊,赚取的银两如那滔滔大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皇帝的声音突然低沉:“可朕没有见到一分一毫。 如果...这些钱能归于国库,那大乾的将士们,就会有充足的军饷。 就能击退蛮夷,重振我煌煌大乾。 只可惜,朕的钱... 只有老家的盐政,杯水车薪啊....” 不知不觉间,光汉皇帝忽然觉得有些悲凉。 偌大的一个帝国,他能动用的钱,居然只有一地盐政。 这还是太祖皇帝的余晖,要不然,他这个皇帝真的是手无寸银了... 只是这点钱,连边关将士们的军饷都不够。 不是皇帝妄自菲薄,他虽为大乾之主,但论财富.. 还真不如刚刚见到的衮衮诸公。 黄俊觉得陛下的情绪有些低沉,微微一笑,缓缓说道: “陛下莫急,您还有靖安伯呢。” 皇帝的表情舒缓了一些,抬起头捏了捏眉心,感慨道: “是啊,朕还有靖安伯。” “陛下,靖安伯在密折中提过一个策略...就粮于敌。 如果我大乾的将领都如靖安伯一般,可以自行喂养军队..就好了。” “这只是权宜之计,如今靖安伯的军卒还不多,只有不到一万。 自然可以打劫草原,供给军队。 但兵马一旦上了十万,每日消耗的粮草都是天文数字,只凭借抢劫..是无以为继的。” “陛下英明,如今靖安伯在北乡城借着糖案查抄了一些家产,估计也够他用一阵子了。” 黄俊面露微笑,给皇帝倒了一杯清茶。 不知为何,看着里面仅有的几片茶叶,黄俊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唉..” 几片茶叶,只能带来些许茶香罢了,但皇帝却喝得津津有味。 皇帝将茶杯放下,黄俊想要再倒一些,但皇帝却将手放在了杯口,笑着说道: “再等等,喝多了感觉不到香了。” 黄俊的鼻子有些发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中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打湿了衣襟, “陛下!!北乡城一地粮商抄家都有数十万两银票,这还不包括其中粮食, 至于那所贩卖的官糖,仅仅北乡城一地, 就有数百万两啊,陛下何必过得如此清苦! 奴婢愿做陛下手中之刀,敛天下财富。” 他的声音有些凄厉,带着浓浓的恨意。 光汉皇帝忽然笑了,笑的越来越大声,最后死死地盯着黄俊: “你想做前朝魏进忠?也想做那九千岁?” 黄俊抬起头,泪水已经打湿了脸庞: “奴婢自由进宫,习武习文,不亦乐乎。 但自从跟在陛下身边后,奴婢见了太多人欺负陛下!! 陛下!!需要魏进忠啊!!” 说到最后,黄俊依然泣不成声。 皇帝沉默不语,最后重重叹了口气, “起来吧,不要哭哭啼啼的,魏进忠已经死了,大乾再也不会有魏进忠了。” “如果你想为朕分忧,那就好好修炼,等你突破一品, 朕自然扬眉吐气,朕还年轻,等得起!!” “奴婢定然不辜负陛下期望。”黄俊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默默无声地站了起来,走到桌案之前,帮助皇帝倒了杯茶。 这次皇帝没有拒绝,而是拿起来细细品味。 “黄俊啊,对于崔枕,你怎么看。” 黄俊微微低头,运转气力,将阻塞的鼻子恢复正常,说道: “是个好人,但不是个好官,而且还不会做官。” “不错,朕也是这么认为的,上任几年还不知道和光同尘, 没有找到一丝证据不说,还险些将自己饿死。 幸亏他没死,要是他死了,那这北乡城的一堆事,都要推到他头上去了。” “陛下圣明。” 皇帝拿着密折反复观看,眼中露出笑意: “看来靖安伯与我们的想法一致,也认为他不能再做官了。” “那陛下的意思是,就由靖安伯所言,让他帮助靖安伯打理生意?”黄俊微微一笑,淡淡说道。 “只能如此了,大乾可以死一个好官,但不能死一个好人。 明日你以朕的名义给崔枕写一封信,让他好好辅佐靖安伯。 要是再将生意打理得一团糟,就让他回家种田吧。” “奴婢遵旨。” 黄俊微微低头,继续说道: “那陛下,靖安伯提到的神秘人,以及在吏部、州府的力量?该如何处理?” 大概是说到了烦心事,皇帝的脸色阴沉了一些,思索了片刻,缓缓说道: “杀之不尽,取之不竭,留着吧,有北乡城一事在,他们还能收敛一些。” 黄俊自然懂其意思,如今有把柄在手,自然随时可以拿下那些位高权重的官员。 但若是再提拔上来几个官员,还是如此,那反倒不美。 “陛下,靖安伯立下了如此大功?给靖安伯的封赏...” 皇帝瞥了一眼他,哂然一笑: “你这个死太监,朕给你的封赏都是百般推脱, 如今替靖安伯索要封赏,居然如此上心!” 黄俊讪讪一笑:“奴婢吃住都在宫里,花不得钱,这些年来,奴婢也攒了不少银子, 有的是陛下赏赐的,有的是朝廷大臣打点的。 不如奴婢将其取出来,由皇帝一并封赏给靖安伯。” “朕虽然没钱,但不至于让你一个太监接济!滚下去休炼,朕要看奏折了。” 黄俊叹了口气,“是...” 不多时,见黄俊就在御书房里盘膝坐下。 皇帝看着空空荡荡的御书房,微微叹了口气,心口有些绞痛。 君王一日百战,既要对外,亦要对内。 第114章 与民同之 文渊阁,此乃内阁首辅办公之地。 地方不大,但五脏俱全,处在皇宫的东北角。 大乾各地送上来的折子都要先进入内阁, 由诸位内阁大臣先行筛选,不重要的折子自行批示。 重要的折子要单独取出来,呈给皇帝查看,权力极大。 但获得任何权力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内阁大臣的代价,大概就是终日办公。 几乎全年无休,即使是正常的休沐,也无法得以保证。 此时的文渊阁内,首辅王无修正在看着一份名单。 上面写着各地青年才俊。 名单极为详细,分了文武。 文则是诗词歌赋,文章策论极好,在其所在之地已经有了些许名声。 武则是各地军中的一些青年才俊,在剿匪以及平叛上立下过汗马功劳之人。 文武分成了两张纸,数量不多,每张纸上面大概有三十个名字。 王无修放下了每日沉重的公务,拿着这两张纸已经看了大约有一个时辰。 可见其重要程度。 这时,兵部尚书兼中军都督的庄兆得到了门房的允许,径直走入了文渊阁。 王无修直至此刻,才将手中的纸张放下,轻轻捏了捏眉心,揉了揉眼睛。 庄兆见状,连忙吩咐一旁的吏员:“去,端一碗冰镇莲子羹来。” 吏员看了看首辅,见首辅点头,他才急匆匆地离开。 王无修看了眼庄兆,笑着说道: “你做官要是有这种眼力见,那老夫的位置,迟早是你的。” 庄兆一张老脸上露出了局促,似乎还有些扭捏: “还希望老师多多教我。” “罢了罢了,你还年轻,慢慢学吧。” 王无修拿起了桌上的两张纸,递给了他。 庄兆一脸疑惑地接过了纸张,只是一眼,便皱起了眉头,沉浸其中。 不多时,他抬起了头,眼中闪过了一丝询问: “老师,这...?” “没错,这是大乾各地青年俊杰。”王无修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 虽然温和,但庄兆却感到浑身冰凉。 午时才说了那靖安伯最特殊的地方,乃是独一无二。 才不过几个时辰,各地俊杰的名单就出现在了这里。 很难想象,首辅对于朝堂的控制力有多强。 又或许,他早就在谋划此事。 但不管如何,都足以让庄兆心惊肉跳,一举一动更加显得谦卑。 与老师一比,他这个学生就像是初入官场的稚童。 这时,吏员将两碗莲子羹端了上来,上面还冒着丝丝凉气。 庄兆再次感到大吃一惊,连老师这里的吏员都如此有眼力见。 可见老师御下之高明。 端起莲子羹,轻轻舀了一勺放入嘴中。 嗯...在如今炎热的京城,吃上一碗冰镇的莲子羹,实乃人生一大幸事。 庄兆看向老师,见他老人家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微笑,顿时心里有了底。 便问道:“老师,这份名单上您想将谁抬起来?” 说完,他便兴冲冲地说道:“老师您看,这曹天野如今已经连中两元,是个可造之才。 还有这苗执御,乃是一洲学政的弟子,诗词歌赋样样精通, 还有这阎思颜更是了不得,做出了惊世名作。” 庄兆说得起劲,殊不知此刻的首辅大人已经面沉如水,狠狠地将莲子羹放在了桌案之上。 发出了一声冷哼: “哼!” 庄兆一个激灵,马上停止说话,慢慢抬头看向王无修,问道: “老师...您对我说的那些人不满意?” “那弟子再重新挑一挑。” 他又急忙补充,随即又看向了纸张。 王无修脸上出现了一丝无奈,慢慢将纸拿了过来,放于桌案之上。 “维先啊,动动脑子,那靖安伯到底是如何出的风头,又如何让百姓吹捧。 靠的不是诗词歌赋,也不是那些琐碎文章! 而是靠的军功,靠的杀人!! 百姓只知道打了胜仗还是败仗,杀敌多少,斩敌多少,缴获多少!!! 这些才是他们关心的,才是他们津津乐道的!! 一个文人,就算是连中六元,那又如何??? 与百姓们有关系吗? 他们只会想,反正自己也不会写字,也不会拿笔,就算是连中六元,那又如何? 百姓们不会去想,他日我连中六元会如何!! 但军伍不同,但凡是个百姓,都能拿得起刀,都能比划比划, 他们看到将军打了胜仗,凯旋而归,会认为自己若是从军,是不是也可以到达如此地步!! 就连百姓家的孩童都知道扮演将军,手拿木枝杀敌! 你身为兵部尚书!!如今还兼着中军都督!! 竟然连这点道理都不知道???” 作为首辅,此番话极为严厉,要是换作一般的官员,早已经感觉人生灰暗,仕途已经走到了尽头。 但对于庄兆来说,首辅是他的老师,此话乃是悉心教导。 所以他没有感觉到畏惧,只是感觉自己辜负了老师的栽培,于是他连忙说道: “老师,您消消气...学生知错了。” 王无修发出了一声冷哼:“你啊你,要多学,要多想,想想百姓想要什么!! 你我虽然做官,但与百姓想要的,并不冲突!” “学生谨记。” 庄兆站起身,俯身一拜,缓缓说道: “那老师的意思是,找一个能打胜仗的将军?将其抬起来?” 王无修叹了口气,慢慢点了点头。 “但...老师,如今草原王庭来势汹汹,这仗...不好赢啊。” 王无修猛地瞪大了眼睛,看向庄兆呼吸急促,脸色铁青。 “老师,您怎么了!”庄兆赶忙上前,用力抚摸着首辅大人的后背,面露焦急。 “来人!!” “不用,老夫没事....” 王无修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看了看自己这个相处多年的弟子,默默叹了口气。 缓缓说道:“每年从你手里,不知多少军械物资进入草原,难道就是为了给你头上找个祖宗吗?? 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 庄兆脸色大变,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小声嘀咕: “老师..他们都是这么做的...” 王无修呼吸又急促了几分,无奈摆了摆手: “走...走...回你的兵部!!” “那..学生告退...” “慢着。” 走到门边,王无修又把他叫住了,叹了口气,决定还是要与他说明白: “告诉与你有牵扯的那些草原大部,想要继续做生意,就让我们赢。” 庄兆又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老师...他们能听我们的吗?” “滚!!!你给我滚!!” 第115章 骑兵入城,北乡城大捷! 京城,镇国公府。 如今镇国公交出了五军都督府的差事,所以近日一直闲赋在家。 但作为三百年的勋贵,其底蕴深厚,无法想象。 即使他身不在朝堂,但朝堂上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如今他手里就拿着两封信件,上面记载着朝堂上发生的大事。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刚刚被封为靖安伯的林青又打胜仗了。 主动出击斩首一千余,缴获战马三千匹。 诱敌深入斩获吉蛮部三千铁骑,缴获铁甲无数。 如此战功,在如今的大乾,已经是独一份了。 这个消息在今日就公布了出去。 有带血的骑兵急匆匆的入城,战马飞驰之下,还要高呼: “大捷!!大捷!!” “北乡城大捷!” 这是京城百姓们最喜欢看的戏码,也是百姓们最关心的事。 镇国公看着详细的战报,不禁点了点头。 当他看到林青在主动出击返城后,又在北乡城左右两边各设一千骑,作为埋伏! 镇国公不禁高呼叫好! 脸上充满了红光,让一众下人都纷纷侧目。 此战法,正是镇国公家学! 初代镇国公一生小心谨慎,带兵打仗细致入微,每次入城后,都要在外埋伏下骑兵! 以防止被围城! 如今再次看到此战法,让镇国公都觉得,与有荣焉。 虽然他熟读家学战法,如何行军打仗随口就来,但他真的不会打仗。 他也有自知之明,战阵之道。 在于活学活用,不可拘束。 可当他看到纳兰元哲不听号令,擅自出战后。 不由的怒中心从头,将手中的茶杯摔得粉碎! “不争气的东西!!” 身为镇国公府本家子弟,居然如此不堪,又让镇国公觉得脸上无光。 “这个狗东西,怎么不死在战场上!! 要是他及时回撤,那蛮子就会以为乾人不敢战,更加的肆无忌惮。 但在北乡城的西侧,还有一千精锐骑兵埋伏, 要是操作得当的话,吉蛮部的五千骑兵都可以留下! 那就是彻彻底底的大捷啊!! 斩敌五千千,夸大一些就是斩敌上万! 而不是现在抠抠搜搜的,斩敌五千。” 想着想着,镇国公又重重叹了口气: “以那位靖安伯的本事,一定可以留得下。” “孽畜啊!!” 镇国公拿起了一旁的精致花瓶,想要摔到地上。 “慢!!” 一道人影匆匆冲了进来,夺过了镇国公手中的花瓶, “老头,这可是前朝大师隋文珪亲手烧制,世间就这一个!!” “十万两银子都不卖!!” 只见手拿花瓶之人一身白色长衫,腰间挂着一枚硕大的白玉,还别着一把扇子, 俊秀的脸上写满了心疼,白皙的皮肤上也映上了一抹薄红。 镇国公本来还只是生气,如今见到他这一副模样,勃然大怒! “你这个死丫头,又穿成这个死样子!!! 赶紧将这一身衣服脱下来,镇国公府的脸面都被你们这些孽畜丢完了!!!” 纳兰世媛撇了撇嘴,不当一回事。 但她还是脸上露出笑容,来到镇国公身旁,轻轻捏着他的肩膀。 “放心吧,女儿做事有分寸,没人知道我是你女儿的,您的老脸保住了。” 一说这事镇国公就气不打一处来: “瞧瞧你干的那些破事,一个女儿家家的,天天去为花魁赎身,还都弄回了家里! 现在坊间已经传开了,是你老子我年老好色,派人到处去买花魁。 还说你老子我比皇帝还会享受!!” 纳兰世媛脸上露出讪笑,但视线却一直放在桌上的信上。 “嗯?怎么不说话了?”镇国公回头看去,见自己闺女正在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书信,目不转睛。 镇国公一巴掌盖在了信上,嚷嚷道: “这是军报,女孩子家家的,看得懂吗?” “哎呀~爹,您给我看看...给我看看嘛~~” 纳兰世媛知道自己老爹就吃这一套,所以连忙撒娇着摇晃着老爹的胳膊。 “好好好,别摇了,再摇你老爹的胳膊要断了。” 接过了信件,纳兰世媛“嘿嘿”一笑,坐到了一旁仔细查看。 时而眉头皱起,时而眉头舒展。 时而面露恍然,时而面露思索。 “林青....?” 对于这个人,纳兰世媛是记得的,只是没想到这才不过半年。 他就已经封了爵位,而且似乎去到了北乡城,也立下了大功。 将其中军报详细看完,纳兰世媛皱起了眉头, 心中生出了一些疑问。 “为什么里应外合的段子约一方会败的如此彻底。” 从军报上面来看,靖安军几乎没有多大损伤,就彻底歼灭了辽远部的一众骑兵。 一旁的镇国公看到宝贝女儿皱起了眉头,哈哈一笑: “如何,有什么疑问,问爹,爹告诉你!” 虽然纳兰世媛在并发谋略上很有天赋,但在朝堂斗争上,还是不如镇国公老辣。 想了半天,纳兰世媛也没有想出一个所以然来,便看向镇国公,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随即她就说出了一些疑点,比如有段子约在城内。 靖安军的布置应该已经暴露,不可能做到如此奇迹。 还有段子约的反抗,以及几位粮商的死亡,一切看起来合情合理。 但都透露着一股别扭,对,就是别扭! 镇国公听了她的疑问后,爽朗一笑,摸了摸胡子,露出了如世外高人一般的神秘笑容: “女儿啊,让你多关注一下朝堂大事,只知道打仗的将领,无论如何是成不了名帅的。 这些奏折,都是有问题的奏折,真相被曲解了。 几件事的顺序,被靖安伯有意调换了。” 纳兰世媛猛地瞪大了眼睛,盯着眼前的军报仔细思索! 最后眼中露出了不可思议。 “爹,您是说...他是主动出击?那辽远部的人不是死在段子约之后?” “那是自然,能在北乡城隐藏十年,那段子约也不会是傻子, 靖安伯刚到,他就暴露了?你信吗?” 纳兰世媛摇摇头,她也不信! 既然如此,那事情的真相就已经明了! 不由得,纳兰世媛眼中闪过了几分夺目的光芒!! 扭头看向镇国公,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要!去!北!乡!城!” 第116章 圣旨到 大乾西北,北乡城。 距离上次的血腥事件,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百姓们已经忘记了那日的寒冷,沉浸在这一个月的好日子中。 白天他们到军营里做工,赚取一些银钱。 而晚上,他们则是回到家里,与老婆孩子一起吃上一口香喷喷的米饭。 在这一个月里,北乡城的粮价与油价比之以往还要低上许多。 再加上有了固定的活计,他们的日子也过了许多。 此时,一名身穿长衫的中年人正在肉铺前,对着前方的马肉挑挑拣拣。 铺子是靖安军开的,店家是一名瘸了腿的士卒,走起路来歪歪斜斜的,样子很是滑稽。 但没有人小觑他,听他自己说,是在与靖安伯去往草原杀敌时,被战马踩断了腿。 而且,还杀了四个蛮子。 落下残疾后,被诸葛大人安排在这里,贩卖军中的一大缴获,马肉。 但谁都知道,这铺子,是靖安军给他的安身之地。 在这北乡城中,许多店铺的伙计甚至是掌柜,都是如他这般,在战场上落下残疾的人。 此刻,肉铺的老板看着中年人在那里挑挑拣拣,也不厌烦。 只是打了个哈欠,脸上反而露出微笑,以及一口的黄牙。 “李先生,您如今在军营里教书,那些小崽子们听话吗?” 中年人脸上出现了一丝无奈,叹了口气,没好气地说道: “听不听话你不知道吗?” 店家顿时嘿嘿一笑,“您别介意,我们都是粗人,大字不识一个,拿刀的手去拿笔,难免有些不适应。” 中年人叹了口气:“张老三,他们要是像你一样通情达理就好喽。 自从吉蛮部被伯爷斩杀了几千骑兵,军寨里的军卒们就等着他们来报复,好上阵杀敌。 但一个月过去了,那吉蛮部迟迟不来,军士们也不能安心识字。” 说着,他将一块带着骨头的马腿丢了过去,“就这一块吧。” 张老三笑着接了过来,手里拿着小刀,只是两三下的功夫,就将骨头与肉完全分离。 “李先生,那是蛮子怕了咱们伯爷,只可惜啊,我这腿不行了,要不然咱也能混一个官当当。” 中年人看着张老三利索的动作,不禁点了点头,赞叹道: “不错,你这手艺比军中的人还要好,但人还是要知足啊。 想我当年心高气傲,一心要当首辅,没想到蹉跎二十年,还是要靠老爹才能谋得一份生计。” 张老三利索的将肉与骨头包好,递了过去,笑着说道: “李先生,您的肉,咱送了你两根马筋,回去炒炒可香了。” 中年人顿时喜笑颜开,点了点张老三,笑着离去。 而等他走了,张老三见没人注意到自己,便拿出了纸张,趴在案板下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什么: “李先生,为人爱面子,小气,爱占小便宜,八月二日买马肉三斤,像是招待客人。” 写完后,张老三看着如同狗爬的字,无奈摇了摇了摇头,决定今晚回去彻夜练字。 看了看四周,张老三将纸收了起来,继续若无其事地吆喝着: “卖肉喽,军寨里的马肉喽~” .... 中年人手里提着马肉,又去打了两斤烧酒,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 享受着周围百姓羡慕的目光。 看他这一身打扮,不用想也是军寨里教书的先生。 不少前辈露出了艳羡的目光,恨当年自己没有多识字。 如今北乡城里最好的差事都在军寨里,那里管吃管住,还发银钱, 简直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中年人回到家,一眼就看到了他爹老李头坐在门口晒太阳,微微一愣: “爹,二娃子还没来啊。” 老李头瞥了他一眼,站起身一脚就踹了过去, “没大没小的东西,读那么多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二娃子也是你能叫的?现在人家可是百户,见了面要叫大人啊。” 中年人看着自己老爹气急败坏的模样,嘴里小声嘟囔: “你儿子在军寨里也教百户。” 老李头听后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又是一脚踹了过去: “你个王八蛋,当了几天先生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你只是个落魄的读书人,是个教书先生。 城内那么多的读书人,这种好差事怎么能轮得到你。 还不是靠着二娃子在战场上立了功,有那个面子! 老子警告你,一会儿二娃子来了,你要客气点,叫大人!!” “知道了知道了,你还不是在叫。”中年人嘟囔了两句,就朝屋里走。 老李头脸上露出无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骂道: “没眼力见的狗东西!!” 这时,一名身穿甲胄的军士骑马而来,军士年纪不大,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 眉宇间英气逼人,眼神不停地扫视四周,带着审视与严厉。 但看到屋子前的老李头后,他眉宇间那淡淡的煞气不见了,转而变得柔和,脸上也露出笑脸。 “李叔,您怎么出来了,外面热。” 如今正值八月夏季,虽然身处西北,但白天依旧有些燥热。 老李哈哈一笑,露出不剩几颗的黄牙,摆了摆手: “年纪大了,多晒晒太阳,让我看看...” 说着,就在二娃子身上来回打量,眼中充满了慈爱。 “不错,不错啊,二娃子长大了,成了将军了,哈哈哈。” 军士挠了挠头,脸上露出讪笑,即便他在战场之上勇猛无比。 但此刻,他也是一个孩子。 二娃子从马背上拿下了一个包裹,递给了老李头。 “李叔,这是伯爷赏赐的布匹,我也用不到,您拿着。” “哎呦呦呦...这可使不得,伯爷赏赐的东西,我一个糟老头子,使不得啊。” 二娃子脸上露出笑容,强行塞到了老李头的怀里: “李叔,快拿着吧,我如今吃住都在军营里,用不到。” “那我就先收在家里,等你娶媳妇的时候,再拿出来做一些被子。” 中年人此刻也走了出来,看着二娃子英气勃发的模样,哪里还有以前可怜巴巴的样子。 心中刚刚升起的勇气也消散了, “王大人...” “李哥你太见外了。”二娃子笑着上前,从怀里拿出了一支毛笔,递了过去, “李哥,这是伯爷赏赐的毛笔,正好李哥是读书人,正好用到。” 中年人的眼睛瞬间直了,只见那毛笔呈黑棕色,上面油亮油亮的,一看就不便宜。 放在城南的宝器宣里,至少能卖三两银子! 老李头在一旁静静看着,眼里充满了慈爱,“这是个不忘本的娃娃啊。” 忽然,剧烈地马蹄声响起! 二娃子的眼神瞬间锐利了起来,一股杀气喷薄而出。 这时,一道身影从外面疾驰而过,让他身上的气势消弭于无形。 “圣旨!!圣旨来了!!” “让路让路,圣旨来了!!” 第117章 一地指挥使 北乡城,军寨。 林青在军寨前见到了风尘仆仆的传旨队伍。 领头的是一红衣太监,年纪大约五十余,脸上一直挂着微笑。 “咱家见过靖安伯,还请伯爷接旨。” 以林青为首的军中将领齐齐行礼,朝着南方一拜。 红衣太监面露微笑,缓缓将圣旨打开,声音高昂,缓缓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自靖安伯离京,朕甚为想念。 今听闻靖安伯诛灭草原蛮夷辽远部,诛杀吉蛮部铁骑数千,缴获无数。 扬我大乾国威,百姓纷纷叫好,朕心甚慰。 特封靖安伯林青为武德将军,授奉议大夫,兼北乡城指挥使,节制北乡城一切军务。 另赏黄金千两,白银万两,绫罗绸缎一千匹。” “钦此!” “臣叩谢皇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林青接过圣旨,面露疑惑,而一旁的崔枕连忙上前,将一张百两的银票递了上去。 那红衣公公低头一看,眉头一跳,心中忍不住嘀咕: “这想来就是知府崔枕了,出手竟然如此大方。” 收了银票,红衣公公的笑容愈发灿烂, “伯爷,如今您在京城可是风云人物,不光是黎民百姓,就连朝廷百官对您也是津津乐道呢。” 林青微微一笑,看向诸葛瑜:“带公公下去歇息吧,好生招待。” “是。” “那咱家可就先走了。” 待到传旨的队伍离开,在场的一众将领都面面相觑,露出疑惑。 不由得嘀咕,如此大的功劳,就给这等赏赐啊,皇帝太小气了! 林青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疑惑,吩咐道: “军需官,将陛下的赏赐都分一分吧。” “是!” 说完,他就与崔枕返回了军帐,如此圣旨,他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武德将军是正五品的武官,而奉议大夫又是正五品的文官。 而一地指挥使又是正三品,掌管卫所,乃地方大员。 别忘了,他还是勋贵靖安伯。 如此一来,他身上就有四种截然不同的身份。 这让对官场涉猎不深的林青,有些困惑。 好在,他身边还有一名为官几十年的崔枕,能够帮他解惑。 二人坐于茶桌两侧,崔枕朗声一笑,说道: “伯爷如今可是感到十分困惑?” 林青点点头:“大人莫要取笑本伯,陛下这是何意?” 崔枕摸了摸胡子,眼神眯了起来: “伯爷如今身上有诸多官衔,可您知道最重要的是哪个吗?” “靖安伯?” 崔枕摇摇头,淡淡说道:“要是伯爷手没有兵马,这靖安伯的爵位,虽然尊贵,但却没有半分实权。” 林青眼神闪烁,想明白了一些。 “您是说....?” 崔枕笑着点头,“不管是多大的封赏,最后都要落于实际。 武德将军与奉议大夫都是官阶,做不得数。 而这北乡城指挥使才赏赐的重头戏,至于兼任与否,也不重要。 指挥使乃是一地大员,只有当地的知府可以稳压一头, 可如今...一个月过去了,不论是州府还是朝廷,都没有派官员来的意思。 想来以后也不会再派了。” 林青的眼睛一下子就眯了起来,如此一来,指挥使就是北乡城最大的官! 再加上他又是靖安伯,手中还有兵! 可以说,成了这北乡城当之无愧的土皇帝! 要说段子约与蛮子勾结卖糖还需要遮遮掩掩, 那此时的他,则可以光明正大地卖,还无人可管! 就算是州府的布政使,见了他也要低头称呼一声伯爷。 对内,他是一地指挥使,当之无愧的父母官,名正言顺地管理当地一切事务。 对外,他是世袭罔替的靖安伯,尊崇无比。 如此一来,除了朝廷的圣旨,他谁的命令都可以不听! 可谓是有了极大的自主权! 见到林青如此表情,崔枕脸上也露出笑容, “伯爷想明白了?” 林青淡淡地点点头,虽然他身上的桎梏消失了,但他的心情却有几分沉重。 如此大的自主权,不知陛下又是付出了什么代价。 只是片刻,他的眼睛就微微睁大,想到了什么。 圣旨中对于他破获官糖私卖一案只字未提,只提及出击漠北的功劳。 但对于大乾,两件事情同样重要,没道理不提。 刹那间,林青脑海中念头飞转,这或许就是他能有如此大封赏的原因。 倒是一旁的崔枕面露思索,缓缓说道: “但陛下此举,到底是为何?如此一来,伯爷与裂土封王无疑,朝堂诸公又怎么会坐视这种事情发生?” 林青深吸了一口气,不打算与他说其中的弯弯绕绕。 “不管如何,本伯当今的要务,就是将吉蛮部铲除,再拖下去,等到了秋天,那可就麻烦了。” 崔枕自然知道他说的麻烦为何物。 一旦到了秋天,地里的粮食成熟,城内的百姓就不得不出城去收割粮食。 而这正是草原王庭南下劫掠的最好时机! 届时,北乡城要面临的不只是凶残无比的吉蛮部,可能还有其他部落的骑兵。 崔枕面露思索,想了想,说道: “伯爷,如今新兵操练才一个月,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无妨,强军悍卒都是打出来的,不是练出来的! 就是如今,本伯麾下的军卒闻战则喜,也要比那些躲在城里的精锐要强。” 林青面色冷冽,眼中透露着冰冷的凶光。 “那既然如此,老夫就在这里先祝大人凯旋而归,后方的一众粮草补给,老夫早已经预留好了。” 说着,崔枕脸上露出了几分阴郁:“老夫从州府那边购买的粮食,如今还未送到。” “城内的粮食还能支撑多久?”林青问道。 “支撑到秋收不成问题,但粮食不嫌多,老夫还要启程前往州府,看一看那边的粮商在搞什么鬼。” 如此一来,林青也放下心来,虽然崔枕做官不怎么样。 但这一个月来,却将城内的生意店铺打理得井然有序,每个人的安排都恰到好处。 也是让林青学到了一些用人为官的精髓。 合适的人要在合适的位置上。 就像他自己,行军打仗再厉害,让他去做一地知府,他也会手足无措。 林青站起身,拿起长刀准备修炼,同时看向崔枕: “那就辛苦大人了,明日本伯就要出城,深入草原,这后方就交给大人了。” “还请伯爷放心。” 第118章 出城,抢钱! 翌日,北乡城,演武场。 因为此地是边陲之地,城内可以容纳军卒至少十万。 所以演武场也格外地大。 如今三千黑甲铁骑站在巨大的演武场上,显得此地格外空旷。 周围的一众步卒与百姓们却能感受到空气中的凛冽杀气! 但没有人畏惧,没有人害怕。 百姓们脸上反而露出欣慰,眼眶晶莹。 这是大乾的骑兵! 而那在骑兵最前方的黑甲骑士,则是他们的守护神! 林青的甲胄与其他军士一般无二。 在战场上,旗帜鲜明乃是大忌! 这会引起敌方高品武者以及弓弩手的袭杀! 林青作为主将,虽然同样身穿黑甲,但内里却大不相同,多了一件金丝软甲。 能让他在混乱中不至于轻易死亡。 如今的靖安军,全靠靖安伯一人维系,如果他死了,那靖安军也就散了。 虽然此为兵家大忌,但如今靖安军初立! 只能凭借个人威望! 这些骄兵悍卒,除了靖安伯谁也不认! 因为只有靖安伯能带他们吃饱饭,过上有尊严的日子! 不至于每日惴惴不安,想着明日能不能过活! 如今出城的三千骑兵,有两千骑兵是老卒。 其余一千则是新卒,只参与过北城门口的伏击。 虽然见过血,但对于骑兵厮杀还是一窍不通。 所以才有了两老带一新的策略。 二娃子虽然先前立下了功劳,成为百户。 但在如今的骑兵队伍里,只是一名新军,需要听从另外两名老卒的教导。 二娃子眼中充满了光芒,不停地抚摸着高头大马的鬃毛! 身为边疆人士,对于战马当然不陌生,但如今骑着战马远出草原,还是生平头一遭。 以至于他握着马缰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激动地颤抖。 而他的双腿也紧紧地夹住了马腹,生怕自己掉下去,惹得那高头大马连连打响鼻。 一旁的两个老卒见他这副模样,嘿嘿一笑,露出了一口的黄牙。 小声说道:“不要怕,深呼吸,等去了草原上就好了。” 二娃子面露疑惑,不解地看着二人。 “嘿嘿,草原上的人虽然不是好人,但草原却是个好地方,那地方...可大了!!” “就是,等出了城,咱们跟着上官走,听伯爷的命令,没有危险的,你想死都有点难。” 二娃子眼中的疑惑更甚了,前些日子的伏击,都死了好些人,为什么进入草原反而没危险了。 “你想问啥就赶紧问,别看你是百户,但骑兵一道,你还得问俺们,要不然你死了,俺俩都要罚钱!!” 二位老卒毫不客气,二娃子也不客套了,将心中疑问问了出来。 “两位老哥,为什么进入草原反而安全...” 两位老卒面露笑容,又露出了黄牙,其中一人说道: “草原太大了,大到草原人都会迷路,但伯爷不会,伯爷总能带我们在草原上找到敌人。” “是嘞是嘞,你现在骑着马,等到伯爷下令,就全速往前冲,直接砍就行了! 咱是骑兵,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那些蛮子追不上咱们的。” “我说百户大人,你不会是怕死了吧,要死你就快点死,万一真要和蛮子打起来,俺俩还得照顾你。” 二娃子身体一僵,觉得这些骑兵行事不拘一格,甚是粗鲁。 不过,他如今也过上了好日子,还真不怕死。 “两位老哥,你们放心,我不会死的,将来我还要赚军功娶媳妇呢。” “哎~,拿军功娶媳妇多慢啊,要是伯爷这次带我们去吉蛮部,到时候可劲抢,一把就赚够,取十个都绰绰有余!” 另一名老卒脸上也露出遗憾,发出了一声叹息: “娘的,前两次俺俩都没赶上,这次可算是轮着我们了!! 你不知道,俺听他们说,以前有个叫管二毛的,是个烂赌鬼, 就因为当初和伯爷在一个小旗里,一战就攒下了万贯家财! 如今回家去做土财主了,狗日的,真是好命!!” 二娃子更加疑惑了,心说这管二毛脑子好像有点问题。 军队里管吃管住,干嘛要回家。 钱总有花完的时候,但军队里可是一直有吃的啊。 二娃子还想问些什么,但最前方的靖安伯慢慢转过了身。 刹那间,三千甲士变得鸦雀无声,就连身下的战马也安静了下来。 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让周围的百姓们不禁收起了笑容。 林青静静看着前方的黑甲,面色虽然平静,但心中还是有几分激荡。 这是他的军队!! 深吸了一口气,林青运转气力,眼神锐利,缓缓说道: “诸位将士,如今你我身处大乾北乡城,北方就是草原王庭! 他们抢夺我们的女人、孩子、粮食、让我大乾如今倍受委屈。 就连百姓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甜菜,工坊里做出来的糖, 都被贪官污吏送去了草原,你们...恨不恨?” “恨!!!” 看着一众甲士群情激昂的模样,林青满意的点点头,淡淡说道: “如今大乾全线防守,只有我等可以深入草原,击杀蛮子!” “你们!” “就是大乾最勇猛的战士,可以在史书上留下姓名,名垂青史!” “就算是死,也要在草原上站着死,不要在这大乾境内,窝窝囊囊地死!” 前方的三千甲士面露嗜血的兴奋,一旁的百姓更是如此。 百姓,都是好战的。 他们喜欢大乾的军队去打别人,就算是打输了,至少也有挥拳的勇气! 而不是守在这城池里,看着军卒们日渐颓废! 憋屈守城! 只是如今的大乾虽然尚武,但百姓影响不了大局,也影响不了军队。 如今靖安伯,成了他们唯一的思想寄托。 更何况,靖安伯还带他们吃饱了饭.. “杀蛮子!!” “靖安伯要凯旋而归!” “杀,杀到草原上去!!让蛮子知道我们的厉害!!” 几个胆子大的百姓已经开始争相呼喊,他们也想参军。 但他们要不就是年龄大了,要不就是有固定的生计,还有一家人要养活。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军队的向往! 崔枕与纳兰元哲站在百姓中,看着他们挥动着拳头,脸上露出唏嘘。 “这...才是民心啊,老夫懂了,老夫不及靖安伯。” 纳兰元哲瞥了他一眼,心中这老头终于有些自知之明了。 林青夹紧马腹,长刀遥指北方,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 “杀敌!!” 剧烈的马蹄声响起,似乎北乡城的所有建筑都在颤抖! 三千骑兵奔跑起来的气势难以想象,让一众百姓都目瞪口呆。 当他们齐齐喊出“杀敌”之时, 不少人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心神摇曳。 第119章 继羊部 三日后,拥有无边绿色的草原上多了一个小黑点,在这湛蓝的天空下显得微不足道。 但就是这小黑点发出的声音,让草原上的豺狼野兽不敢靠近。 三日,他们从北乡城出发后,经过了三日的奔波,粗略估计已经奔行了千里! 彻底深入草原! 这里人迹罕至,土壤肥沃,轻轻吹动的冷风,让这里茂密的青草唰唰作响。 但一众军卒们已经听够了这个声音,恨不得将耳朵都堵上。 林青此刻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方。 面色平静地看着手中地图,即便前任指挥使几经探查,但也不会深入到此地。 所以,他只能凭借着太祖皇帝时期留下的堪舆图,和他自己的判断来确认方位。 而此行所带的一百斥候,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 沦为了记录地形,绘制地图的记录官。 兰云川骑着马赶了上来,此刻他嘴唇干裂,脸上的伤疤也被风沙所掩埋。 他看向靖安伯手里的地图,面露疑惑,问道: “伯爷,咱们手中不是有朱布绘制的地图吗?为何还要我们自己摸索。” 其他两位千户听到这话,眼睛一亮,也凑了过来。 毕竟伯爷的举动一定有其道理,而且这都是他们所不知道的。 林青头也没抬的回答道: “我不相信他,战场之上只有靠自己,只要他给我们的地图有一处错误,那我们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对于这些千户,林青向来是不吝啬指教, “但他的地图也不是一无是处,等我们自己的地图绘制完成后,就可以与他绘制的地图进行比对。 其中有差异的地方都不能去,要不是他故意搞鬼,要不就是我的推测错误,所以不去为妙。 行军打仗,一定不要吝啬谨慎,在决定之前谨慎万分,不动如山。 而做了决定后,就要勇猛异常,迅疾如雷!” 说着,林青手指向地图一点,嘴角勾起笑容: “这里,根据草场、风向,地形推测,应该有一个至少两千人的部落,而想要确认,只需要拿出朱布的地图来,相互对比即可。” 一旁的严光连忙拿出地图展开,眼睛顿时瞪大:“伯爷,真的有!!” 众人循声望去,看到了一个类似于羊头的标志。 “继羊部,内有族人三千,战马一千五,战兵两千,牛羊两万余。” “真的有啊!!”兰云川眉头不禁跳动,如此轻松就确立了一个大部的位置。 简直神乎其技! 随即他又想到了什么,问道:“伯爷,咱们都是大老粗,看不懂那些地势草场该如何?” 林青瞥了这员猛将一眼,淡淡说道: “那就只能做一个千户,但凡想要成为总兵,一定要博学多才, 对于蛮子的生活习性,风俗,牛羊进食习惯,风向,草场的位置一定要有所了解。 当然,如果想要做一个守城总兵,那自然不用知道这些。” 如今大乾武备荒废,在边疆城池中的守将总兵,大字不识一个的都有许多。 远远没有大乾开国时的人才济济! 毕竟那是前后打了近乎三十年的军队,里面的一些军头可以说是什么也不会,但不能说出他们不会打仗。 乔刚面露思索,问道:“伯爷,那从何处能学到这些东西。” “回去后我会命武恒将武院学习的书籍整理出来,到时候让诸葛瑜教你们。 当然,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多打仗,打的多了,自然就会了。” 第二个方法倒是让一众莽夫连连点头,觉得这才是好办法。 林青看着地图上的继羊部,淡淡说道:“以少敌多之际,先打分散之敌,力求在局部战场上做到优势, 至于剩下的吉蛮部,将其枝叶都剪掉后,自然可以做到孤立无援。 届时我等打不过也可以从容撤退,不会担心被围追堵截。” 此话一出,让这些莽夫都不禁瞪大了眼睛! 好有道理!!! 而且这道理极为简单,但他们先前怎么没有想到! 作为林青的老部下,先前五十骑破白云部的经验还没有完全吸取,如今又学到了新的战法。 一时间,他的脑袋有些头大... 而乔刚则是面露思索,虽然先前在镇国军中也学习过以弱胜强之法。 但晦涩难懂,没有伯爷说的这般透彻! 至于另一位千户仲佐臣,则是一副死心塌地的表情。 兵法战法,不论是在哪个朝代,都是家族的不传之秘! 像是大乾开国的那些勋贵,哪个都是战功赫赫,身后白骨累累。 对于战场打仗都有独特的见解,但那只会存在家学之中。 传于家中嫡长子,以及有出息的后辈! 外人想要看这些兵书,门都没有! 但如今,如此珍贵的战法却被伯爷随意传授,这让在场的一众将领都面露感激。 “多谢伯爷传道授业。”几人对视一眼,齐声说道。 林青面色平静,依旧看着地图,制定着剿灭继羊部的计划。 头也没抬,只是淡淡说道: “你们不必如此,如今大乾武备荒废,要是再这样下去,蛮子迟早南下。 到时候,再多的财富,再多的家学都会便宜蛮子。” 说完,林青长出了一口气,看着制定好的作战方略,面露思索。 他在检查最后的细节,战场的局势在他眼中仓皇而过,弥补着最后的缺漏。 不多时,林青猛地睁开眼睛,下令: “各部抽出一半新军归于我麾下,缺少步卒从我率领的老卒中抽调,此战不容有失!” 几名千户听到命令后纷纷下去调配人马! 对于新兵,最严苛的考验就是第一战! 如果第一战能顺利,自然就会一顺百顺。 而新军由他统领,林青可以凭借个人威望强行凝聚士气, 就算是一时受挫,也不会轻易崩溃。 不到一刻钟,军卒的调配完成,一众新军卒面露兴奋,恨不得马上冲出去杀敌! 林青看向远方,沉声说道: “西北方,缓行五里,疾行五里!” “三千人马分三部,兰云川部取中军,直插继羊部!” “乔刚部从北方突入,堵住继羊部逃窜的方向。” “仲佐臣部随我从南方而入,清理战场!” “出发!!” 第120章 加速,再加速!! 五里,对于骑兵来说,只是非常短的一部分距离。 当靖安军的骑兵开始疾行后! 剧烈的马蹄声惊醒了周围放牧的牧民,他们都是上马杀敌,下马放牧的战士! 他们从腰间拿出了号角,想要通知族人们,有敌来犯。 可是还不等他们做出反应,一队队骑兵就冲了出来! 其上的黑甲不禁让牧民们呆滞了片刻,在脑海里思索着这是哪个部落的标识。 但当看到那标志性的长刀后,那些牧民陷入了莫大的惊愕! 乾人! 乾人来了!! 乾人杀上了草原!! 噗嗤! 可还不等他们叫喊,长刀刺入血肉的声音接连响起! 在如今这吹着微风的草原上,显得格外动听。 严光看着倒地的几名牧民,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有了朱布的帮忙,他们这些斥候在寻找外围探子的时候就简单得多。 他看向一众手下,冷声下令: “向北,提前阻截去报信的斥候,见者皆杀,不用留活口。” “是!” 严光跟随靖安伯也打过了几次战役,如今显得沉稳了许多,没有了初见时的怯懦。 粗壮的身子反而让他显得颇为威严。 在一众斥候中,他的命令说一不二! 看着一些斥候冲了出去,严光眼中出现了一丝笑意。 如今他们所距离继羊部二里,能到达这里,就说明这次的突袭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二里的距离,对骑兵来说,转瞬即逝! 继羊部根本不可能有反应的机会。 很快,他就听到了剧烈的马蹄声。 向那看去,天边出现了一道黑线。 其中一马当先的是,是他的老朋友,兰云川! 严光脸上露出笑意,一方面是对战局的放心,另一方面是对老朋友的成长迅速而感觉到高兴。 他从腰间拿出了一杆黑色的旗帜,在空中左右摇晃。 这在大乾代表着,周围的斥候已经被清理干净,可以全速出击! 果不其然,兰云川见到了那敦实的身影后,发出了一声冷哼,随即也露出了笑容。 “所有人,全速前进!” “杀敌!!” “杀!!” 马蹄呼啸而过,眨眼间就冲下来山坡,朝着继羊部而去。 严光骑上马,看向北方,轻轻一夹马腹,朝着那里行去。 如今他的手下应该也已经清理完那里的牧民! 只等骑兵突破了。 但他身为斥候统领,也要去到北方,一是防止继羊部的蛮子逃跑。 二是防止他们派出斥候报信。 不管战局多么顺利,这都是大乾斥候的职责。 继羊部的南方,林青带领一千骑兵,又缓行了三里。 他依旧是不疾不徐,但身后的一众骑兵们却已经有些激动,想要迫不及待的去到继羊部杀蛮子。 直到林青听到了自前方传来的厮杀声,这才夹紧马腹,握紧马鞭,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眼神也由刚刚的随和变得锐利! “握紧长刀,不要惊慌!” “杀敌!!” 一匹匹高头大马呼啸而过,带起了阵阵泥沙。 在这一千人里,有至少五百名新兵,虽然见过血,但没有上马杀敌的经验。 如今第一次杀敌,就深入草原,可谓是胆大包天。 二娃子在马背上不停地起伏,眼睛撇向右手。 那里有一把被擦的闪亮的长刀! 与其他老卒不一样,所有新兵的长刀都被牢牢地绑在了手上。 为的就是防止在剧烈的碰撞后脱手。 骑兵在马上,最重要的武器就是身下战马的速度。 其次,就是手中的长刀。 两两结合,只需要轻轻一划,便能将敌人划得皮开肉绽,没有战斗之力。 他不停地默念在军寨中,学到的骑兵战法.. “不需要大力,不需要劈砍,只需要将长刀放于身侧,让战马带着你杀敌即可。” “牢牢夹紧马腹,任何时候都不能坠马。” “一旦坠马,意味着死路一条。” “保持速度,不能减速,牢牢跟随上官...” “骑兵成建制之时,杀伤最大!” 想着想着,二娃子忽然感觉到脸上似乎出现了什么温热的东西。 他的眼睛瞬间凝视,当他看起周围后,顿时觉得有几分慌乱。 他们竟然已经杀到了继羊部! “小子,发什么呆,杀敌!!” 一旁的老卒喊了起来,同时左手轻轻一挥,便带走了两名继羊部蛮子的性命。 如今这一幕,不禁让二娃子心跳加速,血脉喷张! 一股激动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的右手轻轻将长刀横了过来,朝着前方惊慌失措的蛮子,轻轻划了过去! 一股大从他手上传了过来! 只见那蛮子的背后已经血肉模糊,能看到其内的黄白之物! 二娃子不敢置信的看着手中的长刀,第一次感觉到了杀人是这么的简单! “这..就是骑兵吗?好...爽!!” 不需要大力劈砍,不需要考虑刀伤是否致命,只需要将长刀轻轻横过来... 便能收割一个个蛮子的性命。 这种感觉几乎让他疯狂,这可比在北城门时,用弩箭杀人快多了! “哈哈哈哈,小子,看好了。” 他旁边的老卒哈哈一笑,将身体侧了过来,整个头都探出了马的身体。 原本的左手持刀变为了双手持刀! 对着前方还在奔跑的七八个蛮子,划了过去! 顿时,血花飞溅,鲜血喷涌! 只是一刹那,先前的几个蛮子就已经全部倒地.. 在他们的后腰地方都出现了一道恐怖的伤口,就算是不死,也无法再战。 二娃子呼吸再次急促了起来,眼中闪过了兴奋! “快,太快了!!” 他第一感觉到杀敌是如此简单,可当他想要杀敌之时。 却发现骑兵的速度开始减弱,原来.. 他们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就已经从南到北冲杀了出来! 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调转马腹,继续!” 说完,他看到身穿黑甲的靖安伯朝着继羊部再次冲杀了过去! 这就是骑兵战法! 继羊部只有两千余人,三支千人队只需要来回冲杀两次,就可以将其全部歼灭! “哈哈哈,小子,愣着干什么,加速加速!!” “晚了就抢不到了!!” 身旁的老卒冲了出去,二娃子眼中也露出了战意! 一夹马腹,也跟着冲了出去。 厮杀声,叫喊声,哀嚎声! 以往可怕的声音, 在如今, 显得那么美妙。 第121章 杀了我 当二娃子兴冲冲地跟着骑兵,想要再次冲杀,多杀几个蛮子! 但骑兵队伍的速度却渐渐慢了下来。 二娃子先是一愣,随即看向四周.. 原本还人满为患的继羊部,此刻已经被黑甲铁骑填满。 而这里原本的蛮子,则...变成了倒在地上的一具具尸体。 他们中有的已经流血过多死亡,有的还在地上哀嚎打滚。 求这些大乾军士饶他一命。 最前方,二娃子看着一个看起来很是漂亮的蛮族女子,躺在地上痛苦地捂着大腿。 那里血红色一片,还能看到一些刺破血肉的骨头茬,想来是被战马踩断了腿。 可下一刻,一把长刀就刺穿了那女人的喉咙。 让她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天空,直到失去光芒。 那出刀的骑兵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笑骂道: “想什么呢?打扫战场。” 说着,又将倒在二娃子脚下的两名蛮子身上补了两刀,让他们彻底死亡。 见二娃子还愣在原地,那名老卒眉头微皱,拿着带血的长刀拍了拍他。 “干什么呢?吓傻了?” 二娃子这才反应了过来,指着那倒地的女子,犹豫着问道: “为什么要杀她,她的腿已经断了,不能再走了。” 老卒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脸上露出笑容,“想不到你还是个心地善良的情种。” 他拍了拍二娃子的肩膀: “咱们是乾人,与蛮子势不两立!两两相见只能活一个,你要是不想死,就赶快清离战场!” 战场之上,一些新兵与二娃子一般,看着军卒们补刀有些于心不忍。 对此,一众老卒表示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娃娃。 没受过蛮族的欺负,还认为蛮族是好人呢。 二娃子想不明白,直到他掀开了一个帐篷,看到了一个女子。 他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 那个女子的皮肤滑嫩细腻,黑眼睛,黑头发,一看就是乾人女子。 长得也非常好看,如果不是在这里,二娃子都不敢与她说话。 此时那女子浑身赤裸,浑身上下只有隆起的肚子上盖着棉被。 纤细的胳膊与大腿都被铁链绑住,固定在地上。 女子面容呆滞,身下一片狼藉,裸露在外的白皙皮肤上充满着伤痕。 牙齿的痕迹,鞭子的痕迹... 见二娃子进来,女子歪了歪头,眼中闪过了一丝光亮,随之黯淡了下来。 一行清泪从女子的眼中流了下来.. 她的嘴巴来回张合,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二娃子紧抿嘴唇,看到了女子口中空空如也,没有舌头。 他与女子对视,一双眼睛中充满了呆滞,一双眼睛的瞳孔在剧烈摇晃,充满了害怕与惶恐。 奇怪的是,面对先前的血腥场面,二娃子都没有害怕。 但如今见到这女子,他害怕了。 二人无声无息的对视,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情绪。 女子的嘴巴来回张合..没有声音传出,眼中的呆滞迅速退却,化作了渴求。 但...二娃子懂了。 那是.. “杀...了...我。” 二娃子喉咙耸动,向身后倒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看着女子,呼吸急促。 随即他的眼神又开始了凝实,飞速地爬了起来, 来到女子身前,检查着捆绑住她的手铐脚链。 铁链与手脚接触的地方已经血肉模糊,几乎长在了一起。 只是轻轻一动,就会有血水渗出。 但那女子就好像没有丝毫感觉一般,在那里剧烈挣扎。 瞪大了她那大大的眼睛,露出了充满血丝的眼球! 里面充满了三个字! “杀了我!!” 二娃子想要将她固定下来,让她不要乱动,但女子依旧在剧烈挣扎。 嘴巴不停张合,没有声音传出。 二娃子也是如此,他会说话,但此刻的喉咙像是卡住了一般,同样没有声音传出。 “杀了她。” 一个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这声音像是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二娃子的心绪安定了下来, 女子也不再挣扎,淡淡看着帐篷前那持剑的高大身影。 “伯...爷,她...是乾人。”二娃子没有回头,只是用颤抖的声音说着。 “杀了她。”依旧是平淡如水的声音。 但这声音充满力量,能够让二娃子拿起刀,能够让女子面露微笑。 “手不能抖,如果刀刺的不够深,会很疼。” 二娃子那颤抖的手奇迹般地稳住了,比任何时候都要稳。 他怔怔地看着女人白皙的脖颈,眼神空洞,但脑海里却闪过了一幅幅画面。 长刀划破了蛮子的血肉,长刀刺入了那蛮子女子的身体! 马蹄踩在蛮子身上,发出的清脆骨裂声。 这一切,让他的心神愈发平静。 女子面露柔和,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的嘴角似乎微微勾起,也不知道是不是笑容。 女子慢慢的扬起脑袋,将白皙的脖颈又露出来的一些。 还朝着刀尖的方向挪了挪,眼神坦然,面色平静,似乎已经做到了准备。 “快一些。” 二娃子身后传来了脚步离去的声音,他知道伯爷已经走了。 但他的心却愈发平静,他低头看向那美丽女子,轻轻点了点头。 不多时,二娃子面色平静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黑色的甲胄上有着滚烫的鲜血,似乎还冒着热气。 一个高大的身影静静站在帐篷前,看着一众军士在打扫战场。 “好了?” 二娃子点点头,“好了。” 靖安伯只是“嗯”了一声,便没有说话。 而二娃子也没有离开,就那么站在那里,怔怔出神,眼神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继羊部的尸体都被堆集到了正中央,一些军士在不停地忙活。 在其旁边,还有几十具大乾的黑甲尸体,正在准备火化。 “感觉如何?” 淡淡的声音让二娃子的眼睛重新出现了焦距。 “回禀伯爷,感觉...很不好。” 林青回过身,走到二娃子身前,帮他整理了盔甲上的杂草与血迹,淡淡说道: “杀蛮子很简单,但杀乾人很难。” “知道每年有多少个像她一般的女子被抓到草原上吗?” 二娃子摇摇头,谁承想他竟然看到伯爷也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但想来数不胜数,多如牛毛。” “那...伯爷,能救她们回来吗?” 林青缓缓摇头:“很难,如今大乾这数万里边疆,能深入草原的只有我们这三千骑兵,太少。” “但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总有那一天的。” 二娃子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轻轻点了点头... 第122章 北方来敌 半个时辰后,高大的京观拔地而起,露出了尸身让不少新兵都有些受不了。 但老卒们则是纷纷表示,这是伯爷的一贯作风。 而在另一边,无数的牛羊与粮食被聚集在一起。 在其周围有上百名手拿火油的甲士。 在他们身后还有不少无事的军卒,一脸惋惜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幕。 这么好的东西,烧了可惜了。 但没有办法,如今他们已经深入草原,不能将这些战利品带回去。 而他们还要继续出击,寻找下一个拱卫在吉蛮部附近的部落。 轰— 大火熊熊燃起,不少军士有些心痛,不禁摸了摸鼓鼓囊囊的胸口。 在摸到金银珠宝后,心情好受了许多。 不管如何,粮食虽然珍贵, 但要他们选的话,还是选择这些方便携带的金银珠宝! 二娃子见到了当初见到的两名老卒,他们二人脸上虽然带着血污。 但笑脸却从来没有停过。 一人看向二娃子,拍了拍他鼓鼓囊囊的胸口,扬了扬下巴: “怎么样,俺说得没错吧,跟着伯爷出来一次,回去就能娶十个婆娘!” 另一人打量着二娃子,说道: “俺刚才看到伯爷与你说话了,这个给你,你跟俺说说,伯爷说啥了。” 他从怀里掏出来了一颗金灿灿的珍珠,塞到了二娃子手里。 老卒是这样想的,万一学到了伯爷的一招二式,那可就赚大了。 二娃子嘴巴来回张合,但他的耳朵猛地一动,眉头瞬间紧皱。 在他耳朵里响起了剧烈的马蹄声,这是二娃子的天赋,他自幼听觉就特别好。 “有情况!” 随着他的一声低喝,几匹染血的高头大马带着几个军卒返回,是先前放出去的哨骑。 严光身上有几道刀伤,此刻他捂着伤口,脸色泛白。 只见他快速来到了林青身前,快速说道: “伯爷,东北方向发现大部骑兵,具体数量不知,但外围的哨骑足有五百!” 一旁的几位千户脸色一变,五百哨骑? 他们三千人的骑兵也只不过有一百哨骑! 五百哨骑...那岂不是足足有万骑? “伯爷,先撤吧。”严光深吸了一口气,面露痛苦。 兰云川上前扶住老友,让其坐下,“不要着急,慢慢说。” 严光感激的看了一眼兰云川,虚弱的说道: “五百哨骑人人铁甲,弯刀,这附近只有吉蛮部本部能有如此配置。卑职猜测,他们是来报仇了。” “地图。”林青面色平静,没有丝毫惊慌。 地图缓缓展开,如今他们身处继羊部,距离吉蛮部大约还有千里。 这些骑兵若是吉蛮部的骑兵,那么他们在十日前,甚至更早的时间就已经出发了。 但林青却皱起了眉头,被城门袭杀的时间是一个月前。 虽然那剩下的两千骑兵全速奔袭,也要十多天才能回到吉蛮部。 如此一来,时间根本不够。 大军出征,牵扯的事务太多,人员,战马,粮草军械,还有部落的守卫,以及草场的看管。 吉蛮部根本不可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就集结出上万的骑兵出击。 深吸了一口气,仔细想了脑海里的各种细节,林青终于做出了判断。 缓缓摇头:“那不是吉蛮部的骑兵。” 一众千户眼睛猛地放大,但不明白如此依据是什么。 但他们向来对自己的水平有着清晰的认知,伯爷说不是,那一定不是! 兰云川看向林青,恭敬说道: “伯爷,我们要不要先后撤,摸清楚敌人的数量后再做决定。” 乔刚点了点头,他在镇国军时学过兵法策论,觉得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但战场瞬息万变,不能仅靠兵书上的战法。 林青又拿出了朱布绘制的地图,与他绘制的地图来回比对。 当他看到了一处相同的地方后,眼中闪过了一丝精光。 冷声下令:“全军听令,西北方疾行三百里,所有斥候回撤!” 所有人听到命令后没有犹豫,马上开始了行动! 虽然一众千户不解,为什么还要继续深入草原,但听令行事总是没错! 传令兵奔走在继羊部中,听到命令的军卒一愣,但纷纷上马! 几道呼啸的响箭射向天空,让游弋在外的哨骑回撤! 不到一刻钟,三千骑兵就已经朝着西北方狂奔! 马蹄如雷,掀起阵阵尘沙。 留下了空无一人,满地血污的继羊部。 ... 在靖安军离开半个时辰之后,熊熊燃烧的继羊部周边响起了稀稀拉拉的铁甲碰撞之声。 掩盖了噼里啪啦的柴火爆炸之声。 哒哒哒... 一只包裹着鎏金甲胄的巨大脚掌踩入了继羊部。 每一步落下都会在沾满血水的大地上踩出一个一个脚印。 来人身穿鎏金甲胄,身材魁梧,看起来四十余岁。 宽阔的肩膀上还立着一头巨大的雄鹰,锐利的眼睛盯着四周,发出咕咕咕的鸣叫。 “大人,继羊部已经被灭。” “我看见了。”大汉的声音雄浑有力,带着属于上位者的威势。 他看向跪倒在地的那名军卒,问道:“他们人去哪了?” “回禀大人,他们朝西北方向而去。” “西北?”大汉面露思索,随即呵呵一笑: “看来乾人出了一名厉害的将领啊,也难怪吉蛮部会吃了闷亏。” “不管是何人,在大人面前,都没有骄傲的资格。”军卒继是奉承。 大汉脸上露出了感兴趣的神情,将头低下,看向那军卒,脸上露出玩味, “你觉得那人不是我的对手?” “那是自然。” 大汉笑着点点头,“但本王不是这么认为,所有对手都值得本王慎重,这是对敌人的尊敬,也是对自己的尊敬。” 说着,他腰间长刀缓缓抽出,露出了锋锐的刀芒。 “大乾的风气,本王不喜欢,我们草原王庭,不需要阿谀奉承,只需要勇猛作战!” 军卒脸上露出了一丝畏惧,连忙开口,想要解释。 但已经晚了,长刀已经划过了那军卒的脖颈,让他的头颅飞了起来。 他转过身,看向身后的一众将领,眼神锐利: “记住了,本王军重,不需要阿谀奉承!” “只需要勇猛作战,该给的,本王一分也不会少给!” “如果你们有能力攻破大乾京城,那本王将亲自助你登上汗王之位!” “出发吧,朝风浪城进军。” “那一队乾人骑兵,不用管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 第123章 下有对策 风浪城,乃是曲州最大的城池,也是州府所在,距离北乡城大约五百里。 今日,风浪城西城门处,一队风尘仆仆的军卒护着最中央的一辆马车,来到了此地。 守城的军卒向来都是见人下菜碟,见有军卒护送,自然是非富即贵。 所以态度十分谦卑。 军卒来到领头的骑兵身前,恭敬说道: “敢问大人是从何处而来,可有通关文牒?” 这时,马车的帘子被缓缓拉开,从中下来一名身穿黑衣的青年,看起来不过三十岁。 纳兰元哲下车后伸了一个懒腰,看着舒适的马车时,不禁缓缓摇了摇头。 “这马车虽然好,但坐的时间久了,还不如骑马舒服。” 他来到那军卒身前,上下打量了一下,点了点头: “不错,训练还算是勤勉。” 作为风浪城的守军,此地也是都指挥使的衙门所在,城内的军卒要比京城的军卒好得多。 “大人过谦了,您也是军伍中人?”军卒笑着接话。 纳兰元哲撩起了衣服,露出了其内厚厚的白色麻布,上面还能看到清晰可见的血水。 “靖安军千户,刚刚受了伤,特地来风浪城养病。” 此话一出,周围的军卒都将视线投了过来。 靖安军? 如今在曲州,可没有人不知道靖安军的名号! 更何况是其内千户,不用想也是战功赫赫。 一时间,军卒们眼中带上了敬畏的目光。 纳兰元哲此行带着崔枕来风浪城,如果没有身份,想来寸步难行。 所以他的千户职位依旧保留。 当他把身份文书以及官碟递过去后,那军卒看后恭恭敬敬地递了回来。 脸上露出了微笑与钦佩,问道: “大人的伤,可是前些日子诛杀三千吉蛮部骑兵时所受?” 纳兰元哲身体一僵,但没有露出任何异常,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蛮子的刀也是很快的。” 此话一出,守城的几位军卒都将视线投了过来,面露钦佩。 “多谢大人保卫曲州,自从靖安军来了之后,我们睡觉也踏实了许多。” “大人请入城,城东有一家医馆,那里的大夫特别擅长治外伤。” “那就多谢了。” 纳兰元哲微微一笑,返回了马车。 马车内是老脸蜡黄的崔枕,此刻他的喉咙来回松动,肚子里翻江倒海,显得十分虚弱。 纳兰元哲看到这一幕,脸上露出无奈。 这崔枕先前说要坐驴车来风浪城,他还以为此人竟然如此清正廉明。 但谁承想是坐不得马车... “纳兰千户啊,是不是到了啊。”崔枕虚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人,已经入城了,马上就去驿站。” 崔枕脸上露出释然,重重地叹了口气,苦笑道: “老夫就是劳累命,坐不得马,一坐啊...就头昏脑胀,肚子里翻江倒海。” “那调任之时...该如何去上任?”纳兰元哲忽然有些好奇。 “坐驴车...或者步行。” 纳兰元哲撇了撇嘴,心说要是等着您去救火赴任,想必等您到了,这火也不用救了。 不多时,车队来到了驿站。 因为有战马以及军卒,所以他们没有选择住客栈,而是来到了这官办的驿站。 毕竟战马可是要比人金贵的多,吃喝拉撒都不能含糊。 纳兰元哲对这里的主事千叮咛万嘱咐,还塞给了主事五十两银子,让他不要吝啬战马的吃食,这才放下心来。 进入屋中,崔枕的脸色已经好了不少,正坐在桌案上静静喝着茶。 “啊..老夫又活过来了。” 纳兰元哲摇头一笑,检查屋内的一众摆放的物件,以及门窗。 “你这是为何?”崔枕问道。 “这是伯爷交代的,一定要保证好您的安全,在这州府之中可不比北乡城安全。” 纳兰元哲一边说,一边检查。 崔枕先是一愣,随即便露出释然。 “伯爷有心了。” 虽然北乡城的官糖私卖一案已经告破,但抓的只是一个同知。 相比于水面之下隐藏的巨鳄,不值一提。 而州府,一定有其幕后黑手的力量在! “唉,这州府乃是纸醉金迷之地,老夫也不想来,但那几位粮商迟迟不卖粮食,看来是想坐地起价, 如今一来,老夫不来也不行了。” 崔枕面露无奈,虽然秋收马上就要开始,但粮食谁又嫌多呢? 靖安军如今银两珠宝不少,但储存的粮食却不多,有些不安心呐。 纳兰元哲眼中闪过了一丝杀意,冷哼一声, “这些粮商,都应该抄家,比世面高两成还不知足。” “呵呵...才两成?卖给草原人,那就是高十倍!”崔枕呵呵一笑。 “他们还敢私通草原?”纳兰元哲面露诧异,几乎现在就想拔刀了。 “商者无国,他们有什么不敢的,如今大乾与草原的互市还没有取消,自然可以光明正大地卖。” “那...那不是有数量规定吗?那一点能卖多少钱。” 纳兰元哲撇了撇嘴,觉得这些商人真是小家子气。 崔枕拿起茶杯,又抿了一口水,脸上晦涩难明,淡淡说道: “一家商号可以卖一万石粮食,十家商号不就可以卖十万石了吗?”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纳兰元哲瞪大了眼睛。 居然...还可以这样? 他不可思议地问道:“衙门不管吗?我记得,商号需要衙门同意才可以买卖,并且一地的商号有着数量限制。” 崔枕神秘一笑,缓缓摇了摇头: “如今大乾衰弱,官员的俸禄已经拖欠许久了。 但人总是要吃饭的,于是只能这些衙门自己想办法。 厉害的通过与商人的相互勾结,比如官盐私卖,官糖私卖,铁器私卖。 差一些的就如这风浪城,对一些商号的违规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收取一些钱财,或者抽成一些贩卖粮食所得的利润。 商人有钱赚,官员有了过活的银子,何乐而不为呢?” 说着,崔枕脸上出现了淡淡的嘲讽与无力。 他身为一地知府,想要做些事却有心而无力! 这大乾还是有好官,想做事的官,但太难了。 但崔枕没说的是,粮商们都追求利润,赚银子。 交给官府一部分,就会让他们的利润减少。 这些钱当然不可能是蛮子与官府出,毕竟他们手中都是有刀的。 那...就只能是大乾的百姓出。 做法也非常简单,收粮之时粮商联合,压低粮价便是。 等到卖粮之时再抬高粮价,这样一来,不仅能够补上亏空。 或许还能再从百姓身上赚上一笔。 第124章 商者无国 房间内的气氛格外凝重,纳兰元哲身为勋贵子弟。 从小不愁吃喝,也是在进入赤林军中后,才能见到人间疾苦。 要是一直在京城,可能他还会以为大乾如今处在盛世。 他看向崔枕,面露担忧,问道: “大人,那该如何避免此事发生。” 纳兰元哲已经知道了自己后续的路,要么是进入朝堂,成为靖安伯的代言人,或者帮助靖安伯治理封地。 要么是从商,帮助靖安伯打理一众缴获的物资。 不管是哪一条路,都需要对大乾的商业以及官府的运转有明确的认识。 崔枕面色阴沉,想了想说道: “暂时还没有办法....如今各地利益纠葛无比复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牵一发而动全身。 就算是朝堂诸公,都无从下手。 除非....再出一位太祖一般的皇帝,使用强力手腕,强行扭转颓势。” 此话一出,纳兰元哲无奈的摇了摇头,如今的大乾能保证国家存续已经殊为不易。 又如何能再出一位太祖皇帝。 纳兰元哲摇了摇头,将脑海里的阴郁甩了出去,看向崔枕,问道: “大人,您打算如何与那些粮商购买粮食?” “明日就是‘时估’开始的日子,等详细的价格出来后,再做考虑。” ‘时估’乃是如今大乾官府对于粮食的一种掌控。 在大乾,秋收之前官府都要向百姓以及粮商们将余粮收上来。 收购的价格就是通过‘时估’来确定。 由掌管粮食的参政带领一些大的粮商共同商议得出, 一旦定下,秋收之后的粮食价格也有一个参考。 但其中猫腻自然不必多说,作为知府的崔枕自然明白其中道理。 一些大的粮商会在‘时估’之前大肆收购粮食,放在仓库里不对外发卖。 一是可以初步抬高粮价,二是等到府衙完不成秋收之前的粮食任务时, 再高价卖给府衙,其中一些粮商自然是大赚特赚。 至于朝廷...则是无意间亏损了一大笔钱。 但,其中难免官商勾结,比如虚定高价。 比如即使粮食比往日要贵上五成,府衙也不管不顾,继续收购。 对于一些大乾官员来说,府衙的银子是朝廷的,但商人的银子却是自己的。 若真有官商勾结,府衙多付出的银钱,自然会流到该拿的人手里。 而明日,就要开始‘时估’,这也是北乡城如今买不到粮食的原因。 想到这,崔枕默默叹了口气,时估结束后的粮价,定然要比现在的粮价要贵上许多。 至少两成! 因为他现在就加价两成! 但在这之前,他还要拜访一些昔日的老友,请其从中斡旋。 ... 翌日,风浪城府衙。 今日的府衙格外热闹,大门口处停了一些豪华奢靡的马车。 虽然外表看起来与普通马车一般无二,但其内却别有洞天。 其中,最为瞩目的是一辆驴车,上面坐着一位身穿青袍的老者,还有一位黑衣青年。 二人神情淡然,丝毫没有因为成为众人的视线焦点而局促。 一些大腹便便的商人在下了马车后,微微一愣。 此人他们认识! 但此人不应该是犯官吗,怎么如今还在这里! “是他,崔枕?他怎么在这?” 有一些消息灵通的商贾自然知道一些内幕,压低声音说道: “北乡城的几位粮商都被那位靖安伯抄了家,如今那些生意都被崔枕管辖。” “他不是犯官吗?怎么没有押解京城?” “听说是被靖安伯保下来了。”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此话一出,自然能品出其中味道。 “刘兄,你是说抄家之事,这崔枕也参与了?” “不知,但某只能告诉你,他如今来这里是替北乡城买粮食的。” 不少人发出了冷笑,“身为一地知府,先前嫌弃我们一身铜臭味,现如今不也混到了我们当中?哈哈哈哈,有趣啊。” 不少人都笑了,人走茶凉,落井下石! 可不单单是在官场之上,在商场上也是如此。 之前他是一地知府,见了面纵使百般讨厌,这些商贾也要笑脸相迎。 如今,却不必。 一人眼神闪烁,坐在马车里没有下去,只是冷声说道: “让他们离远点,驴车也敢挡路?也不看看这是哪里!” 此话根本没有避讳的意思,让在场的一众商贾都眼神闪烁。 准备看一场好戏。 崔枕却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而是微微一笑,喝了一口葫芦里的酒,没有回答的意思。 那名驾着马车的小厮却怪叫一声: “哎~我说你这个老头,怎么如此不识抬举,驾着你的驴车赶紧滚!” “此地为大乾风浪城府衙,何时轮得到一介商贾在此指手画脚!” 崔枕淡淡一笑,继续说道: “太祖皇帝曾下令,商贾只能穿绢、布,不得穿丝绸、纱,马车里坐着是哪位大人啊,连小厮都能身穿丝绸。 实在是羡煞催某人啊,不知这位大人家里还招门房吗?你看老夫如何?” 此话一出,不少人都变了脸色。 太祖时期,人分五等,武士农工商,商人处在最底下的位置。 不能穿丝绸,不能乘坐奢靡马车,家中的仆役不能超过规定的人数。 可如今三百年过去了,五等人俨然已经重新排列顺序。 变为了士商武农工,当初一些限制商人的规矩,也被选择性地遗忘。 但这,并非不存在! 正如此时,一众商贾齐齐面露难堪。 违背祖制,轻则罚没家产,重则流放! 一时间,府衙门口变得寂静无声,崔枕打量了一下四周,发出了一声冷哼, “商贾之家,上不得台面,莫要放肆。” “纳兰千户,看看马车中是谁,老夫要去报官!” “千户?” “纳兰?” 一刹那,一众商人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个词! 不管是哪一个,他们都惹不起! 先前出声的那名商贾此刻坐在马车里,急急忙忙地脱衣服! 可他如今连内衬贴身衣物都是上好的丝绸所制,带的衣服也是一样。 一时间,此人眼中闪过了慌乱,额头出现了一丝冷汗。 “啊呃啊呃。” 这时,一声毛驴的声音响了起来,远远地驶过来了一架驴车。 上面坐着一位精神奕奕的老者,身穿布衣。 “崔大人啊,好久不见,老夫来晚了。” 第125章 取之于官,用之于官 老者一经出现,商贾们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都松了口气。 此人名为阮兴门,乃是风浪城当之无愧的豪商巨贾! 生意遍布大乾西北,只因是曲州人,如今才在风浪城生活。 坊间传闻他背景通天,凡是他看中的生意没有做不成的。 相传当年风浪城最大的一条地头蛇,就是因为招惹了他,才锒铛入狱,最后死于狱中。 而其家产,也莫名其妙地进入到了他手中。 崔枕看着同样的驴车,眼神闪烁,随即脸上出现了和善的笑容。 “原来是阮老先生大驾光临,您老身子骨可还硬朗?” 阮兴门哈哈一笑,摆了摆头,从驴车上下来,朝着崔枕恭敬一拜: “草民阮兴门,拜见崔大人,自从上次北乡城一别,你我已经有五年未见了吧。” 崔枕上前两步,将其扶了起来,笑着说道: “哪里还是大人,如今能保住命就已经是万幸了,今日你我一般无二,都是商人!” 此话一出,不少人纷纷冷笑,眼中闪烁着寒光。 商场如战场,你是知府,我们自然不能将你如何。 但如今你是商人,那自然是商场上见真章! 阮兴门面露诧异,随即打量了一番崔枕,只是点点头,露出唏嘘。 “活着就好啊,你我都一把年纪了,能活着就好啊。” 说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看向崔枕,问道: “崔大人,他们是如何招惹你的,你告诉老夫,老夫帮你收拾他们。” “一群小崽子,没大没小的。” 此话其中意思,十分明显,这里是风浪城,他们都是商人,就算是犯了错,也要在商贾内部解决。 崔枕摇头一笑,“没什么,老夫最近的记性不好,忘记了。” 二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崔大人既然有兴趣来参加时估,那您先请。”阮兴门笑着说道。 崔枕面露怪异,看了看四周众人的反应,莞尔一笑,自顾自地走进了州府衙门。 以往他身为知府,自然对其十分熟悉! 于是,一众商人就跟着他走在府衙之中。 可当崔枕按照记忆,去到参政衙门之时,阮兴门哈哈一笑,快步上前,指着相反的方向说道: “崔大人,这边请,您老许久没来了,参政衙门前些天就搬了地方。” 此话一出,不光是崔枕脸色微变,就连身后的一众商人脸色也变了。 他们也不知道,但阮兴门知道。 阮兴门此举无疑是在宣布,不管是商人还是官员, 对于州府衙门,我比你们熟! “哦?州府衙门居然还有闲钱修缮衙门,看来参政大人理财有方啊。”崔枕一边走,一边说。 “哪里,乃是草民看着参政衙门太过拮据,连墙面都有一些脱落, 正好我家小子在城内修建宅院,老夫便让那边停工一些日子, 过来帮州府衙门重新修缮一番,毕竟作为府衙,乃是我曲州的脸面。 更何况,要不是有诸位大人在,我等这些商人也没有如此安全的赚钱机会。 参政大人总说,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但老夫想着,这还不够,还有取之于官,用之于官! 毕竟只有大人们每日办公的舒心,才有我等的赚钱机会。” “好啊,阮老先生口出金句,真是让我等长了见识。” “是啊,是啊,我等商贾日后还要多向阮老先生学习。” 一众商人纷纷附和,崔枕也面露笑容,但没有说话。 只是在心中冷哼一声,无声自语: “好一个取之于官用之于官,官商勾结说得如此体面,这人不去考科举,真是可惜了。” 不多时,一众商贾来到了参政衙门的议事厅。 一些商人面露诧异,打量着四周,果然比以往的参政衙门要气派得多。 墙上挂着的都是前朝名画,周围的小摆件也价值连城! 就连他们身下坐的椅子,都是降香黄檀木打造而成,自带一股幽香。 一些商贾开始估算,光这一间屋子,至少白银二十万! 而且其中的一些物品有价无市,不是光有钱就能买到的,还需要有身份。 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了一位身穿绯袍的老者走了进来,身材不高,但眸子炯炯有神。 虽然脸上带着浓郁的笑容,但眼中依旧有着审视。 此人乃承宣布政使司下右参政洪应平,从三品大员,分管粮储、屯田、驿传、水利。 正常来说,布政使司衙门应该有左右参政数名,但在曲州府衙,只有他一名右参政。 其余官职皆是空缺,所以此人乃是左右布政使下的第三人! 当之无愧的一地大员! 洪应平看到了崔枕,但脸上没有丝毫诧异,只是微微点了头,便挪向了其他地方。 崔枕如今的处境乃是朝堂默认,既不追究他的罪责,也不安排新的官职,一切都当他不存在。 这也是他能保住命的代价。 洪应平作为三品大员,自然可以无视之。 但他面对阮兴门的态度却大为不一样。 “草民阮兴门,拜见洪大人,多日不见,洪大人的气色好了许多啊。” 洪应平哈哈一笑,赶忙将他扶了起来,笑着说道: “还是要多亏了你找来的野山参啊,老夫每日沏茶泡水,睡眠确实好了不少。” “这是草民应该做的,刚刚我们还在闲聊,说取之于官,用之于官。” “哈哈哈,阮老先生说笑了。” 见洪应平开始大笑,一众商人开始附和着大笑。 正笑着,洪应平招了招手,外面走进来了几位吏员, 皆是手拿纸笔,他们乃是此次‘时估’的记录官。 洪应平走到了正上首的位置,正襟危坐,看着一众吏员,淡淡说道: “开始吧。” 此话极为平淡,没有了刚才的热络,此时此刻的他,才是真正的三品大员。 很快,两名吏员将一张纸送到了在场一众商贾的手中。 只见洪应平淡淡说道: “这是风浪城一月之内的粮食价格,还有前两年的同期价格,诸位看一看吧。” 崔枕眉头微挑,如此机要的文书居然都拿了出来,此人果然大权独揽。 随即他低头查看,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心中惊呼:“这..怎么可能?” 第126章 时估 “光武三年夏,八月一日晚,粮一石四百七十钱。” “光武三年夏,八月二日晚,粮一石五百一十钱。” “光武三年夏,八月三日晚,粮一石五百钱。” ... “光武三年夏,八月十日晚,粮一石六百一十钱。” 崔枕看着手中的纸张愣愣出神,他没有怀疑上面的文字。 既然已经做了记录,就不怕人查! 只是他如何也没有想到,在北乡城三百钱就可以买一石粮食。 但在这风浪城,如今三百钱居然只能买半石! 想着想着,崔枕脸上出现了一丝自嘲。 怪不得那些粮商不卖给他粮食,他加了两成后的价格,也不过三百五十钱一石。 是啊,在州府能卖六百钱,谁会去卖三百五十钱呢。 只是在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粮食的价格居然就翻倍了。 这让那些普通百姓如何过活... 崔枕深吸了一口气,翻开了往年的价格。 与这时一般无二,都是在五六百钱附近徘徊。 但等到秋收之后,就会产生大幅度的回落。 如此一进一出,这些粮商手中依旧是那么多粮,但钱财却赚取了不少。 崔枕也知道其中门道,粮商们都会在如今的季节赚一些钱, 但却不知道这些商贾居然如此狠辣! 从记载上来看,不过十日,粮价又涨了两成! 如此价格,在崔枕看来已经是十分昂贵,让一些市井小民苦不堪言。 但他们似乎还不满足,对于这个价格似乎还不满足。 一炷香后,洪应平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淡淡说道: “诸位可看好了?如果诸位同意的话,就以这一旬的均价来进行时估,如何?” 这时,一名身穿绿色绸缎袍子的中年人想了想,站了起来,朝着洪应平拱手: “参政大人,如今是雨季,通往曲州的道路大多泥泞,还有山匪横行,想要将粮食运到曲州,颇为困难, 小人就有三万石粮食不知所踪,也不知是被山匪劫走了,还是被大雨堵在了路上。 如今六百钱的价格卖粮,小人已是在亏本,只能勉强维持。 要是以如今的价格时估,粮价将是五百三十钱一石... 那小人每卖一石粮,就要亏损至少两百钱,诸位东家是不会同意的,还请大人见谅....” “嗯..本官知道你们的难处,但粮价关乎百姓生死,不可过高。”洪应平淡淡说道。 这时又有一位商贾站了起来,他是一位老者,身穿青色的锦服: “参政大人,如今我等的粮食大多都困在了路上,一时无法到达风浪城,还请大人谅解啊!!” “是啊,参政大人,我等有心无力啊,如今城中再买的粮食,已经是存粮了。” “是啊,如果外面的大雨还不停,那我等的粮食只能够坚持不到一旬,不如我们粮价提高一些,让那些家中有存粮的百姓不要此时来买粮,这样还能多支撑一些时日。” 此话一出,得到了大多数商贾的赞同,纷纷出言附和。 但崔枕却感觉到浑身冰冷,他们是在拿百姓当傻子啊... 百姓自然知道一年之中如今的价格最贵,但凡家中有结余的,都会提前买好粮食。 能在如今这个时节买粮食的,只能是那些赚多少花多少的百姓! 他们饥一顿饱一顿都是常态,如今再继续涨价,只能将他们往死路上逼! 洪应平轻轻一拍桌子,眼神冰冷,扫视众人,眼神冰冷,淡淡说道: “诸位掌柜,以如今的粮价卖粮,赚不赚钱你们自己心里清楚,莫要贪婪。” “还好,此人是个明事理的。”崔枕松了口气。 见屋内的气氛有些凝重,阮兴门及时出来打圆场。 只见他笑着说道: “诸位都是来我曲州赚钱的,自然不能让大家亏了,但参政大人如今就在这里, 我等能赚到一些银钱,都是靠着参政大人与百姓们的支持, 如今百姓有难,我们即使亏损一些,也要与大人一起将这个难关度过去。 老夫阮兴门,愿意按照大人给出的价格来进行时估。 至于诸位,老夫还希望你们能够明事理,多为大人分担一些。” 此话一出,不少人面露难看,但如今屋内最重要的两个人都说话了,他们自然是不敢反驳。 只是以如今的价格,他们实在是有些不甘心啊。 他们中的一些人,是借了一些钱,想要在这雨季大赚一笔。 如今...只能算是保本。 倒是洪应平,十分善解人意,笑着说道: “阮老先生为国为民,本官谨记在心,不过本官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 既然对如今的价格不满意,尔等可以回去先商讨一番,毕竟时估要持续三日,不急。” 如此一来,今日的聚会也就散了。 直到离去,崔枕还在低头沉思,今日的时估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那阮兴门似乎与商贾的关系没有那么好。 倒是与参政大人的关系格外亲密。 上了驴车,崔枕看向一旁的驴车,上面只有一名车夫,阮兴门没有出来,还在州府衙门之内。 深吸了一口气,他看向纳兰元哲,说道:“走吧。” 驴车率先驶出了街道,纳兰元哲见他面色阴沉,问道: “大人,看来事情不顺利?” “嗯...很不顺利,如今城内的粮价已经近乎六百钱一石,这超出了我的预料。” “什么?六百钱?”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北乡城的粮价才三百钱! 这风浪城虽然是州府,但也不至于贵如此多吧。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崔枕便说道: “回去后将那些军士都散出去,打探一下城内的情况,特备是各处商行的粮食储备,以及粮食运送。” 具体的方法,崔枕没有说,他相信纳兰元哲可以做好。 纳兰元哲点了点头,“知道了,大人。” 他来到北乡城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安插一些钉子耳目! 如今一来,原本隐秘的行动就变得名正言顺.. 倒是十分符合他的心意。 “可大人,这里的粮食这么贵,我们还有买吗?” 崔枕想了想,淡淡说道: “要买一些回去,钱握在手里只会发霉,而粮食是如何也不嫌多的。” “既然都是如今这个价钱了,那就吩咐随行的掌柜们,今日就开始买吧。” 纳兰元哲点了点头,也十分赞同,毕竟那些钱是抢来的,花起来不心疼。 第127章 蛮子来了 翌日,时估依旧没有达成共识。 而且在洪应平的强行推动下,似乎要将时估价格定在五百钱的价格上。 这让一些商贾们面色阴沉,心情十分不好! 虽然只是六百钱降到了五百钱,但足足少了两成! 这如何能让商贾们满意。 崔枕倒是极为满意,如今不纠结于买粮了,反而能看得更加清楚一些。 想要抬高粮价,将手中的存粮售卖给官府的,都是一些规模较小的商行! 他们大多身上有一些债务,希望能通过这次交易赚一笔钱,缓一口气。 要是没有在这次收粮中赚到钱,他们可能就会面临巨大的亏损。 毕竟借的钱也是要利息的。 而那些大型的商行则是要从容得多,他们资金雄厚,早在几个月前就开始收粮。 如今就算官府以五百钱的价格收粮,那他们也大赚特赚。 其中最大的应该就是阮兴门,如今他支持参政大人,他既可以赚一些钱,就可以赚到参政大人的人情。 可谓是一举两得。 崔枕坐在马车上,看着前方拥堵的街道,不由得面露苦笑。 昨日这些商人还不急,如今似乎是真的急了。 而在那些马车旁,不时有一些伙计在其中穿梭,不时在窗边低语着什么。 不少商人将视线看了过来,有的带着感激,有的则是露出了看向猎物的眼神。 崔枕哈哈一笑,“纳兰千户,看来我们在城中买粮的事情,他们已经知道了。” “今日应该已经开始交割了,不过...这粮食是真的贵啊,比在北乡城要贵不少。” “那是自然,毕竟风浪城是州府,贵一些就贵一些吧,伯爷如今深入草原,回来时定然斩获颇丰,这些钱不算什么。” 二人相视一笑,皆是露出了笑容。 .... “咚咚咚!” 当夜子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唤醒了早早睡去的崔枕。 他模糊地睁开眼睛,点燃蜡烛.. “谁啊。” “大人,是我。”门外传来了纳兰元哲的声音。 崔枕微微一愣,看了看时间,心中腹诽:“这么晚了,来找老夫做什么?” 吱呀— 房门打开,露出了纳兰元哲的身形, “大人,散出去的军卒们发现了一些情况。” 崔枕微微一愣,神情马上变得郑重,快速让开身子,让他进来。 关上房门,崔枕问道:“什么事?” 他心中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能让纳兰元哲如此紧张,不会是靖安伯兵败了吧... 深吸了一口气,纳兰元哲轻声说道: “大人,军卒们在白天发现有人打着我们的旗号收粮! 数量巨大,已经将几个小的粮商都买空了,价格是六百钱一石! 而且,城内的粮店中也出现了一些陌生面孔,他们声称是酒楼面馆的活计, 也买了不少粮食,单单城西的几家粮店,今日就卖出了上万石的粮食!” 崔枕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在屋内来回踱步, “城内除了我们,居然还有人收粮?难道他们也是其他城池来这里买粮的?” 崔枕面露疑惑,可这曲州只有北乡城是特殊,衙门名存实亡。 其他的城池想要买粮,直接派人去州府衙门即可,不用在市面上购买。 可...那又是谁呢? “如今大肆买粮,难道是有人笃定,时估的价格会大涨?等到时估后再一并卖给官府?” 崔枕摇了摇头,觉得不会有商贾这么傻! 花费巨大的精力与代价去赌一个不确定的可能。 那又是为什么呢? 崔枕不是专业的商贾,对于其中运行他也是一知半解,所以一时间他也想不出因为什么。 脑海里闪过了种种可能,但都被崔枕一一否决。 最后他缓缓摇了摇头,说道:“此事老夫也不知为何,但明日时估就要结束了,粮价会被稳定在五百钱左右,我们继续买吧。 至于其他人...不管他,继续盯着就行。” 北乡城买粮不为赚钱,只是为了留存,防止突发事件。 所以不管是价格涨还是跌,他们都是要买的。 但纳兰元哲还是面露凝重,缓缓说道:“大人,如今是雨季,会不会是发洪涝了,有人提前得知了消息。” 崔枕也考虑过这个可能,所以他直接摇头否决: “不可能,再快能快过我们?” 北乡城的消息传递都是走的军报驿站,动则都是八百里加急! 虽然如今商贾势大,但还不能压过朝廷。 如此一来,纳兰元哲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那大人您继续休息,下官先告退了。” “去吧,早些休息。” ... “砰砰砰!” “大人,大人醒醒!”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再次响了起来,还伴随着纳兰元哲急促的呼喊,言语之中带着焦急。 崔枕猛地睁开眼睛,陷入了刹那的呆滞,随即他的眼睛猛地凝实,坐了起来。 可突然间的起身,让他的头脑发晕,眼中的世界开始了旋转。 “砰砰砰!” “大人!大人!!” “来了。”崔枕强行稳定住了心神,站起身来打开房门。 房门打开,纳兰元哲的身影挤了进来! 急匆匆地说道:“大人,大事不好了,北城门的守将发现了蛮子的踪迹!” “什么?” 崔枕一声惊呼,顿时感觉脑袋上像是有一股大力捶打一般,让他的太阳穴都隐隐作痛。 “大人,您先坐。” 纳兰元哲见状赶忙扶着崔枕坐下,面露关切。 一时间,房间内只剩下了崔枕沉重的呼吸声。 “怎么会,蛮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崔枕的脑海中出现了曲州的地图,在风浪城前方,明明还有两个城池! 为什么没有人来报信,难道那两个城池都失守了? 忽然间,想明白了一些事,眼睛顿时瞪大,猛地一下捶在了床榻之上! 发出了一声大骂:“混账!!国贼,有如此国贼,何愁大乾不亡!!” 如今城内的粮价居高不下,还有人在大肆收购粮食! 分明是知道粮食会涨价,先前他还说此人是投机取巧之辈,是个赌徒。 但如今看来,人家分明是一切尽在掌握! 风浪城身为曲州州府,如今都被蛮子打了过来! 其中粮价,不知要涨到什么地步! 第128章 涨价 蛮子来了。 这则消息在天不亮就开始在城内流传,如今风浪城的四个城门已经全部封闭,做出了防守态势。 即便是风浪城有着高大的城墙,上万军卒! 恐慌的情绪还在蔓延,无数的权贵都挤在了风浪城的东城门,希望能够趁着天不亮就出城。 但,随着剧烈的马蹄声响起,还有高昂马鸣。 一众权贵不禁心灰意冷,东城门也有蛮子.... 不知为何,这让原本打算开城门放他们出去的守将都松了一口气。 一旦他们出去,被蛮子斩杀在外面。 这个过失,足够他生不如死。 风浪城的府衙之中,灯火已经相继亮了起来,一位位大人衣冠不整地出现在府衙中,打探着消息。 而在其中一间宽敞的房间里,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使得房间里弥漫着压抑。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真的来了。” “那是自然,粮食收购的怎么样了。” “经过了一个月的收购,城内如今半数的粮食都在我手,其中很多是高价买的。 银子也是走的私人渠道,乃是我从别借债,没有引人注意。” “很好,过几日就可以卖了。” 一时间,房间内的气氛开始热络,二人的心跳开始怦怦直跳! 北城门的城墙之上,都指挥的佟英站在城楼之上,看着下方密密麻麻的火把,以及一名身穿鎏金甲胄的大汉! 嘭! 佟英一拳打在坚硬的城墙之上,让其出现了一个浅坑! 咬牙切齿的说道:“右日逐王拓跋砚,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两个城池的人都死干净了吗??为何不报信!!” 右日逐王,可谓是草原王庭真正的大人物,手下兵强马壮,战兵无数。 如今竟然来到了风浪城!! 就算是以往的秋日南下,也不会出现如此大人物。 难道...草原王庭觉得时机已到,想要一举攻破大乾边关? 不由地,佟英只感觉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一旁的指挥同知看着下方的一众蛮子仔细打量,他乃五品武者,实力超群。 忽然,他微微一愣,在他的视线之中。 最前方的蛮子身上,甲胄似乎有些破损,而且明显带着疲惫。 这一发现让他也如坠冰窟,艰难说道: “大人您看,他们明显经历过战阵厮杀,一些军卒的盔甲已然破碎,而且十分疲惫,不会是...峰首城与丽克城被...攻破了吧。” 这两座城乃是曲州的门户,直面草原,也是大乾的绝对的防守重镇! 要是被攻破的话,那整个曲州将会被一分为二,门户大开! “不可能,那两座城兵强马壮,预备了足够粮食与军械,不可能没有任何消息就被攻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右日逐王乃是绕过了峰首、丽克二城,直接来到了风浪城!” 此时的佟英也已经恢复了冷静,如今已然兵临城下,过多的惊慌毫无用处。 佟英看向指挥同志,冷冷说道: “一有机会就派人出去报信,他们大概有万余骑兵,这风浪城占地巨大,总有空子。” “我要知道峰首,丽克二城的情况,不惜一切代价!” “另外,如果有机会,派人去北乡城,告知这里的一切!” 一时间,指挥同知有些错愕,他们身为州府,要去向一小城求援? “大人,这是否有些不妥?如果传出去,会丢了一众风浪城大人的脸面。” 佟英瞥了他一眼,又看向周围在一众紧张的军士,甚至他还看到一名军士的手在颤抖。 不由得微微叹息,“如今曲州精锐都在那两城之中,我想如今他们也不敢出城,否则就会面临被右日逐王歼灭的危险。 而这风浪城中都是一些没有经历过战阵的兵痞,如何敢战? 如今还能动的精锐只有那位靖安伯的军队了,如果还想要活命,就不惜一切代价地去做!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脸面有什么用?” 说完,佟英不再看他,转身看向城下密密麻麻的火把,不由得在心中微微叹息。 “我煌煌大乾,何时落得如此地步。” 指挥同志同样面色难看,艰难地抱拳行礼! “是!” ... 天亮了,城内的百姓见到城门四处封闭,便知道发生了大事。 多方打听之下,竟然是蛮子来了!! 恐慌的情绪彻底开始弥漫,在百姓中蔓延。 这时,一些消息在城内开始流传。 “听说了吗,布政使大人与都指挥使大人决定据城而守,还不知道要守多久。” “是啊,如今城池好像是被围了,只能等待支援了。” 百姓们都是聪明的,消息流传后不久, 街上的店铺都生意爆满,不管是什么都有人去买。 大街上多了一些急匆匆的百姓,一家没有就去另一家! 城东没有就去城西,总要买一些东西储存起来,万一真的守城几个月,他们也好有个依靠。 于是乎,城内的粮食,蔬菜,皮革,棉花,盐,白糖,油,肉几乎都遭到了疯狂的购买。 随之而来的,就是大涨价。 驿站中,纳兰元哲急匆匆的来回进出崔枕的房间, “大人,粮食已经一两一石了。” “大人,城东的粮店都空了,已经有人二两一石收购粮食了。” “大人,城北的粮食都被都指挥使司衙门控制起来了,不对外发卖。” “大人,一些粮店也关门停止售卖。” “大人,如今已经有富户喊出五两银子一收购粮食,不限量,有多少要多少。” “大人,不少昨日卖给我们粮食的粮商,希望以三两一石的价格将粮食买回去..” 纳兰元哲看着崔枕,一脸的惊骇,他是第一次见到战争带来的影响。 他们这些千户早就听伯爷说过,一场在大乾境内的战争! 永远不是死几个人那般简单,背后的影响,不亚于两次全军覆没! 如今看来...是真的。 城内的百姓已经疯了,疯了一般地拿出了积攒了多年的钱财,去买那价格飞涨的过活之物。 他们不是傻,而是被大势所裹挟。 一些寅吃卯粮的平民百姓已经面露绝望,六百钱一石的粮食尚且不能饱腹。 五两银子一石的粮食,能让他们活活饿死! 第129章 肉食者谋之 崔枕嘴唇紧抿,默默地听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到房间内静谧无声,纳兰元哲也坐了下来,摇头苦笑: “大人,我纳兰元哲生来就吃喝不愁,对于百姓的困苦,我一直有些不理解。 直到今日,某身处在漩涡之中,才真的知道了为何不管是盛世还是乱世, 百姓都在叫苦不休,某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 崔枕深吸了一口气,呼吸渐渐急促,心中的压抑想让他放声大骂! 但他不能,他如今代表着北乡城,也代表着靖安伯。 “如果是靖安伯在此...会如何做?”崔枕眼神闪烁,看向纳兰元哲问道。 “伯爷?” 纳兰元哲一愣,随即想了想,露出苦笑: “伯爷可能会带兵将城内所有的粮食收缴,按人头分配,又或许在其中囤积居奇的商贾通通抄家!” “我们还有多少人?”崔枕问道。 “此行只有百人。” “好,你着甲,随我去见都指挥使!” 纳兰元哲一愣,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如果再让粮食这么涨下去,那蛮子还没有打进来,城内就会发生哗变!如今手里有兵的,只有都指挥使!” 说着,崔枕大步朝外走去,眼神中带着决绝。 纳兰元哲连忙拉住了他,劝道: “大人,大人,不能这样啊,都指挥使与布政使相互制衡,他们是不会如此做的。” 想要实行他刚刚说的办法,定然要有人六亲不认,拥有绝对的威望。 可这里是风浪城,城内的权贵多如牛毛! 得罪了他们,即使是都指挥使与布政使也要寸步难行。 如今收缴他们的粮食,那无异于是向他们宣战! “没办法了,趁着动乱未起,只能如此,要是再等上两天,那些饥民...会做出何等事情,我不敢想象。” 崔枕是见过饥民暴动的,所以他知道那有多可怕。 纳兰元哲猛地皱起眉头,一把将房门关上! “大人!!这里是风浪城,此地有布政使与都指挥使还有按察使,轮不到我们北乡城的官指手画脚!!” 崔枕猛地呆愣在原地,神情落寞。 是啊,他是北乡城的官,如何管得了风浪城。 但....这些百姓,都是大乾的百姓啊... 崔枕嘴唇翕动,双手止不住地颤抖,眼眶中也出现了些许晶莹与血丝。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纳兰元哲: “你留在这里,所有军卒穿甲!等老夫回来。” 崔枕双目血红,猛地抓住了纳兰元哲的手,颤颤巍巍的说道: “看好那些粮食!!!一定要看好!” “不管如何,老夫要去试试,老夫是大乾的官,保的是大乾的百姓。” 房门打开,纳兰元哲没有阻拦。 崔枕面露决然地走了出来,步伐沉稳,像是即将出征的将军。 风浪城宽阔的马路上,一辆驴车在缓缓前行,与周围的风景大不相同。 除了驴车之外,街道上的行人都神情匆匆,眼神躲闪,双手环抱于胸前,似乎在护着什么。 同时低下了脑袋,警惕地盯着四周。 街道两边的商铺前围满了人,但开门的店家却寥寥无几。 “求求您了,卖一点吧,俺只有五钱银子,只买一斗米,孩子还饿着呢。” “您行行好...” 毫无疑问,几家粮店前的百姓最多,他们说着卑微的话,拿着手中仅剩的钱。 他们大多只买一斗,有一些衣着破烂的百姓甚至只买半斗。 也有几人合伙要买一斗,分下来可能只够这两天的食用。 但不管他们如何说,店家只是在里面不停地说着:“没有了,没有了,去别处看看吧。” 总是有百姓们失望而归,也总是有百姓们带着希望而来。 进入一条新的街道,这里依旧热闹无比。 大户人家的门口坐着账房先生,站着一众护院。 吆喝声响彻不绝。 “五两银子一石米,来多少收多少!!不论是一斗还是一石,我们王家都要!” “吃的喝的,柴米油盐,我们都要,价格绝对满意!” “五两银子一石米,十石以上六两!百石以上七两!” 源源不断有粮食在朝这里汇聚,员外大人们看着这一切,面露笑容。 几千两银子而已,能买一个安心,值了。 崔枕默默坐在驴车之上,两边的风景渐渐模糊,耳边传来的是嘈杂的声音。 他呆呆地坐在车上,听着周围走投无路百姓的乞求,听着高门大院的阔绰。 不时有乞儿来到驴车旁,渴求一口吃的。 但见上面坐着的是一个呆傻的老头,也就放弃了。 崔枕艰难地转动脑袋,看着周围模糊的一切,沉默不语。 百姓们卑微,在大势的驱使下,卑微地活着。 大户们体面,在大势的驱使下,安心地活着。 两条街道,两种活法。 崔枕就这么浑浑噩噩的来到了都指挥使司。 可这里已经人山人海,权贵们的马车已经将此地堵得水泄不通,还有一些打算在这里避祸的百姓。 崔枕颤颤巍巍地下了马车,艰难地挤在人群中央,朝着衙门口而去。 渐渐地,他的脚步越来越慢,在他身前是一堵人墙。 这是大户们的家丁护院,几个管家模样的人正在用力敲着都指挥使司的红色大门。 砰砰砰... 砰砰砰... 但,无人应答。 崔枕的眼神忽然暗淡了下来。 城内的权贵都进不去都指挥使司,他一个犯官,又如何能见到都指挥使,又如何能劝他朝着城内大户挥刀。 他回到了驴车上,看着前方的人群,视线渐渐模糊。 “回去吧。” 崔枕没有坐着,而是就那么直挺挺的躺在了驴车之上, 他看着天上湛蓝的天空,逐渐被周围的喧嚣淹没了。 犹如溺水的人,几乎无法呼吸。 蛮子还没有打进来,就已经成了这个样子。 要是草原王庭真的进来了,那这大乾,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慢慢的,崔枕的拳头紧紧握起,似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的脑海里回想起了书上的经意: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国之兴亡,肉食者谋之。” 崔枕的声音空洞无神,“大乾的衰落,乃我等自诩为国为民的官员一手为之....” 第130章 最干净的钱 崔枕踉踉跄跄回到了驿站,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些衣着破烂,身上有着难闻气味的落难百姓。 即使有驴车回来,他们的视线还是放在前方的一辆辆马车上。 那上面有以北乡城名义买的粮食! 百姓们跟着辆车,就这么亦步亦趋地走了过来。 但粮车周围有军士守护,他们不敢上前。 只是瞪大了眼睛,面露呆滞,怔怔地看着车上的粮食。 几个孩子明亮的大眼睛中闪过了希冀,但看到崔枕的目光后,又躲在了大人身后。 露出一只眼睛,悄悄地看着。 孩子们很懂事,没有吵着闹着要吃饭,只是紧紧地抓住大人们的衣服,不停地舔着嘴唇。 有几名百姓已经跪在了驿站门口,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卖一点粮食给我们吧,卖一点吧。 看得出来,他们很是拮据,就算是跪在地上,一只手也紧紧地攥着口袋。 纳兰元哲站在门口,看向这些百姓,一脸局促。 当他看到崔枕回来后,马上松了口气,快步跑了过来, “怎么样,大人?” 崔枕只是默默摇了摇头,纳兰元哲就知道没有什么结果。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买粮应该去粮店。” 崔枕步履蹒跚地来到了一众百姓身前,轻声问道。 “大...人,我们只想买一点粮食,粮店不卖给我们。” “是啊,只要一点,我们...也只能买起一点了。” 看着他们肩上厚厚的老茧与粗壮的手臂,应该是码头的力夫,以现在的粮价,他们确实只能买一点。 崔枕点点头,面露呆滞,自顾自的走向辆车,“来吧。” “大人,不能卖啊,百姓会朝着这里汇聚,会有危险。”纳兰元哲猛地瞪大了眼睛,拉住了崔枕。 “有什么危险,如今大乾最可靠的人就是百姓,其余的...都不可靠。” 崔枕声音空洞,慢慢来到了粮车旁,虽然纳兰元哲反对的激烈。 但却马上将其上的绳子解开,抽出了纳兰元哲的腰间长刀,划开了麻袋。 哗啦啦.... 青白色的大米露了出来,明艳的光泽几乎让百姓们挪不开视线。 作为北乡城军卒吃的米,崔枕买的是最好的! 这些穷苦百姓哪里见过这种米,呼吸只是微微急促便狠狠地摇头。 “大人...俺们买不起这种,要糙一些的就行了。”百姓们连连点头。 “一样价钱。”崔枕淡淡说道。 百姓们连连摇头,面露难色,“不一样...大人您这米如今能卖十两银子一石,卖给我们...您太亏了。” 崔枕见到这一幕,不禁暗暗叹了口气,看向四周古色古香的建筑,眼中闪烁着晶莹。 “百姓愚昧,但百姓却知道分寸,大乾官员虽然聪明,但大多贪得无厌。” “你们有多少钱。”崔枕像是一个面无表情的僵尸,像是在执行着既定的命令,说出的话没有丝毫感情。 百姓们面露喜色,其中一个看起来颇为壮硕的汉子面露凝重,点了点头.. 他身高大约有八尺,看起来格外魁梧。 但这在军中都是壮汉的男子却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瓮声瓮气地说道: “大人,俺们都是码头的力夫,一共凑了四两银子,可不可以买半石...” 说着,壮汉伸出了自己的手,里面有一些碎银子与铜钱。 大手上全是老茧,银子也不那么干净,有一些污渍。 但崔枕看到这些银子,不禁泪流满面。 这是...最干净的银子。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作势要拿壮汉手中的银子。 壮汉眼中露出欣喜,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但很快就变成了惊愕。 只见崔枕拿了其中一块银子,大概有四百钱的样子。 “给他们一石粮食。” “是!” 军卒们利索的解开绳索,拿出了三袋粮食,一袋五十斤,三袋刚好一石。 “大人...俺们买不起一石。”壮汉瓮声瓮气地开口,脸上露出局促与慌张,在地上用膝盖挪动了两步。 纳兰元哲心中大骂愚蠢!! 随即一手抓起一袋粮食,直接放到了壮汉的肩上,另一袋粮食则是丢给了后方。 “不要废话,赶快走,等大人后悔了,你们就走不了了!” 说着,他还拔出了腰间的长刀,运转了气力! 一众百姓顿时被吓了一跳,脸上出现慌张,只有那壮汉一脸感激地看着前方众人,不停地点头道谢。 见他们狼狈地离开,崔枕仔细端详着手里的银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后,他竟然慢慢将银子揣进了自己的怀里,面露唏嘘与自嘲。 “呵,想不到我崔枕,也有想要银子的一天。” 他看向纳兰元哲,“纳兰千户,若是有百姓要来买粮食,就以伯爷的名义。三百大钱一石卖给他们。” 纳兰元哲看着驿站中的马车,不由得面露心疼,这里至少上万两银子。 但还是点了点头,如今他哪里还是千户,只是靖安伯府下的一个伙计。 看着崔枕离开,纳兰元哲眼神闪烁,看向一旁的亲信,低声说道: “去,追上去,看看那些人去了哪里。” “是。” .... 夜晚,月明星稀,又是一天过去了。 蛮子已经在城外安营扎寨,将风浪城团团包围,这使得城内的氛围更加凝重。 城内西北角,这里是风浪城最贫穷的地方,这里没有房屋。 只有一个个用木板搭起来的简易窝棚,环境也极为不好,散发着难言的味道。 有已经搜了的饭菜,还有充满汗臭味的衣服。 一道黑影在其中来回穿梭,速度飞快。 很快,他见到了一个比正常还要大一号的窝棚,只有四块木板,没有顶棚,还能听到里面人不停翻动身体的声音,还有几声咕咕的响声。 黑影来到了窝棚门前,一闪身跳了进去! 暗淡的烛火将他的脸庞映衬得忽明忽暗,他静静地看着木板上躺着的壮汉。 忽然沉声开口:“米大。” 壮汉猛地睁开眼睛,看向屋中突然出现的黑影,眼中闪过了一丝畏惧,随即五官聚集在一起,露出凶狠! “你是谁?” 忽然,壮汉愣住了,“大人?” 纳兰元哲慢慢走了出来,面色平静。 “你很饿吧,想不想吃饱饭。” 第131章 右日逐王 米大听后一愣,随即喉咙耸动。 “大人...我不饿。” “呵呵,你很饿,你也很善良,我的属下已经告诉我了。你才二十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但吃的饭却很少。” 纳兰元哲上前两步,拍了拍米大的肩膀,宽慰道: “你放心,我不是来害你的,你饿吗?” 米大慢慢低下了头,又不好意思地点了点。 “我不能吃太多,吃太多阿公阿婆他们就没得吃了。” “很好,有没有兴趣跟我做事?”纳兰元哲笑着问道。 米大想到了今日见过的盔甲与长刀,慢慢摇了摇头。 “牛三去从军了,但是死了,没有抚恤银子。” 纳兰元哲眼中顿时出现了浓浓的杀意! 好胆!抚恤银子也敢克扣! 深吸了一口气,纳兰元哲努力恢复了平静: “不需要你去上阵杀敌。” 米大又摇了摇头,烛火映衬出了他眼中的迷茫: “阿公阿婆将我养大,他们老了,干不动了,我要照顾他们。” “很好,拿着这个。” 纳兰元哲点了点头,递过去了一块黑色的玉佩,上面刻着一个“暗”字。 “这是什么?”玉佩在米大手里显得格外秀珍,像是一块小石头。 “我是靖安军的人,拿了这块腰牌,每月有俸禄,发饷银,甚至还可能有官身。” “我要做什么...”米大深知天下没有白痴的饭食这一说。 纳兰元哲笑了笑,摇了摇头:“目前我也不知道你要干什么,就先待在这里吧,等到城门外的蛮子走了,会有人拿着同样的腰牌来找你, 届时需要你离开一得时间,不过你放心,时间不长,大约一个月,这在期间你的阿公与阿婆我们会派人照顾。对了,这个拿着。” 纳兰元哲又递过去了一袋碎银子,还有一锭金子。 “这是你后三个月的月俸,每月一两,我都换成了碎银子,拿着方便。 至于金子你先收起来,这算是抚恤金吧,我提前给你了,毕竟做我们这一行还蛮危险的。怎么样?要加入我们的吗?” 米大连忙点了点头,看着手里的金子怔怔出神。 “这么快就做决定?” 米大面露憨笑:“要是有抚恤银子,俺早去从军了。” 纳兰元哲眼中的杀意不减,继续说道: “既然你已经答应了,那钱与玉佩你先拿着,暂时先不要花,注意隐藏自己的身份,每日需要做的事与以往不要有太大变化。 具体的,等你去了北乡城再说吧,到时候会有先生教你们,对了...还有这个。” 纳兰元哲从身后掏出来了一本功法,递了过去, “识字吗?” 米大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以前阿公教过,但忘得差不多了...” “那就尽快识字,这是我们暗卫的功法,足够你修炼到八品了。” “功法?”米大的眼睛顿时瞪大,怔怔的看着手中的小册子。 武者的强大他是见识过的,也想成为武者。 “对,你先识字,等蛮子走了,去到北乡城后有人教你。” “北乡城...”米大知道那个地方,听说那里有一位伯爷,杀蛮子很厉害。 “注意隐藏,不要被别人发现端倪。” 米大用力点了点头,记下了大人的话。 纳兰元哲再次叮嘱,他接触过不少人,都是在获得了一大笔钱后开始癫狂,纵欲,享受。 他在心里默默叹息,“希望此人不会吧。” “我走了,万事小心,要是察觉到有什么异常,就去驿站买米,告诉我。” 米大将这些牢牢记下,用力地点了点头。 “大人,放心吧。” 说完,纳兰元哲的身影一闪,消失在没有顶的窝棚内。 等他穿过街角,来到阴暗处时,冷声说道: “与往常一样,看好他,要是不合格就将令牌收回来。” “是。”黑暗中响起了一声低吟。 纳兰元哲在漆黑的阴影里来回走着,不时看到成群结队的军卒冲往城楼方向。 看着漆黑的城池,以及明亮的城楼,纳兰元哲在心里默默叹息: “伯爷,你在哪?” ..... 风浪城外,蛮族的大营之中,右日逐王拓跋砚在军帐内来回踱步。 鎏金的甲胄穿在其身上,每走一步就会咧咧作响。 他来到桌边,看向桌上的军报,面色阴沉。 据他留下的暗子来报,沿线的几个部落都被不知名的骑兵灭掉了,以至于后续的补给无法及时送达。 拓跋砚用力握紧军包,眼中的怒火无法掩盖,他想起了那日碰到的几千骑兵! 一定是他们,一定是他们做的。 想到这,他怒火中烧,喊道:“来人!!!” 军帐外顿时钻进来了一名身穿甲胄的亲兵,“王,您叫我。” “去追击的人还没有回来吗?” 亲兵面露犹豫,“回禀王上,还...没有,末将稍后就派人去探查。” “不用了,他们回不来了。”拓跋砚摆了摆头,烦躁地挠了挠头发。 亲兵大惊,连忙说道:“王,荣世大人带了三千骑,定会有所斩获。” 拓跋砚叹了口气,坐回了长椅,“不可能了,他已经去了三天了,这期间一个报信的军卒都没有,定然是..都死了。” “乾人向来软弱,那...乾人将领怎会如此厉害?” “软不软弱,厉不厉害,都要在疆场之上用手里的马刀说话,虽然本王不愿意承认,但那乾人将领,确实有令本王佩服的地方。 算了,不想这些烦心事了,等他来到军前,本王定要将其斩于马下。” “城内的情况如何?” “回禀王,想必不过三日,城内就要大乱。”说着,亲兵将脚步靠近了一些,低声说道: “有消息传来,城内的粮食不多了。” 拓跋砚满意的点了点头:“三天太久了,明日攻城,将那些仆从兵和抓来的乾人都推上去。” “是!” 亲兵缓缓退出了军帐,又一名看起来年纪颇大的军卒走了进来,来到拓跋砚身前,轻声说道: “王,城里来人了,他们想和您谈谈。” “哼,条件本王已经给了,还谈什么?” “王,城内的大人们诚意不错,按照老奴的看法,还是见见吧,让他们瞻仰一下王的威武。” 军帐内陷入了沉默,不多时,拓跋砚沉声说道: “那就让他进来吧。” 第132章 两把椅子 军帐中,走进一个被黑衣黑布裹着的身影,步伐很慢,但很沉稳。 进入军帐,他先是四处打量了周围的陈设,最后才看向拓跋砚。 “拜见草原王庭右日逐王。” “坐,找本王有何事?”拓跋砚挥了挥手,亲兵顿时搬过来了一把椅子。 那人也不客气,就那么坦然地坐在那里。 “日逐王,今年的东西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城内的大人托我向大人表示歉意,东西本应在一月前就送到王帐。 但其中出现了一些变故,这才使得日逐王不远万里来到此地亲自讨要,还请王上不要见怪。” 拓跋砚扫了他一眼:“道歉就不必了,但本王希望你们记住,如今大乾曲州的和平,都掌握在本王手中。 如果没了东西,那本王自然会率军南下,届时可不好收场了。” “日逐王说笑了,如今我们合作已经多年,一直相安无事,只是最近多了一些烦人的苍蝇而已,并不影响我们的交易。” “但...城内的大人有一个请求,不知王上能否答应?” 拓跋砚冷哼一声:“讲。” “是这样的,如今曲州出了一些变故,以至于大人们有些损失惨重,想要从其余地方找补一些。 不知...日逐王能否多在城下待上几日,您放心,只要时间一到!东西立刻出城!” 拓跋砚眼中闪过了咧咧杀意,朝着他抬了抬头。 顿时,唰唰唰的声音响了起来,军帐内的亲兵都抽出了刀子,架在了黑衣人的脖颈之上。 但那人丝毫不慌,只是淡淡一笑,继续说道: “日逐王,大人们也不是让您白白在这里干等着,加两成货物,如何?” 拓跋砚点了点头,亲兵们的刀都收了回来。 “五成,这几日本王损失了三千骑兵,需要你们给本王补。” “另外,一直追在本王身后的那支骑兵,本王要他死!!” 黑衣人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情绪,只见他身子微倾,看起来极为惊讶。 “骑兵?日逐王身后有大乾的骑兵?数量多少?是何番号?” 拓跋砚眼中闪过了一丝阴郁:“数量应该在一千到五千,具体数量不知,他们隐藏得很好。 至于番号,应该是前些日子让吉蛮部吃了大亏的靖安军。 如今又让本王损失了三千骑,他该死!!本王要他死!! 见不到他的人头,本王是不会离开的。” “靖安军?”黑衣人顿时一惊,军帐内的气氛陡然凝固。 过了许久,黑衣人才缓缓说道:“日逐王,此事并非大人们不愿意办,但那靖安军属于靖安伯,不受风浪城调遣,想要他死,我们也没办法啊。” “哼,本王是通知你,不是在与你商量。 三日之内,多五成货物,加上那靖安伯的人头,送到本王军中,本王自然撤军。 否则..本王即刻率领王庭勇士南下,届时,你们就等着丢官帽吧。” 说完,拓跋砚挥了挥手,一众亲兵顿时冲了上来,将那黑衣人架走! 一时间,军帐内陷入了死寂。 拓跋砚看着桌上的地图,静静在其上写上了三个字。 “靖安军。” ... 今夜的风浪城破天荒地实行了宵禁,衙门给出的理由是城外有蛮子骑兵,防止城内心怀不轨之辈四处捣乱。 百姓们自然是没有意见,在兵荒马乱的日子,躲在家里能让他们获得一份仅有的安全感。 但黑暗寂静的风浪城中,却有一辆马车堂而皇之地走过。 路过的军卒都对其视而不见,像是看不到一般。 马蹄声,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在这安静的风浪城中,格外刺耳。 不多时,马车驶进了一处高门大院,内外都有身穿甲胄的护院。 但看其神情,不像是都指挥使司兵马,倒像是忠心耿耿的家丁。 黑衣人下了马车,后头看了看安静的街道,以及静谧的小院。 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不多时,他在一名军卒的带领下来到了一间昏暗的房间。 只有房间的中心位置点着一盏暗淡的油灯,忽明忽暗。 远处的黑暗像是有一个人影,正静静地坐在那里,无声无息。 黑衣人进入屋中,自顾自地坐在了桌案旁的椅子上,沉默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声音才回荡在房间里,像是一个幽灵,声音空洞异常。 “蛮子要求加五成,还要靖安伯的人头。” “为何?”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没有丝毫情绪。 听声音传来的方向,是那个黑暗的地方。 “靖安军在蛮子身后尾随,已经击杀了三千骑兵,让拓跋砚颇为恼火。” “所以他要加五成?” “嗯。” “我知道了,离开吧。”沙哑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情绪。 黑衣人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发出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此事不可为,你我做的事情已经够抄家灭族了。” “是你,任何事情我都不知情,是你自作主张。”黑暗中,传来了冰冷无情的声音。 黑衣人面色一暗,叹了口气,默默地站了起来: “是我失言了,多余的五成我回去准备,靖安伯...” “这不是你需要考虑的事。” 黑衣人没有说话,紧了紧衣服,默默离开了。 ‘吱呀’的关门声响起,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灯光忽明忽暗,忽然闪过了屋内的两道人影。 黑暗中,居然有两把椅子! “如果里应外合,可以试着与靖安伯一同剿灭拓跋砚。” “风险太大,马上就要秋收,若是失败了...后果你知道。而且,佟英不会答应,他身为都指挥使,只要守住了城池,就是大功一件,他不会冒险。” 沙哑的声音再一次有了情绪,继续说道: “就算是不答应,也要将其拉过来,否则此事败露,你我轻则抄家灭族,重则碎尸万段。”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寂,不多时,后来出现的声音才缓缓开口:“只是你,任何事情我都不知情,是你自作主张。” 一道身影站了起来,默默叹了口气,“我知道了,靖安伯之事,我会想办法的,届时需要您配合。” “可。”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黑衣人缓缓离开了房间。 此刻,烛火燃尽,黑暗再次笼罩。 第133章 地利 城外八十里,一处矮坡之后,这里地势高,山林密闭,四周都被山坡所挡,乃是绝佳的安营扎寨场所。 靖安军的三千甲士就扎营在此处。 林青手拿长刀,腰背挺直,眼神锐利地在迎敌中巡视。 他们七日,先是深入草原,击破继羊部后遇到大股骑兵。 林青没有选择原路后撤,而是继续深入草原,杀入敌军后方。 在屠灭了两个小部落后,终于知道了那大股骑兵的归属。 草原王庭,右日逐王拓跋砚! 即使是靖安军的悍卒,在听到草原王庭后,也不禁胆怯了几分。 即便是千户们细心劝说,靖安伯依旧执意南下,跟随右日逐王的骑兵部队。 终于在前天追上了大部队,他们惊讶地发现! 蛮族军队已经深入大乾,似乎朝着州府风浪城而去。 而边陲的两个重镇都守城不出。 如此一来,即使军卒们再怕,林青也下令果断出击。 战况虽然凶险,但凭借着对于地形的掌控,靖安军还是取得了绝对的优势。 经过了一日的纠缠,终于将折返回来阻拦他们的三千蛮族骑兵尽数斩杀! 此战的最大收获不是杀敌,而是让靖安军的一些军卒,对蛮族不再畏惧。 他们发现,以前凶狠异常的王庭蛮族,也是一刀就能砍死,与其他蛮族没有什么区别。 如此,今夜他们睡得格外香甜。 林青帮助一名军士扯了扯毯子,让其盖住肩膀,在心里不停盘算着接下来的行动。 回到军帐,林青没有脱下甲胄,如今虽然在大乾境内,但在前方有接近一万蛮族骑兵,需要防止夜袭。 此刻军帐中,三名千户以及军需官已经在等待了。 林青看向兰云川,问道:“伤亡如何?” “回禀伯爷,经过一天的纠缠,死二百三十三,轻伤七百九十人,重伤一百二十一人。” 说出这个数字时,旁边三人都显得有些不可置信。 击杀三千草原王庭的精锐,居然才死伤不到四百,这就算是在大乾立国之时,也是大捷了。 “将重伤的伤员送回北乡城,好生医治,另外再调一千老卒与一千新卒过来。”林青盯着地图,冷声下令。 “大人,如此一来,北乡城几乎空虚了,万一蛮族来袭...”兰云川的意思很明显。 北乡城是他们的大本营,就算是蛮子深入大乾,但总是会走的。 万一大本营出了差池,那他们靖安军可就无处可去了。 “无妨,城内还有三千新兵,守城足够了。而且这次蛮族虽然来势汹汹,右日逐王亲自领军,但蛮族的行事还算是规矩,可能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隐秘在。” 林青眼中闪过了一丝阴霾,这其实不是什么好消息。 不管何处,蛮族深入到大乾境内,第一件事就是烧杀抢掠,抢粮食,抢钱财! 但如今这一万蛮族骑兵虽然气势浩荡,但一路行来村庄,城镇,都没有大肆劫掠。 而是补给一番就迅速南下,如此诡异的行事,让林青心中有所不安。 兵书上曾经记载:“如果敌人行非常之事,舍弃了眼前利益,那自然有更大的利益要图谋!” 而接下来的行动也印证了他的猜测。 面对三千靖安军,那位右日逐王只派出了三千蛮族精锐来绞杀。 其中固然有乾人软弱的固有形象在,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分兵,不想被拖住脚步。 “他..到底要干什么?” 林青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疑惑,看向诸位手下,希望能从他们口中得知一些启发。 战场之上,一旦知道了敌人的目的,那这场仗就好打多了。 “伯爷,那右日逐王不会是想要攻打风浪城吧。”作为林青的绝对心腹兰云川,率先开口。 林青低头沉思,许久后缓缓摇了摇头: “风浪城地处大乾西北,所建城就是为了抵御蛮子,兵马足够按理说可以挡下数十万蛮子的攻城,这日逐王不会这么蠢。” 说着,林青眼中闪过了一丝阴霾,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就算是有人里应外合,让他进入了风浪城。那峰首城与丽克城内还有二十万大军,足以将这一万人死死地困在风浪城中,逃脱不能,可谓是瓮中之鳖。” 林青随即看向乔刚,只见他摇了摇头: “伯爷,以往这大乾西北只有吉蛮部在兴风作浪,今年竟然出现了右日逐王,属下也不知为何。” 一旁的仲佐臣似乎受到了启发,眼睛忽然一亮,说道: “伯爷,您说会不会是那拓跋砚见到吉蛮部如今被削弱,想要占领大乾北边的一块地盘。” “那他来大乾干什么?”乔刚白了他一眼。 仲佐臣一时语塞,想不出因为什么。 没有什么思绪,林青长出了一口气,看向军需官问道: “军中的器械如何,箭矢长刀甲胄是否足够?” “回禀大人,足够了,虽然那二城的守将有些胆小,但属下派人去索要军械之时,他们还算是大方,弓弩箭矢给了不少。另外,他们之所以不出城,是在等都指挥使司的命令。” “这群千杀的,如今风浪城已经被围住了,如何会有命令?我看就是不敢出城迎敌,怕了蛮子!”兰云川勃然大怒,狰狞的脸孔像是着了火,充满怒意。 峰首城与丽克城虽然其中守军众多,还是受到都指挥使司衙门节制。 一旦战事开启,都指挥使就会进入前线,指挥抵抗蛮子。 只是如今蛮子对那两座城完全没有兴趣,直奔州府而去,这让他们成了断了线的风筝,摇曳在外。 其中的官员与守城大将轻易不敢出城,万一是蛮子的诱敌之计,届时杀一个回马枪。 “无妨,如今他们守城不出也有好处,会让拓跋砚多几分顾忌,不敢在大乾境内久留。” 林青淡淡说道,继续看向地图。 几人面露疑惑,好一会儿才想明白其中关键。 乔刚兴冲冲的说道:“是啊,有这二十万大军在,拓跋砚早晚要撤,一旦恢复了联系,届时二十万大军出城,他这一万兵马都要交代在这大乾!” “所以,这右日逐王不会在此地待太久,至多三天!” 林青眼中闪过了一丝精光,冷声下令: “加急调兵,让老家的军卒快些过来。” 说完,林青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再晚一些,可就让他们跑了。” 三名千户眼中也露出了熊熊烈火,如果将这右日逐王留在大乾! 那他们这功劳可就通天了。 第134章 调兵 翌日清晨,军卒们早早起床,不由得有一些恍惚。 身处大乾,居然还处在危机之中,可谓是天大的笑话了。 此时的靖安军卒,已经算得上是悍卒,七日转战两千里! 连战连捷,剿灭三个蛮族部落,甚至还通过斡旋,将三千王庭精锐斩杀。 如此辉煌战绩,在如今的大乾也是独一份。 但这要是放在大乾立国之初,此等战绩可能陛下以及朝堂诸公都不会知晓。 在那时,出现在太祖皇帝御书房中的,都是斩敌十数万大军团作战。 如今靖安军与之相比,可谓是小打小闹。 但已经够了,军卒们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他们也意识到了。 如果将这个蛮族右日逐王斩杀在大乾,那是一份多大的功劳! 二娃子正在吃着糖饼与腌肉,由于回到了大乾境内,他们的伙食也可以放肆很多,毕竟随时都可以补充。 他如今已经没有当日出城之时的忐忑,反而沉稳异常。 这让他周围的两个老卒都有些刮目相看。 一名老卒凑近了一些,拿胳膊怼了怼二娃子,嘴里嚼着糖饼,笑着说道: “百户大人,俺说得没错吧,跟着伯爷杀敌,想死还真有点困难。” 另一个老兵说道:“是嘞,昨日打的那么激烈,老子以为都要死了,可刚刚我听军医说,才死了两百个,还有一百多个受伤的,昨晚上就送走了。” 二娃子喝了口热汤,咬了一口腌肉,“两位老哥,两百个已经不少了,我们的队伍才三千。” “哎。”老卒的声音拖很长,显然有不同的看法: “才两百个,这叫啥损失嘛,得看对手是谁!要是打那些草原部落死两百个,那才是亏大了。 但要是和那个追太阳王打,杀三千死一千都是大赚,老子当时都准备好了。 没想到这王庭的铁骑也不行啊,就咱三杀的那几个,比咱们强不了多少。” “是右日逐王。”二娃子脸上露出无奈,这些兵卒哪里都好,就是脑子不好,只知道杀人,其他的都不关心。 “此战伯爷的指挥太好了,我是曲州人,都不知道那里有一处山坳,伯爷居然知道,真是不可思议。” “所以说,百户大人你想得太多,伯爷命令什么,咱就干什么,准没错。” “让你去杀大官你也敢?” “废话!”老卒马上瞪大眼睛,蹦出了一句家乡话,声音提高了八个声调: “当初那崔大人还是老子去抓的,可谁承想他摇身一变,成了伯爷身边的红人了,这可是害苦老子了,早知道当初不抢着去了,晦气!” “哈哈哈哈。”二人齐齐大笑。 “再让你去,你还去吗?” “废话,咱都是大头兵,听命令就完了。” 这时,传令官跑了过来,匆匆说道: “贺老三,伯爷命你率领一百骑,向东北而行,绕行至风浪城南城门,静待时机,寻求与风浪城建立联系。” 贺老三其中一名老卒的名字,他不是家中老三,是家中老大。 刚出生时大乾才开始混乱,所以就取了一个老三的名字,就算是外出做工,一听这名字也知道家中还有两名男丁,也免得受人欺负。 他将手里的碗放下,猛地站了起来,喊道:“贺老三听令!” 随即他踢了踢一旁的老卒骂道:“娘的,还吃,走了走了!” “走走走...” 二人以及周围的军卒都利索地站了起来,一边吃,一边骑上了战马,扬长而去。 军帐中,林青看着面露疲惫的严光,拍了拍他的肩膀, “辛苦了,如何?” 严光喝了口水,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说道: “城外军寨的布置,弟兄们不敢靠得太近,怕惊扰了蛮子,这些画圈的都是不确定的,其余的都是准确的。” 林青诧异地看了一眼严光,赞叹道:“做得好,没想到如今你已经这么厉害了。” 严光肥嘟嘟的脸上露出一丝腼腆:“还是要多亏了吉蛮部那个朱布,他教了我们很多东西,很实用。” “我们走之前他还向军需官要了十只鹰。” “是啊,他打算将雄鹰铁骑的驯鹰方法传授给我们。” “好,要是此事成了,回去后就能安稳一些,到时候一定要学会!行了,你先去休息吧,等下午老家人来了,才会有具体的部署。”林青笑着说道。 “伯爷,您也几天没有休息了,要注意身体。” 林青自顾自地拿着地图坐到了桌案上:“无妨,我来推演一下蛮子的布置,争取将他们全部留在这里。” 严光叹了口气,心中觉得主帅这活真不是人干的。 他两天两夜没有休息就已经累成这样了,伯爷至少七天七夜没有休息。 “那属下告退。” “去吧。” ... 清晨的北乡城像是刚刚苏醒的巨兽,露出了它的獠牙。 百姓们兴冲冲地出门,到军营里做工,他们如今已经能制作一些简单的器械零件了。 再给他们一些时间,北乡城将成为一座全民皆兵的军镇。 这时,东城门处迎来了十余骑兵,盔甲上还染着鲜血,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守城的军卒脸色大变, “快快快,去通知上官!!” 这时,军卒已经到了,从怀中掏出了一枚令牌,大声喝道: “让开,奉伯爷命调兵!” 守城的军卒脸色再次大变,伯爷明明是去了草原,怎么会从东边回来。 不多时,武恒见到了前来调兵的军卒,他如今是这座军寨的掌控者,乃是林青与交代下的。 骑兵见军帐中还有另一名军卒,眼神闪烁,冷冷说道:“还请大人屏退左右,有重要军情汇报。” 武恒看了一眼身旁俊秀无比亲兵,眼中流露出无奈:“下去!” 那亲兵顿时瞪大了眼睛,轻哼一声,气鼓鼓地离开了。 军卒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继续说道: “伯爷有令,调一千老卒与一千新卒跟随属下与伯爷会合。” 那军卒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武恒,听得他大为震惊。 过了片刻,他猛地站起身,“好,我马上率军前往,你们留在军寨中休息,接应回来的伤员。” “是!” 第135章 三千镇国军 待到传信的士兵离开后,武恒面露凝重,在军帐里来回踱步。 右日逐王离开了草原王庭,居然南下了? 而且居然已经到达风浪城,如此重要的消息居然现在才传过来。 让武恒敏锐地嗅到了其中的阴谋味道。 这时,军帐的帘子被缓缓掀开,刚刚离开的亲兵小心翼翼走了进来,来到武恒身前,问道: “小武武,发生了什么事?需不需要我帮忙?” 武恒眼中流露出一丝无奈:“你就不要捣乱了,在我回来之前,你要老老实实地待在军寨里,不能四处走动。” “啊?你要走啊,你去哪?” “我去哪这是机密,不能告诉你,总之你待在这里,或者现在就启程返回京城。” 武恒飞速地拿起了甲胄,长刀,就要离开。 “我要一起去,我好歹也是五品武者,可以做你的亲兵。” “唉,不要胡闹了,右日逐王带兵南下了,如今正在风浪城下,我要去支援伯爷。” 武恒眼中闪过了一丝无奈,对于这位从京城来的大人物,他也不知该如何处理。 “右日逐王?他怎么来了?有多少人?” “至少万骑,伯爷已经一路纠缠了他七天了,如今正是需援军的时候。”武恒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纳兰世媛的美眸顿时瞪大,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连忙拦在了武恒身前,“等等。” 说着在身上来回摸索,最后掏出了一块令牌,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镇”字。 武恒顿时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连这个也带出来了?” 此物为镇国公的腰牌,乃是由天外玄铁打造而成,世间就这一块! 在大乾,可以凭借这腰牌,随意调动境内的镇国军,见牌如见人! 纳兰世媛捏了捏武恒的脸,轻声说道: “在曲州的翠虹城,可是有三千镇国军,需不需要?” 武恒沉吟片刻,拉起她朝着军帐外走, “哎哎哎,你干嘛?” “走,先见过伯爷再说,此事我做不了主。” 不多时,两千骑兵浩浩荡荡地从东城门狂奔而出,另外还带了一千匹马。 是武恒考虑到长途奔波之后,伯爷所率领的战马定然有所损失,所以用作补充。 当日下午,武恒来到了约定的地点,见到了驻扎在此地的靖安军。 眼前的景象让他吓了一跳,眼前的军卒哪里还有新兵的样子。 沉稳的样子像是经历不知多少厮杀的老卒! 他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一千新兵,如此一对比,实在是太过明显。 而纳兰世媛也被这些军卒的眼神吓了一跳! 平淡。 不,或许是漠视! 这些军卒虽然身上都染着血迹,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伤痕, 但看起来太过平静了,平淡的眸子中似乎有着摄人心魄的能力,让她行走在军营里,几乎无法呼吸。 “小武武,他们...好可怕。” “自然,他们已经斩杀了蛮族三个部落,以及王庭的三千精锐,已经与大部分的乾军不一样了。” 纳兰世媛不禁张大了嘴巴,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虽然知道他们有所斩获,但没想到斩获居然如此丰厚。 不多时,二人来到了一个简易的军帐前,在亲兵通传后,得以被允许进入军寨。 纳兰世媛感觉自己的心在扑通扑通直跳,要说先前她还能自持身份,装作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但如今就要见到大乾声名赫赫的靖安伯,她的心还是有些停不下来。 进入军帐,她一眼便看到了那个正在于上首,静静看着地图的年轻人。 虽然他就坐在那里,但一股压力扑面而来,让她的腿有些发软。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在心中无声自语: “这才是真正的将军,不怒自威,身上的气势也和老头的不一样。” 要说对比的话,镇国公身上则是无与伦比的贵气。 而这位靖安伯身上,则是充满了掌控,以及一言可定人生死的杀气。 林青抬起了头,前方的二人,问道: “他是谁?” 武恒看了一眼在旁边的亲兵,迅速靠前来到桌案旁,低声说道:“镇国公长女,纳兰世媛,昨日来到北乡城。 她手里有镇国公的腰牌,可以调动翠虹城的三千镇国军。” 林青眉头微皱,一股压力扑面而来,他抬头看向纳兰世媛,淡淡说道: “纳兰小姐是想要造反吗?” “啊?”纳兰世媛一愣。 “无令调兵,视同谋反。” “伯爷,她手里有镇国公的腰牌。”武恒马上低声说道。 林青瞥了他一眼,“镇国公腰牌可以大过大乾律?” 随即他淡淡说道:“送纳兰小姐回北乡城,等战事结束便将其送回京城。” “啊?林青你凭什么?我好心好意来帮你,你不领情就算了,还要赶我走?”纳兰世媛顿时瞪大了美眸,白皙的脸颊上也飞上了一缕红晕。 林青只是淡淡抬起头,慢慢说道: “接下来的话,本伯是看在当初情谊的份上,才会与你说。” 说着,林青看了一眼身旁的亲兵,他们识趣地离开军帐。 林青叹了口气,站起身子,来到纳兰世媛身前,眼神古井无波的说道: “如今朝堂文武之争愈发激烈,镇国公作为勋贵,又掌镇国军,乃是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没有五军都督府的命令擅自调兵,视同谋反, 就算是为了抵御蛮族又如何?你觉得朝堂的大人们会放过这个机会吗? 本伯如今在这大乾西北的大好局面,你想要破坏吗? 你来到此地,到底是何居心?是谁让你来的? 若是有人从中劝说,不论是谁,回到京城后尽早处理掉,不要留下把柄。” 随着林青的步步紧逼,纳兰世媛不禁后退了半步,眼中闪过了浓浓的惊骇。 “我...是我自己偷偷跑出来的,我....我看了你的军报,我..想从军。” “从哪里看到的军报?”林青的眼睛眯了起来。 “我...我爹那里,他当初在看军报,我求他给我看的。” 至此,林青才长出了一口气,军帐内凝固的气氛才猛地轻松下来。 “那就快些回去吧,腰牌之事,不要对其他人透露。” 第136章 陷阱 纳兰世媛眼中出现了几分不甘,她身为女儿身,如今好不容易来到军营,居然还要回去? 林青此时也面露思索,如今他在大乾西北的局面乃是付出巨大代价才换来的。 任何的僭越举动都不能有,一旦被抓住了把柄。 他不会有什么事,但被调回京城做一个闲散勋贵是板上钉钉的。 思来想去,林青又想到了一件事。 纳兰世媛出现在这里,会不会被人扣上一个朝中大臣私通边军的罪名? 如果被发现,是很有可能的。 想着想着,林青看向纳兰世媛,眼中出现了一丝杀意。 “来人!” 亲兵们齐齐冲了进来,有的手握军弩,有的长刀出鞘,但不论如何,一股凝重在军寨内弥漫。 “你...想干什么?”纳兰世媛眼中出现了一丝慌乱。 武恒也是如此,不知道伯爷此举为何。 “你是从何处来的北乡城,有谁知晓,在京中时确定没有人蛊惑?好好想想,这关乎你的性命。” 林青眼睛眯起,一步一步逼近纳兰世媛。 “伯爷,您...”武恒面露焦急,上前一步。 但林青只是摆了摆手,几名亲兵就上前将他按倒在地,不能动弹。 “说!”林青死死的盯着纳兰世媛。 此人出现在此地,太过蹊跷,林青不相信巧合! 看着周围闪烁着阴森寒光的军弩,纳兰世媛呼吸粗重,害怕极了。 她虽然是五品武者,但只是空有境界,不会厮杀的花架子。 尤其是林青身上散发的烈烈杀机,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稍稍平复了情绪,颤颤巍巍地说道: “我...我走的是镇国军的隐秘道路,一路只有我一人,我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至于...京中...没有人蛊惑我,只是喝酒时有几人说过,靖安军多厉害,在那里能混到军功,想来看看...” “谁。” “柳鑫,他是沂城伯的次子,还有...寿化侯的外甥万从信,还有工部右侍郎的儿子司徒怀方,至于其他的,我记不清了。” 纳兰世媛大大眼睛中已经充满了晶莹,忽然她想到了什么,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眼神也凌厉了起来。 “对了,当时司徒怀方说在曲州有三千镇国军,如果操作得好的话,可以先进入镇国军,再进入靖安军。我也是...听他说,才知道曲州有镇国军镇守。” “什么时候。” “十多天前,在我看到军报的前一天。” 林青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握紧了拳头。 从如今得到的信息来看,北乡城之事的反击来了。 此刻军帐内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亲兵们已经将手指扣在了扳机上。 只要伯爷一声令下,定让此人死于非命! “不...不要杀我。” 纳兰世媛有些怕了,以她的身份,在这大乾都可以肆无忌惮,以至于她行事有些有恃无恐。 她虽然鲁莽,但不是傻,从刚刚的问题,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会给京城的父亲带来怎样的麻烦。 如今最好的处理办法...似乎就是将她杀死,抛尸荒野,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将此事一五一十的都写下来,通过秘密渠道送往京城,呈送给镇国公,他知道怎么做,现在还来得及。” 林青眼神凝重,冷冷说道。 “好..好...”纳兰世媛身子一软,活下来了。 一旁的亲兵抵过了纸笔,她趴在桌案上匆匆地写了起来。 至于武恒,此刻他眼中已经全都是懊悔。 “伯爷...此事罪责在我,属下请军法处置。” 林青没有理他,一直冷冰冰地站在一旁,思考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蛮族上万铁骑南下,围住了曲州,但却没有什么大动作。 而这时又有三千镇国军送上了门,要说其中没有联系,林青自己都不会相信。 想着想着,他的眼睛眯了起来,浑身充满了危险气息,心中无声自语: “看来已经有人摸透了我的脾气,知道我不会看着万余铁骑在曲州为非作歹。送来三千镇国军,呵呵,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好..好了。”一声怯怯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让他眼中多了一股烦躁。 “愚蠢的女人。” 林青接过了纸张,扫了一眼便递给了一旁的亲兵,吩咐道: “送往京城镇国公府,从军寨出发,不要告知北乡城。” “是!” 做完这一切,林青挥了挥手,亲兵们将军弩收了起来,长刀也重新归鞘。 “纳兰世媛,在京城没有传回消息之前,你要待在军营,不得离开半步,否则,你,我,你父亲都会有麻烦。” 纳兰世媛泪眼婆娑,连连点头。 林青看向一名亲兵,说道:“刘二狗,带她入亲兵营,严加看管,一旦有所异动,不用汇报,直接斩杀。” “是!” 刘二狗的手悄无声息的放在了长刀之上,冷冷的看着纳兰世媛,说道: “走吧。” 二人以及一众亲兵离开后,武恒面露死灰,慢慢跪在了地上。 林青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 “起来,如此精心设计,防不胜防。” “伯爷,此事是我...疏忽了。” “起来吧,如今情况还不算太糟,要是你带着那三千镇国军来了,那就百口莫辩了。” 说着,林青眼中闪过了一丝狠辣: “老家的人没问题吧。” “发现了一些有问题的人,一部分是吉蛮部的碟子,还有一些是州府各大商会安插的人,京城的...暂时没有发现。” “找,一定有。等战事结束,将那些人都处理掉,北乡城作为老家,一定要安稳,亲兵营的人调查过吗?” 武恒微微低头:“都调查过了,亲兵营都是跟随我们已久的老人,还有一些北乡城的难民,绝对忠诚。” “不要掉以轻心,派人去他们的老家探查,情报工作一定要细致入微,不能有半点马虎。” “是。” “下去吧。”林青闭上了眼睛,武恒缓缓退出了军帐。 不多时,一道瘦如竹竿,面露憨厚的人影从军帐里面走了出来,默默站在了林青身侧。 “看紧他,接触过的所有人都要仔细甄别。” “是,伯爷,马上就要开战了,那个纳兰世媛是不是安排...”说着,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军帐内再次陷入了沉寂,林青缓缓说道: “算了,等京城的消息吧,出事了再做也不晚。” “可是..伯爷,如此一来,此战一定要胜。” 林青忽然笑了,“呵呵,如今我们有将近五千骑,对面不过万骑。他们没了天时,失了地利,怎么赢?” “钟信愿为伯爷赴死!” 林青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去看看王庭的铁骑有什么不一样。” 第137章 荣华富贵 当那来自北乡城的两千援军到来时,所有人都知道,靖安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定会主动出击! 正如此时,将近五千骑已经枕戈待旦,骑上战马,手拿马刀与军弩,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毫不夸张的说,此刻他们就是大乾衰弱以来,最强的骑兵! 军队强与否,要看面对的对手。 大乾境内也有许多剿灭山匪无数的骑兵,但那都是花架子。 一旦对上王庭的骑兵,自然如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而如今,他们这五千骑,将要以弱胜强! 林青来到了一众军卒前,看着他们好战的眼神,不由得面露欣慰。 同时心中暗暗叹息,如果这五千骑中有一千重骑兵,那此战将毫无悬念。 那是只存在于大乾开国初期的疆场利器,整个大乾不过三万。 但就这三万重骑,每年消耗的钱财,几乎可以供养一支三十万的步军。 马匹,甲胄,人员,后勤补给,都是重中之重。 有史料记载,一名重骑兵一年所消耗的银子,大约在五百两。 三万重骑兵,一年就要吃掉大乾的小半赋税。 但效果也是惊人的,在与草原王庭的最后一战中,三万骑兵冲阵草原王庭四十万军阵! 杀伤近半,至此,草原王庭被彻底打断了脊梁骨,无力与乾人抗争。 只是如今,一万骑兵就敢深入大乾,放弃骑兵优势,屯兵风浪城下。 草原,欺我大乾无人啊。 想到这,林青眼中闪过了咧咧杀意,重骑兵如今他是养不起的,所以只能用别的方法,战胜这一万骑兵。 而以弱胜强之法,在兵书史料中数不胜数,只要运用得当,自然能够将其歼灭。 首先要做的,就是疲敌! 即使是草原王庭的精锐,那也是人,处在这四面楚歌的环境中,也会精神紧绷,犹如惊弓之鸟。 毕竟他们身后还有二十万乾军在城中。 想到这,林青捏了捏眉心,强行打起精神,他如今是六品武者,多日不曾休息,也会难掩疲惫。 他看向在场的一众军卒,轻声说道: “前方的对手,想必你们也知道了,是草原右日逐王的精锐部队,但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因为我们已经斩杀了他们的三千骑兵,让他们见识过了大乾骑兵的悍勇。 接下来的几天,你们会很累,但他们会比你们更累。 我希望你们能做到令行禁止,听从上官的军令,若有违背,可当场斩杀。 此战若胜,你我就是大乾的英雄,百姓爱戴,敌军胆寒! 至于封赏,本伯看不上。 本伯想要获得的钱财,是草原上的钱财,先前本伯率军击溃了三个小部落,其内财宝无数。 但相比于草原王庭,还差得远。 本伯希望,日后你我能杀到草原王庭,让他们见识一下我大乾的铁甲风华! 也让我等见识一下,草原王庭的遍地黄金!” 说着,林青抽出了腰间长刀,散发出咧咧杀意,大喊道: “我等之流芳百世,从今日始!!” 一众军卒不由得呼吸粗重,双目血红, 杀至草原王庭?他们从未想过。 铁甲风华?他们不敢奢求。 流芳百世?他们更是想都不敢想。 但如今,只要赢下这一战,似乎就有了实现的可能。 纳兰世媛作为亲兵,站在一众甲士的最前方,看着前方那道身影,呼吸不由得凝滞了。 她似乎看到了金戈铁马,看到了大乾开国之初的铁蹄铮铮。 “这...就是我大乾的骑兵?” 她轻轻侧头,看了看身侧的亲兵,与远处的骑兵。 发现他们似乎对这种狂妄之言深信不疑。 她又将视线挪到了那名年轻伯爷身上,不禁拿其与京中的青年才俊比较,最后竟黯然发现,没有一人可与之比较。 “好可怕的男人...” 这时,林青调转马腹,对着三名千户以及武恒下达命令。 “兰云川部出营寨后,向东南而行一百里,静静等待,若草原骑兵开始调度,勇敢出击,攻其侧翼,致使其营寨混乱后果断撤回。” “属下遵命!” “乔刚部出营寨向西南方向行百里,率先接敌,不求杀伤,只需撕扯敌军防线,致使其兵马调度。” “属下遵命!” “仲佐臣部出营寨后,向正南风浪城方向前进,在乔刚部接敌后,勇敢出击,直扑右日逐王营寨,但不可冒进,使其产生兵马调度后,及时返回,不可恋战。” “属下定幸不辱命。” “至于武恒部,新卒较多,分为三部跟随其后,若是有敌军追击,就吓吓他们,掩护主力部队撤退。” 武恒一愣,随即说道:“属下...遵命。” “所有骑兵,戌时之前,要回到此地休整!” “是!” 林青抽出长刀,遥指南方风浪城, “出击!” 战马开始嘶吼,骑兵开冲锋,浩浩荡荡的铁蹄声惊走了周围的飞鸟与野兽。 战马踩在干枯的大地上,就像是一击一击踩在纳兰世媛胸口那般,让她呼吸急促。 一队队装备精良的骑兵冲出了简易的营寨,他们步调一致,犹如一个整体。 其中最精锐的无疑是兰云川部,其中军卒面对如此重担,丝毫不显惊慌,看起来就如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纳兰世媛也熟读兵书,知道其余两部都是要给兰云川部创造机会,让他能进攻蛮子的侧翼。 但这是不是太托大了,即使有所调动,但那终归是右日逐王的大营,里面有上万铁骑。 见到她眼中出现浓浓的疑惑,钟信眼神闪烁,嘴角出现一丝冷笑,问道: “纳兰小姐有何不解之处?” 她循声望去,只见是亲兵营的主官,看起来极为憨厚。 想了想,她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靖安伯如此做,是为何?一千人如何能攻击万人骑兵的侧翼。” 钟信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缓缓说道: “如今蛮族骑兵已经下马扎营,不再是可以大范围转移的骑兵,所以难免有些掣肘, 一千骑足够了,只要让他们乱起来就足够了。 时间站在我们这一边,将他们拖在这里越久,他们就越难脱身。” 纳兰世媛有些茫然地点点头,其实她没有听懂,而且似乎与兵书上所说的不一样。 “好了,上马吧,纳兰小姐等着看便是,伯爷还没有输过。” 纳兰世媛充满惊愕,她..也要去? 但见周围一众亲兵已然上马,她撇了撇嘴,也骑上了马背。 而林青就带着这十几骑冲出了营寨。 第138章 乱敌 大乾西北的太阳格外大,当兰云川率领一千骑兵清理掉外围的蛮族骑兵,抵达风浪城东南方向的时候,已经快要落山了。 大地变成了橘红色,他们在一处山坡之上,看着下方连绵不绝的大营。 忽然,兰云川愣住了。 他也是武者,视力也是极好的。 只见在蛮族大营的东方,有着一车一车的粮草补给,距离军寨的大门只有不过三百米。 直至此刻,他才恍然明白了伯爷的用意。 一是疲军,二是让其余两部引起调度,让他来攻击敌方粮草。 “大人,您看!”副官此时也兴冲冲地指着粮车说道。 “小点声,我看到了!”兰云川顿时瞪大了眼睛,随即下令: “下马休整,等待时机。” 不过,他心里预估的时间是太阳落山之后,因为此时的蛮子应该刚用过饭,处于饱食状态。 此时的蛮子精神最为松懈,乃是出击的绝佳时机。 ... 风浪城最南方,一队大约百人的骑兵,看着前方的几十个营寨,气不打一处来。 “娘的,这些蛮子也太嚣张嘞,他们怎么敢光明正大在这扎营啊。连南城门都堵住了,咱们咋送信进去。” 贺老三自从领了军令,便急匆匆地绕行了百里,来到了风浪城的南城门。 可如今这情形,让他不禁开始骂娘。 二娃子看着手中的地图,不停的思索,安慰道: “三哥,不要着急,伯爷命令我们静等时机,我们再等等。” “等等等,还能等个啥嘛,这风浪城里的兵也太怂了,这里的蛮子也就不到一千,他们还窝在城里,真是气死俺了。”另一名老兵骂骂咧咧地说道。 他随即看向二娃子,问道: “百户大人,伯爷平灭白云部的时候才是总旗,手里不过五十兵,你现在都是百户嘞,想想办法,咱们这好歹也有一百个人嘞。” 一时间,军卒的视线都集结在二娃子身上.. “我...我哪有那个本事。”二娃子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虽然是百户,但那是在新兵里面提的百户,论骑兵作战,他还不如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卒。 贺老三无奈地摆了摆手,看向前方的营寨,说道: “唉,等等吧,等到晚上看看有什么机会,实在不行,晚上就干他一仗,将人都引开,再去报信。” “太危险了吧...”二娃子说道。 “怕球,这是咱大乾的地方,打不过还跑不过吗?” 贺老三无所谓地说道,随即拿出了怀里的地图,打开详细观看。 不多时,他面露疑惑,挠了挠头,将二娃子拉了过来,小声问道: “这地图上,风浪城搁哪?咱搁哪嘞,俺咋看不懂。” “你..拿反了。” “....” 太阳渐渐落山,蛮子营地里的炊烟也渐渐熄灭,需要吃饱喝足的军卒继续开始警戒。 右日逐王大马金刀的坐在最中央的军帐中,前方有一烤架,上面有着吱吱冒着油光羊腿。 他手拿一个小刀,轻轻从其上刮下来一条肉,放入嘴中,又拿起了身旁的酒杯一饮而尽,顿时面露满足。 “啊...还是这大乾的酒够烈!” “等日后汗王率领我等攻破大乾都城,改天换日,定要将多余的粮食都酿造成如此烈酒!” 此话一出,在场的一众将领的眼睛纷纷亮了起来,也拿起了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体会其中美妙。 在草原,粮食是一等一的物资,吃都不够,莫说是用来酿酒。 其中一将领说道:“大王,如今我等身处风浪城下,何不让乾人送一些美酒佳肴过来,想来他们也没有胆子拒绝。” “是啊是啊,听说乾人的女子冰肌玉骨,都是水做的,真想进去体会一番啊。” “哈哈哈哈。” 欢快的氛围在大帐内弥漫,拓跋砚又喝了一大杯酒,笑着说道: “总有机会的,如今我等已经杀到了风浪城下,已经是要什么有什么了,若是有一日能杀到京城,怕不是皇妃贵女都可以尽情享用。” 一众将领眼中顿时露出淫邪,又喝光了杯中之酒。 “大王,如今已过去一日,那乾人的东西为何还不送来?部落的勇士们不了解内情,如今有些恐慌。” 所有视线都聚集在拓跋砚身上,乾人不会攻击他们这个消息,只流传于在场的诸位将领。 其余人是不知道的,以至于恐慌的情绪开始蔓延,毕竟所有人也不是傻子。 骑兵安营扎寨,还是在敌国境内,这无异于让他们自杀。 “不急,等乾人处理完那靖安伯再说,如此小贼,杀我蛮族勇士三千,本王定让他不得好死。” 说到靖安伯,一些将领眼中露出阴郁,说道: “大王,此人乃是乾人西北少有的敢战之士,着实难缠,乾人会做嘛?” “会的,乾人胆小如鼠,如今我等在风浪城下安家,他们都不敢说什么,一个将领而已。” 拓跋砚脸上露出冷笑,言语之中的讥讽毫不掩饰。 就在这时,一声急促地呼喊声响了起来, “报!!!营寨西北方向发现大股骑兵,数量不明,正在攻击我们外围守备力量!” “什么?”在场的将领纷纷惊呼,拓跋砚眼中的嘲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怒意! 他狠狠一拍桌子,喝道: “好胆!!” 随即看向一名面露震惊的将领,说道: “拓跋战,命你率三千骑兵阻敌!” “是!!” “记住,切不可肆意追击,那靖安伯十分狡猾。” “是,属下遵命,定不负大王期许。” 他刚刚离开,一名传令兵又冲了进来。 “报!营寨正北方出现大片骑兵,数量不明,如今外围哨骑已被清缴。” 这一情况刚刚出现,在场的一众将领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在他们北方,还有两个大乾的城池,里面有二十万大军! 若是那二十万大军出城,那这一万人毫无疑问地将会被碾成碎片。 “慌什么?” 拓跋砚眼神愈发阴冷,对于那靖安伯可谓是厌烦到了极点,如今交手才不过一天,他又发动了进攻! “真当本王部下是软柿子?” “拓跋海,本王命令你速速前去,稳住军心,告知王庭的勇士们,那只是一个不敢与我们交战的无胆鼠辈!若有机会,果断出击,留下他们!” “是!” “其余将领,回到你们所属的位置,调集兵马前来北城门,聚集力量,以防止那靖安伯逐个击破。” 说着,拓跋砚眼中闪过了一抹凶狠:“要是他真的来了,那就让他们见识一下,草原铁骑的厉害!” “是!” 第139章 乱中取胜 “哎哎哎,有动静了。” 二娃子推了推一旁的贺老三,看向前方的南城门营寨。 “白推,俺看见了,乖乖,这是要干啥?” 只见有十余骑绕着风浪城而来,冲入了营寨! 顿时,叫喊声响彻一片,已经休息的军卒纷纷从营帐里冲了出来,骑上了自己的战马。 接下来蛮子的动作,让贺老三顿时瞪大了眼睛,大骂: “娘的,这些蛮子要跑,快快快,上马,可不能让他们跑了!!” “老哥,咱们只有一百人啊。”二娃子看着蛮子慌不择路地上马,也像是要跑! “一百人又咋了,干了再说,能杀几个是几个。” 他又小声吩咐道:“将东西都绑在马屁股上,到时候漫天都是灰,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一千骑兵嘞。 现在正是天黑,反正他们也看不见,正好吓吓他们,到时候别吝啬力气,见人就砍!” 二娃子的视线顿时看向一旁已经捆绑好的柳条,他们这一下午没干别的事,只是在不停地折柳条。 此时,他才明白了这东西要干什么,顿时大为震撼。 贺老三得意地笑了,朝着他抬了抬下巴: “咋样,老子这计谋不错吧。” 二娃子狐疑地看了看他,质疑的眼神毫不掩饰。 贺老三顿时泄气,“好吧,是军寨里的先生教的,不过他只说了这可以故布疑阵,逃跑时候用。老子这是追击的时候用,不一样。” 见二娃子还想说什么,贺老三顿时摆摆手,骂道: “快点,人都要跑了!” 他将一封信递给了一名军卒,说道:“到时候俺们追上去,你就去叫门,将信给城里的大人。” 那军卒顿时一脸的不服气,他也想去杀蛮子,但还是接过了信,没好气地说道: “知道了!” “贺老三,如今你是老大,俺听你的话。等你以后落到我手里,俺也叫你送信。” 贺老三听后不屑一笑:“就你,地图都不会看的怂货,老子走了,信送不到,你就拿着脑袋去见伯爷吧。” 说着,便抽出长刀,径直冲了出去,还发出了嚣张的大喊: “哎,孙贼别跑,你贺爷爷来了!!” 百余骑虽然不多,但在这马蹄声混乱的南城门,却犹如炸雷一般响在蛮子心头! 他们回头看去,只见南方的黑暗里掀起了阵阵尘沙,像是有千军万马在其内狂奔! 一头格外雄壮高头大马冲破了黑暗,露出了其上狰狞的黑甲骑兵! 黑暗中静谧的可怕,不知还有多少乾军。 “乾...乾军!!!” “乾军来了!!!!” “乾军从身后来了!!!” “跑,快跑,去北城门!” 刹那间,蛮子们想到了他们身处大乾,想到了周围的几十万乾军。 他们是知道军寨北方与西方发现了敌军! 如今这副场景,不像是他们将风浪城包围,倒像是他们被乾军瓮中捉鳖了。 贺老三见到蛮子们马不停蹄地逃窜,也是一愣,以为是他的计谋起了作用。 顿时满面红光,发出了阵阵怪叫: “别跑,别跑,让大爷看看!!” “追追追,追上去,杀敌!!” 如此奇异的一幕就发生在风浪城的南城门处, 一百余骑兵身后尽是灰尘,在追着上千蛮族骑兵砍杀,眼看有将其杀得溃不成军,四散而逃的趋势。 而在西城门被三千蛮族骑兵追着逃窜的乔刚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幕,顿时一愣,随即心中一凉,以为蛮族的援军来了。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些蛮族似乎更为害怕,以至于冲锋的队形都有些变了。 瞬间,种种选择在乔刚心里出现。 一是按制定好的方略,朝着南方逃窜,将这三千骑兵带离大营。 二是给这前方的蛮族迎头一击,但可能被身后的蛮子纠缠住。 但很快,他的眼神就坚定了下来!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伯爷曾经说过:“战前制定的方略只是根据现有条件制定,有局限性,战场瞬息万变,需要将领们冷静判断,根据局势来进行变化。” 乔刚压力一夹马腹,朗声喊道: “全军听令,加速,冲破前方蛮子的战阵!” 传令兵将这一命传达后,这一千多靖安军骑兵的速度猛地加快,手中的马刀也变换了位置! 如今乃是面对面冲阵,自然要做到万无一失! 而那千余名蛮族骑兵近乎胆寒。 在他们看来,他们乃是陷入了死地,如今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并且数量不知有多少。 一时间,蛮子们心中有些悲凉,如今深入大乾,终归还是成为瓮中之鳖。 “杀杀杀杀,杀出去,朝北方逃,还有活命的机会。” 蛮族将领们虽然在大喊,但响应者寥寥无几。 几日下来,蛮族骑兵已经人困马乏,如今又面临如此局面,他们已无心再战! 千余人...如何能逃得过二十万乾军的围堵。 终于,一千骑与一千骑对撞了... 结果毫无悬念,战意正浓的靖安军,轻易撕开了蛮子的队形,甚至没有预想之中的顽强。 就如他们见过的部落骑兵一般,毫无抵抗之力! 而在后方追击的贺老三一群人,见到蛮子开始人仰马翻,四散逃窜,不由得又是愣住了。 “这又是咋了,俺还没砍几个呢!” “快看,是我们的人。” 二娃子在一旁提醒,只见前方的蛮族军阵已经被杀穿,一名甲胄染血的骑兵冲在最前方。 “啊???来抢功的?”贺老三眨了眨眼睛,随即面露呆滞,只见一匹高头大马冲了过来。 “这人...咋有些熟悉嘞。” 这时,一声爆嗝传了过来, “贺老三!调转马头,朝南而行!” “是!”贺老三习惯地夹紧马腹,就要朝南冲去。 他此刻也看清楚来人是谁了,这不就是上官吗.. “千...千户大人...你咋来了?” 乔刚扫了一眼这一百骑,以及马屁股后面的怪异物品,心中顿时闪过了一丝了然。 “贺老三,不要废话,赶紧跑,后面有追兵!” “快快快,将东西都丢下,跑跑跑,跟着大人跑!” 不过,他还是骑马靠近了一些,大喊着说道: “千户大人,恁杀的蛮子能分俺们几个不,俺们都追了半天了。” 乔刚瞥了他一眼,笑着大骂: “娘的,今日要是顺利,你们当居首功!!” 贺老三先是一喜,军中这话定然做不得假,但...这是为啥啊。 第140章 三人成虎 “报!!!南方出现大股骑兵,如今南城门的军卒已经十不存一!” 右日逐王的军帐中响起了传令兵的惊呼。 拓跋砚走出军帐,看向高耸的城墙,眼中闪过了一丝阴郁。 他如今怀疑,是城内的人与外面里应外合,想要将他剿灭于此! 但不管如何,一定要做好最坏的准备,这时不能松散兵力! “发信号!所有军卒来北城门集合,准备突围!!” “是!” 顿时,一枚枚特定的响箭冲上天空,这代表着护王驾! 想要将所有人都召集回来,这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而一直躲藏在东方的兰云川部见到了蛮子的调动,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一定是另外两路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才使得蛮子开始收缩! 他也考虑过这是蛮子的陷阱,毕竟蛮子要比他们多得多。 但机不可失! “全军出击,以最快速度突入营寨东门,遇人皆杀,焚烧粮草!” “杀敌!!” 等到他们显露身形,马蹄声在东方响起! 军帐中又响起了刺耳的声音。 “报!!东方山崖下冲下了大股骑兵,数量不明!” “混账!!” 拓跋砚再也无法保持淡然,用力将手中的酒杯丢了出去!! 从如今传来的消息来看,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传令下去,所有军卒迅速回援,保卫中军大帐!” 时间飞速流逝,外面纷乱的环境渐渐平息了下来,战马的嘶吼与铁蹄声也渐渐平息。 拓跋砚身穿鎏金甲胄,正面色阴沉地坐在中军大帐之中,想着可能发生的情况。 但很快,他嗅了嗅鼻子,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浓烟味道。 “发生了什么?” “回禀王上,是营寨的东边起火了,想必是乾军已经攻入其中。” 拓跋砚的神情愈发阴沉,如今四面八方都出现了敌人,让他只能在此地固守,寻求突围的时机。 但随着去追击的骑兵一个个地回到了营寨,其中传来的消息让拓跋砚的脸色极为难看。 “只有数千?那北方有乾军的步卒前来吗?”拓跋砚面色阴沉地问道。 “回禀王上,暂未发现乾军!” 这时,营帐内又匆匆冲进来了一名军卒,朗声说道: “王上,经查实自西方攻来的乾军不过千余人,应该是靖安军的军卒!” “千余人?”拓跋砚心中生出了一个不好的想法,不会是上当了吧... 还不等他详细思索,军帐中又冲进来了一名传令兵,单膝下跪,禀告道: “王上,从营寨东方攻入的乾军撤了,他们只...烧毁了粮草辎重...” 直至此时,拓跋砚才终于确定,上当了! “啊啊!!混账!!”手中精美的酒杯被他摔到了地上,他的目光阴冷,仔细回想着今晚发生的事情。 最后,他不得不承认,是他疏忽了。 即使他是草原的右日逐王,但如今身处大乾,依旧被周围的环境所影响,失去了原本的判断能力。 没有所谓的乾军,有的只有靖安伯麾下的军卒! 至于那虚无缥缈的二十万乾军,此刻想必还在城池内瑟瑟发抖,不敢出击。 深吸了一口气,拓跋砚恢复了冷静,淡淡说道: “让所有追击的人都回来,以防止被那小杂碎逐个击破,统计伤亡,另外,让城里的人出来见本王!” “是!” ... 距离此地不到十里的一处山坡之上,有着十几名骑兵静静站立,看着下方的风浪城,以及右日逐王的营寨。 此刻还能看到营寨里没能熄灭的火花,以及不停从外回来的草原骑兵。 钟信上前一步,面露微笑,淡淡说道: “伯爷,看来兰千户已经成功烧掉了蛮子的粮草。” 林青淡淡点了点头,眼中没有丝毫欣喜,却带着淡淡的阴郁。 城下如此动静,那风浪城居然还能坐得住,不派出一兵一卒,甚至连情况都不去探查。 如此反常的举动,让林青心中生出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就在刚刚,蛮族的营帐已经大乱,只要此时风浪城打开城门,让城内的卫所守军冲出! 不说全歼这一万蛮子,至少也能让他们受到前后夹击,损伤惨重,届时他们退出风浪城,指日可待。 但如今,大好机会被白白错过。 林青不由得有些惋惜,都指挥使乃是正二品的官员,也是曲州所有军事力量的最高长官。 如此珍惜羽毛,让人费解。 但好在林青对于风浪城的官员根本没有任何指望,如今按照预想之中的计划进行,也没有什么可惜的。 又看了许久,直到蛮子营地中的大火被扑灭,林青才调转马头,讲讲说道: “走吧,回营寨。” 纳兰世媛在一众亲卫中央,也骑着高头大马,她不禁偷偷看了一眼这位年轻的靖安伯。 取得了如此大的胜利,居然还能继续保持淡然,让她很是好奇。 而且,她心中压迫感越来越强,她居然有一种一切尽在靖安伯掌握之中的想法。 “纳兰小姐,走吧。” 直到刘二狗警戒的声音响起,纳兰世媛才回过神来,夹紧马腹,跟了上去。 随着夜色深入,右日逐王的军寨也渐渐安静了下来,经过了靖安军的一闹,他们也人困马乏,此时营寨内的呼噜声此起彼伏。 但依旧有很多军卒睡不着,今日能出现几千靖安军,明日就能出现几万乾军! 他们对于王上执意要留在这里,很是费解。 王帐之中,右日逐王拓跋砚面色阴沉地坐于上首,死死地盯着前方的黑衣人。 而一旁的亲卫们也将手放在了刀柄上,只要拓跋砚一声令下,那他们就会抽出长刀,将此人砍死! “给本王一个解释。”拓跋砚冷冷说道。 黑衣人发出了一声叹息,用充满疲惫的声音说道: “王上,今日之事非我等所愿,乃是那靖安伯自主为之,与我等没有任何关系!” “混账!!” 拓跋砚径直站了起来,抽出了腰间的长刀,遥指黑衣人! “本王知道你没有这个胆子,但你们答应过本王,要将此人的头颅送来! 头颅呢?如今已经一天过去了,他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纵兵杀了本王至少两千骑!!” 黑衣人心中一惊,没想到居然又损失了两千骑。 他的心慢慢沉了下来,缓缓说道: “王上莫急,此时城内的大人们已经着手去办了。” 第141章 损失 “去办了?本王要准确的时间!” “要是做不到,就将东西交出来,本王离开大乾,不过在这之前,要对曲州大肆劫掠!” 黑衣人眼睛眯了起来,心中无声自语:“他怕了。” 没错,拓跋砚此刻有些怕了,他怕这些乾人是在联手对付他,要将他留在此地! 黑衣人的视线扫过四周,感受着周围亲卫的淡淡杀意,说道: “王上莫急,大人们已经在想办法了,至于东西...城内已经准备好了,三日之期一过,东西自然会送到王上手中。” 此话一出,拓跋砚的脸色好看了许多,他冷哼一声,慢慢坐下。 “今日靖安军烧毁的粮草,你们要补给本王,还有本王损失的军卒,你们也要补给本王。” 黑衣人脸色难看,发出了一声叹息:“王上,城中的物资本就不多,如今已经不剩多少了,还请王上海涵。” 拓跋砚听后,眼中顿时凶光大盛,恶狠狠地开口,声音就像是草原的厉鬼,充满阴寒。 “本王不是与你商讨,损失的粮草明日午时之前,就要送到本王的军寨中! 还有本王损失的五千军卒,明日午时之前,补偿也要送到军帐之中。 如果做不到,那本王即刻回到草原,挥师南下,你们就等着草原的铁蹄吧。” 说完,拓跋砚淡淡挥了挥手,周围的亲卫便上前架住了黑衣人,不管其如何挣扎,如何诉说,都将其拖出了王帐。 看着安静下来的王帐,拓跋砚面色阴沉,本以为此行极为顺利。 但没想到居然折损了五千铁骑,其中还有两千骑兵是在混乱中被杀死,可谓是屈辱至极! 这对草原的勇士来说,是一个屈辱的死法! 过了好久,他才渐渐平静了情绪,吩咐道: “将哨骑都派出去,务必要保证那靖安军再来时,有所防备。 另外,所有军卒明日开始收整,随时准备离开大乾!” “是!” ... 风浪城,原本严实紧密的侧门忽然出现了一道缝隙,一道身穿黑衣的身影慢慢走了进来。 步伐沉稳,丝毫没有受到拓跋砚的影响。 在前方的城门口,有一辆相貌普通的马车,守城的军卒像是没见到它一般,任凭它停在了那里。 同样的,对于那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他们也视而不见,直至黑衣人坐上了马车,缓缓离去。 他们才开始继续在城门口慢行,进行缜密的巡逻。 不多时,马车缓缓驶入了一座普通宅院,依旧是由披甲戴刀的军卒把守。 在接受过搜身后,他缓缓走进院子,进入最中央那昏暗屋子。 依旧是黯淡的烛火在忽明忽暗地闪烁,黑衣人坐下后,开始陈述在王帐中发生的事情。 直至一刻钟后,他叙述完成,房间内陷入了死寂。 “废物,草原王庭勇士,说的好听,都是废物,一个靖安军居然将他们打的损失了五千骑!” 昏暗的房间角落忽然传出了声音,言语之中有压制不住的愤怒。 而在这道黑影身后,似乎还有其他黑影,但默不作声。 一个平淡的声音响了起来:“将东西给他们,拓跋砚虽然没有什么大本事,但他还不能走。” 黑衣人抬起了头,淡淡说道: “如今城内的粮食不多,十两银子一石,有价无市,如果给他们粮食,将白白损失十数万两银子。而且那损失的五千军卒,也要十数万两。” “给他们吧,若是草原王庭南下,朝廷过问下来,可就没有这种好日子了。今日的复出,乃是在救我们自己。” “那靖安军该如何处理,拓跋砚已经怕了,他想逃。”黑衣人继续说道。 “唉...” 昏暗的房间内响起了两声叹息,随后便陷入了安静。 黑衣人没有着急,就那么默默地等着,直到烛火将要熄灭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明日邀他进城吧,这是今夜他自南城门送进来的信,” 黑衣人猛地抬头,瞳孔剧烈收缩,开始不停地摇晃,房间内居然还有第四个人! 是谁? “某派人调查过他,此人在用兵一道乃当世奇才,恐怕他不会轻易进城。” “此事由我们来操心,你去准备粮食吧。” “是...” 黑衣人缓缓站起了身,带起的微风将屋内黯淡的烛火熄灭。 “真的要如此做吗?太危险了。” “靖安伯...有他在一天,就没有我等一天的好日子,借刀杀人,乃是无奈之举,届时收拾干净即可。” “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 .... 风浪城西北角,米大此刻正在呼呼大睡,一只手放在枕头底下,紧紧握着那枚黑色玉佩。 似乎是吃饱了睡得格外香,外面的喊声来到门口了,他才模糊地睁开眼睛。 但很快,他的眼神就变得锐利起来,硕大的手掌不禁握起! 如今天还没亮,宵禁还没解除,谁在喊叫! “米大,米大,醒一醒,我是老孙头。”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米大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些,连忙说道: “孙大叔,什么事啊。” “你先开门,有急事。”门外传来了急促的声音,让米大又紧张了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快速拿起了早就准备好的棍子,放于房门右侧,能够一伸手就拿到的位置。 接着米大才缓缓将房门打开了一道缝隙,他的右手一直放在身后,准备随时去拿棍子。 作为靖安军暗探,理当怀疑任何人。 门口,一个干瘦的老头站在门口,眼神还四处打量四周,显得极为小心。 米大打量了一下他身后,发现没有其他人,这才让他进来。 老孙头一进入房间,就压低声音说道: “有一个好活计,你要不要做?” “什么活计?”米大的脸隐藏在黑暗中,让老孙头看不清表情。 “你别问了,跟我们在码头上的干的活计一样,这次是大人物安排,给一两银子,还管饭,你干不干吧。” 要是放在以前,米大一定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他打量了一下孙老头,看其高兴的模样不像是在说谎。 米大在心中暗道:“大人命我查看北乡城里有什么异常,这是不是啊。” 但想到大人的告诫,要做与他身份相符的事情,这样才安全。 米大马上点头,脸上露出兴奋:“做,什么时候,在哪里?” 老孙头走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说道:“现在,官差已经在路口等着了。” “现在可是宵禁,要被巡城的大人抓的。”米大脸上露出犹豫。 “哎呀你怕什么,都说了是大人物安排,干不干,干就快走。” 米大一咬:“干,走吧。” 第142章 粮食万石 等米大跟随孙老头来到街口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了上百人。 平日里都是码头与车马行的力工,一些面孔米大还十分熟悉。 见到他来了,还都笑着打招呼。 米大粗略看去,此刻他们一个个面露笑脸,在与身旁之人窃窃私语,讨论着今日的美差。 一两银子,对于他们来说,可能是几个月的收入了。 如今只需要做工一次就能拿到,实在是太幸运了。 看着巡街的甲士对他们这群人视而不见,米大心中不由的涌现了几分紧张。 自从可以吃饱了之后,他感觉自己就与以前不一样了。 可以坐下来思考,可以想修炼的功法,甚至还有心思观察其他人。 而以前吃不饱的日子,他再也不想过了,那时他浑浑噩噩,整日为生计奔波。 赚取的钱财还不够他自己一人吃,以至于他空有大个子,好脑袋,但整日过得犹如活尸。 大人说得对,人吃饱了才会变得聪明,至少他觉得比以前聪明了许多。 放在以前,他也会如这些乡亲们一般,想着一两银子的活计。 但如今,他已经可以察觉到其中的不寻常。 是什么样的大人,可以无视宵禁,将他们聚集,又要让他们做什么? 等到队伍开始行进后,他才猛地从思考中惊醒, “这就是大人所说的不同寻常之事,等到做工结束,要快些去告诉大人,正好又到了买粮的日子了。” 米大就这么一边想,一边走,由于他身材高大,最为健硕,所以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是要在最后。 以前他不喜欢这种独特的感觉,但如今却有些喜欢了。 因为在最后面,他能看到所有人。 慢慢地,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他们来到了一处巨大的仓库,里面堆积着密密麻麻的粮食。 至于为什么是粮食,但凡城里忍受过饥饿的人,都闻得出来。 来此地的百姓们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不停地咽着口水。 如今粮价飙升,他们几乎已经成了饥民!! 米大也能认得出来,以往他实在是饿得不行了,就拿出米袋,用力地闻,粮食的味道能让他安心。 米大粗略地扫过了整个粮仓,以他的经验来看,此处可能有近万石粮食。 他在码头与车马行当力夫,接触的最多的就是这种麻袋。 粗略看去,这里只怕有两万袋,而一袋五斗,差不多万石粮食。 他们此行有差不多有一百五十人,一人..只需要扛一百多袋就够了,对他来说很轻松。 这时,领头的大人朗声说道: “你们的活计就是在明日午时之前,将这些粮食都装车!” “在午时之前装完有每人有一两银子,在巳时之前装完每人二两银子!” 哗... 在场的百姓顿时沸腾了,二两银子...对他们来说是一笔巨款! “但要是在午时之前装不完,大人们的怒火,你们承受不起!”那人继续说道。 但在场的百姓都没有将此话放在心上,区区万石粮食,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 “好了,去做吧,做完了就可以吃饭领银子!” 此话一出,百姓们蜂拥而上。 即使是瘦弱的老孙头,一次扛三个麻袋,依旧健步如飞。 其他百姓也是如此,这是他们活命的本钱。 毕竟想要在码头与车马行做工,时间就是金钱,速度不快的话东家不会考虑雇佣你。 百姓中最为显眼的自然是米大。 只见他先是将麻袋放在两侧,一边四个,随后一弯腰,肩膀一顶。 八个麻袋就被他扛在了双肩之上,引得一些看守的官兵都纷纷侧目。 如此壮汉,只做力工可惜了。 马车停在粮仓外边,有专人看护,有百姓在马车上面迎接抬来的麻袋,可谓是分工明确。 米大一趟一趟的,来回搬运着麻袋,不时引来一旁官兵的小声议论。 “此人看起来极为强壮,但脑子似乎有些不好,都是一两银子,这么卖力干什么?” “是啊,你看那个老头,是不是没有力气了,走路慢悠悠的。” 他们的窃窃私语毫不避讳,米大自然是听到了,他只是憨厚一笑,便继续劳作。 这时,停在粮仓外面的一辆马车静静掀开了帘子,一道视线投了过来,看着还在搬运着的人群。 这时,车夫的声音传了过来:“老爷,这些百姓要不要...” 随即,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毕竟他们做的事,可是要掉脑袋的,决不能有半分泄露。 “不用,要是将他们灭口,反而会引起城中百姓的注意,如今能花钱解决的事,不需要如此做。 就算是被城内的显贵们知道了也无妨,谁家没有点存粮呢。 不过,他们的银子要安排妥当,叮嘱他们不要乱说,切不可因小失大。” “知道了老爷,等到他们搬完,小人亲自去给他们分发银子。” “嗯,问问那个大汉,愿不愿意来府上做个护院,他性子憨厚,没有心机,要是能让其吃饱饭,定然会极为忠诚。” “老爷,您说的是他吗?”车夫指了指米大,问道。 “嗯,若是不愿意就算了,人各有志。” “是,老爷,此人确是极为踏实,每次扛八个麻袋,还走得颇快,是有用之人,老爷好眼力!” “呵呵。”马车中的人干笑了两声,凝重的气氛也冲淡了一些。 但他透过窗户,看向那粮仓之时,眼中还是有一些不甘,这可是差不多十万两银子。 时间飞速流逝,月亮多了起来,久违的光明开始席卷大地。 此刻粮仓中的麻袋已经去了一半,一辆辆马车载着粮食,不知去到了何处。 而搬运粮食的百姓们,此刻已经脱了上衣,光着臂膀在那里不停地搬运。 这时天刚蒙蒙亮,空气有些潮湿,似乎还有一些雾气,使得百姓身上挂满了水珠。 这时,一辆不一样的大车从城内慢慢行来,车上弥漫的香味隔着很远就飘荡了过来,让不少百姓驻足查看。 他们中已经有了猜测,这可能就是要给他们吃的饭。 先前那大人也慢慢站了起来,喊道: “先休息片刻,吃些东西才有力气干活。” “吃完东西可就要快些做了,巳时之前装完就有二两银子!” 第143章 一顿饱饭 黏稠的小米粥在几个大锅中搅拌,金黄色的小米吸引了所有百姓的目光。 更不用说旁边还有热气腾腾的素包子,散发的香味几乎让所有百姓都为之沉醉。 这在大户人家里,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饭食。 但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山珍海味。 百姓们拿着碗,排成了几队,迎接着美味的食物。 米大的碗格外大,看起来像一个瓷盆,但在他那大手里,显得刚刚好。 发放饭食的伙计也极为贴心的帮助米大加满,因为大人们已经放出话了,随便吃,管饱。 “包子要几个?” 米大挠了挠头,面露不好意思,说道:“十个就够了。” “给他拿二十个,那个老汉都能吃十个,你如何够?” 只见是一名身穿灰色长衫的老者站在一旁,面容慈祥,长长的胡子垂在胸前。 米大挠了挠头,憨笑一声:“谢谢大人。” 伙计也连忙装上了二十个包子,递给了他,米大开心的接了过来,还将那大碗递到了老者面前: “大人要吃包子吗?” 一旁的百姓被吓了一跳,大人如何能吃如此粗俗之物。 老者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从中拿了一个包子,狠狠地咬了一口: “好孩子啊。” “走,去那边吃。”老者带着米大来到了马车旁,从马车上拿出了一个小桌子和一个板凳,放在米大身前。 “在这里吃吧,吃完了再去拿。” 米大嘿嘿一笑,盯着那高大的马看了看,旋即坐了下来,大口大口的吃着包子。 包子很大,但在他嘴里,两口就是一个! 每吃三个包子,米大都要喝上一大口小米粥。 老者坐在马车上不停点头,看此人吃饭是一种享受。 见老者的包子吃完了,米大又将瓷碗递了过去,含糊不清的说道: “大人,吃包子。” 老者含笑摇了摇头,拿了一个包子:“我哪是什么大人,我只不过是一介车夫,承蒙我家老爷看重,才能活到这个年纪。” “那大人的老爷蛮好的,车马行的掌柜都不管饭。” “哦?哈哈哈哈,我家老爷被人说过无数次好,还是第一次因为管饭被说好。” “嘿嘿,真的很好,不光给银子,还让吃饱。” 老者神情闪烁,好奇问道:“听你这么说?你平日里吃不饱?” 米大看了看碗里的粥与包子,又看了看同样狼吞虎咽的乡亲们,点了点头: “粮食太贵了,要给阿婆与阿公吃,我只给你吃一点。”说完,他憨厚一笑,继续大口吞咽着食物。 老者面露思索,朝着马车内看去,不多时他点了点头,说道: “想不想以后都吃饱?” 米大嘴里咀嚼的动作忽然停住了,塞着半个包子,呆呆地看着老者,眼神闪烁。 “以后每天都有活干吗?” 老者摇了摇头,米大的眼神飞速暗淡了下来。 “是与老夫一样,来到老爷的府上,每日三餐,月俸十两,老夫还可以教你武功,如何?” 米大的眼神又迅速亮了起来,但他还是摇了摇头。 “我什么也不会,只有一身力气,大人还是不要花冤枉钱了..” “哈哈哈哈哈。”马车中忽然传来了一声爽朗的大笑。 “老夫活了大半辈子,就连老夫的子女都没有为老夫省过钱,如今你这个小子居然还担心老夫多花钱?” “想不到老了还能听到此等趣事啊。” 车夫老者也跟着笑了起来,拍了拍米大的肩膀,说道: “等到做完工,你跟着老夫走。” “可是..大人...”米大还想说什么。 但车夫却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快吃吧,马上就要开工了。” 米大看向碗中,还有几个包子没有吃完,便没想太多,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吃饱喝足,百姓们休息了一刻钟,便又开始了做工。 不知是不是错觉,看守的官兵们觉得百姓们干活的速度似乎快了很多。 这是因为,得到了一顿饱饭的百姓们知道了大人们不是在骗他们,干得更加卖力了。 就算是最后被骗了,也无妨,总是混到了一顿饱饭不是。 时间飞速,即使天已经大亮,街道上依旧不见行人,想来是整条街道都被封锁了。 还有不到一刻到巳时,最后的几个麻袋被米大放在了长长的马车上! 至此,整个粮仓的麻袋都已经装车! 百姓们都露出了笑容,他们做到了,成功地拿到了二两银子。 他们没有休息,而是目光灼灼地看着那个灰衣老者,还有他身旁的一大箩筐。 老者面容含笑,淡淡说道: “你们做得很好,在领银子之前,老夫要告诉你们,昨夜发生的事不得外传,否则不光是二两银子没有,老夫还能让你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百姓们对此深信不疑,从昨夜到今早的种种来看,这个粮仓一定是有权有势的大人物所有。 碾死他们一个饭都吃不饱的百姓,太简单了。 一时间,百姓们的气氛有些沉重,他们此刻身上早已湿透,眯着眼睛看着前方的老者与官兵,眼中露出畏惧。 “好了,来拿银子吧,每人二两。”老者掀开了身前的箩筐,露出了白花花的银子。 百姓们吞咽着口水,排起了长队,依次从箩筐里拿走二两银子。 老者依旧笑眯眯地站在那里,丝毫不害怕有人多拿,事实上也没有百姓敢多拿。 很快,所有人都拿到了银子,老者继续笑眯眯地说道: “好了,银子你们都已经拿到了,切莫忘记了老夫的告诫,不要将此事告诉其他人,否则你们就算是逃到了天涯海角,老夫也能将你们抓住。” 百姓们连连点头,随后便顺着官兵们指引的道路离开了。 而米大则是被老者带到了马车旁,老者看向他,问道:“会驾车吗?” 米大点点头,憨厚一笑:“会的大人。” “好,那你来驾车,去城南。” 米大面露异色,但很快就憨厚地接过了马缰,熟练地驾车而去。 城南是风浪城最繁华的地方,也是达官显贵的居所。 而官办的驿站,也在那里。 不由的,米大摸了摸胸口,那里还有一块漆黑的玉佩。 第144章 傻人有傻福 城南,乃是风浪城精华所在,比之城北,道路都要宽阔许多。 米大驾着马车,按照指引,来到了一座看起来就不一样的街道。 这里每家每户都有人把守,都是身穿黑衣的护院,手中还有刀! 他知道这里,这里是达官显贵们的居所,也是城内大人们的居所,更是城内最安全的地方。 当初达官显贵们将家宅安放在此处,为的就是一旦蛮子打过来了,马上开启可以从南城门逃跑。 若是在城北,拥挤的道路就会拖延很多时间。 达官官显贵在哪里,哪里就会繁华。 酒楼、妓馆、勾栏、镖局,都会开在这里,吸引大人们来娱乐。 一路行来,米大对于这里的繁华有了新的认知。 如今城内的粮食价格飞涨,四处混乱,但在这里,丝毫见不到半分混乱。 反而有一种别样繁华,就连稀缺的瓜果,也有店铺在贩卖,仿佛两个世界。 不时有人朝着车夫打招呼,老者车夫也笑着回应。 米大看着他们身上好看的衣服,以及从容不迫的笑容,米大不禁将头低了下来。 他身上的麻布衣服,此刻已经有很多脏污,还有一股汗味,与这里格格不入。 不多时,马车在一座高门大院前停下,朱红色的大门,高耸的围墙,两尊充满威严的石狮子,气息强横的黑衣护院,无不在展现着此地主人的尊贵。 马车的帘子缓缓掀开,走下了一名看起来柔弱的老者,眯着眼睛,不停地打量着米大。 片刻后,他点了点头,自顾自地走向了大门。 车夫将马缰交到了米大手上,笑着说道:“在这里等,我要去保护老爷,稍后会有人来安排你的。” 米大局促一笑:“好,大人。” 车夫笑着离开,米大不停地打量着四周,努力记住这里的样子与位置。 他虽然不聪明,但知道自己的任务,在他看来,这就是城中不同寻常的事情。 不多时,大门里走出了一位像是管家的中年人,他来到米大面前,打量了一下他,笑着点点头: “不错,某是此地管家,老爷已经吩咐过了,要将你好生拾掇拾掇,跟某来吧。” 不知为何,米大觉得此人的声音有些怪,而且走起路来,步子十分轻盈。 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米大见到了硕大的木桶,还有一种温热的出水口,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最后还有一件看起来很是威武的衣服。 衣服是纯黑色的,外面看起来像是普通的布料,但内里却缝制的一些软甲,虽然沉重,但米大觉得还能够接受。 穿上衣服,米大将黑色玉佩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布料与软甲的夹层里,这才放心地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当他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后,见到了脸上挂着笑容的车夫老者。 米大显得有些局促,憨笑一声,挠着头走出了屋子。 老者的视线在米大的身上来回巡视,最后笑着点了点头: “不错,衣服还合身吗?” “大人,合身...” “不错,给你安排的房舍,你去过了吗?” “去过了大人,好大的屋子...”米大又挠了挠头。 “嗯,听说你还有阿公阿婆要照顾,这个你先拿着。” 车夫老者给了米大一个小袋子,他打开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 只见里面放着两个金豆子,还有几块散碎银子。 “大人...这..” “哈哈,你不要着急,这是给你安家的钱,每一个来府上的人都有,只有将妻儿老小安顿好,才能更好地为老爷做事。 你来得匆忙,这里的位置你可记好了?”车夫老者笑着说道,充满了和蔼可亲。 米大拿着小袋子,点点头:“大人,米大记下了...” “那好,你有一天的时间来安顿家人,明日你就要来府上居住了,虽说每月有两日的假期,但总归是不方便,所以趁着这个时间,将家人安顿好,再一次见面,可能就是一个月之后了。” 说着,老者笑着拍了拍米大的胳膊,感受了一下他那壮硕的肌肉,不禁点了点头,感慨道:“好苗子啊,快去吧,明日之前回到这里。” 虽然米大比以往聪明了许多,但短短的半天就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他还是呆呆地点了点头,憨笑着说道: “多谢大人..” “嗯,快去吧。” 米大从后门离开了这个高大宅院,直至此刻,他还有些恍惚。 但他的眼神随即坚定了下来,辨别了一下方向,朝着驿站的方向行去。 遇到想不明白的问题,还是去问大人吧。 走在热闹的大街上,米大显得很局促,的但周围人的眼神似乎带着一些畏惧,似乎还有一些羡慕。 米大能看得出来,但他不懂这些衣食无忧的人为什么会羡慕他。 一刻钟后,米大看了看方向,这里距离驿站很近了,但他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过去,要小心一些。 “对..大人说过了,要小心一些。” 米大钻进了一旁的小巷,在里面来回穿梭,让他身影不再出现于街道之上。 不多时,他来到了驿站的后门,见到了几名身穿甲胄的军卒。 见到他到来,军卒们顿时警惕了起来,将手放在长刀之上。 “你是谁?来此地干什么?” 米大眼中闪过了一丝畏惧,压低声音说道:“我来找纳兰大人。” 那军卒打量了他几眼,丢下了一句话,便匆匆离开了。 “等着。” 很快,米大被带进了驿站,在二楼的房间中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纳兰元哲看到米大这一身打扮,顿时微微一愣,他还以为米大是来买粮食的,但如今看来,似乎不是.. “你..你这打扮?” 米大挠了挠脑袋,憨憨一笑,将这半天的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而纳兰元哲的眉头也是越来越紧皱。 最后,他一脸不可置信地说道: “你是说...他们将上万石的粮食连夜都运走了?而你..还被他们看中,选去当了护院?” 米大懵懂地点了点头,“还不是护院,要明日才开始做工。” 纳兰元哲顿时面露怪异,在米大身上来回打量。 难道....这就是傻人有傻福? 第145章 业精于勤 驿站的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床与一张桌子,还有几个板凳。 米大坐在椅子上,健壮的身体使得椅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纳兰元哲也坐凳子上,忽然觉得有些压迫,便站了起来在屋内来回踱步。 米大也不说话,就坐在那里一杯一杯的喝着茶水。 他平日里喝的都是井水,从来没有喝过茶,所以初次喝,便觉得很好喝。 不多时,纳兰元哲打定了主意,看向米大,说道: “你去的那户人家的地址是哪里,告诉我。” 米大想了想,说道:“粮仓的位置是城北的名善街六号,那户人家的地址是城南良金街四号。” 纳兰元哲诧异地看了一眼米大,点了点头,心说这小子越来越聪明了。 看来这个世界上并不缺少聪明的人,只是一直埋没在市井之中。 想到这,纳兰元哲不禁握紧了拳头,想到了靖安军中几个权力极大的人,他们在最开始都是与伯爷在一起的普通军卒。 比如兰云川,以前他贵为千户,都没有听过此人。 但如今接触下来,纳兰元哲发现此人的学习能力极强,将一千人的军制管理得井井有条。 还有钟信与严光,以前都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军卒。 但如今一个掌管亲兵营,一个掌管斥候,可谓是位高权重。 由此可见,天赋固然重要,但磨砺同样能让人成材。 慢慢地,他想到了自己,如今失去了千户的身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情报的重要,他比谁都清楚! 只要统领好暗卫,他一样能出人头地。 想通了这点,他心中的积郁消散了一些,看向米大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珍惜。 此人看起来憨厚,但是个聪明人。 想了想,纳兰元哲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米大,他们一个月给你多少银子。” 米大挠了挠头:“车夫大人说,一个月十两。” 十两?一年就是百两! 这不是普通的官宦之家能给的起的,加之那人家在城中还有万石的粮食,排查的范围一下子小了很多。 不过,这不是目前最重要的。 纳兰元哲看向米大,笑眯眯的问道: “既然他们给你十两银子,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靖安军只给你每月一两银子。” 他是京城的权贵子弟,见过了太多官员因为贪恋钱财而走了歪路。 聪明的官员尚且如此,愚昧的百姓,自然也抵挡不住金钱的诱惑。 米大嘿嘿一笑,挠了挠头:“俺本来是城外的乡下人,蛮子来了之后,杀了俺爹娘,都是邻居的阿婆与阿公将我养大。 俺一直想从军,听说管饭。可是...俺不能白死,死了没有抚恤银子的话,阿公阿婆的日子就会很难过。 大人给了俺抚恤银子,俺...嘿嘿,不知道咋说了,反正就是想从军。 对了,俺还想杀蛮子,他们杀了好多人,也杀了我的爹娘,我从小都没见过他们...” “那个车夫大人虽然给俺的银子很多,但他和城里的大人们一样,都是不会卖给我们粮食的,他们不如大人慷慨。” “一月十两银子,可以买很多粮食。”纳兰元哲淡淡说道。 米大又挠了挠头,嘿嘿一笑,“要是蛮子打过来了,再多的钱也买不到粮食,还是从军好,什么时候都能吃饱。” 纳兰元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话倒是说得在理,就算是没有军饷,也不会少军卒一口吃的。 要是大灾之年,同样的粮食,朝廷一定会先发到军中,可能会饿死十个百姓,但不会饿死一个军卒。” “嘿嘿...”米大憨厚一笑。 纳兰元哲用右手摸了摸下巴,想了想说道: “你的阿公与阿婆呢,我会派人照看,你就去安安心心地当护院,要是有什么消息,也不要轻举妄动,找机会来告诉我。 但是一定要隐藏好,不要让他发现你靖安军的身份,毕竟这不是我们的地盘。” “好嘞。”米大猛地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一下子就让这房间拥挤了很多。 纳兰元哲打量了一下他,笑着说道:“你这身子太大,不适合去战场之上,会被弩箭射成刺猬。” “俺不怕。” 纳兰元哲顿时哈哈大笑,感慨大乾不怕死的人还是有很多。 “行了,快回去吧,小心一些,不要被跟踪。” “好嘞。” 看着米大离去的身影,纳兰元哲不禁捶了捶手,觉得自己的突发奇想马上就派上了用场,对此他很是自豪。 想了想,纳兰元哲喊道:“来人。” 门口的护卫顿时开门走了进来,“大人!” 纳兰元哲坐在桌案上,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两个位置,递给了守卫, “拿着,这两个位置,去打听一下是城里哪位大人物的,还有今早从名善街六号运走上万石的粮食,去查一查运到了哪里,交接的粮商又是谁。” “是!”护卫转身离开。 此行纳兰元哲所带的都是靖安军的候选斥候,侦查的本领无可挑剔,所以他只要在驿站里静等,自然会有源源不断的消息朝着这里汇聚。 ..... 此时,风浪城的南城门悄悄打开了一个缝隙,十几名军卒冲了出来,在察觉此地没有蛮子后,飞速绕行,朝着北方而去。 风浪城八十里外,由于昨日取得了很大的收获,军卒们都有些兴奋,准备着下一次的出征杀敌。 右日逐王粮草被烧的消息已经传开了,而没有粮草,还孤军深入的这只蛮子,无异于灭顶之灾。 不管他们是杀马吃肉,还是四处劫掠,那都坚持不了太多天。 等到他们人困马乏,四肢无力之时,他们就可以一拥而上,将这泼天大功揽入怀中。 林青此刻正在修行,不停修炼九刀归元法! 由于最近杀的人足够多,所以玉石吊坠一直处于血红色,极大增强了他的修炼速度。 此时,他距离五品只差半步,或许下一次厮杀就可以突破。 林青不由得有些激动,将长刀挥舞得更加用力,呼呼作响,让亲兵们都纷纷侧目。 纳兰世媛身为五品武者,如今又是亲卫,没有特殊待遇,气鼓鼓地站在那里。 身上的甲胄勒得她的肩膀生疼,就连胸口也十分地不舒服。 正当她生闷气的时候,武恒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单膝跪地,朗声说道: “伯爷,风浪城来人了。” 第146章 顿兵不战者,可杀 听到这个消息,林青收起了长刀,接过了钟信递过来的巾帕,擦了擦身上的汗水。 没有披甲,就这么穿着常服,大马金刀的坐在上首。 不多时,一名身穿甲胄,看起来官威十足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他不停地扫视四周,最后停在了上首的年轻人身上。 他猛地一惊,早就听说过靖安伯年纪不大,但没想到居然如此年轻。 而他年纪轻轻就已经封伯,自己还在官场上沉浮。 不由的,中年人心中尽是苦涩,一身的气势也弱了几分。 他站在原地,拱手恭敬说道:“下官曲州都指挥同知鞠文卫,拜见靖安伯。” 都指挥同知,从二品官职,乃是曲州军事上的第二人。 “起来吧。” 林青深感这就是身兼数职的好处,即使是从二品的官员,对他也要以下官相称,这也让他多了几分从容。 鞠文卫抬起头,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轻声说道: “启禀伯爷,此次下官前来,乃是替都指挥使大人送信。昨日傍晚的袭杀,我等在城墙上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不光是我,就连都指挥使大人也感觉大为佩服。 所以,都指挥使大人想邀请伯爷入城统领城内军卒,与城外的靖安军里应外合,一举歼灭那右日逐王。” 林青面色不变,钟信上前接过了信件,毫不避讳地开始检查。 这个世上有太多能置人于死地的毒药,就算武者也触之即死,小心一些总没有大碍。 见状,鞠文卫脸色有些难看,此举可谓是当面打风浪城诸位大人的脸。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伯爷此举,莫非是信不过都指挥使大人?” 本以为身为伯爷,自然要有几分虚与委蛇,但没承想林青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便继续沉稳地坐在那里,也没有接话的意思。 这让鞠文卫脸上更为难看,他乃是从二品的朝廷大员,如何受过这般委屈。 如今风浪城被蛮子围城,他冒着生命危险来到此地,居然还得不到一个好脸色? 想到这,鞠文卫轻哼一声,淡淡说道:“早就听说靖安伯心高气傲,如今亲自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说着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本官此行乃是代表着风浪城的诸位大人,冒着生命危险来此地送信,伯爷是不是有些失礼?” 此话一出,军帐内的气氛陡然开始凝固,一众亲兵将手放在了刀把之上。 只要伯爷一声令下,不管他是什么官,都要上前将其砍死在当场。 这一幕不光让鞠文卫吓了一跳,纳兰世媛也吓了一跳,如此忠心耿耿的军卒,可不多见了。 “呵呵。”林青发出了一声冷笑,冰冷的视线扫过鞠文卫,让他感觉浑身冰冷。 “本伯不知道站在城头上有什么危险,但想来没有本伯麾下的军卒危险,他们转战千里,从草原深处跟随右日逐王来到此地,死了不知多少人。 鞠大人作为都指挥同知,没有上过战场吧,那定然没有感觉过长刀划破血肉的痛苦。 如今风浪城所发生之事,本伯会一五一十地禀告朝廷,让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来看看你们风浪城的官员,是如何窝囊!” “你!”鞠文卫不禁目眦欲裂,手指颤抖,指着林青。 “我什么?”林青露出笑容,忽然他的脸色一变:“拿下!” 顿时,周围的亲卫抽出了长刀与军弩,快速上前,将鞠文卫按着跪到了地上。 “靖安伯!你想要造反吗?” 林青站起身,慢慢走到了鞠文卫身前,发出了一声冷笑: “身为风浪城都指挥同知,从二品官员,放任草原右日逐王围城,即使本伯率军兵临城下,与蛮子厮杀,尔等都不肯出城应战。 按照太祖律令,顿兵不战者,不开城迎敌者,可当场斩杀,事后夷三族! 本伯现在怀疑,都指挥使司衙门的官员们与蛮族私通,行卖国之举。 大乾律令,私通外敌者,全家抄斩,夷三族! 不论如何哪条罪名,本伯就算是将你当场斩杀,也合理合法。” 鞠文卫脸色难看,感受着脖颈上几把长刀的冰冷,他不禁流出了一丝冷汗。 艰难说道:“太祖律令?某怎么不知道?” 林青不禁摇了摇头,如今的大乾已经有意识的忘掉了太多东西,太祖律令乃太祖高皇帝未称帝时定下了军律,可谓是祖制。 但如今就连从二品的官员都不知道,可见大乾之衰败。 “你不必知道,等本伯剿灭了右日逐王,自然有朝廷的钦差来处置你们。” 林青不再理会一脸冷汗,瞳孔来回晃动的鞠文卫,接过了钟信递过来的信。 慢慢地,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信上的内容大致是城内如今的粮食不多了,请他入城指挥卫所的军队,清缴城外的蛮族军队。 风浪城的都指挥使佟英他是知道的,以前是京中文官,如今转作了武官,不会带兵打仗也是应该的,理由倒是合情合理。 林青拿着信想了想,来到鞠文卫身前,示意亲兵们将他的脑袋抬起来! “本伯问你,既然你可以出城,为什么不去峰首、丽克二城,让城内的军寨出城迎敌! 二十万大军,就算是一头猪来指挥,也能将右日逐王堵在大乾,尽数歼灭。” 鞠文卫的脸色顿时变得难堪至极,眼神躲闪不敢看林青,支支吾吾地不敢说话,一看就是有鬼。 “下官..不知。” “哼,上刑。”林青冷哼一声,径直走回了上首! 鞠文卫眼中顿时闪过了一丝慌乱,瞬间想到了坊间的种种传闻。 “此人不光杀蛮子厉害,杀官员也厉害,北乡城的同知听说死的时候,脚都没了一只,算了,死道友不死贫道!”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出现了畏惧与决绝:“他们为什么没有出城本官不知道,但本官猜测...是军饷没发的缘故。” 又是军饷! 林青眼神闪烁,冷冷问道: “这一季度的军饷,朝廷不是早就派发了吗?” 鞠文卫眼神躲闪,看了看周围手拿长刀的亲卫,重重叹了口气: “城中没钱了,但已经临近秋收,朝廷的收粮任务已经下达,所以...布政使大人便挪用了军饷,打算在时估后收取粮食,完成朝廷的任务。” “钱都用来收粮了?那用什么钱来发军饷?难道打算一直拖着?”林青问道。 鞠文卫摇了摇头,说道:“这下官就不知道了。” 沉默片刻,林青挥了挥手:“带下去,好看管。” “是。” 第147章 识文断字方可为将 待到亲卫们押着鞠文卫离开,林青才将信放到了桌上,默默沉思,在信的一旁是曲州地图。 他在思考里应外合的可能,以及拓跋砚留在风浪城原因。 几日没有休息,林青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不由的捏了捏眉心。 钟信这时慢慢上前,轻声说道:“伯爷,要不您休息片刻吧,您已经八日没有休息了。” 林青摇了摇头,将信放在一边,默默看着曲州的地图。 如今蛮子已经没有了粮食,只要再多给他一些时日,定然能将这一万蛮子尽数歼灭。 但若是他进了城,手里掌握一万战兵,里应外合之下,那这些蛮子可能顷刻就会被覆灭。 想着想着,林青忽然有些后悔去烧毁蛮子的粮草了。 如今没有粮草,蛮子定然会四处劫掠,以作补充,让更多的百姓受苦。 虽然日后能够报仇,但百姓们死了就是死了。 人在林青看来,比城池,粮草,军械还要重要。 城池丢了,可以再抢回来,但人都死了,那留再多的城池军械也毫无作用。 要是没有去烧毁粮草,此刻他就可以入城,指挥城内的战兵与蛮子厮杀,届时靖安军骑兵可以一举杀出,彻底将那右日逐王留在这里。 但不管如何,做了就是做了,事情已经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蛮子的歼灭,只是取舍问题。 想明白了这点,林青捏了捏眉心,脸上难掩疲惫。 “传令,今夜继续派兵骚扰风浪城下的蛮子,能杀就杀,杀不了就及时撤退,本伯要让他们时刻处在精神紧绷的状态下。” “是!”传令兵快速跑了出去。 “传令,军卒今日食肉,许饮酒四两。” “是!” 钟信的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起来,酒可是好东西,这还是回到了大乾境内才能享用的东西。 同样的,纳兰世媛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如今她是浑身疼,急需要酒来缓解疲惫。 她满脸委屈地抬起手,想要揉一揉肩膀,但林青的视线瞬间就挪了过来。 面容平淡,眼神发冷,淡淡说道:“你想干什么?” “我....肩膀疼...”纳兰世媛低下头,小声嘀咕。 她以为这靖安伯大发好心,能让她前去休息,但许久没有得到回应。 当她气鼓鼓地抬起头看向上首时,却发现靖安伯已经在低头看着地图,拿着笔在不停地写写画画,根本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这让纳兰世媛觉得胸口有些发闷,气鼓鼓地站在原地生着闷气。 时间飞速流逝,眨眼间天就黑了! 营地虽然简陋,但应有尽有,弥漫着酒香与肉香,这得益于北乡城源源不断送来的补给。 林青站在军寨门口,看着军卒们小口抿着杯中的烈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微笑。 要是此刻在北乡城,他们只会大声地嚷嚷着,干了干了... 四两酒,只是一口就可以喝下,但如今却格外珍贵。 二娃子轻轻抿了一口烈酒,脸上顿时飞上了一些红晕,他从来没有喝过酒,这还是第一次。 一旁的贺老三也是如此,轻轻地抿了一口,随后露出享受: “啊..好几天没喝了,老子都要馋死了,只可惜,太他娘地少了!” “那我的给你?”二娃子将酒杯递了过去。 贺老三顿时躲了开来,骂道:“小子,你是百户大人,怎么能不喝酒呢,到时候手下的兵敬你酒,你不喝可服不了众。” 二娃子腼腆一笑,又抿了一口酒,笑着说道: “贺百户,如今你也立下了大功,你我就不用如此客气了吧。” 贺老三因为前些日子送信与杀敌有功,如今已经晋升为百户。 对着这个称呼,贺老三是非常满意,眼睛顿时眯了起来,五官也挤在了一起: “没想到啊,咱这条贱命,也能当上百户,老天爷真是开了眼了!” 此话一出,一旁的几位老卒齐齐发出了大骂,大骂他们怎么赶不上这立功的好事。 不就是送个信吗,他们也行!! 二娃子顿时大笑,随即压低声音说道: “各位老哥都有机会,要是伯爷再进行扩军,那些新兵自然会由老卒来带,到时候千户不敢想,百户倒是手拿把掐。” “要扩军?”贺老三一愣,新兵入营还不到两个月,又要扩军? 二娃子点了点头,想了想说道: “应该会扩军,如今这一仗打得如此缓慢,还不是因为我们人数不够,要是我们有一万骑兵,这战事早就结束了。 右日逐王的军队在草原上时,伯爷就能将其剿灭,何至于如今打的如此拧巴。” “我是你这个小子脑袋好使啊,老子都没想到这一茬。”贺老三顿时瞪大了眼睛。 原本他是粗人,就是个小兵,从不关心这个。 如今当了百户,也算是官了,自然要谋求着向上爬,要是能当个千户... 乖乖....光宗耀祖勒。 不光是他,一旁的几名老卒也瞪大了眼睛,当上了百户,那就是官了。 不光是吃喝不愁了,还能攒下许多银钱,谁不想当啊。 二娃子见状神秘一笑,“诸位老哥想知道怎么当上百户吗?” 几人对视一眼,点头如啄米。 见二娃子依旧在慢悠悠的抿着酒,吃着肉,贺老三都有些急了, “哎呀,小祖宗啊,你快说勒。” 二娃子这才不卖关子,缓缓开口: “想要当百户,最快的当然是立功,其次是能够识文断字,要是再懂一些兵法,一个百户自然是轻轻松松。” 虽然简单,但这让一众老卒都犯了难,愁眉苦脸地,杯中的酒似乎都不香了。 识文断字不论是在什么时候,那都是有一定家底的上层大人才能掌握的事情。 他们这些泥腿子,没从军之前就是苦哈哈的农民,见了没有功名的读书人都要恭恭敬敬。 如今让他们识文断字,有些困难。 贺老三一心想当千户,不禁挠了挠脑袋,问道: “百户大人,咱都是兵,识字有啥用的,会拿刀砍人就行了。” 二娃子瞥了他一眼,用力摇了摇头, “不对,伯爷之所以战无不胜,就是因为他老人家熟读兵书,这前提就要识文断字。” 此话一出,老卒们纷纷皱眉,这好像没法反驳啊... 倒是贺老三眼睛一转,发出一声大喝! “好,老子现在就去识字。” 说着,一口就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兴冲冲地走了。 其他几人见状也纷纷效仿,迈着嚣张的步伐离开。 二娃子摇了摇头,识文断字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知道他们能比坚持多久。 第148章 三把椅子 当黑暗再次笼罩风浪城之时,百姓们家中的烛火就会点亮,犹如亮起的点点繁星。 此刻风浪城一片压抑,以往热闹的妓馆与勾栏也不再营业,使得城池中少了一颗灿烂的星。 百姓们似乎已经习惯了宵禁,躲在家中不出来。 商贾们也早早关门,回到自己的小家中与妻儿愁眉苦脸。 经过了几日的围城,城中的东西越来越贵了,粮食已经没人再卖了。 官府想要管,但‘时估’被日逐王打断,没有确定下具体的价格。 府衙想要按照先前的价格定,但商贾们却纷纷反对。 即使定在了六百文一石,他们也不会卖,毕竟如今要是发卖,至少十两银子一石。 但若是按现在的价格进行时估,官府的一众官员是不会同意的。 因为蛮子总是要走的,届时粮食价格回落,那官府就成了此次蛮族入侵的最大受害者。 所以,现在城内的秩序完全是靠着粮仓中的陈粮勉强维系,若是吃不上饭了,可以到各个救济点,取上一碗粥,总不会饿死。 就这样,城内维持了一个诡异的平衡。 十两银子的粮食一出现就会遭到哄抢,不花钱的米汤也会受到哄抢。 官府也不是没有动作,今日官府已经放出话来,衙门用五两银子的价格买了一批粮食,已经完成了交割。 城内却没有丝毫变化,米汤虽然白得浑浊,但依旧是见不到几粒米。 百姓们好奇粮食去哪了? 没人知道。 黑暗的街道中缓缓驶过了一辆马车,风浪城的道路并不好,铺路的小青砖坑坑洼洼的,至少几十年没有修缮过了。 但马车内却平稳异常,相貌普通的马车上,装着大乾工艺最好的车轮,上面包裹着来自大乾南方的柔软皮革,每一块都值万金。 马车的车夫是两个人,一个身材干瘦的老者,一个体形壮硕的青年。 老者神态放松,似乎不担心安全,青年却紧张到不行,一只手握在剑柄上,随时准备出鞘。 就这样,马车平稳地驶过街道,来到了一处隐秘的宅院。 这处宅院不管是在府衙的名册,还是买卖房屋的牙人都不知晓。 马车缓缓驶入园中,停了下来。 车夫警惕地观察四周,直至安全后才将小板凳放下。 车帘缓缓掀开,黑暗中走出了一道身影,看不清面容,但轻微的咳嗽声,昭示着此人并不年轻。 人影一身黑衣,来到门前,接过了黑色斗笠。 此物上有着黑色的面布,不光是用来遮挡佩戴者的面容,也是遮挡见面者的面容。 人影进屋后,依旧是昏暗的烛火不停摇曳,只能照亮一半的房间,另一半隐藏在黑暗中,不知有几把椅子。 人影坐在小桌之上,沉默许久,像是在休息。 终于,过了半刻钟,他才缓缓开口:“东西都运出去了,银子也收到了,其中一部分还是放在老地方,换成了金子。” “很好,做的不错。”黑暗中有人慢慢开口,随即他继续说道: “做事的时候,没有留下尾巴吧。” “做得很隐秘,放心,都是请的城内的穷苦人家,拿了钱就会封口。”黑衣人淡淡说道。 “有些不稳妥,等事情结束,将人都杀了吧,如今城门被封,有些不方便。” “知道了。”黑衣人的语气古井无波,杀头的买卖自然要做到万无一失。 不杀别人,终有一日,死的就是自己。 黑衣人透过黑布,怔怔地看着前方的烛火,声音空洞地开口: “明日第三天了,也是最后期限,东西已经准备好了,随机可以运出去,但...蛮子会撤兵吗?那拓跋砚可是要靖安伯的人头。” “此事是我等需要操心的事,你将东西看好就行了,明日将一部分物品先放到北城门的商铺中,其余的,等到蛮子要走时,再给他们。” 黑衣人缓缓抬起了头,眼神微微眯起,淡淡点了点头:“其中一部分在北城门处的粮仓中,大约四成。” “很好,明日有人会去取的。” “此事要做得隐秘,凡是参与过运输以及知晓一二的人都要灭口,明日让他们都去那个粮仓,另外,昨日搬运粮食的百姓,也都让他们去那里,明日过后,事情就结束了。” 黑暗中的声音似乎有着如释重负,就算是他们这种幕后棋手,在如此事情上也如履薄冰,一步走错,就是万劫不复。 黑衣人久久没有说话,干枯的手掌不停地握起,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嗯,回去吧。” 黑衣人站了起来,慢慢地向着房门处走去,直到他将要打开门,后面传来了沙哑的声音,与刚才的声音不一样。 “事情做好,升官发财轻而易举,要是做不好,家破人亡就在眼前。” 黑衣人顿了顿,没有说话,而是轻轻拉开房门,走了出去,留下依旧在摇摇晃晃的烛火。 昏暗的房间中没有了任何声音,直到轻轻的脚步声响起。 一只干枯的手冲破黑暗,轻轻握住了油灯,让烛火的摇晃更加剧烈。 黑暗中,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响了起来:“鞠文卫没有回来。” “这在预料之中,若是那靖安伯这么容易就进城了,那他如何去和蛮子斗。你的计策很好,虽然代价有些大,但死道友不死贫道,我等也是无奈之举。” “唉,但愿明日能够顺利吧,若是那靖安伯不来又如何?”温润如玉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是大乾勋贵,是靖安伯,一定会来。” 坐于烛火旁的那人轻轻一笑手掌笼罩了烛火,自嘲说道: “是啊,他...不像是我等这般的行尸走肉,被这世俗眯了眼睛,他倒是想这烛火,试图点亮大乾西北的黑暗,但...这是妄想!” 呼....烛火熄灭,房间陷入了黑暗。 “那某明日就等着看一场好戏了,事情只要顺利,我等自然没有任何罪责。”温润如玉的声音叹了口气。 不多时,黑暗中响起了三个脚步声,从不同的方向离开,房间彻底陷入了安静。 月光从窗户钻了进来,隐隐约约,看见了屋内的三把椅子。 第149章 内外勾结 驿站,砰砰砰地敲门声响起! 平躺在床上的崔枕猛地睁开了眼睛,露出了其内的迷茫与不解。 缓了一会,他才依稀听到了纳兰元哲的声音: “大人,开门,出事了。” 崔枕眼中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精光,他猛地坐起身,但却感觉到一阵头晕眼花,下意识地捂着头颅。 不多时,他才感觉敲门声渐渐清晰,便甩了甩头,来到房门前,慢慢将其打开。 不等他说话,纳兰元哲就一脸焦急地挤了进来,此刻的他手握长刀,像是有不知名的敌人。 “发生了何事?”崔枕急匆匆的问道。 纳兰元哲眼中闪过了阴郁,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大人,昨夜伯爷率军烧毁了蛮子的粮草。” 崔枕面露疑惑,点了点头,“我知道啊。” “可...下官的探子发现,今早有数百名百姓在城北的粮仓集结,都是码头的力夫,他们去到了一个粮仓,里面大约有万石粮食,他们将其尽数装车,不知送去了何处。” 崔枕眉头微皱,问道:“又有人买粮了?” 纳兰元哲摇摇头:“大人...经过一日的打探,终于在刚刚,我们的人在北城门的偏门发现了车辙的痕迹,还有...掉落在地上的点点粮食。” 崔枕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但很快,他的眼睛就瞬间睁大,闪过了惊骇与不可思议,瞳孔不停地摇晃。 “你..你是说?那些粮食被运出城了?有人勾结蛮子??给蛮子运送粮食?” 纳兰元哲面色凝重的点头,身上闪过了浓浓的杀意,他继续说道: “不光如此,今日的风浪城内,没有发生过万石粮食的交割,最多不过六百石。” 崔枕眉头又皱了起来:“没有交割?那他们如何将粮食运出粮仓?” 在大乾,商贾的粮食,但凡进城,都要登记在册,进入粮库保存,并安排有官府的军卒看守。 想要提取粮食,很简单,拿货物的交割单,粮仓的守备才会开门,其中自然少不了一些打点。 这也是衙门没有钱的无奈之举,以至于雁过拔毛。 “大人,某说的是商贾之间没有粮食交割,而....官府有。”纳兰元哲语气凝重地说道。 “什么?” 崔枕此刻也想起来了,急忙说道:“你说的是那五两银子一石的救济粮?” “正是,数量差不多,且是今日唯一的大量交割。” 纳兰元哲刚刚听到这个消息后也陷入了短暂的呆滞,但不论他如何推演,都无法做出让一万石粮食消失的办法。 崔枕勉强收起了心中思绪,在房中来回踱步,这个消息太过震撼,以至于他都不敢想! 一万石粮食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消失在城里,而且还被运给了蛮族! 这...太过荒谬了。 崔枕知道如今这大乾的官员都不老实,贪一百两的官那就是青天大老爷。 但他没有想到,在这州府,居然还能发生此等事情。 就连崔枕都不得不承认,若是这一万石粮食进了衙门官员的私人口袋,他都不会如此接受不了。 那可是草原蛮子啊,杀了我大乾无数百姓的蛮夷啊.... 不多时,崔枕冷静了下来,看向纳兰元哲,问道: “能查到那家粮仓是谁的吗?” 纳兰元哲摇摇头:“还需要一些时间,毕竟我们看不到官府的名册。” “算了,不用再查了,就算是查到,也不会有什么进展,就算能查到名字,也查不到主人。” 崔枕淡淡说道,如今风浪城中的商行多如牛毛,有些商会的主人甚至就是城内的一个乞丐。 “想一想,从别的地方开始查,能从城内运粮出去的人,不多。” 纳兰元哲点了点头,赞同这个说法:“没错,某的一个属下已经潜了进去,他交给我了一个地址,这是粮仓主人的居住地址。” 崔枕猛地抬头,直直的看向纳兰元哲,心中暗道: “这靖安军的甲士为何都如此优秀,进城不过几天,就已经有人打入进去了?” 崔枕收起了心中想法,问道: “在哪里?” “良金街四号,但那里守卫森严,具体的主人还在查,需要一些时间。” “良金街?那可是达官显贵住的地方啊,要小心一些。” “放心吧,大人。”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不多时崔枕发出了一声叹息,眼中出现了浓浓的哀伤: “想不到曲州竟然出现了如此国贼,外敌难御,家贼难防啊。” 他其实有些话没有说,他曾经是知府,知道一些官场内幕。 如今蛮子来了,城内的物价飞涨,坊间曾有流言,说是蛮子要在此地待到秋收。 这也使得,如今城内的粮食几乎要价比黄金。 一些百姓手里有钱,但却无处可买粮,就算是一些粮商,也只进行大宗交易,不进行私人贩卖。 而有人却早早收粮,在其中赚得盆满钵满。 如今又出现了送粮给蛮子的行径,崔枕都有些怀疑,这蛮子是不是有人故意引来的。 蛮子收获了粮食,粮商以及官员收获了钱财。 只有百姓,受到了洗劫。 一时间,崔枕忽然感觉胸口有些发闷,沉重的消息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纳兰元哲也十分烦闷,如今他们在城中,犹如囚鸟,想要给伯爷送信都做不到。 但却有人能堂而皇之的运送粮食,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二人坐在桌案旁,一杯一杯地喝着茶水,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崔枕才缓缓开口:“先回去歇息吧,明日的事情还有许多呢,对了,我们的粮食还有多少。” “放心吧大人,还有许多,毕竟知道此地卖粮的百姓不多。” 崔枕点点头:“嗯..回去歇息吧。” “是!” 此时此刻,城北的仓库中,即使是黑夜,这里也十分热闹。 几百名百姓汇聚在空旷的仓库中,等待着货物。 这次同样是搬运货物,而且需要的人更多。 在人群中,有男有女,甚至还有不大的孩子。 只因那招人的老爷说了,不限年龄,就算是孩子也可以来帮忙,不给钱,但是管一顿饱饭。 上次的米粥与素包子,力夫们还记忆犹新。 他们此刻在与妻女诉说,渴望着包子与米粥。 仓库看起来安安静静的,丝毫看不出里面有几百名百姓。 一辆马车静静停在那里,驾车的是一个干瘦的老者,他缓缓说道: “老爷,是不是先让他们吃一顿饱饭。” 不多时,车厢里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 “呵呵,应该的,你啊,就是心善。” “那...我让人将饭食抬过去。”车夫继续说道。 “去吧,这次有肉。” 第150章 蛮子,进城了 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 “大人,开门,开门!!” 刚刚睡下的崔枕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了蒙蒙亮的窗户。 但是还不等崔枕缓过神来,房门处就传来了一股巨响,房门被从外面撞开。 纳兰元哲急匆匆地冲了进来,他此刻身穿甲胄,腰佩长刀。 不由得,崔枕有些恍惚,还以为事情没办好,靖安军又要来抓自己。 “你...这是干什么?” 纳兰元哲一把将崔枕提了起来,夹在了腋下,匆匆向外走, “来不及了大人,蛮子进城了!!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 “蛮子进城了也不能这样对老夫....什么!!!蛮子进城了????”被夹在腋下的崔枕猛地瞪大眼睛,陷入了呆滞。 蛮子进城了?风浪城失守了? 一万骑兵就能打入风浪城?? 他凭什么? 蛮子要是有这么厉害的攻城能力,大乾早就改朝换代了。 崔枕发誓,这是他见过第二荒唐的事,第一荒唐的...是靖安军进城将官员都抓了起来,包括他这个知府。 “来不及细说了大人,但消息千真万确,刚刚我们的探子回来禀告,北城门大开,数千骑兵冲入城中! 如今占据了北城墙,那些骑兵,正在城北烧杀掠夺。” 崔枕被挟着出了驿站,努力抬头看去,只看见了城北的火光冲天。 直至此刻,他才真的相信了...蛮子真的进城了。 “放下老夫,放下老夫,你们不用管我,快去杀敌。” 纳兰元哲就这么夹着崔枕上了马,面露凝重的说道: “不行,如今城内局势不明,为今之计是先转移,等到局势明朗后再做打算。” 说着,他看向那边拉扯的军卒,大喊:“快一些,趁着天刚亮,赶快将人和粮食全部转移!” “我...我们要去哪里?”崔枕此刻也冷静了下来。 “镇国公府在风浪城有一隐秘宅院,我知道位置,我们先去那里。” 崔枕愣了愣,无奈地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这些世袭勋贵的底蕴,深厚到无法想象。 “你先将老夫放下。” “来不及了,驾!”纳兰元哲焦急地甩动马缰,驾马率先离开。 如今城内还算是安静,因为百姓们还在睡梦之中,而一旦百姓们知道了此事。 那他们想要带着大批粮食转移,简直是痴心妄想。 此时此刻,风浪城北城门,拓跋砚身穿鎏金甲胄,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进入了城池。 看着城内宽敞平坦的街道,以及古色古香的建筑。 拓跋砚眼中闪过了向往,终有一日,他们草原子民,也要居住在这样的房子里。 孩子们也可以在如此宽阔的街道上奔跑! 他看向一旁的亲卫,冷声说道:“牢牢占据北城门,不得深入风浪城。” “是!” 他又看向另一名亲卫:“带路,去那个仓库看看。” “是!” .... 名善街六号。 此时的粮仓中还弥漫着肉香,在粮库的门口有几个巨大的木桶,里面如今依旧弥漫着肉香与热气。 但此时,百姓们却对这些不再感兴趣。 他们颤巍巍地蜷缩在粮仓的角落里,一旁是原本需要搬运的货物。 狭窄的空间没有影响到他们,反而能给他们带来久违的安全感。 不论是小孩,老人,还是男人女人,每当有马蹄声体透过大门下的缝隙传进来时,他们都会忍不住地一哆嗦。 蛮子...居然进城了。 他们刚刚还在感慨东家的善良,让他们吃到了以前都不敢想象炖肉,以及肉包子。 还有冒着油花的肉汤,甚至他们有些不好意思再要东家的钱了。 因为光是这一顿饭,就足够让他们干活了。 正当他们想着,以后是不是还能再吃到这种东西的时候,噩耗来了。 骑着高头大马,披着铁甲的骑兵突然出现,他们见人皆杀。 守卫粮仓的官兵已经死在了门口,鲜血喷溅了一地... 他们当初还以为是军卒没有军饷,造反了.. 但当他们听到那听不懂的蛮语时,他们才知道...蛮子来了。 百姓们怕了,但好在还有一扇大门能给他们一些安慰。 老孙头年纪大了,抢不过那些年轻人,所以他挤在了人群的外面。 他蜷缩地坐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大门的缝隙。 不时能看到成群的黑影闪过,每次都会让他长出一口气。 “没来就好,发现不了就好...” 但忽然,他的一颗心提了起来,不光是他,所有在注视着大门的人,心都提了起来。 只见在大门地下的缝隙处,能清晰地看到了一队人马在此处, 停下了。 战马的嘶吼声,铁甲的碰撞声,就连耳朵不好用的老孙头,都觉得清晰可闻。 大人们狠狠地咬紧嘴唇,捂住了一旁孩童的眼睛。 他们此刻无比后悔,为什么要贪那一餐饭食,将孩子留在家里不好吗? 孩子大大的眼睛中充满了害怕,但还是将玩偶放在怀里,紧紧捂着,不停低吟:“不要怕,小草来保护你。” 女人们的眼眶里早已经浸满了泪水,她们知道落在蛮子手里,是什么下场。 不少人已经捂住了眼睛,想要逃避即将到来的灾难。 但,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轰隆隆— 大门缓缓打开,刺目阳光照射了进来,不知何时,太阳已经升起。 在大门缝隙透过的光明中,出现了十几道人影,他们身强体壮,个子高大。 身穿铁甲,手拿弯刀,亦步亦趋地走了进来... 在他们身后,是一个身穿奇异甲胄的蛮人,因为阳光的存在,他的脸看不真切。 但所有百姓都知道,他们的命,此刻已经在此人的掌控之中。 右日逐王拓跋砚慢慢走进了仓库,一眼见到了躲在角落里的百姓。 不过他很快就挪开了目光,看向那一个个马车,面露兴奋。 这才是草原感兴趣的东西,至于那些百姓..大乾多的是。 他慢慢走上前去,拔出腰间的弯刀,用力撬开了一个木桶。 露出了里面白花花的晶莹,就像是冬天的白雪一般纯净。 是糖,是只有大乾才有的糖。 拓跋砚又撬开了一旁的木桶,再次看到了让他兴奋的东西。 同样的晶莹,如同女子的秀发一般柔顺。 是盐,大乾才有的精盐。 “啊...美好的东西只在大乾。” “来人,将这些东西运出城!” 半个时辰后,名善街六号,粮仓。 熊熊大火吞没了一切。 第151章 凭空出现的粮食 风浪城外,两队骑兵同时往北方行去。 一队是身穿黑甲的靖安军,另一队则是身穿银甲的风浪城守军! 他们都是去通报这个惊人的消息。 一路行来,官道之上死寂一片,没有了往日的繁华。 风浪城作为曲州的核心,每日都有无数商贩与百姓前来,但自从蛮子南下后。 官道上就不复往日的热闹,显得有些喧嚣,就连路边的野草也在几天之内长了起来。 两队军卒奔行了许久,又同时离开官道,朝着深山老林中行去。 那里隐藏着靖安军的营寨,不同的是,靖安军的骑兵目标明确,知道营寨在哪里。 而风浪城的骑兵则是在其中漫无目的寻找,希望能碰到靖安军的哨骑。 林青看来,营寨的位置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风浪城知道的。 如今大乾就像是一个筛子,每日都有无数的资源物资,以及消息流出。 不排除风浪城中有人与拓跋砚勾结,若是营寨被知道了位置,那蛮子的大军想来顷刻赶至。 好在,外围放哨的骑兵发现了风浪城的骑兵,将其带进了营寨。 中军大帐,林青静静坐在上首,看着手上的地图。 如今蛮子失去了粮食,使得他们开始收缩防守,这也让靖安军的哨骑可以更好地探测。 原本漆黑的地图上,已经被点亮了许多地方,蛮子的营寨也被勾勒得愈发完整。 等到所有地图都被点亮的时候,自然就是总攻的时候。 可就在这时,严光带着两名军卒急匆匆地冲了进来,甚至没有来得及禀告。 林青脸色一变,出事了。 严光向来稳重,行事谨慎,此举只能说有大事发生! “伯爷,不好了,蛮子进城了!” “说清楚,哪个城?”林青猛地站了起来,来到严光身前,眉头紧皱地看着他。 “风浪城,就在刚刚有弟兄回来报信,蛮子攻入了风浪城的北城门!”严光飞速说道,眼中还有着几分惊疑不定,不管如何,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震撼。 风浪城城墙高数十米,并且有重兵把守,如何能被攻入城中,还是防御工事最严密的北城门。 林青听到这个消息后,站在原地没有动,脑海里瞬间出现了种种可能! 但不管他如何带入蛮子,似乎都没有攻入北乡城的办法。 但这也让他的神情愈发阴郁,事出反常必有妖。 就凭那一万蛮子,想要进入风浪城,只有一个办法! 里应外合! 该死! 砰! 林青一拳砸在一旁的桌案之上,使其塌陷。 “将事情发生的经过详细说来,一丝一毫的细节也不要放过!”林青眼中闪过杀意,看向那两名军卒。 那二人一个哆嗦,连忙说道:“回禀伯爷,属下是奉命去探查蛮子的剩余粮食的,当时我们将战马藏了起来,打算潜入蛮子的大营。 但我们刚刚到大营周围,就发现了异常。 蛮子的大营内多了许多用围布遮盖的马车,这在昨日的探查中是没有的,而且马车的样式,也是风浪城中常见的样式。 于是我二人就没有轻举妄动,一直盯着那些马车,起初我们还以为是蛮子从其余村落抢来的收获。 但直到今早,天还没亮,蛮子们就早早醒来,生火做饭。 而我们看到...火兵掀开了一辆车的围布,露出了...里面包裹整齐的粮食。” “粮食?你们确定那是粮食?”林青听到这个词汇,眼睛瞬间眯了起来,直直地看向二人,似乎要察觉二人有没有夸大的成分。 “回禀伯爷,确定,那火兵至少扛走了十袋粮食,而且煮饭的器具就在两车不远,属下亲眼见到他们将米下锅。” 林青的拳头瞬间攥了起来,心中的怒火几乎无法抑制。 蛮子的军寨中居然出现了粮食,这印证了他的猜测。 内外勾结! “接着,等到蛮子们吃完饭,我们本以为他们有什么动作,想要回来报信,这时...” 两名军卒脸上露出惊疑不定,似乎还有些不可置信。 “风浪城的大门居然开了....两名军卒上前,轻轻地就将大门推开了...” 一时间,军帐内的气氛陡然变得荒谬起来,严光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 林青则是默默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这时,钟信慢步走了进来,来到林青耳旁低语: “伯爷,风浪城来人了,似乎很着急。” 林青顿时面露异色,诧异的看了一眼钟信,心中想了想,看向严光与那两名军卒: “你们先下去吧,去军需官那里领赏。” “是。”两名军卒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随即他又慢慢走回了上首,将腰间的长刀放在了桌案之上,道: “将他们带进来。” “是!” 钟信朝着外面喊了一句:“将人都带进来!” 几名亲兵顿时押着一名银甲军卒进入到军帐之中。 那军卒一看到林青,就开始了剧烈挣扎,嘴里还不停地嚷嚷着: “伯爷,我乃风浪城南城门守将,受都指挥使大人的命令,特来求援。” “风浪城的北城门守将受到了蛮子的蛊惑,居然将北城门打开了!!如今蛮子已经进城,都指挥使大人正在率军抵抗,特派我出城向您求援。” 此话一出,按着他的两名亲兵顿时面露震撼,让他脱离开了束缚。 那人顿时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伯爷,还请您派兵援救,如今风浪城尚有三座城门在我等掌控之中,还有翻盘的机会,若是再晚一些,那可就来不及了...” 林青就那么坐在上首,默默地看着他,眼中古井无波,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林青能活到现在,自身本领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谨慎。 他怀疑所有人,并且会将所有事,都往最坏的方面去想。 如今北城门突然失守,加之昨日都指挥使司派人邀请他入城。 林青总觉得其中有些阴谋存在,这一切都太巧了。 前日刚刚烧了蛮子的粮草,昨日就受到了补充,可以说是北城门守将与之勾结。 但林青不是看不起那个守将,而是他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伯爷,再不去就来不及了!!”那人顿时开始哭嚎。 “你是南城门的守将?是都指挥使派你来的?”林青面露异色,问道。 那人顿时连连点头,“伯爷,还请速速派兵救援。” “此事不急,来人,将其拖下去,严加审问,半个时辰之内,某要知道他说的是不是假话。” 钟信顿时面色阴沉地走了进来,挥了挥手,那两名亲兵顿时将人拖了出去。 “伯爷放心,半个时辰足够了。” 第152章 只看军功 林青之所以选择半个时辰,是因为收整军备,完成集结需要半个时辰。 其中包含了对战马的检查,盔甲软甲的穿戴,长刀的养护,以及弓弩弓箭的配发。 还要准备随身携带的粮草,干粮,腌肉,水,等等。 半个时辰之内集结完成,已经算是神速了。 而在其中,林青一直默默坐在军帐中,没有看地图,没有去寻营,就那么坐在那里。 回想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蛮子在如今这个时间南下,本来就是一件非比寻常的事情。 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却一件比一件荒唐。 其中不光有蛮子的威胁,还有朝廷的掣肘,甚至被围困的风浪城,都在不停地添乱。 以至于林青有种感觉,虽然如今在大乾境内,但四处都是敌人! 此刻他有些怀念做总旗的日子,那时他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杀敌。 如今成了靖安伯,位置越来越高,手下兵马越来越多,但他也越来越危险。 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总旗战败可以收整兵马,继续再战。 但军功伯战败,朝廷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可谓是如履薄冰。 不由得,林青握住了胸前的血色玉坠。 如今几日没有杀敌,上面的颜色已经变成浅红,假以时日就会重新恢复原本的晶莹。 但,不管审问的结果如何,他已经做了决定。 风浪城,他一定要去。 若是不去,后续来自朝廷的攻击自然不会少,说不得还要被安上一个守土不力的罪名。 若是去了,那里可谓是龙潭虎穴,危险无比,稍有不慎就会被蛮子的精锐绞杀。 甚至最极端的想法,他可能会面对风浪城与蛮子的共同出击。 风浪城不一定要真正出兵,只需要告诉蛮子靖安军的布置,或者位置。 那位拓跋砚,他乃草原人杰,林青不敢小觑。 双方骑兵作战,若是有一方被知晓了位置,那就一定会落入下风。 这些日子,之所以能斩杀蛮族精锐五千骑,正是因为敌在明,我在暗! 一旦去了风浪城,那可就变成了面对面的捉对厮杀,双方都处在明处。 想到这,林青暗暗叹了口气。 兵书上曾经记载,最为简单的取胜方法,就是依靠人数。 兵器甲胄,军卒士气,主将指挥,这都是锦上添花,这一切的操作都是为了在无形中拉双方的人数差距。 大乾的兵器甲胄足够精良,能够让军卒一个打两个,士气正盛时可以打三个,若是再加上出色的指挥,或许可以打五个。 虽然人数相等,但这些叠加之后,就变成了人数优势。 林青如今部下骑兵五千,拓跋砚一万,若是在草原上,林青有信心可以取胜。 若在风浪城中,他最熟练的骑兵遮蔽战场,而后进行大范围转移,完全没了用武之地。 甚至因为城内有百姓存在,这也会成为一种战场拖累。 想着想着,林青长出了一口气,与其龟缩在北乡城中等待朝廷惩处,不如勇敢出击,死中求活。 这时,钟信匆匆进入军帐,他的双手都是湿润的,还有一些残留的血迹。 “伯爷,此人没有说假话,他只是听令行事。” “嗯,去准备吧。” “是!” 看着钟信的话,林青没有怀疑,这里是军队,由不同的人组成。 钟信能够成为亲兵营统领,自然能够得到他的信任。 一支军队想要强大,只靠一个人是完全不行的。 前朝的无数个例子已经告诉了世人,只靠一个人撑起来的军队,只要此人死了。 那以往战无不胜的军队可能会顷刻之间变为一盘散沙,被轻易击破。 林青之所以在军寨中推行识文断字,就是要让靖安军所有人都强大起来。 若是他出现意外,靖安军依旧是强军。 只是,想要见到成效,这个时间很长。 时间一点点流逝,林青空洞的眼神一点点凝实,逐渐变得充满平静,但在其最深处,似乎蕴含着烈烈杀机。 “着甲。”林青默默站起身,张开双手。 顿时,几名亲兵顿时上前,拿着甲胄帮助林青穿戴。 纳兰世媛也在此列,拿着头盔站在一旁,不禁撇了撇嘴,心中无声腹诽:“架子真大。” 下一刻,林青将视线挪了过来,问道:“你在想什么?” 纳兰世媛顿时一惊,连忙挤出了一丝微笑,摇了摇头:“没...没想什么。” “有事就说,此行十分危险,或许我们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林青将盔甲紧了紧,淡淡说道。 “啊?”纳兰世媛顿时张大了嘴巴,连忙说道:“那..我能回京城吗?” “不能,京城那边的隐患还没有清扫干净,镇国公的信件到了,你才可以回去。” 纳兰世媛的眸子一下子黯淡了下来,她来到这里已经有几天了。 与她想象的有些不一样,不光是枯燥乏味,每日还要担惊受怕,就连洗澡都成了一种奢侈。 如今靖安军中,能随时洗澡的只有眼前这个男人与几位掌军的千户。 想到这,纳兰世媛的心情愈发不好,用力跺了跺脚,她可是世袭国公独女,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等纳兰世媛再次抬头之时,发现林青以及所有亲兵都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让她不禁羞红了脸。 “你...你们看我干嘛?” 刘二狗侧了侧身子,小声提醒:“头盔。” “头盔?”纳兰世面露疑惑,随即眼睛猛地瞪大,反应了过来。 “哦...啊...头盔...” 她连忙上前,将头盔放在了林青的脑袋上,并帮他固定绑好。 “好大的架子...”不由地,纳兰世媛小声嘀咕。 “你想说什么?”林青淡淡说道。 纳兰世媛似乎是知道要死了,也破罐子破摔了,说道: “兵书上都说优秀的将领要与军卒同吃同住,没有优待,我爹这甲都是自己穿...也不像你这般,还要人伺候。” “呵。”林青轻轻一笑: “兵书是在骗你,若是某身无寸功,自然要与军卒好好相处。但某是能打胜仗的将领,可以带领他们喝酒吃肉拿军功,若我再与他们同吃同住,反而会适得其反。” 林青看向愕然的纳兰世媛:“某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想从军,但军伍,往往比任何地方都要现实。 若是能打胜仗,身上有功,自然能得到军卒爱戴。 若是屡战屡败,就算你是镇国公,也无半点用处。” “军卒,只看军功!” 话音落下,纳兰世媛感觉浓浓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只见那个让她讨厌的家伙已经走出了军帐。 “上马,出击!” 第153章 心乱了 “外面的情况如何?” 崔枕看着匆匆走进来的纳兰元哲,连忙问道。 此时他们正处在城南镇国公府的宅院之中,由于他们撤退得早,所以粮食也得以安全转运了过来。 纳兰元喘了几口气,又喝了一大口水,才回答道: “大人放心,都指挥使司衙门已经开始组织军队反击了,如今蛮子依旧被阻拦在北城门附近。” “那南城门开了吗?有没有放百姓们出去。” 这是崔枕最关心的一个问题,也是风浪城最大的问题。 纳兰元哲摇了摇头,“没有,南城门被都指挥使司衙门的兵马控制,任何人不得靠近,莫说是百姓,就连我们的军卒都不能靠近。” “该死!!”崔枕发出了一声大骂。 “为什么不开城门放百姓们出去,待在城中不是等死吗!” 对此,纳兰元哲有不同的看法,他也认为不能开城门,他安慰道: “大人,您有所不知,若是让百姓四散而逃,那么只需要少量骑兵,就可以将逃出去的百姓尽数杀死。” “那为何不能安排军卒护送,此地距离最近的城池,不过九十里。”崔枕还是有些不死心,听着外面的热喧闹声,他心如刀绞。 “不行,若是有军卒在,蛮子则更不会放过那些百姓,风浪城的军卒不比我们靖安军,一旦在野外遭遇,根本没有丝毫反抗能力。”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该怎么办?如今蛮子已经进城,总不能在城内等死吧。”崔枕有些气急败坏,用力捶了捶自己的大腿。 想了想,纳兰元哲点了点头,说道: “如今,躲在城内就是最好的办法,在这里蛮子的骑兵没有优势,守城的军卒还能凭借地利阻挡一番,等到援军到来。” “援军?哪里还有援军,以靖安伯的机警,不会察觉不到此地的异样。” 崔枕虽然官场失意,但也在其中摸爬滚打了一辈子,对于蛮子突然入城这件事。 他心中有猜测,但他不愿去想,也不愿去推测。 想着想着,崔枕的身体一阵无力,慢慢瘫坐到了地上,老泪纵横,嘴巴来后张合,但没有声音传出。 此刻无声胜有声。 煌煌大乾,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纳兰元哲见他如此模样,不禁叹了口气,他是武人,对于官场斗争并不敏感。 但他也察觉到了不对,蛮子来的,太顺利了。 一时间,他的眼神愈发锐利,将崔枕扶了起来。 “大人,快起来,伯爷一定会来的。” “他不会来的,如今这风浪城...比哪里都危险。”崔枕的声音愈发低沉。 “算了,我不与大人你争辩,只是如今我们要做些什么事,下官心有些乱,找不到头绪。” 崔枕抬起了脑袋,眼窝深陷,脸上还带着泥污,原本柔顺的头发变成了鸟窝,看起来十分狼狈。 他的眼神充满怪异,像是在说,你在问我? 纳兰元哲顿时感觉一阵心累,捏了捏眉心,说道: “要是派人去与我们的暗线联系,可行吗?确认与蛮子勾结的人,最后由我们这一百军卒,直接将其斩杀!” 崔枕此刻也冷静了下来,走到了桌案旁,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大杯水,水珠顺着花白的胡子滑落,但他却丝毫不在意。 “容老夫想想,老夫如今也有些心乱。” 时间一点点流逝,崔枕抬起了脑袋,声音轻缓地开口: “先与暗线建立联系,确认幕后黑手,直捣黄龙的话不着急,作为最后选项。 另外,若是伯爷领军前来,我们还要与其建立联系,将所知道的情报告诉他,让他不至于错判形势。 还有,我们的位置不能被风浪城的衙门发现,以免惹来麻烦。至于其他的,让老夫再想想..再想想。” 纳兰元哲将这些牢牢记下,深吸了一口气,“那我先去与暗线建立联系。” “嗯....去吧。”崔枕疲惫的摆了摆手。 离开了房间,纳兰元哲来到宽敞的院子中。 院中堆积了许多马车,上面都是近日购买的粮食,在城南的一处仓库中,还有许多,但来不及转移了。 看到这些粮食,纳兰元哲眼中闪过了一丝烦闷,在这些麻袋上不停地拍打,以发泄心中的积郁。 若是没有来购买这些粮食,说不定他能借着蛮族南下的机会,重新回归军伍,戴罪立功。 如今被困在风浪城中,却是不可能了。 碟子,情报,这在以前的纳兰元哲看来,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行当,他不屑为之。 但阴差阳错之下,他不光成了处在阴影之中的碟子,还成了头领。 如今靖安军的安危,就关系在他们这小小的一百人身上。 这让纳兰元哲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这是他带兵打仗都不曾有过的。 阴暗面的战斗处处暗藏玄机,就像平静的湖水下,波涛汹涌,暗流涌动,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纳兰元哲摇了摇头,决定收回之前对碟子暗探的轻视。 若是暗线利用得当,也可以换来一场胜利。 比如现在,只要确认了粮仓的主人,自然可以顺藤摸瓜,确认幕后黑手! 等到伯爷入城后,就可以将他们收集的情报转交出去,避免一场大祸。 想了想,纳兰元哲招过来了几个亲信,在他们面前露出沉思,问道: “若是想进入一个大户人家,你们都会采用什么办法?” 一众亲兵面面相觑,相互对视一眼,缓缓摇头,不明白大人为何如此问。 纳兰元哲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道: “快点想,这关乎着咱们以及靖安军的安危。” 此话一出,一众亲兵顿时瞪大了眼睛,随即开始快速思索,其中一人问道: “大人,您想要去哪里?总要有个地方,是官员的家里,还是商人的家里,还是权贵的家里。” “有区别吗?”纳兰元哲白了他一眼。 “当然有区别,要是去到官员家里,自然要小心谨慎一些,不排除有武者守护。 若是商人家里,就要简单得多了,至多有一两个武者,不算困难,就算是没有办法,也可以直接冲进去。 若是权贵...那就要小心一些了,他们不缺钱,不缺人,不能强闯,也不能贸然进入,他们的护院应该都是退出军伍的老卒,鼻子很灵的。” 纳兰元哲一愣,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随即看向那人,这还是个人才啊。 “行啊钟落,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小子有这本事。” 第154章 下九流中的下九流 “嘿嘿,小人自幼混迹在北乡城,因为吃不饱饭,那些下九流的活啥都没少干。” 说着,钟落马上站在原地,目光灼灼地说道:“不过大人请放心,小人自从能吃饱饭之后,就再也没有做过那些活计。” 他所说的吃饱饭,就是指的从军之后的日子。 见到他这副模样,纳兰元哲一巴掌就拍到了他的后脑勺上,骂道: “行了,少废话,这次某要去的地方是一个商贾之家,在城内有粮仓,能量极大。” 钟落马上说道:“那此人应该是权贵之家,既然能量极大,自然能从军中挑选老卒差使。” 纳兰元哲点点头,表示赞同:“嗯...你说得没错,我目前只知道宅院所在的位置,该如何进去?那地方都是权贵。” 钟落不禁面露思索,想了想,问道:“大人,属下能问问您进去干什么吗?知道了具体的事,是杀人..还是偷东西,这样好安排一些。” “啪!”纳兰元哲又一巴掌拍了个过去,骂道:“杀人还用这么麻烦吗?老子是要去见一个人,我们的暗线。” 钟落捂着脑袋,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大人的看法,他们是兵,杀人不用那么麻烦。 但既然是见人,就需要谨慎一些,钟落不禁在脑海里回想... 纳兰元哲也没有打扰,反而也是沉思。 不多时,钟落的眼睛慢慢睁大,闪过了一丝光芒,连忙说道: “大人,有了。” “什么?” 钟落脸上顿时露出神秘的笑容,压低声音说道:“大人可曾听说过粪帮?” 纳兰元哲一愣,心说那是什么? 他作为京城权贵子弟,接触的都是权贵与权贵之后,对下九流确实不了解。 “大人,粪帮就是专门帮城里百姓以及大户人家处理污秽之物的人,他们通常都会组成一个帮派,联系紧密。” 纳兰元哲忽然有些反胃,见他还在卖关子,赶忙骂道:“你...不会让老子去掏粪吧。” 钟落脸上出现了一丝尴尬,挠了挠头,说道: “大人,粪帮虽然是下九流中的下九流,但这个活计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毕竟这大粪...可是上好的废料,价格金贵着呢。 通常,粪帮会与一些权贵的家人有些联系,每年献上一些银子,来换取保护。 而且大人莫要小瞧了这粪帮,他们一年赚的钱可不比那些商会少。 他们不光是挑粪,还干一些见不得光的买卖,大胆一些的,就会运送一些违禁物品。 胆子小一些的,就会帮着大户的千金小姐,或者夫人们...抓奸,收取一些报酬。 要说对城池里大户人家的了解,当属粪帮,就算是官吏们也不如他们。 而且,这个身份很隐秘,轻易不会受到搜查,一是交了保护银子,二呢...就是有些不体面。” 似乎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了,钟落连忙住口,但见纳兰大人微微发愣,便连忙说道: “大人,若是您嫌弃,小人愿意代劳,这个活计...小人以前做过,只可惜我在北乡城无依无靠,没有亲族,没干几天就被人排挤出来了。” “你还做过这个?”纳兰元哲一愣,不由得将身子向后挪了挪... “那时候实在是饿的不行了。”说着,钟落憨厚的脸上露出一丝委屈,别看他现在人高马大,但百姓的苦,权贵子弟永远不懂。 “行了行了,昨天吃饭就属你吃得多。我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找粪帮的人,让他们带我进去?” 钟落点了点头,想到了昨日吃的饭,不由地舔了舔嘴唇。 “若是大人嫌弃的话,小人可以代劳。” 纳兰元哲摆摆手:“不用,我亲自来,现在就出发,找到这粪帮。” 虽然纳兰元哲没有做过暗探,但对于暗线的保护还是知道的。 于是,一行人分别从宅院的前后门分别离去,打探粪帮的动向。 虽然蛮子已经入城,但此地是城南,乃是权贵居住的地方,百姓们虽然惊慌,但还算镇定。 一些商铺与店铺还在营业,粪帮,也是如此。 掏粪,不论是乾人的城池,还是蛮子的城池,这个活计都停不得。 不多时,纳兰元哲在军卒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隐秘的小院。 此地虽然不起眼,但也处在城南,是寸土寸金的位置。 而且院中的布置完全不像是从外面看那般普通,可谓是内有乾坤。 纳兰元哲看着前方的盆栽,那是一朵洁白到不像话的花,光是这一朵花,至少上千两银子。 而这里,有着很多如此的花,颜色都十分纯净。 而且,此地就算是外院,也一尘不染。 从污秽中赚取银两的人,在平日里往往会十分忌讳,就像是人牙子与那些坑门拐骗之人,平日会格外敬畏神佛一般。 而粪帮,平日里则最为爱干净。 这时,一名老者被两名军卒拖了出来,他的年纪大约五十,头发与胡子打理得井然有序,根根分明。 身上的衣袍一尘不染,就像是饱读诗书的读书人。 而且,在他身上,还有浓浓的香料以及香水的味道,熏得纳兰元哲眯起了眼睛,轻轻侧过脑袋。 老者此刻脸上十分惊恐,连忙说道:“你...你们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你就不必要知道了,某来找你是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纳兰元哲用手挥了挥身前,说道。 那老者打量一下纳兰元哲,神情愈发惊恐。 作为权贵,天生的富贵气息是如何也掩盖不住的,而且..此人还是富贵中的富贵。 “大人....小老儿就是一个掏粪的,帮不上大人啊...” 纳兰元哲眉头微皱,直接抽出长刀,架在了老者的脖子上,冷哼一声: “少废话,你这万贯家财还想要的话,就老老实实听话。” 老者一个哆嗦,彻底确定了,此人就是权贵,于是他哆哆嗦嗦地说道: “不知大人想要做什么,小老儿一定竭尽全力,只希望大人...事后能够放过我的妻儿。” 纳兰元哲一愣,随即笑了:“不错啊,挺有觉悟,不过你放心,事后我不光不会为难你,还会给你一桩好差事。” 说着,纳兰元哲眼神闪烁,轻笑着说道: “不知你对官身感不感兴趣?” 老者猛地抬头,眼中出现的光芒让纳兰元哲都感觉有些刺眼。 第155章 十恶五逆 纳兰元哲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赌对了。 从这老者的表现来看,享受着粪帮带来的不扉钱财,又厌恶粪帮的身份,可谓是矛盾至极。 若是以官身许诺,不怕他不死心塌地的干活。 纳兰元哲也是刚刚知道有粪帮这一组织,在得知了粪帮能够轻易进入那些大户的家门后。 他就生出了拉拢的心思,若是风浪城的粪帮成员都变成了暗卫,那风浪城不管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老者此刻惴惴不安,对于粪帮的身份,他确实厌恶至极。 不管他有多少钱,但在那些大户,甚至商人眼里,他就是一个与污秽之物打交道的污秽之人,上不得台面。 空有财富,而没有地位。 但若是有了官身,傍上了一棵大树,那.. 老者都不敢想象,日后的生活有多么滋润,那些看不起他的人都要对他恭敬行礼,想想就让他一阵舒适。 不由的,老者的呼吸急促了几分,抬起头来,眼中充斥着希冀,问道: “大人..您到底是何人?官身..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得到的。” 他曾经向风浪城衙门捐赠三万两,想弄一个员外身份,充充门面。 可衙门都要答应了,但城内的商贾与权贵却纷纷反对,还放出话来。 污秽之人何德何能与我等并肩! 想到这,老者眼中闪过了一丝仇恨,那次的事不光让他备受打击,而且让他认识到了,下九流就是下九流...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 但现在,机会似乎来了。 纳兰元哲嘴角又露出微笑,从怀中拿出腰牌,递了过去。 老者接过腰牌,仔细端详... “靖安军千户,纳兰元哲。” 老者的瞳孔顿时收缩,面露震惊,千户?他接触过最大的一个官,就是当初捐钱时的八品吏员。 而如今这千户,在大乾可是正五品的官员!! 不由地,老者的呼吸再次急促... 纳兰元哲见状,面露笑意,淡淡说道:“不瞒你说,某乃京城镇国公府本家弟子,想要给你弄个官身,轻而易举。” “镇国公府?”老者的心脏都快停止跳动,怔怔地看着他.. “纳兰..纳兰..确实是镇国公的姓氏...” 想着想着,老者也不顾弄脏衣服,连忙跪地,重重磕头: “小老儿徐斗,拜见千户大人,敢问大人有什么吩咐?” 见此人如此识相,纳兰元哲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随即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地图,递了过去。 “看看,这上面两个地方,知道主人是谁吗?” 徐斗接过了地图,看向那两个用红笔标注的地方。 “名善街六号...良金街四号...”他不停的念叨着,而后猛地抬起头,瞳孔再次收缩,问道: “大人,这名善街六号,可是一个仓库?” 纳兰元哲一愣,随即面露狂喜,急忙问道:“你知道这个地方?主人是谁?” 本来他只是抱着侥幸心理,试探一番,但如今此人似乎真的知道,这如何能让他不喜。 “小人知道,此地在一年内换了好些个东家,都是不同的商号,但小人干的是污秽之事,不管哪个东家,都要用到我们,给我们结银子。 所以小人发现,不管是哪个东家,给我们的银子都出自宝汇钱庄,所以小人命手下留了个心眼,最后发现那些商号的老板,都是宝汇钱庄的伙计...” “宝汇钱庄?东家是谁?”纳兰元哲用右拳击掌,面露振奋。 “大人,宝汇钱庄的东家...那在曲州都是一等一的大人物。” “快说,别卖关子!” 徐斗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连忙说道:“是是是,宝汇钱庄的东家是兴门商会,而兴门商会的东家是风浪城第一有钱人,阮兴门,阮老爷子。” “什么?”纳兰元哲没有控制住心里的震惊,忍不住惊呼出声。 阮兴平!风浪城第一巨贾,生意遍布曲州各地,与布政使司下右参政相交莫逆。 在曲州是能够通天的人物,那粮仓居然是他的? 他居然勾结蛮族?那...右参政? 纳兰元哲不敢再想下去了,他是经历过赤林城中之事,那时的压抑氛围,让他如今想想都感觉到窒息。 好不容易缓和了情绪,纳兰元哲又看向另一处地点,问道: “那这个地方呢?” 徐斗缓缓摇了摇头:“这个就不知道了,良金街居住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大人物,每次我们去到其中,都会有护卫跟随,至于主家人,我们根本见不到。” 纳兰元哲点点头,对于这个答案心中早有了预料,但这两个地方只要知道了一个,另一个也就呼之欲出了。 “但...”徐斗想到了什么,面露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 “有什么就说,我们是奉靖安伯的命令办事,若是立了功,自然有你的嘉奖。”纳兰元哲快速说道。 徐斗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靖安伯如今在风浪城,可谓是风云人物,百姓们对其很是爱戴。 “是,大人,那家人的管事..好像是太监。” “太监?”纳兰元哲眉头先是一皱,愣了愣,才反应了过来,声音猛地提高了许多: “太监?他家里有太监?” 徐斗点点头,“每次结钱之时,都是他家的管事出面,那人..没有胡子,声音十分尖细,而且走起路来轻飘飘的。有一次下面的兄弟去拿尿桶的时候...发现那人蹲着撒尿。” 纳兰元哲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要说在京城里见到太监,那自然情有可原。 但在这风浪城,这里可没有藩王就藩,就算是布政使也不能私养太监。 一旦发现,视为对天家不敬,属于僭越之罪。 这阮兴门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圈养宦官。 要是放在平时,他可以直接带兵冲入阮兴门的府邸,直接将其缉拿。 但如今形势紧张,万万不能有半点马虎,一旦打草惊蛇,不光会让他们身死道消,就连伯爷也可能受到牵连。 毕竟这是私通外敌的大罪,若是被发现,他们可能会殊死一搏! 想到这,纳兰元哲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快些准备准备,让你们的弟兄将我带进去。” “大人,这可还没到收污秽的日子啊。”徐斗顿时犯了难。 “别废话,那就想办法,如今兵荒马乱的,随便找个借口。” 徐斗想了想,最后点了点头,说道:“那大人您稍等,我这就去安排。” 第156章 卑卑不足道 很快,徐斗就从屋内拿出了一个账本,还从后院叫出来了两个模样憨厚的汉子。 他们个子不高,但肩膀处的肌肉却高高隆起,与码头上的力夫一般无二。 身上的衣服同样很干净,但却怎么也掩盖不住那股怪味。 纳兰元哲眉头一皱,不明白徐斗这是做什么。 “大人,这是我的两个远房子侄,就是他们负责城南的事情。” 说着,徐斗拍了拍账本,说道:“大人,虽然还没有结银子的日子,但如今兵荒马乱,蛮子也进了城,正好用这个理由,去向良金街的一众权贵要钱。 到时候,就由我的一个子侄带您进去,还劳烦您穿上我们的衣服。”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有些不敢看纳兰元哲,让一个千户去穿粪帮的衣服,怎么看都是大罪过。 纳兰元哲只是眉头微皱,虽然心里有所抵触,但还是点了点头。 如今已经知道了那粮仓的真正主人是阮兴门,进入其中,只是为了确认一番,就算是失败了也无妨。 纳兰元哲随即看向一名亲卫,吩咐道:“去找一个画师,将阮兴门的画像画出来。” “是!” 不多时,纳兰元哲已经换上了粪帮的服饰,一身黑衣,戴着斗笠,还披着一身类似于蓑衣的东西,看起来像是在雨天钓鱼的樵夫。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纳兰元哲穿的是旧的衣服,上面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怪味,几乎让他都睁不开眼睛,以至于只能眯着眼睛,看着徐斗拉过了一个大车。 上面是一个个的大木桶,虽然刷得极为干净,但缝隙里还是有黄褐色的泥状物体,让纳兰元哲忍不住又将眼睛眯了眯,以至于只剩了一条缝。 “大人,您别见怪,小老儿这生意虽然不体面,但却很赚钱,若是大人不嫌弃,也可以入一股。”徐斗连忙说道。 纳兰元哲听出了他的意思,皱着眉头说道:“我要你的生意干什么?我们靖安军规矩森严,赏罚分明,从不做这些蝇营狗苟之事。 既然你入了我麾下,自然是靖安军的人,我靖安军就算是要抢钱,也是抢蛮子的钱,你这点,我还看不上,此事休要再提。” 此话一出,徐斗只感觉一股气血直冲头顶,他虽然从事的生意不好,是泥腿子。 但历朝历代,但凡外族入侵,朝代更替,这些泥腿子都是出命最多之人。 自古黔首爱国! 如今大乾式微,他们这些处在边疆的百姓体会更深。 如今风浪城都被蛮子打进来了,他们这些黔首恨不得上去与其拼命,若是能将蛮子杀光。 徐斗甚至愿意捐出全部家财,如今有人告诉他,有军伍不拿商人乾股,而是去抢蛮子。 这让他的鼻子有些发酸,站在原地愣愣出神,眼中清澈的世界渐渐模糊。 “大人...小人斗胆问一句,我们此刻做的,是为了将蛮子赶出去吗?” “那是自然,据我麾下的军卒打探,伯爷在这两天已经开始对蛮子展开了围剿,并且取得了一些成效,如今蛮子进城,伯爷是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如今我们所做之事,就是将伯爷入城后的隐患都尽数排除,好将蛮子都赶出去。 若是此行顺利,你就是立了大功,皆时某向伯爷要一个官身,一定不成问题。” 徐斗只感觉身体都在颤抖,没想到他一个下九流中的下九流,居然能参与到这等事情,实在是让他心潮澎湃,几乎无法言喻。 缓了许久,直到亲兵将画像拿过来,徐斗才缓了过来,深吸了一口气,擦了擦眼睛,说道: “大人,我等定然幸不辱命,万死不辞。” 见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纳兰元哲脸上露出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你已经立了大功了,就算是此行失败也无妨,要注意自身安危。” “是!” “行了,那我们快些出发吧,早些结束也早些回来。” .... 一个时辰后,纳兰元哲眼神黯淡,双目无神地坐在马车上,靠着身后的大桶。 此时他已经闻不到身后汤汤水水的味道了,只觉得心累。 在来到良金街后,一个时辰里收取了五家的污秽之物,徐斗也成功地拿到了银钱,可谓是非常顺利。 但纳兰元哲为了让他没有破绽,也跟着徐斗的子侄,收取污秽之物。 此时,他已经累到不想说话,即使前面就是阮兴门的宅院。 倒是徐斗见他这副模样,压低声音,有些兴奋的说道:“大人,没想到您如此厉害,您此刻的模样,就是我手下兄弟们的模样。” 纳兰元哲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回头看向身旁那人,见他也同样如此,不由地叹了口气。 很快,马车来到了一处高门大院前,朱红色的大门矗立在那里,显得格外肃穆,两只石狮子颇具威严地蹲在门口,露出狰狞大口。 不同于先前的府邸,这里的大门上没有匾额,让人看不透深浅。 徐斗小声说道:“大人,快到了,我们要去府邸后的小门。” “我知道了,你不要紧张,就如往常那般就行,就算是进不去也没有关系。” 这徐斗是第一次进行碟子的任务,纳兰元哲怕他坏事,所以反复叮嘱。 “大人放心吧,小老儿做这一行一辈子了,什么场面没见过。”徐斗有些骄傲,一辈子与粪打交道,使他的脸皮厚到如这风浪城城墙。 很快,他们的马车来到了一个小门,那里站着两个身穿黑衣的护卫,身上鼓鼓囊囊的,让纳兰元哲眼神闪烁。 “居然还身穿软甲,这阮兴门真是下了血本。” “站住,你们要干什么?”其中一人上前一步,喝道。 徐斗跳下马车,脸上露出讪笑,指了指手上的账目与马车,笑着说道: “还请两位好汉帮忙通传一下柳管事,我是粪帮的掌柜。” 说着,手中出现了一块不多也不少的碎银子,悄无声息地塞到了那人怀中。 那护卫打量了他一眼,语气缓和了许多,问道: “前些日子不是刚来过吗?还不到时间吧。” 徐斗讪讪一笑,又递了一块银子过去,“通融通融,如今这兵荒马乱的,再不来可能就没机会了。” 说着,他指了指手里的账目。 那人冷哼一声,扫了他一眼,转身进入了院子。 这种人他见得多了,年头越乱,上门结钱的人越多。 以往每次蛮子南下,都会有人如此。 第157章 财不配位 不到一刻钟,纳兰元哲见到了那名柳管事。 如徐斗说的那般,身材消瘦,个子不高,走起路来轻飘飘的,而且声音似乎在故意压低,掩盖其中的尖锐。 “怎么提前来了?”柳管事的声音很平静,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一直在打量着眼前的三人。 徐斗,他的远房子侄,以及纳兰元哲。 “徐掌柜怎么亲自来了?”他又问道。 徐斗随即露出了谄媚的笑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慢慢开口了,他先是怀里掏出账本,艰难说道: “柳管事,如今兵荒马乱的,小人这是小本生意,今日已经有很多弟兄来到我住处,想要提前将工钱结算,小人也一时间也没有那么多钱,所以....这不....” 柳管事点点头,知道了他的意思,随即问道:“徐掌柜的生意虽然有些不体面,但也算得上日进斗金,怎么这点钱都拿不出来了?” 徐斗一时间面露难色,将身体靠近了一些,小声说道:“柳管事,如今城内粮食紧缺,我与几个好友成立了一个商行,正在城里收购粮食,压了许多钱。 我不像您府上这般家大业大,在我下面还有许多个兄弟要养,收一些粮食,以备不时之需,另外...也想着小赚一笔。” 柳管事的表情第一次有了变化,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但眼中却有着隐藏极深的一丝嘲讽。 养兄弟是假,囤积居奇,赚钱才是真,毕竟如今谁也不知道蛮子何时走。 城内的大户人家以及商人都疯了一般地买粮食。 不过,他身为阮府的管事,自然知道一些内幕,如今商人以及大户人家都在高价买粮。 粮从哪来? 从阮家的各个商号粮仓而来,而他们手里的银子财富,也源源不断地从那些大户人家手里,流到阮府。 一时间,柳管事看向徐斗的眼中多了几分怜悯,这些见识不高,有点小钱的商人,向来喜欢盲从。 尤其喜欢将银子投入到谁都知道的赚钱行当中去,最后被阮府这样的真正巨鳄,“洗劫”一空。 想到这,柳管事脸上又多了一些笑意:“跟我来吧,既然徐掌柜有困难,那我们府上定然会拉您一把。” “多谢,多谢柳管事。”徐斗顿时面露感激,继续说道: “今日冒昧登门,徐某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便带上了兄弟,将污秽之物收一收,这次不走账。” “不必,我们府上从来不做占便宜的生意。” 柳管事扫了那大车一眼,随即看向一名护卫,吩咐道:“带他们去里面。” “是!” “徐掌柜,跟我来吧。”柳管事淡淡扫了一眼,随即走进了院子。 等到他转过身,徐斗才长出了一口气,他才不会去做那些没有谱的买卖! “老子这粪帮虽然不体面,但每日都有不少银子进账,能攒下如此大的身家,都靠老子谨慎,银子拿在手里才踏实,那些没谱的买卖,老子看都不看。” 其实他心里,对于那些疯抢粮食的商人是有些鄙夷的。 身家不如他,见识不如他,眼见是坑,还争着抢着往里跳。 但就是这么一些愚蠢的人,还看不上他,平日里的聚会根本没有他的份,要是叫他去了,毫无疑问,是让他去做冤大头。 想到这,徐斗心里暗骂:“赔死你们这些没脑子的东西,下次见面你们都给老子叫大人!!” 等徐斗二人走后,那名护卫冷冷说道:“走吧。” 随即便走入了门中,纳兰元哲二人连忙跟了上去。 纳兰元哲低着头,利用斗笠盖住脸,而其眼睛则是在不停地打量此地的建筑。 可以看出,此地的房屋都没有经过精心的修缮,可能是下人以及护卫的居所。 纳兰元哲将一路行来所看所听都暗暗记下,不到一刻钟,他们便来到了茅房。 此处茅房很大,是供下人以及护卫使用的。 那护卫捂着鼻子,走远了一些,说道:“进去吧,打扫得干净一些,最近府里来了个大个子,吃得多拉得多,以后你们要勤来。” 纳兰元哲眼神闪烁,大个子?一定是米大。 随即他压低声音,露出谄媚:“放心吧大人,只要蛮子一走,我们马上来。” “行了行了,快去吧。”护卫摆了摆手,走出了茅房。 纳兰元哲眼中闪过了一丝锐利,迅速直起了腰,没有了先前的谄媚,他对着徐斗的子侄说道:“你留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知道了大人,您要快一些回来,他们会催的。” “好。” 随即,纳兰元哲猛地一蹬,身形快速升起,跃出了茅房,冲上了屋顶最高处。 随即他目光微凝,将此地所有建筑揽入眼中,并且看到了几个可能有护卫存在的房顶。 他将身体藏好,深吸了一口气,默默运转了暗卫才可以修炼的功法,随即咬破了舌尖,顿时一口精血喷出,强大的气力在他体内开始沸腾。 纳兰元哲已经是五品,已经可以感应修行同一功法的武者,只不过每次感应都需要耗费强大的精血以及气力。 这也是他晋升五品以来,第一次使用此等方法来寻人。 不多时,他的脑海中像是出现了一个个光点,有的远有的近! 远的是他在城内的手下,而那个就在近处,显得孤零零的光点,一定就是米大。 他如今还没有入品,所以显得有些模糊,但这已经足够了。 那是在庭院的东南角,距离此地很近。 在知道了具体位置后,纳兰元哲迅速终止了这种感应,此法虽然能够确立位置,但消耗极大,而且也会暴露自身位置。 他作为暗卫首领,对于此法的使用要格外谨慎。 深吸了一口气,沸腾的气力变得平缓,纳兰元哲眼神一凝,身形在一个个屋顶飞速移动,并且绕了一个大圈。 避开了府邸中央可能存在守卫的屋子。 很快,他来到了一个小院,这里虽然不大,但五脏俱全。 院中还有各种各样的练功器具,而米大,此刻正在敞开门的屋子里,拿着一个石锁,在不停挥舞。 纳兰元哲脸上出现了一丝微笑,对于米大的勤奋很是满意。 仔细观察了周围,确定此地只有米大一人后,纳兰元哲飞速冲了下去! “是谁?”米大见一个黑影冲了进来,眼睛瞪大,想要将手中的石锁丢出去。 但很快,他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我,继续练,不要停。” 第158章 露馅了 “啊...哦...好。” 米大先是一愣,又开始举动石锁。 此刻米大光着上身,露出结实的肌肉,缝隙中不时有汗水淌过。 纳兰元哲躲在门口,努力平复气息,看着米大的身材,十分羡慕。 战场之上,米大这一身肉是最好的立足之本,十分适合战阵厮杀。 一个瘦削的军卒,可能被砍上一刀,就会伤到脏器,不能再战。 但米大这一身肉,足够让他挨上几刀都活蹦乱跳,这在战场上是巨大的优势。 纳兰元哲忽然觉得米大有些可惜,他虽然长了一身肉,但他太高了,在战场之上会成为活靶子。 但要是披上一身重甲... 纳兰元哲猛地摇了摇头,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到脑后,快速在怀里拿出了阮兴门的画像展开,问道: “米大,这间宅院主人是不是此人?” 米大一边甩着石锁,一边靠近,等到他看清楚了上面的画像后,猛地一惊: “是老爷,大人,您怎么知道?” “真的是他。”此刻得到了米大的确认,纳兰元哲只感觉浑身冰凉。 “大人,您怎么来了?您还在先前的驿站吗?”米大很开心的问道。 “我们已经去了别的地方,位置不能告诉你,你也不要试图与我联系,如今蛮子已经进城,要保护好自己。” 米大点点头,说道:“大人放心吧,车夫大人说了,这里是城内最安全的地方。” “车夫?”纳兰元哲眼神闪烁,指着画像上的人问道:“米大,此人在昨日都见过谁?” 米大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昨日我一直待在这里修炼,车夫大人走的时候没有带我。” “看来米大虽然被他们看中,但一些隐秘的事情还无法接触。”纳兰元哲心里暗道。 随即他快速说道:“既然如此你就安心待在这里,不要试图与我联系,保护自己的安全。” 米大快速地点点头,说道:“那大人,要是我发现了异常事情怎么办?” 纳兰元哲想了想,“你自己决定,但一定要注意安全。” 米大面露思索,很快就点了点头:“大人放心吧。” “好,那我先走了,尽可能地收集这座宅院的信息,若是我有需要会再来的。” “好!”米大坚定地点头,憨厚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坚毅。 ... 不多时,纳兰元哲回到了茅房,徐斗那名远房子侄正在弯着腰,埋头苦干,已经装满了三个大桶。 因为是两个人进来,却只有一个人干活,所以他比平日还要卖力。 见纳兰元哲回来了,那人长出了一口气,喘着粗气,说道: “大人,您先将这三个大桶拿出去,让外面的守卫见见您。” 纳兰元哲点点头,迅速抓起了两个大桶,向外走去。 但那人却快步跑到他身前,拦住了他,“大人,等等!!” 只见他将手伸进了大桶中,掏出了一大把污秽之物,随意抹在纳兰元哲的身上... 纳兰元哲只感觉浑身汗毛竖起,脚趾紧扣地面,喉咙来回吞咽,险些就要吐出来。 “大人,您别见怪,平日里我们干活就是这样的。” 纳兰元哲先前还觉得他们有些做作,都掏粪了,平日里还穿那么干净的衣服做什么。 如今,他也想穿干净的衣服,甚至还想在身上抹上一些香水。 只因这味道,实在是...熏得他睁不开眼睛。 不多时,他提着两个大桶走了出去,那护卫见到他顿时眉头紧皱,离得远远地,并且捂住了鼻子。 但...下一刻,那护卫的瞳孔瞬间收缩,将视线放在了纳兰元哲的手,以及那个木桶上。 “刚刚那人提一个木桶,就已经摇摇欲坠,而这人,提两个木桶还有余力控制木桶摇摆,让其中的污秽不至于洒落出来,好大的力气...不对!!” 护卫又看到了纳兰元哲手上的老茧,每根手指的骨头都有,这是长期练武所致。 护卫看了看自己的手,同样如此,但远远没有此人的老茧厚实。 一时间,护卫的瞳孔收缩成了一个针尖大小,一只手也握在了腰间的长刀之上,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名粪帮的成员。 纳兰元哲也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瞳孔同样紧缩,心中暗道:“不好,漏了。” 但眼前这护卫久久没有动作,纳兰元哲只是稍作停顿,便继续往前走,同时将头低下了一些。 “你,站住!” 纳兰元哲停在原地,心中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同时露出谄媚的笑容:“大人..您,这是为何?” “抬起头来!”护卫已经抽出了腰间长刀,指着他。 纳兰元哲身体一僵,心跳开始加速。 他此刻已经有些后悔了,既然已经知道了粮仓的主人,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来此地确认,以至于被发现了端倪。 这时,徐斗的远房子侄两只手抬着一个木桶,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见到这一幕,顿时被吓了一跳。 “大....大人....这是干什么啊。” 见到他的一瞬间,纳兰元哲心中发出了一声叹息,他知道是哪里出篓子了。 他大小出身权贵家庭,早早成为武者,平日里接触的人也大多是武者。 早已经忘记了,百姓身子孱弱,是不可能同时提起两个木桶的。 事已至此,纳兰元哲的念头飞转,刹那间做出了决定! 不能让这个护卫离开! 他轻笑一声,慢慢将手中的木桶放下:“别紧张,大人也是尽职尽责,咱们好好配合。” 此话一出,那护卫眼中的警惕少了一些! 但下一瞬间,一个黑影直接扑了上来,还不等他有所反应,便感觉脖颈上传来了一股大力! 咔嚓—清澈的脆响传来。 护目双目圆瞪,眼中闪过了惊骇,艰难地抬起手,捂住脖子,慢慢地瘫倒在地,嘴角的鲜血汩汩而流。 纳兰元哲连忙上前,挡住了即将掉落在地的鲜血,朝着那已经吓傻了的同伙发出了一声低吼: “不要出声,继续干活!” “哦...哦...好,可是.大人,你杀人了啊....” “闭嘴!”纳兰元哲低吼一声,直接将护卫的尸体抓了起来,四处打量。 当他看到茅房后,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动,随即身形一闪而逝,快速的冲入了茅房。 将此人的尸体丢在了刚刚清理好的大坑之中。 做完这一切,纳兰元哲平复了呼吸,快步来到外面,拉过了那名同伙,说道: “现在,我们要离开这里,你要忘记刚刚发生的事,不要被发现端倪,否则你我可能都要死在这里。” 那人的心神已经被恐惧填满,如今勉强恢复了神志,忍不住地连连点头。 “好...” 第159章 乱世狗 二人出来后,见到了早已等待在门口的徐斗。 此刻他不时拿手拍打账本,不时嘿嘿一笑,像极了要到了银子的掌柜。 小心而得意。 他的眼睛却时不时瞥向小门,不时闪过焦急。 终于,车轮压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响起,徐斗就像是受惊了猫一般,飞速地看向那里。 见到二人都完好无损后,徐斗长出了一口气。 他本就是在豪赌,如今经历了蛮子入城这一场灾难,他已经意识到了。 在乱世,有钱是没有用的,特别是他这种地位不高的有钱商贾。 想要出城他做不到,想要见城里的大人,他也做不到。 甚至想要知道城里发生了什么,也做不到,别人也不会告诉他。 在见到纳兰元哲之前,他就是一个坐在金山上等死的人,即使他家财万贯,但在真正的权贵面前,不值一提。 所以他明白了,不光要有钱,还要有地位,还要有权! 而想要成为权贵,没有比攀附上另一个权贵,更简单的办法了。 事实上,他也去做了,不论是那位靖安伯,还是眼前的镇国公本家弟子。 在寻常年间,他想要见一面都不可能! 他曾无数次想过给权贵当狗,但无奈..就算是当狗也有太多人抢,轮不到他。 如今,机会来了。 但就在马车即将要驶出小门的时候,那剩余的一名护卫拦住了马车,问道: “跟你们进去的人呢?” 徐斗一颗心猛地提了起来,几乎无法呼吸,直觉告诉他,出事了。 纳兰元哲快步走到那护卫身前,低下了脑袋不停点头,露出谄媚: “大人,茅厕刚刚清理过,味道好了许多,那位大人说要第一个方便,留下他的味道。” “我的大人啊...太轻佻了啊。”徐斗猛地攥紧了衣服,紧张到屏住了呼吸。 “王八蛋,走吧走吧。”护卫捂着鼻子骂了一句,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开道路,供马车通行。 “多谢大人。”纳兰元哲迅速拉起马车,走出了小院,徐斗也赶忙跟了上去,走在马车一旁。 “怎么样,大人?事情办妥了吗?”徐斗面露兴奋,好奇地问道。 “别说话,快点走,你家中还有家人吗?要将他们快些转移。”纳兰元哲压低声音说道。 徐斗微微一愣,随即眼睛慢慢睁大,磕磕绊绊地开口:“发...发生..了什么吗?” “那个护卫发现了我的异常,已经被我杀了,尸体被藏了起来,但迟早会被发现。” “怎...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徐斗的呼吸猛地停滞,就连脚步也蹒跚了许多。 纳兰元哲回头看了看,见那护卫依旧在那里,快速说道:“你的家人在哪?我安排人将他们转移。” “他们..他们不在这里,他们在茂州的双鹤城,如今在这曲州,只有小老儿和两个远房子侄。” 在曲州,他的名声不好,生意也不体面。 所以他将妻儿老小都送到了邻近的州府,过好日子,在那里没人认识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做富商。 “那好,你就不用回来,与我一同去其他地方,等到此次事件平息后再回去。”纳兰元哲飞速说道。 徐斗眼中闪过了挣扎,他的家里可是有不少好东西啊。 但很快他的眼神就坚定了下来,“妈的,拼了,反正这钱老子也赚够了,就算是老子现在死了,他们娘几个也衣食无忧!” 他看向纳兰元哲,目光如炬,坚定说道:“好,我跟您走。” 纳兰元哲点了点,马车刚刚驶离了良金街后,他的耳朵就微微一动,察觉到了身后急促的奔跑声音。 纳兰元哲脸色一变,快速说道:“追兵来了,快跑!” 说着,他就冲向了一旁的一个小胡同,另外二人也是如此,快速跟了个过去。 不到十息,十几名手拿长刀的护卫就追了过来,那一身黑衣的柳管事也在其中。 他看着被丢弃在路边的马车,眼神愈发阴冷,手掌在不停地颤抖,他用尖锐的声音喊道:“追!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知道来人是谁,来干什么!!” 十几名护卫连忙四散而开,朝着不同的位置追了过去。 柳管事掐着兰花指,面色阴沉,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决定将这件事先汇报给老爷。 .... 徐斗不愧是曲州的地头蛇,一些就是城里人都不知道的胡同,他都知道! 纳兰元哲只告诉了徐斗一个位置,接下来走的路便都不认识了。 但奇怪的是,半个时辰后,他们回到了属于镇国公府的宅院! 直到进入院中,纳兰元哲才长出了一口气... 而徐斗则是看着院内身穿黑甲,手持长刀的甲士,不停地吞咽口水。 这是兵,平日里他不敢惹的兵! 接着,他看到了一个急匆匆走出来的老者,只是一眼,徐斗就断定他是官! 那走路的姿态,以及眉宇间的神情,是正常的百姓不能模仿的。 崔枕打量了一下徐斗,快速走到了纳兰元哲身侧,问道:“如何了?见到人了吗?” 纳兰元哲点了点头。 崔枕面露振奋,道了一声好! “来,进屋说!” 纳兰元哲再次点点头,眼神示意徐斗跟上,徐斗一愣,随即感觉鼻子一酸。 他..也能进去吗? 进入屋中,崔枕快速关上房门,将视线投向了徐斗:“你是?” “小人徐斗,乃是风浪城粪帮中人。” “大人,要不是他,事情还不会如此顺利。”纳兰元哲及时补充。 崔枕不愧是官场老油条,先是面露异色,随即爽朗大笑,一把握住了徐斗的手,说道:“老夫崔枕,先前是北乡城知府,如今在靖安伯账下,做些生意。” “知府?草民徐斗,拜见大人!” 腾的一声,徐斗感觉气血直冲头顶,这老头居然是知府! 北乡城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也知道此人如今不是知府。 但就算是普通的八品官,致仕之后还有几分余威,更不用说是知府了。 “起来起来,老夫如今与你一样,是百姓。”崔枕笑着将其拉了起来。 纳兰元哲看向徐斗,说道:“说说那个粮仓的事情吧,就是你与我说的那些。” 徐斗顿时点点头,面露郑重,将他所知道的一切,娓娓道来。 第160章 长生药 “居然是他?”崔枕面露凝重,不停地摸着胡子,在屋里来回踱步。 阮兴门,风浪城第一商贾,如今竟然为蛮子输送粮食,可谓是骇人听闻。 这还不是最坏的结果,既然阮兴门与蛮子勾结,那参政洪应平呢? 崔枕不打算继续想下去了,因为他怕猜到真相。 见他面露思索,纳兰元哲及时说道:“大人,此事是我鲁莽了,若是我不去阮兴门的家,就不会打草惊蛇,当初还不如直接带兵杀进去,将其抓起来。” 崔枕想了想,长出了一口气,心情有些沉重:“无妨,只要知道了幕后黑手的线索,就算是很大收获,况且如今攻守易型,敌在明,我再暗,情况再坏也坏不到哪去。” 说着,他坐到了正中央的椅子上,倒了一杯茶水,干脆一饮而尽:“某担心的是,阮兴门背后的人。” 一个团团迷雾,能量巨大的商贾,背后一定有隐藏的力量。 而能作为阮兴门背后之人,如今的曲州似乎只有那几个人,范围很小。 小到..崔枕看了看自己干枯的手掌,小到不过五指之数。 纳兰元哲脸色也阴沉了下来,看向崔枕,问道:“大人,如今我们还能做什么?” 屋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崔枕低头深思,徐斗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冷汗直流。 过了许久,崔枕才缓缓摇头:“经过了这次打草惊蛇,阮兴门一定会转移,这条线索也断了,如今似乎..只有等了。 将你的人放出去,隐藏在城门口,查看守城军卒的动向,着重观察他们的神情以及习惯,若是伯爷来援,他们定然会兴奋异常,到时候我们也好做出准备。” 纳兰元哲点点头,对于伯爷会来,二人已经达成了一致,只是不知道具体时间。 至于城外的蛮子,他们相信只要伯爷带兵前来,那些蛮子不是什么问题,麻烦的是城内的蛮子,以及那隐藏在幕后的大手。 崔枕看向徐斗,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说道:“徐斗,此事你立了大功,若不是你,我等想要查到阮兴门,还需要耗费一些时间。 你放心,一旦此事平息,老夫定然会与伯爷告知你的功劳,一个官身是跑不了的。” 崔枕作为官场老手,对于这些下九流想到的东西十分清楚,他不缺人,不缺钱,只缺相应的地位。 果不其然,徐斗顿时呼吸急促,双目通红! “承诺,他居然真的的承诺了!!” 纳兰元哲想了想,觉得粪帮的身份有助于他探查风浪城的一举一动。 想了想,纳兰元哲便看向崔枕,说道:“大人,我先去安顿他,您注意休息。” “去吧,好生安顿。” 走出房间,纳兰元哲与徐斗走在宅院中,徐斗看着此处宅院的布置与装饰,不禁暗暗称奇。 他的宅院已经是大隐隐于市了,里面的东西都十分昂贵,但却毫不起眼。 但眼前这宅院里的东西,似乎比他的还要昂贵! 尤其是这风水布局,若不是大富大贵之人在此居住,定然会遭到风水反噬! 徐斗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敢问大人,这宅院是伯爷的府邸吗?竟然有如此贵气。” 纳兰元哲面露诧异,看来此人能成为一方巨富,还有些本事。 “此处宅院乃是镇国公府所有。” 有时候证明一个东西昂贵,只需要大人物的一句话。 这宅院也是如此,徐斗的呼吸猛地急促,脚步都有些踉跄,顿时觉得此地贵气逼人,简直让他不敢直视。 徐斗顿时觉得,短短一天收获的快乐,竟然比他这一辈子还要多。 他一个掏粪的土财主,何德何能可以进入镇国公府的宅院。 “你不用紧张,此处只是一处隐秘宅院,镇国公从来没有来过。” “小...人...是太兴奋了,” “呵呵。”纳兰元哲干笑一声,认为这些商贾就是上不得台面。 来到一处房间前,纳兰元哲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黑色玉佩,丢给了徐斗,而后自顾自地进入房间。 徐斗面露疑惑,拿起玉佩一边走一边仔细端详.. 一个“暗”字映入眼帘,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关上房门,纳兰元哲坐在了桌案之上,笑着说道:“暗卫是靖安军的情报组织,只听令于伯爷,拿了他,你就是暗卫的人了,以你这次的功劳,或许可以做一个百户。” “百户?” 徐斗顿时感觉脑袋像是被重重砸了一下,让他有些头晕目眩。 百户?正六品官职,虽然被一众官员鄙夷,上不得台面。 但在徐斗看来,这无疑是通天的人物!! 毕竟就连一个老吏,都可以名正言顺地刁难于他。 “这....大人...小人何德何能?” 纳兰元哲摆了摆手,说道:“这是你应得的,不光是此时的嘉奖,后续这风浪城中的一举一动,都要靠你来掌控。” 徐斗一愣,他如今得罪了阮兴门还能在这风浪城内立足? “你不用担心,如今只是暂时蛰伏罢了,不管阮兴门背后是谁,私通蛮族这个罪名他背定了,他活不了多久。” 纳兰元哲眼中闪过了一丝杀意,可恨的不是阮兴门,而是在背后支持他的一众官员。 身为大乾的官员,居然与蛮子私通,可恶! 这比赤林城的官盐私卖,以及北乡城的官糖私卖还要严重数倍不止,一旦曲州的消息传到京城,定然朝堂震动。 不管那阮兴门是何种背景,他都死定了。 “那小老儿的粪帮?还要继续维系?”徐斗问道。 “自然,有粪帮在,风浪城内的一举一动应该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得到了大人的确认,徐斗有些兴奋! 如今赚钱的买卖没有丢,还获得了官身,这对他来说,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只是这暗卫百户的身份不能显露,有些可惜。 不过这也没关系,如此好的开头,在他看来已经是惊喜了。 明面上的官身,慢慢来! 一时间,徐斗感觉自己苍老的身体居然充满了干劲,像是找到了年轻时的感觉。 不由得,他心中感慨:“权势才是真正的长生药啊。” 第161章 东猜西揣 风浪城府衙,如今这里已经没有了百姓,街道上都被都指挥使司的兵马把守。 其严密程度,一只鸟都飞不进来。 两名军卒无所事事地看着眼前的街道,忧心忡忡。 他们作为军卒,最应该去的地方,应该是城北,去那里驱逐蛮子。 只是没有大人的命令,他们也只好在这里看守街道。 虽然他们不明白此举的意义,但他们是军卒,听令行事即可。 这时,一匹黑色的骏马飞速朝着府衙而来,引得一众军卒握紧了手中长刀,随即准备迎敌。 但很快,当他们看清楚马上的人影后,便松了一口气,收起了长刀。 在如今的风浪城,除了府衙的一众大人,只有城中的阮掌柜可以随意出入。 刚刚那人是阮掌柜的管家,他们都认识,不至于给自己找不痛快。 守门的军卒打开了大门,脸上露出和煦的微笑,等到那管家进入其中后,那军卒的脸顿时阴沉了下来: “真是天杀的世道,咱们这些军卒什么时候要看一个商贾的脸色了。” “哎,别说了,如今我们吃的喝的,都是阮掌柜提供的,再说了,他与参政大人情同手足,想要收拾我们,还是轻而易举的。”另一名军卒及时拦住了好友的牢骚。 “我就是觉得,我们应该去杀蛮子,城内的兵马有万余,为何都要聚集在城南。”说着,军卒看向了城北方向,继续说道: “要是那位靖安伯在,肯定不会让蛮子进来。” “好了!不要说了,你不要命了,少发点牢骚,好好守门!” 参政衙门偏厅,阮兴门正与洪应平相对而坐,在二人中央摆着一个下满了棋子的棋盘,想来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了。 阮兴门拿着一枚白子,面露沉思,“参政大人,看来老夫是如何都下不过你啊。” 洪应平轻轻抿嘴,露出笑意,抚摸着长长的胡须:“下棋,需总揽全局,老夫位高权重,看得自然要远一些。若兴门兄为官,想来某不是其对手。” “老了老了,不想折腾了,给家中小辈攒上一些银两就好。说来也怪,家中子侄都不心疼老夫的钱,可偏偏老夫新收的护院,倒是心疼起来了,明明能吃二十个包子,偏偏只吃十个,还说是为老夫省钱。” “哈哈哈哈,如此妙人,兴门兄要与我引荐一二。”洪应平也是哈哈大笑,对那名护院很感兴趣。 阮兴门摆了摆手:“此人大人还是不要打主意了,此子被我那车夫看中,想要收其为弟子,如今还在磨炼,您也知道,我那个老伙计一直无儿无女,如今有个弟子,老夫也安心一些,省的以后老了,无人伺候。” 洪应平叹了口气:“那本官就不横刀夺爱了。” “大人,靖安军那边..有什么消息了吗?”阮兴门眼神闪烁,将语调拉长问道。 洪应平收拾棋子的手一顿,随即摇了摇头:“本官只是一个参政,靖安军的消息如何能知道,兴门兄要去问都指挥使佟英大人。” 说着他叹了口气:“不过,本官也希望那位靖安伯早些来解救这风浪城于水火。” 阮兴门点点头:“老夫也是如此想的,如此乱局,只有那位伯爷可以解开。” 一时间,房间里陷入了死寂,只有棋子收走的声音。 这时,在外守护的护卫轻轻走了进来,看了看阮兴门,恭声说道: “大人,阮掌柜家的管事求见,说是有急事要见阮掌柜。” “哦?让他进来。”洪应平率先开口。 阮兴门脸色微变,随即恢复了正常。 很快,柳管事急匆匆地进来了,看到参政大人也在,微微一愣,随即恢复了平静。 “小人柳千,拜见参政大人。” 洪应平摆了摆手:“不用客气,都是一家人。” “如此匆匆前来?有何事?”阮兴门问道。 柳管事依旧跪在地上,没敢起来,只是沉声说道:“老爷,城南有一家当铺掌柜,拿着钱失踪不见了,小人怀疑他是看如今蛮子进城,起了贪心。” 阮兴门面露阴沉,呼吸急促,紧紧握着手中的棋子:“好胆,如今城门封闭,他们还能去哪?给老夫将人找回来!” “是...小人正是拿不定主意,这才来找老爷。” 洪应平这时笑着开口:“兴门兄,消消气,如今是大灾之年,手下人有异心是正常的,那这样,今日就此作罢,快去处理事情吧。” 阮兴门脸上还挂着难堪,站起身朝着洪应平躬身一拜:“让大人看笑话了,是老夫御下不严。” “好了好了,兴门兄快去吧。” “多谢大人,老夫告退了。” 见柳管事与他走了,洪应平和煦的面容迅速恢复了平静,变得古井无波,依旧在不停地捡取着棋子。 直到所有棋子都捡完,洪应平才抬起了头,面露思索淡淡说道: “去查一下,阮兴门家中出了什么事情。” 奇怪的是,屋中明明无人,但却传来了一声应答:“是!” 而阮兴门则是大骂了柳管事一路,骂他办事不严,不长眼睛! 那两名守门的军卒见他们离开,不由得暗暗发笑,低声说道:“这柳管事平日里都傲到天上去了,在阮掌柜面前,还是跟个孙子一样。” 另一名军卒也暗暗发笑,似乎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开口:“都一样,阮掌柜在参政大人面前,也像是个孙子。” 阮兴门气呼呼的进入马车,在进入马车的一瞬间,他便恢复了平静。 车夫老者给柳管事也让出了一个位置,他也坐了上去,丝毫没有刚刚谄媚与懊悔。 “发生了什么事?”车内传来了冷淡的声音。 “老爷,家中的一个护卫死了,动手的人是徐斗带进来的,现在人已经跑了,小人猜测,是护卫发现了那二人的异常,所以被灭口了。” 阮兴门的声音顿时阴冷了下来:“是什么人?做了什么?” “小人还在查...” “好好查,所有人都放出去,找到徐斗,问清楚他想要做什么!” “是!” 阮兴门坐在车里,揉了揉眉心,淡淡说道:“你不应该来的。” “小人知错了,小人是看事态紧急,所以....” “咔嚓。”声音戛然而止,柳管事靠在车厢上,面算平静,像是睡着了。 阮兴门在车内闭上了眼睛,淡淡说道:“刚刚他说城南有一个当铺掌柜拿着钱跑了。” “知道了,老爷。”车夫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 “处理干净,如今这风浪城..是待不下去了,洪应平已经对我产生了戒心,我怕等到事情完毕,就是你我葬身之日。” “放心吧,老奴已经安排好了,随时可以走。” “恩...你我主仆五十年,早就亲如兄弟,希望你我能够善终。” “定然会的。” 第162章 桎梏 风浪城外,林青率领骑兵赶到时,此地蛮族军营已经空空如也,只留下了一些看守军械粮草的老弱蛮子。 靖安军中,有军卒想要一拥而上,先将蛮子的军寨解决掉,将粮草军械尽数烧毁。 但林青却下令,不得摧毁此地蛮族营地。 军卒们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军令就是如此,他们也只好绕着走。 只有少数的聪明人知道此举的用意。 如今蛮子已经入城,一旦有任何激怒蛮子的行为,那打击报复定然会如雷霆一般降下! 苦的只能是城内的百姓。 没粮怎么办?抢百姓! 没军械怎么办?抓百姓换! 林青此刻面露阴沉,围着高大的风浪城绕行。 他虽然想过百姓以及城池会带来桎梏,但没想到,刚刚来到此地,就让他放不开手脚。 看着高大的城墙,以及上方那些战火的痕迹,林青不由得心中一阵悲凉。 风浪城屹立在大乾西北三百年,多少次被蛮子兵临城下,但从来没有一次被攻破过,乃是实打实的雄关重镇。 不知有多少蛮子倒在了城下,多少大乾军卒死在了守城的战斗上。 但如今,竟然被一万蛮子,不费一兵一卒地进入城池! 试问,城中与蛮子勾结之人,对得起大乾这雄伟的城池吗? 风浪城内还有不少大乾军卒,林青之所以不急不缓的施行疲军之策,就是不担心风浪城被攻破。 能让他有时间,慢慢地将这蛮族骑兵尽数绞杀! 但现实总是与预想有所出入,如今蛮子入城,可以得到休整,可以得到充足的粮草军械。 甚至还有城中的百姓保驾护航,似乎已经立在了不败之地。 看着高耸的城墙,一众将领也感觉到有心无力,他们的军卒不过五千,能将此地上万的蛮子赶出去吗? 不少人将视线看向正前方那道年轻身影,他们不相信自己,但相信靖安伯。 人与人之间亦有差距,他们知道与靖安伯的差距,可谓是云泥之别。 这靖安军若是没有靖安伯,比如今这风浪城守军,也强不了多少。 “大人,要入城吗?南城门的守将已经与我等传信,随即可以入城,他们会为我们打开城门。”兰云川轻夹马腹,上前几步,轻声问道。 “你觉得呢?”林青淡淡开口。 “属下觉得,在这城外,根本没有机会...这城墙..太高了。” 是啊,城墙太高了。 此话是一众将领的心声,他们是骑兵,喜欢的是宽广无边的平原! 城池,向来是骑兵最讨厌的东西。 骑兵下马步战,不光是靖安军没有操练过,而且太过浪费了。 一个与蛮子厮杀过的精锐骑兵,让其下马步战。 此举就算是在大乾开国之初,也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情。 一时间,这几十骑陷入了沉默,如今似乎只有入城一个办法。 纳兰世媛撇了撇嘴,不明白为什么靖安军非要蹚这一趟浑水。 见没人说话,纳兰世媛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为什么不回北乡城保存实力,将此事禀告朝廷,让朝廷来解决。” “你说得对,这是更好的处理办法,若是你没来,某会从容许多。”林青淡淡说道。 纳兰世媛满脸的疑问,为何又与自己扯上了关系。 林青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如今曲州发生的一切事,已经算是阳谋了。 其中有多方势力,有多少林青不清楚,但想让他死的人定然不少。 靖安伯的身份给了他便利,也给了他桎梏。 若是他退回北乡城,那等待他的将是狂风暴雨,就算是京城中的皇帝,想必面临如海一般的弹劾奏折,也会退却。 届时,同样是避站,峰首城与丽克城的守将可以因为没有接收到命令而免于责罚,因为他们上面还有都指挥使司衙门! 但林青不行,他是靖安伯,曲州的官员无法命令他,所以不管是什么雷霆暴雨,都会率先砸到他头上。 而且他作为勋贵,天然就有保疆卫国的职责! 避而不战甚至比部下全部战死的后果,还要严重。 “阳谋啊...”林青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随即眼神坚定了下来。 轻声说道:“入城吧。” 一众将领顿时瞪大了眼睛,虽然他们都知道入城是最好的办法。 但他们都不想入城,先不说城内隐藏的暗探,骑兵入城,等于给自己套上了链子。 “大人,是不是有些危险。”面目狰狞的兰云川焦急说道。 “总要做出选择的。”说着,林青脸上出现了一丝嘲讽,用带着戏谑的语气说道: “若是我们不入城,那蛮族的骑兵可就会在城内肆虐,逼我们入城。如今他们龟缩在城北,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林青随即从怀中拿出了一个信封,交给了身旁的武恒:“拿着它,回北乡城后再拆开。” 武恒看着崭新的信封,微微一愣,眼眶顿时就红了。 “你..” “你我二人从京城来到这大乾边疆,也算是朋友一场,拿着吧。” 不等武恒继续说话,林青的眼神便锐利起来,看着前方高大的风浪城,发出了一声大喊: “入城!杀敌!” 马匹开始嘶吼,硕大的马蹄瞬间发力,犹如一把利剑一般,刺了出去! 林青一马当先,瞬间就将武恒甩在了身后,传令兵飞速传达着他的命令! 身后黑压压的骑兵也开始动了,马蹄的声音如同奔雷,炸响在风浪城一众守军的心头。 他们越过城墙,看到了大地上的一点点黑色,慢慢的,黑色越来越多,像是蔓延的潮水,开始朝着风浪城而来! 剧烈的马蹄声响在他们心头,让他们的呼吸都急促了许多,但不同于蛮族铁骑来时的惧怕,此刻他们心头充满了喜悦! “援军!” “援军来了!!” “快去禀告大人!!” 城门之上的军卒脸上充满喜悦,看着城下蔓延的黑甲,不禁热泪盈眶。 蛮子入城,给他们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压迫力,几乎让他们崩溃。 如今,大乾西北最精锐的骑兵, 靖安军来了! 风浪城的南城门大开,军卒们从城中蜂拥而出,驱赶着在城门附近游弋的骑兵,准备迎接靖安军入城。 林青见到这一幕,夹紧马腹,让战马冲击的速度变得更快! “入城!” 第163章 嵬然不动 风浪城的雄伟,只有真正到了城下才能体会得到。 高大的城墙,几乎让普通云梯都失去了作用。 填满城墙的青石砖,用来填充缝隙的砂浆与黄黏土已经在三百年的风沙中,变了模样。 没有了往日的光鲜亮丽,反而充满灰尘。 但就是这样一座不那么好看的城池,屹立在这里,使得蛮族不能深入大乾。 就连风浪城以北的峰首、丽克二城,也是依托于风浪城,向外扩建而成。 如今,这座城池处在硝烟战火之中,百姓们惶惶不安,军卒们六神无主。 但现在,风浪城似乎迎来了他们的救星! 数之不尽的黑甲骑兵,沿着宽阔的城门入城! 他们的神态与风姿,让原本的守军都自惭形秽,不禁与之比较。 但这无异于自取其辱! 骑兵入城的消息快向着城内蔓延,百姓们奔走相告,就连一些官员也长出了一口气,暗道有救了! 盘踞在城北的蛮子也开始收缩,躲到了城楼之中,打算先避靖安军之锋芒! 但奇怪的是,骑兵入城后,没有进入府衙,也没有去到早早空出来的驻扎之地! 而是如蛮族一般,抢占了南城门,将原本风浪城的守军都赶了出去! 五千军卒,牢牢占据了南城门,并没有向外迈出一步! 一时间...百姓们纷纷猜测,靖安军这是怎么了? 难道要与蛮子一般,瓜分风浪城? 一些原本高兴的百姓也安静了下来,街道上依旧冷清,迟迟不见靖安军的人影,一颗心逐渐冷了下来。 城内的气氛开始诡异! 右日逐王的军队占据了北城门,靖安军的军队占据了南城门! 而原本属于都指挥使司的军卒,只能在这两个强军的夹缝之间生存,瑟瑟发抖。 这个局势让一些官员心中产生了一个不好的想法! 靖安军不会与蛮子勾结,打算与蛮子一同清理掉城内的守城军卒吧。 一时间,人人自危,流言如虎! 风浪城府衙,这本是曲州最尊贵的地方。 但却因为靖安军的怪异举动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在最核心的大堂之中,坐着十数位官员,能在如今出现在这里的,都是位高权重之人。 坐于最上首的是左右布政使,都指挥使,按察使,都是正三品以上的官员。 在没有御史派下之时,这四位就是曲州真正的主事人! 坐于下首的有右参政,指挥同知,都指挥佥事,按察副使等,乃是曲州一众骨干,同样是身穿绯袍的大员。 大堂内的气氛十分凝重,没有人说话,都在想着靖安军的异动,与城内的局势。 最后还是左布政使严友贤叹了口气,他的年龄已过六十,官服穿在身上显得很宽松,脸上的沟壑纵横交错,充满了疲惫。 这段时间他为了安排城北的百姓转移,可谓是耗尽心力,呕心沥血。 “靖安伯入城后没有第一时间来到府衙,他意欲何为?诸位同僚有什么想法,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大可畅所欲言。” 右布政使是一名中年男子,名为田云光,看起来精神抖擞。 他如今四十七岁,能在这个年纪登上高位,自身能力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背景深厚。 他看向严友贤,面露郑重,沉声开口:“大人,如今时局动荡,右日逐王已经率军入城,已经是人心惶惶,如今靖安伯也率军入城却没有后续动作,这让百姓们议论纷纷,已经有流言蜚语在城内传播了。” 佟英作为都指挥使,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淡淡开口:“不错,靖安伯麾下兵马都是敢战之士,理应迅速清理城内蛮子,还风浪城一个清净。” 不少官员将视线投向这位都指挥使,面无表情,但内心却有着嘲讽。 而按察使荣九则是发出了一声嗤笑,看向佟英,用充满嘲讽的语气说道:“佟大人,蛮子已经入城几日了,您作为都指挥使,掌管一省兵马,没有发动过一次对蛮子的进攻! 昨日,本官曾建议佟大人命令峰首城与丽克城的二十万守军前来歼灭蛮子,被您拒绝。 若我是靖安伯,也不会轻举妄动,而是要先看一看这水中的鱼。” 荣九的年纪很大,已经快到七十岁了,他是曲州人,在曲州为官已经有三十年了,曾经多次拒绝朝廷的提拔,一心建设家乡。 但因为其是曲州人的缘故,他只能做到按察使,正三品的位置,若是放在别地,以他的资历,完全可以担任一省布政使,甚至入京城六部都绰绰有余。 所以他自持身份,即使是正三品,也敢对正二品的佟英出言讥讽。 佟英自然不会接这口黑锅,淡淡一笑: “荣大人有所不知,不是某不愿出兵,实则不能出兵。如今城内虽然有一万蛮子,但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但若这一万人若是诱敌的陷阱,该如何? 若我将那二城的兵马调离,蛮子大举挥师南下又如何应对? 而荣大人说某不派兵与蛮子作战,此事荣大人不知晓吗?卫所已经几月没有发军饷了,士气低迷得已经不成样子! 与其出兵战败后激怒蛮子,不如按兵不动,等待援军!如今援军来了,为何也按兵不动?” 这时,作为参政的洪应平开口说话了:“荣大人,此事都是下官的错,是下官挪用了卫所银子,以至于卫所士气低迷,军卒萎靡不振!恳请荣大人责罚。” 此话一出,所有官员面面相觑,就连荣九也眯起了眼睛,直直地看着洪应平。 卫所的钱去了哪?所有人都知道,拿来买粮食了! 而在场的所有官员如今还能在此高谈阔论,还不是因为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谁敢追究?谁就是与在场的所有官员为敌!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为今之计是与靖安伯建立联系,搞清楚他要做什么?”左布政使严友贤捏了捏眉心,略带疲惫的说道。 “没错,本官也是这样想的。”右布政使田云光赞同道。 荣九也点点头:“理当如此。” 见三位大人都表示赞同,一众官员将视线放在了佟英身上。 在场只有他是武人,他去最为合适。 佟英叹了口气,无奈说道:“鞠大人出城去联系靖安伯,至今下落不明,但某还是会派人去与靖安伯联系,但人能不能回来,某不敢保证。” 第164章 攻势如水,连绵不绝 集议结束,洪应平面色阴沉地回到属于自己的衙门。 而阮兴门早就等在那里,此刻他在屋中来回踱步,看起来急躁难耐。 见洪应平回来了,阮兴门连忙上前问道:“参政大人,如何?那靖安伯还是不肯来府衙?” 洪应平身形一顿,重重叹了口气,随即沉默着点点头。 得到答复的阮兴门脸色愈发难看,他那沟壑纵横的脸上充满了焦急,匆匆来到洪应平身前说道: “大人,今日就是三日之期的最后一天,事情若是再不办好,那拓跋砚就要跑了。” 洪应平脸上写满了阴沉,本以为靖安伯进城,此事就会了结,但谁也没有想到。 靖安军竟然没有去到营地驻军,而是如蛮子一般,直接抢占了南城门,龟缩在城楼中,闭门不出。 至于那靖安伯,自然是见都无法见到,后续的计划想要实施,更是不知道何年月。 “大人,您说句话啊。” 洪应平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慌什么?东西还在我们手里,拓跋砚怎么跑?” “大人,已经有四成在拓跋砚手里了,他为了安全起见,未必不会跑啊,若是他走了...那我等...” 阮兴门此刻已经浑身冰凉,蛮子走了,城内还有靖安军在,届时朝廷问罪下来,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而且,他做为台前的人物,早就知道自己的下场不会太好,迟早会落得一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若是事情办成了,自然能给他留下逃跑的时间。 若是失败了,第一个被拿下的,就是他。 不知不觉间,阮兴门觉得这参政衙门,处处杀机,让他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洪应平叹了口气,思绪在脑海中飞速运转,最后沉声说道:“不要慌,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去与拓跋砚谈,再加两成,让他多留在此地几天。 另外,佟大人已经派人到南城门与靖安伯接触了,结果与否尚未可知。” 此话一出,阮兴门觉得心里更凉了! 他是生意人,想要赚更多的钱,但他也知道,赚的钱越多,风险越大。 他设身处地地想了想,若是他是那拓跋砚,看着凭空多出来的两成物资,第一反应不是狂喜,而是赶紧拔营逃跑! 于是,他看向洪应平,焦急地说道:“大人,不成啊,如今我们对蛮子的态度不能软,要坚硬到底,若是被他发现了事情有变,他定然会跑啊。” “他是蛮人,可不会顾忌我们的死活!” 这句话点醒了洪应平,他愣了愣,深吸了一口气,拿起了一旁的茶杯,将其一饮而尽。 “是啊,我们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是本官心慌了。” 他随即看城南方向,感叹道:“好一个止戈为武,绝处逢生。其所作所为,可谓当世名将。” 原本以为靖安军入了城池,就会任由他们宰割。 但如今看来,靖安军死守南城门之举,可谓是将其余两方架在火上烤。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思来想去,洪应平沉声说道:“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将拓跋砚留在这里,不让其离开,若是他走了,就要由我们直面靖安军,此人手段高超,手中又有兵,他可以犯错,但我们不行!” “兴门兄,还是劳你跑一趟蛮子的大营,无论如何都要劝说拓跋砚留在这里。” 阮兴门叹了口气,重重点了点头。 这时,一名老吏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信封,他扫了一眼阮兴门,径直走到洪应平身侧,在他耳边低语,同时将手中的信递了过去。 洪应平的脸色阴沉不定,沉声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下去吧。” 等老吏走后,洪应平拆开了信封,看到了其中的内容,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好,好,好一个靖安伯,不愧是兵法大家!”洪应平咬牙切齿的将信递给了阮兴门,开口道: “引狼入室啊,现在轮到那位靖安伯进攻了。” 阮兴门看着信件,脸色同样难看至极,拿着信件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信件的内容很简单,靖安伯索要城内卫所的军权,以及其他二门的防务! 并且做下了保证, “若本伯手中兵马充足,自然将右日逐王留在我大乾,若是不能,此番罪责本伯一力担之,某将亲自赴京请罪,还请诸位大人放心。” “大人....此番承诺怕是有很多人心动了!”阮兴门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复了情绪,颤颤巍巍的说道。 “我知道!!此举可谓诛心!” 若是在大乾击杀了草原的右日逐王,那不用想,先前放任草原铁骑肆虐的罪名,也将变成诱敌深入。 原本有罪的风浪城官员摇身一变,变成了忍辱负重,配合靖安伯完成计谋的功臣! 而若是失败了也无妨,靖安伯一力担之,有罪的官员,只不过是冒进了一些,错信了靖安伯的能力。 此举不说是风浪城的其他官员,就算是洪应平都心动了,如此无本买卖,是他们这些官员最喜欢做的事情。 只要同意,功劳几乎可以做到板上钉钉! 别忘了,北边的两个城池中,可还有二十万大军,没有理由失败! 想通了这一点,洪应平的脸色有些灰败,届时他们这一小撮人,将会成为第一个被放弃的对象,遭到众人清洗。 阮兴门此刻也想明白了,此举对于靖安伯没有任何损失,只是付出了一张笔墨罢了。 毕竟原本的形势就是,若是赢了,靖安伯名动大乾,立下赫赫战功。 若是输了,本来就会身败名裂,风浪城会将蛮子南下以来的所有罪责,都推到靖安伯身上。 也就是说,靖安伯拿着原本就发生的事,做出了承诺,分化了风浪城最强力量——风浪城官场! “老夫行商五十载,少有佩服的人,但这位靖安伯,让老夫感到害怕。” “深入险地,分化瓦解,合纵连横,最后逐一击破,可谓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老夫佩服..” 阮兴门抬起头,看向洪应平,眼神愈发坚定,淡淡说道:“大人,还是要早做准备,某观靖安伯用兵,一旦出手如滔滔大河连绵不绝,后续的攻势怕是很快就要到了。” “准备?准备什么?城内可不光都是我们的人啊,其余人恐怕已经在幻想分润击杀右日逐王的功劳了。”洪应平第一次将身体完全靠在了椅背之上。 这时,先前的那名老吏又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洪应平猛地坐直身子,脸色难看... “大人,京城来人了,如今就在布政使大堂。” 第165章 攻守易形 “什么???” “京城来人了?” 洪应平一声惊呼,随即瘫坐在椅子上。 吏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大人如此失态,急忙说道: “大人,布政使大人请您去见见...” “我知道了。”洪应平面如死灰,瘫坐在椅子上,直直地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吏员告退后,洪应平呆滞地转动了一下脑袋,嗤笑一声:“你说的对啊,这攻势..连绵不绝啊。” 阮兴门此刻低着头,脸上充满苦涩,这或许就是压倒风浪城官场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能自此之后,风向变了... 洪应平叹了口气,慢慢直起了身子,看向阮兴门,淡淡说道:“走吧,一起去看看吧,这位京城来人,到底是谁。” 阮兴门叹了口气,“我们明明安排了人围追堵截,为何还会有信件送到京城。” 洪应平瞥了他一眼,眼中露出嘲讽:“怕不是你的人..都在为了抢劫商队而努力。” 早在时估时,很多商会的掌柜都说过,粮食因为大雨与山匪的缘故,能运进风浪城的非常少。 其实哪有什么大雨,都是山匪罢了。 一方面是隔绝内外,让他们有充足的时间。 另一方面,就是抢劫那些商会的粮食,这样一来,粮食不见了,许多举债买粮的商会就会倒灶,被钱庄追债。 而阮兴门的钱庄,就是曲州最大的钱庄,也是一众商会的债主。 如此一来,就形成了一个三赢的局面。 一:抢劫了其余商会的粮食,一本万利。 二:抢劫了一众商会,使得无数商会资不抵债,只能易主。 三:通过时估一举压低粮价,而后大肆收购,等到蛮子来后,抬高粮价,再大肆抛售,引得其他小商会哄抢。 如此一来,他们不光洗劫了城内的百姓,还洗劫了城内的大户。 最重要的是,洗劫了那些多如牛毛的商会。 阮兴门计算过,只是短短的一个月,获利便可超过五百万两。 至于本钱...只是朝廷的军费罢了,事后再发下去即可,不过十几万两。 阮兴门想到这些,不由得生出了一股自嘲,钱再多有何用? 他曾经自诩赚钱手段天下第一,还曾经放出豪言,不赚买卖商品的钱,只赚人的钱! 但如今,手中钱再多,也抵不过手中有兵! 一时间,阮兴门眼神闪烁,他不能坐以待毙.. .... 布政使司衙门,官员陆陆续续到场,落座后纷纷看向那身穿盔甲的俊秀年轻人。 纳兰世媛坐在上首,面容平静地喝着茶,不时看一看落座的官员。 心中已经破口大骂:“王八蛋!!!姑奶奶要死了!!” 她是京城来的没错,但也只是京城来的。 但纳兰世媛看着在场的一众官员,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丝窃喜:“姑奶奶真把他们唬住了,王八蛋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不多时,作为左布政使的严友贤最后走进了大堂,只是刹那,就将在场一众官员的表情收于眼底。 有面露喜悦的,有长出一口气的,有面无表情的,也有面色难看,失魂落魄的。 他在心中冷笑一声,随即看向上首的纳兰世媛,笑着说道:“纳兰侄女,本官与镇国公京中一别,已有好几年了,还真有些想他的好酒。” 纳兰世媛起身迎接,微微一笑:“严大人说笑了,等到此间事了,我父定然会亲赴曲州,届时可与严大人小酌几杯。” 扯虎皮,对于他们这些京中的二代权贵来说,信手拈来。 “哦?原来京中已经知道了曲州发生的事情,不知纳兰侄女所来何事?” 纳兰世媛洒脱一笑,淡淡说道:“某只是先锋军将领,提前进城查明情况,但某看到靖安伯已经进城,稳住了局势,某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随即她不给严友贤说话机会,便看向其余在座的大人,朗声说道:“诸位大人放心,本将只是先锋,大军随后就至,只要将拓跋砚留在曲州,定然能斩其头颅,重创北方蛮夷。” 哗... 全场哗然,即使是修身养性多年的大人,也不由得开始交头接耳。 大军来了?哪路大军? 是京城镇国军?还是那路边军? 洪应平此刻六神无主,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倒是他身后站着的阮兴门,还带着几分平静,心中叹了一口气: “败了....这果真是压倒风向的最后一根稻草。” 若是先前的风浪城官场还有犹豫的话,那如今已经容不得他们犹豫了。 谁犹豫,谁就人头落地! 阮兴门想不明白,原本一打二的局面,为何在靖安军进城后不过半日,就变成了二打一! 那位靖安伯...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 蛮子的狼狈离开,已经势不可挡! 他们即便做得再多,在京城的大军面前,都无力回天。 “大人?大人?洪大人!” “啊?”洪应平猛地惊醒,看向纳兰世媛。 “大人不要走神,您觉得某说的对吗?”纳兰世媛面带笑意,但谁都能听得出来,她言语之中的嘲讽。 她说了什么?洪应平一愣,但他还是露出了难看的笑容:“对..对...” 纳兰世媛露出微笑,目光灼灼地看着洪应平,“哦?您也认为勾结外敌之人应该凌迟处死?” “自...自然...”洪应平额头冷汗直流... 纳兰世媛轻笑一声,随即看向严友贤,笑着说道:“既然本将已经将消息带到,那某就先行离开,还请大人做好与靖安军一同围剿右日逐王的准备。” “那是自然,将军请。”严友贤的称呼也做出了改变,也代表了他的态度转变。 严友贤坐回椅子,看向下首的一名老者,他名为吕笛,是如今风浪城的知府,但因为有布政使司衙门在,所以他的权势不大。 “吕大人,大军将至,为了确保城内安全,如今风浪城的所有捕快,衙役都将由靖安伯统率,你意下如何。” 作为知府,定然是布政使司衙门的铁杆,顶头上司发话了,他自然没有意见。 “下官这就去办。” “很好。” 随即严友贤看向面色难看的佟英,说道:“都指挥使司衙门不归老夫调遣,但某还是希望佟大人以大局为重,将城内的卫所都交给靖安伯统御,毕竟你我都是读书人,不会带兵打仗。” 这时,右布政使田云光脸色一变,说道:“左大人慎言,若是此话流传到京中,少不得又是一番弹劾。” 佟英干笑一声,声音温润如玉:“本官自会考虑。” “如此甚好。”严友贤没有理会右布政使,只是微微一笑,随后各自散去。 第166章 家财千万贯 风浪城,南城门。 如今主城楼已经变成了林青的军帐,诸多将领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纳兰世媛兴冲冲地登上城楼,此刻她满脸兴奋,头盔也被提在手里,露出了盘成一个球的头发。 “王...林青,我回来了。” 林青没有理她,继续看着源源不断汇聚而来的信息。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纳兰元哲以及崔枕收集到的。 他们在城中多日,对于城内的局势比他这个外人,了解的多。 纳兰世媛见他不理自己,气呼呼地在屋内扫视一圈,顿时她的眼睛猛地瞪大,看到了一个眼神躲闪的熟悉身影。 “哎...你怎么在这?” 纳兰元哲的身体顿时僵住,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结结巴巴的说道:“堂妹...你怎么在这...” “我..我是大军的先锋官!”纳兰世媛面露骄傲,朝着他挑了挑眉,其中意思无疑在问,我厉害吧! 这时,淡淡的声音传来:“骗别人可以,别把自己骗了,哪来的大军?” 直至此时,林青终于将几日的信息归结,长出了一口气,将那些信件放在一边,看向纳兰世媛: “如何?他们什么反应?” 纳兰世媛的眼睛腾一下亮了起来,几步走到林青身前,兴冲冲的说道:“你是没见啊,他们一见到我就像是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的,想来是被我强大的威势震慑住了。” 林青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钟信,钟信马上意会! 轻轻一挥手,两名亲卫顿时上前,架住了纳兰世媛,将她拖走。 “哎...我还没说完呢?王八蛋,听我说完,放我下来。” 听着她的声音渐渐远去,纳兰元哲嘴角抽搐,在京城她都是无法无天的主,如今这是一物降一物吗? 一旁的崔枕恢复了淡然,喝了口茶,笑着说道:“伯爷好凌厉的攻势,某本以为伯爷进入城后会举步维艰,但没想到居然如此从容便扭转了局势。” “本伯只想着走一步算一步,你们提供的情报起了很大作用,尤其是确立了幕后黑手。” 崔枕撇了撇嘴,自然是不会信林青这种鬼话,如今靖安军携大势压人,谁是幕后黑手已经不重要了,事后再慢慢清算便是。 不过,崔枕还是出声提醒:“大人,以洪应平的能力,想来做不了这么大的局,幕后黑手想必另有其人。” “是谁,本伯心里清楚,等到将拓跋砚斩杀后,一并清算便是。”林青淡淡开口。 崔枕与纳兰元哲都是一愣,斩杀拓跋砚? “伯爷,如今拓跋砚据城而守,以我们如今的兵力,想必要将其斩杀,会有些难,不如先理清城内乱局,再与那二十万乾军前后夹击,以兵力取胜。” 忽然,崔枕一愣,呆呆地看向林青,结结巴巴地问道:“伯爷,真....有大军?” 林青似笑非笑的看着崔枕:“不然呢?拓跋砚乃靖安军的猎物,为何要与风浪城这些酒囊饭袋分润?” “这..可若靖安军出城,拓跋砚顷刻之间就会得到消息,想必会早早远遁。” 林青摇摇头,微微一笑:“届时便知,其实战场厮杀有没有大军不重要,只要让敌人觉得你有便可以了。” 一众千户面露疑惑,不明白伯爷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林青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前些日子的袭营,贺老三做得很好,若没有他从南城门进攻,蛮子也不会认为我们有大军前来,自乱阵脚,以至于让我们轻易就烧了粮草,暴露了与城内勾结的事情。” 乔刚一愣,贺老三是他的部下,当日还曾与他一同杀敌,今日听伯爷一讲,才知道那个憨厚老卒立了这么大的功劳。 “伯爷,这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纳兰元哲作为在城内的暗探,探查到了阮兴门将粮食运了出去,所以感触格外深。 林青想了想:“算是吧,我想告诉你们,兵力多少有时重要,有时不重要。就像如今,城内之人想必已经将目前的局势告诉了拓跋砚。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敌人的想法,如今他身处大乾,四面是敌,就连唯一的盟友也靠不住了,他...比我们要慌乱得多。” 一众千户试着想了想,前有精锐靖安军,后有二十万乾军,还有刚刚得知,那不知从何而来的不知名大军。 众人顿时感觉如海一般的压力传来,几乎让他们窒息。 崔枕作为官场老手,率先反应了过来。 先前觉得靖安伯的行动他有些看不懂,认为只是为了逼迫城内的官员就范。 但如今看来,最终的目标还是那一万蛮子! “是啊,老夫被眼前的局势蒙蔽了眼睛,真正的敌人是蛮子,只要将蛮子杀了,不论如何,都已经立于了不败之地。” 其他千户还没有想明白,只有身为权贵子弟的纳兰元哲,心中有几分明悟,但还如雾里看花,看不真切。 这时,一名亲卫走了进来,恭声说道:“大人,外面有二人求见,说是兴门商会的掌柜。另外...还来了数百名捕快,衙役,说是布政使大人的吩咐,让他们听从伯爷调遣。” 纳兰元哲心中一惊,与崔枕对视一眼,对于伯爷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顷刻之间,化敌为友。 “让那两人进来吧。” 不多时,一名干瘦的老者与一名壮硕的青年走了进来,皆是身穿黑衣。 看到这青年,纳兰元哲嘴角微微抽搐,这不是米大又是谁。 看来如今阮兴门已经走投无路,米大已经成了其心腹。 米大作为一名碟子,已经有了很大进步,进入屋中时没有看任何人,一直低着脑袋,只是眼角一直在一众大人的靴子上打量。 等他看到纳兰元哲的靴子后,眼中闪过了一丝喜色,心中也不再忐忑。 那老者躬身一拜,沉声说道:“草民参见伯爷,如今草民代我家老爷送来贺礼,恭祝伯爷旗开得胜。” 米大这才上前,就手里的箱子递给了钟信。 等到钟信打开一眼,手一抖,差点就将箱子丢在地上,眼眉不停地抽搐。 “伯爷,此乃兴门商会全部家产,现银四百一十万两,黄金十一万两,房契六百一十三处,地契七百五十九处,工坊五百九十一家,田产三万亩,粮二百万石!”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眉头都开始狂跳,站在最角落的小透明粪帮徐斗,几乎瘫倒在地。 “乖乖...这也...太有钱了。” 说完,那老者双膝跪地,重重将头磕在地上,高声道: “兴门商会愿将所有财产奉上,成为伯爷门下走狗,为伯爷看家护院。” 徐斗噗通一声瘫倒在地,但没人在意,因为他们同样震惊。 徐斗在心中大骂:“狗日的阮兴门,当狗..也应该分个先来后到吧。” 第167章 明修栈道 林青坐在上首,静静地看着那老者,面无表情。 此刻他真正理解到了什么叫‘商者无域’。 如今靖安军入城,风浪城府衙大势已去,阮兴门马上就送来了投名状,可谓是最积极。 “阮掌柜想要什么?”林青将身体后靠,淡淡问道。 此话也惊醒了在场的一众将领,他们忽然觉得,蛮子太穷了,抢了这么多蛮子,也没有这兴门商会的十分之一。 老者眉头抬起头,依旧将额头死死地顶着地面:“我家老爷年事已高,只想苟活于世间,此次之后,远离曲州,含饴弄孙,还请伯爷准许。” “呵。”林青眼底出现了一丝嘲讽,淡淡开口:“勾结蛮族之时为何不曾想过今日?” “本伯放过你们,那些被蛮子屠杀的城北百姓,以及这些日子饿死的百姓,何处申冤?离开吧,你们犯的错,自然由大乾律处置。” 老者猛地抬头,高声惊呼:“伯爷,恳请您饶我们一命!” 林青没有说话,而是摆摆手,顿时两名亲卫上前,将老者拉了出去。 米大也极为识趣,低着头离开了。 林青看向纳兰元哲,笑着说道:“此次你在城中做得不错,恢复千户之职,等扩充新军后,由你练兵。” 纳兰元哲眼中猛地绽放出精光,本以为自此远离军伍,但..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但有一件事你要办好,不要让这些人跑了。” “属下遵命!” 林青又看向崔枕,笑了笑:“崔大人立下大功,想来也能重回官场了。” 可崔枕却凄惨一笑,摇了摇头:“伯爷莫要说笑,官场之肮脏某待不惯,这样就挺好。” 在场之人诧异地看向崔枕,凭借着发现风浪城与蛮子里应外合这一个功劳,不说再进一步,恢复知府之位是板上钉钉的,他居然放弃了。 察觉到周围异样的眼神,崔枕摇头一笑:“官场,已非我所愿。” 这时,一名亲兵匆匆地走了进来,“伯爷,都指挥使司有人求见。” “来了!”一众将领心中一喜,只要都指挥使司衙门倒戈,那整个风浪城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一个身穿黑衣,戴黑色斗笠,身材高大的人走了进来。 进入军帐后,他先是摘下了斗笠,单膝跪地,朗声开口:“在下曲州都指挥佥事赵一然,参见伯爷!” 在场众人的眉头挑了挑,没想到第一个来投诚的,居然是这位正三品大员,掌管一州屯田、训练、司务,可谓是位高权重。 “原来是赵大人,快请坐。”正三品的官员,林青自然要以礼相待,这已经是朝廷数得上号的大员了。 坐上了一名亲兵搬过来的椅子,赵一然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 “伯爷,如今蛮子占据了北城门,乃是易守难攻之地,某知道伯爷手下兵力不足,特将某掌管的卫所军队,交于伯爷掌控,望伯爷一举歼灭蛮子!” 说着,他掏出了一块令牌,递给了一旁的亲卫。 可林青却摆摆手,亲兵又将令牌还给了赵一然。 “赵大人,本伯虽然是靖安伯,身居数职,但还没有权力调动卫所军队,这城内的兵还是继续由您来掌控吧。” 如今处在收尾的关键阶段,林青自然是不会犯这些错误,成为朝堂诸公攻讦的对象。 赵一然一愣,送上门的军权居然还有不要的道理? “那...伯爷希望某如何做,某如今掌控着风浪城西城门的守备。” 林青诧异地看了一眼赵一然,淡淡说道:“什么也不需要做,按兵不动即可,若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也不需要动。” 赵一然脸色一变,纳兰元哲与崔枕同样如此,倒是千户们没有什么反应。 赵一然自然知道不好的事指的是什么.. 兵变! 如今城内大部分的军卒还掌握在都指挥使司手里,若是有人要从中使坏,轻而易举。 “下...下官知道了。”赵一然呼吸近乎急促,他想不明白为何这位伯爷如此淡然,难道真有所谓的大军? “好了,下去吧,只要过了今夜,一切就将平定。”林青摆摆手。 赵一然脸色又是一变,今夜?这么快? 午时入城,今夜就要平定风波?大军到了哪里? 一瞬间,赵一然感受到了浓浓的绝望,他身为武人,也算是一城守将,但却没有丝毫头绪。 差距居然如此巨大,想着想着,赵一然惨淡一笑,心中无声自语:“若是差距不大,他也不会早早封伯,也不会让城中压力倍增。” 收起心中思绪,赵一然起身躬身一拜:“那下官告退,恭祝伯爷旗开得胜。” 林青笑着点点头,等到赵一然离去后,崔枕这才开口问道: “伯爷,如今我们兵力短缺,为何不收下其部众。” 在他看来,事后的追责,搪塞一句便过去了,朝廷也不值得计较。 “兵贵精不贵多,卫所的军队烂到什么样子,崔大人想必更清楚,贸然让其加入,只会拖累我们,只要在今夜他们按兵不动即可。”林青微微一笑,解释道。 此话一出,千户将领们几乎都点了点头,他们是经历过新兵混编的,那都有些不顺手,更何况是卫所军队了。 崔枕眼神闪烁,眉头微皱:“大人....那我们想要将拓跋砚围杀在曲州,兵力有些不够啊。我们只有五千骑,还要分兵看守南城门。” “足够了。” 入夜,太阳悄无声息地落下,带着寒冷的月亮出现在高空,将一层层细盐洒在大地之上,煞是好看。 风浪城,南城门,一支三千人的军队悄无声息地来到城下! 吱呀...城门大开,里面是整装待发的五千骑兵,与三千骑兵隔门而望! 但看到这风尘仆仆的三千骑兵时,所有千户都微微一愣,崔枕眼中也闪过了一丝了然。 脑海中蹦出来了一个词:“尽在掌握!” 武恒从三千骑兵中冲出,来到林青身前,单膝跪地,压低声音说道:“武恒幸不辱命。” “起来吧,你做得很好。” 这三千骑兵,正是林青的大军,也是老家最后的三千骑。 林青眼中闪过了一丝厉色,淡淡说道:“两千新兵入城换防,一千老卒随本伯出战!” 第168章 暗度陈仓 夜色,悄无声息。 在曲州的平坦大地上,一队骑兵悄无声息地前进,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引起注意! 六千黑甲骑兵虽然多,但在宽阔的大地上,却毫不起眼,像是一个黑点,在缓缓前行。 一众千户此时此刻眉头紧皱,想起了下午入城时,伯爷交给武恒的那一封信。 当时的情形充满悲壮,他们还以为是伯爷的...遗命。 如今看来...那明明是调兵的兵书! 两千新兵,一千老卒,经过了五个时辰的疾行,从北乡城来到了风浪城! 并且在风浪城下悄无声息的进行换防! 两千新卒虽然只有骑兵冲杀的经验,但让他们守城,迷惑城内视线,还是绰绰有余的。 于是,城内如今的五千骑兵,在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与那一千老卒合流! 六千骑兵,悄无声息地出城了。 至于那两千名新兵,在夜色的笼罩下,分散休息, 足以瞒天过海。 即使想明白了这些,兰云川也不明白为什么伯爷笃定城内的局势可以朝着预想的方向发展,为什么伯爷笃定拓跋砚将会在今晚逃跑。 兰云川不知道,仲佐臣不知道,乔刚不知道,重新领兵的纳兰元哲也不知道。 但他们心中有种预感,他们这次..多半能成。 从来没有什么大军,他们就是大军! 同时他们又想起了先前伯爷说过的话! “战场厮杀有没有大军不重要,只要让敌人觉得你有便可以了。” 他们将自己带入拓跋砚,此时此刻靖安军刚刚入城,还在南城门盘踞休整! 但野外忽然出现了一支数量不明的骑兵,就算是他们,也会觉得是大乾的援军来了! 一时间,一众千户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如此瞒天过海,可谓将兵法施行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 亥时初,此时此刻是夜晚最黑暗的时刻。 明月高悬,月光洒向大地,映衬出了一片片银色的盔甲。 高大的城墙之上,一身鎏金甲胄,身材异常高大的右日逐王拓跋砚,静静站在那里,看着风浪城绵延不绝的建筑。 他面无表情,眼中没有怒火,只有浓浓的不甘! “本王,一定会再回来的!” “王上,下次您要是再来的话,就要真刀真枪地杀过来了。” 一个平淡而又沙哑,还带着几分苍老的声音自他身边响起。 拓跋砚侧了侧头,看向这个与他合作多年的大乾奸狗,眼中露出一丝嘲讽: “盘踞在曲州几十年,你们居然也有失败的一天?” “世事难料啊,王上,老夫行商五十载,自从搭上了大人的马车后,一路平步青云,顺风顺水,谁能想到,到老了,栽在了一个年轻人手中。” 拓跋砚脸色难看,他作为草原真正的权贵,战功赫赫!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认,那靖安伯,确实有几分本事。 “待到本王回到草原,收整军队,秋日,本王会再来的。” 阮兴门看着寂静无声的风浪城,眼神平静,只是嘴角带着一丝嘲讽,淡淡说道: “王上,我们合力维系曲州二十年的和平,要结束了。当初北乡城没有给您的糖,老夫一并装车了,届时王上一同带走吧,也是我们相识多年,老夫的一点赠礼。” 拓跋砚此时此刻的脸色才好了许多,淡淡说道:“北乡城一事,也是那位靖安伯做的吧。” 阮兴门点点头,“是啊,他手里有兵,二话不说的将所有官员都抓了起来,让风浪城的大人们没有反应的时间。” “不光连我们措手不及,想必就连王上都措手不及吧。” 拓跋砚点了点头:“本王出兵,只是想给吉蛮部一个教训,让其在这个秋天安静一些。在收到你的消息后,某..便改变了路线,直接来到了曲州。” 说着,拓跋砚脸上出现了一丝懊悔:“本王下次来,就不是区区一万兵马了,而是十万,届时本王要让那个小子,尝一尝王庭铁骑的厉害。” “希望王上旗开得胜吧,不过老夫还要提醒一番王上,小心靖安伯,他不是凡夫俗子。” 拓跋砚看向阮兴门,笑了笑,说道:“多谢了,看在多年朋友的份上,本王也给你提一个醒。” “小心你的那些大人们,如果不出所料的话,本王离开后,就是你的死期。” 阮兴门沉默了,他又何尝不知道。 如今风浪城的种种,都需要一个承担责任的人,若是此事成了,自然有靖安伯背锅。 但此事失败了,他..毫无疑问就是那个背锅的。 看着阮兴门的表情阴晴不定,拓跋砚笑了,淡淡说道: “随本王离开吧,到草原,本王领地的生意,可以都交给你。” 阮兴门摇了摇头,露出惨笑:“多谢王上了,虽然此次败了,但阮某不会输,某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届时,阮某还要与王上做生意。” 阮兴门抬头看了看天空,暗叹一声,说道:“王上,趁着夜色,快些走吧,靖安军如今还在南城门据守,等待援军。 自从靖安伯进城后,佟英已经快压制不住城内的军队了,如今走正是时候,再拖的话,有危险。” “本王知道,所以本王来与你见最后一面,若是你不愿跟本王走,那本王也不强求,多保重。” 说完,一身鎏金甲胄的拓跋砚径直下了城墙,随着越来越多的将领开始朝他汇聚! 一万蛮子,带着他们收获的粮食、盐、糖、离开了风浪城。 看着军队离开的阮兴门站在城墙之上,发出了一声叹息。 “世间英才如过江之鲫,我...老了。” 不多时,黑暗无比的大街上,一辆马车缓缓前行。 车夫是两个人,一人是身材瘦小的老者,一人是粗壮的米大! 马车平稳地驶过了街道,停在了一个小院前。 阮兴门从马车中走了出来,从马车下拿出了一个箱子,放入了马车。 “走吧。” “是,老爷。” 阮兴门慢慢走进了小院,马车缓缓驶离。 米大回头看了看那个箱子,眼中有些疑惑,随即看向车夫,低声说道: “师傅,我们不等大人吗?” “大人还有事,我们先走。” “哦..那我们去哪里啊。” “出城。” “啊?不等老爷了吗?”米大有些好奇,挠了挠脑袋。 “米大啊,从此以后,要吃苦了,你愿意与老夫一同吃苦吗?” 黑暗中,米大一愣,随即嘿嘿一笑:“自然,跟着师傅有饭吃。” “哈哈哈哈,老夫如何落魄,一口吃的,还是能够给你的。” 第169章 权势如烟云过眼荣华 依旧是那个不起眼的小院,此刻不是披甲的护卫在值守,而是换成了一袭黑衣的死士。 眼神冷冽,没有一丝波动。 阮兴门走到门前,顿了顿,叹了口气。 脚步轻微抬起,犹豫了片刻,又重重放下,走了进去。 依旧是昏暗无比的房间,只不过以往屋内唯一的光明—油灯,被挪去了一旁。 映衬出了三把椅子,高大的影子随着烛火摇曳,让屋内的气氛诡异无比。 阮兴门坐在中央的桌案上,这里没有烛火,让他整个人隐入了黑暗中。 “走了?”一张人脸缓缓抬了起来,烛火映衬着他忽明忽暗的脸。 曲州承宣布政使司右参政-洪应平,从三品大员。 “走了,连夜走了。”阮兴门淡淡开口,继续问道: “很好,靖安军没有异动吧。” “大人放心,虽然南城门附近我们不能靠近,但今夜他们的吃食还是五千人的量,还要了许多酒,看来靖安军的军纪,没有想象中的严明。”阮兴门继续回答。 “很好,只要拓跋砚离开了大乾,我们就还有机会,至少...能保住当前的位置。”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 随着他缓缓抬头,烛火同样照亮了他的脸。 曲州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佟英,正二品。 阮兴门看到了这张脸,哂然一笑,淡淡说道:“没想到真的是大人,您..不是向来不屑与我等为伍吗?” 佟英哂然一笑,摸了摸手中的扳指:“如今恰逢乱世,某在曲州已经待着十余年了,不想在这了。” “佟大人放心,只要此事平稳过去,老夫的承诺依旧有效,届时京中,自然有您的位置。” 最后一人缓缓抬头,露出了一张在曲州官场,算是极为年轻的脸。 曲州承宣布政使司右布政使—田云光,从二品。 年不过五十,已经是从二品,六部尚书指日可待! 阮兴门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竟然是你?大人官运亨通,何至于趟这一浑水。” “呵呵,本官也不想啊,但本官已快到五十,再不回到京城,一部尚书,将与某无缘。” 大乾如今官场,想要坐上六部尚书的位置,首先成为京官,再经过廷推,最后由皇帝批准。 如果不调任回京,即使是一省布政使,都与廷推无缘。 除非皇帝特简,直接任命,并得到内阁诸位阁臣同意。 但当今圣上从没有使用过特简! 所以摆在大乾一个个封疆大吏眼前的,只有调任回京一条路! 想明白了这些,阮兴门微微一笑,也不怪田云光着急。 京城的官,一个萝卜一个坑,各党各派有时为了一个位置,几乎要将脑子都打出来,可见其竞争激烈。 田云光想要回京,首先要纳的,就是投名状。 这可能是一笔钱,也可能是一件脏事,外人想要进入各党核心,首先要交出把柄! 如今田云光所做的,已经足够了。 若是此事成功,还能顺便赚取一大笔钱,但如今...难了。 阮兴门自嘲一笑,淡淡说道:“诸位大人官运亨通,但某只是一个商人,想要赚一些钱罢了。” 话音落下,屋内安静了下来,没有人说话。 一方三人,一方一人,只是在静静对视。 这场短暂的密会似乎将要结束。 突然,弩箭划破空气的声音响起,带着尖啸的呼声,穿透门窗,刺入血肉! 钉入了——阮兴门的胸膛。 阮兴门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那根带血的弩箭,嘴角吐出了一口鲜血。 “你...你们...” 洪应平捏了捏眉心,发出了一声悠悠的叹息,“阮兄,你我相识多年,也算是朋友一场,你的家人,某一定会好好照顾。” “你...你们...” 噗通... 阮兴门倒地,身体不停发抖,气绝身亡。 洪应平叹了口气,默默闭上了眼睛,缓缓摇头。 “结束了,可惜了那些家产了,不知那么多的财富,能不能让我们度过难关。” “呵呵。”田云光发出了一声冷笑,淡淡说道:“某知道洪大人与阮兴门是朋友,没想到是如此要好的朋友。” 洪应平又叹了口气,“一条狗养二十年,也有感情了。” “所以...洪大人就放他走了?” 洪应平瞳孔瞬间收缩,脸上露出了震惊! 但,随即响起的尖啸声,打破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噗嗤! 弩箭穿破了门窗,刺入了洪应平的胸膛,血流如注。 他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胸口的羽箭,与刚刚阮兴门的表情一般无二。 田云光站了起来,走到洪应平身侧,默默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俯下身,在其耳边低声说道: “万贯家财不一定够,但加上你,还差不多。” 黑暗淹没了洪应平,他脑海中回想起的, 是刚刚考上举人的豪言壮语: “某定要为大乾一扫颓势,成为一名顶天立地的好官!” 是通过家族运作,才能成为进士的低落: “某的天资难道只能成为一个举人?那某如何复兴大乾。” 再到临死前的呓语:“某..累了。” 看着默默闭上眼睛的洪应平,田云光叹了口气,来到了阮兴门的身旁,在其脸上来回摸索。 哧啦! 一张人皮面具被扯了下来,露出了一张同样苍老的脸。 佟英来到身前,淡淡说道:“大人的猜测果然没错,不是他。” “呵呵,接下来就要靠佟大人了,将阮兴门杀死,死无对证,京中的大人才好为我们运作,至于入京为官...慢慢运作吧,先保住如今官位...”田云光看向佟英,拍了拍他的肩膀。 “唉..只能如此了,某的人已经去追了,某...不该贪心,以至于陷入泥潭,只能将错就错。” “说这些为时已晚,快些准吧,那位靖安伯可不是什么好搪塞的主。” “某知道了。” 城外,孤僻的官道上,只有一辆马车在缓缓前行。 忽然,米大的耳朵一动,眉头随即皱了起来,“师傅,后面好像有马蹄声。” “什么?”车夫脸上出现了一丝惊慌。 米大跳下了车,将耳朵放在地上,仔细聆听,最后确认地说道:“师傅,确实有马蹄声。” “快快快,快走!” 但米大却站在原地,摇了摇头,“师傅,马车跑不过马地,我们要进山。” 车夫面露惊慌,随即跳下了车,“那快走吧。” 米大嘿嘿一笑:“大人放心,某在山上砍过柴,一定能带您离开的。” “那就好...那就好...到了其他城池,老夫保你荣华富贵。” 米大又是嘿嘿一笑,蹲了下来:“师傅上来吧,米大背着您走。” “好...好孩子。” 第170章 富贵如缥缈转瞬即逝 时间飞速流逝,山林中不时出现野兽的哀嚎,格外渗人。 米大与车夫已经进入山林许久了,身体上的疲惫让他们已经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只有头顶的明月能见证他们的辛苦。 山路十分难走,若是没有前人开拓,难免会被坚硬的树枝划破皮肤,血腥的气味还会吸引蚊虫! 二人已经狼狈不堪,身上充满了划伤。 米大还好,自幼生活条件不好,对于这种恶劣的环境还能够坚持。 倒是那名车夫,即使趴在米大背后,也早已经精疲力竭。 眼中尽是疲惫,脸上带着空洞麻木! 脑海里闪过之前的荣华富贵,权势滔天。 以至于枝叶柳条打在身上,他也没有任何反应,他如今只想喝水。 “米大...水....” “师傅刚刚喝过了,不能多喝。”米大的经验极其丰富,将水囊递过去的同时,小声提醒。 他以前做工的车马行以及码头,都发生过精疲力竭的工人,在喝了许多水后,吐血而亡。 米大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他知道累了的时候不能多喝水,要慢慢喝。 车夫接过水囊,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米大见状,想了想,还是一把夺过了水囊,留下了一脸错愕的车夫。 “师傅不能再喝了,再喝会死的。” 大概是这句话提醒了车夫,所以他悻悻然地点了点头,抱紧怀中的箱子。 “米大啊,你还有家人吗?” “有的,阿公阿婆还在。”米大摸着黑赶路,嘿嘿一笑。 “若是你我能够逃出生天,将他们接过来,他们日后的生活用度,与老夫一般无二。” “不用了师傅,您给我钱了,那些已经够阿公与阿婆用的了。” “不够,若是你我逃出生天,你就是我的儿子,我的家产都留给你...不瞒你说,我也有一些儿女,但他们只是想花老子的钱,整日无所事事,巴不得老子早死。” “这人啊,一旦有钱了,亲人就不是亲人了..” 说着,车夫脸上出现了一丝嘲讽,“民间有句古话说得没错啊,这人啊,一旦老了,儿女就盼着早点死,特别是老子这种,还有点小钱的老头。” 米大喘着粗气,想着这样一番话,但如今他太累了,脑子又有一些不好使了,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师傅,这钱赚多少是个够啊,够花就行,健健康康的,能吃能喝,比什么都强。” “你说得没错,要是老子能逃过这一劫,回去就分家,到时候老子给你留一份大地。” “师傅,一个月十两银子已经够多了,以前我一年都赚不到十两银子呢,嘿嘿。” 车夫看着这个痴傻的孩子,怔怔出神。 十两? 他有多久没听人说过十两是很大一笔银子了。 不是夸张,就连府中的杂役奴婢,都觉得十两银子是一笔小钱。 车夫想了想,十两银子够干什么? 好像就连他每日早食的一道菜肴都不够。 那十两银子能干什么?买一杯茶? 车夫摇了摇头,不够.... 他那一杯茶少说百两,想了半天,他知道十两银子能干什么了。 能买一石粮食,车夫又看了看米大雄壮的身材,觉得一石米应该不够他吃。 “每月十两银子,够你吃饭吗?”车夫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由得抱紧了手中的箱子。 “老爷府上管饭,不用花钱。”米大憨憨一笑。 车夫这才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 车夫的眼睛一张一合,眼中无精打采。 他老了,平日里晚上只睡两个时辰,他曾经认为睡觉是最浪费时间的事情。 但如今,他多想好好睡一觉。 可就在这时,一声声尖啸唤醒了他,让他汗毛耸立,瞳孔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弩箭!!! “趴下!!”他刚刚喊出声,米大就发出了一声闷哼,随即重重摔倒在地上。 但很快,米大就爬了起来,他面露狠辣,一把拽住了射入大腿的弩箭,用力一掰! 咔嚓! 木头折断的声音随之传来,让车夫的心都一颤。 随即他就感觉到了一股大力,将他拖了起来,开始狂奔! 弩箭攒射的声音连绵不绝,先前讨厌的树木枝叶,也成了他们如今的保护伞。 弩箭穿透枝叶后,威力速度就会减弱许多,这便给了米大充分的躲避时间。 即便如此,他的身上也插上了几支弩箭! 但好在他身体强壮,又修了功法,所以弩箭刚一射入,便被肌肉卡住,不得寸进。 同时,米大一边跑,一边想着大人教授给他的功法。 一股暖流开始在他体内游荡,让他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嗖—— 一道不同寻常的尖啸声自米大身前响起,他想要躲避,但已经来不及了! 噗嗤! 弩箭自他的胸口射入,从后背穿透而出,钉在了车夫抱着的箱子上! 米大也随之倒飞了出去,但一股奇异的感觉开始在他身体中弥漫! 那一箭不光是穿透了他的胸膛,也穿透了他体内的某种桎梏! 强横的生机开始蔓延! 飞速的将其还在流血的伤口封闭,阵阵瘙痒传来,米大觉得头有些晕。 他倒在地上,无力地抬起手,擦去了额头的汗水,眼皮无力地一张一合。 天空灰暗的光明,即将被吞噬。 “醒醒!!!不能睡!” “醒来!活着出去,老子给你找十个小妾。” 车夫看着米大愈发昏睡的表情,脸上写满了焦急,冷汗不停地浸出。 此刻二人的命运已经完全相连! 米大若是死了,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车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随即趴在米大耳旁,大喊: “吃饭了,肉包子!!” 恍惚之间,米大似乎感觉到了肉香,不禁嗅了嗅鼻子。 他似乎掉进了一座用肉包子做成的大山中,可以随便吃。 可正当准备开动时,那一个个包子似乎变成了野兽,张开了血盆大口,咬向他。 随即,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惊醒了米大。 嘶— 眼神逐渐凝实,黑暗的天空中有着一轮明月,高耸的树木只能看得到枝叶。 还有一张熟悉的脸! “醒醒!” “要跑了!” “跑?”米大一愣,随即想起来了,他还要逃跑!! 想都没想,他直挺挺地坐了起来,不再理会胸腔的利箭,指了指一旁,虚弱地说道:“大人,那里有条河,我们去那里。” 第171章 分,而杀之 明月高悬,西北即使是在夏天,夜晚依旧刮着烈烈寒风。 风浪城五十里外! 林青身骑一匹高头大马,站在隐入黑暗的土坡之上,看着前方黑压压的官道。 蛮族的铁骑原本可以在其上驰骋,但数之不尽的马车拖累了他们行进的步伐。 骑兵最重要的就是速度,但即便如此,蛮子们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抛弃马车。 因为那是比他们性命还要重要的财货! 在草原上,人命不值钱,大灾之年,一把盐就可以换几个奴隶。 一把糖,可以买十个强壮的蛮族勇士。 所以,在拓跋砚看来,就算是死无数人,只要将东西运回草原,那就是值得的。 有了这些财货,他就能迅速拉起一个强大部落! 但如今,在林青看来,这些财货,将成为这些蛮子的索命之物。 他们因为这些东西来,因为这些东西死。 “伯爷,这些蛮子有些愚蠢,为什么要死守着财物。”钟信作为亲兵首领,自然是跟在林青身旁。 如今他憨厚的脸上充满了疑惑,不明白这些蛮子在搞什么鬼。 林青笑着摇了摇头,只是笑容中有几分嘲讽:“看啊,就是如此愚蠢的蛮子,能压着地大物博,兵器甲胄精良的大乾打。” 他看向钟信,以及身后的一众将领,凝重地说道:“你们要记住,永远不要小瞧对手,强大的城池总是由内部攻破,一旦你们自己起了轻视之心,那和如今的拓跋砚有什么区别。” 几名千户面面相觑,收起了心中的轻敌之心。 他们先前确实有几分看不起蛮子,认为蛮子有马车拖累,而且如今敌在明我在暗,只要轻轻发号施令,蛮子定然溃不成军。 但如今,他们收起了轻视之心,无他,他们不聪明,但也很聪明。 因为他们选择听聪明人的话。 而如今的靖安军中,聪明人只有伯爷一个,并且经历过诸多厮杀的检验。 “稍后进攻,我们要表现的对那些财货没有丝毫兴趣,既然蛮子喜欢那些财货,就让他们守着好了。 我们主要击杀游弋在外围的骑兵,将他们分化。不到迫不得已,不得攻击守护财货的军卒。” 话音落下,林青想了想,觉得还是要说明白一些,免得他麾下这些大老粗,曲解了他的意思。 “一个人在什么时候战斗力最强,毫无疑问是在守护心爱之物时! 既然蛮子觉得那些财货比性命还要重要,那我靖安军就不去招惹。 一来能分化蛮子军伍,让亲身守护财货的蛮子,与在外围游弋的骑兵割裂开来。 只要我们不威胁到那些马车,那些守护财货的蛮子就不出手,以如今的形势,即使是拓跋砚的命令,他们也不会听。” 随即,林青看到了几张疑惑的脸,只有身为权贵子弟的纳兰元哲面露佩服,显然只有他明白了。 默默叹了口气,林青忽然觉得有些心累,便捏了捏眉心,说道:“纳兰元哲,你来说说你的看法。” “我?”但随即,他就露出兴奋,兴冲冲地说道: “多谢伯爷,如今的蛮子虽然是一个整体,数量颇多,但俨然已经分化,一是无心恋战,一心逃走的蛮子,二是对拓跋砚忠心耿耿的蛮子。 蛮子的部落制度,注定了他们不能团结一心。 而伯爷的策略,则是让他们进一步的分化! 只要我们不去打那些财货的主意,那些看重财货的蛮子就不会与我们死磕,也不会尽心战斗,只想护送着马车快些离开,甚至还会出现抛弃同袍的情况。 而等我们清理完外围的骑兵后,那些护送着马车的蛮子,还是威胁吗...” 这么一说,在场的大老粗们都明白了,一个个眼露兴奋,觉得好有道理啊! 为什么他们想不出来这么好的办法。 在他们看来,既然是伏击,那自然要多方位打击,争取全歼。 但如今看来...不光是把战斗的难度小了,就连全歼的难度都小了。 “既然你们明白了,那就回到各自的队伍中去,按照既定的计划行事,刚才本伯所说之事,一定要告知军卒,一旦有违,军法处置!” “是!”一道道压低了声音的回应响起。 看着几位千户离去,林青顿时感觉一阵轻松。 在接下来的收尾中,此战是最轻松的了。 之后还要应对风浪城的反应,以及京城的桎梏,这都是十分耗费心力的事情。 想了想,林青下了马,拍了拍这匹跟了他许久的马,脸上露出微笑。 马儿十分通灵,打了一个响鼻后,四蹄弯曲,侧趴在了地上。 林青摸了摸它的脑袋,眼中的喜爱之情毫不掩饰。 “这些天,累坏了吧。”接着,林青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事情。 只见林青也靠着战马坐在了地上,将身体完全倚靠在马腹之上。 “歇歇吧,我也累坏了。” 如潮水一般的疲惫涌上心头,林青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气力运转的速度远超他的想象,不多时,五脏六腑中突然出现了一股奇异的力量,滋养着他的肉身。 林青一愣,随即展颜一笑,“没想到杀了那么多人没有突破,如今想休息一番,竟然突破了。” 武者五品—五脏通幽! 但即便是突破,他精神上的疲倦依旧,他看了一眼在一旁气鼓鼓站岗的纳兰世媛,笑着说道: “纳兰小姐,这匹马还是你送给我的,多谢了。” “哼。”纳兰世媛没有理会林青,却见他将眼睛缓缓闭上。 “哎哎...你怎么了,不能睡啊,靖安军已经要开始袭击了。”纳兰世媛急忙说道。 亲卫中,只有纳兰世媛敢与他如此说话。 林青缓缓睁开了眼睛,用带着疲惫的声音说道:“智者决胜千里,本伯不是智者,但一切安排妥当,决胜于十里之外还是可以的。” 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看向钟信说道:“对了,记得留下拓跋砚性命,本伯有事要问他。” “是!”钟信眼中充满佩服,躬身说道。 随即,远处喊杀声震天,埋伏多时的靖安军,发动了攻击。 但在此时的一众亲兵耳中,只剩下了那悠长而又匀称的呼吸。 第172章 烽火连天斩敌酋 燃烧着火焰的箭矢带着尖啸,冲入了蛮子仆从军的队伍中! 一道道划过天空的箭矢,照亮下方了一张张惊恐的脸。 箭矢刚刚飞过,弩箭攒射的声音应接不暇,让蛮子没有反应的时间,就已经如割麦子一般倒下。 接下来是让大地都震颤的马蹄声,一下一下地敲击在一众蛮子的胸膛,让他们感到了呼吸困难。 蛮子的指挥官们不停地大喊,发号施令。 但马蹄声如呼啸声已经掩盖了一切,让他们如同待宰的羔羊。 骑兵失去了赖以生存的速度,即便是蛮族王庭的精锐,也不如大乾的一名普通军卒。 更何况,如今向他们冲过来的,是大乾西北最精锐的军卒! 靖安军! 喊杀声擂鼓震天,像是要冲破苍穹,以往平坦匡阔的官道,如今在蛮子看来,太窄了。 而且,中央有马车,让他们几乎无法展开有效的反击,也无法展开冲锋。 靖安军第一波的冲锋里,一老一少两道身影冲在最前! 二娃子抿嘴不语,兴奋地看着前方的蛮子,看着月光在他们盔甲上的反光! 而贺老三则是不拘小节,发出一声声怪叫! “哦豁,儿子们,爹来了!!” “杀杀杀,砍了他们的狗头,老子要当千户!!” 一时间,与之齐头并进的几名军卒顿时面露怪异... 贺老三想要改口,但发现已经来不及了,便发出了一声大骂:“草,老子就是要当千户,给老子杀!!” 他们的马速经过了两里的冲刺,俨然已经提到了最快!! 与之相比的蛮子骑兵,还在惊惶失措中! 一道静止不动的山峰与奔涌而来的浪潮,碰撞了! 山崩如叶落。 没有任何反抗余力,蛮族勇士们身处大乾,四面楚歌之下,已经没有了敢战之心。 当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落下后,拓跋砚忽然发现。 他一直引为骄傲的蛮族勇士,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以至于绵延数里的队伍,被轻而易举地分为十多段.. 呐喊声,呼救声,哀嚎声,连绵不绝,余音回旋。 在这大乾西北的黑暗中宛转悠扬。 这在靖安军的军卒眼中,这是最好听的声音,嗜血的光芒开始出现。 他们如饿狼一般,在黑暗中撕咬着敌人,将他们化作了地上的血水。 处在队伍中央的拓跋砚一身鎏金甲胄,骑在一匹比寻常还要高大的战马之上,威风凛凛。 不知道的,可能还以为他是获胜的将军。 但此刻,他已经成了丧家之犬,眼神空洞,不停地呢喃着:“真有大军,真有大军,他们来了,好快..” “王,拓跋海将军战死了。” “王,拓跋金染将军战死了!!” “王,拓跋图将军失踪,下落不明。” “王,走吧,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我们上当了,那些乾人里应外合,想要将我们留在这里,我们要离开,等待复仇的时机。” 一道道声音响在拓跋砚耳旁,让他呆滞的眼睛出现了几分灵动,他艰难地扭过头,看向周围战战兢兢的一众亲卫,默默叹了口气。 “走吧,回到草原,本王...还会回来的。” 一众亲卫随即面露坚毅,他们自幼长在王庭,是专人培养的死士! 对待主人的安危,比自身的性命还要看重。 一队铁骑从官道上杀出,大概百人,他们的速度飞快,朝着周围的旷野而去。 本来靖安军对于逃军是不作阻拦的,等到战事结束后慢慢清缴便是。 但拓跋砚的鎏金甲胄太过显眼,即使在黑夜,也被月光照耀得闪闪发光! “拓跋砚逃了,追追追,伯爷有令,留活口!!” 一时间,所有看到的军卒都开始大喊! 但去追击的靖安军只有一小部分,这是他们的任务。 其他军卒只是要将拓跋砚逃走的消息传达出去,让还在厮杀抵抗的蛮族听到。 在得知了主将逃走的消息后... 蛮族,士气崩溃了,随之而来的是—溃败。 厮杀持续了一个时辰,战场安静了下来。 兵器甲胄碰撞的“咔咔”声,血液滴落的‘滴答’声,响彻不绝,就连那些受伤的蛮子都压低了声音,尽量使得自己的哀嚎声,不引起乾军的注意。 此刻,有蛮子悄悄抬起头,朝着四周望去。 黑暗的世界中,他们只能看到一匹匹高头大马,以及上方穿着黑甲的骑士。 像是幽灵一般,将他们团团笼罩。 举目看去,已经没有了反抗的同族,不是与他一般趴在地上,就是与他一般的尸体一般,倒在地上。 悲凉的情绪在无声无息地蔓延。 靖安军..他们听说过这个名字。 更重要的是,靖安军杀俘... 于是,一些受了伤的蛮子悄无声息地举起长刀,砍向了自己的脖颈。 长刀刺入血肉的声音清晰可闻,血液渐渐被掏空,‘滴答滴答’的流淌声,是这些蛮子最后听到的声音。 靖安军的军卒没有阻止他们,完好无损的蛮子还有些用处,可以用来当做仆从兵,或者修筑防御工事。 至于受了伤的,与其费心费力为他们治疗伤,不如让他们死了。 沉默的气氛中,不知是谁先笑了一声。 这似乎引爆了此地氛围,笑声,骂声连绵不绝,继而成为欢呼声。 赢了,他们赢了。 他们靖安军,可以打赢草原王庭的军队! 先前他们对于自己是精锐的消息还有几分怀疑,但如今他们自己都知道了, 真的是精锐! 呼喊声将林青吵醒了,他舒服地靠在马腹之上,酝酿了许久,才缓缓睁开眼睛。 呆呆地看着前方许久,直到钟信递过来了一个水囊,他的眼睛中才有焦距。 “结束了?” 听得出来,钟信的声音中也压抑着兴奋:“伯爷,如您所料,在进行了分化后,蛮子们已经无心恋战,轻易地被我们分隔,如今战场已经平静,此战斩首最少五千。” 林青点点头,对这个结果早就有预料:“拓跋砚呢?” “他在开战之初,就带着亲卫逃跑了,不过您放心,纳兰千户已经带人去追了,他跑不了。” 林青微微一愣,“跑了?” 随即他拄着长刀站了起来,嘴角出现了一丝微笑。 右日逐王,居然放弃了部下,独自跑了。 “蛮族,不过如此。” 此话一出,在场的亲兵不禁一愣,随即热血喷涌,恨不得为眼前这个男人慷慨赴死。 纳兰世媛撇了撇嘴,心中无声自语:“幼稚,不过...他还蛮厉害的。” 林青接过了钟信递过来的头盔,吩咐道:“留下两千人打扫战场,筑京观,其他的俘虏,带回风浪城。” “是!” 第173章 星星之火,遂成燎原 听到林青要筑京观,纳兰世媛觉得他疯了:“你疯了吗?这里是大乾,修筑京观,你不怕风浪城的大人参你一本?” 这可是大乾曲州,修筑京观...是为了震慑谁? 而且,这里是官道,乃是曲州的交通要道,在这里修京观。 可以想得到,皇帝的桌案上会多无数道弹劾的奏折。 林青站在土坡之上,看着靖安军的军卒打扫战场,收缴蛮族的财货。 听到纳兰世媛声音,他撇过了头,淡淡说道:“风浪城的大人们如今自身难保了,不会管本伯的,至于朝堂的弹劾— 今日之后,本伯就算是在早晨吃了一碗稀粥,都会遭到弹劾,这京观本伯修了,又如何?蛮子脑袋做的京观,谁敢拆,谁就是大乾叛徒。” 此话倒是没错,纳兰世媛竟然无法反驳:“那修建在大乾境内,有何作用。” 林青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而是怔怔看着远方的黑暗。 不多时,才传来了一声悠悠叹息:“乾人心中的火已经熄灭了五十年,想要将其燃起,何其困难,本伯也是无奈之举。” 大乾式微已经有五十年了,就算是在乾地,也足过了一代人。 新出生的乾人,除了从长辈口中听一听以往的大乾有多么强大之外,他们看不到。 他们看到的,只是一个备受欺凌,处处退步的大乾。 百姓们吃不饱,天灾人祸接踵而至,北方的蛮子连连入境,军卒一败再败。 他们不知道以前的大乾有多么强大! 国富民强,打得草原远遁极西。 在那时的乾人看来,何为大乾? 以我为中心,四面八方无可战之敌,方为大乾。 如今,西南的小国都敢于挑衅大乾,北方更是出现了恐怖的草原王庭。 大乾南方的蛮夷也连连作乱,可谓是四面楚歌。 在大乾的新一代的百姓眼中,乾国是弱小的,是受人欺凌的。 而林青没有本事让所有乾人都知道大乾还是强大的,但他可以凭借着京观,让曲州的百姓知道,蛮子在乾国,还不能放肆。 因为—此地有靖安军! 作为统军将领,知道士气的重要,对于大乾来说,士气尤为重要! 在乾国立国之初,百姓虽然穷苦,但依旧敢于向蛮子挥刀,百姓们是不怕的。 但如今,百姓们怕了,耳濡目染之下,官府也怕了,自然而然地,乾国也怕了。 这不对,而想要扭转这一趋势,只有不停地打仗!打胜仗! 让乾国的子民,想起祖祖辈辈的荣光! 靖安军的军卒对于京观修筑已经炉火纯青,不到一个时辰,一个巨大的京观拔地而起! 立在官道一侧,最上方摆放的头颅,是一名蛮族将领的头颅。 若不是伯爷有令,右日逐王不能杀,那里摆放的就是拓跋砚的脑袋。 同时,在京观前有一座巨大的墓碑,上面光秃秃的,还没有刻字。 林青慢慢地走到跟前,抽出了腰间的长刀,刀如笔锋,笔走龙蛇。 [光汉三年夏,右日逐王率蛮精入大乾,为靖安军所斩,特立京观,以警世。] [大乾自今,强矣,来敌皆可斩;] 轰隆隆—— 最后一笔落下,天公似乎得到了感应,施舍下了一道雷霆,照亮了此地京观。 双目流血的头颅,折断的臂膀,有着恐怖刀伤的大腿! 即便是泥浆都无法将他们完全掩埋。 稀稀拉拉的小雨落了下来,清洗着靖安军的盔甲,血水顺着盔甲流下,滴落在地。 形成了一个个小型血池。 拓跋砚被押了上来,当他看到眼前的巨大土包时,忽然一愣,这是什么? 轰隆隆—— 闪电照亮了他的视线,他的身体猛地僵住,一个熟悉的头颅出现。 那头颅在高处,空洞洞的眼眶像是两个黑洞,流出的鲜血昭示着他的不甘,与拓跋砚无声对峙。 拓跋砚还看到了熟悉的甲胄,熟悉的族徽,还有一具具不知是谁的尸体。 他们被淹没在泥浆里,小雨落下,血水带着雨水从京观上向下流,如那一道道蜿蜒的血河,令人生畏。 拓跋砚瘫坐在地上,鎏金甲胄也被血浸染得没了光泽,披头散发,很是狼狈。 林青慢慢来到他身前,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无声无息地注视着他。 “本伯请你来,是有事想要问你。” 拓跋砚没有说话,就那么呆呆地坐在原地,居然败了。 五十年,蛮子不止过了一代人,可能是两代人。 在拓跋砚出生之时,大乾已经衰落,草原乃是当世最强。 而他作为草原当之无愧的贵族,居然败给了弱小之人。 这对于拓跋这个姓氏来说,是耻辱! 见拓跋砚没有说话,林青只是轻轻一笑,继续说道:“既然你不想说,那就等本伯收尾过后,再谈吧。” 说着,林青一挥手,一旁的百余名军卒手中的长刀齐齐落下! 百余颗蛮子的头颅掉落在地,鲜血喷涌。 拓跋砚眼睛微微睁大,变得血红,呼吸渐渐急促。 林青来到了那足有三四千的蛮子身前,淡淡说道:“你们的生死其实不掌握本伯手中,而掌握在你们的王上手中。 若是他配合,你们就可以活,若是他不配合,那只有委屈你们了。” 说完,林青自顾自地转身,骑上了早就精神抖擞的高头大马,发出了一声高呼:“回城!” ... 风浪城南城门,武恒看了看时间,寅时初。 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而伯爷想必也要回来了。 想到这,武恒猛地站了起来,走出了南城门。 此刻两千余名军卒已经休整完毕,直挺挺地站在宽阔的街道上,等待命令。 武恒腰挎长刀,步伐平稳地走了出来,冷声下令: “所有军卒听令,目标北城门,接管城防,迎接伯爷凯旋!” “是!” 军卒们没有压抑声音,嘹亮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南城,不知惊醒了多少达官显贵。 接着,城中的所有人都听到了战马奔跑的声音,声音滚滚,马蹄如雷! 百姓们惊恐地趴在门缝,看着外面的街道... 随即他们愣住了,预想之中的蛮子并没有出现。 而是.... 黑甲,直刀,乾马! 是乾军,是乾军!! 第174章 偷天换日 乾军来了。 即使天还没亮,这一则消息还是自城中的百姓们传了开来。 他们不知道蛮子已经战败了,甚至不知道蛮子已经走了。 但不管如何,乾军来了,这足以让他们的心安稳了不少。 风浪城府衙,这里灯火通明,一个个官员的衙门都亮着灯。 作为曲州左布政使的严友贤,已经有几夜没有睡了。 并非没有时间睡,而是蛮子就在北城门,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杀过来,他睡不着。 他坐在桌案之上,看着风浪城中汇聚过来的一个个消息,面色阴沉。 这时,一名护卫急匆匆走了进来,也来不及行礼,便说道:“大人,靖安军动了,朝北城门而去!” 严友贤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怒目圆瞪:“他们想要做什么?快拦住他们,他们想要在城里与蛮子决一死战吗!!” “大人...已经来不及了,靖安军乃是骑兵出动,不少百姓都被其惊醒。” 他的意思,严友贤明白,既然百姓被惊醒了,蛮子自然也被惊醒了。 “该死,这靖安军想要干什么?”严友贤忍不住骂道。 这时,又一名护卫匆匆跑了进来,大喊道:“报...大人,北城门的蛮子不见了,靖安军已经接管了北城门的城防!” “什么?”严友贤直接坐了起来,“蛮子不见了??” “回禀大人,靖安军只遭遇了小股骑兵的阻截,大约一百人,靖安军在将其击溃后,便...大摇大摆地进入了北城门。” “蛮子呢??蛮子呢??”严友贤连忙问道。 “属下不知...” “走,去北城门!” “不可啊,大人,那靖安军目的不明,如今蛮子又莫名其妙地消失,难免有诈...” 严友贤目光一凛,身形一顿,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说得对。 如今城内局势尚未明朗,按兵不动才是最好的办法。 而在不远处的都指挥使司衙门中,佟英也收到了消息,此刻他正在衙门里来回踱步,思考着下一步的动作。 “靖安军果然名不虚传,蛮子走了的事情竟然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佟英看向北城门方向,眼里充满担忧,“希望不要出什么事。” 北城门外三里,靖安军的斥候看着城墙上立着的旗帜,心中一喜,急忙回去禀告。 “伯爷,咱们留在城内的人马已经占据了北城门,可以入城了。”严光骑着马来到林青身侧,压低声音说道。 直至此刻,林青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看向已经渐明的天空,轻声说道:“入城,进城后控制所有城门,若有抵抗者,斩。” “是!”钟信与严光同时道了一声。 传令兵随即开始在军队中奔走,寻找着几位千户,传达伯爷的命令。 ... 时间飞速流逝,眨眼间天就蒙蒙亮了,天空中的云彩虽然还是黑色的,但已经能看到蓝天。 靖安军的骑兵入城后,根本没有控制自身行踪的想法,几名千户各自率领军卒,直奔城门而去,接管防务! 南城门与西城门的防务是最为轻松的,兵马一到,守城的将领自然将城楼的控制权让了出来。 只有东城门的守将不听军令,表示一定要见到都指挥使司的命令,才会换防。 乔刚自然不会与其客气,大手一挥,百名骑兵齐齐冲刺,表明了要武力夺门! 虽然守城的将领想要死战,但军卒们却不这样想。 他们不知道城内的蛮子已经走了,所以认为靖安军是为了接下来的作战,才做出了此等举动。 而作为卫所兵,对于自己的战力有着清晰的认识。 几乎没有费什么力,那守城的百余名军卒就纷纷弃刀而降。 至此,风浪城再次被封锁,不过此刻封锁风浪城的,不是蛮子,不是府衙。 而是靖安军! 得到消息后的林青点点头,吩咐道:“通知城中所有官员,在三司衙门汇聚,午时之前,听令不到者,视为通敌叛国。 另外,让武恒率领军卒包围三司衙门,只能进不能出。” “是!” 一旁听令的钟信也长出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喜色,终于结束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的精神一直都是紧绷着的。 如今事态有了结束的趋势,顿时一股浓浓的疲惫袭来。 “其他所有军卒,生火造饭,原地休息。”林青又命令道。 “是!” .... “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啊,靖安伯难道勾结了蛮族,想要造反?” “嘘,慎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几名官员在布政使司衙门里,看着外面将布政使司包围得结结实实的军卒,小声议论。 这时,严友贤匆匆走了出来,见到衙门口的军卒后,不禁脸色一变。 “难道最坏的事情发生了?靖安伯与蛮子同流合污了?” 但不管如何,他身为布政使,也要去问个究竟。 院中的一些官员见到布政使大人走了出来,纷纷噤声行礼。 “拜见布政使大人。” “严大人,到底发生了何事啊。” “本官也不知道。” 大概是有了上司撑腰,一众官员也有了底气,跟着严友贤走出了衙门,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在正门处的年轻将领。 武恒笑呵呵地上前,伸出了长刀,轻笑着说道:“还请诸位大人在衙门中等候。” “放肆,本官为一省布政使,你想做甚!靖安军想做甚!”严友贤怒目圆瞪,语气严肃,充满了威严。 武恒打量了一下他,发现是一个看起来虚弱无比的老头,也就没有了虚与委蛇的心思,态度恢复了冷淡: “布政使大人好大的官威啊,蛮子入城时怎么不见您出声怒喝。” 严友贤一愣,随即呼吸急促,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武恒: “你!!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想要与蛮子一同谋反吗?” “哦?蛮子已经送走了,布政使大人居然不知道?看到这风浪城,不姓严啊。”武恒撇了撇嘴,语气充满讥讽。 “嗯?”严友贤忽然愣住了,随即看向这位肤白英俊的年轻小将,问道:“你说什么?蛮子已经走了?” 武恒耸了耸肩:“蛮子昨夜亥时离城,伯爷率军一举将其击溃,斩敌六千,俘虏四千,活捉右日逐王拓跋砚。” “什么???”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官员都呆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武恒,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像是在说,你..看我像是傻子吗? 严友贤忽然想起了昨夜,南城门靖安军匆匆前往北城门的事情,颤颤巍巍地问道: “真...真的吗?” 武恒耸了耸肩:“信与不信,等到午时自然见分晓。 奉劝诸位大人还是留在府衙内为好,若是贸然离开,我们这些大老粗的刀,可不认识诸位大人。” “好...好...本官等着。”严友贤忽然冷静了下来,谎报军功在大乾是大罪。 是真是假,等到午时便知。 第175章 白云苍狗 风雨过后,曲州的天气格外晴朗。 以往的早上都是灰蒙蒙的,但如今早早地就能看到太阳。 百姓们出门口,惊奇地发现,这些日子里巡街的军卒不见了。 平日里凝固的气氛似乎也不见了。 而且,街上许多关门已久的店铺居然重新开张了! 其中最显眼的,就是粮店,十两银子一石的粮食已经深入人心。 但今日粮店的价格却出现了回落,九两,八两,七两... 越来越多的粮店开门,粮食的价格一落千丈,一直落到了一两银子一石,才有所缓和。 百姓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城内的权贵们却知道! 蛮子走了! 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焦急! 蛮子入城以来,大户以及商贾们都或多或少地收购了一些粮食。 价格在五两银子到十两银子不等,这根据蛮子入城的时间来决定。 若是昨日买的粮食,可能要超过十两,若是在蛮子刚刚入城买粮,可能只有五两。 但不管如何,如今蛮子走了,粮食的价格一定会趋于正常,所以争相抛售。 但在互相挤兑的情况下,粮食一上午几乎没有成交。 这家粮店刚刚喊出五两的价格,马上就有粮店喊出四两! 商贾们喊得热火朝天,但就是没多人去买。 百姓们也不傻,在经历过了十两银子一石的粮食后,他们决定先看一看局势,确认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将近午时,一则消息在风浪城悄无声息地流传开来。 蛮子走了,靖安军将蛮子赶走了! 百姓们高呼着靖安伯的名字,毫不吝啬力气,挥动着肩膀。 四个城门都汇聚了海量的百姓,当他们看到城墙上的黑甲,以及靖安伯的旗帜后,不禁热泪盈眶。 “完了...完了..全完了...”一名商会的东家瘫坐在地上,看着堆积如山的粮食,同样热泪盈眶。 这是他举债买来的粮食,赌的就是蛮子不会这么轻易地离开,好让他大赚一笔。 但谁能想到,不过几日,他看到了粮食冲上了十两银子一石,又在一上午的时间,看到了粮食回到了一两银子一石。 而他买粮的均价,在七两银子一石... 只是短短的几个时辰,他积攒了半辈子的身家,灰飞烟灭。 这名商贾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双眼无神,呆呆地看着前方不断汇聚欢呼的人群。 想到了昨日妻子劝自己,提早将粮食卖掉,银子拿在手里才安心。 但看着粮食一天一个价格,他...迷失了。 对陪伴已久的妻子大声责骂,骂她妇道人家,不懂赚钱。 但如今,他昨日有多春风得意,今日就有多失落... 万贯家财...一朝散尽。 此刻他忽然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要是蛮子没走该有多好。 他不是希望蛮子来风浪城,只是希望蛮子在他出完粮食之前别走。 但如今,一切都晚了。 他颤颤巍巍的从怀中拿出了防身的匕首,哆哆嗦嗦的将其架在脖子上... 双眼血红,牙关紧锁,青筋暴露.... 慢慢滑了下去... 滴答滴答... 他欠了太多的钱了,若是事情顺利,自然能够赚上一大笔。 但如今就算是将家财全部填进去,都堵不住窟窿,他已经没有了翻身的可能。 此刻的风浪城,不再像是前几日那般,商贾们大笑着骂蛮子来得好,疯狂敛财。 百姓们哭着喊着,求着粮店卖一些粮食。 光汉三年夏,八月十一日早。 百姓春风得意,商贾失魂落魄。 ... “伯爷,伯爷..” “时辰已经到了。” 一声轻轻地呢喃在林青耳畔响起,将他从沉眠中拉了起来。 林青缓缓睁开眼睛,视界还有些迷糊,但已经能看到外面明媚的阳光。 钟信站在一旁,轻轻地推搡着他的身体。 缓了一会,林青才逐渐找回神志,想起了自己在哪,将要做什么。 他微微一笑,“许久没睡了,猛地一睡还有些不习惯。” 钟信听后也是微微一笑:“伯爷说笑了,如今蛮子已经败了,大人尽可放心睡。” 林青长呼了一口气,猛地坐了起来,眼神也逐渐恢复了凝实,变得锐利无比。 即使眼中还有一些血丝,但已经能看出精神抖擞的模样。 对于五品武者来说,身体得到了五脏六腑气力的滋养,已经超脱于常人。 “阮兴门抓到了吗?”林青站了起来,走到了军帐的角落,用力洗了把脸,问道。 钟信面露凝重:“大人,没有抓到,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过...纳兰元哲大人已经带人去追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他去干什么?”林青抬起了头,诧异的问道,随即他便想到了纳兰元哲与他说的那个暗子... 不等钟信回话,林青又开口了:“城内的大人都到了三司衙门了吧。” “回禀大人,绝大部分已经到了,但有三十余人至今没有出现,他们的住处也没有踪迹,想来不是被灭口,就是躲了起来。” “必然,勾结蛮子,只靠那几个人是不可完成的,发动城内的百姓去找,提供消息赏银五十两。” “是!” 林青洗好脸,接过了亲卫递过来的盔甲,准备穿戴。 但钟信脸上却出现了几分难色,连忙开口:“大人..还是不要穿甲了。” “为何?”林青面露诧异。 “是这样的..城内的百姓太热情了,一旦有军卒出现,就会将其团团围住...我们..又不好动手,所以...”钟信脸上出现了几分怪异,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以往的百姓对于军队,都是畏惧的。 但自从靖安军将蛮子赶走之后,似乎在风浪城中成了香饽饽,有不少员外站在城下,看着上方的军卒,听说是在给自家女儿挑选夫婿... 林青也觉得被百姓围观是一件怪异的事,所以果断开口:“那就穿常服吧。” “是!” 一众亲兵眼中多了一些担忧,常服虽然方便,但终归不比甲胄,可以阻挡刀枪剑雨。 但亲卫中的纳兰世媛,眼中却出现了浓浓的喜色,拍了拍已经变得酸胀的胸膛... 心中感慨:“终于可以将这乌龟壳丢到了,憋死老娘了。” 不多时,身穿一袭黑衣的林青来到了布政使司衙门口。 正在值守的武恒忽然愣住了,“你....你....” 一袭白裙的纳兰世媛蹦蹦跳跳地来到武恒身旁,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哈哈,不认识啦。” “不...不是...” 第176章 先发制人 武恒看着眼前的俊秀青年。 高挺的鼻梁骨,嘴唇薄而鲜红,一脸严肃。 刀削一般的脸庞上,雕刻着如剑一般的眉毛,飞入垂落下的一缕乌发之中。 武恒有些发愣,脑海里仔细想了想,好像自从来到这大乾西北。 林青就一直身穿盔甲,没有穿过常服。 如今一看,他忽然有些不认识了。 而这时,一缕清香飘入了他的鼻尖,纳兰世媛明媚的声音进入了他的耳朵,将他从发愣中拉了回来。 此时的纳兰世媛一袭白色长裙,乌黑的秀发随便扎起,飘落在身后,透露着一股洒脱。 无可挑剔的脸颊上,没有了在京城时的纨绔,反而多了一股精明。 其他亲卫也是如此,身穿一身黑衣的常服,不过看其鼓鼓囊囊的身体,就知道里面穿着软甲。 “你...你们,这样危险。” “小武武,如今蛮子已经走了,不要担心啦。”纳兰世媛拉着武恒的脖子,一个劲地摇晃,看起来极为开心。 林青想了想,一边向里迈步,一边说道:“一起来吧。” 武恒顿时挥了挥手,守在外面的军卒顿时分为了两个部分,其中一部分依旧留守在外, 另一部分则是跟着他进入了院子! 虽然如今蛮子已经走了,但与蛮子勾结的几位可是在风浪城中根深蒂固,马虎不得。 林青见状,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如今靖安军已经有了人才济济的模样,不用什么事情都由他亲自吩咐。 不多时,林青进入了布政使司衙门,一眼就看到了在院中徘徊的诸位大人。 别看他们不起眼,但能在这里出现的,都是维系着万千百姓生死的人。 这时,一身绯袍的布政使大人匆匆走了出来,在见到那名黑衣青年后,先是一愣,太年轻了.. 但他马上恢复了郑重,快步上前,躬身一拜:“下官曲州左布政使严友贤,拜见靖安伯。” 其他官员也是一愣,虽然说大乾勋贵乃是超品,但一省布政使乃是真正的一方权贵,正二品大员,根本不用做如此姿态。 但见顶头上司都如此做了,其他诸位大人也是齐齐一拜,高呼道:“下官拜见靖安伯。” 严友贤直起身后,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让开了身前道路,示意林青先进:“伯爷,我等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请进。” 林青淡淡点了点头,此时此刻,武恒只是使了个眼色。 一队全副武装的甲士便冲入了大堂,自己检查。 在人家的地盘之上,还是小心检查一番得好。 “严大人莫怪,如今蛮子虽然被剿灭,但城中还不安全。” 先前严友贤一直有些不相信,但如今靖安伯亲口说了,也由不得他不相信。 但他还是要确认一番:“伯爷..敢问,此事属实?” “千真万确,蛮子昨夜出城,本伯率军伏击,一举歼敌,擒获的蛮子如今还在北城门关押。” “伏击?”严友贤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个词汇,瞬间就想明白了昨日靖安军的怪异之举。 他面露思索,出声询问:“那伯爷,敢问...昨日这位将军所说的大军?” 他所看的方向,正是一袭白裙的纳兰世媛,此刻被一众官员注视,顿时觉得脸烧得像是猴屁股。 林青笑了笑,说道:“大军乃是某从北乡城中调集过来的新军,昨夜就是由他们来守城。” “哈哈哈哈,靖安伯好手段,好一招混淆视听,瞒天过海,我等都被您骗得好苦啊。” 这时,一声大笑自一旁传来,一众官员循声望去,顿时见到了一身银甲的都指挥使佟英,和同样一身绯袍的田云光。 他们被从都指挥使司衙门中放了出来。 “拜见都指挥使,拜见田大人..” 一众官员虽然面上恭敬,但低下头后,眼中都闪过了一丝异色。 他们能坐到如今这个位置,早已经是老奸巨猾。 通过府衙之内的诡异氛围,自然能猜出一二。 不过...他们居然还敢来? 看看洪大人,知趣的没有出现。 林青侧过身子,看向那边的二人,眼神微微眯起,没有废话,只是轻轻一挥手! 嗖嗖嗖! 弩箭攒射,瞬间就将这二人的随从射杀,正在所有人惊愕之际! 四根弩箭分别射穿了二人的四条小腿! “啊....”一声凄厉的哀嚎声响起。 不是武者的田云光率先倒地,一脸惊恐地看着血淋淋的双腿。 倒是身为五品武者的佟英,坚持着没有倒地,浑身气力弥漫,死死地盯着林青! “伯爷,这是为何?您想要造反吗?” 林青没有理会,继续挥手! 嗖嗖嗖...门外又射入了两支弩箭,使得佟英的双臂也捶了下来。 “林青,你袭杀朝廷命官,等着被朝廷问罪吧!!”田云光捂着大腿,发出阴狠的咒骂。 武恒使了个眼色,顿时一队甲士冲上前去,将二人压倒在地,捆绑得结结实实。 佟英面色灰暗,之所以他们敢来,因为不光是蛮子跑了,洪应平以及阮兴门都被他们杀了。 死无对证之下,就算是朝廷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但没想到,他们一经出现,就被弩箭攒射!! 那位靖安伯,甚至连一句像样的话都没有说。 “这....伯爷,这是为何啊,他们可是朝廷命官啊。”严友贤一脸惊愕,此刻他也反应过来了,此人竟然如此狠辣,不分青红皂白,不讲证据,居然就开始拿人? 林青瞥了一眼二人,淡淡一笑: “这二人勾结蛮族,与右日逐王私下联系,通过盐、糖等物品,换取曲州安宁,并在其中谋取私利,证据确凿,如今本伯只是抓人而已。” “你胡说!!证据在哪??靖安伯,莫非你想要陷害大乾忠良,换取军功?你做梦!!”田云光放声怒骂! “呵呵。”直至此刻,林青才将视线挪到了二人身上,脸上充满讥讽:“对了,你们先前一直在都指挥使司衙门中,可能不知道一些事情。 那逃跑的蛮子,已经被本伯率军剿灭,拓跋砚..如今就在监牢之中,你们想去看看?” 二人眼中充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蛮子明明走了的.. 略懂兵事的佟英眼睛瞪大,直直地看着林青,眸子逐渐暗淡了下来,双目无声地开口:“好算计...反守为攻,化被动为主动,伯爷不愧为当世名将。” “与你们的阴谋诡计相比,还差得远。”林青不屑一笑,自顾自地走入了大堂。 第177章 风平波息 对于敌人,林青出手向来不会犹豫。 若是一拖再拖,被他们找到翻盘的希望,那可就不美了。 虽然他们都是朝廷大员,但他们与普通人一样,面对生死也会怕。 被囚禁之后也无计可施,就算是他们有通天之能,在一众官员眼前被擒住,也只能认栽。 曲州如今发生的事情,已经连夜送往京城,相信不过几日,京城就会知晓此地发生的事情。 虽然事情已经平息,但朝廷一定会派下钦差,来彻查此案。 而林青此举,不过是给在场的诸位官员找一个宣泄口罢了。 曲州的事情需要有人来承担责任,对于这个人选,一众官员其实是不在意的。 不论是靖安伯来承担,还是佟英来他们承担,都没有关系。 只要保住了官帽子,一切都好说。 如今有了靖安伯冲锋在前,率先发难,直接将二人缉拿,想必手里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 那在场的一众官员,根本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纷纷想着如何踩上几脚。 从外院到大堂这短短的几步路程,每一名官员心里,都已经为田云光一党编织了完美的罪名,只等靖安伯索要,或者钦差来后交上去了。 田云光与佟英落网,主位只剩下了一个严友贤,林青自然是毫不避讳地坐了上去。 这时,因为提刑按察使司距离此地较远,所以老态龙钟的按察使荣九等一众官员姗姗来迟。 当他们看到院中面色灰白的二人后,脸色一变,匆匆前往大堂。 一进入其中,他眉头微皱,见到了上首的年轻人,他仔细想了想,确认没有见过此人。 好在布政使严友贤及时提醒,“这位是靖安伯林青,是他带兵将蛮子绞杀,也抓捕了蛮子南下的罪魁祸首..” 荣九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蛮子居然被绞杀了? 外面那二人居然是蛮子南下的罪魁祸首? 荣九身为按察使,主管一省刑狱,对于官场上的蝇营狗苟见得不少,但还没有见过有人能如此明目张胆的勾结蛮子,实在胆大! 荣九看向林青,躬身一拜:“下官按察使荣九,拜见靖安伯,敢问...大人如此拿人,有何证据?” 按理说,像是布政使以及布政使这些大员到下,还是会留几分体面,押到京城受审。 在这一段时间内,其亲朋好友能为其走动的,自然会为其走动。 可..他为官多年,还没有见过直接将官员射杀羁押的情况。 “本伯擒获了右日逐王拓跋砚,他交代了二人乃是罪魁祸首。他们通过右参政洪应平,控制城内以阮兴门为首的商贾,大肆收购粮食。 再引诱蛮族前来,致使粮食涨价,使得其大赚一笔。 另外,他们还通过向拓跋砚输送盐、糖、铁器等物资,来换取蛮子不南下曲州的承诺。” 荣九的眉头愈发紧皱,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伯爷...本官问的是证据。蛮族的话,不可信。” 林青轻笑一声,淡淡瞥了他一眼:“这重要吗?莫非荣大人还想颠倒是非,保他们一命?若他们不是勾结蛮族的人,难道是你荣大人?” “还是你?”林青看向严友贤,使其眉头紧皱。 “还是你?”林青又看向一名绯袍官员,使得其身体一哆嗦。 荣九见状,暗暗叹了口气,回到了属于他的位置之上。 他也懂了,如今就算那二人清清白白,不贪一分一毫,也要被拉出去承担罪责。 更何况,内外勾结之事确实发生了。 而且,他身为按察使,自然知道粮食诡异,十两银子一石的粮食被哄抢。 只要是想查,不可能查不出来东西。 但凡钱财流动,必有痕迹,以往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见荣九不再追究,林青正襟危坐,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今日将诸位大人聚集在此地,一来是要捉拿内外勾结的罪犯,二来是请诸位大人协助,找出在城内帮助他们做事的人。” 一众官员面面相觑,眼神闪烁,顿时都明白了这是一个打击政敌的好机会。 但下一刻,林青的一句话就让他如坠冰窟:“本伯将丑话说在前头,此事不是为了诸位大人攻讦政敌,谋取私利而用,而是戴罪立功。” “区区万余蛮族铁骑,就能杀入曲州城,占据北城门,这还是曲州有二十万大军在。” “若是蛮子有十万骑呢,百万骑呢?是否可以直接杀入京城,攻入朝堂?” “其中利害,相信诸位大人能看得清,若是看不清,那就等到钦差到来,将你们一同治罪吧。在这期间,风浪城依旧保持封锁。” 在场的一众官员脸色变了又变,其中严友贤的脸色最为难看,他作为一省布政使,平日里风光无限。 但一旦朝廷问责,他将率先迎接狂风暴雨。 虽说不至于身死,但布政使的位置,是不要想坐了。 至于其他官员,玩忽职守,相互勾结者,定然跑不了! 可以想象的是,大乾西北的官场,将迎来一场大的风波,所有人都无法幸免。 只能尽力保全自身! “三..”林青淡淡开口。 一众官员脸色又是一变,还有三?? “本伯希望,诸位大人能够齐心协力,让风浪城恢复安稳,若是城内百姓无恙,就算是钦差来了,大人们也好有个交代。” “本伯话已至此,若是诸位不听劝,那就走着瞧。” 说完,林青径直起身,就要离去。 严友贤及时开口:“敢为伯爷,那二人是留在府衙,还是关押在提刑按察使司衙门。” 林青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严友贤:“关押在军营。” 说着,他将视线看向在场的诸位大人,面色平淡:“风浪城不安全,关在这里,本伯不放心。” 若是这二人莫名其妙地死了,相信很多人会在被窝里偷笑,所以林青自然要避免这种事情发生。 到手的鸭子,怎么能让他飞走。 在林青率军离开府衙后,府衙的三个衙门也解除了封锁,但一众官员却没有回去的意思。 一直坐在府衙大堂中,低头不语... 最后还是荣九率先开口,只见他神情冰冷,面容坚毅,沉声说道: “事关重大,提刑按察使司衙门从今日起隔绝内外,彻查!” 严友贤叹了口气,“布政使司衙门同样如此,至于都指挥使司,就由荣大人一并调查吧。” “下官领命。” 第178章 旧事重提 风浪城外的山林中,两道人影在艰难地挪动。 每走一步都会耗费许多力气,让二人气喘吁吁。 昨夜看起来毫无威胁的野草树杈,已经成了二人前进的最大阻碍。 还要小心脚下的石头,毕竟人在体力透支之后,肌肉无法保持原有的强度,稍有不慎就会崴脚。 二人小心翼翼的前行,米大好像比先前瘦了一圈,脸色也变得惨白。 胸前以及胳膊上都用碎布,紧紧地包裹着伤口。 但即便碎布是深色的,依旧能看到血的颜色。 经过了一夜的逃亡,他们也不知道有没有躲过追兵。 总之,他们心中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说,往前走,不要停。 米大做过力夫,不管是有没有力气,都要做工,意志力可谓是顶尖。 而车夫,纵横风浪城这么些年,也是有毅力之人! 所以才没有停下。 忽然,车夫眼神一愣,看向了不远处的土坡,那里有一个黑洞洞的洞穴,正好被一棵大树挡住,可谓是绝佳的藏身地点。 “米大,快看,那里。” 米大疲惫的将眼睛睁大,看向前方,也看到了那个山洞。 “我们去那里歇一歇,如何?” “好,师傅走吧。”米大有些虚弱的说道,但即便如此,他也走在前面,开辟道路。 在胳膊上又添了两道口子之后,二人来到了洞穴入口。 米大先是放缓了脚步,在洞穴口停留片刻,观察里面。 在野外,洞穴几乎都是有主的,不是凶狠的动物,就是躲藏在山里的逃户。 视线之中,洞穴有些潮湿,一些地方还长满了青苔。 不过米大眼中出现了一抹喜色,如此情景,恰巧说明此地无主。 “师傅,你先进去吧,我砍一些树枝,将这里藏一藏。” 车夫犹豫了片刻,说道:“我来吧,你进去休息。” 米大摇摇头,扶着腰站直了身体,这个过程很是痛苦! 因为他的胸口之内,还有一支羽箭没有拔出来,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到窒息一般的疼痛。 “进去吧,这事情我擅长。” 于是,米大开始轻轻的砍伐周围的枝叶,一点点的堆积在洞穴门口。 这个过程持续了两刻钟,在砍够了足够的枝叶后,米大也钻了进去,随后将枝叶都摆放好.. 直至此刻,他才靠着墙壁,慢慢地坐到了地上,压抑地喘着粗气。 车夫坐在他对面,脚边放着那个看起来普通,但却价值连城的木箱子。 车夫看着米大难受的模样,忽然有些感慨,沧桑的眼睛中遮盖不住的晶莹。 “米大,跟我出城,你后悔吗?”车夫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米大有些累,即使是他这样铁打的汉子,在受过伤后也难免有些虚弱。 但他还是扯动嘴角,艰难露出了一个憨笑:“嘿嘿,不后悔。” 车夫忽然笑了,笑得很开心,以至于他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你小子,很像年轻时候的我,那时候我东家做工,比你还傻。 东家看我老实,就不给工钱,只管饭,别的伙计都有工钱,好像是...一月二钱银子吧,有些忘了。 东家说我吃得多,赚的钱不够饭钱,当时我还很愧疚,十分感谢东家,便卖力地干活。” 车夫的眼中出现了几分怀念:“就这样...我从十四岁干到了二十四岁,十年的时间,我没有一分工钱。 东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劳累过度让他的身子有些不好了,所以他就将生意交给了女儿打理。 但女孩子家家的,出去抛头露面总有些不体面。 东家看我老实,就让我帮衬着大小姐,就这样...做了十年苦力的我,第一次体会到了赚钱的感觉。” 车夫眼中出现了一丝追忆,“那种感觉,真美好啊...” “我赚的第一笔钱是三两银子,那时帮一个村子卖草鞋,他们自己卖五文钱一双,但要是放在城里卖,至少要卖五十个大钱,我就向大小姐要了一两银子,将乡里百姓的草鞋都买了...” “嘿嘿,师傅,你真厉害..”米大就那么安静地听着,嘿嘿一笑。 “说来也是傻,当初赚的三两银子都交给大小姐了,也不知道自己留一点,但我也是因祸得福。 大小姐见我憨厚,慢慢将一些生意交给我来打理,说来也怪,那些不赚钱的生意到了我手里,忽然就赚钱了...” “师傅聪明啊。”米大还在那里傻乐。 车夫摆了摆手,“哪有..是我傻,从来不从生意中拿一分钱,自然而然地,那些生意就赚钱了。 慢慢地,大小姐也就越来越信任我,将那些不赚钱的生意都交给了我... 如今想想,当初是够傻的,坐拥十几家店铺,但身上却只有一分钱,以至于每次吃饭都要去大小姐家里。 不过,现在一想,这招真他妈绝了,老夫现在想想都觉得厉害。” 米大有些听不懂了,挠了挠头,有些不懂。 “后来,又过了两三年,大小姐忽然让我伺候她,我想着自己从十多岁就吃人家的,伺候伺候也没什么。 于是,大小姐就将衣服脱了,真白啊... 我这一辈子,见过许多女人,犯官的女眷,勾栏的花魁,商贾的妻子,女儿。 但没有一个人,让我再有那种感觉。 其实大小姐长得不好看,要不然也不至于二十多岁了还嫁不出去,但在我看来,她就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人。” 米大懂了,原来是这个伺候,他听码头上的那些大叔说过,妓馆里的女子如何如何。 每次都弄得他面红耳赤,不过待的时间久了,也就不在乎了。 “那师傅和大小姐成亲了吗?” “成亲?没有...直到她死,我们都没有成亲。”即便过了几十年,车夫的眼中还是露出了仇恨。 “当时我还是很傻,白天忙着打理店铺,晚上伺候大小姐,生意越来越红火,大小姐的肚子也越来越大。” 车夫的声音忽然变得空洞沉重:“但...我的福气好像用尽了,有人看上了东家的生意,是城内的大户,原本他们的商会被我打得节节败退,已经要关门了。 但那户人家与城内的一个主簿关系匪浅,便整日来找麻烦,东家被逼死后,大小姐也整日郁郁寡欢,孩子也没有了。 再之后,大小姐自尽了,用的是一条红布,很长。 当时我才知道,大小姐是准备嫁给我了,可惜啊,老天爷没有给我们时间。” “就这样,生意没有了,人也死了,我被抓了起来,对了,那主簿还要将我收于麾下,为他做事。 他还不知道,有人已经告诉我了,他才是幕后黑手。” 车夫的眼神忽然变得深邃:“我没有拒绝,成为了他的手下。” 第179章 认贼作父 “再之后,就有些俗了。” “主簿的小姐刚满二十,长得也不好看,但身材很好,屁股很大,是男人都喜欢的那种。” “后来,我就成了主簿的女婿。” “再后来,我有了一个孩子,但我将孩子杀了,在妻子面前,将他掐死了。” “那天晚上,我的手下将府内所有人都杀了,男的砍手砍脚,女的随意凌辱,最后脑袋都放在了前院,我还特意找来了大小姐的牌位,以作祭奠。” “现在想想还有点后悔。” 顿了顿,车夫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应该将东家的牌位也放上去的,是我不对了。” “虽然东家对我不好,但我搞大了大小姐的肚子,东家也没反对。” 车夫脸上充满了感慨,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是愿意成为那个不拿工钱,白干活的傻子。 但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已经回不去了。 米大静静地听着,不时的挠了挠伤口,不时面露疑惑。 “那..师傅,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就跑了,带着手下跑到了曲州,成为了山贼,后来就被官府收编了。” “那时候还是参议的洪应平找上了我,还查到了我以前的身份,让我做生意,于是...我又开始了做生意。” “不过,现在想想,我虽然年轻的时候傻,但越老越聪明,钱也越赚越多,儿子女儿一堆,我也叫不出名字,反正总是管我要钱,我不喜欢。” 车夫看了看呆呆的米大,脸上露出了一些笑意:“你小子跟我以前差不多,只知道吃饭干活,但傻人就是有傻福。” 车夫直起身子,将那箱子拉了过来打开,在一堆纸中来回翻找,最后拿出了一本册子,丢给了米大。 “给,这是好东西,不要弄丢了,天底下就这一本。” 米大接过了册子,上面写的字他只认识一个,“诀。” 见到他迷茫的样子,车夫又哈哈大笑:“你的这副傻样,跟老子当初一模一样,这是武者的功法,能直通四品。 不要小瞧了这东西,大乾军中许多侯爷都求而不得,如今便宜你小子了。” 米大挠了挠头,四品?他才九品,还早着呢。 见他这副模样,车夫没好气的撇了撇嘴,道:“这本功法,是老子花了十万两黄金从草原王庭买来的,孤本,赶快收起来。” “要是我们能活着逃出去,老夫的闺女都是白眼狼,就不祸害你了。你给老子当儿子,到时候给你找一个绝色天香的媳妇,不,找十个。” 米大想了想,说道:“师傅,阿婆说我傻,不能找漂亮媳妇,要找一个丑的,这样人家才不会惦记。” 车夫顿时笑了,压抑的笑声在山洞内回荡,显然他很开心。 “你说的没错,但老子有这么多钱,以后都是你的,还怕人家惦记吗?”车夫拍了拍身侧的箱子。 这时,外面传来了稀稀拉拉的声音,叮叮当当的,一听就是盔甲碰撞的声音。 车夫的神情猛地僵住,按在箱子上的手青筋暴起,神情渐渐变得狰狞,最后忽然变得平静。 “唉,看来洪应平那个狗东西不打算放过我了,倒是连累你了。”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车夫忽然说道:“老子忽然想明白了,那洪应平可能也死了,上面的人不会放过他,就像他不会放过我一样。” 米大想要撑着身子站起来,但尝试了几次后,都无法做到。 人在极限状态下,精神只要一放松,就再也找不回状态了,更何况米大身上还有伤。 车夫也试了试,顿时觉得双腿发软,根本使不上力气。 不由的,他骂道:“都怪老子年轻的时候太傻了,只知道干活,没有习武。” 洞穴内陡然陷入了安静,只有‘滴答’‘滴答’的滴水声在回荡。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已经能够听到长刀砍伐枝叶的声音。 车夫的神情从最开始的紧张,又到恐惧,最后变成了现在的坦然。 “老夫活了这么久,也够本了,只可惜了你啊,年纪轻轻就要和老夫一起死了。” “嘿嘿,没事。”米大憨憨一笑,觉得有些可惜,没有再吃一顿饱饭。 哒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车夫的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 倒是米大不怎么怕,因为他傻。 噗嗤! 制式长刀刺破了洞穴的伪装,耀眼的光芒争先恐后的涌了进来,将二人的眼睛照的短暂失明。 “大人,里面有两个人。” “闪开闪开,让老子看看。” 一个熟悉的声音涌入了米大的耳朵,他微微一愣,眼中闪过狂喜,随即重重松了一口气。 不用死了,以后每天都能吃饱饭。 在松了这口气后,浓浓的疲倦袭来,让他昏昏欲睡。 索性他也就不睁开眼睛了,直接睡了过去。 车夫恢复了视线之后,看到了一身黑甲的军卒,微微一愣! 这与他预想之中的有些不一样,追兵要是穿甲的话,也是银甲,怎么会是黑甲。 “你...你们是靖安军?” 纳兰元哲匆匆的进入了洞穴,一眼就看到了已经昏死过去的米大,还有在一旁为其诊治的军卒。 等到那军卒开口:“大人,无碍,虽然身上有多处箭伤,但不致命。” 纳兰元哲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随即将头盔摘了下来,大乾西北的白天还是很热的。 “简单包扎一下,送回城医治。” “是!” 车夫在一旁也松了口气,看来靖安军没有要人命的意思,便看向那个俊朗的年轻人,笑着说道:“年轻人,靖安军的人?” “阮兴门?”纳兰元哲同样笑着打量他,淡淡说道。 车夫的身子一僵,随即又软了下来,既然他们已经知道了,想必他那老伙计又儿已经死了。 但他没有放弃,继续说道:“老夫家财无数,也算惜命,有些不甘心。这样吧,十万两白银,买老夫与刚刚那孩子的命,不知将军做不做这个买卖。” “妈的,这么有钱!”纳兰元哲心里暗骂一声,这要是换了别人,可能真的心动了。 但他是京城勋贵,钱在他眼睛不值一提,这种东西只要他想要,随时都有人送上。 像他这些权贵子弟,向往的都是权! 做生意?俗。 见他久久没有说话,阮兴门也知道了此事不可为,重重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十万两白银老夫依旧给您,但希望您将刚才那个小子救活,他刚刚跟随老夫没有几天,这一路上要不是有他在,老夫早就死了。” 纳兰元哲神情逐渐怪异,缓缓点了点头。 心中无声自语:“这小子这么厉害?” 第180章 乾官皆贪 马车摇摇晃晃,很快就看到了风浪城那高大的城墙! 阮兴门透过车窗,双目无神地看着那熟悉的城墙。 这里他来过无数次,在这座城池里,他可以做到呼风唤雨。 但如今,他只能作为阶下之囚,回到这里。 刚刚,纳兰元哲已经告知了他风浪城中发生的事情。 蛮子跑了,又被歼灭了。 洪应平不见了,佟英与田云光被抓了。 他们做的一切事情,似乎都成为了梦幻泡影。 如今,就等着他这个正主回去,交代罪责,补齐证据。 这一步结束后,他们就可以被押送到京城受审了。 证据确凿之下,抄家灭族指日可待。 奇怪的是,阮兴门的心里没有丝毫害怕,反而隐隐有些期待,似乎这一日他已经等了许久。 是啊,自从大小姐死后,他都不认识自己了。 呆愣木讷的伙计变成了老奸巨猾的商贾。 以前他只能任人宰割,如今几十年过去了,他已经可以做到随意宰割中小商贾,让他们的家财尽入瓮中。 但这世间仿佛是一个轮回,风光过后,他又变成了任人宰割的对象。 不过这次,他没有什么好在乎的了。 只是可惜了,那个小子落到了靖安军手上,想要活命是不难的,就是没办法继承他的家财。 想到这,阮兴门叹了口气,默默摇了摇头,他想起了自己那诸多儿女,还有许多姬妾。 “荣华富贵了这么多年,也够本了。” 对于他们即将被自己牵连,阮兴门心里没有丝毫内疚。 “你们的一切都是来源于老子,如今老子要死了,你们还想活?” ..... 由于掌控了风浪城的局势,林青没有继续停留在逼仄的城楼之中,而是来到了知府衙门。 这里距离三司衙门都不远,可以更好地掌控局势。 如今不过刚刚过了几个时辰,三司衙门中的官员就少了许多。 因为林青将他们都聚集在衙门中,也省得去抓了。 布政使严友贤大笔一挥,在按察使荣九的配合下,决定就地审问! 当然,佟英与田云光他们是没有权利审问的。 就连林青也没有权利,只能押送京城后,由陛下下旨,三司会审。 但大乾官场之上的弯弯绕绕太多了,若是林青想要暗地审问一二,也没有人说什么。 若是二人告发林青也无妨,毕竟犯官的话是不能信的,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在肆意攀咬。 由于不能拿到准确口供,所以布政使与按察使,决定根据二人坐在的位置,将与其亲近的官员都抓了起来,依次审问。 但如今的大乾,干净的官极少,就算是没有私通外敌,也会贪赃枉法。 所以,三司衙门中的官员越来越少... 布政使与按察使看着逐渐空荡的大堂...不由得暗暗叹息。 查不下去了,若是再查下去,恐怕会查到他们自己头上。 都是官,谁的屁股底下能干净呢。 对于三司衙门发生的事情,林青没有去管,严格来说他首先是一个勋贵! 大乾的勋贵是不能插手地方事务的,除非是自己封地。 其次他是一个武将,这也不足以让他插手曲州事务。 而他之所以能明目张胆地查案,因为他是朝廷的奉议大夫,算是没有具体官职,只有官阶的文官。 他只需要将蛮子绞杀,把与其私通的官员抓起来,送到京城受审即可,若是再多做一些,就是僭越。 所以纳兰元哲匆匆回城,禀告林青说抓到了阮兴门时,他并没有太多兴奋。 只是简单地吩咐了一句:“押在监牢里,等候京城的旨意。” 此刻,林青坐在府衙的大堂里,看着崔枕带人整理箱子里的东西。 一张张地契,房契被摆放整齐,一张张票据同样被摆放整齐... 每一种,都比一本书册还要厚。 “啧啧啧...伯爷啊,这阮兴门也太有钱了!!” 即使是崔枕,如今掌握北乡城财政的前知府,都不禁感叹。 他是知道北乡城有多少钱的,城内所有的商田产加在一起,都不及这个箱子值钱。 一时间,就连从不贪墨钱财的崔枕,都想要将这箱子截留一些,供做北乡城的发展之用。 但可惜,如此骇人听闻的大案,抄家所得,需要上交户部,充作国库。 看着整理出来的地契房契,林青想了想,说道:“崔大人,上呈给京城的折子写好了吗?” “已经写好了,五军都督府一份,陛下一份。”崔枕一边整理,一边说道。 沉吟片刻,林青淡淡开口:“将店契,房契留下,其余的全部送往京城,上呈陛下。” 崔枕的手顿了顿,脑海中思绪顿转,知道了他此举是何用意。 他在与那纳兰元哲相处的几日里,已经确认了纳兰元哲手里有一支靖安军的隐秘力量。 如今纳兰元哲吸纳了粪帮,能够探查风浪城的一举一动,但这还不够。 截留下的店铺,可能就是用作隐秘的据点。 至于其他银子地契之类的,靖安军留下无用,想要银子,靖安军自然会去草原上抢。 不如一并交给陛下,填补内库,也能让陛下在京中从容一些。 想到这,崔枕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但凡王朝崩塌之际,钱就是最大的问题。 皇帝所能动用的钱少,就不能供养军队,那就会出大乱子。 大乾太祖皇帝曾言,一手抓钱,一手抓兵,才是正道。 只是如今大乾,边军没有军饷,无心恋战,军卒们几乎已经成了上官的私兵。 希望这些钱到京城,可以缓解一下燃眉之急吧。 “伯爷,万金从手中溜走,您不心疼?”这是崔枕的疑问,他一生清廉,如今都有些心疼了。 要是这些钱在手,北乡城至少十年不用担心军饷! “钱乃身外之物,若是大乾亡国了,多少钱都不值一提。”林青面色凝重,随即淡淡开口: “如今大乾边疆能够主动出击的只有我们靖安军,希望这些钱能够再培养一些精兵吧。” “那为何不留在我们手上,说实话,其他的将领,老夫信不过。” 崔枕是见过其他将军的,大腹便便,出行都要坐马车,整日享乐,想让他们去杀敌,无异于痴人说梦。 “本伯只是一个人,而大乾又何其大,某做不到兼顾全局。 如风浪城之事,若不是你与纳兰元哲在城中配合,找出真凶,事情还会多许多变故。 总之,多一些将领总是好的,某还是相信大乾人才济济。” 崔枕沉默不语... 林青叹了口气,默默站了起来:“崔大人辛苦了,某要去见一见拓跋砚了。” 说着,他眼中闪过了一丝沉默,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 第181章 拓跋 拓跋砚作为草原王庭右日逐王,乃是真正的位高权重。 若是换作大乾,已经可以称得上一地藩王,并且掌控了军队。 所以,即便拓跋砚被林青抓获,还是遭到了礼遇。 关押他的院子乃是府衙的一个偏院,不大,但五脏俱全,并且颇为安静。 昏暗的烛火在来回摇曳,一队队甲胄森严的军卒静静站在那里,眼睛不曾离开那间有着微弱灯火的房间。 房间的结构很特殊,能看到窗户上映衬着一个高大身影。 他盘膝而坐,已经许久没有动过了。 林青带着一众亲卫来到此地,吩咐道:“在门口守候。” 钟信面露忧虑,轻声说道:“伯爷,有些不安全,还是将拓跋砚带到空旷的地方吧。” 那样,就算是拓跋砚想要起歹心,他们也可以使用弩箭射杀。 “不用。”如今林青已经是五品武者,就算是不敌,想要争取一些时间还是能做得到的。 说完,他便推门而入,留下了一众面露担忧的军卒。 房门关闭,发出了尖锐地叫声。 此刻的拓跋砚面色虚弱,脸色惨白,虽然有所礼遇,但手上脚上还是带着特制的锁链,足以锁住虚弱的武者。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一个十分年轻的黑甲军卒。 刀削一般的脸孔上挂着平静,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但拓跋砚知道,他在盯着自己,而且情绪十分不稳定。 想了想,拓跋砚主动开口询问:“你是谁?” 直至此刻,林青才稍稍平复了情绪,来到桌案前坐下,深吸了一口气:“林青。” 房间内的气氛陡然凝固,瞬间安静了下来,只有微弱的烛火在摇曳。 拓跋砚的瞳孔剧烈收缩,一阵摇晃,脸上露出恨意,但更多的还是震惊。 太年轻了,年轻到...拓跋砚仿佛见到了自己的孙儿。 在草原上,因为环境恶劣,男子八岁就要放牧打猎,十三岁就可以当父亲。 有些贵族,还要更早。 “是你,没想到,本王居然输给了一个年轻人。” 在见到林青后,拓跋砚便释然了。 若林青是一个五十岁的将军,拓跋砚可能会暴怒,因为他输的原因不是他不行。 但林青如此年轻,反而让拓跋砚接受了二人的差距。 努力在天赋面前不值一提。 “我在你这个年龄..好像还在放牧,还没有成为战兵。”拓跋砚眼中流露出回忆,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拓跋”这个姓氏在草原上是尊贵的,但姓拓跋的人并不一定尊贵,他是父亲与乾人奴仆所生,向来不受待见。 如今登临王座,其中坚信只有他自己知道。 “怎么不说话?”拓跋砚见林青久久不说话,问道。 “不知从何说起。”林青也十分坦诚,像是多年未见的朋友,虽然拘谨,但是坦诚。 “本王很好奇,靖安军是你自己训练的吗?他们很强,行军很有章法,与本王见过的乾军不一样。” 林青回答:“算是吧,靖安军的前身是镇国军的三千军卒。” “镇国军?在我们草原的记载中,镇国军很强,但如今已经糜烂得不成样子。能将这些军卒调教出来,是你强。” 拓跋砚面露凝重,一个会打仗的将领很可怕,但一个会练兵的将领,更可怕! 更何况还是在大乾,就算是大乾衰落,但还有万万人,简直数之不尽。 这种人若是放在草原上,王庭是不会将其派出去厮杀的,只会当宝贝一样,藏在王庭里,为草原源源不断地训练军卒。 若是陨落在外,无异于间接少了几十万兵马。 林青没有理会拓跋砚的吹捧,虽然对手的赞同比朋友的赞同更为厚重。 他抬起头,直直地看着眼前壮硕无比的拓跋砚,声音冷淡,不带丝毫感情:“你..想回去吗?” “回?回去?”拓跋砚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愕与不解,脸色迅速变得阴沉。 “靖安伯,你在戏耍本王?” 林青面色凝重:“败军之将,何至于本伯多言?” 屋内再次安静了下来,拓跋砚的呼吸声渐渐变得清晰可闻。 “什么条件?” “告诉本伯当年西虎城发生之事。”林青面色平静,藏于桌下的手,不由得攥住了桌布。 “西虎城?”拓跋砚身体一僵,眼神闪烁,脸色阴晴不定。 “将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本伯放你回去。” “你不用担心某食言,我能抓你一次,就能抓你第二次!” 拓跋砚只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压迫感袭来。 此人...说的不是假话,至少他不这么认为。 “可惜了,本王要死在大乾了,本王不知道当年的事。” 林青握着茶杯的一只手,猛地用力! 砰,茶杯破碎! 咣当! 房门被粗暴地撞开,一众亲卫手拿军卒冲了进来! 钟信见到一切安然无恙,默默松了口气... “出去!”林青此刻的语气出奇严厉! 钟信就着烛火,看到了一张阴沉得要滴出水来的脸,不由得心中一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他还是听令行事,摆了摆手,一众亲卫缓缓退出。 沉默了许久,林青将捏碎的茶杯扫到一边,看向拓跋砚,淡淡说道:“你是右日逐王,草原六王之一,手下兵马无数,怎么会不知道?你在骗某?” 林青黑洞洞的眼中已经出现了森然杀机,像是下一刻就要拔刀。 “呵呵,本王虽为草原六王,但向来受人排挤,不知道不是很正常吗? 况且,西虎城之事在草原讳莫如深,乃左贤王一力为之,其中关键恐怕只有汗王与左贤王知晓,其他人...恐怕不能给你答案。” “对了,左贤王也是凭借着此等功劳,才成为太子,继而加任左贤王。” 在草原,左贤王是汗王之下最尊贵的王爵,一般都由太子担任。 林青眼中的杀机已经不再掩饰,冷声问道:“那你知道什么?” “呵呵,本王知道的,与你知道的大差不大,想听听吗?”拓跋砚的眼里充满了玩味。 林青将眼睛都眯了起来,拔出了腰间的长刀,放于桌上。 “说。” “靖安伯早就猜到了吧,只是...不敢相信?” 拓跋砚抬起手,摸了摸已经很长的胡子,一字一顿地说出了四个字。 “内外勾结,里应外合。” 第182章 礼物 “内外勾结。” 此话一出,暴烈的气息从林青体内涌出,将他身前的名贵木桌炸得粉碎! 外面的钟信脸色一僵,看了看所有亲兵的视线都在自己身上。 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冲了进去。 于是,房门再一次被暴力地推开! 寒冷刺骨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出去。” 这一次钟信毫不犹豫地退出房间... 拓跋砚看着有些气急败坏的林青,不由得面露诧异,如此统兵大将,养气功夫应该十分了得。 看来西虎城之事对他很重要。 沉吟片刻,拓跋砚淡淡开口:“虽然西虎城之事本王并不知晓,但若是你放本王回去,本王答应你,可以秘密探查。” “来人,上刑!”林青没有理会,只是站起身,淡淡吩咐。 房门再一次被打开,一众亲兵冲了进来,快速来到拓跋砚身侧,架住了他的两只胳膊。 拓跋砚此刻还在呆愣之中,此人要干什么? 他是草原六王之一的右日逐王,麾下兵马草场无数,居然要被动刑? 就算是面见皇帝,只要他表现出留在大乾的意思,那定然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如今却要被动刑?以至于如今拓跋砚的脑袋还是懵懵的。 “林青,本王乃日逐王,你放肆!” 林青抬了抬手,被拖到房门口的拓跋砚停住了。 “将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本王不知道,此事乃草原绝密!”拓跋砚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丧心病狂的年轻人,心中充满了悔恨。 他恨自己带来的兵马太少,他恨自己太过自大! 若是有一日能让他回到草原,那他定然要聚集兵马,挥师南下。 林青的面色愈发凝重,轻轻挥了挥手,拓跋砚就被带走。 “看好他,不要让他自尽。” “是!”钟信恭敬回答。 ... 风浪城府衙,即使如今已经天黑,这里依旧灯火通明,但却不复以往的生气。 因为之地的官员有不少都进入了府衙大牢,等待受审。 此时此刻,身为布政使的严友贤坐于上首,疲惫的捏了捏眉心,看了看同样如此的同僚荣九,默默叹了口气。 “如何,他们还是不愿意说?” 荣九发出了一声叹息:“那是自然,虽然确定了凶手,但缺少关键证据,此案就算是闹到了京城,也十分难办。” “某就怕,佟英与田云光被押送到京城后,被翻案。” 此话一出,严友贤沉默了,二人通敌的证据一直没有找到。 一是因为洪应平失踪了,但二人都知道,可能已经死了。 二是替他们办事的阮兴门也失踪了,极有可能也死了。 如此一来,佟英田云光二人与蛮子的联系便中断了,他们大可以将所有罪责都推到洪应平身上,反正死无对证。 “那位靖安伯,抛给了我们一个大麻烦啊,要是处理不好,你我的仕途可就到此为止了。”严友贤眼神空洞,淡淡说道。 虽说让蛮子入城,已经是守土不力的大罪了,但若是牵扯到内外勾结,二人的罪责也会减轻不少,或许还能保住官职。 荣九开口:“他是勋贵,只管打仗,入内他将二人擒住,倒是省了一番功夫。” “是啊,没有证据,若是让二人活动在外,难保不会出现什么变故,如今他主动拦下了此事,也好...” 佟英与田云光之所以还留在城内,出现在府衙,正是因为没有证据,就算是布政使与按察使,也不能轻易将其抓捕。 但他们没想到,遇到了靖安伯,不分青红皂白地将人抓了起来,以至于他们准备的好多后手都无法使用。 这时,一名老吏匆匆来报:“两位大人,靖安军千户纳兰元哲求见,说是要送给布政使司一个礼物。” 二人顿时对视一眼,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解。 礼物?难道靖安军也要和光同尘? “请进来。”严友贤淡淡说道。 不多时,一身黑甲的纳兰元哲出现在大堂,在看到冷清的大堂只有二位大人后,不由地面露怪异。 “看来...这二人挺狠啊。” 严友贤站了起来,快步来到纳兰元哲身前,微笑着开口:“不知纳兰千户找本官何事?” “阮兴门抓住了,如今就在知府衙门大牢,若是二位大人想要审问,还请派人前去。” 纳兰元哲的声音不大,充满平静,但响在二人耳中,犹如一块巨石投到了平静的湖水之中,掀起了大片涟漪。 “什么?阮兴门抓到了?他没死?”荣九率先发出惊呼,随即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急忙补充: “本官的意思是,他没有被灭口?” “没有,他的车夫替他去死了,被我们从城外找了回来。” “好!好!!” 二位当之无愧的地方大员,心情无比激动,刚刚的案件还充满阴云,如今就已经雨过天晴。 有阮兴门在,佟英与田云光的罪证,就有了! 这时,严友贤面露难色,支支吾吾说道:“纳兰千户,能不能将其提到府衙地牢,这样我们审问方便一些。” 纳兰元哲顿时面露怪异,摇了摇头, “伯爷有令,审讯只能在靖安军的看管下进行,不是伯爷不相信二位,而是...” 他的话虽然没有说明白,但二位官场老手已经懂了。 靖安伯信不过布政使司衙门,这也是正常的,毕竟..这里刚刚出现了内外勾结。 “既然如此,那本官也就不强求了,多谢纳兰大人。”严友贤和煦开口。 “那下官告退。” “慢走。” 走出布政使司衙门,纳兰元哲感觉浑身都是飘飘然的。 一省布政使,就算是镇国公亲自前来,也不至于让其如此客气。 但如今,一个靖安军千户,就可以做到! “看来当初,来到这大乾西北边疆,是正确的...” “不知...此事结束后,我能得个什么封赏...” 活捉右日逐王,这在大乾国朝三百年的历史中,都是拔尖的功绩。 不用想,朝廷一定不会吝啬封赏。 这时,亲兵钟落低声开口:“千户大人,米大醒了。” “什么?这么快?”纳兰元哲一惊,被弩箭贯穿,居然只昏迷了不到一天。 莫非那小子真是练武奇才? “走走走,去看看。” 第183章 背刺的刀 纳兰元哲急匆匆来到了米大养伤的庭院,他此刻已经坐了起来,在桌边一口一碗地喝着小米粥,看得出来他很克制。 若不是身上绑满了绷带,谁也看不出他是伤员。 纳兰元哲嘴角微微抽搐,不由得看了看周围,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米大此刻看见了他,眼中闪过欣喜,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大人!!” “停停停停,你的伤口不疼了?”纳兰元哲的声音十分古怪。 米大不光这么快就醒了,而且看其样子,那恐怖的贯穿伤对他也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这有些颠覆他的认知了。 米大为了表示自己没有大碍,在胸前邦邦地拍了两下,发出一声傻笑:“嘿嘿,没事了。” 看着他活蹦乱跳的模样,纳兰元哲也不禁接受了这个事实。 “没事就好,这次你立了大功,要不是你,我们还找不到阮兴门。” “嘿嘿。”米大挠了挠头,其实从离开风浪城开始,他就知道,车夫不再是车夫了。 因为车夫只会叫他小米,不会直接叫他的名字。 所以米大遭到追杀后,一直带着阮兴门在风浪城外的山林中兜圈子,希望摆脱追踪,回到城内。 但还没等他行动,就已经被找到了。 想了想,米大觉得既然事情已经结束,就不用再对大人说了。 纳兰元哲拍了拍米大的肩膀,又捏了捏,察觉到了他坚实的肌肉,顿时有些羡慕。 “既然你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那就去见见阮兴门,他的嘴巴有些严,说是让我们把你治好了,他才肯说。” 米大只是一愣,随即嘿嘿一笑:“好...他在哪里?” “走,穿上衣服,我带你去...”纳兰元哲一边向屋里走,一边唠叨着,要将他引荐给伯爷。 ... 阮兴门虽然作风浪城的商贾巨鳄,但也没有佟英与田云光两位大人的待遇,被关押在普通的牢房里。 他盘膝坐在干草组成的床榻上,感受着皮肤上带来的尖锐刺痛感,眼里充满追忆。 似乎多少年前,他也曾睡在这样的床榻之上。 他如今脑海里没有妻妾成群,没有荣华富贵。 只有那个已经模糊了多年的大小姐影像,他能清楚地记得大小姐身上的味道,但即便是再次擦肩而过,他也认不出来了。 多年已过,若是大小姐还活着,想必早已变了模样。 不由的,阮兴门的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个被自己杀了全家的仇人,准确的说是他的妻子,孩子,还有岳父岳母。 他们的面孔却尤为清晰,不知为何。 画面流逝,很快他的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宽厚的背影,似乎有些颠簸,周围还有枝叶在不停地划伤他的皮肤。 那是米大带着他逃走的场景。 “没想到,老夫在临死,还能找到一个对老夫真正关心的人。”阮兴门不禁在心里想着。 这时,沉重的脚步声响了起来,阮兴门循声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高大的身影,脸上一如既往的憨厚。 只不过因为伤势的原因,有些苍白,步伐也有一些沉重。 “你...你没事了?”阮兴门急忙来到牢房一旁,将脑袋卡在缝隙里,伸出手去,想要碰一碰米大。 米大挠了挠头,憨憨一笑:“没事了,老爷。” 听到这个称呼,阮兴门眼神一黯,第一次觉得愧疚:“抱歉,是老夫骗了你。” 米大没有说话,只是又发出了一声傻笑。 纳兰元哲站在一旁,拍了拍米大的肩膀,看向阮兴门说道:“如何,人我们已经救活了,你们私通蛮族的罪证在哪里?” 阮兴门的视线挪到了纳兰元哲脸上:“你们不会杀他吧?他只是一个不聪明的年轻人,与老夫年轻时一模一样...” “怎么会?靖安军不会滥杀无辜。”纳兰元哲面容平静,淡淡开口。 “既然这样,老夫就放心了,这位大人,老夫可以给你一些钱,大概十几万两吧,能求您一件事吗?” 纳兰元哲顿时面露怪异:“阮兴门,你想让我放了你?” “不...老夫是想让你将米大收进靖安军,他脑子不好,就算做苦力也会吃亏。”阮兴门脸上充满慈祥,两只手扒在牢笼上,像是渴望自由的囚徒。 “好,我答应你。”纳兰元哲一听是这个条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阮兴门凝重的脸上第一次出现笑容,如释重负。 “好,如此老夫就放心了,与蛮子交易的账目在良金街十九号的地窖里,对了,少带一些人去,那里还有许多现银,应该有个十几万两吧,我不记得了,那是给大人的报酬。” “希望您能善待这个他,他是个好孩子。” 见阮兴门都说了,纳兰元哲挥挥手,身后的亲兵顿时跑了出去,前往良金街十九号。 “看来大人不是爱财之人。”见到这一幕,阮兴门呵呵一笑。 “那是自然,钱财易得,功劳难得啊。”纳兰元哲也与他闲聊起来,问道: “阮掌柜,您都这么有钱了,为何还要私通外敌,老老实实地过好日子不行吗?” 阮兴门坐了下来,笑着说道:“呵呵,大人是权贵出身吧。” “没错,出身京城镇国公府。” “那看来是大人物了,你们这些大人物,不懂我们这些小人物的艰难,若是不攀附权势,迟早被吃干抹净。”说话间,他又想起来已故的东家与大小姐,眼中不禁流露出仇恨。 但很快,他就恢复了正常:“大人说什么,我们就去做什么,想赚钱,就不要带脑子,做完了事,钱自然就来了。” “老夫曾经落寞,为了报仇翻身,为仇敌效力,可当我拿起长刀时,那种惊愕,那种茫然,大人想必没有见过,毕竟在他们眼里,我是不可能背叛的人...” 阮兴门脸上充满得意的笑。 这时,一名亲兵匆匆赶来,低声说道:“大人,已经找到了。” 纳兰元哲点了点头,既然账本已经找到了,就不用在此寒暄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米大的肩膀,笑着说道:“此事你立了大功!伯爷一定不会吝啬封赏,到时候你就是官了,让阿公阿婆好好高兴一番。” “嘿嘿...能吃饱就行。”米大憨憨一笑。 见到这一切,阮兴门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身形一个踉跄,渐渐后退... 纳兰元哲嘴角勾起微笑,看了看阮兴门的眼睛,淡淡一笑:“现在我见过了。” 第184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 京城,依旧是一片繁花似锦。 勾栏妓馆人满为患,各家的公子老爷为了争抢花魁一掷千金,引得围观众人纷纷叫好。 秦河的岸灯火通明,与河上的画舫交相辉映,成为了一条星河,铺陈在京城之中,俨然是一片国泰民安的景象。 无所事事的百姓们行走在河边,看着高大威严的画舫,特别是在看到上面的莺莺燕燕后,不禁舔了舔嘴唇,想着什么时候能去到上面走一走。 事实上,普通百姓等到天黑便早早睡下,一是为了补充体力,二是怕再晚一些会感觉到饿,根本不会出来闲逛。 能在这里行走的已经不是普通百姓了,至少也是家中有读书人或者商贾的富户。 在京城,规矩森严,阶级也同样森严! 就像是花岭街的寻春坊,虽然是京城最大的青楼妓馆,但能去那里的,最低都是有功名的读书人。 虽然没有具体规定,但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不是东家会赶人走,而是那里的客人会自觉地让你感到难堪,若是碰上了纨绔子弟,少不了挨一顿打。 至于这秦河上的画舫,那就非达官显贵不能上了,比如京中权贵,勋贵子弟,朝中的官员,各地大员的公子之类。 但顶级的权贵与官员是不屑于来此地的,他们若是看上了哪个花魁,只需要说一声,当夜那个花魁就会出现在府邸。 当然,寻常的应酬与交际,也不在此地。 京中的贼人中有传闻,绝不能去那种隐藏于闹市街巷之中的宅院。 它们往往十分普通,与民宅大差不差,但其中藏龙卧虎,不是他们这些小贼可以染指的。 说不定哪一座宅院中,就有当朝大员在其中。 就算是让京城无数商贾百姓羡慕的画舫中人,都梦寐以求去一次那种大隐隐于市的宅院。 并不是那里的花魁有多好,女子有多美丽。 那代表着身份,代表着权势! 在京中可以做到压人一头,那就意味着在大乾可以压很多人一头。 此时此刻,杏花街的一条僻静小巷中,就有这么一座宅院。 看起来如普通的民宅一般,但若是识货的人见到,就会发现,连门口的门簪都是金丝楠木,但经过了明显的做旧。 毕竟金丝楠木如今还是皇家专用,但民不举官不究。 宅院的入口不大,只能通过一辆马车,但进入院中却豁然开朗! 三五辆马车并排停放在院中,丝毫不显拥挤,在其周围还有神情警惕的护卫,腰间鼓鼓囊囊的,想来是挎着军弩。 小院的设计十分巧妙,若是有来敌,只能从前门攻入,所以只需要一些护卫就可以将此地牢牢守住。 但此刻,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趴在高耸的墙壁上,隐入黑暗,像是壁虎一般,灵活,但无声无息。 他此刻就像是一只苍鹰,抓在墙壁上静静盯着院内的护卫,眼神木讷冰冷,充满死气。 在观察了一阵后,黑衣人僵硬地转了转头,看向了宅院之外。 此刻,宅院那珍贵的大门前,不知何时已经多了十余名隐入黑暗的黑衣人,他们手持连弩与长刀! 站在最前方二人手中之物,足以让京城的府尹丢了官职。 重型连弩! 用的是铁芯弩箭,一旦射出,足以射穿重甲! 不管在哪里,这都是禁忌之物,就算是在军营中,也不是寻常军卒可以接触到的东西。 重型连弩长一米,通体由钢铁打造,上方的凹槽上有着三根拇指粗的弩箭,黑暗中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重型连弩非常重,但二人却将其平举,并且没有丝毫抖动,显然至少是中品武者。 这时,趴在墙上的那个黑衣人,连续做了几个手势,速度飞快。 门口的两个黑衣人看到了这一切,迅速挪动手臂,开始调整瞄准的方位,其身后的黑衣人也是如此! 做完这一切后,墙上的黑衣人做了一个下斩的动作,便迅速消失在黑夜中,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而等黑衣人彻底消失后,门外的黑衣人...毫无顾忌地扣动了扳机! 重型军弩的尖啸声才刚刚响起,院内就响起了几声西瓜爆裂的声音。 院内的护卫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变成了无头尸体...站在原地,久久不曾倒下。 而身后普通军弩射出的长箭,也精准地穿过了门上的窟窿,射入到了那些护卫的身体中。 计算之严密,骇人听闻! 只是一息,院内不留活口。 “发生了什么事?”一名衣衫不整的青年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当他刚刚看到那屹立不倒的无头尸体后,先是一愣,随即也成了其中一员。 重型军弩的威力不容置疑,不论射到哪里,必死无疑! 军弩穿过了青年的脑袋,射入了身后厚厚的门板,引起一阵惊呼。 黑衣人对此没有丝毫反应,只是轻轻一推门,大门打开,闲庭信步地走了进去。 屋内冲出的护卫,都被他们平稳射杀,甚至没有出刀的机会。 他们冷静,无情,做事一丝不苟,像是在执行既定的程序。 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场景十分糜烂,十余名京城有名的花魁全身赤裸的躺在地上,几名同样不着寸缕的青年在其上滚来滚去,惹得美人娇笑。 在另一旁,同样有十余名全身赤裸又显得娇弱的年轻男子躺在地上,在他们身上,同样有着几名青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股怪味,香味,腥味,还有屋外飘落的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十分难闻。 这时,一名坐在年轻花魁头上的青年眼神迷离,看着房门口脑袋来回摇晃,发出得意的笑容:“哎,老万,看看这是什么?又有新花样了?” 正在一名柔弱男子身上大汗淋漓的青年抬起头,看向房门口...瞳孔瞬间收缩! “你们是什...” 话音未落,刺耳地尖啸声响了起来,弩箭刺入血肉,西瓜爆裂的声音响彻不止。 还伴随着男子女子的尖叫声,求饶声,但回应他们的,是直面射来的一枚弩箭。 不到三息,屋内血流成河,不管是权贵的青年人,还是貌美如花的花魁,还是娇媚似火的男子,都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没了声息。 十几名黑衣人就那么站在门口,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射杀!射杀!射杀! 沉默了一刻钟,空气中弥漫的味道已经很难闻了,但他们已经不为所动。 直到半个时辰过去,屋内的所有人确认死亡,他们才有了动作。 慢慢转身离去,伴随着猩红的脚印。 第185章 不知墙外是谁家 今夜的京城虽然灯火通明,但多了几分肃杀气! 在秦河画舫上辛勤耕耘的工部主事之子,被压在身下的花魁生生折断了脊柱,死于非命。 一夜千金的花魁自刎于床榻,鲜血染红了一切。 与好友在家中相聚的光禄寺少卿之子,与一众好友被毒杀! 七窍流血,最后化作了一摊血水,凄惨至极。 国子监侍读学士在睡梦中被砍手砍脚,血流而亡,一直在其身边沉睡的小妾毫不知情。 直到起夜才发现身旁的老爷尿床了。 五军都督府经历在如厕时不慎掉入茅厕,溺死。 沂城伯之子柳鑫,寿化侯之子廖少航,外甥万从信,云霄侯之子骆正方等一众人在杏花街被杀。 一同被杀的还有十几名响动京城的花魁与牛郎。 现场惨不忍睹。 一时间,京城地界的捕快齐齐出动,游走在大街小巷之中! 不少权贵之家见到这一幕,不禁脸色一变,出事了.... 京城府尹是一个六十余岁的干瘦老者,虽然他是正三品京官,但这个位置向来尴尬。 一是京城脚下,二是大乾的权力机构都在此地,遍地大员。 三品比比皆是,二品也有许多,就算是一品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 更何况,京中还有诸多王公贵胄,勋贵国公。 无论是哪个,他都惹不起,好事从来轮不到他,坏事他从来跑不了。 被从睡梦中唤醒之时,心不禁咯噔一下,脸上的沟壑又明显了许多。 人一上了年纪,就会害怕被从睡梦中唤醒。 显然,出大事了。 不过两刻钟,他就已经穿戴整齐,来到了杏花街的小巷中。 进入其中,他一眼看到了遍地的血脚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几乎让他窒息。 京城府尹陆务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当他走到门口,看到里面站着这一群人后,眼前不禁一黑,险些晕倒过去! 沂城伯、寿化侯、云霄侯,还有几名老者,赫然是京中的官员。 “陆务升啊...陆务升,这下子可要栽了,看来老夫这辈子,确实升不了了...” 京兆府尹的老脸上全黯淡,这几位能出现在这里,毫无疑问,出事的人跟他们有关。 在场之人一个他尚且不惧,两个还能招架,若三个一起上,他只能致仕回家了,况且这里有这么多... 怕不是要晚节不保啊.... 当他调整好心绪,迈入院中后,一眼便看到了那几具已经倒下的无头尸体,心不禁颤了颤。 嘴唇愈发哆嗦,当他得到仵作的答案后,他的身子一个摇晃,赶忙扶住了一旁的墙壁,不让自己晕倒过去。 仵作的声音犹如魔咒,在他耳边不停回荡。 “大人...是重型军弩,直接将几人的脑袋射爆,身上的弩箭也是军弩,想来是用作补刀。” “重型军弩...重型军弩,如今出现在京城...老夫怕不是连致仕回家的机会都没有了。” 陆务升心里呢喃着,朝着房门走去,映入眼帘的遍地的尸体,都没有穿衣服。 他自然知道这是在干什么。 仵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大人,他们同样是被军弩射杀,来人十分歹毒,进行了不止一次的射杀,为的就是不留活口。 而且..这些人从头到尾没有移动过,平静程度骇人听闻。” “什么意思?”陆务升虚弱地说道,他此刻已经不想说话了,明天他的脑袋还能不能保得住,还是两说。 “大人您请看脚下,他们当时就站在您所在的位置,一动不动,下官想要找到一抹移动的痕迹,都找不到。” “下官怀疑...是军中的悍卒,或者...死士。” 陆务升呆呆地看着脚下,呼吸逐渐急促,身形也渐渐摇晃。 终于支撑不住..重重地倒了下去。 昏迷之前,他在心里发出了一声哀鸣:“到底....是谁要害老夫。” 院内还有几名没有穿官服的老者在来回探查,他们是几位勋贵的家里人,是养的奇人异士。 其中一人走到寿化侯身侧,低声说道:“侯爷,用的是军弩,穿的是军靴,都是死士!” 寿化侯乃是一位精瘦的中年人,面色阴郁,一看就不好相处。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问道:“是什么人干的?能查到吗?” “侯爷,能将重型军弩运到城内的,朝堂之上,不过双手之数,能够圈养死士的,同样如此,而且..这些死士至少都是中品武者,能获得此等功法的人,不多..” 老者话止于此,不敢再多说了,但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在这京城中能够圈养死士的,除了皇家,就剩那几家勋贵了。 当然,朝中的一些大人也有能力,虽然文武不两立,但双方都有默契,绝对不动用手段进行肉体消灭,否则就是彻底开战。 而能够肆无忌惮杀勋贵的,只有勋贵,只有底蕴深厚的勋贵不怕同等手段报复。 就好比皇帝武将想要杀文官很难,充满忌惮,但文官杀起文官来,却毫不手软。 寿化侯原本挺的笔直的身体忽然佝偻了下来,脸上似乎也出现了几分苍老,默默叹了口气:“将问仁的尸身带走吧。” 一旁的沂城伯有些着急,急忙上前:“廖哥,怎么能走!!凶手还没有找到!!” “找不到了,既然他们动手,就不怕我们查,将人都收回来吧。”寿化侯慢慢抬起了脑袋,轻声说道:“今夜死的人不少,查一查他们,看看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不知死活的事。” 说完,他就默默离去,背影有些萧瑟:“这些小崽子们啊,不知敬畏,背着我们这些老东西,做了不少事。” “查查吧,也仅限于查查了。” .... 一处小院。 十几名黑衣人整整齐齐的躺在地上,已经没了声息,一众军弩已经消失不见。 房屋中,似乎坐着一个人,他浑身隐藏在黑暗中,有些看不真切。 一名瘸腿的老者拄着拐杖,走了进来,在黑暗前俯首。 “公爷,当日与小姐接触过的人,都办好了。” “嗯,去吧。”黑暗中传来了一个沉稳冰冷的声音。 “下辈子老奴还来侍奉公爷。” 瘸腿老者慢慢走出了屋子,躺在了一众死士身旁,很快就没了声息。 一切结束后,黑暗中慢慢走出了一道身影,旁若无人地走出宅院。 不管是小巷里的衙役,还是杏花街上五城兵马司的兵马,都无视了此人。 淡淡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一刻钟后,一声惊呼自刚才的小院中响起:“来人!!凶手们在隔壁!!” 第186章 世间尊荣 上东街,此乃王公贵胄的宅院所在,也是整个京城,除了皇城之外,最尊贵的地方。 坊间曾有传言,若是能在此地安家,就意味着已经到了大乾的真正顶点。 毫不夸张地说,此地的任何一座宅院,都可以决定数万人的生死。 在这条街上,有几座毫不掩饰的奢华宅院,所摆所用,都是大乾的珍贵之物。 但这一切都比不上那高悬的匾额,上面的字不是苍劲有力,也没有笔走龙蛇。 相比于大乾的书法大家,相差甚远。 但虽然不好看,却大气磅礴。 因为书写匾额的,乃是大乾太祖高皇帝! 这几块匾额,也代表着大乾最高的尊荣—国公。 世袭罔替,生生世世连绵不休。 在他们眼中,即使你是一品权臣,也无所畏惧。 因为你总是会死的,家道总是会中落。 但国公不同,你死了,国公府还在,你的家亡了,国公府还在。 此刻,漆黑匾额上的几个字涂抹着金漆,在灯火照耀下,熠熠生辉。 “镇国公府。” 四个字,道尽世间尊荣。 不论是街道上的侍卫,还是隐藏在暗处的武者,都神情警惕地盯着四周,生怕匾额下那人出了什么岔子。 那人是一名宫装妇人,身穿淡蓝色的衣裙,上面镶嵌着金边云纹,双手负于小腹,不时踮起脚看看街角,眼里不时闪过担忧。 妇人的容貌不算美,但却有一股贵气扑面而来,能压得那些一夜千金的花魁喘不过气来。 终于,淡淡地脚步声响了起来,街角出现了一名身穿黑衣的中年人,双手负于身后,步伐沉稳地走在青石板铺陈的地面上。 妇人原本担忧的神情瞬间消失不见,转而变得柔和,随即变成了怒火中烧! 她将双手插在腰上,不时咬咬牙,恶狠狠地瞪着那个男人,先前的贵气一扫而空,扑面而来的是战场厮杀的凛冽杀意。 “纳兰亭,你个王八蛋!!又出去鬼混!!” 纳兰亭乃是当朝镇国公的名字,但能全名全姓叫出来的,普天之下,只有那几个人了。 听到这个声音,男子的身体猛地一僵,脚下的青石板也踩起了几分灰尘。 原本就低垂的脑袋变得更低了,开始缓缓后退,无声无息。 “站住!过来!”妇人的声音十分好听,虽然柔和,但带着一股股浓浓的不可拒绝。 纳兰亭马上停下了后退的脚步,猛地抬起头,僵硬的脸上露出灿烂笑容,原本前进的步伐变为了小跑。 “夫人,你怎么出来了?外边凉,快进去。” 妇人没有动作,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眉毛一挑:“去哪里鬼混了?” 纳兰亭搓了搓手,讪笑道:“这不是和大舅哥喝酒了吗,他非要拉着我喝,我拒绝不了啊。” 夫人名为孟春英,“孟”这个姓氏在如今大乾也是尊贵无比,因为掌管京营的当朝兴国公,也姓孟,同样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而当朝兴国公唯一的妹妹,自小与镇国公青梅竹马,自然产生了联姻,可谓强强联合。 在当时,不少文官弹劾此事,想要阻挠联姻。 原因很简单,镇国公府掌管京城外驻军镇国军,兴国公府掌管京营与京城防备。 二者若是联合起来,就算是早上决定造反,中午皇帝与一众文武百官就要人头落地。 但好在,先帝十分信任勋贵,默许了此事。 而这件事,也是先帝留下的最大遗泽,驻军与京营若是不掌控在勋贵手中,当今圣上就要睡不着了。 “进来!”孟春英瞥了一眼纳兰亭,没好气地说道,说完就扭动着身体,快步进入院中。 纳兰亭暗暗松了口气,应该是过关了。 “幸亏老子今天没去鬼混,要不然就惨了。” 纳兰亭随即抬起胳膊闻了闻,发现没有胭脂水粉的味道,顿时放下心来,大步往里走! 街上的护卫以及暗处隐藏的高手都暗暗松了口气,两位大爷可算是回去了。 若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了事,他们可就惨了... 不过..早就听闻镇国公惧内,如今一看,好像名不虚传啊。 纳兰亭一进屋就将身穿的黑色袍子脱掉,甩到一边,换上了常服,并且吩咐下人准备热水。 他打算舒舒服服地泡一泡,今日心情舒畅! 孟春英黑着脸走了进来,拿起了随意丢在地上的衣服,脸色微变,皱了皱眉头,嘟囔道:“衣服不要乱丢,这么大个人了..” “知道了...知道了...小翠啊,把衣服收走。”纳兰亭四仰八叉地躺在名贵的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行了行了,别嚎了,小翠我都打发走了。”孟春英坐在椅子上,面色阴沉地看着眼前名贵的衣服,说道:“过来,我有事要问你!” 纳兰亭一个机灵坐了起来,讪讪地来到了夫人身旁坐下,亲切地拉过了夫人的手放于自己的胳膊上:“来...揉揉,怪不舒服的。” 孟夫人瞥了他一眼,眉毛竖了起来,但还是轻轻地揉起来:“今夜去哪了?” “喝酒啊,和你哥。” “聊什么了?” 纳兰亭叹了口气,无奈说道:“聊了聊什么时候带兵冲进京城,杀光那些狗日的文官。” 他病恹恹地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夫人,咱那些兵不中用,都是花架子,要不叫林青那个小子练练,为了杀光文官,咱也早做准备。” “死样...”孟夫人风情万种地白了他一眼,说道:“媛儿是去西北鬼混了吧。” 纳兰亭一愣,险些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不过转念一想,夫人也不是好糊弄的。 他是镇国公,人家还是兴国公呢.. “昂..应该是吧,听说那边风景很好,女孩子嘛,都喜欢好看的东西。” 孟夫人面露担忧:“黄沙大漠草原,有什么好看的,当年祖父他们都说了那地方鸟不拉屎,要不是能养马,谁去打那地方。” “人都解决了吗?” “当然。”纳兰亭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马上就后悔了。 呃... “行了,你这衣服上都是血腥味,也不注意点。”孟夫人无所谓地说道。 “夫人...你都知道了?” “我哥说你调了一批军弩进城,没有走五军都督府,也没有走五城兵马司。” 嘭! 纳兰亭一巴掌拍在了桌上:“王八蛋,不是说好谁也不说的吗?” 孟夫人展颜一笑,屋内顿时明媚了许多:“行了行了,几个人而已,杀了就杀了,正好也让媛儿长长记性,以后她可不敢乱跑了。” 纳兰亭挠了挠头,有些烦躁:“也不知道曲州如今成了什么样子,也没有消息传回来。” 第187章 风波再起 翌日,京城内的气氛有些凝重。 昨日发生的事,一些大人在昨夜就已经知道了。 但有这个能力的官员终究是少数,大部分的京官也是在早晨,才知道昨夜居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 而且,从如今诡异的氛围可以看出,不论是文武百官,还是陛下,似乎都没有追究的意思。 就连死了儿子的几位伯爷侯爷,也不打算追究了,事情俨然已经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趋势。 这让一些京官的鼻子都竖了起来,想要嗅一嗅空气中不安的味道。 但奈何,他们还不够格。 只能在三两好友相聚时,猜测一番是谁做的此事。 就在京城准备恢复宁静,重新回到一潭死水的状态时。 三日后,几匹自大乾西北跑来的战马,继续让京城的水变得浑浊... 蛮子南下了,蛮子攻入曲州到达风浪城。 蛮子进城了,蛮子被靖安伯全歼于旷野。 彻底引爆京城氛围的是最后一条消息,草原王庭右日逐王被靖安军活捉! 京城一扫阴霾,朝廷也没有瞒着百姓的意思,迅速将这个消息扩散了出去。 一时间,几日前京城凝重的氛围被抛之脑后,官员们带着笑容,百姓们眼含热烈。 草原六王之一的右日逐王被活捉,这个消息是大乾十几年内听到的最好消息。 也是光汉皇帝即位后,第一场酣畅淋漓的胜仗。 但与百姓官员的高兴不同,皇宫与六部衙门,甚至诸位勋贵府上都感受到了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百姓们与中下层官员不知道的事,他们知道。 曲州发生的事,他们也知道,在这邸报中,朝廷隐藏了关键的细节。 蛮子是如何突破防线,来到曲州。 又如何凭借一万战兵,攻破曲州高大的城墙。 靖安伯又是如何神兵天降,一扫曲州颓势。 可以想象,此事要是传播出去,如此振奋人心的事,可能会变成百姓们都大感失望的一件坏事。 所以不管是曲州送往五军都督府的军报,还是布政使司送往内阁的邸报,都没有提及里应外合之事。 时间飞速流逝,百姓们依旧其乐融融,但不少官员已经察觉到气氛的不对。 五城兵马司加派了人手,在城内不停地巡逻,五军都督府也开始了封闭议事,谈了什么,做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更让京城内官员惊骇的事情发生了。 不到半日,京城内已经有大大小小不下十位官员自尽在家中,并且都留下了遗信,陈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希望朝廷能够放过其家人。 其中不乏官位不高,但权势极大的几位。 比如从六品的鸿胪寺丞,主掌外宾、朝会仪节之事。 这个职位在大乾开国之时并不起眼,但随着大乾衰落,蛮子愈发势大,所以也就越来越重要。 正五品户部曲州郎中,掌曲州户籍、土田、赋役统计之事。 正五品兵部武库司郎中,管理军械以及重要物资。 正五品兵部武选司郎中,负责武将考核,任命。 在以往,这些职位但凡空缺出来一个,都会引得各个党派哄抢。 但如今,京城官场之内,却平静得吓人。 ... 皇城,文渊阁,此地乃是首辅办公之所在。 每日人来人往,大乾的重要奏折,都要先进入此地,经过内阁等一众阁臣筛选。 重要的则要上呈陛下,不重要的,内阁将会自行批复。 其中大部分都是例行公事,嘘寒问暖, 如:陛下您吃了吗?臣吃了。 陛下您最近睡得可好?臣睡不好。因为没有瞻仰陛下的天颜,所以睡不好。 在外的官员最想的,就是入京为官,只有在此地才有无限可能。 若是哪日皇上心血来潮,看到了这些奏折,说不定就将其调来京城。 总之,皇帝可以不看,但臣子不能不写。 万一...看了呢? 而文渊阁的诸位阁臣,每日都要被这些奏折淹没,但今日不同。 首辅衙门安静得可怕,只有几名老吏守在门口,来此地的所有奏折与官员都被劝去了次辅的衙门。 屋内有两人,一人坐椅子上轻轻揉着眉心,一人跪在地上捶胸顿足。 坐着的人是内阁首辅王无修,跪着的是兵部尚书庄兆。 王无修长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你先起来,这个样子像什么话,老夫一直教你们平心静气,如今天还没塌呢。” “老师,学生知错了,还请老师出手相助!” 庄兆不但没有起来,反而将脑袋重重地抵在地上,声泪俱下。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勋贵与武官不同。若是与其敌对,不能动用下作手段,他们真敢杀人” “就算当时不敢杀,等你退了老了死了,他们还是勋贵,届时就会迎来报复。” “我知道你是为了中军都督还回去的事不甘,但..”王无修脸上又露出疲惫,捏了捏眉心: “但谁给你的胆子,去暗算纳兰世媛,你是怕死得不够快吗?镇国公手中有兵,兴国公掌管京城防务,两位国公家中就这一个女娃...你怎么敢啊...” “当日事发..老夫以为会见到你的尸体。但还好,纳兰亭识大体,只是杀了一些动手的人,这是惩戒,也是警告。” 说着,王无修脸上难掩失望,几次欲言又止,但还是说了出来:“曲州之事,又是为何啊,武库司郎中,武选司郎中都出了问题,你来告诉我,这个兵部尚书,你是怎么当的!!” “曲州的手都伸到京城来了,你...不知道?” 王无修话语之严厉,前所未有,眼神也不再有年老的昏暗,而是锐利无比! 换作他人,可能会心灰意冷,跪地等死。 但庄兆不同,他是王无修的学生,知道老师若是对学生失望,不是苛责打骂,而是无视。 所以他心里还有着一丝希望。 面对老师,庄兆打算实话实说,他将头重重地下,用带着后悔的语气说道: “老师....学生错了...” 王无修的脊梁骨仿佛一下子弯了下来,眼神也重新变得浑浊。 “说说吧..你还背着我做了多少事。” 第188章 师徒 文渊阁中安静了片刻,最后传来了庄兆的声音: “前些年,曲州的佟英找上了弟子,透露出了想要调离曲州的意思,另外..他还告诉我,他发现了曲州一直没有遭到蛮子秋日袭击的秘密。” 兵部尚书庄兆抬头看了看老师,发现他一直面无表情,便继续说了下去: “曲州这些年来之所以高枕无忧,是因为右布政使田云光一直在勾结蛮族,并且每年都要运给蛮子大量的物资,以求平安。 不光如此,田云光还通过右参政与蛮子展开贸易,每年获利颇丰。 佟英发现了这些后,将其写信告诉了学生,并且还说可以让学生参与进去,每年分润一大笔银子。” “你拿了?”王无修的声音略显疲惫空洞,脸上难掩失望。 “学生...只拿了一点。”庄兆支支吾吾地声音愈发低沉... “拿了多少?” 庄兆抬起头看了一眼老师,艰难吐出了一个数字:“六...六成。” 见到老师脸上写满了黯淡,他又连忙说道:“老师..这不是白拿的,是要我在京中配合他们,将一些武将调到曲州的关键位置,还要...将一些原本要运送给朝廷的物资,悄无声息地销账。” “学生一直很小心的,就算是那二人被抓了,学生也可以渡过难关,但..谁承想,武选司武库司那二人居然自尽了...” 啪! 王无修一把就将桌上的名贵茶杯丢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你也应该自尽!!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说着,王无修快步走到了一旁,抽出了放于果盘上的匕首,颤颤巍巍地塞进了庄兆的手里: “来...朝你脖子捅一刀,你也自尽,老夫还能保住你的家人。” 庄兆面无血色,眼里充满了恐惧,但眼底却有着一丝窃喜。 “若是老师要放弃我的话,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应该淡淡地说一声,知道了。” 想到这,庄兆将头顶的官帽摘下,慢慢地放在地上,眼里没有丝毫留恋。 但当他抬起头,看向王无修之时,眼里却充满了晶莹以及不舍。 王无修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多少年前,那个衣着朴素的年轻人,也是如此看他。 那时,他被对手排挤,远走边疆。 不管是同窗好友,还是弟子学生,都避之不及,甚至将他赠与的字画都尽数焚毁。 唯有这名弟子...不忘初心,来送了他一程。 庄兆的眼神渐渐坚定,将手中的匕首慢慢抬了起来,放于脖颈之上...眼里充满了决绝! “唉....起来吧。” 王无修转过身,踉踉跄跄地回到了椅子上,重重坐下,轻轻说道:“给老夫倒杯茶。” 庄兆眼底闪过了一抹喜色,但脸上却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利索地爬了起来,拿出了一个崭新的茶杯,倒上了一杯名贵的清茶。 王无修不顾形象地将其一饮而尽,不理会胡子上的水珠,开口道:“维先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字还是我帮你定的。” “是...老师当年看我木讷,特意帮我选了一个官运亨通的字。” 王无修淡淡地摇了摇头:“维先..精进不休、深思熟虑,官运亨通之意,老夫的本意的前半句,可你只做了后半句。” “你已经官至兵部尚书,等到哪位阁臣致仕,老夫定然会让你入阁,届时你兼任兵部尚书,还是阁老...这天下已经没有几个人比你还要有权势了,为何你还要贪恋钱财,还是...不该拿的钱!” 庄兆抬起头,眼神中露出坚定,淡淡说道:“老师,某不为钱财!” “那你为什么?” “佟英可以调配边疆二十万兵马。” 王无修懂了,他也猜到了。 这位弟子虽然贪恋权财,但能力出众,几次曲线救国,就算是朝中的对手都赞叹不已。 “老师,兵部本应是大乾六部第一,但就因为五军都督府...才居于吏部,户部之下,学生..想要改变这一点。” 王无修叹了口气:“所以...当年陛下要册封靖安伯,你没有阻拦,为的是中军都督的位置?” “是...但是老师点醒了我,五军都督府乃是武将所在,学生混在里面,总是不伦不类,时间久了,就连文官也会排挤学生,所以...” “所以在放弃了五军都督府的位置后,你又开始打起了边军的主意,希望间接掌控边军。”王无修淡淡说道,这位弟子确实能力出众,总是能想到弯弯绕绕的办法。 庄兆叹了一口气,沉声说道:“老师,佟英也是在近期才决定与学生彻底站在一起,但没想到....居然出了此等事情。” 王无修也叹了口气,庄兆连忙上前,将其茶杯满上。 “一饮一啄,都由天定,若是没有答应让其封伯,可能就没有今日之事了。” “若是此事功成,你许诺给佟英什么?接任者是谁?” 一旦此事功成,佟英纳了投名状,自然会被运作回京城,接任者就十分重要! 必须要是佟英的心腹,而且可以为兵部所用。 “学生答应他,可以将其调任兵部左侍郎,接任者是指挥同知鞠文卫,但..此刻也被那林青抓了。” 大乾太祖年间,重武轻文,所以一省都指挥使是正二品,与兵部尚书齐平,而兵部左侍郎为正三品。 但现在大乾重文轻武,若是从都指挥使调任兵部左侍郎,虽然品阶降了,但手中的权力却大大增加,不再拘泥于一地一省。 更重要的是,来到了京城,就有向上攀爬的机会,在曲州..佟英已经升无可升。 王无修叹了口气,淡淡说道:“老夫知道了,将你与佟英联系的信件全部销毁,知道此事的人都处理掉吧。” “是...”庄兆压抑住心中的喜悦,故作懊悔的模样。 “下去吧..。” “是。” 庄兆走到门口时,却听到了王无修语重心长的声音:“维先啊,谨言慎行,做事三思。” “是...” 当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正五品吏部文选司郎中白绫自尽,负责文官选拔以及官员任命。 正五品吏部考功司郎中刎颈自尽,负责官员评级、考核。升迁。 第189章 自断一臂 光汉三年,八月二十三,立秋。 虽然已经秋天,但炎热的天气与京城凝重的氛围一般,久居不散。 百姓们做工时汗流浃背,不时大骂老天爷不厚道。 官员们上衙时小心翼翼,不敢大声说话,生怕被卷入旋涡。 今日便是每七日一次的朝会,文武百官都在清晨聚集在皇宫门口,等待陛下召见。 文武百官在皇宫前,可谓是泾渭分明! 文官最前方乃是几位阁老与六部尚书。 武官最前方乃是五军都督府的几位都督,还有一些勋贵同知和都督佥事。 虽然后方的中层官员们互相看不顺眼,连说话客套都懒得说。 但在最前方,可是一片其乐融融,有说有笑的模样,就连一些官员都不禁心中暗暗佩服。 ——都是老狐狸。 这几日,因为曲州发生的事,京城的官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不时有官员自尽,不时有官员主动坦白。 其背后势力之复杂,让人应接不暇,就连在场的一些京官,都觉得眼花缭乱。 不知是哪些势力在其中角力,不知哪双手会搅乱棋盘。 不过,一切都会在今日了结。 吱—— 皇宫的朱红大门由几位皇宫侍卫合力打开,沉重的大门之后,是一条宽阔恭道。 尽头是一块巨大的白玉石基,在那之上,是由皇帝行走的御道,御道两旁早已站满了仪仗。 最上方,是代表着大乾至高的龙椅宝座。 百官就位—— 年轻但显得苍老的光汉皇帝缓缓走上了御道,坐于那象征着九五之尊的龙椅之上。 即使今日是朝会的日子,他的眼里还是充满着疲惫,两鬓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一些。 这些日子了,曲州的局势复杂变化,从当初的风浪城岌岌可危,到一日之间扭转乾坤。 这位皇帝可谓经历了两个极端,好在他能够通过密信,早一些知道那里的局势,也能看清楚这京城的混乱。 看着下方其乐融融的文武百官,光汉皇帝面无表情: “君王上下一日百战,朕——不惧!” 等到一段繁琐的礼节结束,六部尚书开始依次出列,叙说近些日子大乾发生的一些事情,以及处理方法。 但他们都出奇地默契,没有提及曲州之事。 只有兵部尚书庄兆在陈词中表明了,如今已然入秋,蛮子即将南下劫掠,兵部已经开始准备迎战事宜。 各处的物资、兵卒、军饷以及粮草已经开始朝大乾边疆汇聚。 时间缓缓流逝,出奇的是,一众官员向来讨厌的朝会,今日却感受不到讨厌。 终于,光汉皇帝露出了几分疲惫,一旁的太监自然是心领神会,马上高呼: “有本奏来,无本退朝。” 来了— 下方的一众臣子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原本病恹恹的模样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精神抖擞。 这些天来,可是让这些看不清局势的官员们急得心痒痒,虽然他们没有资格参与,但京官总是有些优越感的。 优越感就来自平日里的朝堂大势,以及明争暗斗。 这些,在京城之外的官员是无法了解的,只能看到结果,但京官却可以参与其中,近距离观摩,甚至能学得一二。 此时,六科都给事中出列高呼:“臣边祖祥弹劾兵部尚书庄兆,卖官鬻爵,收受贿赂,纵容属下,结党营私,冒领军功,勾结蛮子,共六大罪状,其上所属,句句属实,恳请陛下籍其家,抄其族,以正公道良心!” 六科都给事中边祖祥不过正七品,但其作为科道言官,乃是清贵中的清贵,权力极大。 六科在大乾不属于各部,乃是独立存在,掌侍从、规谏、补阙、拾遗,辅助皇帝处理奏章,稽查六部事务。 边祖祥此刻站在恭道中央,手拿朝芴,四十余岁的年纪,体态修长,面容俊朗,眼神清澈,一身正气。 光汉皇帝的眼神顿时凝重了下来,顿时有太监上前,将边祖祥手中的奏折呈了上来。 但他没有看,而是看着在场的诸多官员,问道:“诸位爱卿有何见解?” “臣冤枉!臣入朝为官二十余载,向来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做事小心翼翼,从来没有做过此等丧尽天良之事!!” 一声高呼,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见前方的庄兆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陛下,臣这些日子为了调配粮草军资呕心沥血,得罪了诸多小人,想来是他们想要陷害与臣,想要让大乾陷入万劫不复啊...恳请陛下严查胡乱攀咬之人!” 边祖祥顿时怒目圆瞪:“庄大人,本官且问你,管讷言、喻昌期乃是你的部下吧,他二人几日前自杀于家中,留下遗信,上面所写罪状,句句分明,你还想狡辩!” 庄兆没有去看他,而是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上方的光汉皇帝:“陛下,臣冤枉...此乃小人冤枉微臣!” 这时,左都御史出列,手拿朝笏,从袖中掏出一本奏折,高声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爱卿请讲。”光汉皇帝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听起来充满威严,但似乎还有一丝疲惫。 王岩年约五十,身材高大笔直,国字脸,一双眼睛锐利如鹰,执掌都察院多年,说话铿锵有力,自带让人信服的味道: “臣王岩弹劾吏部尚书宫慎之,骄纵属下,卖官鬻爵、公事不办、私干公事、徇情枉法、玩忽职守六大罪状,恳请陛下将其革职查办,夷三族!” 一些官员发现,已经七十有二的宫尚书陡然间苍老了许多,原本用力直起的腰杆似乎也坚持不住,有些弯曲。 不少官员皱起了眉头,难道这位三朝元老,被三任皇帝都称赞为天下官员表率的宫尚书,背地里也是蝇营狗苟之辈? 宫慎之默默叹了口气,已经弯下的脊梁似乎又弯了一些,他颤颤巍巍地跪在恭道中央,声音低沉,带着沉重:“老臣...死罪。” 此话一出,不光是在场的一众官员脸色变了,就连王无修也猛地抬起头,眼神中充满锐利。 他所看的地方,坐着在场唯一的一个人。 皇帝。 第190章 棉里藏刀 皇宫,尽管已经秋日,但早晨依旧有些昨日的燥热。 但此刻的恭道之上,一众官员却感觉到了心凉,浑身冰冷。 此地像是有一个巨大旋涡,在这里不停地搅动,虽然吸引人的注意力,但危险异常。 此时此刻发生的事情,就让一众官员忍不住心中猜测,但却又想极力逃脱。 吏部尚书,在大乾被称之为天官,统御天下百官。 下至县令,上至六部尚书,都在其统御范围之内,若想要履新任职,若不得到此人点头,就算是皇帝与首辅,也无法强行推动。 宫慎之作为三朝老臣,凭借自身威望以及资历,是在朝中唯一可以与王首辅抗衡的臣子,乃皇党,如今居然要倒下了? 宫慎之跪在冰冷的白玉石基上,眼中尽是疲惫,虽说世间有武者功法可以延寿,但大乾的文官几乎都不会去修炼,无他,没有时间。 光是处理公务,就已经让人应接不暇,哪有时间修炼。 而作为吏部天官,宫慎之这几十年来每日只睡两个时辰,其余时间都扑在公务之上,若不是有皇帝时不时赏赐的灵丹妙药,他早就劳累而死。 如今,他终于要歇息了。 他作为吏部天官,无儿无女,孤身一人,身旁只有几名仆人。 若说他结党营私,公事私办,就连朝中的百官都不会信。 但他似乎承认了? 那他如此做是为了谁? 答案呼之欲出, 已经有不少官员悄悄抬起眼睛,看向那最高处那身穿大红龙袍的身影。 ——皇帝。 皇帝想要掌控大乾,有三点缺一不可。 一是钱,二是军,三是吏。 如今大乾朝廷没钱,赋税逐年减少,已经入不敷出,这也间接导致了军费不足。 所以前两点,对于皇帝来说,名存实亡。 只有吏,还能有些许掌控,凭的是六科以及吏部。 那两位死去的吏部郎中,想都不用想,一定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明面上是宫慎之所做。 实则乃是为皇帝拉拢人马。 王无修眼里的锐利逐渐消散,转而变成了疑惑。 他知道吏部对于皇帝的重要,所以他示意王岩弹劾宫慎之,就是希望皇帝对宫慎之与庄兆都互不追究。 但如今,皇帝居然舍得宫慎之离开朝堂? 那吏部天官的空缺..是不是可以为我所用? 一时间,王无修陷入了沉思..久久不言。 在一旁跪着的庄兆也是脸色大变,若是宫慎之被革职查办,那他也悬了。 只是片刻,王无修就反应了过来。 “不对..不对...这是陷阱。” 王无修的眼神愈发锐利,慢慢抬起了头.. 他已经想明白了,就算是宫慎之离开朝堂,吏部天官的位置空缺,也不是他能拿到的。 届时少不了一番争斗,若是成了那还好,若是败了,不光吏部天官的位子没有了,重要的兵部尚书位子也没了。 更有甚者,案子也分轻重缓急,如今曲州之事势大,定然要先三堂会审庄兆。 曲州还有两位大员要押送京城受审,接连倒下数位大员,朝堂动荡,就算是朝中其他大臣,也不会想看到这一局面。 若是此时宫慎之查不出来什么,官复原职。 那他王党,就是最大的输家。 虽然这个可能发生的可能性不大,但王无修还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向来稳重异常,有三分风险,就不可贸然行动。 不由得,王无修心中一惊,瞳孔骤然放大,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我错了,不管宫慎之此举是真是假,我都要保他,因为庄兆是我的弟子...” 试问,弟子通敌,老师能幸免于难吗? “那...陛下此举的目的...”王无修的瞳孔再次放大, “是我?” 想明白了这一点,其余的一通百通! “吏部天官的位置只是诱饵!!!!” “抛出一个天官的位置,让老夫等人哄抢,实则...真正的目的是庄兆,也是背后的我!” “一旦他被定罪,随便一封伪造的书信,就能让老夫狼狈不堪,黯然离开。” 吏部尚书换整个王党,值不值? 值! 想着想着,王无修的眼睛眯了起来,浑身充满危险气息,犹如成精的狐狸。 “关心则乱..老夫的心乱了,以至于忽略了真正的危险。” “此举迷乱视听,让老夫等朝臣忽视背后真正的风波,此举...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想明白了这点,王无修毅然决然地出列,躬身一拜,沉声说道: “陛下,宫尚书乃是三朝老臣,被誉为天下官员表率,为公为君,唯独不可能为己。老臣不认为宫尚书会行此徇私枉法之事。” “至于吏部兵部户部那几名自尽的官员,老臣认为应当交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彻查。” “若是因为几名犯官的随意攀咬,就要让宫尚书蒙受不白之冤,此为亲者痛仇者快!” 此话一出,文武百官顿时皱起了眉头,王无修此举...有些反常,为何要为对手说话? 而坐于宽大龙椅之上的皇帝面无表情,只是心里微微叹息,骂道:“老奸巨猾。” 百官虽然不明白为何王首辅会如此出言,但并不妨碍一众王党对其支持。 左都御史王岩瞥了一眼身旁的右都御史,他顿时心中了然,大步迈出,高声道: “陛下,王首辅所说字字珠玑,确实不可因为几封信件就冤枉了大乾忠良,还请陛下将此案交于都察院彻查,我等定然还宫尚书一个清白。” 工部右侍郎司徒会因为儿子不明不白地死在京城,所以精神有些萎靡,但他还是出列高呼: “陛下,宫尚书在朝几十年,所作所为我等皆看在眼里,还请陛下勿信犯官遗信,还宫尚书一个清白!” 一时间,大大小小的官员纷纷出列,高呼着要还宫尚书的清白。 庄兆跪在地上,心中松了口气...总算顺利过关了。 站于一侧的武将们与其他官员一样,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眼看群臣高呼,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光汉皇帝轻咳一声,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诸位爱卿所说有理,凭借几个五品小官就想陷害当朝大员,谁给他们的胆子!” “查,彻查,看看他们背后到底有什么人!!”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堂会审,将案件查个水落石出!” “微臣领命..”三位大臣齐声说道。 “朕累了,退朝。” 一场风波无声无息地平歇了,与京城前些日子的凝重气氛有些不符。 雷声大,雨点小。 但在场的官员也不是傻子,走出皇宫,冷静思绪后心中一惊,想明白了其中关键。 他们都被骗了,吏部天官只是幌子。 不由的,几十道视线投向了那最前方的绯袍身影.. “王首辅,老奸巨猾。” 还有一些人将视线投向了身后的皇宫.. “皇帝,同样如此。” 第191章 寒门子弟 每次朝会后的皇宫,都如秋风一般萧瑟,人烟稀少。 只能看到一些宫女太监,在其内匆匆穿梭。 并不是他们很忙,而是想让同僚们看到他们很忙。 尤其是当今光汉皇帝对于宫中用度可谓是节俭到了极致,因为其特殊的身世,所以后宫之中没有哪怕一名嫔妃。 大臣们对此很不满,经常与皇帝吵架,但总是被皇帝顶回去。 “朕少用一点,边疆的军卒们就吃得好一点。” 此话被流传了出去,就连京城的百姓都在嘲笑皇帝,但他依旧我行我素。 皇帝不光不纳嫔妃,在吃穿用度上也是极为节俭。 自从登基以来,从来没有选拔新的太监与宫女,用的都是宫里的老人。 他还曾遣散过宫女,因为在当今皇帝看来,他只需要两个地方。 办公的御书房,睡觉的乾清宫,实在不行..办公与睡觉都在御书房也行。 这样一来,宫内只需要五个侍奉的太监,就足够了。 但无奈,宫里的老人太多了,他们没有什么别的生计,一生只学会了伺候人。 所以,他们想留下就留下吧。 这也导致了他们每天看起来都很忙,但却不知道忙什么,总之走路很快,眉宇间总是带着急切。 皇帝结束了朝会,就急匆匆赶去御书房处理今日的奏折。 朝中清闲的大臣在朝会后还可以回到家中或者衙门小憩一会,补足睡眠,但皇帝不行。 光汉皇帝在皇宫内飞速地走着,黄俊不紧不慢地跟在一旁,显然已经习惯了。 在二人身后,有一顶官轿在追赶,呈枣红色,乃是外廷大臣在宫中所坐。 高官乘坐的是枣红色,低阶官员乘坐的,一般为绿色与蓝色。 官轿内所坐的乃是当朝吏部尚书宫慎之,虽然轿子摇晃得厉害,但他还是闭目沉睡,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别的官员能在皇宫中坐一次轿子就足够吹嘘了,他足足坐了几十年,早已经习惯了。 大乾的皇宫很大,到达御书房走了足足一刻钟。 当皇帝坐于椅子上之后,呼吸都急促了几分,额头出现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黄俊啊,朕的身子越来越不行了,以前走这么远的路还不会出汗的。” 黄俊在一旁泡茶,当看到茶盒里仅剩的几片茶叶,不由得微微叹气。 手掌一翻,袖中便出现了一盒新茶叶,黄俊不紧不慢地将其放入了原本的茶盒,并且往茶壶里多放了一片。 “陛下,喝杯凉茶,压压火气。” “陛下出汗是好事,正好排一排身体里的湿气,以后陛下还是要多走走。” 光汉皇帝随意摆了摆手,显然是没有放在心上:“有时间再说吧,宫爱卿还在睡?” “应该快醒了。”黄俊微微弯腰,低声说道。 就在这时,御书房外传来了一声苍老的声音:“陛下,老臣宫慎之请见。” “宫爱卿快快请进。” 黄俊自觉地去搬了一把椅子,放在了御书房中央,距离书案不会太远,也不会太近。 既保证了二人能清楚地交流,也能最大程度地保证安全。 宫慎之坐到了椅子上长出了一口气,露出爽朗的笑容:“陛下啊,还是您这宫里的轿子坐着舒服,老臣每次来都能睡着。” 虽然宫慎之笑得爽朗,但还能看到他眼中的一抹疲惫。 作为六部尚书之首的吏部尚书,他没有时间休息,恨不得赶路都在办公,但无奈—年纪大了。 “宫爱卿还是要多加休息,吏部一些不重要的事可以推一推,不至于亲力亲为。”光汉皇帝笑着开口。 若是此话是别人听去了,还以为是皇帝对其能力不满意,想要让其早点让位。 但对宫慎之来说,此话就是字面意思,是皇帝在关心他。 “吏部..哪有不重要的事,就算是一地县令也要慎之又慎,毕竟关乎着一县百姓的安康,马虎不得。” 说着,宫慎之重重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陛下啊,如今吏部很是难做,寒门学子已经不多了,但老臣还是想要培养他们,但..又不敢将其放到高位,位置低了...他们也不甘心,难啊...” 光汉皇帝沉默了,眼里闪过了一抹忧色,对于大乾来说,寒门学子理应是最被看重的一批人。 若是其能一飞冲天,自然能带动大乾其他百姓,发奋读书,忠君报国。 但黔首骤登高位,凡遇难必变节。 再加之大乾的商业很发达,民间很富有,没钱的只是朝廷。 若是将一黔首放在县令的位置上,一地权贵商贾蜂拥而上,田产土地、金银珠宝、美妻媚妾让人难以招架。 皇帝是知道的,几十位黔首可能最后只有几人能够坚守本心,但坚守本心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冷落、编排、手下阳奉阴违、反唇相讥。 如此一来,就更少了.... 所以宫慎之作为吏部尚书,对于刚刚朝会的弹劾不置可否。 因为他这些年来确实在帮助那些坚守本心的寒门子弟升迁、调动、修改评级。 若是他不帮忙,那些寒门弟子将一辈子得不到调动的机会。 长此以往会让其对朝廷失望,可能最后也会和光同尘。 这个问题很大,大到御书房陷入了沉默。 最后还是皇帝率先开口,叹了口气:“若事不可为,就多用一些耕读世家,以及权贵子弟吧,他们中不乏希望大乾强盛之人。” “陛下圣明,但这条路还是要走下去,下官出身甚至算不上寒门,只能算是布衣黔首,其中艰难困苦,下官知晓,若是没有下官帮衬...他们..熬不住。 耕读世家的子弟见识多,学富五车,但因其出身富贵之家,衣食住行从未受过困扰,所以对百姓的困苦不能感同身受,所以老臣一直慎用。” 皇帝沉吟片刻说道:“此等人才要多用于提刑按察使司,都察院,御史言官,他们轻易不会被钱财困惑,也不会因为钱财而做出出格之事。” “陛下说的是,都察院中就有一名御史,家境贫寒,妻儿老小七口,俸禄根本不够家用,以至于老臣曾在街角看到他在为百姓抄写书信,赚取一些散碎铜板。” “看到他,老臣就想起了当年,老臣..当年也是这般过来的啊,不过...等到家父家母病死了,妻子也难产而死,老臣变成了孤身一人,便轻松多了。” 宫慎之哂然一笑,随即御书房再次陷入了沉默。 第192章 大乾英杰 宫慎之年纪大了,吏部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他去处理。 所以没待多久便离开了,御书房只剩下了皇帝与黄俊二人。 一来一回,就多了两刻钟的休息时间,也是皇帝对于宫尚书的隐秘关怀。 光汉皇帝拿起了一旁的茶水,慢条斯理地喝着。 刚一入口,他的眉头就是一皱,将茶杯远离嘴唇,左看右看。 “奇怪,今日的茶似乎好喝了一些。” 黄俊笑道:“陛下今日朝会大展神威,心情好了,这茶自然也就香了。” “哈哈哈哈,是极,吩咐御膳房,今日准备两张饼。”皇帝开怀大笑,对于今日的所作所为很是满意,准备奖励自己一番。 “是,陛下...”黄俊此刻也为皇帝开心。 从最初的毫无招架之力,到如今的有来有回,他都是亲眼看在眼里的。 “只是可惜啊,王首辅才智过人,没有上当,不过朕也没指望仅凭一些小伎俩就让王首辅远离朝堂,不过见到他们吃瘪,朕还是很开心。” 皇帝虽然这么说,但眼里还是有一些失望,难得的好机会,就这样偷偷溜走了。 “陛下圣明,奴婢见到外臣肆无忌惮,冲上去将他们杀了的心都有。”黄俊虽然在微笑,但眼睛里却闪过了一丝杀意。 “朝堂之事,打打杀杀不好,此次失败朕没有气馁。朕还年轻,就算是熬时间,也能将他们熬过去。” 皇帝从桌案下拿出了一封密信,不由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只不过,曲州之事太过分了。蛮子入境,导致风浪城封锁多日,城内百姓无粮可吃,商路停转,造成的影响不止一日一月,曲州想要恢复元气与人心,还需要很长时间。” 他远在京城,得到的消息非常滞后,眼看事情结束才收到详细过程。 好在事情的结果是好的,不光杀了一万蛮子,皇帝最看重的是那右日逐王。 他刚刚即位不久就出现了如此军功,其中寓意深远。 虽然光汉皇帝不信这些,但大乾的百姓信这些虚无缥缈的天命,他也乐见其成。 黄俊见陛下格外高兴,低声说道:“曲州之事陛下大可放心,有靖安伯在,出不了什么乱子。” 一说到林青,光汉皇帝嘴角的笑意忍不住扩散,心中无声自语:“莫非此人就是朕的冠军王?” 大乾曾经有过一次颓势,那时皇帝年幼,后宫屡屡干政,朝中大臣争斗不休,地方世家大族巧取豪夺。 最重要的是,北方蛮夷卷土重来。 但那时的皇帝迎来了他的福将,几年征战就将草原王庭打的远走极西,有其在外震慑,朝廷的混乱也渐渐平息,大乾重归强盛。 但冠军王就如飞星一般划过大乾,迅速远去。 若是这林青是他的“冠军王”... 一时间,光汉皇帝不敢想下去了,他怕这是一个梦,太不真切。 他轻轻甩了甩头,快速转移注意力,沉声说道:“黄俊啊,宫尚书先前所说的御史是谁?” 黄俊的记忆极好,只是略作思索就已经记了起来:“海岳,正七品监察御史,如今三十有七,父母健在,有二子一女。” “这么大了?”皇帝有些发愣,还以为宫尚书推荐的是年轻俊杰。 但年龄越大,意味着此人越可靠,皇帝也就越欣喜。 “陛下,此人二十五岁考中了举人,但因为家中贫寒,没有继续读书,而是匆匆上任,蹉跎十年,因为其刚正不阿,所以受同僚排挤。”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问道:“那他怎么来京城了?” 京官难做,皇帝又如何能不知道呢? 黄俊又面露思索,随即面露恍然,眼中还有着一丝笑意:“陛下...说来也怪,此人虽然刚正不阿,一身正气。 但做事极有条理,就连他的同僚也找不出问题,所以他每到一地,刚刚结束一任,同僚都会为他奔走,将其调走! 他就这么兜兜转转了十年,最后去无可去,无人接手,只能调来京城了。” “哦?此人既然如此坚忍,先前怎么不与朕说?如此之人,朝廷不用还等着谁来用?”皇帝心中已经有了一些不满。 但黄俊却默不作声地从那比人还高的奏折里抽出了一本,诚惶诚恐地放到了桌案之上。 “奴婢死罪,先前调查的名单中就有此人,是奴婢忘记呈给陛下了。” 皇帝面色怪异,有些尴尬,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些奏折都是他认为不急的,打算有时间再慢慢看... “下不为例。” “是...” 皇帝拿起奏折装模作样的看了几眼,便将其放下,说道:“给宫尚书带句话,将这海岳调到吏部,隐秘一些,另外...你去给他一些钱粮,七品的御史过得比百姓还要困苦,丢的是朝廷的人。” “是..奴才遵旨。” 看着前方的奏折,光汉皇帝厌恶至极,打算休息一番: “将那书拿过来,朕再看看。” “是。”黄俊来到了御书房的墙角,从里面拿出了一本没有名字的书,递给了陛下,笑着问道: “陛下,您贵为九五之尊,不用上阵打仗,为何要看兵书?” 皇帝一接到书就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不耐地瞥了一眼黄俊,“你不懂,别吵..” 黄俊乖乖闭嘴,决定下值后也回去看看。 御书房再次安静了下来,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以及皇帝咬指甲的咯咯声。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才将书本放下,呼出了胸中的浊气,感叹道:“这些兵法,朕用着不顺手,没有林青用得好。 朕刚刚在想,若是林青来,王首辅是不是如今已经致仕了?” “呃..”黄俊一时语塞,这话该如何接?他可不想谋逆。 “说话啊,怎么支支吾吾的。” “呃...奴才认为...靖安伯只会打仗,若是让其来参与朝堂斗争,定然是不如陛下的。” 皇帝大喜,继续说道: “嗯...说的对,但朕想让林青入京为官,你觉得如何?” 黄俊顿时大惊失色,靖安伯入京为官,那不是将一头猛兽放进了笼子里吗? 自断一臂,这是谋自己的逆? “朕只是想想....还要再考虑..” 第193章 此言诛心 京城,经过了朝廷的肆意宣扬,靖安军在曲州所作所为有了更详细的过程。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让不知多少百姓叫好。 他们虽然不识字,但也知道两军交战,若是有一方埋伏成功,那胜负的天平就已经开始倾斜。 京城内的说书先生敏锐地察觉到了百姓们的热情,纷纷开始讲述曲州风浪城所发生之事。 每个说书先生所说所讲都各不相同,但毫无疑问,都是靖安军最后取得了胜利。 百姓们也从未计较,只当听个乐呵。 尤其是靖安伯在未从军之前,是奴仆出身,这对整日苦哈哈的百姓来说,无异于精神寄托。 就连码头的力夫都多了几分干劲! 奴仆都能屡立战功,封伯开府! 我们力夫为什么不能当掌柜? 一时间,京城的氛围摇身一变,不复往日的凝重。 就在百官与百姓们猜测,陛下与五军都督府会给靖安伯什么赏赐的时候。 一封奏折再次让京城的官场瞬间凝重了下来,不过百姓们对此却很期待。 大乾三百七十一位官员联名上书,以国本空缺为由,劝谏陛下广开后宫早日立后。 这三百七十一位官员在大乾的天南地北,但就是这么联合起来了,并且默契的上书。 联想到前几日朝会之时发生的事情,一众官员心中明悟。 是王首辅的手笔! 这是一种反击,也是一种震慑。 震慑皇帝,震慑文武百官! 此奏折一出,不少官员便熄了心中燃起的心思,继续按兵不动。 虽然王首辅老了,但他依旧强大,其余官员党派只能静静蛰伏,等待机会。 此时此刻,御书房中又多了几张椅子,其上坐的都是朝堂大员,大乾的顶梁柱。 御书房的气氛有些凝重,王首辅步步紧逼,但皇帝却寸步不让。 总是以国事为重为由,进行推脱。 “陛下,国本乃如今大乾最大的国事!” “国不可一日无君,国本也同样如此!” 王无修苍老的声音在御书房中响起,声音不大,但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味道,让在场的武将与皇帝脸色很是难看。 陛下没有说话,王无修继续开口:“陛下,如今曲州虽然打了胜仗,但即将秋日,蛮子定然会展开报复,届时曲州的胜败犹未可知。” 说完,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若是胜了,那我大乾扭转颓势就在今年,但若是败了...诸位大人想没想会如何?” 一众大臣脸色难看,右日逐王被大乾活捉,蛮子为了彰显威严,定然会展开报复。 大乾...顶得住吗? 王首辅又开口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几个月来,靖安伯屡战屡胜,可谓是给了大乾百姓重重的鼓舞。 但诸公有没有想过,若是秋日蛮子南下,大乾败了,百姓们会如何?” “本官来告诉你们,百姓们会彻底对大乾失去希望,刚刚燃起的希望会彻底破灭...届时我等就等着百姓们的口诛笔伐吧。” “王首辅所言极是,但这又和陛下立后有何关系?”恢复了中军都督职位的镇国公黑着脸说道。 对于这些文官,他向来是讨厌至极,往往还不等开打,就已经想失败后的事情了。 丧气至极! 更可气的是,说得还有理有据,让他找不到反驳的机会。 王首辅没有看镇国公,而是直接看向坐于上首的陛下,沉声说道: “陛下,若是此时开启选秀,一套流程走下来,怎么也要好几个月,到那时,秋日的战事想必已经结束了。” “若是赢了,陛下此时立后自然是喜上加喜,百姓们都要为此欢呼。” “若是败了,陛下此时立后就尤为重要,民间都说发生了不好的事情,要冲冲喜,陛下此举有异曲同工之妙,况且也能让百姓们的心安稳一些,留下一些希望,不至于被战败的阴云笼罩太久。” “狗日的王无修,心都黑了,怪不得你只有一个儿子,都是报应。”饶是大乾顶尖的勋贵镇国公... 此刻也不顾形象,在心中大骂。 因为这个理由似乎无可挑剔,就算是皇帝的脸色愈发难看,但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阳谋! 一众官员心中顿生佩服,感慨王无修老奸巨猾,不过几日就已经做出了完美的反击。 皇帝以兵法伐之,王无修同样以兵法还之。 光汉皇帝面色阴沉,捏了捏眉心,说道:“朕乏了,此事改日再议。” 众人以为王无修要出言反驳,据理力争。 但他却露出了一副淡然体贴的样子:“陛下还请保重龙体,等过些时日老臣再来,此事早早定下,老臣也好与兵部商讨对靖安伯的封赏。” 一众官员眉头微皱,王首辅糊涂了?居然如此直白? 但下一刻,在场之人又重重叹了口气,暗骂老狐狸。 王首辅淡淡开口:“陛下,若是没有立后之事托底,那就不宜将靖安伯的地位抬得抬高,否则百姓就会对其有很高的期望。 如此一来,即使是小胜,也无法满足百姓了。 二来靖安伯如今还很年轻,并且战无不胜,若是此时大肆封赏,日后难办的是陛下,所以老臣劝谏陛下早日诞下皇子。” “你妈!!!”镇国公险些骂出口。 此言可谓诛心,功高震主,这是历朝历代的名将都无法避免的事情。 此时说,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但..以靖安伯的势头,若是能保持这种战无不胜,早晚有一天会到那个地步的。 更重要的是,靖安伯如今还年轻!! 年轻!! 就是最大的本钱,靖安伯可以等,可以等陛下百年之后,若是不快些诞下皇子,届时新君定然年幼! 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方是之时。 靖安伯兵马加身,功高盖主,可以封王,可以摄政。 甚至可以如前朝太祖皇帝那般,黄袍加身,喊一声诸将可害苦了我啊。 “好狠。”一众武将虽然看不惯王首辅,但对其扎心之言,佩服至极。 不论是劝解陛下早日立后,早生皇子,还是分裂皇帝与靖安伯的关系,让皇帝心中扎下一根刺。 都在短短几十个字之中,而且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此时,光汉皇帝的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手掌在桌下狠狠握住了桌上的帘布,身体似乎在微微发抖。 王首辅此刻慢慢站了起来,沉声说道:“陛下保重龙体,我等就先告退了。” 皇帝没有说话,但一众大臣还是知趣的离开了.. 等大臣们都走后,光汉皇帝坐在椅子上,身体不停颤抖,最后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昏迷不醒。 “陛下,陛下!!!” 第194章 帝王摒情 幽幽的黑暗中,光怪陆离,七彩绚烂。 光汉皇帝似乎看到了许多栩栩如生的身影,他们有的身穿甲胄,骑在威风凛凛的战马之上。 有的儒雅异常,举手投足之间带着和煦,使他身上的红色龙袍都有些像是书生的儒杉。 还有浑身充满戾气,看起来凶狠异常的皇帝,身上的龙袍就像是战甲,熠熠生辉,八名气息强大的内侍守在其身旁,日日夜夜,不曾离开。 光汉皇帝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他又看到了这些人死去的模样。 身形消瘦,形如枯槁。 即使他们活着的时候权势滔天,一怒伏尸百万。 但死了,就是死了。 “陛下,陛下!!” 虚无缥缈的声音在不停地拉扯着他,将他从这种昏暗中拉了回来。 光汉皇帝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熟悉的场景,御书房。 呆滞了片刻,记忆预备思绪渐渐回归,光汉皇帝想起了发生了何事。 “朕,怎么了?” “陛下,您急火攻心,奴婢为您输送了气机,调理了经络,如今已经没有大碍了。”黄俊面露急切,眉头一直紧皱着。 “还有谁知道此事?”皇帝虚弱地靠在椅背之上,感觉心神都被掏空。 “陛下放心,您昏迷不过半刻钟,奴婢没有告诉其他人。” “黄俊啊,你是在谋逆啊,龙体有恙,你竟然敢默不作声。”虽然嘴上如此说,但皇帝的语气却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 “陛下,奴婢精通医术,皇城之中,奴婢就是最好的太医,外人来看,奴婢不放心,另外...陛下的身体很好,只是有些劳累,再加上急火攻心,但...还是静养,不可动怒。” “你说的没错,太医院的人靠不住...”光汉皇帝忽然面露迷茫,他想起了刚刚看到的那名凶神恶煞的皇帝... 那是大乾武宗皇帝,自身就是武者,却因为偶然风寒去世了,可笑可笑。 他又想到了皇家密卷上记载的内容,不由得浑身冰冷。 那是皇家机密,只有皇帝与当代大宗正能阅读,其余任何人,见之灭口! “黄俊,摆驾宗人府。” 黄俊面露悲戚,低声开口:“是...” 随即他又猛地抬头,颤巍巍地说道:“陛下,保重龙体啊,您还有奴婢在呢。” 话语间,他的眼中已经充满了晶莹。 光汉皇帝笑了,笑得很开心,还带着一丝虚弱。 很多事情他也是当上了皇帝后才慢慢体会的,为何皇帝会宠信宦官。 因为在这滔滔天下,只有宦官不会背叛皇帝! 宦官的所有权势地位都是来源于皇帝,不管此人能力有多强,修为有多高,他都可以一言杀之。 至于其他...不论是皇子皇女,皇后嫔妃,还是文武百官,都是敌人。 帝位,一日百战,举目皆敌,孤家寡人。 光汉皇帝忽然停止了笑容,喃喃说道:“寡人..寡...还是古人看得真切啊。” 当年他还在王府时,也曾骂过武宗皇帝昏君,宠信宦官,残杀忠良。 等他当了皇帝,却发现..这朝堂之上,尽是忠良。 皆可杀。 但又杀不得。 ... 銮驾摇摇晃晃地来到了宗人府。 宗人府,此乃皇城最神秘的地方,乃是天家机密所在,掌管帝王家九族名册,宗文密录,记录皇家子弟罪责过失。 宗人府没有采用皇城的朱红颜色,而是采用漆黑色,只有匾额是大红色,看起来阴森恐怖。 这对于皇族子弟来说,是最不想来的地方。 光汉皇帝每次来,都能感受到一股压抑,像是大乾沉甸甸的历史压在了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进入宗人府,一位穿黑衣华袍的老者早已在院中等候多时,四周虽然没有身披甲胄的军卒,但黑暗中隐藏着不知多少高品武者! 此乃每一代帝王的私有力量,也是诸多力量中,最值得信任的一股。 见到了黑衣老者,光汉皇帝感觉周围的危险气息消散了许多,仿佛此人能给人带来安全。 事实上确实如此,大宗正,先帝的亲弟弟,痴迷武道,一身修为骇人听闻。 有其坐镇京城,皇帝才能睡得着觉。 “陛下所来何事?”大宗正的声音不疾不徐,给人一种独有的安全感。 “心情有些烦,朕来看看卷宗。”光汉皇帝率先向里面走去,大宗正慢慢跟随在其身后。 看着显得肃穆的宗人府,皇帝有些感慨:“皇叔啊,您整日待在这里,不会感到烦闷吗?” 大宗正摇了摇头,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心安处,即为家,臣在此很好。” 大宗正,当朝正一品,因为其地位特殊,朝中文臣武将勋贵见到其都要躬身行礼。 但因为其久居宗人府,所以朝中大臣已经有人将此人刻意遗忘。 “朕最近的心有些不安,想请大宗正去皇宫中住一些时日。” 大宗正的脚步略显迟缓,顿了顿,随即重重落下:“臣,遵旨。” “陛下,老臣听闻西北打了胜仗,可喜可贺。” 此刻,二人来到了宗人府一处偏殿,此地乃是安放皇家典籍之所在。 二人进入其中,映入眼帘的是数之不尽的书卷,被安放在一处处书架之上。 那里或许有大乾密辛,或许有皇家乱事,也有皇帝警示后人的为帝之道。 “这是朕第二次来了,即便心里早已经有了准备,但还是有几分忐忑。” 大宗正没有理会皇帝,自顾自地坐到了一旁的桌案之前,沏茶倒垂。 “陛下乃是九五至尊,为何忐忑?” “心不静,朕在刚刚吐血昏迷了,不过好在黄俊就在身边,无大碍。” 大宗正倒茶的手微微一顿,淡淡说道:“黄俊是个好奴才。” “是啊,朕刚刚梦到了武宗皇帝,他确实如画像那般凶厉。” 光汉皇帝在书架上来回扫视,忽然眼睛一眯,从中抽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 乃是武宗皇帝亲笔书写,写着对后世皇帝的警示。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将其翻开,其上的记载很是详细,字不算好看,但很工整。 “我等帝王,海纳百川,行王道,行霸道。” “以乱攻治者亡,以邪攻正者亡,以逆攻顺者亡。” 一直翻到最后,光汉皇帝明怀瑾终于看到了他想看的。 “勿轻信左右,即荆儿皆有戒心。” “不可淫于妇人,帝其舍情之。” “晚立后,迟生子。” “即以子,不可轻立储。” “夫鸿观史记,太子之立也,天子去之而死,帝可崩。” “若身不愉,死前嫔御殉葬。” “可防内外联手,干外政。” “谨,记,帝王摒情。” 第195章 消失的朋友 皇帝的銮驾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宗人府,銮驾的车队之后,还有一顶红色的轿子,里面坐着的是大宗正。 黄俊静静地走在一旁,眉头微皱,不时地瞥一瞥陛下,心里有些奇怪。 “陛下到底在宗人府看到了什么?为何脸色如此阴沉。” 光汉皇帝面无表情地坐在銮驾之上,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是眉宇间的一抹阴郁,是如何也无法掩盖的。 进入皇宫,大宗正的轿子与銮驾分开,去了他应该去的地方。 而皇帝的銮驾则是回到了御书房。 虽然今日经历了许多事,但政务还没处理完。 光汉皇帝阴沉着脸,走入御书房,坐于桌案之上,一言不发地拿起奏折翻开。 越看他的脸色越是阴沉,这一封封奏折,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 立后,立太子! 这时,一名年轻的宦官慢慢走了进来,黄俊脸色一变,马上上前,接过了其手中的密信。 宦官走后,黄俊轻轻地来到桌案旁,将信件放于桌案之上。 轻声说道:“是宫大人的信。”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拆开信件仔细查看,只是一眼,皇帝的呼吸就变得急促起来! 一只手紧紧地握着信件,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抓向了自己的胸膛。 此刻皇帝眉头紧皱,面露痛苦之色。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去...叫林青回来,叫他回来!!!!”皇帝的声音有些力不从心,但又有些声嘶力竭。 下一刻,皇帝吐血昏迷。 黄俊面露焦急,不停的往皇帝体内渡送气机,他的视线一瞥,看到了书信上的一行小字。 “御史海岳被寮所纠贪腐,今已入察院大狱。” ...... 七日后,风浪城! 如今的风浪城似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繁荣,但城北的百姓依旧人烟稀少。 有能力离开的百姓纷纷离开,剩余的都是一些家境贫寒,不得不留在这里百姓。 蛮子进城带来的影响远不止于此。 风浪城被蛮子进入的消息也逐渐在大乾边疆传了开来。 不光是风浪城,但凡接壤草原的城池,其中百姓都纷纷逃离。 有能力的就到别的城池生活,没有能力的就尽力搬离北城门。 如风浪城一般,家境贫寒的,依旧在原地生活。 但凡乱世,他们都是最容易死的一批人,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他们只能停在原地,生生挨过去。 熬过去了就继续活着,熬不过去的,就去死了。 不过,对于如今的靖安军来说,城北的百姓迁移,是一件好事。 使得靖安军可以将军卒都安排在城北,不用去挤在拥挤的城楼之中。 风浪城的城北,俨然已经变成了一座军阵,少见百姓。 这时,两匹高头大马缓缓行走在街道之上,一人身穿常服,面容英俊,看起来还不到三十。 另一人一身黑衣,脸上一直带着憨厚的笑容,体形异常健硕,即使是最大的衣服穿在身上也紧紧的。 二人是纳兰元哲与米大,七日过去了,米大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除了不能剧烈活动以外,与常人无异。 而因为米大,阮兴门将手里的证据都交了出来! 如此,只需要等到京城来旨意,将他们一同押送京城受审即可。 一场风波悄无声息地过去。 不多时,纳兰元哲带着米大来到了一处地面漆黑,房屋残破的地方,赫然是先前米大做过工的粮仓。 名善街六号。 来到此地,纳兰元哲能明显感觉到米大身上弥漫的悲伤气息。 当日蛮子入城,被烧死的百余名百姓,都是米大的街坊邻居。 他们虽然没钱,也经常吃不饱饭,但相处得还算是和睦,主要是互相帮衬。 米大的阿公阿婆身体不好,若是没有邻居帮衬,米大想必早就饿死了。 就连他立下的大功,也是被街坊邻居喊去干活才发现的。 米大一直认为,若是自己立了功,也有他们一份。 赚了钱,也当然有他们一份。 如今,他已经成为靖安军百户,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受到的金银封赏,即使已经过去了很多天,他依旧不敢相信。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钱。 他想要与乡亲们分一分,让他们也过上好日子。 但直到今日,纳兰大人才告诉他,乡亲们都死了,死在了一场大火之中。 他们没有抵抗,就那么蜷缩在粮仓冰冷的角落里,静静等待,等待自己被烧死。 米大的步伐有些踉跄,粮仓很大,但如今已经满目疮痍。 漆黑的木头,烧得只剩下骨架的马车,每一次脚步落下,都会踩断脚下的碎木,发出嘎吱嘎吱地声脆响。 忽然,米大觉得脚下有什么坚硬的东西,他轻轻低头,瞳孔剧烈摇晃。 一个已经变得漆黑的人偶倒在那里,无声无息地躺在废墟之中。 米大困难地蹲下身,伸出长满老茧的大手,轻轻的拨弄几下。 灰烬散去,露出了人偶的真容。 原来那不是人偶,只是一块长得像人偶的石头。 米大的眼神摇晃,轻轻摇着头,慢慢将那石头拿了起来。 在石头那酷似脑袋的地方轻轻一抹,露出了上面一道深深的刻痕。 石头仿佛露出了笑容。 米大的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的石头似乎已经变成精致的玩偶,脸上有着一些灰,张开了笑脸。 他们很穷,东家的儿女都有玩偶,他们没有。 米大小时候也想玩,但他知道,阿公阿婆还有他赚的所有钱都拿来买粮食了,没有钱买玩偶。 所以他找了一块像是人的石头,在上面刻上眼睛,笑脸,鼻子怕刻上不好看,所以没有刻。 这就是他的玩偶,等他长大后,虽然他还是很喜欢,但街坊邻居的小朋友更喜欢。 他是大人了,所以将他的“朋友”送给了朋友,最好的朋友小草。 这个名字很贱,但好养活,他也很喜欢这个玩偶,走到哪里都要带着,从那开始,它变成了小草的好朋友。 米大的视线已经完全模糊,手掌紧紧地攥着玩偶。 小草的“朋友”在这里,小草也在这里。 只是,他在哪里? 米大看不清,找不到。 第196章 不见踪影 风浪城,布政使司衙门。 时隔多日,他们终于等到了来自京城的旨意。 “陛下有旨,特命靖安伯押送蛮族右日逐王、佟英及其一众犯官,进京受审!” “随行五千军卒,以保路途安全。” “令原北乡城知府崔枕官复原职,兼曲州布政使司参政。” “令靖安军千户纳兰元哲任北乡城指挥使,兼曲州都指挥佥事。” “钦此。” 传旨的宦官年纪不大,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按理说此等美差是轮不到他的。 但宫中最近有些不平静,一些老面孔都悄无声息地失踪了,这才使得他能够来到此地。 “诸位大人,接旨吧。” 话音落下,布政使司衙门的一众官员面面相觑,皆是面露难色。 对于靖安伯进京,他们先前有过猜测,但没想到来得这么突然,而且被准许带兵入京。 这是什么殊荣! 而且,在场的官员都是老油条,听到这旨意都暗暗松了口气。 圣旨内没有具体的封赏以及惩罚,这代表着他们暂时躲过了一劫,并且京城似乎也有些不追究的意思。 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只是让他们心里有些吃味的是,陛下对靖安伯是不是有些太好了。 如今人走了,还要留下心腹帮其看着地盘! 而且,从最后二人的官职来看,毫无疑问是在防备着风浪城。 一官多任,在大乾并不少见。 但品级相差如此大的兼任,却十分少见。 就如这崔枕,知府是地方官,上不得台面,但兼参政就不一样了,刹那间就变为了曲州大员。 纳兰元哲也同样如此。 所有官员都明白,此举是为了在靖安伯离开后,让北乡城少一些来自州府的桎梏。 陛下恩宠,可见一斑。 “诸位大人?为何不接旨?靖安伯在何处?”传旨的太监有些诧异,看着跪了一地的官员,他也有些不自在。 最后还是布政使严友贤开口:“公公,靖安伯不在布政使司衙门,而是在城北的军营之中,多日来闭门不出,从不见客,就连我等,也有十多日未见了。” “哦?居然还有此事?那诸位大人快快请起,咱家去军营走一趟便是。”传旨的公公面露异色,心中无声嘀咕:“这靖安伯...好大的架子。” 不多时,布政使司衙门的一众官员与传旨太监一同来到了军营。 但依旧吃了一个闭门羹。 “各位大人,伯爷有令,不见客,任何人不得进入军营。” 传旨的太监勃然大怒吗,骂道:“睁大你的眼睛看看咱家,咱家是来传旨的!!” 此时,军帐中的崔枕在其中来回踱步,眉头紧皱,不时发出一声叹息.. “这可如何是好?” 传旨的太监居然来了,这一下子就打乱了他们的部署。 一时间,崔枕有些焦急,让一旁坐着大快朵颐,毫无形象的纳兰世媛翻了个白眼。 “老头,你来回走什么啊?烦不烦。” “哎呀,你不懂,传旨的太监来了,老夫在想如何应对。”崔枕瞥了她一眼,继续踱步,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个方法,但都被他否决。 “不就是个太监嘛,交给我了。”纳兰世媛擦了擦手,又抹去了红唇上的油污,察觉到手又脏了,便在衣服上随意抹了抹。 “姑奶奶现在血都不怕,这点油算什么。” 心里嘀咕了一声,纳兰世媛猛地站起来,朝着军帐外走去。 “你...想干什么?”崔枕一把拉住了她,满脸狐疑。 “跟我来,不就是个太监吗,你们这些外地为官的人啊,就是太把京城的人当回事了,也没见你们对本将军尊敬有加!” 听纳兰世媛这么说,崔枕解释了一句:“你不一样,那可是宫里的传旨太监。” “不就是个送信的,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二人一边走一边说,不多时就来到了营寨门口,那传旨的公公还在破口大骂。 让守门的几名军卒低下了脑袋,免得被唾沫喷溅到脸上。 “吵吵吵,吵什么吵!!”纳兰世媛此刻身穿黑甲,一头秀发被藏在了头盔里,显得英武不凡。 那传旨太监顿时一愣,随即露出了谄媚的笑容:“参见靖安伯,咱家从京城而来,传达旨意。” “知道了,拿来吧。”纳兰世媛没好气地伸出手,原本完美无瑕的手上已经多了几个细茧。 “呃...是。”传旨太监一愣,但一想到眼前这位曾经打了胜仗,还立下了泼天大功,跋扈一些也是应该的。 只见他迅速将手中的圣旨交了出去。 “齐活,走吧。”纳兰世媛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此时此刻,不光是崔枕,就连风浪城的一众官员都愣住了。 她...怎么成了靖安伯了,她不是镇国公的女儿,先锋大将吗? 见在场众人面露怪异,纳兰世媛露出讪笑,轻咳一声,解释道: “靖安伯如今在闭关修炼,已经到了突破的紧要节点,谁都不见,所以只好由我代劳接旨了。” “你!!!”传旨太监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指着纳兰世媛,怒目圆瞪。 布政使严友贤此刻也反应了过来,压低声音快速说道:“公公,此人是镇国公之女。” “啊?”那传旨太监顿时一愣,脸色随即转变:“没想到居然能在曲州见到纳兰小姐,真是咱家的荣幸。” 前些日子京城里发生的事情虽然没有人追究,但他作为宫里人,还是知道一些流言蜚语的,所以他此刻十分紧张。 不管是不是镇国公做的,也要小心谨慎,这位大乾顶尖勋贵,第一次露出了獠牙,可不是他一个太监能挡得住的。 “好了好了,都回去吧,等林..靖安伯出关了,再与你一同返回京城。” “这...敢问纳兰小姐,伯爷何时出关?”传旨太监面露难色,来时干爹已经与他说过了,速去速回,越快越好。 “不清楚,应该再有个几天吧,放心,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那就好...那就好....” 回到军帐之中,纳兰世媛又坐到了属于林青的位置上,大快朵颐,眼里的得意与气愤都毫不掩饰。 她看向崔枕,问道:“老头,那王八蛋什么时候回来。” “老夫不知。”应对完了传旨太监,崔枕又恢复到了云淡风轻的模样。 “王八蛋,本将军也是打过仗的,为何不带上我!” “女孩子家家,打打杀杀得不好。” 纳兰世媛暴怒。 第197章 深入草原 北方草原,一望无际,且只有两种颜色。 天空的蓝色,与大地的绿色! 随着秋日愈发临近,草原的绿色将要变成金黄色。 林青没有看见过金黄色的草原,不知道那有多美。 但在他看来,血红色的草原才是最美的。 此时此刻,五千骑兵在草原上驰骋。 声势浩大,但在广阔的草原上,犹如一个小黑点,丝毫不起眼。 但就是这个小黑点,从大乾风浪城出发,绕行北乡城,出大乾,深入草原! 几日之间,千里之距转瞬即逝! 如今他们已经在草原深处,朝着吉蛮部前进。 一路行来,他们已经屠灭了两个部落! 至此,吉蛮部外围的支撑已经全部被清理掉。 让林青欣慰的是,这次出击要比上一次顺利许多,速度也要快上不少。 上一次出行只有朱布提供的地图,但因为对其并不信任,所以还需要他来推演地图,极其耗费心力。 如今俘虏了四千蛮子,自然而然得到了此地的完整地图。 四千人,总有一些软骨头,这是无法避免的。 一行人在草原上疾行了大约一个时辰,林青轻轻一挥手,传令兵马上将其命令散发了出去。 五千骑兵犹如一个整体,速度慢慢降了下来。 马匹的降速很简单,马儿并不是通过减少步伐的频率而达到降速,是通过缩短步伐的长度,使自己的速度慢下来。 而军卒们要做的也很简单,挺直上身,握紧缰绳,马儿自然而然会慢下来。 如今这五千骑所骑乘的都是草原的高头大马,减速与加速要比乾马快许多,不由得让一些军卒爱不释手。 不禁让军卒们纷纷感慨,好的马儿就应该在广阔无垠的草原上奔走。 大乾马场出来的马在以前的他们看来很好,能有一匹已经满足了! 但如今就连靖安军的新卒,都觉得骑乾马有些丢人,因为他们的马矮,速度要慢很多。 于是,越来越多的新卒想要去到草原上,找一匹属于自己的高头大马。 他们如愿以偿了。 如今五千军卒中掺杂了两千新卒,他们所骑乘的马匹都是老卒的马! 等到有了缴获之后,还要将马匹还回去。 对于骑兵来说,让自己的马被别人骑,无异于心肝宝贝被睡了。 但伯爷有令,他们只好照做,同时不停叮嘱,照看好它们。 所以那些新卒对于马儿的爱护要夸张许多,一旦停下来,就算是不休息也会帮马儿清理身体,刷一刷马鼻,检查一下蹄子。 林青见到这一幕,不禁点了点头! 骑兵的最大武器就是身下的马,若是将战马都视若无物,如此军卒不要也罢。 林青将地图平放于身前,前方六十里,就是吉蛮部所在。 吉蛮部不光困扰着大乾边疆,也时常袭击草原王庭,所以不管是大乾还是蛮子,都对其深恶痛绝。 以前林青一直不清楚,为何草原王庭要将这个部落放在这里,阻拦自己南下的脚步。 在经历过风浪城之事后,他懂了。 因为有吉蛮部的存在,草原王庭便可以不派兵前往大乾西北,而曲州的一众高官们也对朝廷有所交代。 想到这,林青发出了一丝冷笑,曲州持续了多年的和平,是背后的蝇营狗苟。 林青不信风浪城的一众官员不知道,可能都默许了田云光的做法。 用一些货物资源以及银钱来换取和平。 坚固的城池总是被从内部攻破,此举又何尝不是一种分化。 将大乾的敢战之士与乞降之人彻底割裂,让一众官员心里生出间隙。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想到这,林青眼中闪过了一丝忧虑,大乾的问题比他想的还要严重的多。 大乾官场不乏聪明人,但明知是毒药,为了一时的苟延残喘,依旧选择吞下。 如此行径,可谓让大乾越来越难。 而他之所以匆匆出兵,想要平灭吉蛮部,是崔枕告诉他,立下了如此大功,可能会进京述职。 至少要让京城的百姓们意识到,大乾整治吏治的决心,为此朝堂百官都会推波助澜。 如此一去,再回来不知何年何月。 所以他想在离开前,拔出吉蛮部这一颗钉子。 为了防止吉蛮部听到消息远遁,林青甚至没有与风浪城的任何官员说过此事。 出兵也是悄无声息,绕行了大半个曲州,才得以走出大乾! 不然,走峰首城与丽克城是最快的道路,能够至少缩短两天的行程。 但...曲州的官员,林青信不过。 行军之道,需谨慎,再谨慎。 若是有所疏忽,可能会导致麾下军卒全军覆没。 五千骑兵休息了足足半个时辰,此时已经是下午,最热的时段已经过去。 林青冷声下令:“换甲吧。” 军卒中的三千老卒都从马匹的身后掏出了一个大包裹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副草原王庭的甲胄,还有一把弯刀! 上面刺鼻的气味让许多军卒都皱起了眉头,他们不怕血腥味,但这甲胄上的膻味,却让他们难以忍受。 贺老三倒是百无禁忌,兴冲冲地完成换甲,他的皮肤原本就很黑,如今穿上了蛮甲,倒是真的有些像蛮人。 他看向一旁皱着眉头的二娃子,笑道:“百户大人,这羊肉俺看着你比谁吃得都多,那个膻味你咋受得了!” 二娃子此刻屏住呼吸,缓慢地穿着蛮甲,没好气地说道:“贺百户,这能一样吗?羊肉煮出来又不膻,哪像这甲胄,像在羊尿里泡过一样。” 二人如今都是百户,所以说起话来肆无忌惮。 贺老三瞅了瞅二娃子,发出了一声大笑:“娃娃,这才多久,说话也越来越粗鲁了。” 二娃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叹了口气,军伍里的人说话一个比一个粗鲁,说话不粗鲁,只能让人白白占便宜。 至于新卒老卒,二娃子倒是有些骄傲! 他如今已经斩首三十余了,要是现在退伍,就可以回家娶媳妇生娃,但二娃子忽然有些不想离开了。 他穿戴好甲胄,看着那些身穿乾甲,满眼羡慕的军卒。 眼里不禁流露出了以往贺老三看自己一般的眼神,充满慈祥与期待。 不知不觉,他也成了老卒! 如今身披蛮甲,深入吉蛮部,行偷天换日之举! 第198章 礼仪之邦 很快,三千靖安军卒完成了换甲,成为身穿蛮甲,手拿弯刀,腰胯高头大马的王庭军卒。 这些日子来,三千军卒可谓是受了许多苦,为了与蛮子的肤色一样,军卒们不得洗脸! 但即便如此,与真正的蛮人相比,还是白了许多。 当然,已经足够以假乱真了。 看着前方的三千军卒,林青满意地点点头,在其身边的几位千户都面露佩服! 他们在没见过如此操作之前,根本想不到还能如此。 不由地,纳兰元哲将视线看向林青,眼中的钦佩之意愈发明显。 同样是面对四千蛮族俘虏,为什么他想不到可以这样? 若是他想到了,那此行的头功就是他的了! 事实上,靖安军的军卒们,就算是出发前都不知道他们要来草原讨伐吉蛮部。 连他都猜不出伯爷的下一步举动,风浪城的官员自然也猜不出来。 想到这,纳兰元哲看向林青,面露钦佩,说道:“伯爷,您是如何想到这一妙计的,属下佩服至极。” 林青笑着回头看了看几位望眼欲穿的千户,显然他们也想知道,但却不敢问。 但纳兰元哲身为权贵子弟,从小就被教导了许多官场规矩。 说话要落落大方,不要扭扭捏捏,而且,任何上官都有一个通病—好为人师! 这些纳兰元哲都记在了脑袋里,这也是为什么权贵子弟在大乾官场更顺利的原因之一。 人情世故是他们从小就要学习的礼仪,寒门子弟,则需要进入大乾官场后,慢慢体悟,晋升自然就慢了许多。 沉吟片刻,林青沉声说道:“本伯也是得到了风浪城的启发,蛮子可以进入风浪城,让我等忌惮。 那我等也可以堂而皇之地伪装成蛮族骑兵,进入吉蛮部,将其击溃。 虚虚实实,方为战阵之道,赢得胜利的方法,不止战场厮杀一种。” “你们想要对战阵之法有所精进,最先要做的,就是将那些让你吃瘪的敌人战法学过来,化为己用,活学活用,如此一来,可为名将。” 名将? 一众千户面面相觑,相互看着对方,这似乎离他们太远了。 他们目前只想做好一个千户,只有纳兰元哲面露激动。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个道理他是懂得,如今伯爷已经将方法告诉他们,至于能走到什么地步,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事实上,纳兰元哲觉得自己这些同僚们有些妄自菲薄了,等他们见到大乾其余的将领,就知道他们有多出色。 战场上的随机应变,只有经历过战阵的人才能做到精准判断,那些手中有兵,但没有经验的将领,不值一提。 见一众千户面露思索,林青很是满意,淡淡说道:“此行结束,靖安军可能要休整一些时间,届时你们要多看兵书,总结这些日子杀敌的经验。” 一听到要看兵书,几名千户顿时感觉头有些大,那些文字就如天书一般萦绕在他们脑海中。 “好了,如今我们要做的,是将这吉蛮部平灭。”林青淡淡说道,随即就看到了一众千户火热的眼睛。 对于他们来说,还是杀敌简单一些,不光有军功可得,更重要的是,还能抢蛮子的钱!! 靖安军所有人都知道,伯爷不爱钱,所得所抢的财物都不曾私用,一切都分给了他们军卒。 在如今大乾,能跟一个准时发饷还不克扣的上官已经算是幸运了,如靖安伯这般,就算是放在大乾鼎盛之时,都不多见。 现在,那两千身穿黑甲,手拿长刀的靖安军新卒,满眼羡慕地看着那三千老卒。 经历过两场战阵厮杀的他们已经知道了,近水楼台先得月! 等到他们杀过去,那些财宝想来已经被抢得差不多了。 他们虽然心里不甘,但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深入敌营,稍有不慎就会人头落地,这等危险之事,只有那些老卒去做才放心。 视线之中,那三千身穿蛮甲的乾军已经出发了。 处在队伍最前方的,都是在曲州长大的军卒,蛮语都会说一些,只要小心一点,自然可以做到万无一失。 此行最大的保障还是那三千蛮甲弯刀,还有那高头大马! 有这些在,蛮子可能根本不会想到,这些军卒是乾军假扮。 此行领军的纳兰元哲、钟信,还有兰云川,他们都是懂蛮语的将领。 纳兰元哲机警,钟信做事稳重,兰云川作战勇猛。 就算是被识破,凭借他们三人的本领,也足以等到林青率军前来,里应外合。 更何况,如今吉蛮部已经是没了牙的老虎。 外围的屏障已经被完全拔除,先前还在北乡城下折损了三千骑。 此消彼长之下,就算只带三千骑,林青都有把握将其歼灭。 带五千只是稳妥起见,为了减少伤亡。 兵行险招只是在兵力落后时的无奈之举,想要赢得战争,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凭借兵力与甲胄领先,堂堂正正地碾压过去。 见那三千骑兵走远,林青淡淡下令:“剩余军卒开拔,疾行四十里,缓行二十里。” 不多时,两千军卒就如利剑一般蹿了出去! 草原上,两团小黑点在宽阔的草原上疾行,朝着远方的吉蛮部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纳兰元哲等人就遇到了吉蛮部的哨骑! 大约十余骑,他见到如此多的蛮兵,不由得神情警惕,粗糙的手已经握住了刀柄! 其中一人喝道:“你们,来自何方?” 纳兰元哲瞥了他一眼,慢慢驾马上前,拉近了二人的距离! 等靠到近处,纳兰元哲脸上露出冷笑,一马鞭就挥了出去,重重抽在了那吉蛮部族人的脸上! 顿时,一条鲜红的血痕出现! 纳兰元哲神情冷冽,眼中充满不屑,骂道:“怪不得只能在这偏远之地苟延残喘,如此愚蠢!” “某是日逐王麾下拓跋哲,如今王上大胜而归,需在此歇息,我等作为先锋军,先行前来通知你们吉蛮部!” “回去告诉巴音巴图查邵,若是让王上不满意,我等不介意将吉蛮部一并平灭!” 斥候似乎想到了什么,慢慢睁大了眼睛,面露不可思议,他们不傻! 知道此人话里的意思,王庭又打胜仗了,而且还是给他们吉蛮部造成很大损失的靖安军。 那人犹豫了片刻,问道:“大人莫怪,是小人有眼无珠,敢问大人..那靖安军?” 纳兰元哲脸上肌肉抽动,面露不屑:“乌合之众罢了,在王庭大军之前,如土鸡瓦狗。” 那人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马上握紧了缰绳,快速说道:“还请大人稍等,我等去禀告族长。” “快去快回!” 见那十余骑离开,纳兰元哲得意地伸出手,在空中摆出了一个“顺利”的手势! 身后的一众军卒这才松了口气,先前见纳兰大人上去就抽了一鞭子,他们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了。 兰云川见状面露古怪:“蛮子...贱骨头!” 钟信则是在一旁面露憨厚,解释道:“在草原上,强者拥有一切,没有我们乾人的礼仪。” “蛮夷就是蛮夷。” 二人在乾人中虽然都是大老粗,是被人鄙夷的粗鄙武夫! 但来到草原上,二人觉得,相比于蛮夷,他们可以被称为礼仪之辈。 第199章 宝刀赠英雄 夜幕降临,天上群星闪烁,银色的光芒洒向大地,让整个草原像是铺上了一层地毯,煞是好看。 吉蛮部,篝火的光亮几乎照亮了夜空,空气中弥漫着肉香与酒香。 族人们围绕在篝火旁,开心地载歌载舞。 在不远处,是分散在各处的王庭军卒,他们同样如这里的族人一般,载歌载舞,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但与吉蛮部族人不同的是,他们多了一些沉默,身上有着肃杀之气。 这对于吉蛮部的女子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即使在篝火前旋转,她们的视线也停留在那些王庭的军卒身上。 几名女子躲在篝火前,小心翼翼地烤着木枝上的羊肉,滋滋滋的油声在其上翻滚,使其看起来就美味许多。 她们的视线停留在了最前方,看向那与吉蛮部首领们喝酒的年轻将军,那人的肤色很白,不像是他们草原人。 一举一动都带着豪放与洒脱,那浑不在乎的气质让她们为之沉迷。 那人好像叫拓跋哲,不光是姓氏高贵,就连名字也十分好听! 一时间,几名女子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眼神勾魂,像是溢出水来。 不多时,他们看到了那年轻将军站了起来,摸了摸裤子,看起来像是要去方便。 几名女子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约定好依次前去,谁也不得争抢。 一名吉蛮部女子率先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眼带懊悔的看了看胸前的隆起。 太沉了,好不方便。 她拿起了精心准备的烤肉,从布囊中拿出了一小瓶盐,小心翼翼地撒在上面,这可是她用两头羊换来的宝贝。 若不是给那名将军,她可不舍得。 撒上盐巴,女子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过去,那是大帐之后,十分隐秘。 想着想着,女子一个趔趄,觉得腿有些软。 “红枫,你要争气,不能给其他人机会。” 纳兰元哲此刻正在方便,这草原的酒太淡了,就像是喝水一般,让人难受。 事实上,从大乾运送到草原的酒,除了一些贵族,其他的都是要掺水的! 一坛酒变成两坛,甚至三坛,以至于好好的酒变得寡淡无味。 吉蛮部因为经常骚扰大乾,所以没有互市的资格,所吃所用要不是抢来的,要不就是从草原大部那里买来的。 如此,酒便更淡了。 纳兰元哲站在原地,叉开腿,一边感受着腹部的舒爽,一边想着何时发动进攻。 “再等一等吧,等到他们喝醉了,更容易解决战斗。” 这时,一个身段玲珑,前凸后翘的女子悄悄来到了大帐之后,手里拿着精心准备的烤肉。 草原的女子要比乾人的女子开放的多,见到纳兰元哲在方便,非但没有羞涩,而是眼睛一亮,大着胆子侧身一看。 她的眼睛更亮了,如同黑夜中的两颗明珠,怔怔地看着纳兰元哲。 纳兰元哲也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视若无物地提上裤子,看向那女子,脸上露出坏笑:“你...想干什么?” 女子粲然一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笑着上前将手中的烤肉递了过,说道:“这是我专门为你烤的,希望你能喜欢。” “对了,今晚你可以来找我,我想给你生个孩子,他一定会成为草原最勇猛的勇士!” “找你?”纳兰元哲面露坏笑,眼中露出侵略性。 女子身子一软,顺势靠在了纳兰元哲的怀里,眉目含春,嘴唇微张,一股温热气息在纳兰元哲的耳廓中回旋:“我也可以去找你..” “好。” 女子的眼中刚刚闪过了惊喜,随即变成了错愕... 她不可置信地慢慢直起身子,低头看了看那让她讨厌的胸脯。 灌注了气力的木枝像是利剑一般,刺入了她的心脏,跳动之间,她甚至还能感受到胸口中的异物。 肉香与血腥味混杂着飘进了女子的鼻子,她不禁瞪大了眼睛,神采渐渐暗淡,纤细修长的大腿也无力支撑上半身的沉重,缓缓倒了下来.. 血液从女子的身体流出,缓缓流向身下的草地,滋润着绿草茁壮成长。 小麦色的皮肤使她隐于黑暗中,若是女子不张嘴,想来很难发现。 纳兰元哲随意甩了甩手,神色如常地离开了这里,在离开此地的刹那。 他的神情重新恢复了豪放,眼神充满侵略性,吸引着一众吉蛮部的女子。 巴音巴图查钊是一位五十余岁的老者,统治吉蛮部已经有二十余年。 他看起来精神抖擞,一头银发随意扎在脑后,左手拦着一名肤白貌美的乾人女子,右手拿着酒杯,一杯接一杯的喝着。 见纳兰元哲回来了,查钊发出了一声大笑,用力掐了一下怀中的乾人女子,引得女子吃痛,白皙的皮肤上顿时多了一股瘀青。 在其周围,已经有很多类似的瘀青,每当说到高兴时,查钊就会用力掐一下女子,听她的哀嚎似乎让这老者格外兴奋。 “拓跋将军,我最勇猛的小儿子,就是中了乾人的奸计,被那靖安军埋伏,死在了北乡城,如今你们将靖安军平灭,我很高兴!!” 说着,便将怀中那乾人女子推到了纳兰元哲怀中,笑着说道:“将军,这女子送与你了,她来到吉蛮部有些日子了,被调教的很听话,将军尽管享用。”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苍老的脸上出现了让人厌恶的坏笑:“将军,她还是处子,原本是要送与王庭的贡品,如今将军为老夫报了血海深仇,便送与将军!!” “哈哈哈哈,那就多谢头人了!”纳兰元哲爽朗大笑,继而说道: “既然头人盛情难却,本将军也送给头人一份礼物,来人,将本将的刀拿过来!” 一旁的亲卫赶忙将其长刀递了过来,是一柄造型精美的直刀,刀锋之上还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查钊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只是一眼,他就知道,这是一把好刀,只有乾人才能做出这么漂亮又锋利的刀。 “乾刀?” 纳兰元哲重重点头:“此物来自大乾靖安军的一名千户,他家世显赫,是大乾的贵族,某砍了他的脑袋,才将这长刀拿出来!” “今日,本将便将此刀送与头人。”纳兰元哲笑着拍了拍女子的腰肢,她知趣地站了起来。 纳兰元哲拿着酒壶与长刀,来到了查钊的身前,大笑着说道:“宝刀送英雄,但头人不是英雄,就送你一刀吧。” 查钊一愣,随即一道寒芒从眼前划过,顿时感觉天翻地覆,他还看到了一具无头的尸体... 直到黑暗笼罩前的一刹那,他还在想。 “果然是宝刀,够锋利。” 第200章 都杀了吧 月明星稀,吉蛮部那热闹的氛围陡然停滞,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烛火的噼啪声,与烤肉的油滴入火焰的滋滋声。 所有吉蛮部的族人呆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那最上首的无头尸体,一时间失去了思考能力。 但靖安军的军卒不会如此,他们一直在关注着那里发生的事情! 在纳兰元哲动手的一刹那,在场的军卒就已经动手了。 贺老三大骂一声晦气,将手里还意犹未尽的羊肉咬在嘴里,一把拉过了刚刚还相处愉快的吉蛮部族人。 没有犹豫,沾着油污的匕首瞬间洞穿了那人的脖颈。 血液喷溅,滋滋如泉涌。 一旁的二娃子则是拉过了另一个吉蛮部族人,双手微微用力! “咔嚓”,那人的脖子被瞬间扭断,身体也瘫软了下来。 此时此刻,如此情形发生在吉蛮部的各个角落,三千散落的军卒在第一时间就已经完成了攻击! 直到吉蛮部的族人倒下不少后,他们才反应了过来! “敌袭!!” “头人被杀了!!” 下一刻,刺耳的响箭冲上天空,发出了尖啸的哀鸣! 还不等吉蛮部的族人反应过来,大地开始震颤,马蹄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一下一下敲打在每一个蛮子心头。 “上马,上马!!草原王庭要对吉蛮部动手了!” 有清醒之人大声呼喊,希望能聚集队伍,组成有力的反击。 但局势的混乱超乎了他们想象! 三千军卒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看起来都一般无二。 就连一些喝得昏昏沉沉的吉蛮部族人,都分不清楚谁是敌人。 只是发现,似乎到处都在发生战斗,到处都在死人。 哀嚎声,尖叫声,长刀刺入血肉的声音响在四面八方。 有所准备的靖安军在第一时间就占了上风! 凡是率先出手的,击杀的都是吉蛮部的战士,只要将其击杀,其余的老幼女人不值一提。 所以,即使此刻吉蛮部有统领想要重整队伍,也是痴心妄想。 纳兰元哲处在吉蛮部的最中心,在击杀了头人后,他又将长刀挥向了吉蛮部的几名头领。 错愕之下,还真让他杀了两个,剩下一人与纳兰元哲纠缠一番后,在亲兵的护卫下逃离。 纳兰元哲没有去追,因为在外围还有伯爷率领的骑兵! 逃卒有专门的军卒去围追堵截。 如今的靖安军在经历了几次大战之后,所有人各司其职,不是迫不得已不会僭越,如此才组成了这样一支强军。 纳兰元哲看向这巨大的广场,还在反抗的蛮子已经不多了。 鲜血染红了黄沙。 蛮甲在染上了鲜血后,上面的味道消失了,变得好闻了许多。 空气中弥漫着厮杀以及恐慌的气息! 纳兰元哲看向那名吓得躲在角落里的乾人女子,不由得笑道:“不要害怕,我们是乾人,等我们解决了吉蛮部,就带你回去。” 说完,纳兰元哲便提着长刀离开,加入了厮杀! 而女子的瞳孔剧烈摇晃,逐渐被晶莹充满,眼前的篝火与厮杀场景也变得模糊不清... ... 半个时辰后,林青驾马走在吉蛮部众人的尸体中,他的甲胄上没有一滴鲜血,干净无比。 吉蛮部比他想的要弱上许多,等他带着骑兵赶到。 那三千老卒几乎已经结束了战斗。 头人与几个头领被杀,马圈被兰云川带领几百军卒牢牢控制,钟信则是无声无息地摸到了吉蛮部的兵器库,将其占领。 如此一来,吉蛮部再无赢面。 虽然靖安军的步战操练的并不好,但终日在马上为生的蛮子,下马步战后就如没了牙的老虎,轻易被击溃。 此时此刻,在先前热闹的广场之上,几千吉蛮部的族人汇聚在这里,他们缩成一团,带着恐惧的目光看向周围的黑甲骑士。 乾军? 一些有见识的蛮子眼神剧烈摇晃,脸上带着不可置信。 虽然他们讨厌草原王庭,但他们也清楚,草原王庭军卒的悍勇。 只是如今..为何与乾军混在了一起,还袭击了他们。 林青来到了广场之上,看到了汇聚在一起的吉蛮部族人,眼中露出思索,想着如何将此事的影响扩大。 在见到这些吉蛮部族人诧异的眼神后,他顿时察觉到了其中的因果缘由。 到了如今,他们还认为袭击他们的人是拓跋砚的军卒。 这时,钟信默默走了过来,脸上虽然有着血迹,但还是难掩其脸上的憨厚。 “伯爷,尸体已经聚集起来了,随时可以铸京观。” “不..将尸体分散在各处,所有可拿的财物一并拿走。” 林青面露思索,随即看向前方的几千蛮子,思考着若是他是拓跋砚,此刻应该怎么做? 钟信一愣,每逢胜仗筑京观已经是靖安军的传统了,以至于在结束了战斗后,军卒们自发地聚拢尸体。 “钟信,若我是拓跋砚,答应了这一场仗,此刻应该怎么做?”林青看着钟信,这位亲兵统领自幼生活在边境,对蛮子的作风有所了解。 “拓跋砚?”钟信不笨,眼睛微微张大,顿时想通了什么,说道: “伯爷,草原上的争斗极其残酷,若您是拓跋砚的话,应该将此地男丁尽数杀死,带走女人与孩子,还有财货。” “这吉蛮部处在草原边疆,向来不听王令,若是寻常部落,男子应该编入仆从军,但这吉蛮部...” 林青懂了,淡淡说道:“那便都杀了吧,女人孩子带走,现场做的像一些,不要被看出端倪。” “是!” 很快,军令如潮水一般蔓延,军卒们得到了命令,开始大肆杀戮吉蛮部的男丁! 他们的手中没有兵器,所以持续的时间很短,不到半个时辰,吉蛮部的男丁就已经被尽数杀死。 尸体就那么随意地丢弃在各个角落,无人问津,等待苍鹰秃鹫的吞食。 一个时辰后,靖安军带着吉蛮部的几千匹战马,以及此行的收获离开了这里。 队伍绵延不绝,军卒们带着笑脸,不时摸一摸怀中的财宝,嘿嘿傻笑。 他们又赢了。 没过多久,吉蛮部燃起了熊熊大火,在黑暗的草原中,俨然成为一颗明珠。 第201章 神出鬼没 风浪城布政使司衙门,所有官员走路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当他们听到大堂中的激烈争吵时,不由得又加快了几分,脸色也变得愈发怪异。 “十天了!!严大人,靖安伯到底何时出关?” “您给个准数啊...” “京城的诸位大人,还等着靖安伯押送犯官入京呢。” “严大人,您说话啊!” 传旨太监已经有些急了,捻起的兰花指也握成了拳头,在大堂之内不停地踱步行走。 严友贤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叹了口气,眼里闪过一丝无奈,缓声说道: “刘公公,您别着急,坐下慢慢等,老夫也不知道靖安伯何时出关..” “已经十天了啊...大人,咱家能不着急吗?若是早一些走,此刻已经快到京城了!!!” 严友贤无奈一笑:“刘公公,风浪城距离京城路途遥远,再加上有车马随行,起码要走一个月。” “胡说!咱家来的时候玩了命地赶,十多日就到了。”传旨太监已经如热锅上的蚂蚁,开始胡言乱语了。 若是千里加急的话,几日就能到京城,但这代价也是巨大的,至少要跑死十余匹好马。 就在严友贤想着如何搪塞刘公公的时候,一声高呼从门外响起。 只见一名老吏匆匆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道:“严大人,靖安伯回来了。” “回来了?”刘公公与严友贤顿时面露怪异,不是在闭关吗? “是回来了,如今就在北城门,还带回了..许多蛮人。” “蛮人?”刘公公没有反应过来,但严友贤的脸色一变,心里已经有些猜测了,随即露出苦笑.. 不多时,二人匆匆来到了北城门,见到了几千名风尘仆仆的军卒,以及那绵延不绝的粮食财宝,还有蛮人。 “找本伯何事?”脸上有些干涩的林青出现在二人身后。 严友贤回过头去先是一愣,先前的俊秀青年如今已经变得如同黑炭,干裂的皮肤在其脸上蔓延,已经如蛮人无疑。 严友贤顿时面露苦笑,心中的疑惑也解开了:“伯爷...您还真是...真是...神出鬼没。” “您...此次出击草原,看来收获颇丰。” 林青脸上适当出现了一丝阴霾,摇了摇头:“本伯原本是想出其不意地进攻吉蛮部,但等本伯率军赶到后才发现,此部已被拓跋砚平灭。本伯不想空手而归,便扫清了一些周围的小部落。” 严友贤微微一愣,吉蛮部被灭了?还是被拓跋砚灭的? 一时间,他感觉有些荒唐,作为北乡城的布政使,曲州的最高官员。 对于吉蛮部存在的意义,也是知道几分的,乃是拓跋砚故意将其安插在这里,以作借口。 但如今...居然被拓跋砚灭了?严友贤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些猫腻。 但他是聪明人,靖安伯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于是他马上给林青介绍:“这位是京城的刘公公,特来此地传旨,已经等了伯爷十多天了。” 刘公公不禁有些热泪盈眶,心中无声自语:“我的祖宗哎...您可回来了。” 擦了擦眼泪,刘公公恭敬一拜:“咱家参见靖安伯..” “圣旨呢?本伯还有军务在身,就不招待公公了,还请公公海涵。” “呃..”刘公公身体一僵,旋即说道:“伯爷见怪,咱家见伯爷没有回来,便将圣旨交给了纳兰小姐,如今圣旨想必在军营。” 林青眉头微皱,淡淡说道:“多谢公公。” 说完,便转身离去,没有丝毫客气。 进入军营,林青对一旁的钟信说道:“把拓跋砚那些部下都杀了吧,留着他们容易露馅。” 钟信猛地瞪大眼睛,急忙说道:“伯爷,这..是不是太可惜了。” 几千蛮子军卒,就算是不将其当作仆从兵,也可以用其修筑工事,就算死一些也不心疼。 如今..都杀了? 钟信觉得,单单为了制造拓跋砚与大乾勾结的假象,有些不值得。 “我们可能要去京城了,那些蛮兵留着也是隐患,如今大乾像是一个筛子,四处漏风,难保不会被有心人察觉利用,与其留着担惊受怕,不如一了百了。” “去京城?”钟信一时有些恍惚,他是大乾的边疆人,只去过一次京城,但那次一直待在城外。 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进城看看。 “对了,还要在那些蛮人女子中散播一些消息,就说此行是大乾与拓跋砚合作,若是有人接触他们,也能传递一些错误的消息出去。” 收起了心中思绪,钟信说道:“伯爷放心,属下马上就去办。” 说着,钟信表现得有一些扭捏,支支吾吾地说道: “伯爷..您为何要制造拓跋砚与大乾勾结的假象...那吉蛮部明明不是他们做的。” 林青缓缓说道:“拓跋砚在草原上身份高贵,杀了可惜,将其拘禁在京城更是可惜,但若是能将其掌控在手里,那他就有大用。” 另一个原因林青没说,他总觉得拓跋砚知道一些当年西虎城的内幕,希望能凭借此事,让其开口交代。 钟信听闻此言,面露思索,不由得心生佩服:“此战刚刚结束,伯爷就已经在为以后布局...” 很快,林青回到了自己的军帐,纳兰世媛与崔枕已经等在那里。 崔枕见他回来了,干瘦的脸上露出笑容,笑着说道:“伯爷,您可算回来了,圣旨已经到了很久了。” 说着,崔枕就将圣旨递了过来。 林青接过打开一看,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他猜的没错,果然是召其进京。 但比预想的要好很多,不光能够带兵进京,北乡城还有人留守。 林青坐在了上首,长出了一口气,淡淡的疲倦涌上心头,但他还是强行打起精神,看向崔枕:“崔大人对这圣旨有何看法?” 崔枕沉吟片刻,沉声说道:“简在帝心,圣眷优渥。” “此番进京虽然名义上是押送犯官,进京受赏。” “但其中定然另有隐情,并非一去不回,也是陛下将老夫官复原职,为伯爷看住北乡城的原因所在。” 林青点了点头,他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将纳兰元哲与崔枕留在北乡城,一文一武,足以将北乡城经营得固若金汤。 “崔大人是否愿意接下这个差事?”林青问道。 崔枕脸色一黯,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官场已非我之愿...” 第202章 善后(一) 军帐中,纳兰世媛顿时瞪大了眼睛:“老头,你是不是傻,兼任曲州左参政,那可是从三品的官,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将兼任去掉,成为真正的从三品。” “更何况先前你是四品的知府,只能在北乡城说得上话,但若是兼任了参政就不一样了,那在曲州都有你这一号人物了。” 事实上,纳兰世媛说得还是保守了。 如今曲州官场少了许多官员,都指挥使,右布政使,参政。 虽说只是正四品晋升为从三品,但却从边疆小城的普通知府,一跃成为曲州有数的官员。 能在其头顶指手画脚的,目前只有那么两三人。 在大乾,官员的品级有时候不重要,有时候又很重要。 半品之差,就意味着天差地别。 崔枕默默叹了口气,要说对三品的官没有垂涎之意,那是骗人的。 一省参政,那可是手握实权的大员。 若是他做了参政,身后还有靖安伯为其撑腰,可谓是如鱼得水。 而且,纳兰元哲也被任命为了北乡城指挥使,兼都指挥佥事。 其中陛下是什么意思,崔枕不知,但其中一定有五军都督府的几位都督出力! 毕竟纳兰元哲也是勋贵家中一员。 要知道,如今都指挥使司已经处在停滞状态,一位可以调动靖安军的都指挥佥事,已经是位高权重了。 二人曾经在风浪城一同被困,也一同共事过,也算是同舟共济。 如今再次合作起来,也会从容许多。 但崔枕这些日子已经见过了太多的蝇营狗苟,对于再次投身官场,已经没有多少勇气了。 林青见他面露犹豫,淡淡说道:“崔大人,本伯若是离开曲州,定然不是几日就能归来,北乡城若是放在外人手里,某不放心,更何况圣旨已经下发,希望崔大人能在本伯离开曲州之时,帮忙照看一二。” “本伯虽为勋贵,但根基尚浅,若不能在曲州站稳跟脚,靖安军的发展,可能会停滞。” 崔枕知道他的意思,一支军队想要强大,必须源源不断地扩军,训练。 军械粮草,靖安军不缺,但唯独缺兵员。 若是北乡城失去了控制,靖安军永无强大之日。 靖安军的战力为何为强,无他,除了当初的三千镇国军,其他的都是新招募的军卒。 他们是街坊邻居,亲戚朋友,甚至有几个村子的男丁都加入了靖安军。 在战场之上,他们相互依靠。 当周围的军卒是你的父亲,兄长,堂兄堂弟,从小玩到大的玩伴。 那么你就可以将后背交给他人,就算是负伤也无需担忧,他们会拼死照顾你,保护你! 如此凝聚力的出现,就是兵源来自一地。 当然,还有一个方法,那就是长年累月的征战,用时间来拉近军卒们的感情,但这太久了,靖安军如今还做不到。 崔枕先前并不知道这些,如今与军卒打交道的机会多了,时常见到军卒们操着相同的口音一同出入,也就知道了。 靖安军在他看来,是大乾为数不多能拿得出手的军伍,虽然人数不多,但屡立战功。 而且,对于这位靖安伯,他是钦佩至极。 不论是为人处世,还是官场争斗都尤为出众,行军打仗就更不用说了,可为当世名将,擅长以弱胜强。 崔枕是希望大乾强大的,但他通过风浪城之事,也知道了一个道理。 若是战场上打不赢,一切无用,大乾永远不可能压倒草原。 可笑他还曾想过不战而屈人之兵,如今想想甚是幼稚。 沉默许久,崔枕呼出了心中郁气:“伯爷放心去吧,老夫定然为伯爷打理好北乡城。” 军帐内凝重的气氛瞬间缓和,林青也露出了久违的笑脸。 纳兰世媛笑着拍了拍崔枕的肩膀:“这才对嘛,有官不做是傻子!” “本伯此次前去草原,击溃了吉蛮部以及两个附属部落,带回来了不少女人孩子,还请崔大人将其运回北乡城妥善安置,至于那些解救回来的乾人,同样妥善安置。” 此话一出,二人的眼睛都看向了上首那个已经黑的不像话的青年,面露震惊。 竟然真的做到了,瞒过了风浪城,瞒过了曲州所有人,短短的十几天就将一直困扰大乾的吉蛮部解决。 此种速度,不可谓不快。 林青想了想又说道:“但本伯不打算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若是有人问崔大人,还请大人说...本伯只是出去扫荡了一些周围的小部落。” 崔枕面露思索,既然放弃了眼前的利益,那定然有更大的利益在后面:“大人是想?” “将此事推到拓跋砚头上,若是他与我们合作,那这吉蛮部就本伯平灭的,若是不和我们合作,就将此事推到拓跋砚头上。这就是拓跋砚与我们勾结的证据。” “据本伯所知,拓跋这个姓氏虽然在有所没落,但在草原上依旧是很强的一股力量。若是拓跋砚不合作,那就让草原王庭出现间隙。 说不得运作一番后,拓跋这个姓氏可能会彻底没落,也能削弱几分草原王庭的力量。” 崔枕的眼睛越来越亮,他是读书人,读书人最向往的就是运筹帷幄之间,决胜于千里之外。 如今被靖安伯此举,何止决胜于千里,万里之遥尚可! “伯爷先前带着蛮族甲胄出征,就是为了此事?” 林青淡淡地点了点头:“某也是受到了风浪城的启发,与其与蛮族硬碰硬,不如先让他们内部乱起来。” “深谋远虑,下官佩服。”崔枕心悦诚服。 纳兰世媛很聪明,但即便是她,也在脑海里想了许久,才明白了其中关键。 此事不管是成是败,都能削弱草原王庭! 对大乾来说,无非是赚多赚少的问题,可谓是双赢。 不由得,纳兰世媛暗暗懊悔,她怎么没有想到还可以这么做!! 先前她只觉得抓到了拓跋砚是大功一件,没想到还可以做这么多文章。 “纳兰小姐,镇国公的信件你已经收到了吧。”林青问道。 纳兰世媛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收到了。” “事情都解决好了吗?” “解决好了,参与其中的..” 林青一抬手,制止了纳兰世媛的话语:“此事不必多言,京城发生的事与靖安军没有关系。” 纳兰世媛觉得脑子又有一些不够用了,但还是点点头,打算回去再想。 “既然如此,纳兰小姐就回去收拾一番,我等不日就要启程赶往京城。” “好..” 第203章 善后(二) 纳兰世媛离开后,大帐内陷入了平静。 不多时,一人匆匆地赶来此地,脸上带着复杂的激动。 刚从草原上回来的纳兰元哲没有了以往的丰朗俊逸,显得有一些狼狈,但一双眸子依旧充满精光,让人不能直视。 进入大帐,纳兰元哲照例行礼:“属下纳兰元哲,参见伯爷。” “来了啊,看来你也知道消息了。”林青微微一笑,看着自己这位以往上峰,如今的属下。 纳兰元哲忽然变得有些急促,结结巴巴地说道:“属下...也是刚刚才知晓。” 他此刻的心情矛盾的,一方面是他刚刚回归军伍,刚刚出击草原打了胜仗,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但圣旨却将他脱离了靖安军,直接成为地方大员,前途马上就到嘴边了。 说实话,纳兰元哲以往在京城时也算是个纨绔子弟,他的一群狐朋狗友中,都是郁郁不得志的勋贵子弟。 而真正有前途的早已经进入了军中任职,或许到大乾各处,成为主政一方的官员。 但就是这些人...与他年纪相当的,最高的不过五品,六品都是少有。 虽然有家中帮其助力,但都太年轻了,属于还在熬资历的阶段。 但如今...一地指挥使,掌管卫所,可是正三品啊。 当之无愧的大乾高官,一下子从勋贵子弟的小透明,一跃而成为堪比他们老子的存在,让纳兰元哲感觉有些不真实。 “感觉如何?”林青笑着问道。 纳兰元哲脸上露出苦笑,挠了挠头,又摸了摸鼻子,显得极为不安:“伯爷,这不合适吧,指挥使...是您的职位啊。” 一个勋贵,如何能判断他有没有家境没落。 一是看其手下有没有兵,二是看其有没有兼任一地指挥使。 若是二者兼得,那就是惹不起的勋贵,若是二者一样没有,其他官员或许会礼遇有加,但心里还是看不起的。 “本伯此次进京,可能短时间内不会回来,指挥使的位置给你,是让你看好北乡城,这是陛下以及五军都督府默认的事情。” 纳兰元哲面露疑惑,眉头皱起,在心中仔细思索。 但林青已经开口解答:“你是勋贵子弟,可靠,你还曾多次与本伯出击草原,打过很多胜仗,能力上佳,本伯走后,你最适合这个位置。” “至于都指挥佥事,是让你不至于受制于人,能多几分从容,具体的军务,不到万不得已,你不要参加。” “当然,有了这两个职位,此次抓捕拓跋砚的功劳就抵消了,朝廷对你不会有别的封赏。” 对此,纳兰元哲没有丝毫意见,立功是为了什么?升官发财啊! 如今官已经升了,功已经立了,赏赐不赏赐的,不重要。 纳兰元哲站在原地,看着熟悉的军帐,忽然有些恍惚,这才过了多久...他就已经完成了旁人一辈子也无法完成的事情。 正三品,已经是很多大乾官员穷极一生都无法达到的地步。 他才三十岁,已经做到了。 深吸了一口气,纳兰元哲的眼神变得坚定,双膝下跪,头颅重重磕在地上,语气郑重地说道:“多谢伯爷栽培,属下纳兰元哲,愿为伯爷肝脑涂地。” “一个三品指挥使,还不止于此,你我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草原王庭就放在那里,等着我等去征服,若是将其踩在脚下,封王拜相指日可待。” 林青的声音空洞,但给了在场二人极大的鼓舞,一股豪气扑面而来。 让崔枕与纳兰元哲不禁屏住了呼吸。 崔枕眼神恍惚..脑海里不禁想起了京城中那座雄伟皇城,大乾的几位相公都在其内办公,他也可以吗? 纳兰元哲没有想那么远,此刻他十分想回到京城,身穿官服回到京城,看看那些以往看不起他的勋贵子弟,是何作态。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见面,通通都给我叫大人! 纳兰元哲深吸了一口气,郑重说道:“此去京城,危险万分,还请伯爷小心。” 对于京城的繁华,没人比他更加了解,繁华瑰丽的画舫,阴暗狭窄的画舫,看起来古井无波,风平浪静。 但在其下方,有着一张张血盆大口,静静等待着猎物。 “本伯此番带兵进京,安全你不用担心,本伯离开后,你要与崔大人一同招募新兵一万,本伯会留下三千老卒,帮助你一同训练新兵,希望等本伯下次回来后,能看到一支甲胄精良,战意浓厚的靖安军!” “下官定不辱使命!” “伯爷放心,老夫全力而为。” 二人齐齐起身,躬身一拜。 “另外,如今吉蛮部被平灭,拓跋砚被我等抓获,秋日草原可能会派兵南下,届时若是本伯赶不回来,你们见机行事,若是来敌汹涌,即时向风浪城求援,毕竟曲州还有二十万军卒。” “伯爷..他们会不会...”纳兰元哲脸色有些阴暗,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林青思虑片刻,淡淡地摇了摇头:“不会,只要他们的官帽子还想要,他们就会死守曲州。” “伯爷说的没错,有了拓跋砚之事珠玉在前,若是曲州再守不住,他们便可以自刎于城中了。”崔枕对此也颇为赞同,出言宽慰。 纳兰元哲这才放下心来,第一次当如此大的官,难免有一些忐忑。 “好了,你们下去吧,早日回到北乡城,本伯就不回去了,想来京城中的大人物,都已经等急了。”林青脸上出现了一丝玩味。 “是...” 二人齐齐躬身告退后,钟信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伯爷。” 林青将身体靠在椅背之上,捏了捏眉心,道:“靖北营组建得如何了?” “回禀伯爷,如今营内已有五百余人,皆为北乡城内下九流,以及各个关键位置的商贩,百姓,若是城中有任何异动,都可在顷刻之间知晓。” “嗯,此番我离开曲州,你要看好北乡城,那三千老卒听你调遣。另外,你调任北乡城指挥使同知,从三品,作为你明面上的身份,任命明日就会下达,都指挥使司那边不会阻拦。” 钟信的眼睛微微眯起,伯爷此番举动可谓意味深长,但他作为亲兵,最擅长的就是听令行事! “属下遵命,还请伯爷放心前去。” “早些休息吧。” “是。” 第204章 善后(三) 钟信缓缓退出了军帐,留下了林青一人高坐于上首,他没有动作,只是眼神深邃地平视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如今位高权重,许多事情已经不需要亲力亲为。 但正因为如此,属下的许多人也同样变得位高权重。 权力是最好的长生药,也是毒药。 一旦手握权力,就可能迷失心智,变得野郎自大,所以在林青看来,权力需要约束,需要制衡。 纳兰元哲身为勋贵子弟,出身高贵,行事百无禁忌。 钟信出身贫穷,自幼长在边疆,与各种下九流混迹在一起,又长了一张十分憨厚的脸,所以被许多人认为他是一个蠢人。 但他非但不蠢,反而十分聪明,那张脸就是他最好的掩护,与纳兰元哲可以互相制衡,又不会引起警惕。 至于崔枕,不是个好官,但是个好人,斡旋在二人中间,可以起到警示作用。 有这三个人在,北乡城可以做到万无一失。 想到这,林青默默站起身,将长刀拿在手中,走出了军帐。 军营之中,放眼望去遍地是人,所有军卒都在忙碌着,记录此行的军功,点数此行的收获。 甚至他还看到贺老三在怂恿一个年轻人,去找一个蛮子当媳妇,好生养。 “你听俺说,你长得俊,那些女人见到你眼睛都放光,你就各其拉一个回来,能怎么样嘛,先耍着。” “不行不行....”二娃子此刻满脸通红,眼睛藏在头盔里,不时瞥一瞥那些弯腰干活,尽显丰腴的蛮人女子。 “你这个娃娃,死脑筋,怪不得只想当个百户,不像老子,立志要当千户!” 二娃子此刻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在笑吟吟地看着他们,脸色一僵,唰的一下变成了惨白,赶忙拉了拉还在大肆吹嘘的贺老三。 “拉俺干啥勒,老子就是要当千户!这话做不得假,俺可不跟你似得,想玩女人还扭扭捏捏的。” 贺老三回头瞥了他一眼,便觉得自己的魂都要飞了。 “伯伯伯伯伯...,恁恁恁恁...您咋来了。” 林青微微一笑,帮贺老三整理了一下盔甲,拍了拍他的肩膀: “如今战事结束了,你在城南表现很好,但要当千户,就要多读书,明事理了之后,立功也能变得从容一些,本伯希望看到那一天。” 贺老三原本腿都要软了,但此刻却觉得有一股气血冲上了头顶,让他感觉燥热无比: “俺..俺...我我我...属下回去一定多看书,定...不辜负伯爷的期望。” 林青笑着点点头,“继续吧。” “是!!”声音高亢,带着激动,让不少军卒的视线都投了过来。 等林青走后,不少军卒都悄悄地凑了过来,变着法地询问伯爷到底说了什么。 但贺老三嘴巴极严,一言不发,吭哧吭哧地干活,心里一个劲地念叨着:“读书,读书,老子得读书。” 林青又慢慢走到了那些蛮人女子所在的地方。 军营里的空位置不多,所以她们所在的地方不大,见他来了,纷纷挤着下跪磕头,将头埋在地里,怎么也不肯抬头。 林青无奈一笑,说道:“你们如今是蛮人,到了北乡城后,要好好做工,若是表现得好,有乾人愿意娶你们,你们也可以当乾人。” 他的蛮语虽然蹩脚,但在场的女人都听得懂,纷纷抬起了脑袋,眼中闪烁的光芒让林青以为见到了太阳。 “伟大的头人,我可以嫁给乾人?”一名长得不错,身材丰腴的妇人眼睛发亮,怯生生地问道。 “大乾律规定,凡外邦女子,嫁与乾者,可为乾人,应等同视之。” 虽然有些拗口与听不懂,但从眼前这头人和善的模样来看,他应该是不反对的。 一时间,女子们的心怦怦直跳,已经有一些大胆的女子在看向一旁的军卒了。 事实上,蛮子的女人是非常喜欢来到大乾的。 这里有能遮风避雨的高大城池,还有吃不尽的粮食,盐,油,甚至就连穿的衣服也比草原上要好看许多。 她们早就听草原上的男人说过,大乾有多么多么好,一定要打过去,在那里居住。 若是让他们嫁给大乾的男子,他们是愿意的。 所以吉蛮部的那些女子在被运送到大乾时,心里虽然有几分伤心,但更多的还是期待。 来了大乾,可就是乾人了! 在草原上,女人与牛羊一般,只是部落的财产,可以随意丢弃大骂买卖。 这是几百年来艰苦生活环境形成的习性,所以不光是男人受不了草原,女人也同样如此。 草原王庭,人人可为战兵,就是因为他们虽然生在草原,但他们已经在那里待够了,对大乾的向往与日俱增! 以至于在如今的草原王庭,卖得最贵的不是牛羊,不是战马,不是兵器甲胄,也不是盐糖等重要物资。 最贵的是—乾人的丝绸以及瓷器。 一件上好的官窑瓷器,少则牛羊千头,贵则万头! 对此,草原王庭的贵族们,乐此不疲。 而此刻,吉蛮部的女人们看着林青离开的背影,眼中充满火热。 兜兜转转,林青来到了一间安静的营房,没有打招呼,直接走了进去。 进入营帐,第一感觉是干净,即使脚下是土地,也十分干净。 一名俊秀青年盘膝坐在床榻之上,静静修炼,察觉到有人来了,青年慢慢睁开了眼睛。 见到来人,他先是一愣,随即上马离开床榻,单膝跪地。 “参见伯爷。” “起来吧,你我不用见外。”林青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喝了起来。 “伯爷...有什么事吗?”武恒面露疑惑,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便开口问道。 放下茶杯,林青看向他,问道:“我要奉旨入京,你要回去吗?” 武恒僵在原地,面露纠结:“我...” “虽然抓到了拓跋砚,但他的嘴很严,什么也没有说。” 武恒顿时难掩失望,他还记得,在武院中他们定下的计策,来到前线,抓蛮子审问。 如抓到了右日逐王...还是没有收获吗? “不过他也交代了,当年西虎城之事是如今的左贤王一力操办,也算是有个方向了。”林青面色也有些阴沉。 武恒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精光,有方向就好... “伯爷希望我回去吗?” “你执掌千机营,最好留在北乡城。” “好,那我留下。”武恒的眼神有些空洞,看着前方的陈设怔怔出神。 对他来说,京城的家不是家,这里才是。 第205章 草原汗王 天黑了下来,星辰像是女子的眼眸,闪闪发亮。 蛮人女子们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虽然睡得也是帐篷,但味道要好上许多,铺陈的也不再是干草,而是被褥。 这对刚刚吃饱饭的她们来说,无疑是幸福的。 军卒们也结束了一天的忙碌,打了胜仗,又已经回到了风浪城,所以军卒们被允许饮酒。 在几杯酒下肚后,沉沉睡去,呼噜声震天。 对于他们来说,能吃饱喝足就是最大的满足,但来到了靖安军后又多了一个追求。 那就是要有军功,有了军功就有赏钱,也有军饷,甚至还能有官身。 对于他们来说,这些事情...只是想想,就已经算得上美梦了。 风浪城知府衙门,如今此处已经被靖安军所征用,用作平日的办公与关押犯人所用。 刚刚处理完军务的林青来到了这里,即使如今已经深夜,但他依旧精神抖擞,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充满期盼。 这也是他离开曲州,要做的最后一件事。 进入偏僻的小院,能看到一座把守森严的木屋,一道人影被烛火的灯光打在了窗户上。 但林青却发现,拓跋砚的身形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魁梧,看起来瘦弱了许多。 在他离开的十几日里,拓跋砚想必受尽了苦头。 守卫们见林青来了,皆面露激动,低声叫了一声:“伯爷。” 他们早就听说了,伯爷此次悄然出击草原,又打了胜仗。 林青笑着点点头,随即推门而入,在进入房门的一刹那,他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变得冰冷无比。 因为他又见到了那个固执的人—拓跋砚。 即使经历了严酷的刑罚,他还是不肯说出西虎城的真相,这也让林青愈发地觉得,他知道一些什么。 “你...又来了。” 见房门打开,拓跋砚没有抬头,只是用力地皱着眉头,使自己的眼睛能看到来人。 如今的他不复以往的猖狂,反而像一头即将老死的狮子,虽然还有一些余威,但已经成为猎物。 十余日的严酷刑罚,让他瘦削了许多,不复以往的雄壮,身体上遍布着伤痕。 当然,更多的是战场厮杀的刀伤,刑罚造成的伤痕与之相比不值一提。 看着赤裸着上身,晾晒伤口的拓跋砚,林青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走到了木桌前坐下。 同样倒了一杯茶水,将其一饮而尽后,林青手拿茶杯,轻轻说道:“十几日不见,知道我去做了什么吗?” “呵,本王怎么会知道。”拓跋砚嗤笑一声,就那么平静地看着林青,眼里没有仇恨,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千百年来规矩。 “本伯去了草原,灭了吉蛮部与其最后两个附属部落。” “靖安伯好手段,如此迅速地行军,是你早就计划好的吧。”拓跋砚再一次感受到了此人的可怕。 冷静,缜密,处在危局之中也能找到翻盘的唯一希望。 如今身后的钳制没有了,吉蛮部应该被灭。 但下一刻,林青所说的话,不禁让拓跋砚瞳孔骤然收缩,脑袋也终于抬了起来。 “用的是你的刀,你的甲,你的马,吉蛮部的所有男丁都被本伯杀了,女人财货尽数掠夺,对了,当时除了四千蛮族骑兵,还有两千靖安军。” 拓跋砚此刻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眼睛死死地盯着林青,其内终于出现了一丝愤怒。 “你要陷害本王?草原王庭的人不是傻子。” 他的声音犹如腊月的寒冰,充满冰冷,如今他咬牙切齿的模样若是被审问他的军卒看到了,定然要吹捧林青一句,伯爷威武。 林青慢条斯理地倒了一杯茶,再次一饮而尽,嗤笑一声淡淡说道: “重要吗?” 此话一出,拓跋砚的呼吸顿时粗重了许多,身上刚刚结痂的伤口再崩裂,鲜血从其内流出,让他犹如淤血的恶魔。 是啊,这不重要。 草原就那么大,他能够成为草原六王之一,靠的不是世袭罔替。 靠的是拓跋家的勇士,控制的草场资源,以及一场一场胜仗积攒下来的威望。 但同样地,草原就那么大。 六王占据了最肥美的草场,控制了草原上最清澈的水源,麾下战马军卒无数,压得其余部落喘不过气来。 吉蛮部就是如此,在草原核心活不下去了,于是王庭一纸调令,他们也愿意来此地打草谷过活。 而一旦此事传入到了草原王庭的耳中,右日逐王拓跋砚与大乾勾结,肆意绞杀蛮族部落! 虽然事情不大,许多部落也是如此做的。 但真相并不重要,对己有利的为真,对己不利的为假。 凭借这个理由,其余王者与诸部落就会出兵讨伐拓跋家,抢夺草场牧场,水源,女人物资。 至于拓跋家的男人,不用怀疑,统统杀掉。 届时,参与其中之人都能获利,真相还重要吗? 拓跋砚深知,草原人是现实的,是粗鲁的。 若是在大乾,国公就算是没落至极,也不是等闲之辈可以欺辱。 因为这是对于国公威严的挑衅,而在草原.. 不用想,其余五王一定会率先出手,啃下最大一块肉。 蛮夷就是蛮夷! 拓跋砚浑身的气息收敛,变得平静,眼眉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青也没有开口,就那么一杯一杯地喝着茶,等待着他。 “你...想要做什么?”不知过了多久,才悠悠传来了一道声音。 林青没有回答这一个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想要成为草原王庭的汗王吗?” “呵,你想成为皇帝吗?”拓跋砚反问。 “不想,那太累了,本伯还年轻,想多活一些日子。”林青实话实说,自从成为领军之后,充足的休息几乎与他无缘,就连修炼,也是霸占了睡眠的时间。 若成为皇帝,整日下来,想必要埋在书案之上。 “本王想成为汗王,草原六王与你们的大乾的国公不同,每一个都相当于皇帝,只是汗王是最大的皇帝。” “那与大乾合作吧,本伯助你登上汗王之位。” “你?你很强,但你还没有强到能够左右大乾朝政的地步。”拓跋砚的声音空洞,隐藏着一些嘲讽。 只是没想到林青却开始大笑起来,笑着将手撑在木桌之上。 最后,他的神情才逐渐冰冷下来: “灭掉其余五王,你自然是汗王。” 第206章 赍粮藉寇 知府衙门的木屋陷入了沉默,沉默得振聋发聩。 “本伯与你们草原也交锋了许多次了,每一次本伯都会拿出十二分的精力来对待。” “但每一次,你们草原的猛士都让本王失望了。” “在这十二分的精力中,本伯要拿出十分的精力来应对后方的掣肘。” “比如这次的风浪城。” “于是,本伯发现,只要解决了后方的掣肘,草原王庭的军队似乎没有那么可怕。” “对了,忘了告诉你,此次本伯出击吉蛮部,行踪隐秘,就连风浪城的人都不知道某出去了,所以理所应当的格外顺利。” “吉蛮部号称战兵一万,但本伯将他们全部剿灭,伤亡不过五百。” “而你那过万的王庭精锐,本伯将其平灭,同样如此。” “相比于战场上的厮杀,官场之上的厮杀更为险峻,错一步就万劫不复。” “所以,草原六王,在煌煌大乾面前,不算什么,内部问题解决之后,都是土鸡瓦狗。” “待本伯灭掉其五人后,你可以成为汗王,甚至可以并入大乾,成为大乾第一位异姓王。” “如何?” 林青所言句句珠玑,像是尖刀一般刺入了拓跋砚的胸口,比之这些日子来的刑讯,还要来得痛彻。 就连拓跋砚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人说得对。 大乾一旦解决了内部问题,草原..轻易就会被拿捏。 只要终止盐、铁、糖、药品、茶叶等互市,不用几年,草原王庭就会病的病,死的死。 事实上,在大乾太祖年间,太祖皇帝就是这么做的。 每年都要出关杀一波蛮子,摧毁一些草场。 而且还控制了这些物资的互市,每年只有那么一点份额,而草原诸部,为了这一点份额的互市,杀得血流成河。 反正没有物资迟早会死,不如搏一搏。 就连草原王庭的贵族都承认,那是最强的草原王庭,也是最弱的草原王庭。 那时的草原战士,连年征战,但就是此等精锐,每年都要被疾病,饥饿,寒冷带走一大片。 如今各种资源唾手可得后,草原也强了,但也弱了。 这些不光是草原的贵族们知道,大乾朝堂的衮衮诸公同样知道。 但想改,没门。 谁改,谁死。 无他,利益相关。 “大乾积重难返,凭你还做不到这些。”拓跋砚沉声开口。 “总有机会的,为什么不试试呢?本伯在一年之前还是奴仆,如今呢?” 林青第一次露出了笑意,也是拓跋砚第一次在林青身上感受到了, ——少年意气。 拓跋砚沉默了,他在二十年前同样不招父亲待见,但就是这样一个最没有希望的儿子,成为右日逐王,复兴了“拓跋”这个姓氏。 “你想怎么做?”拓跋砚问道。 林青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等你回到草原后,继续与大乾合作,不过对象由风浪城,变为大乾朝廷,陛下那里本伯去说。” “当然,你也可以与某一同到大乾京城,见一见陛下,也看一看京城。” “至于回到草原之后,就由我们一同来消灭其余五王。” 扑通扑通.. 拓跋砚感觉自己心脏跳动的速度在加快,浑身血液流速也在加快,使得那些结痂的伤口,重新流血。 不得不说,这个提议很诱人,不管是不是真的,他不想留在大乾。 他想回到草原,拓跋氏的复兴,他还没有完成。 “你想要什么?”拓跋砚压制住心里的激动,问道。 “本伯说过,西虎城之事,当年二十万乾军为何要在冬日主动出击,粮草充足为何不固守城池,为何粮草缺失的蛮族不退却,本伯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林青身上的气息愈发危险,眼中充斥着的是仇恨,三年多的仇恨,三年多忍辱负重! 终于让他找到了查明真相的机会。 平远侯府一千七百四十人不明缘由满门抄斩,到底是为何? 拓跋砚嘴角露出笑容,眼中出现了嘲讽:“若本王告诉你,粮草充足的是左贤王呢?” 轰隆隆— 大乾西北的天空少雨,并且大多集结在夏日,如今秋日已至,天空中却响起了大雷。 淅淅沥沥的雨点落下,滴滴答答的声音在风浪城中回荡。 秋前秋后一场雨,白露前后一场风。 秋日的雨一旦落下,意味着炎热的高温也要悄然离去,温度会随之下降。 同样地,林青身体的温度也在逐步下降,内心一片冰冷。 粮草充足的...居然是蛮子? 他们哪来的粮食? 林青的瞳孔瞬间放大,脸上第一次失去了平静。 缺粮的..是城内的二十万乾军? 林青的呼吸猛地急促,冬日作战,粮草最为重要,这或许就能解释为何蛮子久久不退。 而一向以防守擅长的父亲,为何要在冬日贸然出城迎战。 冬日、缺粮、人困马乏,久被围困,军心涣散。 天时地利人和,一应不具,如此作战,能赢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此事本王不了解具体过程,但能确定,大乾运往西虎城的粮草,进入了左贤王账下。” “是谁?”林青的声音恢复了平淡,他也说不清此刻是什么心情,悲伤痛苦一样没有。 反而有一种大石头落地般的怅然,果然如此... 他害怕父亲当年是如邸报上说的那般,狂妄自大,擅自出兵,以至于兵败。 但好在,事情不是那样的。 忽然,林青的神情有些恍惚,想到了前些日子的风浪城之事。 若是他没有濒死反击,赢得了那一场凶险的争斗,是不是在朝廷的邸报上,也会出现此等字眼。 “靖安伯勾结外邦,守土不力,全家抄斩。” 父子二人,面临同样的困境,但一人失败,一人成功。 “具体是与何人勾结,本王不知,左贤王也不可能告诉我。”拓跋砚淡淡开口。 林青没有再说话,而是静静坐在那里,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个可能如此做的名字,逐一排查。 不多时,林青长出了一口气,看向拓跋砚说道:随本伯进京吧。” “见皇帝?” 林青面色晦暗地点了点头:“总要找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将你送回去,就这么回去,草原六王会相信吗?” “好。” 第207章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光汉三年秋,九月一日,靖安伯启程前往京城。 除了随行的五千军卒,还有一众犯官。 在绵延的队伍中,最隐晦的当属两个用铁浇铸的巨大马车,需要用六匹草原的高头大马来拉。 好在大乾的道路十分坚硬,能够支撑其重量。 里面分别关押着原曲州布政使田云光,都指挥使佟英。 他们被铁链绑住手脚,浑身被铁甲包围,就连头上也戴着一个铁质的头盔。 如此作为,一是为了防止他们自杀与被自杀。 二是若有敌人来袭,可以在迎战之时,不至于让他们被奸人杀害。 此时此刻,风浪城的文武百官与百姓们自发地出现在道路两旁,看着威风凛凛的黑甲骑兵慢慢走过。 一身黑甲的靖安军卒挺直腰背,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比周围的人要高出很多。 百姓们看到这些黑甲,顿时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压迫感,甚至一些眼尖的,还能看到黑甲缝隙中的血渍。 那是他们战功的见证。 第一次,风浪城的百姓们第一次见到如此军卒,不由得热泪盈眶。 他们喜欢靖安军,喜欢那位靖安伯。 不光是他们杀敌厉害,斩杀了无数蛮子。 更重要的是,靖安军军纪严明,从不骚扰百姓,也不像其他兵痞那般,巧取豪夺,吃饭买卖都不给钱。 相反,靖安军的军卒出手都十分阔绰,听说这些日子里青楼妓馆的姑娘们一个个都累惨了,也赚大了。 与之相比,那些动不动就拔刀相向的卫所军卒,让他们不喜,并且畏之如虎。 至于如今还能站在这里的官员,可能算不上好人,但也不至于是坏人,对于靖安军,他们的心情是复杂的。 一方面是高兴,感慨大乾西北竟然有如此精锐,以后可能都不会为蛮子的问题所担忧了。 二则是不忿,为什么此等精锐要在曲州,而且其掌军者还是一位战功赫赫的勋贵,这让风浪城的一些官员很不喜欢。 有他们在,赚钱的机会就少了许多。 事实上,在大乾开国初期,武将勋贵与文官互相制衡,谁都不敢做得太过分。 但如今大乾武备衰落,勋贵们也成了混吃等死的闲散人家,官员们得不到制衡,做起事来,胆子也要大很多。 在一众官员之中,有两人十分特殊,一文一武。 在其身边没有其他官员,只有一个身材异常壮硕的青年,还有一个看起来十分老实,穿着干净的老头。 二人从站在这里开始,他的笑容就从来没有停过。 徐斗觉得,这可能就是他的人生巅峰了。 他一个挖粪的,能与两位三品大员站在一起,这是何等殊荣。 米大则是觉得,这里好热闹,比以前的风浪城还要热闹。 徐斗瞥了瞥不远处,那里自成一派,衣着打扮以及随行座驾都十分奢靡,是风浪城的权贵商贾。 那里,是以往他做梦都要挤进去的圈子,但如今,他已经不屑与之为伍! 由于徐斗提供了关键情报,确认了名善街六号粮仓的主人。 不论是布政使司衙门,还是靖安伯,都认为要大肆封赏,给城中的一些商贾权贵做一个榜样。 于是,徐斗便从人人嫌弃但还有几个臭钱的粪帮商贾,变成了吃皇粮的从六品忠显校尉。 虽然是散阶,有名无实,但也是大乾官场的一员,要登记在册,自此徐斗一家就不是白丁了。 而且还有俸禄发放,不多也不少,一年五十两。 若是粪帮的五十两,徐斗不屑一顾,也就是半天赚的钱。 但这可是朝廷的五十两啊,徐斗有时独自一人坐在院里小酌,经常会发出感慨:“想不到我徐斗,也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自他当上了忠显校尉,都指挥使司里就有他一个岗位了,他每日都会身穿官服去上衙,对此乐此不疲。 想到这,徐斗不禁发出了一声傻笑,引得纳兰元哲连连侧目,提醒道:“徐斗,虽然你如今有了官身,但粪帮的买卖还是要做好。” 徐斗心中一凛,连忙说道:“还请大人放心,以往下官一直看不上这粪帮生意,如今看来,粪帮大有可为,下官一定不辜负大人的厚望。” “那就好。”纳兰元哲点点头,对于此人的能力颇为放心,如今城内粪帮一家独大,这徐斗如何都不会是一个简单人。 先前的话不是徐斗危言耸听,若是粪帮在商人手上,那只是一个下九流的赚钱行当。 但在官府手中就不同了,先前按察使司衙门抓人,他们粪帮也是提供了许多隐秘地点,立下了大功。 对此,按察副使还隐晦表示,若是风浪城中出现了其他粪帮,那他是会管的。 “这也是官商勾结吧...”徐斗心里这样想着,忽然猛地摇了摇头:“错了错了,我现在也是官了,这明明是私器公用,帮衙门破案总没错吧。” 想着想着,徐斗忽然感觉眼前被一片阴云所笼罩,他抬起头一看,猛地一惊,腿险些一软。 只见在他前方停着一高头大马,一名身穿黑甲的年轻将领在其上静坐。 这道身影遮蔽了阳光,使得徐斗有些看不真切,但这高头大马的样子他认识。 “伯爷。”两道声音将他从惊讶中拉了回来,他也连忙一拜:“参见伯爷。” 林青点点头,看向纳兰元哲与崔枕,有些感慨地说道:“此次一别,不知何时能够再相见,替本伯看好北乡城。” “还请伯爷放心,属下处理完风浪城事宜后就会到北乡城招兵买马,训练新军。”纳兰元哲朗声说道。 “老夫也是如此。”崔枕也含笑着点头,虽然与靖安伯相处的时间不长,但经历的事情却不少。 林青笑着点点头,随即看向了一旁的徐斗,问道:“你是徐斗吧,本伯听说过你。” “是...是...小人徐斗,粪帮的人。”徐斗虽然见过靖安伯,但没有说过话,如今一说紧张极了。 “不错,风浪城之事本伯还未谢谢你,若不是你,可能还会生出一些风波。” 徐斗双腿一软,险些就要跪下了,连忙说道:“这都是小人应该做的,粪帮乃污秽之事,入不得伯爷的眼。” “人吃五谷杂粮,排污秽之物,乃天地道理,你不用妄自菲薄,你我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各司其职罢了,此番本伯进京,你要帮助纳兰大人看好这风浪城。” “小...下官谨记。”徐斗深深地弯下腰,觉得鼻子酸酸的。 他掏了一辈子的粪,向来被人看不起,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有朝廷官员说,此事不丢人。 林青看向那个还在傻笑的青年,似乎被他的笑容感染了,林青也露出了笑容。 “米大。” “哎,嘿嘿,是俺。”米大挠了挠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道:“下官拜见大人。” 说完就要下跪,但被一旁的崔枕笑着拉住:“今日不用如此。” “好嘞。”米大痛快的直起了身子,他如今也是从六品的忠显校尉。 林青招了招手,一旁的钟信则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册子,交到了他手上。 林青将册子递给米大,笑着说道:“你的天赋很好,这功法你就留着修炼吧,不要传授他人。” 米大挠了挠头,接了过来,发现是前些日子交上去的功法,听说能修炼到四品,值十万两黄金。 犹豫片刻,他还是说道:“伯爷..这太贵了。” “不贵,相比于你立下的功劳,一个校尉还不够,拿着吧。”林青笑着说道。 “多谢伯爷。”米大嘿嘿一笑,将其收进了怀里。 如今米大是靖安军的百户,又是忠显校尉,可以领两份俸禄,所以他很满足。 在大人的帮助下,阿公阿婆如今也住上了有院子的房子,每日都可以晒到太阳,这太好了。 虽然租金很贵,但能让阿公阿婆晒上太阳,米大也觉得值了。 以前住的地方,只有在申时一刻时,才会有一缕阳光穿过房屋的缝隙,到达他们的家。 他想得很简单,吃饱饭,干好活,挣一些钱给阿公阿婆花,他也就满足了。 如今有功法,那就再加上好好修炼。 林青笑着点点头,夹紧马腹,朝着东城门而去。 穿过阴凉的城门楼,阳光打在林青的甲胄之上,前方是宽敞的官道。 回头看去,身后是高大的城墙,其内人头攒动,在阳光的照耀下有些模糊。 林青心中生出了一些感慨,长出了一口气,也算是呼出了这些日子胸中的郁气。 短短数月,经历无数。 来时三千骑,军功点缀。 走时五千骑,军功压身。 第208章 匪患 光汉三年秋,九月十一日。 京城的天气依旧炎热,丝毫没有秋日的凉爽,想要等到真正凉快,可能要十月后了。 到那时,草原王庭的蛮子,也将真正到来。 此时此刻,每日都有无数份从大乾边疆到来的奏折,也有无数份从京城发出去的政令。 无数的物资从大乾的四面八方,运往北方战场,准备抵御蛮子的南下。 这几乎已经成了每年的既定流程,百姓官员们都已经习以为常。 但如今的京城,气氛有一些反常,百姓们总是时不时地看一看京城的各处城门,期待着那位立下了赫赫军功的伯爷进京。 官员们则是忐忑不安,不知有多少人睡不着觉! 两位大员倒下,就如两棵大树倒下一般,隐藏在暗处的根须不计其数,不知道哪一条会波及自己。 但一些背景深厚的官员早就知道了朝廷打算如何处理。 首恶必办,胁从不问。 只追究勾结蛮子的主要犯官,其余从属,从轻处理。 这能最大限度地减少风波,毕竟..蛮子快要南下了,朝廷最希望见到的是稳定。 所以,田云光与佟英还未到京城,就已经是死人了。 等待他们的,必然是籍家灭族,全家抄斩。 此时此刻,皇宫御书房,大病初愈的皇帝继续埋头苦干,桌上的奏折几乎已经将他的身子所掩盖。 黄俊端了一碗去火的凉茶慢慢走了进来,靠近桌案时,轻声开口:“陛下,歇息一下吧,喝杯凉茶压压火气。” 光汉皇帝这才挺直了身子,抬起头,露出了额头与一双眼睛:“先放那吧,朕一会喝。” 黄俊对于皇帝极为了解,这一会...怕是要等到天黑了。 便直接端着凉茶走了过来,放于了皇帝一侧,轻声说道:“陛下,靖安伯已经入京畿之地了。” 皇帝奋笔疾书的手停了下来,阴沉的脸转晴,“哦?居然这么快?” “据刘公公传来的消息来看,一路上没有阻碍。”黄俊眼帘低垂,轻声说道。 皇帝嗤笑一声,道:“靖安军有五千军卒在,谁敢不长眼阻挠?” “是啊陛下,这一路行来,大大小小的山匪都消失不见,实在匪夷所思。” “你想说什么?”皇帝的眼中充满玩味,将笔放在一旁,拿过了一份刚刚批阅的奏折打开。 “瞧瞧,这就是大乾军伍,被几百山匪撵着跑,导致军粮都丢了不少,近些日子以来,不少地方都出现了山匪,他们平日里隐藏在百姓中,待到运粮的队伍一到,就出手劫掠。 已经损失了不少粮草了,督粮官也杀了不少,可毫无作用。” 皇帝的脸色恢复了阴沉,粮草想要从后方运到前线,一路前去,人吃马嚼之下,到达前线可能就剩下一半。 如今还被盗匪劫掠,实在匪夷所思! 黄俊也面露凝重,将凉茶推了过去,轻声说道:“陛下消消气,朝堂诸公们自然有解决办法。” 皇帝长出了一口气,捏了捏眉心,端起凉茶来慢慢喝了起来。 “陛下,这凉茶需要一饮而尽才喝得舒坦。”黄俊笑道。 皇帝瞥了他一眼,将还有大半的凉茶放下,没好气地说道:“你这个奴才都知道的事情,朕能不知道吗?如今前线的将士们要打仗,军饷要发,军械要造,粮草要运,哪一样不需要钱?” 黄俊微微一笑,低声说道:“陛下,靖安伯可是送来不少银子。” 此话一出,皇帝的心情就好了不少,脸色由阴转晴,轻轻拍着自己肚子:“是啊,若不是有林青送来的银子,朕还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皇帝看向黄俊,问道:“听说这些钱是抄家所得,还是抄的一个商贾之家。” “回禀陛下,此人名为阮兴门,乃是曲州富商,与参政洪应平勾结多年,积攒下了巨量财富。” 说到这,皇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可在桌子上左看右看,最后还是重重叹了口气: “一个商贾,比朕这个九五之尊还要富庶...朕有时候就在想,我大乾屹立世间三百年,大半时间都是太平盛世,这钱..到底哪去了?” 说着,皇帝的眼神变得深邃,晦涩难明,就连鬓角的白发也失了颜色。 “朕有时候真的想学一学前朝,抄一抄这文武百官的家,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少钱。” “陛下...慎言。”黄俊在一旁赶忙说道,同时看向屋外,气力涌动,谨防隔墙有耳。 皇帝默默站起身,一边捶打着腰肢,一边走向那立在一旁的铜镜前。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穿黑色锦袍,绣五爪金龙,两鬓斑白,脸上挂着疲惫的中年人。 看着镜中之人,光汉皇帝怔怔出神,他年不过三十,居然已经苍老成如此模样。 不由得,他心里生出了一丝绞痛。 即便他如此日理万机,殚精竭虑,这大乾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每日从大乾各处传来的坏消息几乎堆满了他的桌案,让他心力交瘁。 他又想到了四处横行的盗匪,默默叹了口气,离开了铜镜前,没有回到椅子上坐下,而是翻找出一份奏折。 那是内阁在商议后,得出的解决办法。 “陛下,今寇盗纵横,剽弄物,不可。” “宜以偏师入,以兴盗寇,外先安其内。” “黄俊啊,内阁给出的办法是调一些边军保护粮道,大肆绞杀盗匪,你觉得如何?” 黄俊顿时面露惶恐:“奴才不敢妄议朝。” “朕让你说,你就说。” 黄俊顿时面露恭敬,沉声说道:“陛下,内阁给出的办法自然是极好的,但还需谨防监守自盗。” 皇帝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朕打算不光要调边军,还要加上一些内地的卫所军与府军,如此一来,可相互防范。也能从中找出一些优秀的将领,加以培养。” 黄俊想了想,顿时面露喜色,双膝跪地:“陛下圣明,若是其中再有一名靖安伯,那可真是天佑大乾。” “哈哈哈哈,朕也是这般想的,老的将军靠不住,就选拔一些年轻的将领,看看他们的本事。朕不指望他们达到林青那样,至少也要是敢战之辈。” 说着,皇帝的表情严肃了起来,看着黄俊说道:“此次调兵的将领都要严加审查,家世要清白,没有参与过地方的蝇营狗苟,若是家中有人在朝为官的,更是如此。” “还请陛下放心,奴婢知晓了。” 这时,一名太监匆匆走了进来,跪地喊道:“陛下,靖安伯等人已经到京城外了。” 第209章 不一样的乾军 “什么?这么快?” 皇帝脸上写满了惊喜,随即看向黄俊,催促道:“快快快,更衣,随朕去迎接。” 黄俊顿时面露难色,皇帝顿时冷静了下来,思虑片刻,沉声说道: “黄俊,通知五军都督府与礼部,让其派人前去迎接,另外,你代朕前去。” 作为皇帝,一举一动都要谨言慎行,一件事可做可不做,带来的影响不确定之时,那就不做。 作为皇帝,他熟读历史。 皇帝可以笨,可以懒,可以傻,可以勤奋。 若是又笨又勤快,又傻又勤奋,那对王朝造成的影响,可能要比一个不谙世事的昏君还要大。 做的多,错的多,不做就不会犯错。 深吸了一口气,皇帝看向黄俊又吩咐道:“告知大理寺刑部都察院,犯官回京,让他们也去接收犯人。” 黄俊脸上露出笑容,眼中的喜悦不加掩饰,低声说道:“是。” “林青回来了,你比朕都高兴啊。”皇帝打趣道。 “奴婢与靖安伯萍水相逢,乃是朋友,朋友出征归来,奴婢应当欣喜。” “哈哈哈,去吧,快些去吧,朕在这里等着你们。” 皇帝开怀大笑,摆了摆手,黄俊躬着身,缓缓退出了御书房。 一时间,御书房再次陷入了安静,皇帝拿出手帕,重重地咳嗽了几下,回到了座椅之上。 看着堆积如山的奏折,默默叹了口气, “真是一日不得闲啊。” .... 京城外十里,一队人马在极速前行,就连中央那几辆马车都跑得飞快。 之所以他们能如此迅速地回到京城,还是因为进入了京畿之地,这路上的道路都好走了许多。 如果林青没记错的话,京畿之地的道路在当今陛下登基之时修缮过。 采用的是大乾最新的工艺,路面平坦结实,即使是千斤的马车压在上面,也不会出现丝毫痕迹。 林青处在队伍的最前方,他是最能体会到道路通畅带来的便利。 足以容纳数十辆马车通行的道路,可以让大军迅速调动,若是京城有变,勤王的军队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在京城之外。 若是边疆有变,京畿之地的军卒也可以快速去到各地。 此路,乃国朝重器。 大乾如今已过三百年,还能够维系,这些道路起了很大作用。 若是将大乾边疆都修建上如此道路,如此一来调兵遣将都极为便利,让他擅长的骑兵大范围转移,得到更大的用武之地。 但很快,林青便摇了摇头,心里暗暗叹息。 太贵了。 莫说是将大乾边疆都修上此路,就算是将曲州的路都修成如此,那也是一笔天量的钱。 可能要花上大乾的小半赋税,他抄家所得的钱,大概只够从北乡城修到风浪城。 这时,急促地马蹄声响起,前方出现了一队人影,是先前派出去的斥候。 严光驾马来到林青身侧,轻声说道:“伯爷,属下已经探查完四周,并无埋伏。” “嗯。”作为领兵主将,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京畿之地是不动刀兵的地方,但在林青看来,敌人可能会利用他们放松的心理,打一波出其不意。 如今看来,敌人还算是冷静。 “另外,京城派出的队伍已经出城了,正在朝我们这里赶来,属下看到了不少骑兵,应该是五军都督府的人。” 严光继续说道,他已经没有了在赤林老城一线时的青涩,反而脸上充满风霜,干裂的口子到处都是,做事也不疾不徐,颇具章法。 这一切,都是历练而得。 “知道了,带着军卒们休息吧,辛苦了。” 林青看向严光,眼里充满称赞。 斥候就是统兵大将的眼睛,若是斥候不行,战法再精妙,也难免落入下风。 “多谢伯爷。”严光面露郑重,带领军卒回到了队伍。 他如今虽然不是千户,但斥候的特殊位置,能让他有千户的威势,千户能调动的兵力物资,他同样可以。 对此,严光只感觉到庆幸,幸亏当时选择帮助了伯爷,若不然...此刻他可能已经死在了赤林战场上,哪有如今的威风。 不多时,前方出现了浩浩荡荡的人马,领头是几匹高头大马,其上坐着的是五军都督府的几位都督。 在其后方,有几辆马车也在匆匆赶来,应该是礼部的官员。 领头的镇国停在原地,没有立刻下马,而是看着前方的军卒怔怔出神,其余的几位都督也是如此。 多少年了,大乾还能看到如此悍卒。 眼前的靖安军步调整齐,胯下战马无声无息地前进,身上的军卒单手握着马缰,另一手时时刻刻放在腰间长刀的刀柄之上。 即使战马如何摇晃,他们的身子都稳如泰山,若是有敌人来袭,顷刻之间就可以形成反击。 而且...镇国公还敏锐的察觉到了一点,靖安军与镇国军最大的不同。 威势! 在战场上厮杀久了的军卒浑身充满了漠然,见惯了残肢断臂,见惯了生死搏杀的那种淡然。 看起来满不在乎,但身上却时时刻刻充满危险气息。 这种军卒,除了上官的命令,他们什么都可以无视。 “这才是精锐之师!!”镇国公握住马缰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还注意到,在他们一行人出现的一刹那,靖安军的阵型就发生了变化,十余名亲兵上前,将林青挡在身后。 周围的军卒也有序地加快步伐,只是顷刻之间,林青就从队伍的前方挪移到了队伍的中间,从前军变成了中军。 可明明没有传令兵传送军令,一切都是军卒自发而为。 可以说,此等行为,他们已经将其刻在了脑子里。 若是深究下去,更可怕的是军卒们的各司其职,哪一部动,哪一部不动,哪一部加快脚步,哪一部放慢脚步。 都督们虽然没有打过仗,但也熟读兵法,知道在战阵之上变阵是兵家大忌。 但靖安军却表现的如此顺滑,可以想象,对此战法他们充满了信心。 只是短短的不到几息的时间,在场的都督们都已经认定了,靖安军所报上来的军功没有夸大。 如此悍卒,理应取得此等荣耀。 直到军卒走到近前,几位都督才反应了过来。 下马之后,镇国公朗声说道:“靖安军得胜班师,行凯旋之礼!” 下一刻,随行的一众军卒开始了吹吹打打。 礼部下属的礼部司官员也大手一挥,高声道:“高奏凯乐。” 声音抑扬顿挫,宛转悠扬。 随行的一众吏员敲锣打鼓,高奏凯旋之歌。 第210章 大乾的英雄 看着前方热闹的氛围,一众军卒的眼神渐渐变了,不再是充满漠视,而是多了一些扭捏。 没错,扭捏。 若是让他们上阵杀敌,他们将毫不犹豫,但如今这阵仗,他们哪里见过这个.. 不管是在风浪城还是北乡城,都颇有一些礼乐崩坏的味道。 他们打赢了胜仗,只会默默回到军营,然后一顿胡吃海塞,或者去到青楼妓馆,大把地挥洒银钱。 如今这又唱又跳的,让他们感觉颇为不自在,但同时又有一股自豪。 这些京城的老爷们,是在欢迎他们。 二娃子眼里充满好奇与激动,盯着那些都督的甲胄,文官的官袍左看右看。 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京城的衣服,就是比曲州的好看,用料做工都是曲州比不了的。 “等进城了给李叔一家买几件衣服,就是不知道贵不贵。” 一旁的贺老三手拿长刀,死死地盯着前方队伍,察觉到一旁的二娃子呆住了,连忙捅了捅他:“想什么呢,专心点。” “奥奥..”二娃子连忙打起精神,盯着前方的军卒。 直到林青一挥手,传令官将这个手势传达下去,军卒们才有序地后退,长刀入鞘,军弩离弦。 林青下马,慢慢地走到了一众官员身上,看向最中央那个中年男子,与纳兰世媛有几分相像。 “林青拜见镇国公。” 镇国公哈哈一笑,连忙上前:“今日我等是来迎接凯旋的将军,不必如此多礼。” “来,上马,本督为你牵马入城!” 这是大乾的礼节,若是大军出征,天子将亲自相送。 若是大军凯旋,来到皇城近郊,皇帝要亲自相迎,若是不来,也要派出使臣,以示宽慰。 此时此刻,黄俊站在一众都督身侧,面容含笑,看着眼前的英武将军,以及身后的精锐军卒,他眼中闪过了一丝晶莹,鼻子有些发酸。 大乾..经历了几十年的颓势,终于有了一支百战之师。 而且,林青还是他亲自从武安侯府中接出来的,所以黄俊此刻有些喜不自胜,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林青此刻也看到了黄俊,眼里闪过了一抹喜色,“黄公公,别来无恙。” 黄俊偷偷擦了擦眼睛,再抬起头来时鼻子还是红红的,但在场之人无人在意。 他们都知道,是黄俊帮助林青脱了奴籍。 黄俊深吸了一口气,朝着林青深深一拜:“咱家黄俊,恭祝靖安伯凯旋。” 林青上前两步,将其扶了起来:“黄公公,你我二人,不必多礼,某能有今日之战果,还要多谢您当日相助。” “伯爷言重了,还请上马,快快入城,还有一些礼节需要做,别让陛下等急了。”黄袍笑着说道,声音有些古怪。 林青重重点了点头,“好!” ..... 住在京城的百姓们,对于朝堂大事都有几分关心,毕竟是天子脚下。 今日他们惊奇地发现,西城门居然被礼部的官员封锁了,礼部的乐队也一个个地到来,分立在道路两旁。 京城的五城兵马司也将入城的道路围得水泄不通,百姓们站在两旁,看着眼前空阔的街道,就知道有大人物要进京了。 这时,一队军卒从城外奔入城内,手中挥舞着战旗,高声喊道: “靖安军凯旋,即将入城!” “靖安军凯旋,即将入城!” 此话一出,百姓们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位战功赫赫的伯爷回来了。 西北的战事,坊间早有流传,听说那边打的很激烈,死伤很重,甚至都打入了风浪城。 是这位伯爷神兵天降,赶走了蛮子,听说还抓了草原王庭的一个王爷。 一时间,围观百姓们的心情顿时急切了起来。 这些年来,他们就没听过什么好消息,不是战败就是战败,总是输。 如今迎来了一场大胜,百姓们顿时扬眉吐气,脸上带上了笑脸。 很快,百姓们看到宏伟的西城门处,出现了一支军卒,黑压压的,马匹都是少见的高头大马。 比之京城的马要高出一大截,他们有种感觉,上面的军卒也与平日里见到的不一样。 哒哒哒。 马蹄踩踏青石板的声音响起,平稳平静,但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了百姓们的心口,让他们倍感压抑。 黑甲,直刀,高头大马,这是乾军! 百姓们中的老者见到这一幕,他们的头发花白,在子女的搀扶下,来到街边。 看到靖安军后,不禁嘴唇颤抖,眼中不停地闪烁泪光,怎么也止不住。 他们老了,活的够久,曾经见过前朝的精锐,只是如今大乾再也没有了。 一名垂垂老矣,一个眼睛已经看不见的老者,死死地抓着儿子和孙儿的手,颤巍巍地说道:“就是这个...就是这种威势,五十年前我还小,但我记得。我说我见过...你们偏不信..” “爹...我现在信了,这靖安军比之当年如何?” “差不多啊...差不多,但这靖安军人太少了,当年我看到的好像是五万还是十万...从城这头走到城那头,都是啊,走起来都地动山摇.....” “是啊,太少了。”老者的儿子感慨道。 孙儿拉了拉老者的袖子,抬起头看向爷爷,脆生生地问道:“爷爷..是不是我们没钱了,养不起那么多军队了。” 老者的眼泪再也绷不住了,泪如雨下,连忙说道:“有钱,有钱,大乾乃天朝上国,有的是钱。” “爷爷骗人,小二的爹战死了都没有抚恤金,我们就是没钱了。” “胡说,没钱了怎么能打胜仗,靖安军这都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个王爷,一定有钱。” 老者颤颤巍巍地将孙儿抱了起来,指着前方的黑甲骑士,说道: “看...这是乾甲,一副甲胄就要二十两银子,刀也要好几两,那马就更贵了,这是蛮子的马,在京城一匹要数百两呢。” 孩子狐疑地看了看爷爷,又看了看靖安军,有些相信了,随即露出笑脸: “那爷爷,我以后也要从军,骑大马,穿铠甲。” 老者身体一僵,眼里闪过了一丝痛楚,面露犹豫,没有回答,而是继续指着前方的靖安军,说道: “他们杀了蛮子,保护了曲州,如今回京接受陛下封赏,他们都是英雄。” “英雄?” “对,是英雄...” 阳光洒落在孩童的脸上,将他的笑脸映衬得格外明显,同样照亮了隐藏在老者沟壑中的泪珠。 一人眼中充满向往,笑容希冀。 一人眼中尽是苦涩,笑容僵硬。 第211章 苦一人而乐天下 凯旋的流程很复杂,入城之后还要先去太庙,祭奠天地祖先,还要举行献俘大礼。 走完这些流程,天色也渐渐昏暗了下来。 整个京城的百姓官员都知道了,靖安军凯旋而归,带回了草原王庭的右日逐王。 以至于今日的酒楼都十分热闹,平日里不舍得吃,不舍得穿的百姓也能忍痛买上半只烧鸭,二两浊酒,回去小酌一杯。 至于大户们,就更加开心了。 他们有钱,整日对酒笙歌,就算是今日又出了一个花魁,也值得他们聚一聚。 更何况是久违的大捷,有时候酒肉朋友就是如此简单! 节日,好消息,只是聚一聚的理由。 就在百姓大户们锣鼓升天的时候,靖安军的军卒们也得到了优待,虽然被安置在了城外的军营。 但今夜有皇宫的厨子出城,为他们准备饭菜,并且喝的酒都是五军都督府的好酒。 据说藏了要有十几年了,酒封一开,就能闻到一股浓香... 而林青,如今正走在皇宫昏暗的恭道之上,脚踩着青石板,看着周围高大而铺面朱漆的墙壁,一股威严扑面而来。 两边侍卫都忍不住将视线投向林青,他们面露震惊。 太年轻了。 在场侍卫都是京军中精锐,上有老下有小,年纪都是三四十岁,如今看到靖安伯,顿时感觉自己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经过恭道,便来到了真正的皇宫,这里值守的都是御前侍卫,非常年轻。 大约都在十七岁到三十岁之间,他们都是勋贵出身,只有皇帝真正信任的勋贵,才能有家中子弟出现在这里。 他们见到林青后,脸色十分怪异,不少人比林青的年纪还要大。 能被送到宫中值守的,定然不是家中的纨绔子弟,所以他们都清楚,此人的厉害。 但真正见到后,还是不由自主地产生怪异,这也太年轻了... 靖安伯此时已经是领兵大将,诸侯一方,他们还在苦哈哈地看门,一时间,强大的落差让他们有些受不了。 黄俊走在林青一侧,见到这些侍卫如此模样,微微一笑说道:“伯爷,这些都是勋贵家的孩子,如今您此次回京,少不了被诸多勋贵打扰。” “哦?这是为何?”林青面露诧异。 “哈哈哈,看来是咱家多嘴了,不过既然说到这了,咱家就说道说道,前些日子,纳兰大人出任曲州都指挥佥事一事,可是在京城的勋贵中炸开了锅。 在这京中啊,勋贵不少,大多都是虚职,能担任实职的就那么几家。 如今镇国公家的一个本家弟子,跟随伯爷立下赫赫战功,年不过三十,就登上了正三品,掌握一地军政。 这个消息不光是让京中的小辈坐不住了,就连一些伯爷侯爷都坐不住了,他们啊,有的还是虚职呢,所以伯爷如今回京,炙手可热,是香饽饽。” 林青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笑着说道:“纳兰元哲此次在风浪城中立下大功,若不是有他与崔大人身陷险境,里应外合,此事还真不是那么容易解决。 若是京中大人们觉得在靖安军中挂职就可以升迁,那是痴心妄想,公公放心吧,某不是短视之人。” 黄俊顿时露出笑容,低声说道:“伯爷知道就好,不过陛下的意思是让伯爷在京中挑选一些勋贵子弟,若是可造之才就扔到军中历练,就算死在外面一百个,能成一个也是值得的。” 黄俊得皇帝信任,掌管大内情报,知道如林青这种无师自通,天赋异禀者,千万人里也出不了一个。 说一百也是保守了,就算是死一万,能出一个优秀的将军,大乾都愿意付出这个代价。 更不用说帅才了,就算是一地兵马尽数打完,能出一个将帅之才,那也是值得。 但可惜...如今大乾,不多。 林青一边走,一边说:“黄公公,某此番回京,想请陛下重开武院,不知朝堂诸公能否同意?” 黄俊脸色一变,脚步顿住,回头看向林青,眼里尽是复杂:“你...舍得?” “军功而已,有何不舍?大乾边疆只有我一人..远远不够,我们需要更多具有锐气的将领,大乾要打出去。”林青的声音掷地有声,周围的侍卫们不禁肃然起敬。 他们是勋贵,都猜到了靖安伯的赏赐是什么。 靖安侯。 不过一年,从奴籍到白丁,再入军户,立下战功为伯爷,如今又立战功,即将成为侯爷。 但似乎...要放弃了。 “伯爷,您想好,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就算是重开武院,也不一定能寻到一位您这样的将领。”黄俊的鼻子又开始发酸了,神情严肃。 “那又如何,蛮子就在草原上,等着我等去打,今日某能禽下右日逐王,后日某也能禽下左贤王。” “点点军功而已,唾手可得。” 周围的御前侍卫愣愣出神,顿时感觉到一股铺天盖地的豪气向他们涌来。 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这靖安伯虽然年轻,但比家里的老家伙们,要厉害不少。 “好!” 这时,一声大喝响了起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身穿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缓缓走来,其身后还有着两位内侍。 “林爱卿不愧为大乾名将,此等豪气,朕佩服。” 在场之人尽数跪地:“参见陛下。” “起来起来,地上凉,进屋说话,朕已经等了你们好久了。”光汉皇帝满脸笑容,不光是为林青回京,还为林青刚刚的一番话。 “他是为国为民之人...乃朕之幸。”光汉皇帝这样想着,上前将林青扶了起来。 林青思虑再三,缓缓说道:“陛下,臣有一事,想要禀明陛下。” “哦?何事,速速说来。”光汉皇帝十分高兴。 林青看了看四周,沉声说道:“臣一路行来,除了陛下的御书房以及恭道,其余皆是一片黑暗,如此环境,在兵家乃是大忌。” 光汉皇帝脸色一僵,随即露出释然,一边往御书房走,一边说道:“如今国库空虚,马上又要打仗了,朕想着能省一点是一点,那些火油颇贵,索性就没有点燃。” “陛下,打仗是臣的事,陛下的安危是天下的事,一路行来,京城中灯火通明,唯独这皇宫,却不像皇宫,有些寒酸。” 此话大逆不道,但光汉皇帝听后一愣,随即开怀大笑,笑弯了腰,笑流了泪。 他继位三年,励精图治,不敢懈怠,前又刚刚打了胜仗。 京城灯火通明,皇宫昏暗无光,有些寒酸。 这正是对他最好的褒奖。 若能苦一人而乐天下,朕愿为。 第212章 何为权谋 御书房林青来过一次,还是如往常一般清净,简陋。 桌上那个缺了角的茶杯静静放在那里。 皇帝的心情很好,回到御书房后,招待林青坐下,并吩咐黄俊: “林爱卿回来了,将朕的茶叶拿出来,让爱卿品鉴一二。” 黄俊笑着称是,眼里的笑意愈发弥漫。 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承认,靖安伯刚刚在御书房外那番话,连他这个太监也拍案叫绝。 一边泡茶,他一边看向一侧,皇帝与林青分坐于桌案两侧,显得尤为和谐,特别是其乐融融的氛围,是与其他臣子所不能比的。 “林青啊,曲州如何?”皇帝将笑容收敛了下来,开始询问正事。 “回禀陛下,曲州在臣离开前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只是来往的商队还在观望,需要一段时间来恢复,想必要等到蛮子秋日南下之后了。” 林青如实禀告,曲州出了此等事情,对商贾的伤害是最大的,两地互通有无,最重要的就是安全。 “嗯...朕知道了,那些囤积居奇的商贾被阮兴门坑骗了财富,定然会让曲州的商业萎靡一阵子,不过这是短痛,烂肉挖除之后,其余商贾才能放心地在曲州做生意。” “臣也是如此想的,所以对于风浪城的商贾没有过多干涉,在此次风波中还存活下来的商贾也没有过于惩戒。” “你做的不错,我大乾地大物博,藏富于民,各处的特产想要运送到别处卖个高价,还是要依赖这些商贾,只是这其中...商贾赚得盆满钵满,百姓却得不到什么实惠,只能勉强果腹。” 皇帝眼中出现了一丝忧虑,大乾不收商税,只收取一些车马税,但这相当于谋取的暴利来说,不值一提。 林青面露异色,没想到深居于皇宫中的帝王,对民间之事居然如此了解。 他是见过阮兴门经历的,起家之初就是卖草鞋,相隔不远的地方价格就能差上十倍。 百姓们每日勤劳,每日早起搓麻绳,编草鞋,如此才能勉强果腹。 商贾们只用极少的钱就将草鞋收了上来,运到别地牟取暴利。 但若是让百姓亲自去买,一来是舟车劳顿,距离太远,二来是外地人在本地做生意,难免有些桎梏。 林青自认为不笨,但苦思冥想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朝廷来收商税,再由朝廷拿这些钱来修建道路,兴修水利。 但想要收商税,太难,这无异于在挖天下所有商贾的根。 思虑片刻,林青眼中闪过了一丝凝重,沉声说道:“陛下,如今边军饷银吃紧,唯有收商税可挽救此危局。” 皇帝眼帘低垂,怔怔地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这可是连太祖高皇帝都不曾干成的大事。 “朕可以吗?”光汉皇帝又一次在心里发问。 但很快,他的眼睛里便充满了锐气,朕不知道可不可以,但朕还年轻,可以等! “此事休要再提,尤其是在一众文武大臣前。”皇帝淡淡说道,接过了黄俊递过来的茶,显得尤为珍重。 林青也是如此,他知道皇帝此举是在保护他。 如今朝廷有两个禁忌,一是清丈田亩,二就是商税。 谁提,谁就被群起而攻之。 “此事还需要等,等待时机,如今大乾内忧外患,不适合大动干戈。” 林青点点头:“陛下放心,臣在曲州接连作战,在临行前去了一趟草原,将吉蛮部尽数斩灭。 臣发现,蛮子的刀兵甲胄都不如我们,军卒战法也是如此,但边军多年来屡战屡败,其背后的原因,值得深思。” “哦?吉蛮部被灭了?想来你失踪了十天,就是去草原了吧。”皇帝眼中闪过了一抹喜色,这林青,总是给他惊喜。 “微臣乃是隐秘行动,从风浪城绕北乡城,从那里出关,为的就是出其不意。” “你做的没错,若是直接从风浪城出发,想必连吉蛮部的影子都看不到。” “陛下圣明。”林青眼中闪过了一丝阴霾,皇帝果然知道边疆的问题。 御书房一时间陷入了死寂,气氛有些凝重,没有人说话,只有茶杯碰撞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才悠悠开口:“林青,何为权谋?” 林青眉头微皱,想了想说道:“权变乃谋略,机宜之法,可御人。” 皇帝瞥了他一眼,笑着说道:“林青啊,你与其他臣子不同,若是朕问其他人,他们肯定会说臣不知,请陛下解惑。” “直率,是你的优点也是弱点。”皇帝继续说道: “权谋在朕看来,不是你我几人之谋略,而是所有人的谋略。” 林青面露疑惑,细细思索。 一旁的黄俊也悄无声息地去关上了御书房的房门,站在房门口,气力涌动,让外面之人无法听取。 此乃皇家机密,不可轻授外人。 “风浪城田云光与佟英所做之事明明通敌灭国,却能顺利成功,你想过吗?” 林青面露思索,眉头紧皱:“臣不知,还请陛下解惑。” “哈哈哈哈,林青啊林青,行军打仗,施行兵法朕远远不如你,但若论揣摩心思,你远远不如朕啊。” 皇帝开怀大笑,前些日子失利的阴霾一扫而空,每个人都有擅长的事情。 前些日子若是林青来施行暗渡陈仓之事,王无修可能早就致仕回家了。 但若让他去处理风浪城的善后,也会处理得比林青要好。 皇帝收起了笑容,郑重开口:“风浪城之事之所以能够成功,就是因为此事符合了所有人的利益,在棋盘之上的人都发力了。” “从一省布政使到其下的各个商贾,所有人都各有各的动机。” “田云光年纪不大,想要早早进入京城,所以联系了蛮子,想要纳一个投名状。” “佟英在风浪城升无可升,也想进京,所以他配合了田云光。” “而严友贤为曲州左布政使,想要曲州依旧保持和平,为此他默许了田云光与佟英的动作,只要不闹得太大,他是不会管的。” 林青瞳孔骤然收缩!虽然此言惊世骇俗,但仔细想想..却有几分道理。 办事犯事的人不是他,但他身为曲州最高官员,却能得到实质性的好处—曲州和平.. “至于按察使荣九,他一定也有所察觉,但不想深入调查。因为其年纪大了,也想要曲州安稳,不希望蛮子大举南下。” “死在曲州的洪应平是曲州唯一的参政,这不正常,作为交换,是他为田云光等人做事,加之他想更进一步,坐上右布政使的位置,所以他甘愿受人驱使。” “至于被你抓起来的鞠文卫,如果没有其狠插一脚,那佟英进京后,就由他来接管都指挥使司,这也是他同流合污的原因。” “商贾阮兴门,之所以甘愿成为两方势力的桥梁,是因为其中有利可图,能够赚大钱。” “而为他们办事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都有自己的图谋,都能在此事中谋取到一些好处。” “就连风浪城内的那些商贾们都对蛮子的到来很是欣喜,粮食涨价,对于他们来说,也有利可图。” “你明白了吗?但凡其中有一人不是为自己,那此事就办不成,蛮子也不会来到风浪城。 至于后续蛮子进城,朕猜测,那是为了对付你的无奈之举,但被你悄然化解。 从那时起,局势不可挽回,棋盘上陆陆续续有人下桌了,所以他们一溃再溃。” 皇帝面露凝重,拿起了茶杯,放于林青身前,让其看到了里面的几片茶叶。 “所谓权谋,就是一环一线上的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图谋,都有各自的动机。就如这茶叶,每一片都要散发茶香,若是有一片烂叶,这茶就喝不成。” “朕与你说这么多,就是想要告诉你,就算你最后不命令军卒先行抓捕佟英与田云光,他们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就算是不抓到阮兴门,没有实质证据,严友贤与荣九也能将此事办成铁案,让朝堂上上下下都找不到纰漏。” 说着,皇帝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露出笑容:“但因为你匆忙出手,他们乐得作壁上观。” 林青的脸色愈发凝重,站起身来到皇帝身前,躬身一拜:“多谢陛下解惑,臣先前还认为严友贤与荣九乃是窝囊草包,名不副实。” “如今看来...鲁莽的反而是臣了。”林青露出了一丝苦笑。 天下英豪如过江之鲫啊,谁都不可小觑。 “无妨,一些瑕疵而已,无伤大雅。”说着,皇帝神秘一笑:“说不得还能因祸得福。” 林青又面露疑惑,他如今不得不承认,对于朝堂斗争,他确实不擅长。 “还请..陛下解惑。” 皇帝拿起了林青身前的茶杯,将其内的茶水一饮而尽,语重心长地说道: “人无完人啊,不光是朕,就连六部九卿都不是完人,适当的鲁莽一些,可以让他们放松警惕。” “若你将风浪城的一切都看清,处理的完美无瑕,那等待你的不是嘉奖,而是风雨一般的攻讦,天下的官员都会警惕你,恨不得你马上去死。” “就如那镇国公,调军弩进城杀人,一是为了警告,二也是为了暴露弱点,有了弱点,其他人才会放心,他那中军都督才坐得稳。” 皇帝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纳兰世媛你觉得如何?朕将她许配给你?” 林青身体一僵,连忙说道:“臣还年轻,还未有娶妻的打算。” “哈哈哈哈哈,那就不急,男女之事会误了前程。”皇帝再次开怀大笑。 第213章 又见金牌 当御书房的灯火熄灭后,大乾最尊贵的皇宫,变为了一片漆黑。 若是从上方俯视京城,就会发现,京城中只有两处黑暗的地方。 一地是皇宫,另一地就是百姓们所住的区域。 至于其他,皆是灯火通明。 林青与皇帝一直谈到深夜,当他走出御书房后都不由得感觉到身体一阵疲惫。 捏了捏眉心,林青重重叹了口气。 朝堂斗争比行军打仗复杂得多,战场上的事,只是朝堂的延续。 他无法想象,皇帝与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是如何做到每日都思虑如此多的事,还不曾暴毙的。 简直匪夷所思。 身旁的黄俊见到林青的表情不好,淡然一笑说道:“伯爷,您这是怎么了?” “黄公公啊,某只觉得心累,这朝堂之事,太过复杂。”林青无奈说道。 黄俊掩嘴一笑:“伯爷切勿妄自菲薄,伯爷在军伍之中的一举一动,都能让衮衮诸公思虑良久。”“ 兵力悬殊还能打胜仗,这在京城人眼中,伯爷的一举一动同样复杂,看不清,看不透。” 林青的心里稍微平衡了一些,看了看黄俊,笑着说道:“许久不见,还未恭祝公公再次升官。” 几月不见,黄俊已然是从五品的总管太监。 但对于太监来说,品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的宠信。 虽然黄俊如今才刚刚五品,但就连一品二品的大公公,都要礼遇有加。 黄俊脸上露出笑容,只有林青的恭祝是真心实意,其他有一个算一个,都希望他快点死。 “咱家就多谢靖安伯了,伯爷此次回京定然要加官晋爵,等待好消息便是。” 林青一愣,先前与皇帝密谈中,他说了许多此行回京的打算,其中就包含重开武院之事。 这需要他用此行立下的功劳来作交换。 “黄公公..某还是希望重开武院。”林青以为陛下不会重开武院,而是选择给他加官晋爵。 黄俊听后微微一笑,缓缓摇了摇头,眼中闪过感慨: “伯爷啊,您还不了解咱们这位陛下,陛下是不会让有功之人受委屈的。” “若是不加官晋爵,对大乾的百姓也不好交代,诸公们是不会阻拦的。” “那...重开武院之事?”林青皱起眉头。 “陛下自有定夺,伯爷还请静等。” 很快,二人来到皇城门口,黄俊也停下了脚步,看向林青露出了笑容: “今日咱家还要当值,就不能陪伯爷饮酒了,等改日休沐,咱家定与伯爷痛饮。” 看着面容年轻的靖安伯与周围的黑暗,黄俊不由的有一些感慨: “伯爷啊,当日咱家受皇命为国选材,只想找一些年轻人培养培养看看,没想到在其中,竟然能发现您这等麒麟子,真乃国朝之幸事啊。” 黄俊的鼻子又有一些发酸了,随意揉捏了一下,说道: “有您在曲州,陛下也能放心一些,还希望您不要辜负陛下的期望,不要让万岁爷伤心。” 这些年来,他已经见过太多的官员改弦易辙,其中不乏皇帝亲手提拔的官员,每每寄予厚望,但能坚持下来的,少之又少... 相比于衮衮诸公,陛下能给,还是太少了。 林青面容平静,目光沉稳,平视着黄俊的眼睛:“黄公公,某乃大乾之臣子,理应为其鞠躬尽瘁。” “好好好..有您这句话,咱家就放心了。” 说着,黄俊从怀里拿出了一枚金牌交给了林青: “伯爷的府邸还没有定下,若是您想留在城内可以去咱家的院子里居住,若是想回到军营,也可凭借此金牌自由出入京城。” 林青走了,黄俊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离开皇宫。 缓缓关上的宫门让林青的背影越来越小,渐渐处在了夹缝之中。 但在黄俊眼里,没有了其他景色的干扰,反而那个背影越来越大了。 默默走出皇城的林青在出现在第一时间,就被等候在皇城门口的亲卫发现了,快速涌了上来,将其护在中央。 而同样的,周围的诸多眼睛也看到了这一幕。 “伯爷,是回军营吗?”由于钟信留在了曲州,所以亲卫暂时由严光统筹。 林青被围在中间,拿着黄公公给的金牌,面露沉思。 “走吧,回军营。” 一行人上了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皇城。 即使京城繁花似锦,也不能使他多留一刻。 ... 上东街,镇国公府。 镇国公纳兰亭此刻在静室之中静坐,一旁是上好的茶叶,散发着茶香。 静室内只有一盏烛火散发着昏暗的光芒,但对于武者的镇国公来说,并不影响。 这时,一名老仆步伐稳健地走进了静室,来到镇国公身前低声说道:“老爷,人已经出来了。” 镇国公睁开了眼睛,拿起一旁精致的茶杯,将其内的茶水一饮而尽,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老爷,子时一刻了。” 镇国公吐出了心中浊气,淡淡一笑:“是够久的,看来陛下很是信任靖安伯啊。” “那是自然,还是第一次见陛下与臣子密探到深夜。”老仆脸上露出笑容,同时面露犹豫,问道: “老爷,要不要请宫中之人打探一番..谈了什么?” 镇国公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虑,像是在犹豫,最后他淡淡开口:“不必多此一举,小心让那黄俊抓住了尾巴。” “靖安伯与某一样,都是勋贵,此子带兵打仗的本事了得,乃国朝新贵,没有必要去招惹。” “更何况,媛儿如今还在靖安军中,前些日子的事,某还要谢谢他,若不是他提醒,我等就麻烦大了。” 提到了纳兰世媛,镇国公脸上出现了一丝愁容,不禁捏了捏眉心。 老仆充满沟壑的脸上也露出笑容:“小姐比较任性,一直想着上阵杀敌,她愿意待在军中,也是理所应当。” 哼! 镇国公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下:“那也不能不回家吧,都到了京城了,也不知道回家看看老爹老娘。女儿家家的,整日待在军营里,成何体统!” “老爷,您消消气,明日老仆去军营里看看,请大小姐回来。” 镇国公脸上的怒容消失了,继续拿起了茶杯:“嗯...看看能不能叫那小子来府上一叙,若是他不来就算了。” “是...不过,小姐之事老爷还是不要太过担心。” “嗯?此话何讲?”镇国公抬起头,看向老仆。 “小姐性格刁蛮,如今在军中还能磨磨性子,虽然有失体面,但总比整日扮成公子哥,去寻花问柳得好。” 纳兰亭一愣,眼睛眨了眨, “你说得也对...” 第214章 有意封侯 皇宫虽然一片漆黑,但皇城的一角还是灯火通明,这里是六部衙门的所在。 整个大乾,除了皇帝所在的皇宫,阁老们所在的文渊阁,当属这里最有权势。 六部都有各自的府邸衙门,其内官员无数,吏员更是数不胜数。 此时此刻,吏部、户部、兵部、工部皆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吏员们手拿书卷,在各个房间内不停穿梭。 要打仗了,不论是前线官员的调派,还是钱财的支出,还是兵员的补充,各级各地汇聚过来的信息都要在此地做总结归纳,而后给出具体的解决办法。 从立秋开始,这几部的吏员们就开始了三班轮换,每四个时辰轮换一次。 虽说比以往上衙的时间短了,但更累了,无他,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 但即便如此,吏员们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因为,这几部的尚书,侍郎们都不曾歇息。 在兵部最核心的大堂中,坐着一名眼窝深陷,浑身散发着疲惫气息的老者,看起来要有六十余岁了,但其实他才刚刚过五十。 他被埋在一众折子中,只能看到半个额头,手中下笔如飞,字很好看,如铁画银钩。 折子上是赤林城需要的军械粮草数目,他只是略微看了一眼,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 再一眼,便确认了问题,随即将折子丢到了一边,喝道: “拿走,粮草的数额不对,重新核算!” 一名吏员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还扶了扶额头上歪斜的帽子。 “还有,老城所需的军弩箭矢数量怎么还不报上来,朝廷养着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去催!!” “曲州可能面临的具体军卒有没有测算,本官要在早上前看到折子。” “是..部堂大人。”吏员匆匆拿着折子跑了下去。 来到了偏厅,这间屋里有许多兵部官员办公,算盘的响动噼里啪啦,形成了一首难听的乐曲。 吏员找到了一中年官员,将折子递给他,匆匆说道:“王主事,部堂大人让您重新测算赤林需要的粮草树木。” 那名王主事停下了手中算盘,抬起了头,同样眼窝深陷,黑眼圈遍布四周,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头发还乱糟糟的。 “算错了?放在那里,我马上重新测算。”他急忙说道,眼里闪过了一丝无奈。 他没有怀疑吏员的话,部堂大人说错了,那就一定错了。 这里的一众主事都知道,部堂大人精通计算,凡是数据一旦过眼,立马就会铭记于心。 见吏员要离开,王主事马上说道:“给我家里送个信,今晚本官不回去了。” “是!”吏员也没有大惊小怪,对于这种事,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与此同时,在那间兵部最核心,也是属于兵部尚书的大堂内,一名老者匆匆走了进来。 对着露出半个额头的庄兆轻声说道:“老爷,靖安伯出宫了。” “出宫了?”庄兆抬起头,露出了堆在折子后的半张脸。 “刚刚离开,被靖安伯亲卫们送出了京城,想来是去军营了。” 庄兆顿时面露沉思,为何不去京城修建的靖安伯府邸?工部明明已经修建好了。 忽然,庄兆想到了什么,问道:“上东街最近有空府邸在修缮吗?” 老者眼睛眯了起来,脑海中的信息如流光般闪动,顿了顿说道: “有,前些日子命案发生后,陛下命京城府尹彻查城内的空府邸,以防藏匿贼人” “其中上东街的两处空宅院就受到了重点关照,还进行了修缮,分别是已故安康侯府邸和平远侯府邸。” 庄兆的眼睛也眯了起来,其内闪烁着危险的目光,只是略微思量,他便沉声说道:“去告诉老师,陛下有意靖安伯封侯。” 老仆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震惊,封侯?这么快? 如今京中的一些勋贵在推动此事,但谁也没当真,一是靖安伯太过年轻,二则是如今蛮子将要入境,不适合大肆封赏。 但老仆对于自家老爷的判断向来是认同的,他马上问道:“现在?” “嗯,现在,如今天色还早,老师不会睡下的,另外告诉回去告诉夫人,本官今日不回去了。” 老仆顿时面露难色:“可是大人,您已经有五日没回去了,夫人已经在催了,还是回去吧,小少爷也想您了。” 庄兆一愣,想到了那不过十岁的儿子,疲惫的老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其上沟壑纵横,倒像是将死的老人。 但这温情只持续了一刹那,庄兆的眼中恢复了坚定:“去吧,兵部上上下下都在忙碌,我为一部尚书,怎么能走,今日就在衙门里歇息。” 老仆脸色一黯:“是..老爷,那您注意休息。” “知道了。” 等老仆走后,庄兆觉得心烦意乱,看着眼前的一个个折子,他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封侯...封侯.. 大乾近百年来第一位军功侯爷,不用想,那林青也会一跃成为诸多勋贵的领袖之一。 只是差了一些底蕴。 庄兆又摇了摇头:“不对,底蕴之事无须担心,可以与其他国公家联姻,有权有势有兵...” 他的脸色愈发阴沉,联想到前些日子撺掇纳兰世媛去曲州之事,如今看来是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有这一层共事的关系在,联姻将顺理成章.. 一想到这,庄兆重重叹了口气:“一旦联姻,就是一位侯爷,两位国公,难办..” 作为文官,不管与其有没有仇,都要遏制武将勋贵做大,更何况林青与他还有大仇。 几次三番破坏他的布局。 庄兆将手中的笔放下,但看到桌案之上的诸多折子后,又默默地拿了起来,说道:“来人,将内阁与司礼监拟定的剿匪将领名单拿来。” “是。” “还有其在地方上的所作所为一并拿来。” “是。” 不多时,庄兆手里出现了一份名单,盯着仔细查看。 最后从诸多折子中找到了剿匪需要的军资折子,吩咐道: “告诉五军都督府,明日剿匪所需要的军资都要下发下去,让他们尽快配合。” “是。”吏员接过了折子与名单,缓缓退出了大堂。 第215章 圣旨!圣旨! 三日后,浩浩荡荡的传旨队伍经过了京城,彻底轰动了京城。 圣旨,圣旨! 终于来了。 京城中不少百姓都经历了焦急的等待,想着靖安伯将会得到什么封赏。 是去一地掌军,还是到五军都督府任职。 传旨太监黄俊看着街道两旁的百姓争相攒动,眼中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 大乾的百姓还是明事理的,知道打了胜仗要给封赏。 在这三日之内,朝堂之上有诸多大臣上疏,恳请陛下将封侯之事暂缓。 但遭到了五军都督府与一众武将的强烈应对,可谓是招式频出。 一时间,京城又有一些风雨来风满楼的趋势。 但好在,内阁及时出面,制止了这场风波,同意皇帝对靖安伯加官晋爵。 其中理由不得而知,但京城的风向在刹那间扭转,让一众武将都有些猝不及防。 不过总归来说,事情总算是办成了,也算是一桩喜事。 此刻传旨队伍后方就跟随有各个衙门的吏员,等待圣旨传递完毕之后,他们就送上贺礼。 当然,只是一份名单,具体的事物还要等到陛下封赏宅院,送到那里。 一时间,京城大大小小的珍奇店铺人满为患,大乾百年来第一个军功侯爷,如何也要表示祝贺。 与之相比,前些日子因为境界提升晋升的武安侯就有一些寒颤。 武者终究是个体伟力,若不是达到极高境界,还不能左右一场战争的胜负。 但名将则不同,原本僵持的战场之上若是多了一位名将,那形势将会转危为安,甚至达成大胜。 这笔账不光是场中的官员会算,就连京城的百姓也会算。 所以对于靖安伯封侯,百姓们是开心的,是希望见到了。 再有一些时日,蛮子将会大军压境,若是有一位侯爷坐镇边疆,那大乾也从容得多。 京城外的军营,这里驻扎着十万镇国军,还有五千靖安军。 如今已经日上三竿,镇国军的军卒们才三三两两地走出军帐,懒洋洋地晒起了太阳。 而靖安军的军卒们已经操练了许久了,古铜色的皮肤比比皆是,汗水不停地滴落在地,似乎让大地都湿润了少许。 放眼望去,镇国军的军卒们惊奇地发现,不管是哪个靖安军,都生长得极为健康,没有皮包骨头的瘦子。 还有一些人大腹便便,看起来胖嘟嘟的,每每挥舞起手中的长刀,都会洒下大片的汗水。 他们不敢小觑这些人,他们虽然不懂打仗,但也知道在战场之上,人一旦瘦了,那活下来的概率几乎不可能,一刀下去可能就直接毙命。 反而这些大腹便便的军卒,可能挨上了好几刀都活蹦乱跳。 “靖安军的伙食不错啊。”一名镇国军军卒说道。 “那是自然,听说每日都有肉食,哪像我们,天天清汤寡水。”又一名军卒嘀咕。 “那是人家伯爷好,听说抢来的钱都分给了军卒,自己不拿一分一毫。” 说话间,众人看向了那个最前方的健硕身影,林青此刻一身黑色劲装,将手中长刀挥舞得呼呼作响,并且速度极快。 与之身后的军卒一比,他可能是靖安军中最消瘦的了。 “京中有传言,靖安伯此次回京可能要封侯,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封侯?乖乖,这么年轻的侯爷,我儿子都快有他老人家大了。” “你不要命了,让他们听着,有你好受的。” 那名军卒缩了缩脖子,在前几天还经常有军卒心中不服去挑衅,但毫无例外被打了出来。 “封侯啊...咱们要是能在靖安军就好了,军饷不军饷的不重要,好歹也捞点军功啊,老子这百户当了也有好几年了。” “谁说不是呢,乔大人去了靖安军,如今还是千户,但总兵大人见了都要礼让三分,谁让人家身上有军功呢。” “是嘞,乔大人也没给咱镇国军丢脸,听说每战必先,杀敌无数,王庭的精锐都杀了不少,这次肯定能封个好官职。” 这时,远处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漫天的大红色映入了他们的眼帘,让他们一愣。 “啊?这是哪家大人结婚?” “今日上官为何不让我们离开营地,难道就是给这户人家让道?咱们也不捣乱啊。” 但他们看到大红色中隐藏的金黄色后,顿时一愣.. 尖锐的声音自远方传来:“圣旨到...” 是黄俊的声音,在他的声音落下后,他身旁的太监们齐声高呼:“圣旨到,靖安军接旨。” 此时此刻,他们才知道是圣旨来了! 于是,城外的靖安军与镇国军顿时响起了传令官的声音,军卒们齐齐双膝跪地,准备迎接圣旨。 黄俊面容含笑的来到林青身前,打量了一下他身穿的黑衣与身后的一众军卒,不由的心情彭拜:“靖安军名不虚传。” 深吸了一口气,黄俊朗声说道:“靖安伯接旨。” “臣接旨。”林青深吸了一口气,朗声说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古之圣贤凭策治国,皆以英才辅之。朕虽即位三年,亦知之。” “国有功者,与民有信,与军有情。” “此为社稷之栋梁,大乾之脊梁。” “朕应承应天命,统御四海八方,今赏与稷有功者。” “靖安伯林青,德才兼备,经世致用,治军有方,曾任北乡城指挥使。” “其任间,数次北击草原,斩首数万,夷其部落数十,缴获牛羊无数,使得流落乾人归。” “北蛮拓跋砚数犯边,先入曲州,风波城,杀民无数,” “幸有靖安伯负在外,兵伍出,斩首数万,得留蛮精为大乾,砚亦擒之,解曲州之危。” “朕闻之,分感悲恸,特此召。” “特进靖安伯林青为——靖安侯。” “世袭罔替。” 此话一出,在场的军卒都不禁握紧了拳头,这可是天大的殊荣啊。 但..黄俊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晋太子太保,兼兵部左侍郎,加授龙虎将军。” “赏上东街靖安侯府,朕亲题之。” 不光是在场的军卒陷入了呆滞,就连传旨队伍后跟着一众大员家丁也陷入了呆滞。 如果是晋太子太保是为了给靖安侯一个二品的官位,那还可以解释。 龙虎将军也同样如此,但这兵部左侍郎...是为何? 不是应该去五军都督府任都督佥事吗? 黄俊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钦此!” 林青这才收起了眼中的凝重,沉声说道:“微臣接旨,吾皇万岁万万岁。” 伴随着旨意送达,在场的一众军卒都发出了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靖安军的一众军卒们眼神火热,抬起头来后直直地看着最前方的那道身影。 侯爷了,不到一年,由伯爷变成了侯爷。 一时间,军卒们觉得这些日子受的苦都是值得的,若是再来上一些蛮子,他们也无所畏惧。 就在他们想要起身的时候,黄俊却淡定自若地又拿出了一道圣旨,缓缓打开。 看向在场的一众军卒,笑着说道:“这份旨意,是给你们的。” 因为是给在场的军卒听,所以颇为简单,没有刚才的拗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自古名将多悍卒,朕知道,靖安军上上下下都为我大乾悍卒。” “此时,朕代替列祖列宗,大乾子民,谢谢你们。” “希望日后你们能为大乾南征北战,讨伐北蛮,还我大乾朗朗乾坤。” “朕知道你们在与蛮子的作战中受了很多苦,所以朕打算嘉奖你们。” “靖安军千户兰云川,朕听说你作战勇猛,凡有敌人,必先杀之,与国有功,朕便予你世袭千户,世世代代为大乾效力。” “千户乔刚,朕听闻你是镇国军的人,如今却在靖安军建功立业,但不论如何,你们都是大乾的军卒,朕予你世袭千户,为国杀敌。” “千户仲佐臣,朕听闻你乃接替纳兰元哲的官职,但也无妨,在与蛮族作战中,一往无前,身中数刀,朕予你世袭千户,卫国戍边。” “斥候营严光,你的名字,朕已经听了许多遍了,每次靖安侯的邸报中,重要且危险的情报都是由你率领探查,你很好。朕予你世袭千户,多为大乾培养一些精锐斥候。” “百户贺老三,朕听闻你在风浪城下牵扯蛮子,立了大功,朕听靖安侯说,你想当千户?可惜啊,你还不识字,朕只能予你世袭百户了。” “诸葛瑜,军中文书,你的字很好,听说你还整理了靖安侯的兵法,传颂军中,很好,多做一些这样的事,朕予你翰林院侍讲学士。” “希望尔等多加辅佐靖安侯,假以时日,朕等着你们踏破草原王庭的一天。” “钦此!” 黄俊轻轻一挥手,后方几个太监顿时手捧玉盒,走上前来。 “几位大人,来领旨吧。” 很快,刚刚受封的几人手中都多了一个玉盒,呆呆地站在原地,似乎还没有从惊喜中挣脱出来。 贺老三双手捧着玉盒,不敢用力,尽管身体已经颤抖得不行,但双手依旧稳如泰山。 他满脸呆滞,嘴巴微张,露出了一嘴黄牙, “额的乖乖....皇上和咱说话嘞?不过..陛下咋知道俺不识字嘞?” 他又看了看一旁跪了一地的镇国军,“这可..丢大逑了。” 第216章 科举武院 传旨队伍走了,但靖安军中那热烈的氛围,几乎要比肩天上的太阳。 而黄俊还如以往一样,留了下来,与林青一同,走进了中军大帐。 进入其中,黄俊打量了一下四周,顿时面露满意。 他的记性极好,所以看出大帐与他第一次来传旨时的场景一般无二。 看着那屹立在一旁的高大甲胄,黄俊忽然有些感慨: “侯爷,杂家第一次见你时还是奴仆,第二次见你就已经是灭了白云部的赫赫战将了,封伯指日可待,如今几月过去,没想到您又立下了赫赫战功,成为侯爷。” “在大乾的百姓中,您的事迹可谓是广为流传,就算是街边的小儿玩耍,也会嚷嚷着扮演靖安伯啊。” “不过今日之后,他们要抢着演靖安侯了。” 黄俊转过身,看着这个比自己年轻许多的侯爷,眼中的欣喜毫不掩盖。 当今陛下不怕功高盖主,甚至希望出一个这样的人,能够将大乾对草原的颓势一举扭转。 如今看来,似乎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只是..这一头猛虎,要被困在京城一段时间了。 二人相对而坐,林青帮黄俊倒了一杯热茶,放于其身前,犹豫着问道:“黄公公,某...还是有些不解。” “有何不解,侯爷尽管问。”黄俊微微一笑,他留下来就是为了解惑的。 林青问道:“黄公公,某如今虽为勋贵,但归根结底乃是一武将,这太子太保与兵部左侍郎都是文官,这不合情理吧。” “哈哈,侯爷难道忘记了前些日子与咱家所说之事?” 林青眼神闪烁,想到了什么:“武院?” 黄俊点点头:“是极,您身上兵部左侍郎的官位,就是以文官的身份来执掌武院,这是一次让步。” 林青眼神闪烁,在脑海中迅速思考种种可能。 他不是愚笨之人,只是稍微一想,便已经判断出了事情的原委。 事实上,不光是他,就连京城的所有人都知道,靖安侯此次入京会待在京城,但不会逗留很长时间。 无他,这样一员能打胜仗的将领,就算是文官也不能将其强行留在京城,否则就会激起民愤。 而若是他以文官的身份来重开武院,培养将领,届时等他离京之后,自然也将由兵部左侍郎掌管武院。 如此一来,名正言顺,轻而易举地就拿走了武院的掌控权。 林青眉头皱了起来,说道:“公公,若是武院不掌控在武将手中,那武院岂不是虎头蛇尾?” 黄俊淡然一笑,给林青倒了一杯清茶:“侯爷,您是带兵打仗的将领,看惯了输赢,但在大乾官场,可不是只有输赢,更多的还是平衡。” “重开武院是我等努力的结果,不管日后武院由谁来掌控,总归是重新开了,再差也要比如今关停得好。” “至于日后想要掌控武院,那就是另一番争斗了,莫急。” 黄俊眼神闪烁,将杯中之茶一饮而尽,回味着嘴里的苦涩,淡淡说道: “侯爷可知,曾经有科道言官谏言,废除科举,改为铨选或者保举。” “其给出的理由同样无懈可击,说是科举已成了地方大族的进身之阶,无数寒门子弟不得寸进,还举出了一些身有大才而郁郁不得志的例子。” “但即便如此,还是被陛下与内阁联手否决,那名科道言官也被宫大人打发到了边疆之地,想来有生之年是回不来了。” “虽然这科举确实如他所说,已成了世家大族的进身之阶,想要成为进士,不光要看诗词文章,还要看家世。” “但奈何,每年还是会有寒门子弟异军突起,入朝为官。” “经过了三百年的发展,虽然科举弊端已现,但也要比铨选与保举要好,若是听信了此人谗言,那门阀世家将要重现。” “所以,就算是武院掌控在文官手中也无妨,总会有真正的天才脱颖而出。” “侯爷也要与那些勋贵武将说清楚,有总比没有的要好。” 经过黄俊一番劝说,林青也懂了此事的重要性,便点了点头:“公公,某懂了。” “不知某何时能够离京,拓跋砚之事,还需要细细谋划。” “此事不急,如今最重要的就是重开武院,招揽天下英才入京城,就算是打不了蛮子,打一打境内的盗匪也是可以的。” 林青眉头微皱,疑惑地看向黄俊,盗匪? 黄俊叹了口气:“侯爷您有所不知啊,如今边疆在准备战事,无数的粮草军械向着边疆运送,备受其内盗匪困扰。” “盗匪何时如此胆大包天?” 林青有些诧异,作为盗匪,他们都是人精中的人精,擅劫朝廷粮草是什么罪过,他们不可能不清楚。 “没办法了,今年刚刚经历了大旱,百姓们没有了活路,纷纷上山为寇,这人都活不下去了,还管什么朝廷。” “不过咱家与陛下也有所怀疑,这背后可能有蛮子的支持,否则哪至于如此。” 林青想到了风浪城的田云光与佟英,他们就是与蛮族勾结,如今境内盗匪猖獗,未必没有一只如此黑手在幕后操控。 “派兵围剿了吗?” 黄俊点点头:“当然,内阁呈上了折子,调了一些边军与内地的府军区围绕。” 说到这,黄俊脸上的神情愈发阴沉:“可是有些不尽如人意,边疆军卒们表现出来的战力,甚至不如内地的府军。” “若是需要,可以将靖安军派出去。” 黄俊摇摇头:“靖安军兵卒锋锐,只能对外,对内会钝了刀。” “不过此次清剿盗匪已经有了一些成效。” “来自江南卫所的独孤忍和孙冕表现极好,若是重开武院,陛下的意思是,将他们召回京城,入武院学之。” 林青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如此甚好,相比于蛮子,我大乾地大物博,人才济济,但大多隐于民间,若是能将其找出来为朝廷所用,那蛮子不足为虑。” 黄俊满意地点点头,笑着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从当初的苦涩,变为了苦尽甘来。 “您给陛下呈上的兵书,咱家也看了,您对骑兵的比喻就连陛下看了也拍案叫绝。” “骑兵之道,不动如山,动如雷霆,侵略如火,其徐如林。” “若是侯爷不介意,可以将其传授给武院的弟子。” “那是自然。” 第217章 上东街十三号 “那是自然,某之兵法大多来自武院,若是藏私,岂不是成为鸡鸣狗盗之辈。” 当初武院中的诸多兵书,都是一众勋贵的家学,甚至还有太祖皇帝的兵书。 这些东西,就算是在草原之上,也是当之无愧的珍宝。 林青承蒙武院馈赠,那他自然也要回赠之。 “若是朝中勋贵都如伯爷一般,不加私藏,一心一意地为大乾,那就好了。” 如今的大乾,勋贵虽然没落,掌兵的极少,大多为花天酒地,混吃等死之辈。 但他们的先辈,都是在疆场之上立下赫赫战功之人,其家学兵法渊源长久,精妙绝伦。 尤其是各勋贵练兵之手段,各家都有其所擅长。 如今重开武院,若是勋贵们能将其家学拿出来,武院学子们的战法还要更进一步。 只可惜,就连黄俊都知道这不现实,家学是他们的立足之本。 虽然这一代烂了,但还有下一代,下一代不行还有下下代,总有能承接祖宗兵法之人。 林青看到黄俊满脸愁容,不由得宽慰道:“此乃人之常情,诸位勋贵家大业大,自然要为家族考虑。” “还请陛下与公公放心,还有某在呢。” “某可是孤身一人,空留所学也无用。” 黄俊的眉毛挑了挑,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侯爷此话提醒了我,这些日子以来,有诸多勋贵大臣,想要与侯爷您结为亲家。” 林青的脸色一僵,军帐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哈哈哈哈,侯爷还请放心,陛下都拒绝了,婚姻大事毕竟不是儿戏,还需要考虑侯爷的意见。”“ 陛下还交代过,就算是侯爷看上了民间女子,陛下也不会反对。” 如此一来,林青便放心了。 他熟读兵法,深知温柔乡就是英雄冢,多少盖世豪杰倒在了女人这一关。 就连当今圣上,至今也不曾娶妻生子。 黄俊看了看时间,端起茶杯将最后一杯茶饮尽后,便站了起来。 “侯爷,咱家不能在此久留,就先告辞了。” “光禄寺已经在准备酒菜了,稍晚一些就会送到军中,还有一些宫中珍藏的美酒,还请侯爷与军中将士尽情享用。” “多谢陛下,臣代靖安军一众军卒多谢陛下。” 黄俊笑着将其拉了起来:“您是侯爷,不必如此,咱家走了。” 走到军帐门口,他的身形顿住,没有选择回头,而是淡淡说道:“侯爷有空可以去看一看靖安侯府,那是陛下为您特意挑选的。” 林青笑道:“多谢公公,不过某还是喜欢住在军营中。” “还是去看看吧。” 林青一愣,面露思索:“那就多谢陛下与公公了。” 传旨太监走了,军中的气氛顿时热闹了起来,一众军卒围着一众千户,求着要看看陛下的圣旨。 贺老三虽然是个百户,但周围聚集的人最多。 千户对于军卒来说太远了,百户对他们来说倒是唾手可得。 他们都是知道的,老家那边在扩充新军,到时候他们这些精锐军卒可能就会被派到新军中,去做百户,总旗。 如此一来,距离世袭似乎也就不远了。 但其中差距还是茫茫多,仔细想想不禁让人绝望,大乾有多少百户? 数不胜数。 有多少世袭百户?凤毛麟角。 如今,靖安军中就有一个,这如何能让这些军卒们放过! 总要先看看圣旨,为以后打打基础。 “贺老三,你不给老子看,以后休想让老子叫大人。” “滚你奶奶的,说的什么话啊,老子又不是大闺女。”贺老三骂道,将手里的盒子抱得紧紧地。 “贺老三,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啊,要不然我就将你不识字的事传出去。” 此话一出,贺老三顿时觉得羞愧难当,骂道:“你说起吧,你看俺怕不怕,现在陛下都知道俺不识字了,俺也不怕丢银了。” “不光是皇上,一旁的十万镇国军,可能都知道了,他们也听到圣旨了。”二娃子在一旁小声提醒。 贺老三的脸腾一下就红了,顿时感觉浑身痒痒.. 见他这副模样,在场军卒哄堂大笑。 都是过命的兄弟,同僚得到了封赏,自然值得高兴。 更何况,他们也拿到了赏钱与军功。 此时此刻,林青站在军帐前,看着这一幕,脸上不禁露出笑脸。 这时,以兰云川为首的几名千户以及严光走了过来。 林青顿时轻咳一声,马上收起了笑脸,走进了军帐中,坐于上首。 “有何事?” 几人没有说话,齐齐双膝跪地,将额头重重抵在地面,齐声说道: “愿为侯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愿为侯爷世代效忠,成就大业。” 几人中有一个算一个,在一年前都是一文不值的大乾军户,随时可以死在战场上,尸体未必都能回到大乾,抚恤金更是不敢多想。 可如今呢,就算是死在战场上,那也是轰轰烈烈,为国捐躯,五军都督府都要出具明文,将其列在大乾忠烈堂之中。 更不用说死后还能留下一个世袭官职,可保家人安康。 此刻的他们,是真的愿意为靖安侯去死。 而这一过程,那些世袭罔替的开国勋贵们都曾经历过,所以他们底蕴深厚。 谁也不知道哪一名官员武将家里就有祖训,世世代代为某一勋贵效忠。 虽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但只要有一份情谊在,还是可以做很多事情。 如今,林青也走到了这一步,只是如今他没有子嗣,若是有子嗣,这种关系定然会更加稳固。 林青叹了口气,沉声说道:“都起来吧,你我都是大乾的臣子,日后还要为大乾而战,等将蛮子彻底打疼打痛,再说此事不迟。” “届时,尔等都将是大乾勋贵。”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都红了眼睛,一个世袭千户已经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 至于成为勋贵...实话说,在他们心里根本就没有这个选项。 无他——太远了。 “好了,都是大乾军卒,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今日的操练完成了吗?” 兰云川率先回答:“回禀伯爷,还未完成。” “那就快去完成操练,光禄寺的食物马上就要送过来了,你们想等到饭菜酒肉都凉了再吃吗?”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齐声高呼: “是!” 等他们走后,林青紧绷的脸色柔和了下来,摇头一笑。 这些军卒..太低估自己了。 想着,他拿起了黄俊送来的玉盒,那里面有圣旨还有官碟,还有一张地契,乃是靖安侯府所在。 打开一看,林青的身体猛然僵住,眼中的瞳孔剧烈放大! “上东街十三号。” 第218章 香饽饽 “上东街十三号。” “原平远侯府,现靖安侯府。” 林青坐于上首,沉默不语。 白纸黑字的地契牵动着思绪的藤蔓,使其逐渐在记忆的海洋里蔓延。 三年过去了,侯府的记忆似乎已经有些模糊不清。 如水月镜花,每每触碰都会掀起点点涟漪。 如今虽然在军营,透过那模糊不清的画面。 似乎能听到母亲慈祥地唠叨,以及父亲严厉的斥责,还有仆人们无奈的劝告。 一切似乎就在眼前,但若即若离,让他看不清,摸不到。 没想到时隔三年,他又将回到此地。 只不过身份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平远侯世子变成了靖安侯府的真正主人。 一切早已时过境迁。 这时,一道身穿甲胄的身影蹦蹦跳跳地冲了进来,当她看到上首那人后,不由的一愣。 “他这是咋了,怎么呆住了。” 林青慢慢地抬起头,眼上早已遍布了血红的丝线,看向纳兰世媛,问道:“何事?” 纳兰世媛被这充满杀气的吓到了,身体一缩,脸上闪过了畏惧,连忙说道: “我来告诉你,我爹和一众勋贵想请你进城一聚。” “知道了。”林青若无其事地将圣旨与地契放回了玉盒。 “你..去不去?”没有得到准确答案,纳兰世狐疑地问道。 “何时何地。” 纳兰世媛脸上露出喜色,他这么一说,她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今日散值之后,杏花街六号。” 林青眉头微皱,京城他很熟悉,但杏花街之上好像没有像样的酒楼。 纳兰世媛见状,马上露出得意,笑嘻嘻说道:“哎,这你就不懂了吧,大人物有大人物去的地方,普通的画舫酒楼,配不上的身份。” 林青眉头微挑,想起了曾经母亲说过的一些京城趣事,顿时知道纳兰世媛所说的,都是那些大隐隐于市,神秘无比的地方。 “本侯知道了,还有何事?” “我...我想问你件事。” “说。” “为什么小武...武恒没有回京城。”纳兰世媛将脑袋低下,偷偷地瞄林青。 “他有军务在身,为何要告诉你?”林青自顾自地站了起来,将玉盒放在了军帐的架子上。 “我....我是亲兵,我也要知道。” 林青瞥了她一眼,淡淡说道:“现在你不是了,如今已回到京城,你还是回镇国公府吧。” “女孩子家家,整日混在军伍中无所事事,像什么话。” “绑起来,将其送回镇国公府。”说完,林青轻轻一挥手,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门口的两名亲兵顿时上前,面露歉意:“抱歉了,纳兰小姐..” 说着不由分说的将纳兰世媛架了出去,随着她的逐渐远去,还能听到她大喊救命与大骂: “林青你个王八蛋,放开我,放开我!!” .... 此时此刻,京中的百姓都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 靖安伯封侯了。 这毫无疑问,给京畿之地的百姓一个大大的鼓舞。 奴仆出身的靖安伯,成为大乾百年来第一位军功侯爷。 一时间,不知多少大乾儿郎想要参军,跟随靖安侯返回大乾边疆,立下赫赫功勋。 事实上,这一消息传出来,对京畿之地军卒的鼓舞才是最大了。 甚至,一些胆大的镇国军军卒,已经开始寻找上官,想要弄一份调令。 但毫无疑问都被上官打了回来。 因为上官也想调任去靖安军! 尤其是一些千户,在一年之前,他们还与乔刚他们平起平坐。 但如今再见面,他们就要称其为大人。 而且...那可是世袭罔替的千户啊,更重要的是,只要靖安军返回边疆,还愁捞不到军功吗? 届时更进一步,未尝不可! 尤其是镇国军中不乏镀金的勋贵子弟,他们深刻的知道,跟对一个将领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靖安军加上扩招的新军,满打满算才两万人。 京城中哪家勋贵都看得出来,这两万人日后可能会变成二十万。 只要在靖安军弱小之时加入进去,日后大有可为。 谁都知道,将蛋糕做大前上桌,是最快捷的办法。 一时间,各路勋贵大显神通,不管是从五军都督府入手,还是从兵部入手。 都要将家族子弟送进去一二,还有一个让他们如此执着的原因。 那就是纳兰元哲,在一众勋贵看来,这只是一个后辈子弟。 就因为上了靖安军这辆马车,如今已经官至三品,实职。 这让一些勋贵都羡慕不已,他们身上挂的官衔虽然高,但都是虚职,做不得数。 这也导致了在杏花街六号的聚会传出去后,不少勋贵想要凑一个热闹,看看能不能与靖安侯套套近乎。 他们找上了组织聚会的镇国公与兴国公。 但毫无疑问被拒绝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阶级,在勋贵中同样如此,今日的聚会但凡能收到邀请的都是实权勋贵。 寻常勋贵根本参与不进去,甚至就连聚会的地点都无法掌握。 这让一些勋贵扼腕叹息,苦恼不已。 但很快,又一则消息将一众勋贵心中的火重新燃起。 当日申时一刻,礼部接到了宫中圣旨。 陛下准备大开后宫,纳妃立后,命令礼部准备相关事宜。 一时间,世家勋贵们的心都热络了起来。 自古以来,勋贵稳固地位最简单的方式就是与皇室联姻。 若是能将家族女子送入宫中,那些早已没落的勋贵可能会一飞冲天,重回巅峰。 若是寻常女子进入宫中,那也是天大的殊荣。 如今大乾讲究门当户对,就算是皇家,也不能免俗,届时一个勋贵的赏赐是免不了的。 这也让朝堂中一些中层官员起了心思。 至于最顶尖的世家勋贵和朝堂诸公,则是兴致缺缺。 与皇家联姻,不会成为他们的助力,反而会成为桎梏。 至于因为此等消息最为高兴的,当属京城的百姓了。 寻常百姓家年不过二十就已经要成家立业,当今圣上已过三十,后宫还空空如也,这像什么话! 更何况,在如今大乾,国本是上上下下都惦记的事情。 如今陛下大开后宫,那诞下皇子还远吗? 此刻,城外靖安军军营中,刚刚听到消息的林青先是一愣,随即眼神变得愈发深邃。 他原本打算放弃封侯,重开武院。 但如今他已然封侯,并且要执掌武院。 那其中代价....想必就是此事。 想到这,林青默默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个代价,可够大的。 第219章 京城繁华之地 此刻的靖安军大帐中,林青高居上首,在一侧有一小桌,上面坐着翰林学士诸葛瑜。 他此刻默默站起身,将一封信递给了林青。 “伯爷,这是纳兰大人送来的信件,其中包括了新军的进度,还有曲州目前的情况。” “如何?”林青没有去看信件,而是直接问道。 诸葛瑜如是说道: “新军的一万人已经完全征兵完毕,大部分是北乡城的百姓,还有一小部分是风浪城附近村落的青壮。 拓跋砚南下曲州即使约束了部下,但还是有许多村落遭受了无妄之灾。 如今曲州的商业还在逐步恢复,暂时没有他们的容身之所。 索性,纳兰大人就与严大人商量,将其纳入了靖安军。” “嗯,告诉纳兰元哲,增加征兵五千,快速训练,若是京城之事情不顺利,拓跋部可能会南下曲州。” “另外,新进军卒要及时将其放到草原之上,让其厮杀历练,不可懈怠。” “是!”诸葛瑜将其记了下来。 这时,严光径直走了进来,视线洒向诸葛瑜。 林青眼神一闪,看向诸葛瑜,说道:“你先出去吧,将京城送来的酒菜接收一番。” “是,侯爷。”诸葛瑜默默退出军帐。 严光默默上前,从怀中掏出了两封信件,放于林青身前的长桌之上。 低声说道:“侯爷,这是钟信与武恒的信件,走的隐秘渠道。” “知道了。”林青道了一声,随即看向严光,问道: “如何?统御亲兵与斥候有什么不同?若是不习惯,本侯可以让你去训练斥候。” 严光脸上出现了一丝拘谨,似乎回到了赤林城外,挠了挠头说道:“侯爷..也没有什么不同,就是在这京城有些待不习惯。” “为何?京城可是大乾繁华之地。”林青眼中露出诧异。 “侯爷,这京城就是太繁华了,让人流连忘返,您也知道,咱们靖安军的军卒都有钱,属下就怕他们见惯了京城,不想回曲州了。” “隔壁镇国军的那些将士...就是在京城待得太久了,整日花天酒地,不是属下妄议友军,但那十万军卒...可能还比不上拓跋砚那一万骑兵。”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低不可闻。 严光从跟随林青开始,就统御斥候,一旦到了一个新地方,难免会用心观察。 可是几日下来,对那些镇国军的敬畏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军卒们整日敷衍操练,夜不归宿,花天酒地,流连于烟花之所。 靖安军的军卒看起来都是土里土气,但严光可是知道,一个个地要比镇国军那些军卒有钱多了。 若是也学了镇国军,那这五千靖安军,可就毁在这京畿之地了。 林青一愣,随即便醒悟了过来,他自幼生活在京城,对于这里的一切早已烂熟于心,自然觉得没什么。 但这些军卒不同,他们原本都是苦哈哈的边疆百姓。 吃不饱饭,面朝黄土背朝天,最大的乐趣可能就是官府搭建的戏班子。 如今猛的见到了京城繁华,难免心生向往。 深吸了一口气,林青眼中出现了一丝凝重:“你说得没错,此事是本侯疏忽了。” “最近军中有人想要退伍回家吗?”林青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 严光面露思索,沉声说道:“先前有一些,几位千户大人对照了大乾律以及功勋后就将其放回家了。” “最近也有一些,但自陛下封赏之后,属下听闻一些军卒都在努力识字,也想夺一个世袭百户,想来退出军伍的军卒会少许多。” 林青点点头,沉声说道: “堵不如疏,传令几位千户,今夜庆功之后,若是有人想要离开靖安军,退出大乾军伍,那就随他们去,不要阻拦。” “可是..侯爷,若是放他们走了,那靖安军人数可就不足了。”严光面露担忧。 林青笑着摇摇头:“无妨,都是为大乾百姓而战,靖安军来去自由。” “至于兵员,京畿之地的百姓都能吃饱饭吗?” “若是想来从军,保卫大乾,靖安军欢迎,以老带新很快就能形成战力。” “如今多少百姓想要从军,保卫大乾,但都顾虑重重,只因入军伍易,离军伍难。” “若是靖安军开此先河,那些脱离军伍的军卒与百姓口口相传,我靖安军还会缺兵员吗?” “那些民间的勇猛之士,想要参军,第一选择就是靖安军!” “如此,我靖安军只会越来越强!” 一时间,全程听完林青诉说的严光陷入了呆滞,心中佩服无比。 他发誓,以他对于靖安侯的了解,这一定是刚刚才想出来的策略。 毕竟...就连军卒想要返家都是刚刚才知道的事情。 想了片刻,严光越来越觉得,靖安侯说得有道理,不由的心生敬佩: “侯爷..如今京城的百姓都传您擅长以弱胜强,擅长扭转战局,如今看来,所言非虚啊。” “哈哈哈,既然这样,宜早不宜迟,现在就将此事告知诸位千户,让他们传达下去,想要离开靖安军的,只要功勋足够,随时可以离开。” “是!” 不到半个时辰,这个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靖安军吗,引起一片哗然。 他们是知道可以退出军伍的,但没想到来得这么突然。 而且,还没有任何阻拦。 一时间,军卒们都兴奋了起来。 兴奋的不是可以离开军伍,兴奋的是没有了后顾之忧。 既然侯爷与诸位千户都放出话来,那就不可能返回,这可是要写到军律中的。 不过,还是有一些军卒想要离开,他们从军入伍,就是为了混口饭吃,如今他们积攒下来的军功以及财富,足以让他们过上富足的生活。 如今,就在靖安军的大营口,聚集了大约二百名军卒,他们大多是普通军卒,其中有四个小旗官,三个总旗,一个百户。 其余军卒们都站在营地中,默默看着他们,没有人发出声音,显得军营死寂一片。 这也吸引了隔壁镇国军的注意。 第220章 脱离军伍 京城外,两处军营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视线都看向那两百军卒,眼神闪烁。 两名镇国军军卒靠在栅栏上,看着外面,嘴里叼着两根干草,窃窃私语。 “这靖安军又在干什么?” “每天一大早的就在操练,吵得人睡不好,这又整什么幺蛾子。” “好像是要脱离军伍,回家种田。” “做梦吧。”其中一名军卒瞪大了眼睛。 “你还别不信,刚才我就听着了,说是准许离军回家。” “你放屁,上官的鬼话也只能听听,傻子才当真,看看,要挨收拾了吧。” 二人挤在栅栏上,看着骑着高头大马赶来的靖安侯以及几位千户,一脸窃笑。 靖安军的军营之中也骚动起来,贺老三是个老油条,深知上官的话不能不听,也不能全听。 军卒可以走,可这一下子就是两百人,这让大人们的脸面往哪搁啊。 看着越来越近的几人,贺老三一咬牙,朝着其中一人喊道: “李大宗,你个没良心的玩意,亏老子还给你挡过刀,你能有如今的日子,靠的都是侯爷。” “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以前过的什么窝囊日子,手里有两个臭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赶快回来!” 李大宗就是那二百人里唯一的百户,乃是兰云川部下,因为其作战勇猛,斩杀了拓跋砚麾下大将拓跋言,被提拔为百户。 如今连他也要走了,贺老三有些气不过,但更担心的还是受到千户的责罚。 兰云川千户所部乃是靖安军的精锐,其治军向来严苛,如今刚升了百户就走,这不是赤条条的打脸吗。 贺老三看了看兰云川那阴沉的脸,顿时打了个哆嗦..觉得此事可能无法善了。 李大宗见在场之人都看了过来,脸上顿时露出忧郁,没有了以往在战场之上的果决。 这时,林青与几位千户也赶了过来,在场军卒顿时跪了一地。 林青看向营寨门口的军卒,眼中露出喜色,没想到才二百人,按照他的预想,可能要走上千人。 兰云川看着李大宗,面色阴沉,喝道:“发生了何事?” 他本就长得凶悍,经历了几月的历练之后,身材愈发魁梧,此刻一身黑甲,骑着高头大马,给一众军卒带来了浓浓的压迫感! 就连不远处的镇国军看了,都觉得这些将领果然气质非凡,是打过仗的。 李大宗此刻跪倒在地上,双手紧扣地面,眼中出现了一根根血丝,他不想离开,只是有一定要离开的理由。 深吸了一口气,李大宗沉声说道:“千户大人,侯爷,属下李大宗,是兰千户之下百户,如今脱离军伍,乃是不得已而为之,还请大人准许。” “功勋可够?”林青语气温和,问道。 “属下从军六年,前五年斩获三首,自跟随侯爷到北乡城后斩敌九十一,俘敌四十三,功勋已够。”李大宗高声说道,这些他早已铭记于心。 这里的每个军卒都是如此。 “多少?九十一?”镇国军的一些军卒也听到了这个数字,顿时瞪大了眼睛。 对于几位千户到来没有了意见,如此悍卒,怎么能放归乡野。 一个小旗中有一个这样的人,就能整个小旗队伍焕然一新。 “不错,功勋足够,为何要回家?”林青下马默默走到了那些军卒身前,其余千户也是如此。 李大宗不敢看兰云川那凶厉的眼睛,低着头说道:“早些年从军时家里吃不饱饭,父母也早死了。” “哦?那你在家中无依无靠,为何要离开军伍?”林青眼中闪过好奇,其他军卒也竖起了耳朵。 “我父母死的时候但我托福给了乡亲,他们对我很好,尤其是妹子,她...”李大宗看人都脸不红心不跳,如今破天荒的脸红了一些。 “不敢瞒侯爷,妹子喜欢俺,还要和俺成亲。” “可妹子的娘生病了,俺没钱,他爹就将妹子许配给了隔壁的二哥,那时候二哥还是有钱的,帮着看了病。” “但俺再留在妹子家里也不像话,所以就来从军了,前些天我收到了一封信。” 李大宗脸上满是黯淡,眼睛红红的:“二哥前些日子死了,欠了不少赌债,将家产都输光了。” “妹子告诉我,她还有身孕,追债的整日上门吵闹,以后恐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侯爷..属下想回去看看,若是妹子还活着,正好属下也攒了一些银钱,就帮他将债还了,若是她还愿意嫁给俺,俺就娶了她吧...” “还请侯爷准许,下辈子李大宗做牛做马,为侯爷效死。” 军营内再次陷入了死寂,虽然娶寡妇名声不好听,但不得不承认,这李大宗倒是个汉子,怪不得杀人这么猛。 林青叹了口气,这世间的苦难何其多。 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功勋足够,就快些走吧,钱够不够。” 李大宗顿时一愣,破涕为笑,连忙点头:“够...够了。” “好,知恩图报,是个好汉!” “给他一匹好马,好汉配好马!” “多谢侯爷!!”李大宗双膝跪地,重重地磕头。 “起来。”林青将其扶了起来,帮其整理了一番衣服,嘱咐道: “回到了乡里,就不要拿军中那一套来解决事情,少与人发生冲突,既然是债主,给钱便是了,不够就回来拿。” “你是大乾百户,在乡里还有大好前程,不要因为冲动而误了生计。” “是..侯爷放心。”李大宗也知道,此乃肺腑之言。 “行了,快些走吧。” “是...多谢侯爷,多谢千户..” 李大宗走了,骑着快马,朝着家乡而去。 家乡就在京城附近,很近,但六年未归家,又显得很远。 等李大宗渐渐走远,林青面色凝重,默默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兰云川等一众千户留在原地,看着那些即将离开军伍的军卒,冷声问道:“还有谁是家中有紧急事情的。” 有几人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兰云川积威已久,众人不敢撒谎。 “完了完了...一个红蓝一个白脸。”几名军卒心里念叨着,这一幕他们在戏剧里看过。 “其他人呢?”兰云川的声音提高了几个声调,让军卒们愈发畏惧。 兰云川扫视一周,见没人说话,发出了一声冷哼: “那就吃完饭再走,送行酒都不喝?是看不起本官吗?” 罕见地,兰云川眼中出现了一抹笑意。 第221章 金钗红颜 京中官员虽然散值的时间是在申时初,但因为此时边疆正在筹备打仗,所以各部的官员都散值的时间延长到酉时初。 如此一来,每日要多办公一个时辰,五军都督府也是如此。 镇国公此刻正埋在军机文书中,不停地处理公务。 严格来说他算是武将勋贵,但因为处在五军都督府,所以干的一直是文官的活。 比如各地的兵马分配,以及蛮子来袭时的作战方略,以及粮草的调拨以及运送。 每年这个时候,都是五军都督府最忙的时候。 这些日子来,五军都督府整日灯火通明,即使贵为国公,身居要职,也要恪尽职守。 每一夜,都要有一位都督歇息在府衙之内,以防止突发情况。 可今日,几位都督却一反常态,早早地叫来了家中护卫与扈从,引得五军都督府一些官员猜测。 一名老仆走进了中军都督的衙门,来到了镇国公的桌案前,俯身说道:“老爷,时间到了。” 镇国公抬起了头,捏了捏眉心,“知道了。” 老仆继续说道:“老爷,靖安军刚刚遣散了一些军卒,人数大约二百。” “哦?”镇国公眉头皱了起来,抬起头看向老仆,问道:“因为何事?” “听军士说,都是被准许退出军伍回家的,靖安侯也没有阻拦。” 此话一出,不光是镇国公皱了眉头,屋内的几个文书亲信也都皱起了眉头。 靖安侯这是在干什么? 居然放精锐回家? 纳兰亭面露思索,靖安侯此人虽然年轻,但从来不做没有意义之事,只是其中有何深意? 思考了片刻,发现脑海中一片空白,纳兰亭索性放弃了,淡淡一笑:“知道了,到底为何等到一会某亲自问一问便知。” 老仆淡淡一笑,脸上充满褶皱:“老爷,马车与礼物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好,那就走吧。” ... 半个时辰后,白日那璀璨的太阳渐渐落山,使得天空逐渐变成了橘红色。 一旦到了夜晚,京城那丰富的夜生活就要开始了,勾栏妓馆也纷纷开门,风韵犹存的老鸨站在门前,准备迎接贵客。 从来不会缺席的京城公子哥们也如期而至。 但他们惊奇地发现,京中有名的花魁今夜都没了踪影。 寻春坊里卖艺不卖身,一夜值万金的十二金钗都没了踪影。 使得一些前来寻欢作乐,听曲的公子们愤怒不已。 老鸨们连连赔笑,眼中露出难为情,面对一众公子的咄咄相逼,她甚至都想要自荐枕席。 但无奈,这些公子们只认十二金钗。 这十二金钗就是寻春坊的招牌,虽说卖艺不卖身,只是每日在各个雅楼里打茶围,唱唱曲。 但那些自恃清高的公子们,就好这一口,吃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一旦吃到了,也就没了滋味。 此时此刻,寻春坊门前聚集着不少人,开始对老鸨大肆辱骂,他们身为权贵,花了钱更要见到人! 一名身穿蓝衣,体态修长,面容英俊的公子哥手拿折扇,看着眼前这位风韵犹存的老鸨。 老鸨年不过三十,风韵犹存,前凸后翘,身穿一身白粉相间的长裙,修长白皙的大腿一半裸露在外,让人浮想联翩。 老鸨以前也是花魁,只不过如今年纪大了,还失了身子,就成为了老鸨。 如今寻春坊的客人,对其有兴趣的不在少数。 此时此刻,蓝衣公子面露凶戾,狠狠地盯着老鸨,一字一顿地说道:“给本公子一个解释。” 老鸨眼中闪过了一丝为难,蓝衣公子名为陆远文,乃是京城府尹的公子。 虽说府尹大人如今被免职,但其家中还有多人在朝为官,寻春坊幕后的东家虽然不怕,但也不会节外生枝。 生意嘛,赚钱要紧。 “陆公子,今日柳姑娘确实不方便,还请入内,奴找其他姑娘与公子打茶围。” 老鸨的声音很好听,有成熟女人的魅力与神秘,让围观的一些普通人骨头都酥了。 若是能与其共度春宵,死了也值了。 但这是普通人的想法,陆远文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冷笑一声走上前去,拿起手中的折扇,冷声说道:“脸。” 老鸨面露凄楚,随即惨然一笑,慢慢将脸凑了过去。 啪,啪,啪。 折扇一下一下拍在老鸨的脸上,引得围观之人一阵心疼。 “好啊,柳姑娘不在,其他十一位姑娘呢?哪个都行,公子为了今日,提前三个月便下了定银五百两,苦等三月,你跟本公子说...金钗们都不方便?” “今日你只要能叫出十二位金钗中的一位,本公子就既往不咎。” “若是叫不出来,不要怪我等不客气了。” 陆远文眼中闪过了一丝厉色,一把抓住了老鸨的头发,但其精致的脸蛋与完美的身躯暴露无遗。 老鸨面露凄楚...她如何能做得啊.. 但她还是露出了一抹笑容,柔柔弱弱的说道:“陆公子还请见谅,今日十二位姑娘们确实有事,不方便见客,若是您不嫌弃,奴愿意侍奉陆公子。” 啪! 老鸨脸上出现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你?” 陆公子上下打量了一下老鸨,脸上露出不屑:“你哪本公子没玩过?你也配和柳姑娘比?” 此话一出,围观的商贾们脸上充满了呆滞,心痛不已。 那一巴掌看似拍在老鸨身上,但却结结实实打在他们脸上。 他们中觊觎老鸨的不在少数,他们不缺钱,一掷千金也心甘情愿。 但不管如何,老鸨总是淡淡一句,大爷说笑了,坊里规定,我等不能接客。 如今...老鸨自荐枕席,这陆公子都不屑一顾。 在大乾就是如此,商贾们求之不得,权贵们不屑一顾。 与此同时,秦河画舫上也是如此。 只因各个画舫上的“红颜”都不见了踪迹。 在大乾,红颜乃是妓子中最高等的存在,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而且国色天香,气质超群。 一些权贵子弟将要将其娶回家中,往往都会遭到拒绝。 她们通常都会成为大乾顶级权贵的外室。 此时,陪伴公子们的只剩下了普通花魁。 虽然个个倾国倾城,但公子们却食之无味,提不起丝毫兴趣。 相比于寻春坊,这里的公子们则是体面得多,即使花魁不见了,也没有暴怒。 只是目光深邃,想着何人能将这些画舫里心高气傲的红颜都尽数接走。 幻想着有朝一日,能有此能量。 第222章 杏花街六号 京城,杏花街六号,后门。 以往平静的小巷中突然多了一些马车,领头的车夫是一名老者。 浑身散发的暮气,脸上沟壑纵横,但身上的气息却强大无比。 他闻着身后的阵阵清香,皱了皱眉。 冷声说道:“马上就要到了,姑娘们,老夫再与你们说一番规矩。” “不可摘下面罩,不可打探四周,不可记录气味。” “今晚不管见到什么,都不能对外透露。” “若是老夫在外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你们的全家都别想活。” “牢牢记住,今夜你们不是红颜,也不是什么金钗花魁。” “只是奴才!” “主子们吩咐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 “主子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可多语,不可不从。” “听明白了吗?” 马车中沉默了片刻,才响起了几个柔弱的声音,听着就让人怜惜。 “是...” 老者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说道:“到了,都下车吧,小心一些,互相搀扶,不要弄脏了衣服。” 马车停下,足足二十位身穿素雅长裙的女子走了下来。 她们的头上都戴着一个漆黑的面罩,露出白皙美丽的脖颈。 虽然看不到容貌,但她们的一举一动都如流水般美丽,如同风中的杨柳,优雅而迷人。 仿佛是从画中走出的女子,让人无法移开眼睛。 但周围护卫都面无表情,眼神中充满着淡然与冷漠,一个个女子从其前方排队走过,都不能引起他们的丝毫情绪。 犹如在看一摊烂肉。 进入庭院,大门紧紧关闭,老者轻声开口:“可以了。” 女子们这才伸出纤纤玉手,将头上所戴的黑色头套拿了下来。 露出了其下方一张张倾国倾城的脸蛋,二十余人各不相同。 倾国倾城,沉鱼落雁,秀丽端庄,肤若凝脂,玉骨冰肌,明眸皓齿。 在场之人,应有尽有。 女子们在看到庭院的一刹那,出现了刹那的失神。 庭院很大,充满了古典与优雅的气息,宛如一幅优美的画卷。 假山,池塘,流水,奇花异草,在各色灯光的照耀下,争相夺艳。 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红砖绿瓦,精致的雕花围栏,每一处都透露着高贵。 走在其中,仿佛感受到大乾历史的厚重,领略到那片刻的宁静尊贵。 在场女子心中都涌现出了四个字。 贵不可言。 这座庭院的主人,似乎超出了她们的想象,是她们无法理解的尊贵。 以至于以往在诸多公子面前侃侃而谈的女子们都感受到了一股拘谨。 她们受万人追捧,但在有些人眼中,她们只是玩物,只是奴婢,随时都可以丢弃。 心底的卑微无法抑制地涌现,让她们的步伐与神情愈发谨慎。 ... 杏花街六号,正门。 林青与几名亲卫赶到这里时,眉头一皱。 只因这六号藏在一个小巷子里,看起来毫不起眼,似乎像是一座民宅。 但站在门口的老者身上却散发着武者的强横气机,让林青知道,没来错地方。 老者脸上充满褶皱,见到林青的片刻,产生了刹那失神。 太年轻了。 但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老奴怀安,拜见靖安侯。” 说着,便将大门打开,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侯爷请进,公爷就在其中。” 林青眼睛眯了起来,没有轻举妄动,周围的亲卫顿时抽出长刀,夹紧马腹冲了进去! 在抽出长刀的一刹那,军卒们的气息变了,一股股浓浓的沙场悍勇扑面而来。 让老者为之一颤:“不愧是靖安军。” 很快,一名亲卫又冲了出来,低声说道:“侯爷请进。” “嗯。”林青下马步行,老者几时见过马僵,看着那比他还要高上许多的高头大马,顿时发出了一些感慨: “侯爷这马乃是千里驹,可是从草原所得?” 林青脸上露出笑意:“友人相送。” 这时,院内传来了一声大笑,一名身材魁梧,身穿黑色常服,气质不凡的中年人走了过来: “怀安啊,这是当初靖安侯离京时,媛儿送给他的。” “竟然是小姐所赠,老奴惭愧啊。” 林青看着那中年人,其相貌与纳兰世媛有几分相似,此人应当是镇国公。 “下官拜见镇国公。” 镇国公一愣,随即开怀大笑,快步上前阻止了林青的行礼:“如今你我都是勋贵,更何况已经散值了,不必如此多礼。” 林青最高的官职是正二品的吏部左侍郎,但五军都督府都督乃是正一品,执下官礼,也是理所应当。 二人走入院中,顿时豁然开朗,与外边小巷的逼仄截然相反。 “林青啊,此地颇为隐秘,是我等聚会之所。虽说是六号,但这杏花街从一号到十号,都已经尽数打通,从外面看不出丝毫异样。”纳兰亭抚摸着胡须,侃侃而谈。 林青点点头,老牌勋贵的底蕴果然不可小觑,只是这一间宅院,就已经让多少人望尘莫及。 穿过一处古色古香的回廊,林青看到了在大树下,骂骂咧咧的几人。 他们正围在一副棋盘前,抓耳挠腮。 “呦,看看这是谁来了。”一身穿青衣的中年人率先站了起来,他的相貌很普通,不似镇国公那般英武,但身上却有扑面而来的贵气。 镇国公给林青介绍:“兴国公孟述,前军都督,也是老夫的大舅哥。” 林青只是扫了一眼,便拱手相拜:“下官拜见兴国公。” “哎,靖安侯客气了。”兴国公笑着揽过了林青的肩膀,小声说道:“你与世媛是好友,日后若是你俩成了亲,那就是一家人了。” 林青顿时面色一僵,“兴国公说笑了,家国大事为先,蛮子未灭,何以为家。” 在场之人都是一愣,只见一彪形大汉发出了一声暴喝:“好!不愧是靖安侯。” 大汉看向镇国公,骂道:“纳兰亭啊纳兰亭,你是真小气啊,怪不得你让那些文官挤兑,靖安侯要来,你还不与我们说?是想自己送礼,独占鳌头吧。” “哈哈哈哈。”在场几人顿时大笑。 能如此与国公说话的,只有国公。 彪形大汉为大乾卫国公秦觐文,后军都督,掌管江南卫所,因处在富庶之地,手下军卒装备精良,战力不俗。 “老秦啊,不是我不告你,是你那些花花肠子太多了。” 秦觐文一声冷哼:“你不说某也知道,今日某将京城中的什么劳什子金钗花魁都叫来了。” 随即拍了拍厚重的肚子,看向林青笑道: “靖安侯不用客气,要是看得顺眼,喝完了酒都带回家,当丫鬟。” “你放心,老秦我从来不送残花败柳。” 纳兰亭叹了口气,默默摇了摇头,骂道:“有辱斯文..” “妈的,老亭,你可是武将,怎么整出文官那一套了,莫不是你大舅哥在,放不开?”秦觐文满脸诧异。 镇国公的脸顿时就黑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进屋进屋,天都黑了,先喝起来。” 第223章 三公三侯 庭院古典别致,屋内也是如此,简单空旷,除了墙上的装饰品,只有正中间一张圆桌。 见林青面露诧异,纳兰亭及时解释道:“我们都是粗人,几杯酒下肚,打架骂娘那是常有的事。” “老夫那些名贵的花瓶装饰不知被打坏了多少,索性都撤了,留出场地。” “打得最狠的当属老秦,每次都耍酒疯。” 林青顿时面露怪异,虽说是在京畿之地,但听到一些国公的八卦,还是十分有趣。 而且,今日能来到此地的都是大乾勋贵中的顶梁柱。 三位国公以及加上他们三位侯爷,都是手握重兵的勋贵。 掌控镇国军的镇国公纳兰亭。 掌控京营以及京城防务的兴国公。 掌控江南富庶之地卫所的卫国公。 其余两位侯爷,一人是掌控西军,经常与西南土司作战的平西侯种应安,其家族世代镇守西南。 此次进京是为了商讨蛮子南下一事。 另一人是掌控东南水师,折服一众东南小国的留江侯俞崴,其家族掌控部分海路,富可敌国。 再加上身处西北的靖安军,若不是镇守北境的一些公侯脱不开身,那大乾军伍,就能齐聚一堂。 但这屋内几人也足够让大乾天翻地覆了。 众人落座,守在门口的老仆怀安挥了挥手,顿时一股清香袭来。 十几名身穿素裙的女子鱼贯而入,手中都端着散发着精美气味的菜肴。 卫国公秦觐文一拍桌子,哈哈大笑,将脑袋向前伸了伸,看向林青: “这些姑娘如何?靖安侯若是喜欢,都带回家。” 直至上菜的前一刻,这些名动京城的花魁红颜才知道,今日要伺候人是何等尊贵。 以至于她们此刻的心还在怦怦直跳。 不用说桌上足足有六人,只是一人,都能够让她们卑躬屈膝,不敢多言。 在场之人,都是大乾镇守一方的实权勋贵,其麾下兵马无数,跺一跺脚就能够要他们的命。 此时,诸位女子将视线投向那个最年轻的黑衣公子身上,如果没有猜错,此人就是靖安侯。 大乾新贵。 一些女子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且不说靖安侯乃是实权将领,光说这长相,就足够她们自荐枕席了。 更何况..还如此年轻。 可接下来靖安侯的话,让她们难掩失落。 “女子如莲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秦觐文一愣,摸了摸肚子,又看了看纳兰亭,郁闷道:“还文绉绉的,看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滚蛋,上菜上酒。”纳兰亭摆了摆手,满脸的不耐烦。 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说他镇国公府要与靖安侯府结成姻亲,这可害苦了他了。 平西侯种应安脸色凝重,把玩着杯中酒杯淡淡说道:“谣言不可不防啊,知道京中的都是怎么传言的吗?” “你镇国公内有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外有靖安军把守门户,只要你想,随时可让这日月倾天啊。” 此话一出,还在上菜的诸位女子顿时感觉浑身冰冷... 刚刚心中刚刚涌起的憧憬与激动消失无踪。 在京城,有太多的大人物,也有太多的隐秘。 她们虽然是万人追捧的花魁,但在这些面前,犹如蝼蚁。 这些...是他们能听的吗? 镇国公纳兰亭脸色愈发阴沉,沉声说道:“不用想也是那些遭瘟的文官散播的谣言,为的就是让我等忌惮。” 在场几位勋贵都面沉如水,只有林青面色不变。 只有他知道,皇帝想要将纳兰世媛许配给他,皇帝只能允许靖安侯府与镇国公府结为姻亲。 所以外边的谣言,不足为据。 但林青并不打算告诉在场的几位勋贵,无他,此乃皇家秘事。 帝王,就是要保持神秘,才能让下方的勋贵臣子产生敬畏之心。 兴国公那厚厚的眉毛一挑,摆了摆手,在一旁静静站立的花魁红颜们悄无声息地退去。 等她们走后,兴国公举起酒杯,“不说这些糟心事了,喝酒喝酒。” 随即他看向林青,笑道:“林老弟啊,今日你刚刚封侯,我等今日是为你庆祝,还请你不要介意。” “多谢几位大人,林某先饮。”说完,他将手中酒杯高高举起,一饮而尽。 “好!林老弟是个爽快人,我也干了,你们跟上。” 兴国公眼中露出喜色,看起来像是豪爽之人,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其余几位勋贵摇头一笑,对于孟述这个酒鬼无可奈何,也将杯中酒尽数饮尽。 酒过三巡,虽然诸位都是武者,但没有使用气力化解醉意。 之前还克制的言语也变成了污言秽语,不是骂这个官员就是骂那个狗官。 若是那些花魁娘子还在此地的话,恐怕是要吓死。 林青的年纪最小,手中掌握的兵马最少,所以变成了小透明,一直在默默饮酒吃菜。 气氛倒也是融洽至极。 直到镇国公拍了拍林青的肩膀,将脑袋凑了过来,问道: “林青啊,对于蛮子南下之事,你有什么打算吗?” 此话一出,在场几位的面色都凝重了下来,眼中的醉意也缓缓消散。 林青眼中闪过了一丝精光,来了。 这应该就是五军都督府的真正用意,来看看他这位靖安侯的意见。 “听天命,尽人事,只要后勤补给跟得上,蛮子不可能突破九边重镇。” 此话中庸,但却是大乾这几十年来的治边方略。 镇国公点了点头,脸上露出苦笑:“林青啊,你在西北之地立下了赫赫战功,可害苦了我啊。” 镇国公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继续说道:“以往,只要能守住九边重镇,那我等自然是高枕无忧。” “但你在西北立下了赫赫功劳,鼓舞文武百官,今年,可不能再如往年一样固守了,要做出一些成绩。” 几人的表情渐渐凝重,他们是知道实情的,五军都督府在短短的二十日内,已经推翻了十几套原有的既定战术。 改为更激进的歼敌战术,但不管战术制定得再漂亮,仗终究是要兵卒去打。 兵卒打不过,再漂亮的战术也无用。 第224章 瞒天过海之计 房间内的几人一旦陷入了沉默,整个杏花街六号就陷入了沉默。 不管是看守的护卫,门卫,还是做菜的厨子都是各家的心腹,不会说话。 而那些花魁娘子们,则是对此地有着敬畏之心,更是不敢说话。 整个宅院安静了许久,才传来了兴国公孟述的一声幽幽叹息: “九边重镇的军卒虽然战力不弱,但想要获得进一步的战果,很难。” “长达多年的守城,已经让他们失去了野战能力。” “所以我们此次才召集了俞兄与种兄进京,看看能不能调西南东南的军卒北上,来代替九边重镇的守军,在此战中一举击溃敌军。” 砰! “妄想。”卫国公秦觐文猛地拍向了那张名贵桌子,显得怒气冲冲。 “某不同意此等调兵方案,大军挥师北上说得简单,其中花费更是天文数字,这钱你有吗?” “户部兵部肯给吗?最后还不是要我江南卫所出钱,可就算江南再有钱,也禁不住这样花啊,那些大户们可不会同意用他们的钱去打蛮子。” “秦兄,这不是在商量吗。”种应安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 若是可以,他西军也不愿意北上,众所周知,蛮子难打。 但这却是一次绝佳的练兵机会,若是能和蛮子过过招,再回到西南,那些土司恐怕就如土鸡瓦狗。 “近期来看确实花费良多,但长远来看,一旦西军战力增强,平灭了西南土司,那西北之地就彻底安稳下来,这还是赚的嘛。” “万一输了呢,你老种家可就这点老本。”秦觐文毫无在乎地说了一句话,但这也打在了平西侯的痛点上。 “某想听一听林兄的意见,我虽然掌控东南水师,但却也极为重视陆战,如今大乾能与蛮子一较高下的将领可不多了。” “若是此次能胜,孟兄你放心,这钱不会让你自己花的,我留江侯府也会出一部分。” 留江侯俞崴先是看向林青,又是看向秦觐文。 在他说完后,秦觐文的脸色好看了许多,在场之人,最有钱的就是留江侯。 他掌控了部分水路,但凡商船想要出海贸易,不交钱就别想过。 有他支撑的话,江南卫所也能轻松一些。 林青眼神闪烁,对于在场之人的职能划分有了一些明悟。 在这六人里,出钱的是卫国公秦觐文与留江侯俞崴。 外出作战的是西军与他自己的靖安军。 至于镇国公与兴国公,应该是牵线搭桥,做中间协调,这部分也是最难做的。 见众人都看向自己,林青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镇国公问道:“大人想要将西军安排在何处?”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眼神中闪过了一丝精光,对于这位百战百胜的年轻将领,收起了轻视之心。 能够如此轻易看清局势,不愧为军功侯。 不错,五军都督府已经打算让西军北上,这也是能调动的最强军伍。 镇国公眼神闪烁:“西北如何?” “九边重镇继续维持防御,从西北打出去。” “从你的军报中,可以看出,西北关外的一些满族部落已经被你扫清,目前那里属于空白地带。” “靖安军与西军从西北出草原,靖安军精锐持续向草原深入,牵扯蛮族注意。” “西军进入草原后,开始向东而行,绕行至蛮族之后,再配合九边内守军,一举击溃来犯之敌。” 镇国公掷地有声,说得在场之人心潮澎湃,他们俨然已经看到了一场大胜。 兴国公孟述还算冷静,看向林青开口: “此举就算是不能全歼蛮族,但只要将其留下一部分,这就是大胜,你觉得如何?” 见五人将视线都投了过来,林青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想到了太祖高皇帝的兵书中记载的一句话:“纸上谈兵不如脚踏实地。” 林青也不得不承认,此种战术很好,但执行起来,却千难万难。 思绪片刻,林青端起酒杯,将其中酒水一饮而尽,沉声说道: “诸位大人,某与蛮子纠缠许久,总结出了一个道理。” 众人面露疑惑。 “蛮族之强,不在于蛮,而在于乾。” “此话何讲?”种应安面露疑惑。 “不论是白云部,还是吉蛮部,还是右日逐王的拓跋部,他们虽然其兵强马壮,军卒作战勇猛。” “但我乾军凭借甲胄优良,粮草补给充足,又是临近本土作战,所以比之蛮族大差不差。” “但奇怪的是,几次作战,某率领靖安军都赢得惊险无比,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原因就是每每出征,蛮子总能先人一步,提前察觉我军动向。” 以至于到了最后,某行军打仗不光要瞒住蛮族,还要瞒住大乾的一众官员,窝囊至极。” “如此严重吗?”种应安脸色难堪至极,将要北上的二十万西军,是他老种家世世代代立足西南的家底。 此战若是都扔在了北边,那他可就愧对列祖列宗了。 “毫不夸张。”林青缓缓摇头,若是此事可行,那他定然鼎力支持。 但此事想要办成,难度太大。 粮草运输,军械补给,以及人员调整,这牵扯的何止二十万人,上百万都够了。 这里面只有一人露馅,那这计划就算是失败了。 换句话说,要是这一百万人都能够做到齐心协力,又何苦调兵呢,直接从九边重镇推出去,必定一往无前。 “我们可以做得隐秘一些,这些年来,五军都督府在各地建了不少粮仓,在境内可以不用民夫补给,轻装前行,甚至可以不带兵器甲胄。” “力争二十日到达北乡城,而后命令峰首城与丽克城的二十万军卒换防,甲胄兵器留在城内。” “二十万西军从北乡城绕道草原,进这二城,使用留下来的军械。” 镇国公将原本的计划和盘托出。 不得不说,这些没有打过仗的国公们,能够想出如此偷天换日的战术,已经让林青很佩服了。 但在几人目光灼灼的注视之下,林青还是缓缓摇了摇头:“偷偷摸摸,不如光明正大,二十万人的调动,不可能瞒得过。” “而且...军卒是人不是马匹,长途奔波本就会损伤士气。” “西南到西北之间多山,多茂林,二十日...太难了。” 忽然,林青脑海中劈过了一道闪电,让他愣住了。 第225章 假道伐虢 “怎么了?”镇国公看林青呆愣在原地,皱起眉头问道。 “地图,大乾的地图。”林青目光灼灼的看镇国公。 孟述反应最快,马上喊道:“地图拿来!” 一名老仆匆匆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卷很长很厚的地图。 老仆迅速将其挂在那空白的墙上。 上面布满了大乾的州县,以及卫所位置,还有大乾的全貌与周边小国。 这份地图,在如今大乾,是绝对机密! 整个朝堂能看的人不过二十! 林青快步走到地图前,眉头紧皱,视线不时在西南与东南之间徘徊,最后停留在了正西方的武安侯部,默默叹了口气... “有此阻拦,此事不成。” “林兄弟,你想到什么?”种应安的心里直痒痒,率先问道。 林青指着地图的西南方,除了标注出来的一个个土司,出关之后就是一众小国。 与大乾接壤的分别是梁国,陈国,浏国,再往北蔓延,就是荒沙大漠,还有一些草原,人迹罕至。 整理了一下心中思绪,林青沉声说道:“若是想要从西南到西北,不一定要走境内,走外面也可以。” “只要将这三国灭掉,大军就有了充分的补给,便可以沿着大乾的边境一路北行,自然能够达到北乡城。” “而且,一路上多平原沙漠,不用翻山越岭,二十日到达北乡城不在话下。” “只可惜,武安侯的军队在大乾西方,卡住了咽喉要地,不可能察觉不到,如此一来,徒增变数,所以此计不可为。” 此话一出,房间内安静的可怕,几位见惯了生死的侯爷公爷都眉心狂跳。 这....这是哪门子的计划? 为了达成行军目的,还要顺便灭了三个邻国? 这..似乎有些太胆大包天了。 他们的视线都被死死地钉在了地图之上,不得不说..此计确实有实现的可能。 而且有很大机会,只是...灭掉三个邻国这种事情,五军都督府的一众都督同知佥事从来没有想过.. 卫国公秦觐文瞪大了眼睛,拍了拍肚皮..喃喃说道:“此计可为啊,为什么不可为?” “既然武安侯所在可能影响大军行军路线,但其调离便是。” “那三国呢?”纳兰亭眉心狂跳,第一次从林青身上感受到了自己女儿那般的天马行空。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抓狂。 秦觐文看向种应安,说道:“问你呢,那三国有没有问题。” “呃...” 种应安这位在西北打拼了二十多年的勋贵,第一次感觉到了局促。 怎么说呢,西军打不打得过蛮子不确定,但打这三国的兵马还是轻轻松松。 这些小国的兵马,能有个两三万人就顶天了,这还要加上辅兵,真正的精锐敢战之兵,有没有五千都不一定。 “真要打的话..应该没问题,可这不成啊,我乾人向来以善示人,这...灭国之举,太荒唐了。” 虽然那三国如今看大乾衰弱,总是骚扰边境,索取好处。 但不用想,此事若是干了,早晚会暴露,弹劾的奏折将堆满御书房。 届时秋后算账,不是西军能够承受的。 “如今境内多流寇。”林青眼神闪烁,吐出一句话。 “流寇哪有灭国的本事?”种应安露出苦笑。 “他可以有!”留江侯俞崴笑着说道。 如今东南沿海上遍地都是大海盗,虽说都是戴着外敌的帽子。 但他作为留江侯,自然知道他们的跟脚。 将马甲脱下来,一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私兵,其背后都是东南大族。 他们存在一是为了保护商路,二是为了防止走私,独占航路。 他与那些海盗们交过手,其兵器甲胄不逊色于大乾分毫,分明就是大乾出品。 东边的那几个岛国,连冶铁都十分困难,如何造出百炼钢刀? “官兵扮流寇...有些荒唐,但并不是事不可为。”兴国公孟述深吸了一口气。 他掌管京营,实际掌控京畿之地防务,对于境内兴起的流寇有些猜测,但不准确。 不管如何,此举确实是一个办法。 一时间,在场之人都觉得,先前五军都督府出具的战术布置不值一提了。 明明在半个时辰之前,他们还想过瞒天过海成功后的喜悦。 如今居然莫名其妙地都在关注灭国? 一系列的变化,让在场的几位大人物都心感怪异。 作为始作俑者的林青一直盯着地图,仔细查看。 假道伐虢之计虽然可行,但他对于西军的战力不了解。 若是要行灭国之计,需要速战速决,对军卒的要求极高。 而且,这二十万人中定然有安插的眼线,想要完好无损的抵达北乡城,其艰苦程度骇人听闻。 不可与城池接触,不可补给,一切粮草辎重按人分配,这对军心是个极大的打击。 接下来,林青沉默不语。 几位大人物开始了激烈的争吵。 从粮草的调配到军卒的人数与选拔, 再到军饷的提供以及如何安抚人心。 又从行军的路线吵到了善后处理, 又从到达北乡城后的具体布置到该不该绕行草原。 这一间名贵的屋子,已经快被他们的声音给掀翻。 而那些花魁红颜,也被识趣地带到了远处的房间候着,虽说不至于杀她们灭口,但还是谨慎一些。 事实上,怀安已经做好了杀人灭口的准备。 但想了想,杀人之后可能会掩耳盗铃,便没有动手,打算等大人们吵完后再问问。 此时此刻,花魁们所在的房间安静无比,她们那大大的眼睛中闪烁着畏惧。 她们大多都是人精,自然知道突然将其转移是为了隔墙有耳,那么几个大人物定然要商讨重要之事。 联想到最开始听到的日月倾天之类的话... 她们的心里便充满悲凉,害怕极了。 在京城,她们都是万人追捧的女子,大肆展示魅力。 但在这小院里,她们就像是那小鸡仔,轻轻一挥手,她们就会死于非命。 一位看起来年纪不过二十,一身白裙的金钗往身旁女子那里凑了凑,怯生生地问道: “姐姐...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要不跟大人说说吧,放我们回去。” 此话一出,在场的花魁们眼中都露出了厌恶,不自觉地离远了一些。 “如此愚蠢,何德何能成为金钗?” 就连一直对她颇为照顾的姐姐,眼里也流露出了几分厌恶。 冷声说道:“闭嘴,大人们开心后,自然会放我们回去。” 突如其来的斥责让那名金钗呆住了,明媚的眼睛中顿时充满了晶莹,怯生生地将脑袋埋在膝盖中,不敢再说话。 第226章 无心之举 大堂的争吵一直持续到深夜,才缓缓安静了下来。 在场的几位公爷与侯爷都吵得眼睛通红,喘着粗气,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后只能闷声闷气地喝大酒。 如此名贵的酒被他们一杯一杯地下肚,丝毫不显心疼。 其实,他们今日就算是吵出一个结果,最后也要结合实际情况,问问陛下是否同意。 如果瞒不住朝堂诸公的话,这个计划也就没有必要进行下去了。 在场之人心知肚明。 所以,他们决定,在明日进宫面圣,与陛下商讨这一事情,希望得到陛下的密旨。 当然,其中少不了林青的配合,毕竟他如今还兼任着兵部侍郎,也算是可以插手大乾的军伍调动。 至于后续,就与林青无关了,他只是想给朝堂的文武百官一些事情做。 毕竟京官一共就这么多,一旦过于关注这件事。 其他事自然也就会疏忽许多,这样他的计划就有了可乘之机。 想到这,林青默默地叹了口气,对于蛮子还是要堂堂正正地打过去。 绕后偷袭这些都是小道,只能用一次。 大乾太祖高皇帝记载,在大乾立国之初,三十万乾军对阵三十万蛮子。 双方都是精锐,根本没有绕后偷袭的机会。 双方斥候只要一接触,马上就会得到骑兵支援,千人队百人队接踵而至。 一切埋伏,偷袭,绕后,最后都会转变为白刃战。 拼的还是军卒的勇猛与兵器甲胄。 但此时也不是没有机会,总之让他们试一试吧,也算是无心之举。 见屋内的气氛有些凝重,纳兰亭长出了一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看向林青问道: “林青啊,听说今日你们遣散了不少军卒?” 林青一愣,随即点了点头:“那些都是军功足够,想要退出军伍的军卒,按照大乾律就将他们都放走了。” 这次轮到镇国公一愣了,居然这么简单? “你舍得?那可是我们可遇不可而的精锐啊。” 其余几人显然也知道这个消息,纷纷将视线投了过来,眼中的意思与镇国公一般无二。 林青微微一笑:“当然舍得,大乾律已经作了明文规定,他们想要走,我总不能拦着吧。” 见在场之人都面露疑惑,林青继续说道: “某治军,一切按照大乾军律,有功就赏,有过就罚,如此方可强军。” 镇国公又是一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京城外还有十万镇国军呢。 靖安军中也有三千靖安军,人家现在都以靖安军自居,俨然已经彻底完了镇国军。 这和嫁出去的女儿有什么区别! 在场之人也不是傻子,都知道此法可强军,但他们都不能如此施展。 因为他们各自所属的军队成立已久,其内关系错综复杂,各方利益纠葛,几乎让他们这些主将都无从下手。 对于靖安军的军卒,他们只能羡慕。 镇国公看向林青,问道:“不如这样,我等奏请陛下,让镇国军的军卒轮流去往边疆历练,如何?就去你靖安军麾下。” 兴国公孟冷笑一声,缓缓摇了摇头:“陛下与文武百官不会答应的。” 京畿之地的军队虽说是精锐,但最多是花架子。 若是有十万靖安军这样的军卒呆在京城之外,那京中之人可就真睡不着了。 镇国公恼羞成怒,大骂:“晦气!遭瘟的文官。” “我看啊,为今的主要任务还是先将那二十万西军弄到边疆,打一个漂亮仗出来,如此才好操作。” 听兴国公这么说,种应安也点了点头: “我西军已经做好了准备,若是能立下如此大功,也不枉父亲将西军交给我。” “既然如此,今日就这样,天色也不早了,明日还要进宫。”秦觐文拍了拍肚子,脸上露出了一些疲惫。 于是,这场持续了几个时辰的聚会结束了。 看着一位位侯爷国公上了马车,秦觐文对身旁的老仆吩咐道: “将人都放回去吧,警告她们不要乱说话,但凡外面出现一点风声,拿她们是问。” “公爷,既然如此,不如...”老仆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今日谈话极为机密,还是杀掉的好。 “不用,如此反而会引起怀疑,放回去吧。” “是..” ... 林青与一众亲兵驾马走在大街之上,看着依旧热闹的京城,不由得有些错乱。 在曲州,不管是北乡城还是风浪城,百姓们都早早地入睡,哪能有如此热闹的景象。 甩了甩脑袋,将脑海里的酒意甩去,林青沉声说道:“去刑部大牢。” 一旁的亲兵看了看天色,小声说道:“侯爷,如今天色已晚,不如早些回去歇息吧。” “不用,这才几天没打仗,就开始娇气了。” 不多时,林青来到了刑部大牢,这里守卫森严,来往都有军卒巡逻,墙上有军弩隐藏。 漆黑的大门上没有哪怕一个字,显得格外肃穆。 “站住!什么人?” 当他们来到此地后,看守的军卒们神情不禁紧张了起来,手都放在了长刀之上,墙上的军弩也已经准备就绪。 以往的刑部大牢是没有如此森严的。 但自从靖安侯回京之后,这里就被清空,只关押一个人! 草原右逐日王,拓跋砚。 对于这位草原王者,朝廷还没有做出处理,但即便在天牢,他也是能够受到优待。 若是他服软,那荣华富贵自然享之不尽。 林青摸出了黄俊给他的金牌,递了过去:“靖安侯,来看一看老朋友。” 见到金牌后,那守卫的将领顿时愣住了。 只因这金牌除了在夜晚不能出入皇宫,哪里都能去的。 但将领马上反应了过来,让开了身子:“靖安侯请。” “开门!” 接过侍卫恭恭敬敬递来的金牌,林青满意一笑,带着亲兵自顾自地进入了刑部大牢。 而那侍卫看着他们的背影,撇了撇嘴,心中无声自语: “靖安侯还真是简在帝心,这种令牌都能交于外臣。” 他守卫京城多年,此等令牌只见过一次。 那是多年前大宗正出京,他们才得以见到这种传说中的令牌。 第227章 没有不喜欢军队的皇帝 进入天牢,环境并没有想象中的恶劣。 反而格外干爽,就连周围的牢狱都已经空空如也, 犯人都被转移了出去。 此刻的刑部大牢,只关押一个人。 不多时,林青与一众亲卫来到了大牢的最核心处。 这里没有了往日的杂乱与血腥气,反而被整理得井井有条,还贴心地装上了许多装饰。 琴棋书画,桌椅板凳样样皆有。 如果林青不是知道这里是天牢,恐怕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屋子。 拓跋砚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身体也壮实了起来。 此刻他正坐在圆桌前,吃着精致的糕点与水果。 察觉到脚步声,拓跋砚抬头看去,发现是老冤家,便发出了一声冷哼。 “来了。” 林青微微一笑,笑着打开了牢门,走了进去: “拓跋砚,看来你的怨气很大,是这里住着委屈了吗?” 拓跋砚瞥了他一眼:“本王乃草原王者,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 看来怨气真的很大。 林青哂然一笑,自顾自地坐到了拓跋砚对对面,低声问道: “隔墙有耳吗?” “没有,以前有,现在没有了。” 林青满意地点点头,拓跋砚如此态度,说明还是配合的。 “有人来见过你吗?” “见了不少,兵部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都见过了。” 林青眼神闪烁,压制住心里的激动,“有人主动联系你吗?” “想不到来到京城,靖安伯的脑子也不好使了,如今这是在刑部大牢,本王哪里都去不了。 你没有动作,其他人如何接触本王?” 林青眼中难掩失望,这几日他没有来接触拓跋砚。 就是为了给那些人时间,但如今看来,那些人比想象中的谨慎。 “既然如此,那本侯就开始行动了。” “快一些吧。”拓跋砚没好气地说道,随即眼睛猛地瞪大,又眯了起来: “你....封侯了?” “托你的福,靖安侯。” “本王就换了一个侯爷?本王居然如此不值钱?” 拓跋砚勃然大怒,他作为草原六王,比之大乾的国公还要具有权势,居然只换了个侯爷。 “本侯如今还年轻,要是提得太快,那些大人们会心里不安,就这个侯爷,还是陛下付出了一些代价换来的。” 相比于和那些国公侯爷,以及大乾的文武交谈。 林青觉得与这位敌人说话,更为惬意放松。 最起码不用做太多伪装。 “看来你们这个皇帝是个好皇帝,本王先前听说, 你们大乾的皇帝都喜欢诗词歌赋,宠信的都是文臣, 没想到还舍得给你这个武将封官。” “那都是迫不得已,哪有不喜欢军队的皇帝,纵观史书也没有一个。” 拓跋砚面露怪异,眉头皱了起来: “你是在诓骗本王吗?本王也熟读大乾与前朝史书,不喜欢军队的皇帝很多。” 林青顿时面露异色:“想不到啊,你还是能文能武。”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只可惜啊,你空有武力,却没有脑子。”林青摇了摇头,面露笑意。 “拓跋砚,草原汗王喜欢你拓跋部的军队吗?” 拓跋砚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汗王恨不得他们草原六王尽数去死,只留王帐。 “皇帝也不会喜欢不属于自己的军队。” 轻轻一句话,让这大牢的气氛阴冷了下来。 “所以,你只有与我合作才是正确的。” “本侯是陛下一力提拔,乃是亲信。 别看我靖安军如今才两万人,有陛下的鼎力支持,日后定然会成为大乾边疆的支柱。” “加以本侯的能力,日后助你登上汗王之位,也未尝不可啊。” “草原的人口不多,兵器甲胄也不如大乾精良,就连人也不如大乾多。其实你们都知道,草原打不过大乾。” “如今短暂的颓势,只是让你们钻了空子罢了。” “就算是你们突破了九边,进入了大乾境内又能如何? 战争一旦持久,草原必败无疑。” 安静的牢房里,林青的声音不断响起, 每一句话就如尖刀一般,刺入了拓跋砚的胸膛。 牢房内再次陷入了安静,拓跋砚的脸色也愈发阴沉。 过了许久,拓跋砚才站起身,从床榻之上拿出了两封信件,丢到了桌子上。 “只有这两封信。” 林青眼中闪过了一抹异色。 他只是过来劝一劝拓跋砚,没想到还真的有人给他通风报信。 林青没有去拿桌上的信,而是看了看一旁的亲兵。 亲兵顿时领会,进入牢房,对着信件仔细检查。 最后低声说道:“侯爷,没问题。” 林青此时才接过了信件,打开查看,引得一旁的拓跋砚露出不屑的笑容。 “胆小如鼠。” “谨慎一些好,本侯要是莫名其妙死了,你也活不长了。” 拓跋砚脸色一僵,不得不说此话说得极有道理, 不管林青是因为什么死了,皇帝定然饶不了他。 打开信件一看,林青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时间缓缓流逝,林青打开第二封信,脸色依旧阴沉无比。 其上的内容触目惊心,甚至有一些让林青不敢置信。 如今他们所处的地方乃是大乾京城, 还真有人敢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与蛮子勾结。 两封信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许以重利,让拓跋砚与他们合作。 虽然他被困京城,但能做的依旧有很多,比如和拓跋部的贸易。 还提了一些可以将拓跋砚送回去的方法, 但毫无疑问,对于拓跋砚来说代价巨大。 比如,让大乾边疆的某一部获得一场大胜,歼敌至少上万,还需要精锐骑兵。 这毫无疑问是在拿一场胜利来买拓跋砚的自由。 比如,拓跋部日后的铁骑,盐铁,都由某一个商会互市提供。 而拓跋砚要提供一些优质的战马,以及帮助他们抢夺一些来往的商队。 其中一些详细条款,触目惊心,让林青的脸色愈发阴沉。 拓跋砚见状,冷笑一声:“见到这些,你还笃定大乾必胜吗?” “大乾的城池不管什么时候,都让我草原部落头疼,但如果这个城池中都是此等人。” “那我草原王庭马踏大乾不在话下。” 越说林青的脸色越是难看,浑身气力涌动,将手中的书信化为了齑粉。 他站了起来,面色阴沉地向牢房外走去。 身后传来了拓跋砚跋扈的笑声:“我等你的行动,本王相信你的能力。” 第228章 京城风波起 出了刑部大牢,林青深深呼出了一口浊气。 京城的水,远比他想要复杂。 拓跋砚如今才刚刚关进来几日,就已经有人将主意打到了他身上。 其中势力纠缠,可见一斑。 但拓跋砚的表现还是让他满意,至少没有表现出与其他人合作的意思。 当然,这也只是猜测,与其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虽说他的计划皇帝已经知道。 但此等事情若是败露,一切后果都要他一人来承担。 这也让林青感觉压力倍增。 相比于和蛮子作战,他更为讨厌京城的争权夺势。 “侯爷,是否要出城?”一名亲兵上前问道。 “不需要,回府邸吧。” 不知为何,说出此话时,林青的心里十分的怪异。 上东街十三号,他已经三年多没有回去过了。 不多时,林青与一众亲卫来到了上东街,看着那贵气内敛的宅院。 林青一时间脑袋空空如也,怔怔出神。 朱虹的匾额上用金漆写了四个大字。 “靖安侯府。” 他记得..以前这里是“平远侯府。” 是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直到那一日,官兵冲进了府衙,捉拿了一众奴仆家眷。 轻轻推开大门,就连门轴的声音都没有改变,依旧是那么的沉稳厚重。 恍惚间,林青仿佛看到了一个端庄的妇人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他,似乎还有声音传来。 “又去那里玩了,一晚上都没有回来。” “让你爹知道了,又要打你了,快快进来,娘做了你最喜欢的粥。” 可只是轻轻一眨眼,那熟悉的场景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灯火通明的宅院。 贵气内敛,但空无一人。 平远侯府的变化不大,但时光流逝,岁月变迁,早已物是人非。 当年的纨绔子弟,已经成了这座府邸的新主人,拥有了与父亲一样的爵位。 成为大乾新贵,甚至日后能成为大乾边疆的擎天之柱。 看着眼前的一切,林青忽然平静了下来。 即使这里物是人非,但这里依旧是自己的家,无非只是换了个名字罢了。 走在庭院之中,看着角落里的大树,林青脸上露出了微笑。 小时候他最喜欢爬树了,因为可以逃出去。 小的时候,家是牢笼,但自从长大后,家就变成了港湾。 ... 翌日,新晋兵部左侍郎靖安侯林青上疏四封。 其一:恳请陛下重开武院,重振我大乾武学,学成后抵御外蛮。 其二:恳请陛彻查天下兵器工坊,是否有兵器甲胄外流,是何人在为蛮族提供兵器甲胄。 其三:恳请陛下彻查大乾内外勾结之事,先有赤林城布政使官盐私卖,后有风浪城布政使私通外敌。 其四:恳请陛下彻查陈年旧案,其内是否有内外勾结。 一:一年前老城一线兵败之事,为何蛮子能精确知道守军调动。 二:两年前象山守军被围,致使军卒死伤无数之时,为何蛮子能知道运粮道路。 三:三年前西虎城兵败一事,为何守城将领平远侯冬日出城迎敌,粮草补给是否充足。 四封奏疏,彻底打乱了朝堂的局势,让原本逐渐安稳下来的京城再起波澜。 文官们被这几封奏折打得措手不及,但又无可奈何。 靖安侯是新上任的兵部左侍郎,有协掌军务之职。 其上四封奏折,合情合理。 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位在兵家上稳重无比的将领,在朝堂之上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四封奏折,文官们惊奇地发现。 原本认为是一等一大事的武院重开,似乎不值一提。 与其他三件事相比,武院不过是几名学生,一间屋子而已,算不得什么。 一时间,京城人人自危,不知又要倒下多少官员。 而五军都督府的几位都督则是眼睛放光。 认为靖安侯此举是为了扰乱局势,吸引文官的注意,达成昨日完成的密谋。 假道伐虢,驰援西北。 所以,五军都督府毫不怀疑地出言支持! 给出的理由也十分充分,如今大乾边疆就要打仗。 先查一查边疆州府的主官,看一看有没有私通外敌之举动。 再查一查天下工坊,有没有为蛮子提供兵器甲胄。 如此资敌行为,理应诛九族。 至于武院与当年大案,文官与武官们都当是靖安侯放出的烟幕弹。 但这两件事,恰恰是林青想要真正办成之事。 至于私通外敌与兵器甲胄流出一事,只要大乾还在,就不能完全制止。 毕竟人的贪欲是无限的,只要其中有利益,那些商贾与世家大族,冒着杀头的风险也会去做。 此事还未平息,当日下午,靖安侯又上疏一封。 恳请陛下将拓跋砚移交给靖安军,但其牢牢保护起来,以防被人杀害。 直至此刻,所有人才猛地意识到。 有拓跋砚这位大人物在,想要查一些事情,似乎变得简单了许多。 毕竟他作为草原六王之一,知道的事情远超大乾官员们的想象。 一时间,京城中充满了杀机,不少大人想要将拓跋砚杀之而后快。 对于靖安侯的提议,陛下否之。 但命令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衙门联合看管。 若是拓跋砚出了事,三衙长官全部革职查办。 吏部尚书宫慎之与内阁王无修督之。 刹那间,京城内的杀气少了许多。 各方势力偃旗息鼓,灭杀拓跋砚的计划暂时搁置。 如今京城局势混乱,但毫无疑问,拓跋砚死了就能结束一大半。 但拓跋砚不能死,一旦死了,先行遭殃的是朝堂的衮衮诸公。 谁想要拓跋砚死,就是同时与吏部,内阁,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为敌! 当然,其中也有人希望拓跋砚死。 但这几方势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达成了一个混乱的平衡,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若是在平时,牺牲一个衙门,做了也就做了。 但天下工坊与私通外敌之事还压在头顶。 谁敢做,谁就会被群起而攻之。 泼天的脏水就会袭来,就算是朝中势力最大的王党,也挡不住。 第229章 算学第一 当夜,城外靖安军大营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身穿黑衣,但手拿金牌,得以畅通无阻进入军营。 林青此刻正在查看从兵部调来的卷宗, 这里面有近些年的大案要案,还有一些粮草的运输与消耗。 他捏了捏眉心,对于这种事情, 他并不擅长,所以想从这如山海一般的事情中找到西虎城一案的头绪,很难。 这时,严光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低声说道:“侯爷,黄公公来了。” 林青眼中闪过了一抹喜色,“快快有请。” 很快,一位裹着黑衣,身材高大,步伐轻盈的身影就出现在大帐之中。 所有亲卫屏退,远离大帐十丈之远。 黑衣人摘下了兜帽,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侯爷啊,想不到京城风云被你搅动如此,你还能看得进去书?” 黄俊也不客气,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拿起了茶杯将其一饮而尽。 “哈哈哈哈,这哪是书,是一些粮草的记录,某想从中找出一些端倪。” 林青也坐了过来,给黄俊的茶杯加满, 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同样一饮而尽。 黄俊面露古怪,说道:“奉劝伯爷还是不要白费功夫了,从卷宗之上是查不到什么的。” “为何?但凡做过,必留下痕迹。”林青说道。 黄俊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几分惆怅: “你不懂,若此事是从兵部开始,谁也查不出端倪。” 林青顿时面露疑惑。 黄俊解释道:“我们那位庄尚书,先不说其品行如何,但其对于算学的聪明才智,大乾第一。” “但凡做账,只要有假,一定瞒不过他,同样的,只要他想作假,谁都发现不了。” “第一?”林青有些狐疑,居然如此笃定? 黄俊点点头:“户部柴尚书同样是算学大家,但他亲自承认过,他远远不如庄尚书。” “两年前,工部右侍郎司徒行贯被弹劾贪污河工款项三十万两白银,证据确凿。” “那时司徒行贯已经绝望,不管他没有贪污, 但其账目清清白白地摆在那里,经历了户部刑部的测算,准确无误。” “但庄尚书不认可此结果,认为户部刑部测算有误,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重新测算。” “结果显而易见,最后差额不过一百三十两,司徒大人也得以脱身,自此加入了王党。” 黄俊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无奈,此等人对于大乾来说,乃是看管户部的第一人选。 但他之所以没有在户部,就是因为朝堂上上下下。 无一人可以查出此人作假的证据,如此一来,不去最好。 林青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他也不得不承认,能位列六部,立于朝堂之上的一众高官,都是人中龙凤,不可小觑。 如此一来,林青将手中的账目丢到一边,也没有必要再看了。 黄俊微微一笑,说道:“侯爷,我今日前来,想来传达陛下的意思。” 林青顿时神情凝重,想要起身恭听,但黄俊却阻拦了他。 “你我不必如此见外。” “陛下的意思是你做得很好,成功将朝堂的水搅浑, 让陛下没想到的是,你居然能让那些勋贵都为你出力,这很好。” “其实..这只是无心之举,昨日听镇国公他们说起此事,就提了一些建议。” “后也不需要妄自菲薄,就连陛下看着此计划,都觉得可行, 但真要实施起来还要面临诸多困境,还需要商讨。” 林青点点头,这在他的预料之中。 “皇帝还吩咐我,让您不要参与其中, 不管是谁来向您借兵看守拓跋砚,都不要借,只要维持如今的现状,拓跋砚就安全无比。” 林青眼神闪烁,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说完这些,黄俊的脸上重新浮现了笑容,手里拿出了一道圣旨: “侯爷,从明日起,您就是武院的山长了。” 他手中又出现了一份名单,同样递给了林青: “这是杂家多年来考核的一些将领,若是伯爷看重,可以将其调来京城学之。” “陛下的意思是,先看看这些将领还有没有救, 若都是朽木,那就统统放弃,重新招收学员。” “公公还请放心,大乾人才济济,将领们只是没有用武之地而已。” 对此,林青丝毫不加担心。 如今靖安军中的将领大多都是普通军卒出身, 稍加历练之后,也变得能够独当一面。 得到了林青的肯定,黄俊的一颗心也松了下来,舒适地靠在椅背之上,显得格外惬意。 手掌轻轻拍打着椅背,黄俊有些感慨地说道:“如今鱼饵已经下了,就等鱼儿上钩了。” “林青啊,若是将拓跋砚放回去,真没有什么问题吗?” “依某看来,将拓跋砚养在大乾才是最大的浪费, 草原王庭,力量越分散,对于我大乾越有利。” “一旦拓跋砚回不去,拓跋部群龙无首,将要被其他五王吞噬, 届时草原的力量进一步集中,更不好对付。” 黄俊面露忧色:“林青啊,此举有些危险,一旦事情暴露,你想过后果吗?” 林青哂然一笑:“既然草原王庭可以在大乾安插钉子,那我大乾也更不应该示弱。” “有拓跋砚里应外合,提供情报,消灭其中几王应该不在话下。” 此时此刻,林青眼神闪烁,声音冰冷: “甚至...曲州的工坊也可以为拓跋砚提供兵器甲胄,让他有足够的力量去抢占地盘,先让草原乱起来。” 此话一出,黄俊也颇为认同。 反正大乾的兵器甲胄外流是不可阻挡的事情,那还不如交给内应。 黄俊长出了一口气:“那就等等看吧,看看拓跋砚什么时候被送回去。” 不光林青在等,黄俊也在等! 想要看看是什么人与拓跋砚接触,什么人最先坐不住! 林青想知道当年西虎城之事,而黄俊则只是想知道朝堂之中的乱臣贼子。 又聊了片刻,黄俊起身告辞, “时辰不早了,我也要回宫了,希望一切顺利吧。” “公公一路小心,静等敌酋出招。” 第230章 彭州运粮 彭州,乃是距离京城千里之外的地方。 距离九边防线也有一段距离,这里是大乾重要的产粮地。 甚至说是大乾的生命线也不足为过。 只可惜,如今彭州面临匪患,粮队每每经过彭州都变得提心吊胆。 不知从哪会杀出来一伙马匪,将他们通通杀掉。 此时此刻,宽阔的官道上就有一队绵长的运粮队伍。 尽管已然秋日,但距离真正凉快还要几个月,民夫们依旧热得不行。 纷纷脱掉上衣,赤着肩膀赶着马车,驴车。 甚至还有一些是独轮推车。 之所以使用手推车,是因为但凡能用的马匹都送到了前线,剩下的都是一些病马,坡马,能够勉强拉车。 至于驴子,则更为紧缺,毕竟运粮的队伍到处都是,哪里都需要。 驴子不够,只能使用人力。 沿途的一些官员们发现,人力似乎更为好用。 也不用发饷银,也不用精心伺候。 管上一顿饱饭就行了,至于够不够一天的消耗... 那就不是他们负责的事情了, 总之无论如何粮要在规定的时间内送到前线的粮仓。 于是乎,随着越向前线靠近,骡子马车越来越少,渐渐变为了人力推车。 一路行来,死掉的驴子,马匹不计其数。 但沿途的官府不给予补充,只有推车。 督粮官也没有办法,只能就这么将就着前进。 此时此刻,大热的太阳悬挂在脑袋顶上,民夫们汗流浃背。 就连沿途保护粮道的官吏,也是如此,一个个的面色黝黑,嘴唇发白。 “这样不行啊大人,再这么赶路下去,咱就得热死啊。” 一个五大三粗的民夫赤着脚走在地上, 豆大的汗水一滴一滴地掉落,就连仅剩的下半身裤子,也早已经湿透。 “张三啊,本官都要热死了,你嫌弃苦,我上哪说理去?” 一旁帮忙推车的官吏喘着粗气说道, 原本应该挎在腰间的长刀被插在了粮车上,许久不曾动用。 “你跟大人说说,咱歇歇吧,走了几个时辰了,弟兄们已经热得不行了。” 张三神情虚弱,抹了把脸上的汗水,说道。 他来自张家村,此次同行的都是张家村的青壮,以他为首。 “大人?狗屁的大人,他才不会管我们的死活。” 那官吏看向了一侧的宽大马车,眼里闪过了浓浓的不屑,啐了一口唾沫。 发现嘴里什么都没有,顿时大骂:“呸,晦气!!妈的。” 张三面露无奈与痛苦,继续推车... 张的嘴,将舌头伸了出去来,喘着粗气,像一条狗。 马车内,一名长相精致,身穿锦衣的少年人悠悠躺在美人的白腿之上。 闻着美人身上传来的幽香,他不禁心情澎湃,将手在美人身上来回摸索。 惹得那美人连连娇笑.. 少年不过二十一,之所以能成为督粮官,是因为其父亲乃是彭州府衙的主事。 为了让小儿子不至于在家里无所事事,为其谋了一个督粮官的差事。 保证其粮队在彭州顺利通行。 “公子....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少年面露不屑:“那有什么?老子不偷不抢不贪,享受一些怎么了?这太阳这么毒,傻子才去晒。” “没想到老头子居然转了性子,居然肯为我谋一个差事,我还以为这差事要落到大哥头上。” “老头子就是偏心!” 美人微微一笑,看了看四周,娇声说道: “公子,这马车..有些不合规矩吧。” “老子自己家的,怕什么?” “说的也是..哎呀公子,不要乱来。” 少年满脸淫笑:“公子就爱乱来!!” 这时,外面传来阵阵惊呼,少年原本淫邪的表情瞬便变为了愤怒。 一把扯开帘布,骂道:“死人了吗?嚷嚷什么!!” 驾车的护卫脸上有些犹豫,结结巴巴地说道:“好像...有人晕倒了?” “晕倒了?才走这么点路,居然晕倒了?废物!” 年轻少年跳下了马车,朝着人头聚集的地方而去。 “让让让让,让本官看看。” 人群中央,躺着的也是一个少年。 脸上虽然黝黑,但还带着稚嫩,瘦弱的肩膀上全是老茧。 此刻他面色惨白地倒在地上,嘴唇干裂,眼睛只露出了一个小缝,双目无神。 所有人都知道,他快死了。 锦袍少年眉头微皱,顿时面露怒容,上前用力踢了那少年两脚。 “起来,有本官在,谁也别想偷懒。” 这时,人群开始沸腾,张三从外围挤了进来。 “让让,让让,水来了,水来了!!” 在其身旁,还有那个运粮的官吏。 所有人都让开了一条通道,张三拿着几个水囊,二话不说就往那少年嘴里灌。 以他们的经验来看,喝足够多的水,还是有希望能活的。 虽然微乎其微,但还是要尽人事。 可是水囊的水都不多,很快几个水囊的水都空了... 张三呆呆地看着空空的水囊,怔怔出神,心中的悲戚无以复加。 这孩子的爹在北境战死了,家里只剩下了年迈的爷爷与奶奶。 此次运粮,规定每家都要出一男丁。 原本是爷爷随行,但这少年坚持要替爷爷去运粮。 他知道,以爷爷的身子,此去凶多吉少。 但没想到...如今他自己也要死在路上。 一旁的运粮官吏有些于心不忍,快速跑开。 很快他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水囊,鼓鼓囊囊的,水还很多。 “让开让开,水来了!!” 他扑到少年身边,将水洒在少年身上,帮助其降温! 一旁的锦衣少年一愣,怔怔地看着那个精致的水囊,这不是他的水囊吗? “你你你!!你在干什么?” 少年一把扯过了那官吏,怒目圆瞪:“我问你,你在干什么?你拿的是什么?” 官吏刚想要发火,但想想家中的妻儿老母,马上转为了谄媚: “大人...大人见谅,救人要紧。” “救人,救什么人?哪次运粮不死几个人?就他的命贵?用本官的水囊?” 一旁的美人也连忙劝说:“公子..公子息怒,救人要紧,一个水囊而已,奴家哪里还有。” “滚蛋!”锦衣公子将女子推开,一脚踹在那官吏的胸口,将其传出去老远。 来到那黝黑少年身前,抓起了张三的头发,问道:“他死了吗?” 张三双目无神,松开了少年的手,让其重重摔落。 “死了....” “既然死了,就赶快干活!!” “后日之前运不到粮仓,老子就要受罚!!” 第231章 税法 天黑了,闷热的天气却没有伴随太阳离开,而是停留在了大地之上。 使得大地像一个蒸笼。 天黑了,运粮的队伍也得以休息, 他们三五成群地聚在篝火旁,吃着难以下咽的干粮。 但他们都吃得很美味,很香。 晚上这一顿饭,是他们自己带的干粮。 朝廷只管中午一顿饭,所以他们要省着点吃。 其实他们都知道,朝廷是管两顿饭的,而且每日每人还有十个大钱作报酬。 但这些他们通通没有。 至于他们是为何..他们也是知道的,他们不傻。 每每到了城池中,督粮官都会提前做好交代。 若是被城内的大人物问话该如何回答。 “每日两餐,一餐有肉,每日十钱,做七充八。” 在最初,听说一些勇敢的民夫也曾告诉过城内的大人物们真相。 但迎来的不是改善,而是砍头。 作为督粮官,需要杜绝路上的一切问题。 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就带来问题的人。 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了五六十年之久了,欺上瞒下,中饱私囊。 所以不管是民夫与督粮官,对于这些都见怪不怪。 顶多说一句,勇士可惜了,然后继续干活。 此时此刻,张三独自一人坐在路旁,看着遥远的月亮怔怔出神。 他身体好,每日只吃一餐。 但事实上,他作为张家村的领队,身上带的粮食早就把他分了出去。 一些还不满十七岁的孩子,就算是吃两餐,也顶不住一天的消耗。 奇怪的是,一路行来,每晚他都应该饥肠辘辘,大口喝水。 但今日他不曾感到饥饿,甚至也不想喝水,也不想睡觉。 就想这么坐在这里,怔怔地看着天空中的明月。 这时,一道人影走了过来,坐在张三旁边,是与他相熟的那个官吏。 官吏递过来了一个大饼,说道:“吃吧,这是我剩下的。” “多谢,我今日不饿。”张三嘴角挤出了一丝微笑。 “别装了,快吃吧,其实这原本就应该是你们的,是城里的大人截留了。” 官吏的声音很小,张三听后也见怪不怪了,拿过大饼,大口的吃起来。 苦涩,无味,没有以往的美好。 “不好吃。” 官吏看着他,笑了。 “有吃的就不错了,你还挑上了,某家知道你心情不好, 但这世道就是这样,打仗要死人,天灾要死人,饥荒要死人, 就连种庄稼开荒,运粮都要死人,处处都在死人。” “习惯了就好了。” “总会好起来的。” 官吏的声音有些虚无空洞,大概此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呵,好不起来了,有他们这些人在,我们这些百姓,迟早都会被玩死。” 张三看着那辆高大的马车,眼中闪烁着灿灿凶光。 官吏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似笑非笑地说道: “你不要开玩笑,大乾的百姓这么多,不会死光的,你多虑了。” 听出了官吏口中的嘲讽,张三看向他: “若是大乾全是你这种官吏就好了,就算你贪墨一些,某也是服气的。” “我?还是别了吧,我爹是举人,整个村子的土地都在我爹的名下,你也知道,这样不用交税。” 张三点了点头,他们张家村也出过一个举人,不过乡亲们没有得到他的恩惠。 因为在他回乡的时候遇到劫匪,被杀了,这让乡亲们好生懊悔。 一个不用交税的机会就这么白白溜走了。 “不交税啊,朝廷就没有钱打仗,就不能造好的兵器甲胄,就会被草原人欺负, 大概太祖皇帝也没有想到会变成今天这一幕吧。”官吏的声音越来越低。 张三的眉头皱了起来,有些不理解:“不交税可以省下好多粮食。” “可你们将土地放在举人老爷名下,也要给举人老爷一些报酬不是。” 张三点了点头,那倒是。 “这就相当于将朝廷的钱,白白送给了举人老爷, 就像我家,就算我爹一辈子不干活,一辈子吃喝嫖赌,都不可能破家, 因为有你们这些百姓,源源不断地送上银子粮食。” “那是应该的,不交税了,给举人老爷一些,是应该的。”张三固执地说道。 官吏摇了摇头,面露无奈:“我跟你说不清楚,反正这是一件坏事,能让大乾亡国的坏事。” “不过啊...我看现在的大乾也快了,可能你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草原王庭入主中原。” “怎么可能?我听城内的说书人说了,西北打了胜仗,好像还抓了一个王爷。”张三眉头皱了起来。 “胜利只是短暂的,失败才是永恒的,靖安侯一人不能阻挡天下大势。”官吏直接躺倒在了地上,看着头顶的点点星光,眼神深邃。 张三来了兴趣,凑过去问道:“你跟我说说,为什么会失败?” “再赢下去,举人老爷们的苦日子就来了,你们就要交税了...” “啊?” 张三一时间呆住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打赢了蛮子,还要交税。 官吏瞥了他一眼:“看吧,我说了你也不懂,所以还是别问了,安安稳稳地干活吧,能活多久是多久。” 张三有些恍然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没有读过书,所以我不懂。” 官吏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嘲讽: “你这样已经不错了,我爹熟读四书五经,这些道理他都懂,但他装作不懂。” “更可怕的是,大乾的读书人都和我爹差不多,懂得很多,但都装作不懂,一心埋起头过日子,赚钱。” 说着,官吏忽然有些恍惚,想明白了一直以来没有想明白的事情。 “这...或许就是太祖皇帝大字不识一个,却能夺得天下的原因。” “太祖皇帝或许和你一样实在,他不会装作不懂,所以登上大宝。” 张三又愣住了,连忙捂住了官吏的嘴: “这可说不得...我怎么能和高皇帝比,你再说我就要生气了。” “拿开拿开,你那手里全是泥巴。” “奥..抱歉,对了我有个事想问问你,能不能干。”张三有些不好意思。 这时候,远处传来呼声: “所有官吏都过来,大人有事对你们说。” 官吏眉头皱了起来,骂骂咧咧地站了起来:“大晚上的发什么疯,回来再说。” 但他还是快速地跑了过去。 第232章 美人杀生 “站好,站好。” 很快,零零散散聚过来了一些官吏,大约有十人。 那名华袍公子站在一众官吏的最前方,嘴里打着哈欠,身后的马车里还有一个美人脑袋探了出来。 看着那些英俊的官吏,两眼发光。 “这公子虽然对我不错,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体, 不中用,还是这些汉子看起来精悍一些。”美人掩嘴偷笑,眼中流光溢彩。 站了大约三息的时间,华袍公子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锦囊,丢到了地上。 懒洋洋地说道:“分一分吧,这是几两金子。” 一众官员面面相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有一名年纪稍大一些官吏,眼神闪动,经历过此事,所以对这金子有一些猜测。 “大人..这样做不好吧。” 华袍公子顿时来了精神,也不打哈欠了,也不困了,目光灼灼地看着那名官吏,问道: “你知道本公子要干什么?” 那名官吏心里一个咯噔,连忙说道:“小人不知,小人不知...” “那就好,这是给你们的封口费,拿了钱,晚上就好好睡觉,不管有什么动静,都不要理会。” 官吏们都是老油条了,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无非是监守自盗之类的把戏。 他们见得多了,但如今不同,这可是军粮了。 几名官吏纷纷出言:“大人,还请三思啊...这是军粮啊。” 华袍公子面露疑惑: “你们在...说什么?这些钱是看你们这一路上辛苦,本公子赏给你们的,跟军粮有什么关系?” “对了,不要怪本公子没有提醒你们,今晚好好睡觉。” 说完,那华袍公子就用力摆了摆手:“散了散了,睡觉了。” 官吏们面面相觑...都不敢去拿地上的口袋。 还是最先开口的那名官吏叹了口气,上前拿起了金子,每人一块分了下去。 官吏们四散而去,唯独那名与张三交好的官吏还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一小块金子怔怔出神。 他爹是举人,家里的金子成箱,对于这点他看不上。 但此刻,他却觉得这块金子比家里那一箱金子都要重。 不由地,他呼吸渐渐粗重,死死地盯着那宽大的马车。 大乾就是被这些人搞坏的。 他没有注意的是,马车的几名车夫都目光冰冷地盯着他,其中一人潜身进入了马车。 马车内一片混乱,两片白肉纠缠在一起。 那车夫早已见怪不怪了,低声说道: “大人,金子已经被分了,但有一人表现有些异常,属下怀疑他想要通风报信。” 赤条条的公子抬起头来,眉头皱了起来,神情不悦:“叫他过来,本公子与他说。” “是。” 不多时,官吏来到了马车前,脸上神情内敛,恢复了正常。 华袍公子随意扯过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看向眼前这面容普通的官吏,嘴角露出笑意:“你?想做什么?” “卑职不敢。”官吏将头低了下来,不去看马车内的情景。 “不敢?”华袍公子眼神闪烁,脸上流露出笑容:“白日就是你拿了本公子的水囊吧。” “大人,救人要紧。”官吏不卑不亢地说道。 “哼,那你现在呢?也想着救人?”华袍公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转而变成了阴冷。 “卑职不敢。” 华袍公子没有再说话,车厢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华袍公子看着眼前的官吏来回打量。 发出了一声赞叹:“倒是一副好身体,只是可惜了,马上就不中用了。” 官吏猛地抬起头,眼中露出了森然寒芒,背后的汗毛渐渐竖了起来。 就当他打算先下手为强的时候,一旁坐着的美人微微一笑,双手无意间地挽起了缠绕在身上的白纱,让其绷得笔直。 而后美人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残忍,双手慢慢抬起... 猛地勒住了官吏的脖子! 刹那的窒息让官吏的眼睛一黑,不过他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开始剧烈地挣扎。 但美人的手就如百炼钢铁一般坚硬,死死地抓住白纱,整个人都弓了起来。 两条修长而笔直的玉腿合拢,用膝盖定住了官吏的腰肢,将他的身子顶了起来。 就像是反弯的虾米。 官吏奋力地挣扎,美人脸上尽是冷笑,紧抿嘴唇,露出嗜血的光芒。 而那华袍公子则是坐在车厢的一侧,优雅地欣赏着眼前这一幕。 官吏的瞳孔渐渐睁大,眼神也开始涣散,双手双脚也开始无意识地抖动... 而后迅速僵直,重重掉落在地上,俨然已经不行了。 此刻的官吏脸色发白,瞳孔放大,眼中全是血丝,脸上带着缺氧造成的瘀青。 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 见到官吏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美人这才松开了手,额头上出现了一丝细汗,微微吐着香气。 “公子..以后不要让奴家干这种事情了,好累。” “哈哈哈哈,以后不会了,等回到了城里,我带你去挑几件首饰。” “公子真好。” ... 月色逐渐变得漆黑,呼噜声也响了起来,天空中的月亮也藏在了云层之中。 张三没有睡,他此刻不时看向不远处的那个草席,那里依旧空无一人。 “人呢?怎么还不回来?” 但时间渐渐流逝,附近的官吏都回来了,就他一个人没有回来,这让张三心里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趁着漆黑,张三悄无声息地爬了起来,从路旁的杂草里,慢慢摸向了那高大马车。 还不等到那里,张三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在他的视线中,马车下似乎躺着一个人。 在走近了一些,张三的眼睛猛地瞪大,那人不就是他的官吏朋友吗? 他怎么躺在那里? 又近了一些,张三的脸上渐渐覆盖上了凝重,眯起眼睛,想要看得更真切一些。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他...怎么睁着眼睛? 而且,他的脸色白得吓人。 张三抬头看了看头顶,月亮已经藏了起来,不是月光的作用。 忽然,一个可怕的想法出现在张三的脑海里。 他...死了? 经历了刹那的慌乱,张三还是冷静了下来,慢慢向前摸索。 终于...二人距离不过一丈,他也看到了官吏脖颈上那道深青色的伤痕,以及那惨白的皮肤。 还有死不瞑目的眼睛。 张三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一双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 死了,死了,他怎么死了? 他还有问题没有问呢? 现在...问不问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第233章 百姓为寇 平复了情绪的张三回到草席之上,默默躺在上面,紧握拳头,眼神空洞。 不少张家村的村民都没睡,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张三这里。 他作为领队,就是他们张家村村民的主心骨。 直到张三缓缓将胳膊抬了起来,做了一个握拳的手势,一众村民们这才放下心来。 他们是真的怕张三大哥拿不定主意。 时间飞逝,眨眼一个时辰过去了,此刻粮车旁尽是呼噜声。 但月明星稀,惨白的月光直直地射向大地,映衬出了几个在缓慢前进的身影。 同时,他们走过的地方,呼噜声都会消失。 原本平躺着的村民都会直挺挺地坐起来,先是打量一番四周,而后重新躺下。 直到那几道人影走过了整个粮队后,呼噜声不见了。 虫鸣鸟叫,成了此地唯一的声音。 一个人影爬上了粮车,手里举着一个还未点燃的火把,手里有一个火折子。 察觉到时间已经到了,人影迅速点燃火把,将火把举过头顶! 于是,原本明亮的粮队中多了一抹高出许多的光明。 所有清醒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他们的行动,开始了。 那些睡着的督粮官吏身旁,都有至少四个农户,当他们看到那光亮之后。 纷纷拿出了准备好的木棍,顶端已经被削成了尖刺,直直地朝着那些官吏的脖颈处刺去。 刹那间。 洞穿血肉的声音响彻不绝,四人分工明确,一人刺破脖颈,三人按住身体。 不到三息时间,督粮官吏就已经被尽数杀敌。 即使他们准备得十分周全,但毕竟是第一次杀人,惨叫声还是传了出去。 让华袍公子的护卫们纷纷惊醒。 他们惊讶的发现,黑暗的官道上,站着一道道黑影。 他们的头颅隐藏在黑暗中,晃动的火把照耀着他们忽明忽暗的脸庞。 那华袍公子也骂骂咧咧地从车上下来,看到这一幕后,也愣住了。 农户们将那高大马车围成了一个圈,密不透风。 加之此时是黑夜,所以显得阴森恐怖。 “大胆!” “你们要干什么?” “你们想造反吗?” 华袍公子抽出了长刀,遥指那些农户,其余护卫也纷纷效仿。 一时间,周围的农户脸上出现了一丝畏惧... 但随着一个声音响起,他们的脸庞又安静了下来:“对,我们就是要造反。” 黑暗中,走过来一道高大身影,他的手里没有拿火把。 而是拿着一根削尖的木棍,其中一半已经浸满了血迹。 还在滴答滴答地往下流。 “张三!你想干什么?” 华袍公子眼中出现了一丝畏惧,但言语之上却没有丝毫示弱,不过怎么看都有一些色厉内荏。 “造反啊。” “你不让我们活,你也别想活了。” 张三没有了以往的憨厚,脸上充满了冷峻,像是一个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卒。 “我是朝廷任命的督粮官,你敢杀朝廷命官?” “呵。”张三忽然笑了,眼神玩味:“你敢杀,我为什么不敢杀?” 不给华袍公子狡辩的机会,张三冷声下令:“乡亲民,杀了他们。” 此话一出,周围的百姓们面露凶戾,慢慢向着里面靠近。 “住手,住手!停下,你们这样是不对的!” 华袍公子连忙说道,就连周围的侍卫也面露畏惧。 他们不到十人,但眼前的民夫可是足足百人之多。 “克扣我们的粮食难道就对?” “动辄打骂,不让喝水,难道就对?” “不给钱,白干活,难道就对?” “一路行来,我张家村已经死伤青壮十一,他们本可以不用死的。” “你为了赶路,星夜兼程,不让我留宿在驿站,反而在这荒郊野外。” “要吃的没有,要喝的没有,你让我们怎么活?” “我们活不了,你们就去死吧。” 张三的声音中包含愤怒,每说一句话,周围民夫脸上的愤怒就多一分。 他们都是一个村子的青壮,理应相互扶持,但一路行来伤的伤,死的死。 他们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激烈的战斗开始了,出乎张三意料的是,原本忠心耿耿的护卫们并没有保护华袍公子,而是各自为战,让他们逐个击破。 反而那一直显得娇弱的美人,表现出了超强的战斗力,一直保护着那华袍公子。 但战场的精髓就是人多欺负人少。 在杀死了护卫,得到了长刀的兵器补充后,那女子渐渐体力不支,无法招架。 最后死在了乱刀之下,临死之前还嘱咐那华袍公子快跑。 可惜的是,酒色早已经掏空了他的身体,没跑两步就已经气喘吁吁,摔倒在地。 围上来的十几个民夫一人一刀,就解决了他。 而且他还得到了特殊照顾,脑袋被砍得稀巴烂,身上也没有一处好的地方,是民夫们的泄愤之举。 一切事了,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腥臭难闻。 麻木已久的热血被唤醒,民夫们倒是觉得,这气味很好闻。 但冲动过后的冷静,总是让人后怕。 当他们真正意识到,自己杀了官差之后,不少民夫连站都站不稳了,倒在地上,屎尿横流。 只有几人看起来比较正常,但也只是强装淡定。 只有张三,他是真的不害怕,对于这点,他认为是自己脑子不好,反应慢。 他来到了马车底上,将那具尸体拖了出来。 映入眼帘的是那熟悉的脸庞,只不过此刻已经狰狞恐怖。 他抚平好友的眼睛,眼里的痛苦消失,闪过了坚定,站起身拿起了长刀。 喝道:“站起来,不要怕。” “自此之后,某张三落草为寇,有什么罪责尽管推到我头上。” “若是有官员到来,问你们什么就回答什么,不要撒谎。” “总之,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张三干的。” “记住了吗?” 见没有人回答,张三捡起了地上的一把长刀,又拿了一些粮食,便朝着官道一旁的密林中走去。 “三哥,我...我们也要做流寇。” 张三回头看去,十几人缓缓跟了上来,有老有少。 张三笑了,笑着摇了摇头:“家中有父母儿女妻儿的,都回去吧,老哥一个的,可以跟来。” 顿时有七八人停住了脚步。 即使只剩下了五六人,张三也非常高兴。 对着那些乡亲民说道:“我张三自幼无父无母,承蒙大家照顾,多谢。” “以后...有缘再会吧。” 张三消失在黑暗中。 第234章 独孤将军 前路一片黑暗,张三与几人走在密林中,也不知去向何处。 不由得,张三脸上露出了一些自嘲:“都说这匪患严重,哪里有匪?” “某看到的都是你我一般的农户,落草为寇。” “三哥,日后怎么办?”一名干瘦的黝黑青年说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找一个落脚点,再找找生计,实在不行就抢他丫的。” 张三脸上露出了一丝凶狠,让周围几个民夫感觉到了呼吸一滞。 就在他们没走多远,忽然感觉大地在颤动,像是有烈马从身前跑过。 张三先是一愣,随即眼睛微微睁大,骂道:“不好,真的流寇来了。” “回去回去!!” 张三将粮食丢在地上,率先往回跑,其余呆愣的民夫也是有样学样,迅速往回跑。 不到一刻钟,他们就回到了官道附近,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张三愣住了.. 心里出现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他们趴在密林里,慢慢向着官道方向挪动。 终于,他们看清了一切。 映入眼帘的是几匹看起来英武不凡的马,其上的流寇衣着破烂,但手拿的都是长刀,此刻正滴着血。 还有十几名流寇在搜寻着财货。 谁的血?自然是民夫们的血。 原本还有的上百名民夫此刻都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鲜血染红了大地,散发着难言的味道。 张三此刻是真正地感觉到了恶心。 面对仇敌时他只感觉到了痛快,但面对低头不见的乡亲时,他不敢抬头去看... 身旁几人呼吸粗重,压低声音,“三哥,我们去报仇!” “住嘴,冷静!” 张三双目血红,虽然他们手里都有长刀,但他们都是农夫,不会战斗。 而且,此刻是对面人多势众。 此时此刻,唯有冷静,若是此刻丢了性命,那可就真没有报仇的机会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张三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些流寇....为什么把人都杀了? 而且..从他们的行动上来看,似乎对于粮食毫不感兴趣。 虽然张三没有读过书,但他也知道对流寇最重要的就是粮食。 如今这几十车粮食,却没有见他们动弹分毫。 似乎只为了杀人而来,张三想不明白,其他民夫更不用说了,此刻都双目通红,失去了理智。 他们死死地盯着那些黑暗中的脸孔,想要将他们都记下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流寇们对于满地死尸丝毫不感觉畏惧。 只有在看到那些侍卫与华袍公子的尸体后,张三明显感觉到他们有一些犹豫。 但很快他们就相继补刀,在那些尸体上又砍了几刀。 收整了财货,流寇们迅速消失在了黑暗中。 民夫们想要冲上去,看一看还有没有活着的乡亲。 但被张三拦住了,“冷静,再等等,万一他们去而复返,我们就死定了。” “他们已经走了!” “等!”张三作为带头大哥,还是颇具威信的,所以民夫们只能气呼呼趴在地上,静等。 不过一刻钟,马蹄声再次响起! 不管是张三还是民夫们脸色又是一变,果然回来了! 但很快,张三就意识到了不对。 马蹄声太多了,刚刚那些流寇只有十几骑,如今的声音足足好几倍。 是谁? 很快张三就得到了答案,是官兵! 剿灭流寇的官兵,足足百余骑,为首的是一身穿银甲的年轻将领。 五官刚毅,气质冷峻,当他看到这一幕后,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大声下令:“看看有没有活口!” 一众骑兵顿时四散开来,一些人下面寻找活口,一些人依旧在马上警戒。 张三他们没有轻举妄动,也没有贸然出去。 他们可是杀了官兵啊,虽说如今局势混乱,可能浑水摸鱼,但张三还是不打算冒险。 很快,一名骑兵就来到那银甲小将面前禀告:“独孤大人,没有活口。” “带上粮食,返回城池。”银甲小将冷声下令。 密林中,民夫看着前方正在驱赶驴车的骑兵,看向张三,问道: “三哥..我们要不要出去,反正也没有知道了。” 张三面露凝重,缓缓摇了摇头:“不要和他们接触,流寇与官兵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等他们走了,我们找机会进城,然后回家。” 此时此刻,所有的知情人都已经死了,一切都可以推到流寇身上,谁都不知道他们杀了官兵。 一听到回家,民夫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但很快便黯淡了。 张家村一下子失去了这么青壮,以后的日子还怎么活啊。 不管是种地,抢地,抢水,都需要青壮出力,有时候甚至会打到衙门上去。 “别想那么多,有我在呢。”张三冷静说道,黝黑的脸上尽是坚毅。 民夫们这才放下了心,一直以来,与周围村落的打斗都是三哥指挥,从来没有输过,这次也一样。 银甲小将看着官道上绵延不绝的尸体,眼里没有丝毫神情。 在这彭州大地之上,能与他相提并论的只有那孙冕,二人都是剿灭流寇的得力干将。 今日城中有消息传来,武院重开,他与孙冕有希望入武院学习,由那位靖安侯亲自教导。 这让他们很是激动。 同时,他们也要在最近分个高下,朝廷虽然没有明说,但从州府传来的消息来说。 此次剿灭盗匪,谁的功劳最大,谁就会平步青云。 所以,二人都想要拔得头筹。 分高下的方法很简单,谁能杀更多的流寇,谁能抢回更多的粮食。 不出意外的话,进京的调令在这几日就要下发,所以不光是他,孙冕也应该在连夜奋战。 看着重新收整的粮食,独孤忍长出了一口气,喝道:“回城!” 见他们走了,张三与民夫们才松了口气,摸着黑向城池走去。 不远处就是邺城。 天刚蒙蒙亮,张三就带着一众民夫来到了邺城南门。 这里已经有些热闹了,都是入城出城的商贩,都承载着货物。 刚一到城门下,他们就听到了一个让他们震惊许久的消息。 出自一个卖菜的商贩之口:“听说了吗,独孤将军昨日出城杀流寇,死战不休,从流寇手里抢回来几十车粮食。” “唉.这世道不太平啊,听说运粮的民夫都死了,督粮官也死了,粮食抢回来了,也算没亏到底。” “是啊,是啊,多亏了独孤将军。” 第235章 故人身死 九月的京城,空气中弥漫着清爽和宁静。 夏日的炎热已经过去。 早晨,淡金色的太阳缓缓升起,昭示着新一天的开启。 这几日的京城格外热闹,自从皇帝登基以来,这是第一次广开后宫。 使得京城中的武文以及百姓议论纷纷,讨论着谁家的姑娘清秀,谁家的姑娘好生养。 谁家的姑娘可以一步登天,坐上那皇后的位子。 虽然如今大乾衰落,但在京城的百姓看来,这里依旧是天朝上国。 皇帝娶妻生子,可是件了不得的事。 就连一些周边小国都送上了折子,说是准备了厚礼,等到选秀结束,就会送到大乾礼部。 而一向以蛮夷着称的草原王庭也送上了贺礼。 没有马,牛羊倒是有万头之多。 这无关乎两股势力的战争,这是对于皇家的尊敬。 若是草原汗王娶妻生子,大乾同样会送上贺礼。 就在百姓们纷纷热议谁能够成为皇后的时候,大观街一处高门大院,无声无息地开门了。 大观街上都是一些朝廷的衙门,所以百姓们不常来此地。 但此地的官员非常多,他们今日在上衙时见到这一幕,不禁瞪大了眼睛。 武院..居然重开了。 光汉皇帝极为重视武院,所以大观街上最大的一处宅院, 也是大观街一号,便成了武院的所在地。 如今这关门许久的武院居然重新开门了? 漆黑的大门敞开,露出了里面那宽大的演武场。 漆黑的匾额上用金漆书写了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 ——武院。 充满了肃杀之气。 一些眼尖的官员们已经看到了在其内忙碌的身影,他们都身穿黑色甲胄,腰间挎着大乾的制式长刀。 在如今的京城,可以披甲入京的只有一支军队! 靖安军! 联想到前些日子靖安侯上的奏折,看来此事算是成了。 就是不知道靖安侯付出了什么代价,让朝堂诸公得以同意。 官员们心里奇痒难耐,因为这后面可能牵扯到了五军都督府与内阁的争斗。 这对于他们来说, 毫无疑问是神仙打架,稍有不慎就会被波及,但耐不住好看。 所以他们都想要凑上去,查觉一些官场秘闻。 只可惜,真正的内幕他们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知道。 但即便如此,他们依旧乐此不疲。 林青一身常服站在武院的宽阔校场之上,看着已经堆满灰尘的花花草草以及地面,他忽然有些感慨。 以前他是这里的一员,期盼着能学到一些东西,在战场上立下战功。 没想到,造化弄人,如今他再次回到了这里,已经成为这里的山长。 早些年和他一同学之的成员,如今已经在靖安军中站稳了脚跟,大多都已经成了百户。 相比于普通军卒,武院的学子们更容易在战场上立下功劳。 他们有充足的兵法知识,知道如何排兵布阵,知道如何补充补给。 更重要的是,他们看遍了兵书,能敏锐地发现战机。 靖安军打了这么多仗,伤亡一直不多,就是因为有这些百户在,他们组成了靖安军的基石。 每次作战,都能找到敌军的薄弱点,尽可能地击杀对方,而己方损失甚微。 如今武院能够顺利重开,不光是他一人的努力! 也是他们的努力,是他们让五军都督府见识到了武院学子的重要。 也让皇帝意识到了,一支上行下效的军队是怎么战无不胜。 大乾的其他军队,百户大多是目不识字的白丁,对于上官的命令有时候一知半解。 百户们再将命令传递给总旗与小旗,往往与主将的真实意图就相差甚远。 大乾有句老话,一句话每过一张嘴,意思就差一半,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可如今靖安军的发展,让大乾军伍中的将领们看到了一条新路,可以快速做到上行下效的新路。 此时此刻,武院重开,京中的一些勋贵尽管没有抛头露面,但也都送来了贺礼,表明了支持。 若是需要物资补给,学员补充,靖安侯尽管说,勋贵们肯定是不会吝啬。 但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将自家的子弟送入武院,看看能不能学到什么。 毕竟,京城内混成等死,已经没落的勋贵不少,他们迫切的想要振兴家族。 而有了黄俊的提醒,林青自然不会为其大开方便之门,而是统一有序地组织了考核。 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公子哥坚决不要,不服从军令管教的同样如此。 出乎意料的是,考核的结果让林青大吃一惊,这些勋贵送来的居然真的是嫡系子弟。 即使是再没落的勋贵,嫡系子弟受到的教育都是最严厉的,花天酒地那是更不可能。 林青还见到了几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满脸面疮、酒刺。 一问才知道,他们至今还没有破身。 这不光是在勋贵中难得,就算在普通老百姓家里也十分难得。 毫无疑问,他们都是家中继承爵位的首要人选! 此时此刻,他们都穿上了靖安军的甲胄,在安安静静地打扫庭院,毫无怨言。 严光此刻走了过来,将一张地递给了林青,轻声说道:“侯爷,这是您吩咐我找的人。” 林青打开纸张一看,顿时叹了口气,心中复杂无以言表。 [袁弘,武义将军,曾任武院副山长,后调任赤林前线。] [光汉三年八月二十七日,战死于雪峰河畔。] [雪峰河一战,赤林军损失甲士六百一,袁弘主动请缨,阻截追兵,使得赤林军大部得以逃脱。] [袁弘率三百骑,且战且退,不惧强敌,最后被围困于雪峰河,力竭而亡。] [三百骑尽死。] “居然死了?死的好快。” 林青将纸张递回给严光:“派人去他家中看一看,带一些银两,若是其子嗣愿意,就将他带来武院吧。” “侯爷,这有些不合规矩..若是哪些文官弹劾?” “无妨,太祖律令曰:父从军死,其子可替。” 林青脸上古井无波,对于这第一位老师..他其实没多大印象。 但他却是大乾边疆军卒的缩影,可能不过几个月就会死在战场上。 死的无声无息,无人问津。 他作为靖安侯,能多做一些,就多做一些吧。 “是...侯爷,这是兵部推荐的一些将领,五军都督府也看过。”严光又拿出了一本册子,递了过去。 “知道了,下去吧。”林青接过册子,吩咐道。 第236章 第一道考核 林青打开册子,看着上面的一个个将领。 这些都是在各地表现优异的将领,他们的职位有高有低,但最高的不过一个千户。 乃是世袭千户,如今卫所已经满了,无处可去,所以五军都督府想要将其打发来武院。 最低的不过是小旗,或多或少立下了功劳,认为有培养价值。 不过这本册子在林青看来,参考的价值不多,因为这里面都是队内剿匪获得的功绩。 能进入武院的学子,日后是要到边疆,与蛮子作战。 剿灭流寇的功绩,有与没有都无伤大雅。 但最上面的两个名字还是吸引了林青的注意力。 独孤忍,孙冕。 他听黄俊说过这二人,来自江南卫所,听说就连陛下对其也有所关注。 此时二人应该还在彭州剿灭山匪,流寇,保护粮道。 不得不说,这二人的表现十分好,击杀流寇山匪无数,夺回了许多粮食。 就算是在彭州,也颇具口碑。 深吸了一口气,林青将册子交还给严光,说道:“告知兵部与五军都督府,将这册子上的人都调来京城。” “收到调令后,一日之内入京。” “三日之内,本侯要看到他们站在这里。” “告诉兵部与五军都督府,这是军令,让他们的人快些。” “若是做不到,就由靖安军去调。” “是。”严光道了一声,缓缓退去。 他是靖安军精锐斥候,时常一日奔袭千里,还要顺带探查敌情。 所以对于这个调令,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兵部与五军都督府对于这道命令则是感觉莫名其妙,甚至觉得靖安侯在无理取闹。 三日之内要来京城?这怎么可能? 他们的官员去都要好几日!一来一回一旬都过去了。 三日?这如何能做到? “这...严大人,三日实在是做不到啊,十日,十日如何?” 此刻,兵部一位主事正愁眉苦脸地诉苦。 他年纪不大,不到四十,但此刻脸上的表情却像是八十老叟。 五官都挤成了一团。 “刘主事,这是部堂大人的军令,您还是快些去执行吧。”严光淡淡说道。 靖安侯此刻兼任兵部左侍郎,是可以被称之为部堂大人的。 “可这...舟车劳顿,三日真的无法做到啊。” “若是刘主事认为做不到,那就由我靖安军去做,届时违背军令的后果你来承担。” 刘主事的身体顿时僵住了,如今大乾官场,官大一级就要压死人。 更何况,还是一位军功侯爷,而且还是侍郎大人,比他的官阶不知道要高出多少,这他如何能得罪得起。 “这...这...那下官尽量去办吧。” 无奈之下,刘主事只能答应下来。 兵部不同于其他衙门,其他衙门撤职还需要商讨.. 兵部..一个延误战机办事不力的罪名压下来,就算是主事也要马上致仕回家。 说不定还要进大理寺,被里里外外审查一遍。 万一是草原暗探,那就直接送到西市抄斩,不日抄家。 五军都督府的态度就要爽快得多,诸多勋贵的儿子如今都在武院受苦,对于靖安侯的军令,他们自然要毫无保留地支持。 只不过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几位都督的耳中。 他们得知这个消息后,先是一愣,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是名单上的全部人?”镇国公此刻正在看着西南小国汇聚过来的情报,听到这个消息后,缓缓抬起了头。 “回禀都督,没错,靖安侯还命令,所有接到调令的人都要在一日之内赶到京城。” “一日?够狠。”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其中几人远在彭州,与京城相隔千里。 随即镇国公便露出了笑容:“靖安侯做得没错,若是不能千里奔袭,那也就没有培养的价值。” “军令都无法完成,又如何能指望着他们去打蛮子。” “都督..这..是不是有些太过严厉了,名册上还有一些已故勋贵的子弟。”那名官员提醒道。 “不严厉,武院的第一道考核已经开始了,如今在大乾境内,千里奔袭不会要他们的命。” “若是在草原上,千里奔袭之后马上就要投入战斗,若他们支撑不下来,这可是要命的。” “至于那些已故勋贵的子弟...不必理会,家道中落想要再次崛起,不拼命怎么行?” 镇国公拿起了手中的文书,想要继续观看,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 “传令下去,若是失败之人来求情,一概不理,将其告诉其他都督。” “是..”官员告退离去。 军令下达后的一个时辰内,无数匹快马奔出京城,朝着四方散去,一刻也不敢停歇。 以至于京城的百姓们都在纳闷,哪里又打仗了? 翌日,百姓们又惊奇地发现,城中不时有风尘仆仆的军卒骑着战马进城,似乎四个城门都有。 这...哪里又打败仗了? 一日之内进城的都是在京畿之地附近的军卒,接到调令后就马不停蹄地前往京城。 好在他们距离得近,一日就能赶得回来,同时也颇为庆幸.. 幸亏他们不是在彭州江南那么远的地方。 他们是幸运的,但备受朝廷关注的独孤忍,孙冕则是倒了大霉。 他们见到兵部的调令已经是第二日晚上了。 月亮都已经升了起来,而他们也截杀流寇回城,人困马乏。 当他们看到调令上那一日之内前往京城的字眼后。 即便他们经历了多场厮杀,养气功夫已经十分了得。 但还是忍不住陷入了暴怒....千里之外,一日哪里够? 不过军令就是军令,二人没有停歇,带着一些战马就匆匆离开了彭州。 想要一日千里,彭州没有那么好的马,只能多匹马换乘。 人不能歇,马不能停。 终于,在第三日晚上,城门关闭前的一刻钟抵达了京城。 一进入京城,还不等迎接的官员上来,二人就齐齐坠马,晕倒在地。 而此刻在武院的林青收到了城门口传来的消息,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异色。 “没想到,这二人还是个可造之才。” “一日千里,竟然真的让他们做到了。” 严光此刻眼中也毫不掩饰地欣赏:“听说他入城后就昏迷了,马也死了。” “不错,军医派了吗?” “宫里也知道了此事,所以派出了御医。” 林青一愣:“看来陛下对这二人很是关注啊,明日见见。” “是!” 第237章 井底之蛙 翌日,还不到寅时,天色还灰蒙蒙的。 大观街的一众衙门都还处在昏暗中,武院的大门就悄无声息地打开。 几名披甲执锐的军卒站在门口,眼睛炯炯有神。 而作为当朝新贵的靖安侯林青,此刻正在巨大演武场上挥舞着长刀。 在曲州时一直在指挥作战,根本没有机会习武。 如今回到了京城,时间足够充裕,林青自然要将落下的功法补回来。 这在大乾的军中都习以为常。 世界是公平的,投入与产出有时候不成正比,但没有大的时间投入,就不可能有正向产出。 就如朝堂诸公与当今天子,甚至是勋贵武将。 功法对于他们来说唾手可得,但平日里需要操劳的事情太多了,根本没有时间习武。 林青就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个道理。 他的武学天赋很好,好到可以一日千里。 但他的打仗天赋更好,直接站到了大乾的终点。 放眼大乾,与他一般年轻的将领,无人是其对手。 就算是老一辈的勋贵,有一些也要自叹不如。 此时此刻,长刀挥舞的呼呼作响,林青身穿一身黑色劲装,身形在演武场内来回闪烁,速度飞快。 浑身气力涌动,让他的长发轻轻飘起,自有一股清逸脱尘的洒脱。 武院之所以这么早开门,因为今日是学子入学的时间,那些匆匆赶来的将领,兵卒,都要在今日进入武院。 而他作为山长,自然要第一个到。 事实上,在他进入武院的时候,作为学员,他也是第一个到。 过了半个时辰,天已经蒙蒙亮了。 林青已经修炼完毕,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黑色劲装,大马金刀地坐在演武场之上,静静看着兵书。 还别说,如今再次回味,还真有一番新的体悟。 以往一知半解的,如今也看得懂了,甚至他还能举出一些个例,来反复推演。 如此看来,兵法兵书,还是要结合真实战场来作对比,方可从容。 这时,武院门口,两道身影分别从街道两侧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一人身穿白衣,身形适中,面容俊逸,每一步迈出都有一股独特的韵味,只不过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 另一人身穿黑衣,身材高大,面容刚毅,行进间带着猛虎扑食的气势,脸上也同样苍白。 二人没有说话,就那么缓步走到了武院门口,相互对视。 白衣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黑衣男子,笑着开口:“孙冕,你还是老样子,都虚弱成这样了,还喜欢装腔作势。” 黑衣男子冷哼一声:“独孤忍,战场之上气势尤为重要,此话乃是靖安侯所说,你想要反驳?某不像你,做事犹犹豫豫,充满顾虑。” “是是是...你大开大合,你凶猛无敌。”独孤忍面露无奈,摸了摸胸口。 “千里奔袭,这事果然不是人干的。” 孙冕的气势也一下子衰弱了下来,脸上变得愈发苍白,同样摸着胸口,轻轻喘着粗气。 长达一日的颠簸,让他们感觉五脏六腑都不是自己的了,如今微微一动,便会感觉到疼痛,就连呼吸也是如此。 孙冕看向那大门敞开的武院,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既然武院大门已经敞开,我们先进去吧。” 说着,便要直接往里走,而独孤忍则是要周全许多,看向守门的军卒问道: “我等是彭州来的学子,我们可以进去吗?” “自然可以。”守门的军卒没有了往日的严肃,而是有几分和煦。 这些人,未来可能都是大乾的将领,成为一等一的存在,可怠慢不得。 不过..任他们日后如何强,也要被侯爷教导。 二人得到了允许便大步迈入其中,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阔的演武场,其后还有一排排的房屋。 想来是住宿的寝所还有学舍。 最重要的是,他们见到了一位身穿黑衣的年轻男子,正悠闲地坐在躺椅之上,轻轻翻动书页。 在其身旁,还有十几名披甲执锐的军卒,其身上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让二人不免呼吸一滞。 悍卒! 二人都是经历过厮杀的军卒,自然能分得清什么是厉害的军卒。 眼前这几人,一眼看去就要比他们的部下要强很多,那种骨子里的漠然是无法伪装的。 而那年轻男子,虽然没有什么别的动作,但俨然已经成为武院的核心,让人无法呼吸。 二人都是一眼,对于那人的身份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靖安侯林青。 独孤忍出身世家大族,对于礼节早就熟记于心,只见他快速向前两步,单膝跪地发出一声高呼: “原江南卫所百户,现彭州卫游击独孤忍,拜见靖安侯。” 孙冕此刻也面露激动,上前几步单膝跪地:“彭州卫游击孙冕,拜见靖安侯。” 林青将视线从书本上拿开,看向那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脸上露出微笑,声音和煦: “你们二人的事迹本侯已经听说了,不远千里来到京城,辛苦了。” “先在一旁等候吧,等其他学子前来。” 二人皆是面露激动,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如同一个木头人。 这些他们在卫所的操练中,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所以没有丝毫不适。 天渐渐亮了,太阳高高升起。 大观街其他衙门也相继开门,但来往的官员看到那些披甲执锐的军卒后,不禁缩了缩脖子,决定回去后就弹劾一番靖安侯。 军卒入城本就是大忌,如今还光明正大地放在大观街,这到底是在吓唬谁? 辰时,太阳已经大亮,此刻武院的演武场之上,已经有了许多学子,大约七八十人。 他们如同独孤忍与孙冕一般,默默站在武院的角落,只是视线不容易地看向那不时皱皱眉头看书的青年男子。 他们中,有些人已经三十岁了,能在卫所上混上个一官半职,养家糊口不在话下。 按理说,他们已经算是人中龙凤了。 但自从来到这武院后,见到那年轻得不像话的靖安侯之后,他们心里那一份骄傲被无情地打碎。 自己哪里是人中龙凤,不过是井中之蛙罢了。 第238章 城池,是军队的陷阱 此时的大观街极为热闹,一辆辆奢华的马车摇摇晃晃的赶了过来。 将原本宽敞的大观街堵得水泄不通。 一位位家世显赫的勋贵从马车上下来,他们有的身穿华服,有的身穿便服,但更多的还是身穿官袍。 若是五军都督府的勋贵,则是身穿公服,类似于劲装,上面绣有各色的装饰,看起来颇具威严。 大观街其他府邸的官员听闻外面极为热闹,纷纷出来查看! 映入眼帘的一幕却让他们赶忙缩了回去,还有一些不懂事的吏员们匆匆去禀告上官。 勋贵们打过来了,当然免不了被上官一顿斥责。 以镇国公为首的一众勋贵是来看武院的第一次授课的,武院对于武人来说,无异于科举。 只是如今武院刚开,还没有招收寒门子弟以及普通百姓,来的都是勋贵子弟。 毕竟穷文富武,武者的消耗一般百姓家庭根本承受不了。 只有家底殷实的勋贵富户可以承担消耗。 但总之,这也是一个好的开头,他们自然要来支持一番。 更何况,一些勋贵的嫡系子弟都在里面,不来看看他们不放心。 也算是来壮壮声势,让那些遭瘟的文官看一看勋贵的团结。 守门的军卒虽然知道京城多大官,但一次性见到这么多,还是有些发怵。 好在镇国公十分善解人意,轻轻摆了摆,制止了他去通传的举动。 “我等悄悄地观看即可,不可打扰到学子们。” “甚好!”作为亲戚,兴国公孟述自然是鼎力支持。 与之一同前来的还有卫国公秦觐文,平西侯种应安,留江侯俞崴。 他们都是军中的实权将领,背后有庞大的家族,他们一发话,其余勋贵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秦觐文拍了拍肚子开口道:“主要是我等也想听听靖安侯授的什么课,若是也能学来一二,说不定也能成为当世名将。” 此话平西侯种应安十分赞同,率先开口:“靖安侯擅长以弱胜强,出关骑兵作战,这是我等的弱点,确实需要学习一二。” 他的西军虽然也常年厮杀,但那都是在深山密林里,都是步战! 若是与蛮子去正面战斗,很容易就陷入步战的思维,走入死地。 留江侯俞崴也点了点头:“种兄说的没错,如今大敌还是在草原之上,其余三方各敌都无法威胁我大乾根基,所以骑兵作战是不得不学啊。” 他更不用说了,东南水师打的都是走私流寇,擅长的是水战! “确实如此,但我等已是老家伙了,冥顽不化,还是要寄希望于年轻人。” 镇国公身为中军都督,知道如今边疆的困境。 守城靠的都是老勋贵,老将领,自然稳妥。 但想要悍然出击,则守城有余,攻城不足,若是在野外与蛮子遭遇,输多赢少。 反而是靖安军,几乎每战都赢。 赢一场两场可以说是运气,但能赢如此多...是那就是实力。 此时此刻,武院之中。 林青站在最前方,看着已经到齐的武院学子。 同时也看到了从大门处悄无声息走进来的一些人,但他没有在意,勋贵们来看看是好的。 勋贵们也极为知趣,就躲在进门的阴凉里,静静看着,也不出声。 学子们的注意力也全部将注意力放在了前方,所以也不曾察觉身后多了一些人。 看了看前方,林青将手中的书本递给了一旁的亲兵,自己则是开始踱步。 “你们都是从大乾各地赶来,奔波的感觉如何?”林青一边走一边问,神情已经变得无比严肃。 这让在场的学子们都是一愣,面面相觑。 不应该先说一些客套话,与君共勉之类的吗? “放心大胆地说,当兵就是要气盛,遇到事情先想着退缩,当什么兵?” “失去了斗争之心,如何能成为强军?” “今日小事都要犹犹豫豫,他日兵临城下,大是大非面前是不是也要犹犹豫豫?” 此话一出,在场勋贵有些脸色很不好看,但有一些眼睛则是亮了起来。 他们都有家学,都有独特的练兵之法,知道军卒的心气尤为重要。 开过之处,凡是不敢打不敢拼的军卒,几乎都活不到最后。 孙冕站在最前方,听到这些话后,眼神愈发坚定,高声喊道:“卑职感觉辛苦!” “很好!”林青同样高声回应。 “辛苦就对了,当兵从军哪有不辛苦的,平日里不辛苦,战场上就要被蛮子砍掉脑袋。” “你们既然来到了武院,就要将原本的陋习,通通舍弃!” “不要怕辛苦,不要怕操练,若是怕了,那就赶快回家,做一个守成之人。” 林青的眼神锐利,沙场厮杀的气息开始弥漫,让在场的学员仿佛来到了广袤的草原之上,面对的是数以万计的草原骑兵。 “有怕的吗?现在走还来得及。” 所有人都没有动,目光坚定。 林青点点头:“很好,今日某将要给你们上第一课。” “千里奔袭你们觉得辛苦,但本侯告诉你们,在遥远的北方草原之上,一个精锐骑兵,每日巡视草场,一日至少五百里!”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从十岁开始,就活在马背之上。” “所以蛮子觉得不辛苦,草原王庭的精锐也觉得不辛苦!” 一时间,学子们面面相觑,皆是面露不可置信... 大乾的敌人,都是如此吗? 而后方的一些勋贵则都是面露凝重,五百里只是如今,若是放在开国时期。 那时的蛮子人少,草场也大,各个部落的竞争十分惨烈。 几乎都可以做到日行八百里。 他们与乾军作战,都是来去如风,让这些勋贵的祖辈们都头疼无比。 “告诉你们这些,就是想让你们知道,草原王庭的军卒很强,他们的甲胄兵器虽然都不如我们,但其血战奋勇则毫不示弱。” “所以,我们大乾修建了九边重镇,依托于城池来进行防守,以抵御蛮子的南下。” “你们觉得这样如何?” 独孤忍眼神闪烁,朗声开口:“甚好,我大乾人多势众,兵器甲胄精良,蛮子大型攻城器械不多,如此一来我大乾自然占据优势。” 此话一出,不少学员的眼睛亮了起来,一些勋贵也是如此。 他们也是这样想着。 林青忽然笑了,神情莫名,不由得让在场之人感觉到了阵阵心慌。 “今日某就告诉你们。” “城池,就是军队的陷阱!” 第239章 未战先怯可大胜 “城池,就是军队的陷阱!” 此话一出,在场的学员们都是一愣,眼中充满了惊愕。 而后方的一众勋贵们则是皱起了眉头,面露思索,尤其是打过仗的一些勋贵。 不过,更多的勋贵脸色还是微变。 高筑城墙,守城待援! 这是最近大乾三十年面对蛮子的国策,靖安侯这是在质疑国策。 以镇国公为首的五军都督府勋贵们则是面露凝重。 此话乍一听十分荒谬,但仔细想想却有一些道理。 尤其是镇国公,他家中世代掌握的镇国军,已经不复当年之勇。 若京城外这十万镇国军是大乾开国初期的镇国军,那蛮子也不会有胆子进犯大乾。 而且,他的家学中就隐晦地提到过。 适当地让军卒出城池可以增强其士气与决心。 一时间,镇国公似乎想明白了脑海里的疑惑,长长地出了口气。 言简意赅,言简意赅啊。 此话留江侯俞崴则更有体会,他的东南水师选拔的都是穷困人家的男丁,起初都是战力强悍,悍不畏死。 但东南水师掌握东南航道,每日过手的钱何止万金,自然也会多一些油水。 如此一来,军卒的战力会迅速跌落... 甚至有一些军卒想要退军回家,到城里去过日子。 如今这句话像是一道闪电一般,劈过了他的脑海,让一直困惑他的一些问题得以解决。 这就是聪明人,一点就透。 林青看着眼前茫然的学子们,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有什么想法尽管说,知无不言,言而无罪。” 孙冕想了想,面露沉思开口说道:“山长,在学生看来,城池是军卒的依靠,若是不依托于城池,我们如何与蛮子抗衡。” “而且,若是我等守城,敌人就要数倍于己的兵力来攻。” “学生曾经做过推演,九边重镇的建立,成功抵御了蛮子,让其不能肆无忌惮的深入大乾,若是他们绕过九边。” “那我大乾便可调集京城江南之兵马,与九边之兵马完成合围,将其尽数歼灭于乾地。” 此话一出,不少人都点了点头,皆是面露怪异。 尤其是独孤忍,他也没想到这个看似粗犷的对手心思也能如此细腻。 “好,说得很好。”对于孙冕的勇敢,林青很是满意。 军卒就应该勇敢! 林青看向孙冕,沉声说道:“你的事迹资料本侯都熟记于心,在江南卫所之时剿灭了许多山匪,敢为人先。” “在彭州,又与一些流寇厮杀,你是斩敌最多之人,也是最勇猛之人。” “某说得可对?” 孙冕一时有些局促,不知该如何应对,毕竟这是来自一位侯爷的夸奖。 “这...这都是学生应该做的,对待山匪流寇,就要在气势上压倒他们,让他们一听到吾的名字,就要胆怯三分。” 林青面露赞赏: “很好,你做的很好! 你们应该都知道,本侯最看重士气,士气往往能决定一场战役的胜利,而且能帮你打赢那些看似不能赢的仗。” “本侯喜欢筑京观,你们应该都知道,但你们可能没见过,残肢断臂,少了一半的脑袋,血肉模糊的手掌,与泥沙混在一起,十分恐怖。” “就连某麾下的一些军卒见到都会害怕,那...蛮子呢?” 孙冕与独孤忍眉头微皱,面露思索... “同样会怕,而且他们知道是谁做了这一切,是靖安军,是某靖安侯!” “某每战必筑京观的名声已经远播草原,若是日后那一日,蛮族与靖安军战场相见,他们会如何?” “某告诉你们,士气会率先低落三分,因为...”说着,林青露出微笑,但在场的人见到后,不由得感受到了一丝寒冷。 “他们害怕成为京观中的一员。” “未战先怯,乃兵家大忌,你们可能会怀疑,为何靖安军打仗越来越轻松,杀敌越来越多。” “无他,威名远播,战之必胜。” “我军士气强盛,敌军未战先怯,某想不明白这一场仗怎么输。” “你们想明白了吗?”林青看向身前的一众学子。 不知为何,其身后的一众勋贵似乎也感受到了注视,似乎也成了一众学子的一员。 独孤忍面露思索,犹豫了片刻说道: “您的意思是说..我们乾军未战先怯?躲在城池里,就如那不想成为京观的蛮子?” “不是吗?”林青的视线扫过四周,在场有一个算一个。 都没有想过打出去,只知道龟缩! 殊不知,这恰恰落入到了蛮人的陷阱。 若是出大乾作战,输的再惨也不会牵连到乾境,大可以养精蓄锐,卷土重来。 可如今出境作战的是蛮子,打的仗都是在乾地,就算是能全歼蛮子的军卒,又能如何? 伤不及根本,明年还会卷土重来。 眼中闪过了一丝阴郁,林青再次开口: “我大乾城池坚固,若是有足够的粮草供应,自然可以固守,但这又如何不是未战先怯?” “我大乾开国之初,可没有什么九边重镇,就连边境的城池都来不及修建。” “财宝,人口,耕地,粮食都摆在那里,但蛮子敢来吗?” 说着,林青叹了口气: “今日,某想要告诉你们,保护大乾安康不一定需要城池,只要我们足够强,可以杀入草原,将那所谓的草原六王尽数斩杀。” “就算是京城摆在他们眼前,草原蛮子也不敢动一分一毫。” “我知道军卒们都喜欢待在城池里,这里有勾栏妓馆,美酒菜肴,还有安逸的居所。” “长此以往,军卒沉迷享受,害怕失去,还未开战士气便自弱三分,这仗能打赢才见鬼了。” “好,说得好!”平西侯种应安发出了一声暴喝,将一旁的留江侯都吓了一跳。 这时,学子们才纷纷回头,看向后方,顿时被吓了一跳。 其中许多人都是熟面孔,里面有家族的族长,甚至还有他们的父辈,更重要的是,还有几位都督,那可是国公啊。 至于出声的那位,在场的一些学子并不认识。 “他是西军的统帅,平西侯种应安。” 唰! 一些学子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西军他们是知道的,一直在与西南土司厮杀。 算是大乾少有的悍卒。 第240章 打出去! 种应安大步向前,来到林青身侧,拱了拱手。 “林老弟,你不介意老哥我越俎代庖吧。” 林青微微一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对于这些勋贵,他巴不得都来授课,将家中的家学都带过来。 种应安转身,看向在场的一众学子,点了点头: “很好,你们都是大乾内出色的将领,但与你们厮杀的只是山匪,强盗,流寇。” “靖安侯要面对的是草原的蛮子,那里如何打,老夫不知道。” “但老夫要面对的是西南土司,他们隐藏在山林中,隐藏在高山上,哨卡暗哨密密麻麻。” “西军与他们厮杀多年,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可行的办法。” “那就是无视这些暗哨,直接杀上他们隐藏的山寨,即使他们积极防御,但西军也能将其内土人都尽数杀死。” “只因那些城寨内的土人战力不高,战斗意志不强,比之整日流落在外的暗哨们要差上许多,经验也要有所不足。” “这可能就是靖安侯所说,城池是军队的陷阱。” 说着,种应安面露感慨: “孩子们,在我西军眼里就没有攻不破的城寨,假以时日,或许我们赖以依靠的九边重镇,都会被蛮子所攻破。” “所以..打出去,才是最好的办法,将敌人消灭于旷野。” 说完这些,种应安朝着林青歉意一笑,毕竟这也算是抢风头了。 但林青却能看到,这位平西侯眼里的激动,或许他真的是这样想的。 大乾不缺乏敢战的军卒,也不缺乏敢战的将军,缺的只是那一口气... 沉默了许久,等到种应安回去之后,林青才缓缓开口: “此次重开武院,某不会讲授你们守城的谋略,只会传授你们在野战之上,如何歼灭敌军,面对包围如何取舍,如何保存有生力量。” “更重要的是,练兵之法。” “如今靖安军有五千军卒在城外,你们每日上午都要出城,与军卒们合练。” “下午回到此地,学习各种战法,兵法。” 林青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们中...没有人不识字吧。” 在场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林青这才点头,这样一来要轻松得多。 看了看时间,已经巳时了,林青开口道: “好了,现在你们跑步出城,去城外营地合练。” 林青看了看一旁的亲卫,顿时有一人出列,来到一众学子身前,带领他们跑出了武院。 直到此刻,林青才长长地出了口气.. 第一次当山长,难免有些紧张。 当学子们走后,一众勋贵也迎了上来,镇国公朗声大笑,看着林青越来越满意。 “别开生面啊,如此说法,本都还是第一次听见,不过却很有道理。” “靖安侯不愧为当世名将,士气的用法可谓是别开生面。”卫国公秦觐文面露凝重。 靖安军所做的一切,他手中都有详细的记载,他自认为已经钻研得十分透彻。 只是没想到,还有削弱敌方士气这一层面,实在是让他大开眼界。 “诸位都督过奖了,在下只是说出了心中所想。” 林青显得十分谦虚,武院想要继续运行下去,少不得这些勋贵们的支持。 他如今手握武院学子,就已经将这些人拉上了他的马车。 .... 与此同时,皇宫御书房,光汉皇帝奇怪地没有处理奏折,而是在屋内来回踱步,面露焦急。 不多时,屋外传来了淡淡的脚步声。 房门开大,黄俊的身影出现。 皇帝眼中闪过了一抹喜色,急忙问道:“如何?可还顺利?” “顺利..十分顺利,那些学子们对靖安侯的本事十分佩服,没有不长眼的人闹事。” “那就好。” 皇帝长出了一口气,他就是怕那些勋贵子弟眼中无人,破坏了武院的氛围。 黄俊从怀中拿出了一本折子,递了过去: “陛下,这是今日武院所发生之事,靖安侯所说所讲都在其上。” 皇帝挑了挑眉,快速回到了桌案旁,正襟危坐看了起来。 黄俊则是微微一笑,走到一旁,熟练地沏泡茶叶,看着茶壶内的三片茶,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多放进去一片。 这样一来,茶水会浓郁一些。 将沏好的茶放在桌案之上,黄俊看向陛下,发现他的眉头时而皱起,而是舒缓,眼中时而闪过惊喜,而是闪过凝重。 这个过程足足持续了一刻钟,皇帝才终于将奏折合上,长出了一口气。 “这个林青...一直都是如此,想着打出去。” “不过....为何每每看到这些话语,朕都有一些激动,想来是朕也希望大乾的将士打出去。” 光汉皇帝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自从第一次面见林青,听到了将战场放在大乾境内的危害之后,他就命户部统计了一场大仗可能造成的损失,以及人员伤亡。 还有后续可能造成的影响.. 数字触目惊心,后续恢复要比直接消耗要多上数倍。 而且经过大战的城池,商业总会有一段时间发生疲软。 一些商会持续观望,导致城内货物紧缺,百姓们不得不出高价来购买粮食,盐铁等。 这会极大消耗百姓们的战争情绪。 皇帝深知,这种无形的消耗才是最可怕的。 “陛下,如今国库空虚,虽然藏富于民,但朝廷的钱粮不多,不能支撑大规模的出关迎敌,还请陛下三思。”黄俊在一旁躬身说道。 此话已经与宦官干政没有区别了,但皇帝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能信任的人不多,黄俊是个人才,也是个忠心的。 “朕知道,你不同意五军都督府拿出来的方略。” “一战灭三国,确实有失体面。” “但总这么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皇帝的脸色阴郁,第一次见到那万里迂回的时候,他是惊艳的。 而且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计划可行,但后续的花费以及波折,一直让他处在犹豫之中。 此计划无异于走在悬崖之上,稍有不慎就要粉身碎骨。 “陛下,若是那二十万西军变为靖安军,奴才没有反对的理由。” “但西军向来以步卒着称,奔袭...风险太大了。” 皇帝脸色一黯,知道黄俊说的都是真心话,而且也符合实际,但他就是想试一试... 沉默许久,皇帝才长出了一口气: “朕...再想想吧。” 第241章 王庭使者 武院重开之后,百姓们也十分欣喜,因为如今的靖安侯就曾是武院学子。 京城百姓们的想法很朴素,就算不再出一个靖安侯,能出一个打胜仗的将领也行。 不过武院之事还是与他们没有多大关系,热烈的氛围就如一阵风般吹过。 更让百姓们欣喜的是,陛下的选秀。 听说这几日以来,每日都有各州各地的秀女被送入京城。 虽然百姓们见不得面,但不用想也知道,各个倾国倾城。 一旦陛下立了皇后,设下了嫔妃,那大乾就算是有后了。 不用再经历几年前的混乱,那时先帝突然驾崩。 因为其绝嗣,所以东宫之位空缺,没有合适的继承人。 这对大乾这个天朝上国来说,是一桩天大的事情。 百姓们往往想起那段时间,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京中兵马横行,京营与镇国军入驻京城,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那就毫不留情,格杀勿论。 好在持续了许久的混乱,在当今圣上进京后得到了缓解。 朝政也渐渐恢复正轨,京城之中的军队也撤了出去。 那些起了心思的藩王们,都偃旗息鼓,重新恢复了醉生梦死的样子。 坊间一直有传闻,是谁决定了当今圣上入主大乾。 有人说是王首辅与内阁,还有人说是几位世袭国公,还有人说是大宗正,总之众说纷纭。 其中内情,百姓们永远不会知道,这是皇家秘事。 不管如何,当今圣上做皇帝也做了三年了。 如今将要有子嗣,终于不用再经历那种风云雨来风满楼的恐怖氛围了。 但...京中热烈的氛围被突如其来的几骑打破了。 这日的京城如往常一般繁华,但京城的北城门处却有一些剑拔弩张。 十几名骑兵在与守城的军卒对峙,他们身穿精锐甲胄,手拿弯刀,胯下乃是高头大马! 他们身上那散发出来的凶戾气息,让在场的百姓都觉得有些身体发寒。 “吾乃王庭使者,进京面见大乾皇帝,你等要阻拦于我?” 这些草原骑兵领头之人是一青年男子,长相粗犷,眼睛上有一道伤疤。 此刻他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守城的将领。 “放肆,入朝觐见的文书可有?若是没有,就不要怪我等将你射杀当场!”作为京城守城将领,自然不会怕这些蛮子。 而且,在其身后已经有百余名军卒弓弩上弦,只要他一声令下,在场的十几骑都要被射成刺猬。 那青年男子眼神闪烁,从马袋中掏出了一卷精美的羊皮纸,他将其拿在手里,但没有打开。 “此乃汗王诏书,我等需要将其亲自交给金兰都大人,再尤其递交给大乾皇帝,轮得到你来查看?” 金兰都,是草原王庭的使者,长久以来一直停留在京城,负责王庭与大乾沟通事宜。 这话一出,守城将领顿时心中了然,既然有诏书在,那就做不得假,但想要如此轻松入城,没门! “你等下马卸甲,将马匹兵器等交与我等保管。” 那青年男子眼中闪过了一丝凶戾:“放肆,吾乃草原王庭使者,何时能受如此屈辱?” “兵器甲胄战马不得入京,这是规矩,若是你不愿意,就在此等候吧,等你的金兰都大人过来告诉你。”守城军卒毫不示弱。 如今身处大乾京城,他若是露出了一丝惧意,那明日这个官职就要不保。 青年男子牙关紧锁,眼睛眯了起来,看向不远处那直直入城的军卒,眼中闪过了一丝杀机。 “你是在为难我草原王庭的勇士!他们怎么能入城!” 守城军卒看去,那边有十几骑一身黑色甲胄的军卒正在缓缓入城胯下骑的也是高头大马。 守城将领顿时嗤笑一声,面露不屑:“那是靖安军,陛下亲自下旨,准许靖安军穿甲入京。” “靖安军?”那青年男子一愣,随即身上爆发出了强烈的战意,其后的军卒也是如此,都是面露仇视。 “你们站住!!”眼见那些军卒就要入城,青年男子顿时发出了一声大喝! 兰云川今日入城是为了去武院中讲授骑兵冲锋战法,忽然听到了一声暴喝,不由的眉头微皱。 只是刹那,原本还在行走的十几骑便齐齐停了下来,战场厮杀的惨烈气息喷涌而出,让周围的守城军卒都不禁身体一寒。 “这...不愧是靖安军?” 兰云川本就长得凶厉,此刻转头看去,饿虎扑食的气势将那些蛮子骑兵都吓了一跳。 “你们是靖安军何部?”青年一夹马腹,迅速走了过来,他的乾语说的有些拗口,但还是能听得清楚。 北城门很大,有十几个入城的城门,此刻青年与骑兵横穿过来,百姓们纷纷让路。 兰云川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眼神淡然,便不再理会,继续转头入城。 蛮子..他见得太多了,已经可以做到无视。 “站住!!” 见他们要走,那青年顿时发出了一声暴喝,手中的弯刀也同时出鞘。 周围的百姓顿时发出了一声惊呼,连连后退。 “是你们抓了我父?”青年冷声质问。 兰云川眉头一皱,回头朝那青年看去,“你父何人?” “右日逐王拓跋砚。”随着他说出这个名字,周围的百姓与守城的军卒都是一惊,又后退了一步。 见到这一幕,青年十分骄傲,下巴也不禁抬高了些。 “拓跋部的人?”兰云川依旧面无表情,冷声问道。 “正是!” “抓起来吧,在大乾还如此放肆,怨不得你们拓跋部日渐衰落。” 兰云川冷声下令,其身后的一众军卒瞬间露出了嗜血光芒。 没有任何前缀,没有任何预警,瞬间就冲了出去,就如那离弦的弓箭。 几步的距离转瞬即逝,长刀抽出,挥斩而过! 鲜血喷涌,马头落地,人也跟着摔倒! 十几骑还不等反应过来,就已经摔落在地,躺在战马的血泊之中。 他们刚刚想要反抗,但十几把长刀就已经架在了他们脖子上。 “不要动...大爷要是手抖,你的脑袋就没了。”青年顿时神情一僵,握住弯刀的手也渐渐松开.. 面露震惊,大乾还有如此精锐的骑兵? 这时,远处飞快驶来一辆马车,赶车的是身穿乾人服饰的草原人,看起来颇为滑稽。 一个脑袋从围布中探了出来,不停的高呼: “住手,住手,我是金兰都!!” 第242章 六王不合 城门发生的事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各部的官员以及皇帝都知道了草原王庭派来了使者。 而且还是拓跋砚的儿子,带着汗王诏书。 至于城门处发生的流血事件,除了礼部与那些言官之外,没有人在乎。 在大乾的京城还敢如此嚣张,不当场杀了你们已经算是克制了。 礼部与言官们则是照例弹劾靖安侯,不过就连他们也没有在意。 这些日子以来,每日弹劾靖安侯的奏折就不下于百封。 听闻皇宫中有一专门房间,就是放靖安侯的弹劾奏折,至于效果... 相当于没有,光汉皇帝一概留中不发。 以至于弹劾已经成了既定流程,全当一个形式,谁都没有当真。 若是他们真的将靖安侯弹劾掉了,那京城的百姓就会将他们的祖宗们都骂得高高挂起。 此时此刻,草原汗王的使者已经进入皇宫,准备面圣,与其一同的还有金兰都。 大乾方面,则是衮衮诸公,五军都督府与内阁六部尚书通通到齐,就连几位在京城中的带兵侯爷也叫上了。 靖安侯林青,平西侯种应安,留江侯俞崴。 叫上他们的原因是要来一起看看草原王庭的态度。 接见的地方选择在了奉天殿。 其面貌宏伟壮观,富有皇家气派,该殿面阔九间,进深五间,象征着九五之尊的帝王权威。 三层汉台阶每一层都用红土砖石铺成,坚固耐久。 大殿顶端覆盖金丝楠木,高达七丈,象征着天上的七十二星宿。 进入其中的一刹那,青年就感觉到了浓浓的尊贵气息,那是比之草原王丈还要尊贵的地方。 王丈虽然同样气派,但...与大乾的皇宫相比,还是相差甚远。 在他的视线中,已经被那精美的雕刻所填满,青山绿水的山水画,还有龙凤纠缠祥瑞图.. 他相信,这里的每一幅雕刻,若是放在草原上都会惹得那些大部哄抢。 想到一个大乾官窑出产的瓷器就能在草原上买上万头羊,青年男子脸上不禁出现了一丝嘲讽。 什么是天朝上国...这就是! 与之一比,草原上的牧民以及贵族,不堪入目。 长出了一口气,甩了甩脑袋,青年才将这种骨子里的卑微甩出去。 脑海中不禁出现了草原攻破大乾,入主中原的场景。 皇帝还没有来,所以一旁的金兰都显得有些轻松,轻声说道:“如何,这大乾的皇宫是不是格外气派。” 听到他这话,一些文武将视线投了过来,其眼中的轻蔑不加掩饰。 但金兰都已经习惯了,依旧我行我素:“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与之相比,我草原除了勇猛的将士,也拿不出手什么了。” 青年眼中闪过了凝重:“大人,从小家父一直教导我,这个世界是混乱的,需要拿刀兵来说话,即使大乾如此富庶,还不是要屈服于草原的刀兵之下。” “哦?那拓跋公子所来为何?难道是希望我等将你父亲快快杀掉,好让你们忘记这一段屈辱?” “你!!” 吵架之事,文官最为擅长,尤其是都察院的御史们,其口舌之利,可以将黑的说得白的。 说话之人就是都察院的一名御史,长相年轻,看起来不过三十,但言语之犀利,让这青年不禁语塞。 还是金兰都及时出面解围: “拓跋公子此次前来乃是代表汗王与大乾商议合猎之事,至于右日逐王...待到合猎开始,某相信大乾会将其送回去的。” “哼,南下就南下,什么合猎?蛮子也学会文绉绉的讲话了。”五军都督府的一名官员出言讥讽。 “都是我等瞻仰大乾之风光啊,提前学习,免得我草原诸部迁移到大乾之后,水土不服。”金兰都依旧带着淡淡微笑,但言语中的意思已经让武将们都瞪大了眼睛。 就在这时,一声高呼传来:“陛下驾到!” 文武百官顿时跪了一地,交流吗金兰都与那青年都单膝跪地,他们跪的不是大乾的皇帝。 而是皇帝与汗王的尊贵。 “诸位爱卿起来吧,让朕看看,这就是拓跋砚的儿子?” 光汉皇帝很忙,所以说话向来比较直接。 “臣下拓跋存,拜见大乾天子陛下,今特来奉上汗王诏书!” 他将手中的羊皮卷高举过头顶,表示恭敬。 皇帝微微点头,黄俊马上示意慢慢走了下石阶,轻轻接过羊皮卷,在返回的路上仔细检查。 最终点了点头,将其递给了皇帝。 皇帝接了过来,缓缓将其打开,看向里面的内容,只是第一眼,光汉皇帝就发出了一声冷哼,将其递还给黄俊。 “念。” 黄俊微微低头,开始大声诵读: “久闻大乾富足安康,粮食充足,草原王庭心向往之。” “如今已至秋日,若深乾陛下不嫌,可赍粮及草原,省勇士自取之。” “吾弟砚带于大乾可还,若事竣,遽纵还,可也。” “朝士不见君砚而归,自率草原勇士,受其归。” 黄俊将羊皮纸缓缓合上,脸色阴沉得可怕。 其上的意思很简单,如今已经是秋日了。 大乾粮草充足,若是不嫌麻烦可以将粮草都送往草原,也省得草原王庭的勇士亲自来取。 拓跋砚如今在大乾做客,若事情办完了,就可以让其回来了。 若秋日不见到拓跋砚返回,我亲自率领草原勇士将其接回。 听到羊皮卷上的内容,在场的武人纷纷面露不忿,文官则是面露怪异。 倒是拓跋存面露骄傲,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见到他这副模样,林青微微摇了摇头,心中无声自语: “看来草原内部六王确实不和,这哪里是要救拓跋砚,而是要将其真正将其置于死地,就差直接明说,永远不要让他回来,直接杀了最好。” “没有任何利益交换,仅凭威胁就想换回拓跋砚....是一点诚意都没有啊。” “可笑这拓跋存...千里迢迢赶来大乾,看来拓跋部全靠拓跋砚一人支撑...俨然已经没落。” “如此..更是要将其送回去。” 这一封羊皮纸的到来,彻底让林青做出了决定! 同样作出决定的,还有高坐于龙椅之上的皇帝。 偌大一个拓跋部,竟然没有发现其中陷阱,若是拓跋砚不回去,被吞并是早晚之事。 “大言不惭,叉出去,仗三十!”皇帝冷冷下令。 拓跋存面露惊愕...这与他想的...有些不一样。 第243章 一场秋雨一场寒 突如其来的面圣早早结束,不光是让拓跋存惊愕不已。 就连一些观望的京城官员都觉得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 那毕竟是草原王庭使者。 在宫里消息传出来后,他们又得知了草原王庭使者挨了庭仗。 这更让他们惊愕不已,他们认为这是皇帝的态度在发生转变。 对待草原王朝不再是以往的随和,而是变为了激进。 至于皇帝的底气何在? 京城中如今有多位领兵侯爷,这都昭示着朝廷要展开大动作。 一时间,百官们纷纷上书劝告陛下,不得与蛮族交恶,否则会破坏边疆和谐。 奏折当然是石沉大海,皇帝根本就没有看。 这让百官们忧心忡忡,武将勋贵们倒是一反常态,兴奋不已。 若是要掀起大战,他们是有可能外派领兵的,复兴家族可能就在近期。 一时间,京城的水又有一些波诡云谲。 当夜,林青出现在刑部大牢中,面见了拓跋砚。 当他将今日所发生之事告诉他的时候。 拓跋砚的眼神充血,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 双手狠狠地抓住茶杯,将其捏得粉碎。 “蠢货,蠢货,都是蠢货!!” “如此明显的陷阱都看不到,蠢货!” 暴怒大概持续了一刻钟,拓跋砚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双目无神地坐在椅子上,长长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你说的没错,不管吉蛮部是不是某带兵屠灭,都不重要。” “草原王者..说得好听,不过都是落井下石的小人罢了。” 拓跋砚咬紧牙关,一字一字地说着,眼中早已充满血丝。 看来..战场之上战败带来的疼痛,远远不如来自身后的打击。 “拓跋姓氏在以往也是威名赫赫,如今为何落得如此下场,需要你一人支撑。” 林青淡淡开口,看似关心,但眼神中充满玩味。 拓跋砚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无所谓地说道: “靖安侯想说什么?想说你大乾团结一致?精诚合力,一致对外?” “恕我直言,大乾如今的处境,要比我草原王庭还要差,在你我有生之年,可能都看不到大乾上下通力合作了。” 林青点点头:“你说的对,但大乾还能支撑下去,但你要是再不回去,拓跋部可就撑不下去了。” 牢房里因为有拓跋砚的存在,没有了往日的恶劣环境,十分干爽,还弥漫着清香。 但此刻,却还有拓跋砚那粗重的喘气声,显然他的心情并不平静。 “你打算何时将我送回去,本王已经答应与你合作了。”拓跋砚沉声说道。 林青只是淡淡摇了摇头: “回不回去,不是某说了算,是要看京城内那些大人物,什么时候想要将你送回去,最近有人联系你吗?” 拓跋砚表现得颇为烦躁,用力抓了抓脑袋上的头发,从桌上掏出了三封信,丢到了林青身前。 “就这些,里里外外的差不多,都是想与本王合作。” “那你有合作的对象吗?你儿子已经来了,想来在近期就会有很多人找上门,与他谈一谈。”林青眼中充满着玩味。 “谈?谈什么?这些信的主人是谁都不知道,如何谈?怎么谈?” 不知是不是拓跋砚在大乾待久了的缘故,他说话也变得文绉绉的,让林青有一些不适应。 “呵呵,不要着急,他们总会露出马脚的。”林青的眼神闪烁。 “你可以适当的说一些当年之事,或者近些年来草原大部与大乾的交易。” “你想我死?”拓跋砚的气息猛地变得危险,如同一只豺狼。 “你不会死的,如今三司会审,他们会将你保护得好好的, 他们不会拿前程来换你一个被俘之人, 最大的可能,就是送你回去,一切相安无事。” 拓跋砚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在他身上,似乎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谜团,让他看不清摸不透。 “如此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你不怕反噬吗?” “哈哈哈,右日逐王说笑了,某身后站着的是陛下,如何会怕他们? 此事单凭我自己,万万没有可能办到。” 林青哈哈大笑,随即转身离去。 作为京城,其中势力最大的不是勋贵,不是文官,也不是武将。 而是最中央那座皇宫。 纵观历史,即使王朝凋敝,帝王对边疆的掌控力差到了极致,也不会失去对京城的掌控! 这是皇帝立身之本,不容有半点闪失。 如今司东厂西厂,锦衣卫看似软弱。 但京城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明日就是三司日常会审的日子,想必拓跋砚的表现将会让他们大吃一惊。 .... 九月二十日,天空中洒下了稀稀拉拉的小雨。 俗话说得好,一场秋雨一场寒。 今日的小雨已经比往日要多了几分寒冷。 此时此刻,刑部大牢前已经停了好几辆宽大马车。 他们的主人正是如今朝堂之上的顶级大员。 刑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大理寺卿。 此时此刻,一只干枯的手掌伸出了马车,任由冰冷的雨滴打在手上。 感受着其上的寒冷,左都御史王岩默默叹了口气.. 如今京城局势混乱,他又是都察院的长官,每日都要被成堆的弹劾奏折淹没,让他心力交瘁。 而在家中,他那唯一的独女太让他不省心了。 “唉...”王岩捏了捏眉心,重重地叹了口气,苍老的脸庞上写满了无奈。 家事国事...每一样都让他无法分心。 如今还要审查着拓跋砚,让这位五十余岁的官员疲惫不堪。 “老爷,已经到了。” 这时,马车的帘布被掀了开来,露出了一张同样苍老的脸庞,这是他的老仆,跟随他足足有三十年了。 “这么快?”王岩缓缓睁开了眼睛,面露疲惫。 见到这一幕,老仆的眉头也愈发紧皱,犹豫了片刻说道: “老爷,小姐的性子就是如此,向来记仇,您不要生气,国事要紧啊。” “阿福啊,我怎么能不生气啊,她干的那些荒淫事老夫已经不追究了。” “可她还在为当年之事记恨靖安侯,想让老夫弹劾于他,这种女儿不要也罢!” 王岩眼中闪过了一丝怒意。 “王大人是身体不适吗?需不需歇息片刻。”这时,外面传来了一苍老的声音,是刑部尚书陈子高。 王岩脸上的疲惫之色瞬间消失,神情也转为和煦,笑着走下了马车,丝毫看不出异样。 “哈哈哈,如今这秋雨啊,来的正是时候,希望我等今日能审出一些什么吧。” 第244章 三司会审 大理寺卿是一位五十余岁的老者,名为辛元直,头发花白,脸庞和煦,但眼神却颇为锐利。 他看了看这刑部大牢的大门,轻轻叹了口气: “两位大人啊,这右日逐王可是块硬骨头,我等多日会审,什么也没有审出来啊,若是陛下怪罪下来,我等无法交代啊。” “辛大人,不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就算是审不出什么,也要继续审,只可惜不能动刑啊。” 刑部尚书陈子高缓缓摇头,迈步走向前方大牢。 “不能动刑也好,留得几分体面,还有一些斡旋的余地。”王岩也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大牢内的环境比之昨日林青来时还要好,各处都透露着整洁,连空气中都飘着淡淡的檀香味。 大理寺卿看到了这一切,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屑,但很快便隐藏了下来,心中默念: “华而不实。” 很快,三人就来到了拓跋砚的牢房前。 此刻这里已经摆上了名贵木桌,以及舒适大椅。 一旁有三名记录的吏员等候,见到三人来后纷纷躬身行礼: “拜见大人。” “免礼,闲话少说,开始吧。” 陈子高摆了摆手,坐到了中间位置,他作为刑部尚书,是三司会审的最高长官。 一切安排都要他来定夺。 拓跋砚此刻正坐在方桌之上,静静地饮着一壶清酒,笑非笑地看着前方: “三位大人,今日想问一些什么?” 陈子高心里咯噔一下,眼睛瞬间眯了起来,以往经历过多次三司会审,拓跋砚可没有表现得如此主动。 听到这话的王岩腰背挺直,眼神闪烁,招了招手,对一旁的吏员小声说道: “查一查,三日内有谁来过。” “是。” 大理寺卿看了看王岩,神情莫名,心中无声自语: “这王岩..不愧为左都御史,嗅觉之灵敏,老夫比不得。” 陈子高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拓跋砚: “拓跋砚,你在草原上是六王之一,如今成为阶下囚,你可甘心?” “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本官可以许你一世荣华富贵。” “草原的风沙大,比不得大乾,若是你在京城觉得无趣, 本官可以上奏朝廷,将其送去江南富庶之地,在那里你可以度过余生,如何?” “呵。”拓跋砚似笑非笑地抬起头,将壶中的清酒一饮而尽,淡然地点了点头:“问吧。” 此话一出,大牢内的氛围出现了一刹那的凝滞。 刑部尚书陈子高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其余二人也是如此。 陈子高沉声说道:“日逐王肯配合了?您还是不要想拿假的消息来诓骗我们,在草原之上,也有我大乾之人。” “放肆,区区刑部尚书,何至与本王诓骗?” “问不问?不问就快些滚蛋,派能做主的人过来。” 拓跋砚一巴掌拍在了方桌之上,让其上出现了一道裂痕,尊贵的气息扑面而来,如此才是真正的草原王者。 辛元直在三人中官职最低,于是笑着打圆场:“日逐王息怒,我等也是十分好奇,为何您会突然配合我们。” “难道...您不想回草原了?” 拓跋砚嗤笑一声,站起身来,慢慢走动: “本王想回去?你们会送本王回去吗? 拓跋部人才济济,少了本王还有别人,依旧是草原大部,本王就算不回去又如何?” “不过,本王丑话说在前头,关于拓跋部的一切,本王是不会与你们透露的,至于其他五王...倒是可以。” “还有一些你们大乾官员与草原大部交易的讯息,本王若是心情好,也可以透露一番。” “对了,前些日子你们是想知道大乾莫名其妙战败的原因啊,答应本王一个条件,本王自然会告诉你们。” 这时,先前离开的吏员回来了,手里拿着三张白纸,分别放于三位大人的桌上。 其上的名字各个威名显赫。 镇国公、兴国公、左宗正,左宗人。 宫尚书、庄尚书、卫国公、靖安侯。 再有就是一些三司日常审理的官员,这些都无伤大雅。 刑部尚书将手中的白纸放下,看向拓跋砚问道:“什么条件?” “将我那蠢货儿子留在大乾,他这种蠢货就算是回到了草原,也是被吃干抹净,不如与他老父亲一起,留在这里。” 拓跋砚那挺直的腰背忽然弯了下来,像是一个期待子嗣成才的老父亲。 沉吟片刻,王岩与两位大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淡淡说道: “此事还需要商议,拓跋存乃是王庭使者, 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如今两国亲密友好,自然谈不上留下来, 不过..我等可以问问拓跋存,若是他愿意,大乾可以与王庭沟通。” “可以,你们想知道什么,问吧。” 拓跋砚点了点头,浑身充满了暮气,但回过头后眼中却重新恢复了锐利。 “我是带领拓跋部重新走上巅峰的日逐王,怎么可以轻言放弃,等本王回到草原,定然一个一个收拾你们。” 陈子高深吸了一口气,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文书,这是需要问拓跋砚的问题,只是没想到今日就能派上用场。 “既然王上如此坦率,那我等也不藏着掖着了,敢问王庭秋日南下的计划如何?是想要从哪里进攻?” “本王说了,你们敢信吗?”拓跋砚脸上充满玩味.... “此事不需要王上担心,我等自然有手段辨别真伪。”陈子高默默说道。 “有本王之事在先,王庭定会避开曲州,不与靖安军交锋,直取赤林老城一线, 前些日子广源侯守城不战,让一些人看到了机会,认为此人胆小怕事,可以徐徐图之。” 在场之人的脸色都是一变,广源侯他们是知道的,做人确实颇为老成。 前些日子官盐私卖一案,他就是守在赤林城中,没有出城迎战,最后还是靖安侯率部识破了蛮子的阴谋。 “敢问王上,此番南下,是以哪一大部为基石。” “当然是呼延部,呼延部直面赤林,其路途一马平川。” 拓跋砚缓缓摇了摇头:“你们这些文官不懂军事,这些问题还要来问本王,无趣!” 三人面色凝重,对视一眼,大理寺卿辛元直沉声开口: “那我等就问一些无关战局的,前些年大乾接连战败,其中可有猫腻?” “废话。” 第245章 其中猫腻,触目惊心 “我草原王庭兵强马壮,但缺乏铁骑,武装骑兵尚且不够,何来攻城器械?” 拓跋砚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同时心中又有一些羡慕。 若是他草原有大乾之资源,加之草原勇士之悍勇,那天下将没有一合之敌。 三人的脸色齐齐一变,虽然陛下下令彻查的只是最近三年大败。 但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让这拓跋砚和盘托出,那..大乾官场又将掀起腥风血雨。 但大理寺卿却反应了过来,不等二人说话,直接问道: “敢问王上,一年前赤林一线兵败之事,是...为何?” 陈子高与王岩皆是脸色一变,十分难看,但同为三司长官,辛元直确实有此权利。 “彭州右布政使不是被你们抓起来了吗?如果阵亡没记错的话,他叫李术,怎么..你们还没有审问出什么?” 拓跋砚脸上的嘲讽毫不掩饰。 刑部尚书陈子高深吸了一口气:“李术在回京后不久便畏罪自杀了,陛下念其曾经为国有功,不牵连其家人。” “奥..原来如此,人死账消,既往不咎,你们乾人还真是大度,几万军卒说死就死,李术一人就可以将其抵消....本王都想来大乾做官了。” 拓跋砚的表情十分夸张。 三人的脸色极为难看... 大理寺卿辛元直继续问道:“两年前象山兵败...是因为何事?” “象山?”拓跋砚面露疑惑,在狱中来回踱步,每一步都猜到了在场之人的心口,让气氛渐渐凝重了起来。 “本王记起来了,是象山守军被屠灭一事吧, 当时好像也是这个时候,本王有些记不清了, 不过在事后的邸报上,说的是通往象山的粮道被截断,使得城中孤立无援,粮草不足。” “最后呼延部攻破了城池,夺走了城内的物资,让我等羡慕不已啊。” 拓跋砚侃侃而谈,但在场的一些吏员恨不得将耳朵都堵上,不该听的太多了,他们怕被杀人灭口。 辛元直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了一丝痛处:“象山确实是赤林老城一线的中转站,无数军资屯放其中....” “想知道那些军资去了哪里吗?”拓跋砚脸上再一次出现了玩味。 “去了哪?”辛元直脸色十分难看,颤生生问道。 “哈哈哈哈哈,本王怎么知道去了哪?”拓跋砚忽然开始大笑,笑弯了腰。 “不过...本王可以告诉你们,那些东西没有运送回草原。” 平地起惊雷! 在场的几位吏员都将脑袋低了下来,手中用来记录的笔也开始微微颤抖,他们好想逃离这里。 就连在场的三位大人也被这一消息震惊得无以复加... “有何证据?”辛元直呼吸急促,眼神血红,死死地盯着拓跋砚。 “战事结束后,我等想要拿牛羊与呼延部换取一些盐铁,但遭到了拒绝,此事最后闹到了汗王那里。” “呼延大托这小儿才终于说了实情,那些东西...没有来到草原, 至于去了哪里,除了他只有汗王与左贤王知道,我等没有资格啊...” “至于是真是假,自己去查。”拓跋砚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东西还能去哪?原地发卖罢了。 在场的三人都是人精,如何能不知道其中鬼魅。 刑部尚书陈子高此刻有些后悔了,为何要接下这个差事,此事弄不好...先掉脑袋的,就是他们三司。 因为他们三人所属的衙门,或多或少都有纠察百官之权。 “不能再问下去了,再问就要翻天了。”陈子高脸色灰暗,慢慢站起了身。 轻咳一声,陈子高沉声说道:“此事事关重大,我等还需要禀明圣上与内阁,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左都御史王岩也缓缓起身,拿起了桌上的那份名单。 “陈大人且慢,陛下命我们彻查三个案子,如今已经问了两个,不差最后一个了。” 辛元直没有起身,而是一边亲自记录,一边说道。 王岩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此事干系重大...元直兄何必引火上身呢?”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吾身为大乾官员,自然要有一份担当, 如今大战将起,多了解一些当年内幕,前线的战事就会多一分希望。” 陈子高的视线一直停在辛元直身上,最后默默地叹了口气,给王岩使了个眼色,坐了下来。 见到这一幕,辛元直也松了口气,若是只有他一人的话,人微言轻。 “敢问王上,三年前西虎城一事,您可有所了解?” 拓跋砚坐了下来,叹了口气:“本王只是日逐王,拓跋部的领袖,哪能什么都知道。” 不知为何,在场的吏员们感觉周围的气氛轻松了一些,不似以往那般凝重。 “但...”拓跋砚拉长了音调,牢房内的气氛顿时凝重。 “西虎城之事,应该与左贤王有关系,这件事情之后,他登上了王位。” 三人面色凝重,若是如此的话,还不至于让他们难看,毕竟只是正常的兵败。 “你们是想问有没有内外勾结吧。”拓跋砚笑吟吟地看向陈子高。 “平远侯激进冒险,冬日出击,此事朝堂内早有定论。”陈子高朗声说道。 “你们大乾的官员就这么愚蠢? 我蛮人都知道据城而守有利,你们身怀坚城,还要出城迎敌,难不成大乾的文武都是傻子?” 三人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至极,但此案已经办为了铁案,如今居然还能翻案? 辛元直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拓跋砚问道: “敢问王上,当年内幕你可知晓?若是告知,某可以请求陛下,将拓跋存留在大乾。” “好,够爽快,那本王就告诉你们,当年根本没有运往西虎城的粮草, 粮草去了哪?本王也不知道,或许丢在了冰天雪地里,被左贤王的部下捡到了。” 啪嗒.. 在场吏员们手中的笔掉落,这个消息比之前两个还要可怕。 辛元直也呆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拓跋砚,他曾经想过这些大仗可能会有一些猫腻。 但没有想到,居然如此不堪入目。 一时间,辛元直的眼神开始剧烈摇晃,多了一些湿润。 二十万大军啊,二十万大军毁于一役。 第246章 再起风波 “滴答滴答...” 寒冷的雨滴像针尖一般刺入地面,像是无情的画师,随时将雨墨泼洒到地面之上。 地面上的小水洼被雨滴砸出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瞬间被那淡淡的脚步声淹没。 一行人从刑部大牢中出来,看着外面细雨绵绵的京城,脸色平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微风吹过,辛元直猛地打了个哆嗦,不知何时,以往和煦的微风也变得寒冷。 他默默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径直走向了轿子。 引得一旁的随从手忙脚乱地打伞,但被他无视。 王岩默默叹了口气,回头瞥了一眼刑部大牢,淡淡说道: “陈大人,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定然有许多人要拓跋砚死。” 陈子高眼中闪过了一丝忧虑:“放心吧王大人,谁要杀拓跋砚,谁就是与我们为敌,本官会加强此地防护。” 联想到前些日子陛下那严厉的态度,陈子高缓缓摇了摇头... 无妄之灾啊,若是拓跋砚死了,那他这个刑部尚书也就当到头了。 “希望如此吧,此事我等还需要回去整理一番,好禀明内阁与陛下。” 王岩拱了拱手,同样淋着雨离开了刑部大牢,坐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缓缓离去,陈子高脸上这才露出疲惫,伸出手捏了捏眉心。 刑部掌管审理案件与刑狱,向来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衙门,做得好是应该的,做不好就要受到责罚。 如今虽然处在平地之上,但陈子高则是觉得,他已经走在了悬崖边上,随时都可能粉身碎骨。 深吸了一口气,陈子高冷声下令:“加强此地守卫,告知五军都督府,让他们也派一些高手过来协助。” “是...”一旁的吏员躬身后退,步伐缓慢,生怕惹怒了这位铁面尚书。 .... 当日下午,御书房中,除了皇帝与黄俊,还多了一些大臣。 内阁,五军都督府,还有三司的掌管。 拓跋砚所说之事干系甚大,满是瞒不住的,索性早一些禀明陛下。 光汉皇帝此刻阴沉着脸,死死地盯着手里的诉状,上面的一字一句他都要将其看清楚。 这里的每一个字,都如利刃一般,插到了他的心头,让他无比剧痛。 三年三场大败,死伤军卒三十万,这个数字就算是放在兵马无数的大乾,也不是一个小数字。 发放的军饷,身穿的甲胄,手里拿的兵器,甚至是阵亡后的抚恤... 每一样都是一个天文数字,如今忽然有人来告诉他.. 这些战败都是内忧外患,勾结外敌所致,这几乎让他不能承受。 粗重的喘气声在御书房内回荡,皇帝眼中尽是血丝,脸色呈现不同的铁青色,脖颈上的青筋就像是爬虫一般,开始飞速蔓延。 黄俊见状,连忙低头递送气机,轻声说道:“陛下息怒,您不可轻易动怒。” “呵呵...息怒?朕如何能息怒?三十万大军白白葬送啊,三年过去了,若不是拓跋砚出现,朕...你们...还要被那些奸佞小人瞒多久?” 皇帝的声音跌宕起伏,手指依次扫过,每扫过一位大臣,他们的头都低了下来.... “你们真是大乾的肱骨啊,国朝出现如此蛀虫,你们竟然完全没有发觉?三省六部的官员都是瞎子吗!如此重要的事情还需要一个蛮子来告诉我们!” “陈子高,你这个刑部尚书是如何做的!!” “老臣...乞骸骨”陈子高面色灰暗,连忙跪了下来,脑袋深深地抵住地面。 “王岩,如果真没有记错的话,都察院统领御史,纠察百官,你就是这么查的?这三年来你在干什么?”光汉皇帝的视线挪动,死死地盯住了王岩。 “老臣...罪该万死,臣乞骸骨。”王岩也同样跪了下来。 还不等皇帝发话,辛元直也跪了下来,眼含热泪:“陛下..臣万死...臣乞骸骨。” 王首辅面色阴沉,看着跪地的三位官员,颇有一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行了行了,遇到事情就想着告老还乡,你们置这大乾天下于何地?” “王首辅说得没错,当务之急是要查清当年旧案,避免当年之事在今日再次发生。”宫慎之同样面色凝重,沉声说道。 此时,朝堂之中最强大的两股势力居然站到了一起。 皇帝接过黄俊递过来的清茶,将其一饮而尽,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都起来吧,你们都是大乾的肱股之臣,若是你们临阵脱逃,这案子还怎么查下去?” 三人的脸色晦暗难明,陈子高发出了一声叹息,心中无声自语: “终究还是没躲过啊...老夫这刑部尚书,怕是要做到头了。” 王岩的脸色也极为难看,若是能告老还乡还有一丝生机,日后还能重新复出。 但如今看来,朝堂之上不管是谁都不想让他们走。 至于辛元直,他是真的心怀愧疚,想要告老还乡,让有志之士接替他的位置查案。 光汉皇帝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 “三位爱卿,这桩案子就交给你们了,十日之内破案,找出幕后真相,这样对于前线的战事也好有个交代。” “十日?陛下....此乃陈年旧案,想要调查所耗费的人力物力不计其数,十天不够啊...”陈子高猛地抬头,此刻他是真的有一些慌乱。 十天,能够理清其内头绪都是他能力超群了。 “就十天,五军都督府,内阁都要全力配合,如今蛮子将要南下,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啊。”皇帝一锤定音,在场的大人们面面相觑。 “是需要尽快查案,若是有人狗急跳墙,那前线的战事可就危险了,拓跋砚所说的虽然不能尽数当真, 但也有一定的参考价值,赤林城的广源侯确实行事谨慎,蛮子很可能要从赤林老山一线进攻。” “若是此时有人在后方捣乱,那后果不堪设想,赤林城中...可是有足足二十万乾军啊。” 镇国公面露杀机,沉声说道,此话一出,代表着五军都督府的态度,让那三人的脸色又是一变。 此话就差明说了,若是赤林城出了问题,五军都督府饶不了你们。 “行了行了,散了吧,快些去查案,上不登顶。” “是...”在场一众大臣都站了起来,脸色都是阴沉得可怕。 “五军都督府留下。” 临到门前,皇帝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第247章 不打无把握之仗 五军都督府的几位都督留下后,皇帝没有说话,而是站起身来活动了片刻筋骨,又拿过了一杯清茶,一饮而尽。 最后他才看向诸位都督:“拓跋砚所说之事,五军都督府有什么看法吗?” 镇国公作为中军都督,第一个开口:“陛下所说..?是今年之事,还是往前之事。” “当然是今年之事,要立足于当下,之前的事发生了也就发生了,无法改变。” 镇国公与几位都督对视一眼后沉声说道:“拓跋砚所说有理,但不可全信。” “是极,就怕此时消息已经在去往草原王庭的路上了,王庭可能会因此而改变进攻方向。”兴国公孟述向来说话直来直去,毫无顾忌。 此刻这番话,让御书房内沉默了下来。 镇国公也点了点头:“事情可能没有兴国公说的那么严重,但自从拓跋砚被我们抓捕后,草原王庭可能就已经更改了作战计划。” 皇帝点了点头,低头看着奏折说道:“不管如何,赤林老山一线不得有失,赤林城后就是彭州, 那里是大乾的前线粮仓,地势一马平川,若是蛮子进入,便可直扑京畿之地。” 在场之人都知道京畿之地的重要性,蛮子想要攻入京畿之地基本不可能。 但若是蛮子出现在这里,那对百姓们信心的打击是极大的。 “林青,你有什么看法?”皇帝依旧在低着头,看着奏折。 但在场的气氛却尴尬了起来,黄俊微微低头,轻声说道:“陛下...靖安侯不在此地。” 皇帝一愣,这才缓缓抬头,看着前方的一众大老粗,暗暗摇头:“今日国事繁多,是朕糊涂了。” “林青如今是什么官职?” 黄俊回答道:“太子太保,兵部左侍郎,龙虎将军,并未在五军都督府任职。” 如此品阶在大乾已经是顶级了,但想来参加小朝会,至少要是一部尚书。 所以如今林青虽然尊贵,但却没有来此的资格。 “是朕糊涂了,林青加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诸位爱卿没有意见吧。” “陛下圣明。”五军都督府一众官员齐齐躬身。 在场之人都是人精,都能看出陛下这是有意提拔林青,都督佥事,又一个正二品的官职。 做完这一切,皇帝捏了捏眉心,挥了挥手,黄俊顿时默默走到了房门前,气力涌动,防止隔墙有耳。 “西军的作战计划如何了?五军都督府可有具体方案?” 听到皇帝这么说,几位都督先是一愣,随即面露狂喜! 镇国公连忙说道:“西军西出的作战计划已经拟定,但因为兹事体大,五军都督正在研讨其可行性。” “拿来看看。” 镇国公顿时拿出了一本奏折,恭敬地放在陛下的书桌之上。 皇帝打开一眼,映入眼帘的第一页,就让他的眼中闪烁出寒芒,语气中带着疑问: “西出三日便要横穿三国?西军能做到吗?” 平西侯种应安深吸了一口气,向前两步,沉声说道,声音掷地有声: “还请陛下相信西军,若是行动,西军将轻装简行, 兵分三路,迅速切入梁国,陈国,浏国,搜寻补给,救粮于敌, 而后日夜行军,二十日内,抵达北乡城!” “二十日?”光汉皇帝的眉头皱了起来,这已经与正常的骑兵速度差不多了。 “回禀陛下,由于时间仓促,没有准备更多的战马,二十日已经是极限了。”种应安眼中闪过了一丝凝重。 “若是有充足的时间,西军可以征集更多的山蛮部族人, 他们脚力充沛,行走在山川之间如履平地,能沿大乾边境直线行军,这个时间会缩短为十五天!” 种应安长出了一口气,这样做的代价,就是不知要跑死多少人。 皇帝点了点头,自然知道他们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会使得无数军卒死亡,即便他是皇帝,也感受到了如山一般的压力。 “此计划有几成把握?”皇帝看向镇国公。 “回禀陛下,只有五成,但此战若胜,将会一举扭转国朝颓势!” 皇帝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在面前如海一般的书籍中翻找,最后拿出了一本有些陈旧的册子。 他翻开查看,在第二页找到了一句话,轻声念了出来。 “不打无把握之仗,不打无准备之仗,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看到这句话,皇帝长出了一口气,神情也轻松了下来: “此计可行,但太过危险,将计划延后吧,至少要等到明年准备充足。” “陛下...西军上下愿肝脑涂地,慷慨赴死,与蛮子一决死战!”平西侯种应安跪地,将脑袋深深的抵住地面。 “种爱卿,自开国以来种家世代镇守西南,才使得我大乾西南安康富足, 而想要打败蛮子的前提,就是我乾境之内不乱, 等明年吧,仓促行军乃是沙场大忌,这个道理朕懂。” “北境的战事,就交给广源侯他们吧。” 平西侯种应安面露失望:“臣...遵命。” “那陛下...西军北上的谋划?”镇国公迟疑着问道。 “搁置,如今北境陈兵百万,坚守城池足够了。”皇帝没有任何犹豫,便否定了这一计划。 镇国公暗暗摇了摇头,如此看来,在陛下心中。 他们这些不打仗的勋贵,就是比不上经常打胜仗的靖安侯。 那本小册子他认得,就是如今武院学子们学习的书本。 所以他打定主意,回去后便弄一本看看其中有什么玄奥,使得陛下都如此爱不释手。 “九边守城将领你们认为如何?”皇帝再次问道。 “回禀陛下,攻坚不足,守城有余,今年的蛮子的南下,注定让其无功而返。”镇国公朗声说道。 “行了行了,每次都是这种说辞,可现实呢? 接连三年大败,使得蛮子的气焰愈发嚣张,不光是朕,就连百姓们都失望至极。” 皇帝脸上出现了一丝惆怅,每年这个时候,他都十分忐忑。 “如今靖安侯、平西侯、留江侯三人都在京城,请陛下放心,五军都督府会商讨出一份可行的办法。” “希望如此吧,退下吧...”皇帝面露疲惫,随意摆了摆手。 第248章 知分寸 一众文武大臣走后,御书房重新陷入了平静。 皇帝坐在大椅之上一动不动,神情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黄俊见状也没有出声,而是默默地将茶水倒满,放在了桌上,而后站在一旁。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才悠悠发出了一声叹息。 “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已经酉时二刻了。” 皇帝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转头脑袋看了看屋外昏暗的天空,长出了一口气: “已经这么晚了啊。” 端起早已凉透的茶叶,将其一饮而尽,皇帝便开始拿过一份份奏折,开始批复。 但很快,他下笔的动作顿了顿,问道:“拓跋砚的安全可以保证吗?” “回禀陛下,万无一失。” “呵。”皇帝发出了一声轻笑:“朕倒是想看看,是什么样的蠢货在京城里动手。” 黄俊微微一笑,低下头来轻声说道: “回禀陛下,右日逐王的安危不用担心,若是有人动手,也可以顺藤摸瓜。” “倒是..王庭使者拓跋存那边,会给人以可乘之机。” 皇帝恍惚了片刻,拿出了今日审讯的记录仔细查看,点了点头: “嗯...应该的,让你的人盯紧了,若是有人动手的话,不必阻拦。” “是,奴婢遵命。”顿了顿,黄俊又说道: “陛下,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如此一来是否有一些不体面?” 光汉皇帝将手中的笔轻轻放下,瞥了一眼黄俊: “哼,体面?不能化为军饷,也不能成为兵器甲胄,要之何用?既然王庭想让这拓跋存死,那朕就遂了他们的愿。” “不过...他们越是不想让拓跋砚回去,朕就越要将其送回去。”皇帝拿起了那本小册子,眼中闪过了一丝欣赏: “林青说的对,一个分散的草原王庭不足为惧,但一个统一的草原王庭,那就是我大乾的心腹大患,生死大敌!” “既然大乾的物资无论如何都要流向草原,不如流向拓跋部,让草原乱起来。” “陛下英明!” 黄俊脸上露出笑容,随着在位的时间增加,陛下如今对于朝政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黄俊打心底里开心,不光是他,如今皇城中的太监都是如此。 皇帝却摇了摇头:“只可惜啊,朕手中可用之人不多,而且无私为国能打胜仗的,只有林青一人, 看看这武院的书本,其上教导的东西都是国之重器,看来他没有藏私啊。” 皇帝又瞥了瞥黄俊,笑着说道:“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你知道朕最满意他什么吗?” “奴婢不知..还请陛下解惑。” “知分寸,即使一步登天,也不去联姻壮大势力, 前些日子朕问他纳兰世媛之事,被他一口回绝,朕很高兴啊。” 黄俊还是第一次见皇帝如此夸奖一个臣子,不由地抿嘴说道: “是极,虽说咱家与靖安侯是好友,但他从未向奴婢打探过宫中之事。” “不想有一些自作聪明的大臣,妄图窥探皇家秘事。” “好啊,看来朕今日给他升官算是升对了。” 皇帝似乎想到了什么,在桌上拿起了一份名单,仔细查看。 这是武院学子们的名单,上面有其家世背景,年龄能力,甚至一些边缘到说不上话的亲族也在其上。 毫无疑问,这是经历过吏部,司礼监严格审查后的案牍。 皇帝用人,忠心为上,能力次之。 只是一眼,皇帝的眼睛便亮了起来:“这独孤忍与孙冕的家世居然如此清白?” 黄俊抿嘴一笑,恭敬说道:“回禀陛下,奴婢已经派人去江南查过了,确实如此。” “独孤忍虽是前朝大族,但其家族早已没落,如今只剩下孤儿寡母。” “这孙冕就更为凄惨,早些年间吃不上饭,这才入了卫所,一路爬上来颇为艰苦。” “好好好!没想到如今我大乾竟然又发现两个将星种子,如今有名师教授,日后必成大器。” 皇帝的脸上止不住的笑意,如今大乾不缺守城的将领,就是缺能打仗的将领。 “等到秋日蛮子南下,朕打算将武院学子都派到西北,是金是银还需要火炼一炼才知道。” “陛下圣明,靖安伯当初就是仓促离京,没想到立下了赫赫战功。”对于这位朋友,黄俊是极为佩服的。 皇帝忽然觉得腰有些酸痛,便自顾自地站了起来,在屋内走动。 黄俊见状连忙说道:“陛下,不如先用晚膳吧。” 想到了那金黄酥软的大饼,皇帝的味蕾大动,点点头:“那传膳吧。” “奴婢遵命。” .... 此时此刻,京城的天空渐渐黑下下来。 五彩缤纷的灯光也逐渐亮了,照亮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京城会同馆,乃是接待外宾所用,不管是草原王庭的使者,还是周边小国的使者,都要安排在此处,有军卒把守。 此时此刻,作为草原王庭使者的拓跋存就在此处花天酒地。 古色古香的房间内弥漫着檀香,拓跋存与金兰都相对而坐。 在其周围是国色天香的舞姬在翩翩起舞,缭绕的香气几乎让拓跋存迷醉。 此刻他的眼神早已迷离,脸色涨红。 对于他来说,大乾的好酒劲头还是太过凶猛。 但他的视线却从来没有离开过那些舞姬,眼里闪烁着淫邪,看着那裸露在外的修长玉腿,不禁舔了舔嘴唇。 “金兄...你这都是哪里找来的女子,太...太好看了。”拓跋存结结巴巴的说道。 “呵呵,这都是教坊司的女子,礼部安排过来的,也是因为你来了,大乾这些狗官才舍得将这些女子送过来,平日里根本见不到。”金兰都满脸嫉妒。 此话一出,拓跋存十分受用,翘起身子重重拍了拍金兰都的肩膀:“说得好,金大人,那某就多在京城逗留一些时日,让你也好好享受享受。” 看着他油乎乎的手,金兰都笑着低下了头,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屑。 但还是笑着说道:“那就承蒙拓跋兄照料了,这大乾啊,就是比草原上要好。” 砰! 拓跋存用力的拍下桌面,将其上的酒菜震得飞起,吓了金兰都一跳。 “这...拓跋兄难道认为金某说得不对?” 拓跋存摇了摇脑袋,大喊道:“对...太对了!!” “以前是某不懂事,如今来了这大乾,才知道...这世上真的有让流连忘返之地啊!!” 第249章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哈哈哈哈哈,说得好!!” 金兰都端起酒杯,将其一饮而尽,只是视线从来没有离开过拓跋存,眼中是浓浓的不屑。 酒过三巡,拓跋存已经醉得差不多了。 在来往的舞姬身上来回打量,脸色也变得通红,眼神愈发迷离。 但他还是有着一丝理智,将脑袋靠近金兰都,问道: “金兄...这些女子?为何都如此清丽脱俗。” 金兰都在大乾许多年,几乎已经与乾人没有什么分别,便解释道: “你有所不知,能出现在教坊司里的,都是犯官女眷之流, 你想啊,原本她们都是养尊处优的尊贵夫人,要不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自然没有妓馆女子身上的风尘气,能不清丽脱俗嘛。” 说着,金兰都挑了挑眉头,用下巴指向那领舞的风韵妇人,淫笑着说道: “看到那个女人没有,她曾经是太仆寺主簿的夫人,如何?” “好好好...如此女人,我在草原还没见过。”拓跋存舔了舔嘴唇。 那女人脸戴白纱,身穿白色牡丹软纱,其内美丽酮体若隐若现。 她的眼睛明媚如春水,凝脂般的皮肤白皙无比,眉弯嘴笑,笑靥如花。 她不仅外貌优美,而且还有着温柔高贵的气质,如一缕轻柔的微风,轻轻拂过。 而且眉目含情,眼泪汪汪,充满了几分幽怨。 只是一眼,就让拓跋存呼吸急促,嘴巴微张,眼神迷离。 金兰都面露淫笑,继续说道:“不光如此,还有更绝的。” 拓跋存顿时来了精神,吞咽了一口口水,急忙问道:“什....什么?” 金兰都指的身穿一袭红色纱裙的女子,那女子身姿曼妙,风情万种,曲线优美,姿态迷人,皮肤呈现淡淡的粉红色。 “看到那女子了吗?” 拓跋存点了点头,又舔了舔嘴唇。 “那是妇人的女儿。”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拓跋存就感觉一股气血直冲头顶,眼睛中也有了几分漆黑。 刚刚消退的酒意瞬间爆发,让他的眼中多了一些血丝。 “此...话当真?” “我还能骗你?这次礼部见拓跋兄来,所以才如此大方,平日里想见面?门都没有。”金兰都撇了撇嘴。 这是他的真实情感,他在这京城虽然衣食无忧,也能时常去寻春坊逛逛。 但教坊司的女子,他接触的不多。 “那...那能不能..”拓跋存看向金兰都,挑了挑眉,眼中的火热几乎无法掩盖,像是两个太阳。 金兰都耸了耸肩:“此事某也没有办法,教坊司的女子卖艺不卖身,不过若是她们愿意,礼部也说不得什么。” “还要她们愿意?”拓跋存顿时有些不满,低头看了看自身。 先前他在草原之上觉得自己英武不凡。 但来到这大乾国都之后,则是觉得自己充满粗鄙,像是乡下来的奴仆。 他是有自知之明的,这样貌美的女子,如何能愿意与他共度春宵。 “来来来,喝酒喝酒,不想这些烦心事。稍后我带你去寻春坊,那里的姑娘也水灵着呢。” 虽然拓跋存也抬起了酒杯,将其内的酒水一饮而尽,但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过那些女子。 尤其是那风韵妇人与红衣女子,使得他不时地舔舔嘴唇。 时间缓缓流逝,一个时辰的时间眨眼而逝。 拓跋存此刻已经醉得不成样子,手里拿着酒壶东倒西歪,眼睛也眯了起来。 淫邪已经填满了他的心神。 对面的金兰都也差不多,扶着额头,不停的摇头,他拍了拍肚子,嚷嚷道: “我...我去茅房,拓跋兄先喝着。” 金兰都离开,拓跋存看着他的背影,脸上出现了不屑,随意啐了一口,骂道: “在大乾待得久了..都没有草原儿郎的气概了。” “我王庭儿郎看上的女子...还有经过别人同意?直接抢来!” “我是拓跋部的雄鹰,日后要成为拓跋部的王,不光如此,我还要成为草原的王!” “若是我被区区两个女人拦住,那岂不是笑话?” 拓跋存一边嚷嚷,一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朝着那还在跳舞的女子走去。 尽管身形摇晃,但她的视线从来没有挪开,一直死死地盯着那美丽妇人。 “来...来...” 见他过来了,那些姑娘们也被吓了一跳,纷纷停止了舞动,开始朝着角落里汇聚。 那妇人摘下了白纱,脸上露出了一些歉意,用她那温润的声音说道: “大人...拓跋大人还请自重,我等是教坊司中人,卖艺不卖身...” 但拓跋存依旧没有停止脚步,眼神逐渐变得凶厉,快步上前,一巴掌就甩了过去! “啊...”妇人一声惊呼,顿时摔倒在地。 由于她穿的是纱裙,掉下的瞬间微风浮动,露出了大片雪白肌肤.. 让拓跋存的嘴巴又张了起来,他不由分说的扑了上去,那身子紧紧地压住那妇人! 不停地撕扯着那纱裙! “哈哈哈哈,我是草原王者,你敢不从,我就杀了你!!” “啊...大人不可啊。” 拓跋存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跨坐在那妇人身上,又是两巴掌抽了过去,让那妇人嘴角溢出鲜血。 脸上写满了哀怨..她不久之前还是人人羡慕的夫人,如今居然沦落至此... 撕拉... 刺耳的声音传了过来,在这房间内格外明显,引得后方的姑娘连连尖叫。 没多久,拓跋存就将那妇人的衣服尽数撕碎,见她不反抗,拓跋存发出了一声冷笑。 “哼,我是拓跋王,谁敢不从!”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视线看向那红衣女子,轻轻舔了舔嘴唇...淫笑道:“还有你...” “不要....大人...大人,妾身愿意侍奉大人!” 妇人面露哀怨,无力地伸出手,像是随时都要折断的花朵。 但拓跋砚不予理会,直至将那红衣女子扑倒,重复先前的动作。 “娘..娘...救我...”少女的声音充满凄惨,在房间内回荡。 哧啦... 红衣女子的衣裙被彻底撕开,拓跋存顿时扑了上去! “哈哈哈哈,谁也救不了你们!!” 这话似乎点醒了妇人,她眼神愈发坚定,呼吸急促,从头上轻轻地抽出玉钗... 慢慢地站了起来,悄无声息地朝着拓跋存走去。 屋内回荡着他的淫笑与少女的尖叫,但奇怪的是,没有人出声提醒。 瞄准拓跋存那黝黑的脖颈,妇人瞳孔微微放大,狠狠的扎了过去! 噗嗤! 鲜血飞溅,妇人的脸上被喷上了几滴鲜血,吓得她愣住了。 但随即,她的眼神变为了坚定,双手握住玉钗,深深一按! 狠狠一划... 鲜血喷涌.. 第250章 自发而为的刺杀 今日的会同馆与以往不一样,灯火通明。 一辆辆马车停在宽阔的街道上,还有不少马车在赶来的路上。 凝重的氛围让在场的马儿都没了声响。 一队队披甲执锐的军卒赶来,将会同馆包围的严严实实,一个苍蝇都飞不出去。 此刻,一辆宽大的马车停在门口,从上下来一个年约五十的老者。 此刻他面露焦急,眼神中带着哀怨,连华袍上的褶皱都来不及抚平,想来是匆匆赶来。 “府尹大人,您终于来了。”一名军卒过来迎接。 此人正是刚刚官复原职的京城府尹陆务升,前些日子因为京城凶杀案被撤职。 但因为这个位置太过烫手,各个党派互相推诿,谁也不愿意接任。 最后还是吏部尚书宫慎之请奏陛下,使得陆务升官复原职,戴罪立功。 只是这官帽子才刚刚戴上没几天,竟然又出现了草原使节被杀一案。 刚听到这个消息的他目眦欲裂,近乎当场昏迷。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案发的现场是在会同馆,属于礼部管辖的衙门。 直接责任在礼部,不在他京城府衙。 “走走走,不必多礼,进去看看。”陆务升匆匆说道,便径直走了进去。 此时此刻,屋内站满了人。 礼部当夜值守的右侍郎,刑部左侍郎,京城的将领,兵部主事尽数在此。 而作为会同馆提督,礼部主客司主事面无血色地跪倒在地,身体不停地颤抖。 草原使节死在了会同馆,他这个直接责任人如何也逃不脱干系。 礼部右侍郎是一名大约四十余岁的中年人,长长的胡须自然垂落,眸子中带着煞气,死死地盯着主客司主事。 此人名为纪如渊,不管是会同馆还是教坊司,都是他直接管辖。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也感觉眼前发黑,几乎不能自控。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扶着额头,挥了挥手:“将此人抓起来!!审,好好的审!!” 顿时,周围的军卒衙役上前,架住了此人的胳膊,将其拖了出去。 “不..不...大人。” “大人...下官不知情啊,下官冤枉啊!!” 但在场之人无人理会,一个主事而已,真正的风波还在后面。 陆务升看向府衙的仵作,面露询问。 “大人,您来看。”仵作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而后将白布掀开,露出了后背朝上的拓跋存。 “诸位大人,致命伤为脖颈处的这一道伤痕,伤口入体深六寸,刺破了使节的脊柱。” 众人看向那个深深的孔洞,还有一旁的银色簪子,不禁皱起了眉头。 “簪子入体后,向右偏移四寸,致使使节大出血而亡。” 仵作又指了指那个深可见骨的伤口说道。 陆务升这种场面见得多了,顿时皱起了眉头:“凶手是教坊司的舞姬?” “回禀大人,是的。” “不对,一个弱女子而已,使节为何不反抗?”陆务升眉头皱起,如果没记错的话,草原人人习武。 “回禀大人,在簪子刺入体内的一瞬间,使节就已经失去行动能力, 脊柱是人体脊梁,传达各种气力,力气之场所,一旦受到破坏,就会失去行动能力。” “如此精准?那舞姬呢?审了没有?” 仵作的脸色一僵,视线看了看角落,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礼部右侍郎纪如渊叹了口气,沉声说道: “那舞姬已经自尽了,与之一同自尽的,还有她的女儿。” “自尽了?女儿?” “当时拓跋存已经大醉,想要对那母女行不轨之事,在对其女儿行凶之际,被那舞姬杀害。” 陆务升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多年为官的经验告诉他。 这件事情要么简单到极致,是无意的仇杀。 要么...其后的水深不可测。 如今凶手与死者都已殒命,查无可查。 一个直觉告诉陆务升,这件事如前些日子的凶杀案一般,无论如何也查不出结果。 但他还是叹了口气,作为京城府尹,还是要将本职工作做好。 他沉声下令:“调查这母女二人的真实身份,因为何事去了教坊司,在教坊司中与何人接触密切,近些日子有什么异常举动。” “查清是谁将这母女二人安排在此处,抓起来严加审问!” “今日这附近出现的可疑人物都要找出来,若是有幕后真凶,可能会重新来到现场。” “另外...询问金兰都,看看拓跋存今日有什么异常举动。” 陆务升下令时,根本没有避讳在场的诸位大人,虽说此地是礼部衙门。 但真正办案,还是要靠他京城府衙与刑部。 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在场的诸位大人说道: “诸位大人,发生如此之事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这可能影响大乾与草原的邦交, 所以陆某恳请大人,若是府衙查案,还请不要阻挠。” 纪如渊点了点头:“陆大人放心,尽管查,我礼部定不会阻拦。” “刑部定当竭力配合。”刑部左侍郎也表示了支持。 如此一来,陆务升松了口气,沉声说道: “那诸位大人,陆某暂且告辞,如此大事,某要进宫禀明陛下。” 京城府尹,虽然官阶不高,职权不多,上面还有诸位管家婆。 但府尹却可以随时入宫面圣,这是许多六部堂官都做不到的事。 比如在场的礼部右侍郎和刑部左侍郎,除非皇帝召见,否则就算是天塌下来了,他们也不能在夜晚进入皇宫。 一刻钟后,陆务升在御书房见到了一身睡袍的皇帝,脸上还带着严重的起床气,正在慢悠悠地喝着茶。 “发生了何事?” “回禀陛下,草原使者拓跋存死在了会同馆中。” “哦?”皇帝的脑袋抬了起来,问道:“怎么死的?” 陆务升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说了出来,引得皇帝面露怪异:“就这么简单?” “回禀陛下,就是如此。” “朕知道了,下去吧,好好查案。” 陆务升一愣,心中有一个感觉,那就是陛下对这个消息并不吃惊,似乎早有预料,但他不敢说。 “是...” 但他离开后,皇帝的表情晦暗难明,喃喃自语:“还真死了啊。” 一旁的黄俊面露凝重,躬身说道:“陛下...是奴婢失职,没有查到幕后推手的痕迹。” 皇帝摆了摆手:“直接动手是最蠢的办法,世间最完美的刺杀就是自发而为, 而真正的黑手只需要静静观望,若是不成,再行补刀。” “陛下圣明...” “查一查那母女吧,看看是谁将他们安排在教坊司,又是如何出现在会同馆。” “是...” 第251章 你为大乾皇,我为草原王 “你儿子死了。” 温暖和煦的刑部大牢内,响起了一个声音,带着平淡,带着理所当然。 林青就那么坐在拓跋砚对面,侃侃而谈。 而作为刚刚死了儿子的拓跋砚,脸上则是没有丝毫表情,充满了理所应当。 “这种蠢货,还是早些死了好。” “那可以是你儿子啊。”林青面露怪异。 “草原与大乾不同,某有十几个儿子,死一个算什么?”拓跋砚毫不在乎地说道。 这一点,林青倒是颇为赞同.. 草原人无拘无束,各个部落之间各司其职。 也没有太多娱乐活动,只能整日关起门来造娃。 大乾的官员则需要每日忙碌,他就知道一些朝廷大员都是老来的子。 而且就一个儿子。 比如王首辅,比如六部的几个尚书。 镇国公更惨,只有一个女儿。 要说他不为日后爵位继承人着急,林青是不信的。 沉默了片刻,拓跋砚将视线放到了林青身上,面露怪异: “你若是在草原上,孩子应该有五六岁了。” “在这大乾....居然还没有成婚,可笑!” “呵。”对于拓跋砚的调侃,林青心里没有丝毫波动,只是淡淡说道: “蛮子未灭,何以为家?陛下曾经想要赐婚于我,被我拒绝了。” “哦?是哪家的姑娘?”拓跋砚来了兴致,问道。 “镇国公家的独女。” 拓跋砚眼神闪烁,似笑非笑地盯着林青:“你如何拒绝的?” “你不是听过了吗?”林青耸了耸肩。 此刻二人之间的氛围像是老友见面,没有丝毫凶戾之气。 “哈哈哈哈哈,你们乾人啊,做事就是拐弯抹角,就连皇帝也是如此。” 对于拓跋砚的反应,林青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此话何讲?” 拓跋砚这才收起了笑容,摇了摇头: “在这大乾能让本王心服口服的人不多,你算一个,可你还是太年轻了,只是侯爷,对于王者皇帝的世界还是不了解啊。” 林青眼中的疑惑更甚。 “本王奉劝你一句,不要过早成婚,与那些世袭勋贵也不要有过多牵扯,尤其是联姻,但可以找个寻常女子,早生个儿子” 林青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他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拓跋砚的意思。 “你是说,陛下是在试探?” “不然呢?本王虽然不是草原汗王,但在拓跋部,本王就是皇帝, 若是本王部下大将互相联姻,即使本王不说,在心中也会留下一根刺。” 说着,拓跋砚摆了摆头:“你还小,不懂这些,看在你要将本王送回去的份上,本王与你说一句真心话。” “作为领兵大将,最好是娶寻常女子,若是心狠一些,将其家人杀得一干二净,方为稳妥。” “如此一来,只要你不打败仗,你就无懈可击。” 刹那间,林青的眼睛眯了起来,脑海中不停回顾那些久看过的史书。 将军权臣的史料不可考证,但皇家宠妃的家族,下场都不是那么好。 经常会出现家中女子入宫为妃,但家道中落的情况。 这两者看似不同,但却有异曲同工之妙,他又想到了镇国公与兴国公。 二者的联姻就算是在如今也颇为诟病,此事几乎隔上一段日子就要拿出来鞭策一番。 其中不光是有文官的不满,甚至可能也有陛下的不满。 “想明白了?你的年龄太小,关乎权利,你理解得不透彻也是应该的, 就算是本王,也是在屁股坐上王位之后,脑袋中才出现的这些想法。” “为何与我说这些?”林青收起了心中思绪,淡淡说道。 拓跋砚面色晦暗,眼神莫名,低声说道: “侯爷,别看你一时风头无两,手握大权,但殊不知,你已经走在了悬崖边上。” “稍有不慎,就要粉身碎骨啊,哈哈哈哈哈。” 拓跋砚毫无顾忌地大笑,将头顶的一些积灰都震了下来。 对于拓跋砚,林青没有那么多信任,但他为何如此说?他想不明白。 索性直接问出来:“此话何意?” “听闻大乾皇帝最近要广开后宫,娶老婆?” 林青点点头,对于拓跋砚知道这些事,毫不见怪。 “还是那句话,你还年轻,又是武者,活到百岁轻轻松松。” “大乾皇帝呢?本王虽只见过他一次,但已有油尽灯枯之势。” “届时主少国疑,你的下场不会太好。” “还是那句话,早生个儿子,还能承袭你的爵位,不至于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呵呵..你在挑拨离间?”林青依旧表情平静,淡淡地看向拓跋砚。 “本王没有,只是将可能发生之事说了而已,不过本王给你准备了一条退路,想不想听?” 拓跋砚淡淡一笑,似乎找回了身处草原,手握大权的那种从容,见林青没有说话,他索性开口: “日后若是你出了事,可以来草原,你助我夺取汉王之位,我帮你夺取大乾天下。” 拓跋砚嘴唇咧开,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眼神中充满了睥睨天下的气势, 只见他从容地伸出一只手掌,先是缓缓松开,又重重握紧! 阵阵气浪扩散! “你为大乾皇,我为草原王!” 林青沉默不语,眼眉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抬起了脑袋,悠悠说道:“你怕了?你怕你回不到草原?” “本王相信你,相信大乾皇帝。” 拓跋砚没有正面回答,林青也没有追究,而是默默地站起身,离开了牢房。 牢房紧闭,林青停在了原地,留给了拓跋砚一个背影。 “一月之内,本侯送你回草原。” 说完,他的身形便慢慢消失,亦步亦趋。 直到此时,拓跋砚才放松了身体,脸上渐渐出现微笑,心中一块大石头重重落地。 抬头看了看四周监牢,他又发出了一声轻哼,走到那张柔软的大床上,直直地躺了下来。 ... 当日下午,一封奏疏悄无声息地进入内阁与皇宫。 靖安侯以使者殒命,草原王庭大起刀兵为由。 请求离京,前往九边重镇督军。 内阁否之,皇帝否之。 当夜,礼部主客司郎中被捕,此为刺杀草原使者幕后真凶。 据其交代,草原诸部会展开对右日逐王拓跋砚的刺杀。 第252章 暗礁险滩 京城的繁华不止所见到的一切,还有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繁华。 不知名的小巷中,一栋民房前。 几辆普普通通的马车挤在一起,显得格外拥挤。 若是有行家在此,就会发现。 这马车不论是拉车的马,还是车厢的制作。 都是最顶尖,最昂贵的。 民房的小院不大,站着几名护卫,面色平静,眼神死寂。 太阳穴高高隆起,浑身气势内敛,一看就是武道高手。 他们牢牢守护着大门,神情警惕。 昏暗的房间内灯火摇曳,视觉首先被柔和的暗色调所吸引。 与黑色的装饰,以及金丝楠木家具的映衬,使整个空间显得沉稳而典雅。 尽管光线不足,但每样物品都井井有条,细节之处无不体现奢华尊贵。 房间的中心是一张巨大圆桌,周围摆放着几把椅子。 上面堆满了厚重的文书与古董文具。 江南出品的精致砚台,取自草原烈马制作而成的细长毛笔,无不在低调中流露出主人的身份和品味。 黑暗中,三人围绕着圆桌而坐,不停写写画画。 毛笔冲刷宣纸的声音‘唰唰唰’地响起。 在这无声的房间里异常刺耳。 不多时,其中一人停下了书写,将手中的宣纸放到了桌子中央。 上面清晰地写着一行小字,笔走龙蛇,气势非凡。 [三大案要尽快做一个了结,如此拖下去,是祸非福。] “唰唰唰” 另外二人没有说话,而是抬起手在这纸张上, 各自写了一个[可]字,这张纸被放在一边。 其中一人又拿出一张纸,继续书写。 [兵器工坊之事不可不查,不可大查,赤林城的兵器工坊可以交出去,此事乃李术所为,趁机清除其残余党羽。] 另外二人沉吟片刻,一人在其上写上了[可]。 一人写了[不可],并在后面补充[太多了]。 最开始那人继续书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断臂求生,尚可行。] 那写了[不可]的人沉吟片刻,终归还是抬笔,划去了那个[不]字,使得字迹变为了[可]。 这张纸也被放到了第一张纸下方。 [内外勾结之事何解?某认为当派御史出京,雷声大雨点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以知会草原,让其提前南下,打乱朝廷部署,让其无暇分心。] 纸张放在中间,其余二人沉默不语。 一人抬笔书写。 [蛮子贪婪粗鲁,如此行事,代价过大,顺其自然即可。] [如今边疆面临战事,不可临阵换帅,御史会束手束脚,难有作为。] 另一人拿过纸张书写。 [如此草率处理,朝廷不会满意,结合兵器工坊一事,将工部牵扯进来,付出一些代价,平息此事。] [工部尚书乃陈党在朝堂支柱,不可动,会引起反扑。] [右侍郎司徒行贯乃王党之人,其子司徒怀方被纳兰亭所杀。] [曲州田云光、佟英皆为王党,为皇帝不喜,动他,不会引起王党反扑,甚至五军都督府会推波助澜。] 纸张被放在桌子中央,其余二人目光停留在纸张之上,久久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掌从黑暗中探了出来,在纸上轻轻书写。 [可] 另一人也同样如此。 [可] 纸张被放在先前两张纸下方。 [陈年旧案一事,某认为死无对证即可,时间将冲淡一切。] [权力的空缺已经得到填补,不论是谁都不希望翻案。] [可] [可] 两个字被写了上去,纸张也被顺利地放到一旁。 随后,又一张纸递了出来,放在圆桌中央。 [拓跋砚如何处理?] [杀不得,某建议将其送回草原,若是再留在京城,徒生事端。] 屋内顿时陷入了沉默。 不多时,一人在纸上书写。 [如何做?某认为拓跋砚是皇上的诱饵,谁打他的主意,就会被宫里盯上。] [不如做得隐秘一些,杀了。] 另外两人都在纸上书写了[不可]。 其中一人拿过纸张,慢慢书写。 [此事不可为,会犯众怒。] [与其主动出击,不如静待时机,将三大案办得轰轰烈烈,届时自然有人受不了。] 纸张被放在圆桌中央,其余二人默默看着。 [可,注意分寸。] [可,控制范围。] 至此,圆桌一旁已经有四张写满了小字的纸张。 [武院之事如何?] [静观其变即可,日后靖安侯离京,武院将重回我等掌控。] 纸张被放在了圆桌中央。 [可,其中学子需要时刻关注。] [可] 纸张被放在一旁,此时此刻,那里已经有五张写满小字的纸张。 其中一人没有说话,一只手拿起了那五页纸,另一只手在圆桌上轻轻一拉。 一个隔间被拉了开来,里面整齐摆放着一沓沓纸张。 多的有十多张,少的只有一两张。 五张整齐的宣纸被放了进去,隔间关闭,三人默默起身。 从不同的方向离开了此地。 三人离开后,昏暗的屋子重新归于黑暗。 从始至终,没有人发出一丝声音。 .... 城外靖安军的军营之中,夜色已深,但中军大帐依旧点着明灯。 林青高坐于上首,看着手里的一封封文书,这是武院学子近些日子以来的学习成效。 是针对蛮子南下所作的战略部署。 其上的想法虽然稚嫩,但天马行空,有诸多可取之处。 这让林青时不时地露出笑意,从这些方略来看,大乾军卒中还是有很多人才。 他们就如苍生一般,只缺少一点点运气 在这些文书下方,是一张巨大的大乾地图,上面标注了九边重镇以及北方的各个卫所粮仓。 这对于其他人来说是机密,但如今他已经是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自然可以放心查看。 他一边看着文书,时不时瞥向地图,研究学子们方略的可行性。 对于一些格外全面的方略,即使可行,林青也会将其放在一旁。 如今武院学子有一部分是京城勋贵子弟,自然能得到其家族的支持。 这份方略可能不是他一人完成,可能是其家族谋士合力完成。 不过林青对此没有拒绝,一来这可以提高学子们的积极性。 二来...也可以趁机看一看京中勋贵们的态度。 这时,严光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信封,轻轻放于林青桌上。 “侯爷,宫里来信。” 林青的眉头挑了挑,“知道了。” 第253章 月下京城 在看完宫里来的信件之后, 林青默默将信件折了起来,放在一旁的烛火上烘烤。 很快,信件燃烧,变为了一团灰烬。 信件的内容很简单,是东厂西厂探查到的一些京城动向。 由于纳兰元哲,武恒,钟信都没有待在身边, 所以他身边还没有情报机构。 使用五军都督府的又不是那么隐蔽。 所以,他目前的信息来源,只有宫中的东厂西厂。 但这相比于他自己的,还有五军都督府的,都要准确得多。 来往的信件里,甚至有一些大臣们在衙门里的谈话,极为私密。 若是放出去,都会引起轩然大波。 由此可见,在京城地域,东厂西厂还是可以信赖的。 不过,情报终究只是辅助,一切的行动还要根据局势判断, 才能正确地让事情走向他希望看到的方向。 这信件中,就已经阐明了一些京官对于三大案的态度。 打算在后日朝会之时发难,还有一些文官对于武院的不满准备弹劾等等。 这些林青都没有将其放在眼里。 究其原因,他只是一个武院的副山长,真正的山长是处在皇宫内的陛下。 状告武院的折子经过内阁,终究会放在皇帝的桌案之上。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皇帝会如何处理。 ——留中不发。 看了看夜色,林青默默叹了口气,伸出手捏了捏眉心。 这些日子的经历,让他感觉比行军打仗还要累。 一方面要看管武院,一方面要看往年的边疆战报,还要与五军都督府制定战斗计划。 值得一提的是,他那个大胆的方案被皇帝否决了。 不过五军都督府方面,还在积极调整,准备明年尝试。 对此林青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在他看来。 饭要一口一口吃,先想好今年如何抵御蛮子才是正道。 不知为何,林青的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如今已经到了九月底,北境的蛮子依旧安静得可怕,不知在谋划什么。 虽然有一些消息经过暗探传了回来, 但大多模棱两可,不知道其真正的进攻方向。 以至于九边重镇都要积极防御,哪一方都不能落下。 如此一来,林青将拓跋砚送回去的心思就愈发迫切。 若是有他在草原,局势会明朗得多。 有些烦躁,林青便站了起来,漫步走出了军帐。 明月高悬,时而被云雾遮挡,时而冒出头来, 散发着银色的光芒,照亮了安静的营地。 如今已是深夜,除了柴噼里啪啦的爆炸声,更多的还是军卒的鼾声。 即使是在京城,每日的训练依旧艰苦。 他们也乐在其中。 因为军卒们知道,他们不再是以往的烂命一条,死了就死了,早些解脱。 如今,他们每参加一场战事,就能让他们的家人好过许多。 不说是斩首的赏钱,就是在战场上抢,也能抢不少财货。 这让他们舍不得死! 更吸引他们的,还是以往那遥遥无期的官身,那代表着安逸的生活。 一旦不打仗了,那他们也是官老爷了。 一切的一切,都督促着他们好好训练,努力在战场上活下来。 平日里疏忽训练,总是差不多,到了千钧一发之际,差的就是那么一点。 那一点,就能够要了他们的命。 这个道理军中的文书已经给他们讲明白了。 当然,少不了去京城中消遣一番,虽然靖安军中有一些人是京畿之地的百姓。 但更多的,还是曲州人士,对于京城繁华之地,向往至极。 林青也没有阻止,张弛有度,方能强军。 “自回京以来,好像还没有好好看看这京城。” 林青忽然有些感慨,若是以往,这喧闹的京城中定然少不了他。 如今,倒是多了几分厌倦。 不过,林青还是觉得,要去看看京城的大街小巷。 ... 花岭街,是京城夜晚最热闹的地方。 这里大多是勾栏妓馆,还有一些饮酒作乐的场所,就连一些店家都是彻夜不休。 这里的人流也是最多的。 夜晚的京城,少了百姓黔首的身影,倒是多了一些雍容华贵。 奇怪的是,这种平衡在多年前就已形成。 白日里,京城的街道,大街小巷,都是衣着朴素的黔首,大户人家的子弟轻易不会出来闲逛。 而到了晚上,到处都是锦绣衣袍,处处彰显着金贵。 一明一暗,形成诡异的平衡。 就如这花岭街,走在路上的,最差也是一方商贾或耕读世家的子弟。 身穿的都是绫罗绸缎,做工精美,一件衣服都要数十两。 但凡事总有例外,一名白衣男子淡然地走在花岭街上, 饶有兴趣地看着周围的店家商铺,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小摊贩,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 在其身旁,还有几名身穿锦衣的扈从。 男子的衣着不算名贵,但不知为何,凡是见到他的商贩,都感受到了泼天的贵气袭来。 就连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青楼老鸨,都不禁脸色微变,将声音压低了许多。 心中暗道这又是哪位养尊处优的大人物来了。 男子来到一个摊贩前,拿起了其中一把白玉扇子仔细打量,眼中透露着喜爱。 “店家,这扇子多少银两?” 那摊贩也是混迹多年的生意人,脸上长着一颗大痣,打量了男子片刻,顿时大笑着说道: “老爷您是外地人吧?” 男子笑着点了点头。 摊贩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一看老爷就是识货之人,这是从西域传来的白玉,京城少有,若是老爷喜欢,一百两银子拿走,也算是某..” 话还没说完,男子将那扇子放下,轻轻摇头,面露微笑。 身旁一名扈从笑了笑,说道: “我家老爷虽然是外地人,但我是京城人,十两银子,卖我就拿着。” “十两?”摊贩顿时有些着急: “太低了太低了,这样吧...五十两,算是交个朋友。” 扈从微微一笑:“就十两。” 说着,扈从拿出钱袋,从中拿出了一张价值十两的银票,放在桌上。 那摊贩有些着急,顿时挠了挠头。 而后不耐烦地摆了摆头:“行吧行吧,十两十两!” 同时快速将那银票收了起来,拿出了一个锦盒,将那扇子装了进去。 男子接过锦盒,脸上露出满意,又摇了摇头。 扈从说道:“老爷,这十两银子是别人孝敬给我的,不贵。” 男子摇了摇头:“不是贵,是太便宜了。” “这不是白玉,是出自西域的彩玉,只不过呈现白色罢了, 这是我见过的第二块。第一块是先帝时期西域进贡的一块,与这块差不多。” “那....这??”扈从顿时瞪大了眼睛。 男子微微一笑:“至少万两。” “那这摊贩是看走眼了...” 第254章 京城刺杀 林青看着花岭街一副人来人往的景象,不由地摇头微笑。 “还真与以往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啊。” 在其身边,严光与另一名亲兵寸步不离,跟在林青身后。 对于侯爷这种心血来潮,即使是严光也颇为无奈。 如今京城风云汇聚,不知多少人想要自家侯爷性命。 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太过危险。 林青看了看神情紧绷的二人,微微一笑: “不用如此紧张,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 他对京城熟悉无比,夜晚出来的人都有分寸,不会轻易结仇,也不会轻易惹是非。 因为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非富即贵。 若是他来选择刺杀地点,一不会选择花岭街,二不会选择夜晚。 毕竟这相当于得罪了一个京城的权贵。 “公子,这里人多眼杂,还是有些危险,多叫几个兄弟进来吧。” 严光压低声音,说道。 同时视线一直在周围打转,警惕地盯着四周。 “不必,府衙隐藏在暗处的高手有不少。” “陆务升被官复原职后,尤其加强了京城夜晚的防护,若是再出事,他的官帽子可真要掉了。” 这么一说,严光顿时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 浑身肌肉也松弛了片刻,他如今看起来鼓鼓囊囊的,因为里面穿着两层软甲。 若是有人行刺,他已经做好了充当挡箭牌的作用。 三人在花岭街闲逛,几年没来了,林青对这里还是熟悉无比。 只是如今他已经变了模样,那些熟悉的老鸨们都已经不认得他了。 忽然,他的眼睛一亮! 看到了一个脸上长着一颗大痣的商贩。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商贩已经在此地摆摊了许多年了,看来有一些本事。 能在花岭街立足的,定然有一些官府或者权贵的关系。 要不然出了事,无人摆平,那就只能灰溜溜滚蛋。 林青来到摊位前,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大多都是一些有趣的小玩意。 多处都会被世家公子买来博得美人一笑。 当然其中也不乏一些好宝贝,只不过极少便是了。 而且商贩还会见人下菜碟,一件东西的价格不同的人来可能差上数十倍。 林青拿起了一枚圆形吊坠,在手里来回摆弄。 看向那摊贩,笑着说道:“店家,在这里好些年了吧。” 那摊贩一愣,随即摆了摆手,哂然一笑:“嗨,不过是混口饭吃。” 林青笑着点点头:“这玉坠多少银子?” “我看您也是老主顾了,五两银子拿走。” “店家,这可就不厚道了,几年前我在这里买个玉坠,还是一百两银子。” 那摊贩顿时面露尴尬,挠了挠头,解释道: “客官您说笑了,这玉坠的材质不一样。” 林青摇头一笑,看着摊贩局促的模样,没有与他一般见识,拿出钱袋,掏出了一张十两银子的银票递了过去。 摊贩顿时面露喜色,低头接过银票。 他眼帘低垂,在接过银票的一刹那,脸上的谄媚瞬间消失,眼神变得冰冷,其内闪过杀意。 就连神情也变得木讷。 手腕一翻,一把雕刻着精美花纹的匕首出现在摊贩手上, 没有任何犹豫,直直地朝着林青刺去! 雄浑的气力缠绕在匕首之上,破开了空气,让周围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锋锐气息。 林青的瞳孔骤然收缩,看着直直刺来的匕首,浑身肌肉绷紧,气力呈不正常的速度流动。 匕首带来的破空声呼呼作响,林青的眼睛眯了起来,看到那张木讷呆滞的脸,心中顿时出现了一个猜测! “死士!” “小心!” 一旁,严光一声暴喝,作势就要扑上来,但匕首袭来的速度飞快无比,俨然已经来不及了。 另一名亲兵则是手腕一翻,手中出现了一把小巧的军弩,但似乎也已经来不及了。 刹那之间,处在风暴中心的林青觉得身边多了几道危险目光,已经牢牢锁定了他! “是冲我来的刺杀?” 嗖嗖嗖—— 弩箭划破空气的声音接连响起,让林青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这一切都是在瞬间发生,他看着眼前已经变成了一个点的匕首,没有犹豫! 所有气力灌注到右手之上,用力向前一挥,狠狠地握住了那刺来的匕首。 噗嗤。 匕首外环绕的气力割破了他的手掌,刺入了他血肉。 但林青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这些痛苦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相反,察觉到气力刺破血肉,林青眼中还闪过了一丝庆幸。 接着,他这右手再次伸入,丝毫不顾及已经皮开肉绽的血肉。 直到听到‘咔’一声声响之后! 匕首已经触碰到了他手掌的骨骼! 林青的眼神顿时变得锐利, “就是现在!” 随着五指紧握,骨骼紧紧抓住了匕首。 让人头皮发麻的锐利声音响起,骨骼与匕首的利刃开始摩擦! 匕首最后停在了林青眉心三寸,前进的步伐被挡住了。 但危机还没有解除,周围的弩箭声已经越来越近了,危险也笼罩了他。 这时,亲兵也射出了弩箭,尖啸声转瞬即逝! 三支弩箭刹那间钉入了刺客的身体,让他的身体一颤。 想要发动的攻击停顿了下来。 见到这一幕,林青的眉头一挑,眼睛中迸射出精光。 将身形与那刺客瞬间拉近! 两只手牢牢地扣住那刺客的身体,用力一转! 刹那之间,林青的位置就与刺客的位置调转。 噗嗤噗嗤! 弩箭刺入血肉的声音再次出现,引得那刺客的身体再次震动,眼神中的光芒很快便黯淡了下来。 俨然已经活不成了。 但就在林青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弩箭声没有消失! 第三支弩箭出现了,射向的方位正是林青所在的地方,也是原本刺客所在的地方。 灭口! 林青的瞳孔骤然收缩,时间仿佛在一刹那停滞了! 冰冷的箭头在他的眼里越来越大! 旧力刚去,新力未生。 对于这枚射来的弩箭,他已经无力躲避。 刹那间,林青做出了决断,将身体一侧,膝盖弯曲,努力将大腿抬起。 他要用人体最坚硬的大腿骨来硬扛这一弩箭! 就算大腿骨被射断,也要比伤及五脏六腑要好。 但就在这时,一只洁白无瑕,略显纤细的手掌轻轻出现。 在弩箭射入前,轻轻将其抓住。 像是抓住一根羽毛一样轻松。 “侯爷,您没事吧。” 第255章 皇老爷 花岭街,春卿酒楼二楼。 一身白衣的男子静静坐在一张靠窗的桌子上。 三碟小菜,一壶清酒,显得淡雅异常。 有他在,周围之人不禁将声音都压低了少许,只因此人身上有泼天的贵气。 噔噔噔。 沉闷地脚步声响起,一众食客不由自主地看向楼梯方向。 率先出现的一袭锦衣的中年男子,他神情平和,脸上也带着贵气。 众人都知道,他是那位白衣男子的扈从。 在其身后,是一名身穿黑衣的年轻男子,相貌英俊,脸上同样平静,但不知为何。 他一出现,在场之人像是感受到了千军万马在眼前奔腾。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左手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行进间还在不停地滴落鲜血,甚至能看到伤口内的白骨。 但男子像是没有察觉到一般,平静走着。 二人一经出现,原因还有一些杂谈的二楼,霎时变得安静无比,充满压抑。 林青来到那窗前的男子桌前,面露怪异,拱了拱手。 白衣男子面露微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坐,让黄俊先给你止血。” 林青看向一旁的好友,点了点头:“有劳了。” “林公子说笑了。”黄俊轻轻一挥手,柔和的气力覆盖了林青的手掌。 多余的血污刹那间消失不见,整个手变得干净无比。 只是那几道见骨的伤痕,影响了美观。 手掌一翻,黄俊手中出现了一个小瓷瓶, 打开盖子,轻轻将里面雪白的药粉洒了上去。 林青眉头一皱,身体瞬间紧绷。 凉,刺骨的凉! “侯爷忍一下,这是用极北冰原雪莲熬制而成的药粉,天下仅此一瓶,乃是治疗外伤的圣药。” 将所有伤口都涂上了药粉,黄俊这才说道: “好了林公子,将拳头握紧,大约明日这伤口就能初步愈合, 再辅以一些杂家调配的补气血药品,七天就可以恢复如初。” 林青顿时面露异色,他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外伤能这么快愈合。 黄俊微微一笑,解释道: “林公子不要外传,这都是皇家秘药,若是让外人知道了,难免会上门讨要。” 林青恍然地点点头,若是一般人也就算了。 若是朝堂大员或者世袭国公上门讨要,皇帝还真不好意思不给。 “多谢黄兄出手相救,要不今日林某还真是危险了。” 林青脸上出现一丝后怕。 同时眼神愈发冰冷! 他只是临时起意而已,第一次在京城内闲逛就遭遇到了刺杀。 这让他对敌人的强大,不得不重新考量。 林青看向前方的白衣男子,脸上不免出现一些怪异。 闲来无事出来闲逛,还能遇到皇帝,这种好运想来是百年难遇。 犹豫了片刻,林青还是拱了拱手:“皇老爷...” 光汉皇帝一愣,随即开始大笑,笑得无所顾忌。 “哈哈哈哈哈哈,林公子真是好雅致啊,夜半来到这花岭街,是想寻个女子共度春宵?” 林青面露尴尬,心中无声自语:“是你想找个女子吧。” “皇老爷说笑了,某只是在家中辗转反侧, 如何也睡不着,便出来逛逛,没想到还能遇到此等事情。”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还是要小心一些,多带一些护卫。” “两国将要开战,京城难免会出现一些沙子。” “草原的人?”林青瞬间就明白了皇帝所指,今日动手是草原的人。 是啊,也只有草原之人可以如此肆无忌惮。 不过,其中定然有京城人士配合,如若不然,他的行踪如何会暴露。 深吸了一口气,林青不由得感到一阵疲惫。 来自前方的刀,好挡。 来自背后的箭,难防。 但也是没有办法,大乾的人太多了,其中出几个几十个坏种,情有可原。 若是没有,才是奇怪。 更何况,不管是在民间还是官场,对于接下来面对草原的战争。 持悲观态度的不在少数,想要投降分治的也不在少数。 林青叹了口气,将桌上的酒一饮而尽:“多谢皇老爷提醒。” “对了,某家中有一些高明的功法,不知林公子需不需要。” “你还年轻,境界不高,几把军弩就能治你于死地。 等境界提高了之后,这些事情就能得到避免。” 白衣男子一边吃菜,一边说道。 对于皇老爷的话,林青深表认同。 若是蛮子的弩箭,还不至于让他身死, 但大乾的冶铁的工艺高超,弩箭的制作也颇为精良。 每年装备的改良不知要花费多少银子。 之所以这么做,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针对军队中的武者。 但只限于四品之下。 武者进入四品,就已经到了高品武者序列,对抗弩箭轻而易举。 如黄俊一般,就算是三十把弩箭齐射,他也能从容躲之。 当然,对于高品武者不是没有对抗的办法。 军中有一种精良器械,名为弩车! 通体使用百炼精钢打造,所射弩箭长一丈,宽三寸,内部含有剧毒。 若被其射中,四品武者都要饮恨当场。 这时,楼梯再次响起了‘噔噔噔’的声音,很是急促。 众人循声望去,先是看到了一顶官帽,又看到了一袭大红色的绯袍。 京城府尹——陆务升。 陆务升觉得最近两个月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草原使者刚刚被刺杀,还没找到凶手。 靖安侯又被当街刺杀,还动用了军弩!! 这一次,他又感觉到了自己的官帽子开始摇摇欲坠。 他此次前来是来赔礼道歉的,顺便了解一番案发的经过。 但当他刚刚上楼高呼一声:“靖安侯,下官来晚了。” 食客们顿时瞳孔收缩,就要起身离开。 但很快,他们便见到京城府尹浑身就如触电一般顿住。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正在饮酒的白衣男子,嘴唇哆嗦,手掌颤抖。 “这...陛陛陛陛...” 但话还没出口,他就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扫过在场的诸多食客。 用严厉无比的声音喝道: “京兆府查案,无关人等速速离开!!” “快!!” 说这话时,他都有些颤抖。 “天老爷啊....这里要是发生了刺杀,老子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第256章 攻杀凌厉 皇帝没有在此逗留太过长的时间,向陆务升交代了一些事情便离开了。 看着二人缓缓离去的背影,陆务升额头尽是冷汗,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还是林青眼疾手快,抓住了他。 “陆大人还要慢些。” “多...多谢...”陆务升还有一些惊魂未定,语气带着几分颤抖。 虽然皇帝没有遭到刺杀,但遭到刺杀的是大乾的二品大员。 兵部左侍郎,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龙虎将军,靖安侯。 这也足够让他喝一壶了。 可怕的不是靖安侯的责难,而是同样身为朝堂大员官员的责难。 靖安侯还能反抗一二,但他们大多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若是遭遇到刺杀... 陆务升有些不敢想了,越想越乱。 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陆务升看向靖安侯,朝着他用力躬身: “多谢靖安侯高抬贵手,放下官一马。” 林青将其搀扶了起来,笑道: “陆大人,在下可以既往不咎,但这京城的防务确实需要加强一二,若是人手不足,可以禀明陛下,令靖安军进城。” “正好城外的靖安军也闲着没有事情做。”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位官员的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陆务升更是变得脸色煞白。 “不愧是当世名将,只要有机会,就会发动进攻!” 靖安军进城,这可是镇国军都没有的殊荣。 而靖安侯与陛下的关系,一旦他上报上去,皇帝说不定真的会同意。 那如此一来...京中的所有人都如鲠在喉。 陆务升身为京兆府尹,对于朝堂之上已经接近白热化的争斗自然不能无视,若是此事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定然会成为众矢之的,成为第一个倒下的大员。 不由得,他的额头又出现了一丝冷汗,勉强笑了笑: “靖安侯说笑了,今日之刺杀只是意外,府衙会调派高手入京,保证不会再发现如此之事。” “如此甚好。”林青面露微笑,继续问道: “不知京兆府有何线索?是何人要刺杀本侯?” “这...这...还请靖安侯见谅,还在调查中...不过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陆务升脸上闪过了一丝难堪,从现场的环境来看,还真找不出什么线索,此案定然与之前的悬案一般,无疾而终。 “那就是还没有结果。”林青果断说道,脸色也变得平静。 平静之下似乎孕育着风暴,即将爆发。 这让陆务升的心‘咯噔’一下,心跳加速,无法自控。 “本侯给你们指一条明路。” “还请侯爷赐教。” “如今两国大战在即,想要本侯死的人不计其数,既然不能是大乾官员,那就是草原蛮子。” “说不定...与本侯前些日子上的奏折有关系,他们不想本侯继续追究内外勾结之事, 对了拓跋砚可能也会有危险,你们府衙要不要照看一二?” “侯...侯爷...别说了,别说了,下官懂了。”陆务升此刻已经满头大汗。 再一次感受到了这位侯爷的攻杀凌厉。 原本这位侯爷只是遭遇刺杀的受害者,如今给他的感觉。 倒像是刺杀的谋划者,后续的攻势一波接着一波。 明日就是大朝会的日子,这位靖安侯完全是拿他当马前卒来用。 但陆务升明白...他不得不做马前卒,若是不将此事推到蛮子身上,那他就惨了。 罢官回家,人头落地,可能就在明日。 林青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看了看依旧惨白的手掌,笑着离开。 陆务升一直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最后默默发出了一声叹息。 身旁一名师爷模样的中年男子来到陆务升身旁,低声说道: “大人,如此做...太过危险了。” 作为师爷,首先要考虑的就是主家的安全,为主家规避可能发生的祸事。 今日之事,只要是有脑子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京城府尹要倒霉了。 无他,至今皇帝在。 陆务升重重地叹了口气,身体也佝偻了下来, 脸上的皱纹似乎也深刻了一些,原本古井无波的眸子,变得暗暗悲伤。 “三品又如何?京城府尹又如何?在这京城之中,只有当棋子的命。” “若是我不做这棋子,陛下想必不会饶了我。” 陆务升心里这样想着,如今朝堂之上的斗争,本质上是皇权与相权的争斗。 这点他看的很明白。 这里的相权并不是指王党,而是朝堂诸公,所有有希望进入内阁的官员。 即使如今还不是阁臣,阁老,但并不妨碍他们为日后的自己争夺权利。 想着想着,陆务升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疲惫袭来,让他有些摇摇欲坠。 “大人,大人您怎么了,还是先回家歇歇吧。”师爷赶忙上前扶住了他。 陆务升随意摆了摆手,深深地叹了口气: “本官没事,走吧,下去看看现场,那商贩的背景调查清楚了吗?” 身旁一名吏员上前躬身说道:“回禀大人,那商贩..乃是他人假冒,所带人皮面具在此。” 陆务升看了看那面具,叹了口气,又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同时心里也愈发冰冷,此等物品...草原蛮子如何能制作。 他是知道这人皮面具乃是用的南方小国特产的橡胶,每年份额极少。 再者,就算是草原蛮子有这种东西,也无法制作,毕竟他们连冶铁都十分吃力。 “走吧,下去看看,派人回去告诉夫人,本官今夜不回去了。” “是。” .... 京城,原本热闹无比的花岭街,此刻已经站满了军卒,将道路两旁的建筑都围得水泄不通。 其中有靖安军,有镇国军,有京营,甚至还有一些京兆府的衙役。 突如其来的封锁让在场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一些还在潇洒的权贵公子见到这一幕,也被吓傻了眼。 他们只是跋扈,不是傻! 相反,什么时候该嚣张,什么时候缩头做孙子,他们清楚无比。 此刻,他们都缩头做了孙子,即使有不少人心中的愤怒已经到达了顶点。 但当他们看到空荡荡大街上走过的一骑后,默默闭上了嘴。 同时一个消息在京城中快速流传,传播的速度超乎想象。 靖安侯在花岭街遭遇刺杀,险些身亡! 第257章 狗急跳墙 “刺杀?” 当老迈的王无修被家中老仆唤醒,告知了始末之后,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老爷,确实如此....而且...黄俊当时也在,是他出手救下了靖安侯。” 那老仆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说什么忌讳之事。 “黄俊也在?”王无修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他太清楚黄俊在意味着什么。 皇帝也在。 “是谁做的?”王无修压下了心中的疑惑,问道。 “还在查,不过刺杀所用的军弩已经找到了出处,乃是京营的一个小旗官所属。”老仆轻声说道。 王无修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一个不好的猜测涌上心头。 他最害怕的就是,此事是王党中人自作主张,擅自行动。 但思虑再三,他还是将这个可能排除。 事情还没有紧急到要动刀兵的程度, 思来想去,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目标。 这个目标有动机,有能力,有手段。 草原王庭。 有些事情就是一通百通,想明白了这一点,后续的一些思考也顺理成章。 这让王无修的眼神闪烁,思绪翻滚。 最后他发出了一声冷哼:“还没有真正开始查就要狗急跳墙,太过放肆了。” 他指的是前些日子的三大案。 陛下定下十日之内破案,明日就是大朝会,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 总要汇报一些进展,选在今天晚上动手...意图太过明显。 拓跋砚杀不得,反而来杀靖安侯? 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带来问题的人。 太过粗糙。 王无修眼中闪过了一丝嘲讽,这些人着急了,以至于乱了方寸。 思绪片刻,王无修沉声说道:“派人去查一查,三司的几位主官今日都做了什么?” 老仆一愣,随即马上躬身:“是...” 这时,一名吏员匆匆前来,手里拿着一封信,他没有选择进屋,而是交给了老仆。 并低声说道:“是庄尚书的信。” 老仆点点头,走回了屋内,将信交给了王无修。 “是庄大人的信。” 看着手中的信件,王无修眼中闪过了一丝满意。 这个弟子,太过聪明,使用信件不会引人注目,同时也彰显了自己的忠心。 打开信件,上面有着一行行小字。 “老师,今夜城中发生之事想必您已经知道了,弟子猜测是草原人所为,不过更像是借刀杀人。” “此番举动,使得明日大朝会徒增变数,颇为不智,还请老师早作考量。” 王无修叹了口气,将信件放在一旁的烛火之上烘烤。 感慨道:“维先聪明绝顶,虽有些莽撞,但他还是尊师重道的。” 老仆伺候了王无修几十年,看他的神情就已经知道。 “老爷对庄大人喜爱有加啊。” “行了,你去吧。”王无修摆了摆手,老仆缓缓退下。 留下王无修一人在文渊阁中休息,他已经多日不曾回家了。 他慢慢站了起来,来到一旁的桌案前,从抽屉的夹层中拿出了几封信件,依次拆开查看。 每看一封信都让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怒火,看到最后,他几乎双手颤抖。 一巴掌狠狠地打在桌案上,低声怒骂: “逆子!” 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是老来的子,所以向来宠爱有加。 他入京后,便将儿子送回了老家,想要让其在家中好好读书。 但每月来往的信件却让王无修越来越失望。 横行乡里,欺男霸女,侵吞田产,无恶不作。 每每惹了祸,都要对他进行一番哭诉,总之都是受到奸人蛊惑。 王无修何等老奸巨猾,自然知道这是说辞, 但他还是选择相信,帮其善后。 谁让他就这一个儿子。 如今他又在家乡惹了祸,看上了一美妇人,便与他那些狐朋狗友设计,强占了那妇人的身子。 更可气的是,那美妇人在当地也是耕读世家,家境殷实,有一个风华正茂的娘亲。 事情被撞破后,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强占了那妇人的娘亲。 如今那家人要来京城告御状,他这才知道错了,连忙写信给王无修,想要来京城侍奉父亲。 不过王无修何等老奸巨猾。 侍奉是假,避祸才是真。 想到这,王无修默默叹了口气,想到了那被刺杀的拓跋存,他同样是看上了一对母女。 一时间,他有些分不清,谁才是草原蛮子。 “这个...逆子!!” ... 翌日,第一缕阳光刺破黑暗,迅速席卷了北京城。 百姓们早早起床忙碌,权贵公子们纷纷归家沉睡,京城似乎又变得朴素。 一辆辆马车开始朝着皇宫汇聚。 大乾开国初期,朝会都是在寅时, 那时天还没亮,官员就要早早在午门等候。 如今朝会的时间则要从容许多,官员们也精神了不少。 但今日不同,昨夜京城发生的事惊醒了许多京官, 使得一些官员心惊胆颤,顶着大大的黑眼圈。 他们的视线或多或少都放在了那前方的年轻身影上。 林青此刻身穿武官朝服,站在武官一侧, 左手之上已经缠满了麻布,上面还渗透着血迹。 一股浓浓的药味在此地弥漫,让不少官员都皱起了眉头。 更让他们难受的,是那无时无刻不在的血腥味。 见到他们的神情,林青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事实上,有黄俊的药物与他自己的玉坠。 手上的伤势已经愈合得七七八八,再有个几日,想必就会完好如初。 而他之所以这样做,就是希望在场的一众官员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皇帝还没来,最前方的镇国公回头看向林青,面露担忧,问道: “手上的伤势如何?有没有大碍?” 林青适当的露出了一些愤恨,重重地叹了口气,缓缓摇头,没有说话。 此等场景被一些有心人看在眼里,忽然咯噔一下。 一个可怕的想法出现在他们心里。 靖安侯的手...不会废了吧? 这让一些人的脸色变了又变,对于接下来的朝会,多了一份警惕。 如此局面,稍有不慎就会被波及其中,粉身碎骨。 这时,一声高呼传来: “陛下驾到!” 第258章 触目惊心的数目 一身大红色龙袍的光汉皇帝慢慢从后殿走了出来。 身材不算高大,也不色健硕, 年轻的脸上充满沧桑,反倒像是一个中年人。 鬓角的白发也愈发地多了。 见到这一幕的一众大臣,皆是低下了头,纷纷感慨国事繁重。 不光是皇帝,就连他们在最近也不得安生。 大乾这座雄伟帝国,已经尽是窟窿,需要他们来缝缝补补。 “诸位爱卿平身吧。”有些疲惫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在场的一众文武才离开地面,站了起来。 一旁的黄俊向前一步,发出了一声高呼:“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直至此刻,朝会才真正开始。 如往常一般,内阁先将最近工作,以及批复文书汇报给皇帝。 其中包括,彭州的运粮,九边重镇的军费筹集, 京城地区的防务,还有江南地区的赋税。 当然,少不了一些天灾人祸。 比如一些秋雨超出了预料,导致一些城池受到了暴雨的围困,急需要开仓放粮。 还有一些山匪出没,阻拦了商道,需要各地卫所派兵围剿等等。 总之具体的处理办法内阁都给出了解决办法,皇帝也颇为满意。 毕竟皇帝自始至终只是一个人,不能处理全天下的政务。 所以需要内阁来帮衬,其中自然少不了权力下放。 光汉皇帝看着下方的一众文武大臣,脸上古井无波。 他想到了太祖高皇帝,那时刚刚废弃丞相,还没有内阁。 一日十二个时辰,处理政务就需要十个时辰。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这么持续了近乎三十年。 但可惜的是,后世之君没有如此心气,整日铺在政务之上。 这也间接导致内阁的出现。 光汉皇帝又看了看一旁的黄俊,以及周围的一些红衣太监。 司礼监的出现,虽然抑制了内阁无休止的扩大,但终究只能是限制,不能取代。 否则这天下的读书人就要造反了。 光汉皇帝脑海中思绪纷飞,眼神空洞,对于下方的汇报不置可否。 虽然这些事他没有具体参与决策,但这些奏折他都会看一遍,所以对于结果早就熟记于心。 放在朝会上讲,只是告知一番在场文武罢了。 毕竟,越大的事情集议的范围就越小, 若是放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难免有失体面。 再者,也讨论不出什么东西。 时间流逝,眨眼一刻钟的时间过去了, 王无修的声音终于停止,他合上了手中的折子,默默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内阁的汇报完成了,接下来是六部尚书。 吏部主要讲述了一些官员调动,以及明年二月需要重视的会试,便不再过多言语。 户部尚书倒是大诉苦水,直言税收不利,一些地方秋日的收成不好,百姓没有粮交税。 礼部尚书虽然位高权重,颇为尊贵,但如今正是战时,也无话可说,只是说了一些草原使者之事。 兵部尚书则是说了一些粮草调配,九边的将领人选,还有一些民夫物资的征集。 这也是在场诸位大人最关心的,可惜庄兆只是浅谈即止。 工部则是汇报了各地军械的打造,以及各地铁矿的开采,总的来说还算顺利。 最后轮到刑部尚书陈子高,刑部掌管天下刑狱,理应位高权重。 但如今大乾内部势力错综复杂,抓谁都让人忌惮。 所以刑部从大乾开国时期的风头无两,逐渐变为了今日的逐渐边缘。 但不管如何,刑部也是三司一员,拥有稽查百官之权。 所以当陈子高面色沉重地出列后,在场的一些官员纷纷脸色一变。 就连一直昏昏沉沉的武将们都打起了精神,以往朝会他们都是凑数的存在。 但如今有热闹看,他们也不介意看看。 可刑部尚书的第一句话,就让他们的瞳孔骤然收缩。 仿佛一股冷风自殿外袭来,让人不禁打了个哆嗦。 又仿佛像是一潭平静的湖水,被重重丢下了一块巨石! 掀起万千波澜! “臣奉皇命彻查三大案,经三司会审,多方查案,以查明兵器工坊为草原蛮族提供军械一事。” 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得文武百官纷纷面露惊诧。 如此大案,居然短短几天就有了结论? 对于在场的一些中层官员来说,这无异于天方夜谭。 但对于朝堂高官来说,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让他们吃惊的是。 此案牵扯进去的世家大族,乡绅士绅,各地官员不计其数。 居然如此迅速就达成了利益交换,看来三司在这些日子里是出了大力。 陈子高手捧奏折,视线隐蔽环视四周,深吸了一口气,朗声说道: “经查明,乾境内有十一处兵器工坊存在账目不一,欺上瞒下之状况,经仔细探查,发现其通过隐秘渠道为蛮子输送军械。” “经查实彭州善县、茅岭、秋水、长河四县兵器工坊出现外流。” “江南天幕、茶池、灵隐、溪谷、云川五地兵器工坊出现外流。” 深吸了一口气,陈子高看了看在场诸位官员难看的脸色,继续说道: “另,京畿之地旭日、九华两处兵器工坊所产军械外流。” “十余年间,共外流制式长刀七万余,长枪三万余,甲胄五万余,弓套箭囊七万余,弓弩箭矢三十万余,马鞍十一万余...” 哗... 大殿原本安静的环境顿时变得吵闹,如同此刻皇宫外的集市。 所有人面面相觑,他们不是不相信三司的办案能力, 但...如此多的数目,直接说出来真的好吗? 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内阁几位阁臣都是神情莫名,尤其是王无修,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为何此事老夫不知道?这陈子高想要干什么?” 同时,他将视线看向左都御史王岩与大理寺卿辛元直,见二人都神情平静。 王无修心中顿时有了猜测。 三司这是在联合自保,之所以没有对外透露,就是怕..自保不成反被坑害。 光汉皇帝的眼睛眯了起来,浑身充满了危险气息,黄俊靠得近。 能看到皇帝的手紧紧扣在龙椅之上,青筋暴起,还在微微颤抖。 陈子高的话还没说完,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 “令...还发现有大量攻城器械外流,流向..不知。” 第259章 夷三族 “什么?”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目眦欲裂,尤其是武将方面。 他们在脑海里仔细回想陈子高所说的十一个兵器工坊,不由得面露凝重。 其中有五个,确实有能力打造攻城器械。 是江南那五个,大乾将所有能制造攻城器械的工坊都设在了京畿之地以南。 以北没有一家兵器工坊可以制造攻城器械。 为的就是万一草原蛮子攻破了大乾九边, 也没有制造攻城器械的能力,这样一来大乾就能据城而守。 而且可以在南方制作攻城器械,一点点打回去。 至于战事,若是想要打造攻城器械, 则会直接带着工匠前往前线,就地打造。 而如今?江南兵器工坊居然出现了攻城器械外流? 这...不光是让皇帝脸色大变,尤其是五军都督府中人,脸色几乎阴沉到了极点。 镇国公冷哼一声,急忙问道: “陈尚书,请说仔细一点,攻城器械的流出是从何时开始, 流出多少,从何地运输,走的哪里?送往哪里?”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都觉得身处大海之上,变得摇摇欲坠。 毫无疑问,在这一条线上,五军都督府要大开杀戒了。 陈子高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应该是从光汉元年开始,具体流出数目不详,三司之人赶到时,所有账目都已烧毁。” “至于运输路线,应该走的漕运与商道,只有这两条线路,可以运输大型攻城器械的部分。” 此时此刻,一众朝堂的中层官员恨不得将耳朵都割掉, 如此机密的事情,他们并不想知道。 甚至还想逃离这里。 “另外...出关的地点,应该是赤林城,这些兵器工坊,都或多或少与已死的李术有些关系。” 李术? 在场的官员们顿时想起了这个名字, 他已经死了许久了生前是彭州右布政使,赤林城的主官。 不少人将视线投向了那同样脸色难看的靖安侯身上! 李术的死,与其有很大关系。 倒是五军都督府的几位都督,听到这个名字后有些不满意。 兴国公孟述脸色难看,出声质问: “三司最后就查到了一个死人?陈大人,你知道刚刚所说的数字代表什么吗?” “那足以武装一支十万人的军队,如今还有攻城器械流出,最后就查到了一个死人头上?” “这也未免太过荒唐了!!” 兴国公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所有人都知道,真实情况远比这还要严重。 就连高坐于上的皇帝也知道,但奇怪的是,所有人都当不知道。 王无修出列,面色平静,但还是有几分难看,他看向陛下,朗声说道: “陛下,如今攻城器械已经有所外流,当务之急是要知道蛮子要将这些东西用在哪里?在前些年的战事中有没有使用。”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阴沉的气氛几乎让人发狂。 镇国公冷静了片刻,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目已经有些泛红,其内尽是血丝。 他看向皇帝,沉声说道:“回禀陛下,臣还需回衙门查看。” 还不等说完,他便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道细小声音:“没有攻城器械的使用痕迹。” 这个声音一经出现,镇国公便了然于心,继续说道: “三年内并没有攻城器械的使用痕迹,蛮子一直未曾动用攻城器械。” 全场哗然,在场之人都不是傻子。 虽然不懂兵事,但都知道,此举是在积蓄力量! 这一消息,让文武百官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一些人的折子也悄无声息地收了起来。 原本他们还想在朝会时以三大案为理由向政敌发难。 可如今的局势,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旋涡,除了最中央的三司。 谁掺和进去,谁就要面临船毁人亡的下场。 皇帝此刻已经愤怒到了极点,虽然心里都知道大乾已经内忧外患,但他宁愿当做瞎子。 如今真正看到,他才知道...大乾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攻城器械这种东西都能堂而皇之地送往草原,这让他的心渐渐凉了下来。 但很快,光汉皇帝就振作了起来! “朕不能倒下,大乾的江山还要延续,出现问题,解决便是了!” “朕麾下虽然乱臣贼子颇多,但也有忠义之辈,朕不能认输。” 心里闪过种种念头,皇帝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难掩疲惫: “五军都督府听令,重新拟定九边战法,加强城墙防御。” “是...”镇国公面色凝重。 不管如何,守住边疆才是头等大事。 “兵部听令,九边重镇增加防守军卒,以往草原使用攻城器械攻城。” “是....”兵部尚书庄兆出列。 皇帝随即看向陈子高,问道:“陈爱卿,还查出什么来了吗?” 刑部尚书陈子高面色凝重,从怀中掏出了一封奏折,沉声说道: “这是三司在几日内查到的涉案名单,其内人数众多,触目惊心,还请陛下圣裁。” 不等皇帝开口,黄俊便点点头,走下台阶,轻轻拿过奏折,仔细检查后没有异常,再递给皇帝。 奇怪的是,皇帝没有看,而是将其丢在一旁。 “内阁吏部胁从办案,其上人员若是查明无误,夷三族。” “陛下,不可!” 一声高呼传来,只见是大理寺卿辛元直。 他如今看起来很是憔悴,四十余岁的年纪,头发胡子已经花白,脸上带着皱纹,甚至连眼睛都有着浑浊。 浑身散发着暮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当众人以为他要为那些人求情,劝皇帝不要大开杀戒之时! 他却继续说道: “陛下,按大乾律,私通外敌,赍粮借寇之罪,须诛九族,以儆效尤!” 哗... 在场之人面面相觑,纷纷将视线投向那跪地不起的身影。 光汉皇帝高坐龙椅之上,面无表情,淡淡地盯着其下的辛元直,不知在想什么。 “呵...” 忽然,安静的大殿内忽然响起了一声轻笑,众人循声望去,正是坐于最高处的皇帝。 “辛爱卿请起,大乾以律法治国,但杀戒太重有伤天和。” “三族..足够了...” “至于其他人,男丁刺配充军,女眷入教坊司。” 第260章 臣..乞骸骨 “陛下圣明!” 对于三司查办的案子,皇帝拥有决断权。 当皇帝做出了决定后,在场诸位大臣只能听从。 事实上,诛其九族想必是很多人希望见到的,毕竟人死账消。 人头滚滚之后,三司就算再有什么大的动作,也不会大过今日。 可惜,陛下是仁慈的。 皇帝高坐于龙椅之上,静静看着下方的文武百官,眼神复杂。 看着他们诚惶诚恐的样子,皇帝十分不解。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如今事情暴露后再面露悔恨,有何用? 他的视线扫过四周,停留在每一位大臣的脸上。 军械外流之事他是知道的,甚至他还知道是哪些人,哪些地方在给蛮子输送军资。 但抓一家,抓两家,治标不治本。 反而会打草惊蛇,让原本浮于水面的大鱼隐去。 再者,朝廷如今国库空虚,无力研制新型的兵器甲胄。 之所以还能保持对蛮子的绝对碾压,是靠的百年来的积累。 还有一些世家大族对兵器工坊的持续投入。 兵器工坊卖一些陈旧的兵器甲胄到草原上,动辄就是上百倍的钱。 这些钱虽然没有落到朝廷手里,但终归来到了大乾。 而且,兵器工坊还可以用这些钱来研制更尖锐的长刀,更坚硬的甲胄,以保持对蛮族的兵器领先。 事实上这些事情应该是朝廷来做,钱也是朝廷来赚,但谁让朝廷如今没钱呢。 只能将一些需要海量金钱的工坊下放, 名义上属于朝廷,但事实上都已经在世家大族的控制之下。 皇帝对这一切是知道的,也是默许的。 但如今不同,攻城器械都能卖给蛮子, 这对大乾九边来说,是一个重大打击。 皇帝不明白,若是蛮子打进来了,与这些人有什么好处? 感受着大殿中的寂静以及沉闷,皇帝终于是叹了口气,收起了心中思绪。 不管如何,这大乾还是要运转下去,他这个皇帝还是要努力维持朝堂运转。 光汉皇帝看向陈子高,顿了顿,问道:“还查出一些什么了?” 陈子高默然,看向一旁的王岩。 皇帝与百官的视线也看了过去,皇帝面色不变,眼神中透露着冰冷。 但文武百官的脸色却极为难看。 都察院也查出一些什么了? 兵器工坊被查损失的只是钱,一些明面上的傀儡而已。 而若是被都察院查到,那就不光是钱的问题了,可能会破家。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放在了王岩身上。 让他也不禁感到了一丝沉重,还有那浓浓的压力。 “死道友不死贫道,若是案子没有个交代,老夫就要黯然离京!” 想到这,王岩的眼神坚定了下来! 深吸一口气,迈动步子,来到了文武中央,高举手中奏折,高呼: “臣王岩弹劾工部右侍郎司徒行贯, 通虏谋叛,勾结外敌,贩卖朝廷甲胄,对兵器工坊之事置若罔闻,不加上报,不加彻查!” “其子司徒怀方经查明在京畿之地旭日、九华两处兵器工坊之内有商股三成,多年期间,分银二十余万两!” 哗.... 大殿之中的氛围顿时热烈了起来,充满嘈杂之音。 一众官员纷纷将视线看向脸色灰白的司徒行贯,心里顿时有底了。 此事为真! 他们又将视线放在工部其他官员身上,见他们纷纷面露难堪,脸色苍白。 便知道此事定然还有其他官员参与。 在场之人也不是傻子,很快就明白了其中关键。 工部尚书乃是陈党领袖之一,若是弹劾他。 定会引起陈党的强烈反击,说不定还会掀起新一轮党争。 工部左侍郎乃是宫慎之的弟子,乃是皇党,动不得。 剩下的,似乎只剩下了右侍郎这一个王党。 一些官员纷纷将视线投向了王岩, 此人向来与内阁走得颇近,如今居然拿王党开刀。 不得不说,这个人选的很好。 司徒行贯不是王党领袖,只是一个分量颇重的人员而已,不是不可以舍弃。 果不其然,王无修的脸色只是微变,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兵部尚书庄兆倒是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一些官员顿时将视线挪开。 此人手段狠辣,睚眦必报,又聪明绝顶,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司徒行贯的脸色越来越灰暗,慢慢挪动步子,来到了中央,跪地不起。 “臣..乞骸骨。” 大乾的官员,若是受到了弹劾, 必须先离开所在的位置,等待后续三司调查。 而这也是一种试探,若是皇帝与上官拒绝了辞呈, 就代表自己还能被继续信任,还有平安无事的希望。 司徒行贯看向前方的王首辅,见他默不作声,眼神便暗淡了几分。 再看向一旁静静而立的兵部尚书,见他依旧也没有说话,眼神便黯淡到了极点。 此时此刻,司徒行贯已经明白,王党已经放弃了他。 事实上,在朝会之上遭受如此严苛的弹劾, 就算是查不出什么,他也要致仕回家。 再也不能立足于朝堂之上。 如今,他已经不奢望能平安无事了。 他只希望,能死自己一人,而保留家族。 “家中还有一些亲族在朝为官,日后未尝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只要某将所有事情一力担之,其他人总要顾忌一些情分。” 刹那之间,司徒行贯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将头缓缓磕向地面,便要当堂认罪。 但很快,他便听到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让他猛地抬起了头,眼神中迸发出刺目的光芒。 “陛下,老臣认为,此案调查时间过短,尚有一些证据不明。” “据老臣所知,司徒大人之子在前些日子意外死于非命, 凶手尚未抓捕归案,将此事推到一个死人头上,有些说不过去。” “老臣认为,想要查明真相,还是先抓到杀害司徒大人之子的凶手,那可能是在杀人灭口。” “再者...两年前司徒大人就被弹劾贪污河工款项三十万两, 最后查明并无此事,司徒大人已经遭受过一次冤屈。” “所以臣认为此案还需要严加调查,不可妄断。” 一身绯袍的王无修腰杆挺得笔直,拱手作答。 第261章 一退再退,直至退无可退 “王无修居然出言力保?” 他的反应不光是让皇帝惊愕, 就连在场的一些文武大臣都眯起了眼睛,脑海中思绪顿转。 思考为何王无修会行如此激进之事。 倒是司徒行贯,听完这一番话后不禁热泪盈眶。 两年前遭受不白冤屈,因为其不屑于结党,所以并无人为其说话, 眼看就要一败涂地之际,是王党之人出言救了他。 他也顺其自然加入王党,但一直是边缘人物。 拿一些兵器工坊的商股而已,兵部上上下下,哪个官员没有? 为何就他被抓出来弹劾? 无他,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边缘人物而已。 不光是王岩这么想,就连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今日遭遇弹劾,他百口莫辩,也不能辩, 毕竟他只是一个被放弃的人。 如今...王首辅居然亲自出言相救,这让他不禁热泪盈眶。 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背后没有依靠,遭人嫌弃的侍郎了。 他身后是庞大的王党,而且这个他一直不在乎的王党,在危急之际,还愿意救他! 这让司徒行贯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而王无修出言后,一众王党官员像是得到了信号,纷纷出列。 兵部尚书庄兆迈出一步,先是扫了一眼武将所站位置,高声说道: “陛下,司徒大人为人向来谨慎,恪尽职守,督造河工,打造军械,向来是殚精竭虑! 如今恰逢战事,国朝正是需要司徒大人此等有志之士,万万不可做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礼部尚书澹台长和出列高呼: “陛下,国朝之重在于礼,恰逢大案,臣子相互攻讦,有失礼数, 还请陛下宽裕一些时间,重新调查此案,还朝堂清明。” 御史大夫柳文晏迈出一步沉声说道: “陛下,此案复杂纷纭,其中势力错综纠缠, 十日不到就妄下定论,臣认为失之偏颇, 还请发回三司重新审理,还司徒大人一个清白。” 一时间,王党之人纷纷出声,就连一些中层官员也纷纷附和。 这一幕让林青眯起了眼睛,真真切切察觉到了王党势力之庞大。 三司定然也不会就此罢休,王岩手拿奏折,据理力争。 王党这边也不甘示弱,奋勇回击。 争吵愈演愈烈,原本肃穆的朝堂俨然成为菜市场,如同西市一般热闹。 这一幕再次让林青大开眼界,原本德高望重的大人们唾沫横飞,互相指着对方的鼻子怒骂。 而高高在上的皇帝似乎也没有制止的意思,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 争吵的时间大约持续了一刻钟,直到宫慎之开口,才慢慢平息了下来。 “诸位大人,朝堂之上如此争吵,有失体面啊。” 争吵由一个苍老的声音开始,由另一个苍老的声音结束。 朝堂渐渐回归了安静,德高望重的大人们也回归了原本位置。 只有司徒行贯还跪在中央,头颅深深埋在地上,一动不动。 见朝堂终于安静了下来,皇帝捏了捏眉心,觉得脑袋乱糟糟的。 他的视线投向古井无波的王无修,再一次感受到了此人的厉害。 不管大臣们如何争吵,在他说完那一番话之后,事情就已经有了定论。 摆在他面前的,也只有一条路。 深吸了一口气,皇帝淡淡开口:“此案三司重新审理,御史台协助查案,务必要查清真相。” “另外,三大案继续查办,不可停止。” 即使是三司心有不甘,也在心中无声叹了口气,默默躬身: “微臣遵命。” 林青全程见证了这一出闹剧,视线不由得投向了皇帝与王无修。 对于这位王首辅,他也尤为忌惮,又看了看镇国公,发现他也是如此。 林青便明白,看似王无修说了那么多,反转局势的话就一句。 “想要查明真相,还是先抓到杀害司徒大人之子的凶手,那可能是在杀人灭口。” 司徒怀方死在谁手里,朝堂诸公心知肚明,皇帝也是如此。 只要皇帝还想让镇国公坐中军都督的位置。 司徒怀方这一案子,务必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能重提,不能彻查。 而皇帝最后的举动,毫无疑问是做出让步。 财权可以旁落,但军权绝对不能放手! 重新彻查案件,时间未定,还让御史台参与了进来。 这样一来,若是能查出什么,才真是见了鬼。 林青深吸了一口气,他也是刚刚才想明白, 但那位王首辅却是刹那间就想出了对策。 其手段,可见一斑。 林青默默叹了口气,心中无声自语: “我还是擅长用兵打仗,暗中谋划,若论朝堂机变,我还远远不如这些老狐狸。” 有时候,决定事情发展脉络的,可能就是那么短短一息时间,机会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 朝堂之上,亦是如此。 光汉皇帝捏了捏眉心,轻轻摆了摆手:“朕累了,退朝吧。” 说完,他便默默站了起来,离开龙椅,离开了大殿。 皇帝走了,诸位大臣也有序地离开。 虽然这次朝会没有预想之中的天翻地覆,但林青希望的效果已经达到。 朝堂之上已经乱起来了,如今王党的横插一脚,会让更多的朝堂官员人人自危。 三大案带来的余威才刚刚开始。 人人自危之下,总有人坐不住。 届时为保朝堂安稳,拓跋砚顺理成章离开京城。 想到这,林青眼中闪过了一丝寒芒,届时也能初窥一些西虎城之案的真相。 很快,离开大殿的林青见到了奇怪一幕。 刚刚还吵得天翻地覆的朝堂官员,此刻有说有笑地走在一起,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 就连刚刚颇为狼狈的司徒行贯也恢复了往日的从容。 见到这一幕,林青再次感觉到,自己的道行还是太浅了。 至少他做不出来如此之事。 另一边,庄兆与王无修走在最后方。 庄兆看着前方的一众官员,眼神闪烁,嘴巴张开又合上,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不要犹豫。”王无修瞥了一眼庄兆,说道。 庄兆深吸了一口气:“老师,弟子有一惑不解。” “为何要救司徒行贯?” 庄兆点点头:“老师,完全可以将其舍弃,如今我们倒成了众矢之的。” 王无修叹了口气,双手负于身后,静静看着湛蓝的天空。 “若是何事都言利害,王党也活不到今日。” “维先啊,你要记住,朝堂越是混乱,王党就越不能乱。”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迎来的不是一夕安寝,而是变本加厉!” “今日他们能拉司徒行贯下水,明日就能拉你下去,老夫该如何做?也要放弃?” 王无修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自顾自地行走。 庄兆连忙追了上去,面露钦佩:“学生佩服,学生知道了。” 第262章 谨慎为先 林青走在宽大的恭道之上,一旁是五军都督府的一众官员。 此时这里的氛围不像文官那般热烈,反而有些凝重。 对于文官们的互相撕咬,他们完全是秉持着看戏的姿态。 但不要忘了,朝堂上的一切,都要延续至军伍之中。 今日所见的一切虽然让他们暗爽,恨不得杀光那些工坊中人。 但流出去的军械,攻城器械,最后都要边疆的将士们来扛。 他们会比以往面临更强的箭雨,甚至还会面对蛮子的攻城。 这对将士们来说,无异于是一个挑战。 将会有无数军卒死在大乾制造出来的弓弩刀枪之下。 更重要的是,如今蛮子已经有了攻城器械, 对于九边防御,难免要重新调整。 这毫无疑问是一个大工程。 “靖安侯有什么好的对策吗?” 掌管京营的兴国公孟述将视线投向了林青。 看着这位年轻的不像话的侯爷,发出了提问。 军中不像是文官,讲究个先来后到,年纪大小。 军中往往更加直接,谁能打胜仗,谁就厉害,谁就是核心。 如今靖安侯俨然已经成为五军都督府的核心。 就连战功赫赫的平西侯听到了此话,都不禁将视线挪了过来。 他也想听听这位侯爷的看法。 林青沉吟片刻,淡淡说道: “卫国公说笑了,某擅长的只是野战,对于守城,并不擅长。” “哎,战场之上一通百通,就说说你的看法吗,我们回去好集思广益,制定新的方略。” 镇国公摆了摆头,也及时出声,可以想象,攻城器械外流之事将会导致五军都督府挑灯奋战。 这使得镇国公的脸色也不太好。 不光是他,五军都督府其他官员也是如此。 林青将所有人的脸色都扫进眼底,心中思量片刻,沉声说道: “当务之急,是需要知道那些攻城器械被送到了哪一部,会不会用在如今的秋日南下。” “是极,你说的没错。”孟术点点头,脸色变得凝重。 随即想到了什么,看向林青,不禁瞪大了眼睛: “你是说....拓跋砚?” 林青点点头:“拓跋砚虽然被俘,但还是草原六王之一,掌控的情报,要比我们多得多。” “与其手忙脚乱,耗费巨大力量探查,不如直接去问他。” 镇国公的眼睛亮了起来,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我等是关心则乱了,居然没有想到这一茬。” 一时间,不少人将视线聚集在林青身上,纷纷感慨,不愧是当世名将。 如此短暂的时间,就能恢复冷静。 事实上,在场众人也不是傻子,只要安静下来,定然会想到这个办法。 但他们都知道,这份机敏,在战场之上有多么重要。 林青的视线扫过不少文官,刚刚他没有压低声音,所以如今不少人的脸色都变了。 变得极为难看。 显然,在场的一些官员也意识到了。 拓跋砚留在大乾,是祸非福。 林青还见到有几人故意放慢脚步,去与处在队伍后方的上官禀告。 他是武者,自然能听到他们的低声细语。 这使得林青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虽然三司的举动打乱了他的部署,让昨日发生的刺杀之事没有派上用场。 但如今,效果更好。 平西侯种应安如今与林青一样,是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佥事, 没有什么实权,只是挂职,彰显其地位尊贵。 他看向林青,问道:“靖安侯,我等要前去刑部大牢,询问拓跋砚,可否一起?” 林青笑着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算了,我就不去了,拓跋砚恨我入骨,我曾经两次去看他,想要打探一些情报。 但情报打探到,倒是惹了一顿臭骂,诸位大人自行前往吧,有我在,拓跋砚什么都不会说的。” 此话一出,几位都督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拓跋砚这位日逐王想必要对这位将他抓捕的靖安侯恨之入骨啊。 不多时,众人走出皇宫,分散而行。 一众都督去往刑部大牢,而林青则是准备回到武院,看一看武院学子们的进度。 作为京兆府尹的陆务升静静走出宫门,看到已经远去的马匹,脸上神情变幻。 他看向一旁的下官,问道:“大观街附近的治安如何?” “尚可,一些鸡鸣狗盗之辈不敢去那里。” 按理说这样就已经算是治安良好了,但没想到陆务升的脸色却冷了下来,破口大骂,引得一众官员围观。 “这样就行了吗?” “如今两国开战,京城中不知有多少蛮子的暗探潜伏,大观街的安全一定要保证。” 几名身处大观街的官员听后,脸上露出笑意。 如今京城风波不断,他们也有些提心吊胆,若是京城府衙重视,那安全自然是可以放心。 接着他们又看到陆务升狠狠地捶了一下拳头: “大观街上有诸多府衙,你们办事本官不放心,走,随本官去查看。” “先不用回衙门了。” 一众京兆府的官员只觉得今日的府尹大人像极了气急败坏的小厮,完全没了往日的从容。 不过既然上官命令了,他们也自当跟随。 几名官员看着离开的车队,面露思索,不多时一人脸上露出恍然。 “他这是要去武院找那靖安侯赔礼道歉啊,昨日的刺杀,听说根本没有找到凶手。” 另一名官员也露出恍然,说道:“那陆大人....刚才一番话?” “害,文武分明,当然是说给我们听的,为了不让我等误会。” 官员顿时面露佩服:“陆大人为人小心谨慎,这才能在这京城龙虎之地坐稳京兆府尹之位。” “是极,若是我等来做这京兆府尹,说不定三日就被拿下了。” ... 马车中,陆务升身旁的官员已经没有了刚刚的茫然,反而满脸怨气。 “大人,我等做官为何要受这种气?” “姑父,您是正三品的官员,做事还需要如此小心,这官啊...我都不想当了。” 陆务升睁开了眼,瞥了一眼那年轻官员,顿时露出笑容: “你还年轻,等你老了就知道,脸面不重要,里子才重要。” “老夫纵使受到千般委屈,那也是京兆府尹,可以直面圣上。” “有这官职在,不管是谁都要给老夫三分薄面,如此家族才能兴旺,你才有机会坐在这里,当这京官。” “莫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第263章 朝里无人莫做官 “陆大人请。” 武院门前,侍卫见到是京兆府尹来了, 顿时面露郑重,引着他进入武院。 见到这一幕,陆务升身边的年轻官员顿时瞪大了眼睛。 以往这些军卒见到文官,只会在地上啐两口唾沫,暗骂一声狗官。 但见到姑父,似乎有些不一样。 进入武院,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宽大的广场。 三三两两的武院弟子们聚集在一起操练武功,拳风呼呼作响! 见到这些年轻子弟,陆务升不禁点了点头,他已经老了。 见到这些充满朝气的年轻人,感受着其上散发的冲劲, 让他感觉自己又重回了年轻时候。 他的视线看向了一名其貌不扬的男子,二十一岁,身体健壮。 这是陆务升的本家弟子,特意送来京城,让他安排在武院之中。 地方大族向来如此,有人从文,有人从武。 只要有一个人露出一些苗头,顿时就会受到家族的倾力培养。 但此人陆务升不熟,只见过一次,轻轻点点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这时,陆务升见到了一身常服的林青, 此刻他正从大堂走出来,身旁还跟着一位亲卒。 “陆大人,有失远迎!”林青笑着开口。 陆务升笑着拱手, “拜见林大人,下官此次前来,是想要与大人探讨一番大观街防务之事。” 他看了看林青的左手,面露凝重:“希望此类事情,不要再次发生。” 林青点点头,做出手势:“陆大人请进,屋内详谈。” 陆务升笑着点头,跟随林青进入屋内,同时摆了个手势,让随从不再跟着。 屋内,二人相对而坐,桌上只有两杯简单的清茶。 陆务升看了看屋内,又看了看清茶,笑着说道: “想不到大人的府邸居然如此简陋。” “武院乃是教书育人的地方,若是奢靡了,难免有些不伦不类。” 林青又问:“不知陆大人所来何事?” 陆务升一时有些语塞,脸上出现了几分犹豫, 最后还是咬了咬牙,艰难说道: “林大人,昨日之事,刺客还未找到,还请大人多宽恕一些日子。” “陆大人不必拘谨,回来京城许久只遇到过一次刺杀,某已经心满意足了。 大人有所不知,不管是在北乡城还是风浪城, 每日都有一些鬼鬼祟祟之人,想要对某图谋不轨, 相比于那里,京城已经很好了。 这还要归功于陆大人治理有方。” 林青笑着说道,此话并非子虚乌有,处在边疆,蛮子的暗探就会多少许多。 每日遭受的危险也要大上许多, 只不过他一直住在军营里,没有给人可乘之机罢了。 此话一出,陆务升顿时长长地松了口气: “多谢林大人体谅,不过您放心,对于凶手的追查,京兆府不会停止。” 林青笑着点点头,对于那个凶手,他其实并不在意。 就算找到了又如何? 林青端起了清茶,轻轻抿了一口, 发现陆务升依旧坐在原地不动,不由得有些诧异。 便笑着问道:“陆大人,您还有什么事吗?” 陆务升脸上出现了一丝犹豫,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亲兵,欲言又止。 林青摆了摆手,亲卫脸上出现了一丝犹豫,但还是退了出去,并且关上了房门。 此时此刻,陆务升仿佛才下定决心,长出了一口气,说道: “林大人,下官虽为京兆府尹,但向来战战兢兢,做事谨慎万分,稍有不慎就会跌落谷底,万劫不复。” 林青面露异色,不明白此人想要干什么? 接着,陆务升又说道: “今日朝堂之事某看得真切,若不是王首辅出言力保,司徒大人就要被抄家灭族。 如今京城风云,下官是越来越看不清楚了,一部侍郎尚且如此。 更何况我这一个小小的京兆府尹。” 陆务升脸上露出悲戚,虽然他不至于唇亡齿寒,但也有几分后怕。 他是京兆府尹,有用时风光无限, 没用时被舍弃的概率可要比司徒大人要大得多。 若是今日五军都督府发难,他的下场不会比司徒行贯好到哪去。 所以... 林青一听,顿时面露怪异,他知道此人要干什么了。 他想要寻一个靠山,而那个靠山,居然是自己? 一时间,林青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是什么时候起,他居然能作为京兆府尹的靠山。 见林青不说话,陆务升有些急了,连忙说道: “林大人,下官是京兆府尹,不管是投入王首辅麾下还是其他大人麾下,都会遭到攻讦,所以...” 所以找一个手握权势,关键时刻能与皇帝求情,保他一命的人就尤为重要。 此人的势力不能太大,否则会引人注目。 最好还不在文武序列之中。 陆务升纵观朝野,似乎也只有这位侯爷符合了。 他是勋贵靖安侯,又是文臣兵部左侍郎, 还是武将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他的势力还远在曲州,算得上一方豪强。 成分之复杂,令人咋舌。 更重要的是,此人在京中没有势力,能让人放松警惕。 而且若是他加入,也可以算是林党元老! 而且陆务升看得非常明白,只要蛮子未灭,靖安侯就会继续做大,不会倒下! 若是靖安侯势大,他也能沾沾光,不至于整日担惊受怕,被当作棋子甩来甩去。 陆务升自问,他的诉求很简单。 就是在波诡云谲之时,可以做到置身事外,不要被牵扯。 如今..靖安侯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而且他还惊奇地发现,此人是三大案重新查办的始作俑者,奏折都是他上的。 但在后续的调查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存在感,似乎所有人都默认遗忘了他。 这种朦胧的可怕,让他笃定! 靖安侯一定没有看起来那般简单,不是只会打仗的莽夫! 陆务升目光灼灼地看着林青,希望他能答应下来。 他以前一直不愿意加入党派,在他看来这与当狗何异? 但如今,他的想法变了。 这一个月所经历的事情,哪一件都让他心惊胆颤,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林青忽然笑了,缓缓摇了摇头,在他看来,陆务升是关心则乱了。 “陆大人认为,您能一直占据着京兆府尹的位置,凭的是什么?” 第264章 无党 武院大堂之中,陆务升听到靖安侯的话,不由得愣住了。 “凭的是什么?” 仔细一想,陆务升眼中出现了一丝疑惑,一脸茫然地看着靖安侯。 “还请靖安侯解惑。” 林青的视线扫过他,微微摇头,将茶杯端起来一饮而尽。 “无党。” 他之所以能在京兆府尹的位置上来回纠缠,凭借的就是无党。 听到这话,陆务升也不是傻子,瞳孔瞬间收缩,眼神开始剧烈摇晃。 一直以来蒙在他头上的阴云,似乎无声无息消散了。 是啊,无党。 “近日来京城发生如此多的事情,某还能屹立在大乾官场,凭的就是无党。” 想通了这一点,陆务升的脸上冒出了一丝尴尬。 亏他还想着加入林党,做一个元老。 殊不知,这才是自寻死路。 不知不觉间,陆务升眼里带上了几分感激,郑重抱拳。 “多谢靖安侯,是陆某失态了。” 林青对于他的反应毫不在意,陆务升无党无派,忠于朝廷。 这是朝中所有人都默认的事,只有他身在局中不知局。 可谓是当局者迷。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陆大人只要 忠于朝廷,忠于陛下,定然能够坐稳这个位子。” 虽然没有成功加入林党,但一直以来的迷惑被点醒。 所以陆务升心情通畅,整个人多了几分从容,不似以往那般患得患失。 “下官知道了,这个情,陆某认下了。” 林青点点头,倒了一杯新茶,继续慢饮。 陆务升站了起来,双手合十作揖:“下官告退。” 房间内只剩下了林青一人,此刻房门打开。 林青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校场上的武院弟子,眼神空洞,不知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眼神才逐渐凝实。 “来人,去五军都督府。” 五军都督府,在大乾建立初期名为大都督府。 节制中外诸军事,掌握天下兵马大权。 而后经过改制,变为了中、左、右、前、后五军都督府。 分领天下都司、卫所,统兵各镇戍守。 若有战事,由五军都督府及兵部尚书奉旨调兵,总兵官领军出征。 战事结束,则兵散于各卫所,各还其旧。 来到五军都督府,林青向前看去。 外墙用巨大的鹅卵石砌成,坚固耐用。 上面雕刻着各种图案和文字,充满了厚重。 朱红色的大门上镶嵌着金属装饰,显得坚实而庄重。 他还是第一次来五军都督府,但尽管他是初次前来, 门口的守卫也是认识这位名满天下的靖安侯。 他们的眼中带着一丝丝狂热,能打胜仗的将军,而且还如此年轻。 这让他们向往,期待着有一天能加入靖安军,一起杀蛮子。 他在五军都督府的官职是都督佥事, 也算是此地的长官,所以还没进门,就有一些官吏等在门口。 见林青过来,连忙上前迎接: “下官经历司经理吴廷正,拜见靖安侯, 都督们如今正在商讨军事,不知大人所来何事?” “本官要看近十年内九边重镇的军报。”林青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 吴延正匆匆跟随,不过还是连忙说道:“大人这边请,往来的战报都在经历司。” 林青点点头,跟随在其后。 五军都督府的布局颇具战阵之风。 前堂后寝,东西两厅,分别是都指挥厅,鸿胪厅。 东、西两侧有道路数条,并有花园,池塘,假山。 若是有敌来袭,完全可以凭借地利将其挡在前堂。 不多时,林青来到了一间充满书卷气的高大房屋之内, 其内密密麻麻的书架,上面摆放着一张张邸报,军报。 而在房屋之外,有两道厚厚的大门,分别有十名披坚执锐的军卒看守。 若是有人想要来此行窃,断然不可能。 而且,林青还感受到了来自暗中的窥探,想必暗中也隐藏有不少高手。 视线扫过四周,墙上有一些装饰,但这装饰之中隐藏着一些孔洞。 凭借对弓弩箭矢的了解,这些孔洞完全可以容纳箭矢弩箭穿过。 见到这一幕,林青不禁点了点头。 五军都督府在防务方面,做得还是非常好。 此地的军报,在林青看来,比什么作战计划都要重要。 作为统兵将领,地图与军报是获得信息的第一来源,也是对敌人最直观的了解。 在战时,靖安军中的军报,一旦他看过,就要立即焚烧,不可存留书面。 若是让草原蛮子得知,那可就麻烦了。 吴延正吩咐了一些吏员在屋内仔细翻找, “侯爷,稍等片刻,马上就给您找来,不知您想找什么?有什么具体的范围。” 林青眼中闪过了一丝阴霾:“找战败的军报,尤其是五年内有将领阵亡的军报!” 吴延正一愣,脸色随即严肃了起来。 “侯爷请坐,下官这就命人去找。” .... 时间匆匆流逝,镇国公刚刚从议事厅出来,一脸阴沉。 九边重镇的作战部署要重新布置,有些太过困难了。 这里面牵扯了人马调配,兵员补充,还要猜到蛮子可能的进攻方向。 这一时间根本讨论不出结果,让他很是烦躁。 这时,一名吏员上前,轻声说道:“公爷,靖安侯来了,如今在经历厅。” 镇国公的眼睛顿时一亮,随即面露诧异:“他在干什么?” “再看往年的军报。” 镇国公面露思索,迈动步子,前往经理厅。 一路畅通无阻,他很快就进入到房间,看到了脸色阴沉似水的靖安侯。 在其身前,已经有厚厚的一叠军报,毫无疑问都是看过的。 至于没看过的,同样有一叠。 “林青啊,来衙门怎么也不说一声,早知道叫你一起商议了。” 听到这个声音,林青才缓缓头抬头,看清来人后满眼凝重。 见到他这一副模样,镇国公也愣住了,眼神凝固。 “怎么?” 林青长出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名单向前一推,沉声说道: “大人,还请看这份名单。” 镇国公拿过名单,仔细确认,确实是近些年来阵亡的将领名单。 “有什么问题吗?” 林青一时间沉默不语,看了看周围的吏员。 镇国公一愣,沉声说道:“都退下,任何人不得靠近。” 待到所有人都离开后,林青才深吸了一口气: “这些...都是善守的将领。” 第265章 明暗交织 “善守的将领?”镇国公喃喃说道。 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瞳孔骤然收缩。 想到了今日朝会之上发生的事情,攻城器械外流草原。 “你...你是说?蛮子想要...攻城?” 林青沉默不语,他也是受到了陆务升的启发, 才将自己从朝堂之中跳出去,看向这混乱的局面。 世间一切都有明暗两条线。 表面上看是大乾军备荒废,被蛮子占据上风,有亡国之相。 但暗里是土地兼并,吏治腐败, 士绅豪绅保持地方,世家大族把持朝政, 党争导致的朝廷掌控力衰弱.. 一切的一切,暗中都有一条线。 削弱大乾势力,增强草原蛮族实力。 这也是赢得战争最直观的体现,削弱敌方,增强我方。 不论是兵器甲胄外流,还是攻城器械外流, 还是私盐私糖的买卖,都会让草原蛮子变得强大。 那如何削弱大乾实力? 即将到来的秋日南下是在削弱大乾实力,蛮子时不时的寇边也是在削弱大乾。 加之他想到了那些失败的战事,军卒死亡,将领死亡。 这些都是在削弱大乾。 直到他意识到了父亲是一个善守的将领, 麾下平远军二十万,算是大乾九边精锐中的精锐。 可就是这支军队,居然稀里糊涂地战败了。 那是不是有更多的将领也是如此? 因为种种原因,莫名其妙地失败了。 如今一查,果然如此,而且还让他发现了更恐怖的事情。 这些死亡的将领,大多都是善于守城的将领。 但他们战败时的情形,大多都是在野战。 十分不符合常理。 如此一来,这些年所发生的事情,似乎都串联了起来。 看了看呆若木鸡的镇国公,林青沉默不语,指着其上的一个名字。 “总兵柏祥玉,驻守金阳城, 其沙场二十年,十九次抵御蛮族进攻,于五年前转移途中遭遇伏击,当场战死。” “总兵陈鸣岐,驻守老城外九天山,与老城形成犄角之势, 十年中抵御蛮族进攻无数,杀敌无数,五年于返回老城途中遭遇伏击,战死。” “总兵仲子璐,驻守碧洞河, 二十年间阻拦蛮子无数,但却在四年前莫名其妙渡河迎敌,战死!” “总兵黄陌,驻守琅江, 多次利用水势击溃来敌,四年前率部下返京途中遭遇山匪,死于非命,尸骨不存。” “三年前,平远侯驻守西虎城,在冬日率军迎敌,二十万大军死于非命。” “两年前,象山守军被围,至死都没有等到援军!” “一年前,老城一线兵败,死亡总兵三人,皆是善守之人!” 林青所言每一个字都如利剑一般插在了镇国公的心口, 让他的瞳孔剧烈收缩,脸上充满惊骇。 一切的一切,似乎早已预示了,蛮子在积蓄力量,准备攻城! 一时间,没打过仗的镇国公眼中闪过了一丝慌乱,他知道大乾武备荒废。 但没想到,居然无声无息间,死了这么多善于防守的将领。 若不是林青在,可能九边重镇被攻破了,五军都督府都还蒙在鼓里。 不知守城将领早已人才凋敝。 一切的一切,早已种下祸根。 纳兰亭的呼吸急促,他是高品武者,又是镇国公,养气功夫了得。 但此刻,他是真的慌乱了。 如今只是五年,那将这个时间拉长,放到十年呢! 兵器甲胄,攻城器械流出,如今只是查了十几家兵器工坊。 若是将这个范围扩大到整个大乾呢? 有多少攻城器械已经进入了蛮子手里。 他们在等,在等一个临界点,那个攻守易型的临界点。 “你..我...这...该怎么办?” 纳兰亭脑袋一时间有些混乱,以至于眼前发黑。 林青面无表情,他承认,一直以来他低估蛮子了。 与蛮子的交战都顺风顺水,以前他也有过疑问,为什么大乾打不过蛮子。 不就是一些只知道打仗的蛮夷吗? 如今,他心里有了一丝明悟, 蛮子并不傻,反而十分强大,十分聪明。 所以才能与屹立在中原大地的大乾,打得有来有回。 如此持久的谋略,让林青都感受到一股后怕。 这是何等的隐忍,其幕后主使者是谁?大乾之内与之配合的人是谁? 林青迫切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但如今,最重要的,是要将这些事情告诉陛下,使其能展开防范。 深吸了一口气,林青拿起了一旁早已冰冷的茶水。 “进宫吧,要隐秘一些,今日我在此所做的一切事,看过的一切卷宗。 都不能透露出去,若是让蛮子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听到这话,纳兰亭眼中闪过一丝杀意,重重点了点头。 “本公知道了。” “先随我进宫。” 天色渐黑,一批马车悄无声息地驶进皇宫。 马车压在青石板铺陈的地面上吱吱作响,马车内的二人面色凝重。 在其身旁还有筛选出来的一些军报。 不多时,御书房内, 林青与镇国公见到了一身常服的皇帝, 他此刻将脑袋埋在桌案之上,看着手中的奏折。 见二人来了,他才缓缓抬起了头,捏了捏眉心, 用带着一些疲惫的声音说道: “两位爱卿有何事?深夜要来见朕。” “坐。” 皇帝起身,来到了一旁的长桌前坐下,将前方的茶水一饮而尽。 奇怪的是,二人都没有坐下,镇国公深吸了一口气,沉声禀告: “陛下...今日靖安侯在五军都督府的一众军报中发现了这些。” 他将一张纸递送到皇帝身前, 光汉皇帝没有接,而是一旁的黄俊接了过来,仔细检查后再递给皇帝。 将上面的内容看完,皇帝将纸张放在一边,问道: “这是近些年阵亡的将领,朕之前看过具体名单,你这份名单不全。” “陛下,臣就是想给你看这些,这上面所写的三十一位将领, 都是大乾善守之将领,他们在十年间相继死亡,并且战死的方式都...有些诡异。” 皇帝的眉头皱起,眼里闪过了一丝凝重,又拿起了纸张。 镇国公继续说道:“结合到今日三司所查到的攻城器械外流一事,我等怀疑...怀疑...” 他脸上出现了一丝犹豫,但很快便下定决心: “我等怀疑是蛮子故意所为,他们在积蓄力量,想要攻破我大乾九边!” 轰—— 平地惊雷,沉默地雷声响起,天空之上电闪雷鸣,很快就有大雨落下。 第266章 黄俊提督西厂 秋雨落下,掉落在大地之上, 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使得整个京城都笼罩在风云之中,摇摇欲坠。 天空的乌云已经将月亮完全淹没,时不时的雷电会吓醒睡梦中的百姓。 但对于如今还在享乐的人来说,倒不失为一种有趣。 轰—— 刺目的闪电划过夜空,像是柳树的枝芽,无序蔓延,随后是那炸雷般的声响。 御书房内明亮的灯火与外面的电闪雷鸣格格不入。 但在场几人心中的阴霾却丝毫不比外面阴沉的天气差。 皇帝拿着手中名单,怔怔看着,眼中出现一道道血丝,手掌微微颤抖。 如此多的将领,居然在五年间莫名其妙地死于非命。 与之一同死去的,还有不知多少善守的大乾军卒。 如此歹毒的计谋,竟然从多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这让光汉皇帝不禁浑身冰凉,他们想干什么? 他默默站起,转身看向那挂于背后的巨大地图。 大乾虽大,但如今已经千疮百孔。 为了钱,一些人已经无所不用其极。 看着上面的一个个州县,一个个城池, 光汉皇帝不由得感觉到一阵无力。 世家大族,商贾权贵,士绅乡绅,还有黎民百姓。 他们纵横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样才组成了大乾。 他虽然贵为皇帝,但只是孤身一人。 所面之敌,何止万万。 皇帝眼神中的眸子有些黯淡,他默默坐回了长椅,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两位爱卿,对此有什么看法?” 御书房内气氛有些压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就连镇国公也一时有些慌乱。 他们所面对的是蛮子的处心积虑,还有大乾内部的阻滞。 在场之人谁都知道,若是没有内部配合,这些将领没有那么容易死。 沉默了许久,镇国公终于开口了: “陛下,臣认为,应当彻查!” “如何查?怎么查?谁来查?朕能信任的人不多了。” 皇帝捏了捏眉心,在三人面前,他也懒得去伪装了。 镇国公脸色难看,如今朝廷中党派分立,若是查的话迟早会变为党争。 到时候互相攻讦,可要比死上一些人带来的后果还要严重。 看到镇国公如此表情,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这些世袭勋贵哪里都好,也足够忠心。 但因其家族延续,难免带上了一丝腐朽之气, 遇到事情所做所想,先是远远躲开。 按照武院的兵书上来说,只可锦上添花,不可雪中送炭。 想到这,皇帝将视线投向那年轻异常的靖安侯, “大乾还是要靠这些有锐气的将领,朕也需要他们。” 叹了口气,皇帝沉声说道: “林青啊,你有什么办法?你擅长兵法,应该能想出一条万全之策。” 林青眼中闪过一丝凝重,没想到心血来潮之下居然能牵扯出如此大案。 这无异于打乱了他的部署。 深吸一口气,林青缓缓抬起了头,面容刚毅,眼神中都是锐气! 一扫御书房中的沉闷。 “陛下,臣认为...应该重开西缉事厂,由三司配合查案!” 轰—— 天雷响起,屋外雷声大作,但却在屋内人心头炸响。 镇国公面露惊骇! 黄俊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西缉事厂。 皇帝眼中露出追忆,这是一个遥远的词汇。 西缉事厂由宪宗皇帝开设,作为皇帝,他自然知道一些秘事。 宪宗皇帝时期连年大灾,宪宗皇帝开十三地粮仓放粮,其内却空空如也。 派出去的东厂锦衣卫人员也被买通,查不出什么。 所以,宪宗皇帝另起炉灶,开设西厂,其规模远超东厂锦衣卫。 但大灾过后,文武百官弹劾,西厂被迫关闭。 一直到武宗皇帝期间,曾短暂开启过,但很快又被关闭。 先帝时期,想要重开西厂, 但奈何朝臣反对过于激烈,只保留了最基本的运行,并没有大肆培养爪牙。 “朕...能重开西厂吗?” 光汉皇帝是自知的,他还年轻,道行比不得那几位老谋深算的皇帝。 但就连他们都顶不住压力,朕...能顶住吗? 光汉皇帝眼神怔怔出神,空洞冷漠, 看着桌案之上的一封封奏折,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间一点点流逝,不知过了多久。 林青的声音才再次响起:“陛下,祸起萧墙之内,故攘外必先安内。 西缉事厂,东缉事厂,锦衣卫,三司共同查案之下,此案才有告破之可能。 如今蛮子即将南下,汗王使臣又死在京城,山雨欲来。” 话音落下,林青的声音猛地拔高,言语之中充满锐利之气: “臣恳请陛下,重开西厂,彻查此案!” 镇国公犹豫片刻,沉声开口: “陛下三思,此事干系重大,应召集朝堂诸公一同商讨。” 对于他的反应,在场之人都没有感觉到意外。 如今京城的局势好不容易平缓了一些,文武之争也慢慢平缓。 若是重开西厂,京城定会再次掀起波澜。 只是,一旁的黄俊眼帘低垂,视线无意识地瞥向镇国公,眼神中意味深长。 光汉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嘴角慢慢勾起笑容,浑身的气息变得朦胧。 “朕还要大婚,蛮子还未南下,竟然又出现了此等事情。” “多事之秋啊。” 皇帝的眼神猛地锐利,天子之气滚滚袭来,冷声说道: “黄俊。” “奴婢在。” 黄俊面色凝重,没有弯腰,而是直直走到了桌案之前,轻轻跪地。 头颅牢牢抵住地面。 “即日起,重开西缉事厂,自十一监广纳人才,黄俊为提督,彻查此案!” “东厂,锦衣卫,三司协同办案!” “不问谁,并执之,入昭狱,刑狱伺候。” “臣,遵旨!” 光汉皇帝目光如炬,双手负于身后,眼窝深邃。 .... 当夜,大雨滂沱,电闪雷鸣。 兵部左侍郎林青令。 皇城禁军二十六卫换防城外,靖安军接管皇城防务! 五军都督府令。 京城三大营换防城外,镇国军接管京城防务! 京兆府令。 即日起,京城宵禁,夜至街衢之上,不则以谋逆论处。 其上若有不从,皆可斩。 第267章 雨夜入京城 夜色缭绕,大雨滂沱,京城四方城门无声无息大开。 一队队披坚执锐的军卒顶着头顶大雨, 悄然进城,像一条幽灵长龙,穿过城池的大街小巷。 大雨如注,无情地倾盆而下。 天空与大地被浓密的乌云笼罩,闪电划破天际,照见他们的身影 骑兵们策马穿越小巷街道,溅起一片水花,惊扰了巷子深处的居民。 尽管风雨的怒吼声势浩大, 但骑兵的马蹄声、铁甲的碰撞声,依旧清晰可闻。 冰冷,肃杀的黑甲在城内蔓延。 像是一条条黑色血液在代替原本的繁华。 有不少还在赶回家路上的权贵子弟见到这一幕,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军卒进城! 军卒进城了! 他们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 兵变了! 京城中不少大人物都有各自获取消息的渠道。 当朝堂大人在睡梦中被叫醒,被告知这个消息时,他们不由得愣住了。 还以为这是处在睡梦之中。 皇城之中,几处衙门依旧灯火通明,各级官员依旧在此忙碌。 当午门打开,靖安军入驻皇城,马蹄雷动,他们才幡然察觉! 靖安军怎么在这里? 内阁,吏部,户部,兵部,工部的主官都在, 他们来到衙门口,怔怔地看着穿梭的黑甲。 他们眼神冷冽,即使秋雨寒冷,但也不能阻滞他们的脚步。 夜色之中,无声无息的阴霾笼罩了整个京城。 让所有人都惴惴不安,几年前的压抑感觉再次出现了。 兵部尚书庄兆此刻很是恼火,将手中名贵的茶杯踹得粉碎! “去查!!去查!!” “将二十六卫的主官都叫来,谁让他们离开京城,谁让他们换防的!!” 兵部掌管天下兵马调度,就连皇宫禁军二十六卫也在其中! 可如今,二十六卫呢?是谁的命令让他们离开京城! 他十分确定,兵部在近期没有对二十六卫换防计划! “大人息怒,此刻京城中到处都是军卒,万一...是哗变了呢?” 一名主事犹豫了片刻,将心中的猜想说了出来。 “不可能!”庄兆一摆手,顿时否决了这个说法。 深吸了一口气,庄兆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随着胸膛剧烈起伏。 他心里有了几分猜测,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备马,去文渊阁。” 说着,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马上说道:“不,去皇宫!” 而与此同时,内阁王无修,吏部宫慎之,户部柴先玉,工部丘法成。 都径直前往皇宫,希望能见到皇帝。 ... 皇宫处在皇城的中轴位置,坐北朝南,正南门是乾武门,也是皇宫的大门。 当庄兆赶到这里后,发现已经有不少马车停在这里,几名朝堂大员站在一起。 神情凝重地看着前方的朱红色大门。 在大门之前,有数百靖安军, 领头之人身材高大,面目狰狞,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他腰跨战马,冷冷地看着诸位大人,手掌一直放在腰间长刀之上。 正是靖安军千户兰云川! 兵部尚书庄兆来到此地,心里咯噔一下! 靖安军不会真的兵变造反了吧。 但很快,他便摇了摇头,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抛之脑后。 与靖安军造反相比,他更相信是五军都督府那些莽夫要篡权! 他匆匆赶来,一眼便看到了站在最前方的宫慎之与王无修,此刻二人都神情凝重。 王无修见他来了,长长地松了口气,问道: “怎么回事?靖安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宫慎之此刻也面露凝重,看向庄兆: “京营为何换防?镇国军为何入城? 二十六卫呢?庄尚书,你执掌兵部,不要告诉本官,这都不知道!!” “你这个兵部尚书是怎么当的!!!” 他的语气越来越严厉,尽管身上的衣袍已经被打湿, 但三朝元老养成的威势,让在场官员都不禁一震。 宫慎之只是老了,但他还是他,还是吏部天官。 黑暗中,庄兆脸色难堪至极,看着前方的靖安侯,好不容易才平缓心中情绪。 沉声说道:“宫大人,此事本官确实不知情。” 轰隆隆—— 天空中电闪雷鸣,王首辅环视四周,见诸位官员都大雨淋湿,也是叹了口气。 “好了,宫大人,今日之事我等都不知晓,还是要先见到陛下才行。” 宫慎之瞥了一眼庄兆,又看了看王无修,径直走向洪武门。 看着那些军卒们,发出了一声大喝: “你们为何进城,林青呢,叫他来见老夫!” “让开,我等要面见陛下!” 兰云川眼中闪过一丝怪异,但还是下了马,感受着冰冷刺骨的雨水。 沉声说道:“宫大人,卑职暂时还不能放您进去, 侯爷有令,若是没有命令,谁都不能进入皇宫。” “你知道这是在做什么吗?这是谋反!!” 宫慎之顿时激动了起来,指着兰云川的鼻子骂道。 兰云川从怀中掏出金牌,朗声说道: “这也是陛下口谕,无关人等不得进入京城。” “口谕?”宫慎之一愣,神情顿时紧张起来: “没有圣旨,老夫不认!” 作为内阁首辅的王无修,此刻也慢慢上前,任由雨水打在身上。 “本官内阁首辅王无修,本官问你,为何进入京城换防。” “末将只是听令行事。” 兰云川淡淡说道,手掌一直放在腰间长刀之上。 吱—— 这时,皇宫的大门忽然缓缓打开了,露出了里面一道熟悉的身影。 此刻林青已然着甲,一手放于长刀之上,似乎还有点点血迹滴落。 他慢慢走出皇宫,一个个血脚印浮现,但很快就被雨水冲散。 见到这一幕,在场众人不禁心里一寒,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青面容平静,眼神冰冷,淡淡扫过在场众人, 让其感受到了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 他的声音虽然平淡,但却有一股漠然: “诸位大人,请吧,陛下有请。” 他的视线在庄兆的身上停了许久,眼神古井无波,没有一丝波澜。 对于在场诸位大人,林青不得不承认。 还是低估了他们。 即使有圣旨在,二十六卫的一些军官也要等到兵部调令,才肯离开。 滑稽的是,他为兵部左侍郎,调令同样无用。 一定要有兵部尚书的大印才可。 无奈之下,林青只能用最简单的办法。 杀人! 第268章 西缉事厂 御书房,这里已经被靖安军包围。 任谁看到,都会认为靖安军谋反。 就连赶来的几位大臣也是如此, 见到这一幕,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他们脑海中瞬间出现几个解决方案。 若是皇帝被挟持怎么办。 靖安侯挟天子以令诸侯怎么办。 皇帝没有子嗣,需要找哪位藩王入京。 等等... 不过在他们都见到皇帝后,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皇帝安然无恙地坐在长桌前,看着手里的一份份卷宗。 这是五军都督府近五年来的出兵记录。 身为皇帝,按理说不应该亲力亲为, 但他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力量残害了大乾如此多的守城将领。 大臣们进入御书房,一时间无人说话, 使得屋内安安静静地,落针可闻。 只有一些卷宗翻动的声音在回响。 但一旁黄俊的变化,却让他们心里咯噔一下。 黄俊身上不再是玄青色的服饰,而是一身大红! 与在场的几位朝堂大员一样的大红色。 而且衣服上绣有虬属兽斗牛的图案,属于官服。 太监中,只有十一监的首领太监可以穿此服饰。 “是谁出事了?” 在场之人面面相觑,但朝堂大员之中不乏聪明人。 几位尚书阁老眼神闪烁,宫中还有人能穿此服饰。 这时,皇帝将一本册子放于桌上,轻叹一声: “诸位大人都看看吧,看看这大乾江山。” 黄俊微微低头,拿起册子呈与诸位大人。 首辅王无修接过册子,打开一眼,映入眼帘的是近些年的战况。 包括死伤的军卒,失踪的军卒,消耗的粮草军械以及动用的民夫。 皇帝抬起头,将身体靠在椅背之上,看着在场之人脸色不停变幻。 “看出什么来了吗?” 王无修顿了顿说道:“陛下,此乃近些年的军报。” “庄爱卿,你是兵部尚书,对于近些年的军报应该颇为了解,有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皇帝看向庄兆,眼神闪烁,似乎透露着寒光,又似乎透露着不解。 这一幕让庄兆心里咯噔了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他作为兵部尚书,宦海沉浮多年,自然有几分养气功夫。 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 “陛下,您想知道什么,臣可以与您细细道来。” “不用了,册子就在你老师手上, 朕也看过了,还用细细道来什么? 朕问你,多年的战报之中有什么端倪,兵部上上下下难道没有发现吗?” 此话一出,所有官员都抬头看向皇帝,脸色皆是极为难看。 在他们印象中,这是皇帝登基以来,第一次用如此严厉的语气与他们说话。 没有了往日的和煦与疲惫,而是多了几分凌厉。 也不怪皇帝如此,如今他刀兵在手, 皇宫已经重回皇帝掌握,说话自然有几分底气。 庄兆迟疑了片刻,顿了顿,说道: “呃...陛下,这些年来损失的粮草军械确实有些多了, 至于民夫的损失还在预计之中,不知陛下所指的是...什么?” 王无修此刻合上了册子,将其交给宫慎之后,沉声说道: “陛下,老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陛下,如此兴师动众所为何事? 调兵进城,实行宵禁,此举将扰乱民生啊,相信此刻京城百姓都笼罩在恐惧之中。 老臣恳请陛下,解除宵禁,让靖安军与镇国军离开京城。” 王无修的声音虽然苍老,但却是铿锵有力,给了在场官员极大的信心。 皇帝将头低下,眼中露出了一丝玩味,看着白皙的手掌,淡淡说道: “对了,朕忘记告诉诸位爱卿一件事了。” 在场之人都抬起脑袋,就连在看军报的宫慎之也不例外。 “朕已经重开西缉事厂,打算彻查攻城器械外流之事。” 哗... 王无修的瞳孔骤然收缩,眼神剧烈摇晃,重开西厂? 宫慎之则是眉头皱起, 在他印象中,陛下不是如此莽撞之人,为何不徐徐图之。 其余官员则是面露凝重,想到了衙门中对西缉事厂的记载。 官不聊生。 “陛下,此举又是为何啊?”王无修沉声说道,宫慎之沉默不语。 其他官员也是纷纷附和。 皇帝看向一旁身穿黑甲的林青,见到他英姿勃发的模样,眼里闪过了一丝喜爱。 “这是朕的冠军侯。” “林爱卿,告诉他们你发现了什么吧。” “是,陛下!” 林青的眼神顿时变得锐利, 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和煦,此刻的他,才是那个百战百胜的靖安侯。 “诸位大人,大乾五年内的阵亡名单....” 迎着他们那诧异的眼神,林青将他所发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最后一句话落下后,御书房内鸦雀无声,只有皇帝的微微叹息。 在场的诸位大人都是面露惊骇,尤其是兵部的庄兆,则是有些不敢置信。 对于蛮子,大乾的世家大族,士绅乡绅们根本不将其放在眼里。 因为蛮子吃他们的,用他们的。 拿着他们卖出去的过时武器打仗,吃着最劣质但价格高昂的粮食。 在他们看来,草原蛮子就像是他们养的一条狗! 若是这条狗长得足够大,威胁到了他们。 那么方法很简单,饿上几年就好了,这条狗也会重新变得温顺。 但如今,这条狗居然有了自己的想法,在他们的眼皮底子下偷天换日! 想要抢夺主人的食物,主人的家,还想要攻破大乾的九边重镇。 这对世家大族来说是不可接受的。 同样,作为世家大族的代表人物,朝堂诸公也是不可接受的。 庄兆的脑海里飞速运转,想着这些年来运往前线军械数量,仔细测算。 但一声轻笑,打破了他的思绪。 “呵,诸位爱卿,如何? 草原蛮子狼子野心,积攒攻城器械,残害善守将领,他们想干什么?” 皇帝语气轻佻,但带着浓浓的嘲讽。 让这御书房内的气氛再一次变得紧张起来。 “庄爱卿,兵部所属官员成千上万,为何无人发现?有没有内外勾结?” 庄兆脸色难堪至极,慢慢跪地不起: “陛下,是臣等无能,还请陛下责罚。” “不必了,朕是相信庄爱卿的,待到西厂查案之时,兵部需要全力配合。”皇帝微微一笑,淡淡开口。 即使庄兆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但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臣遵旨..” 第269章 权谋 王无修与宫慎之这两位朝堂柱石脸色铁青。 思绪片刻,王无修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西厂重开已经势不可当,为今之计,只有先一步限制西厂的权柄。” 他抬头看向皇帝,面露忧虑,沉声说道: “陛下,此事兹事体大,臣也赞同重开西厂,与三司合办此案, 但如今恰逢战事,急需军民同心。 西厂行事向来跋扈,若是扰得京城鸡犬不宁,恐怕会对接下来的战事产生阻滞。” “哦?王爱卿有何高见?” “还请陛下约束西厂所作所为, 如此一来,我等才可与朝臣解释,不至于让他们惶惶不可终日。” 王首辅的声音恢复了沉稳,像极了老谋深算的狐狸。 光汉皇帝眼神闪烁,似笑非笑地盯着王无修,心中无声自语:“老狐狸。” 不过,王无修所说的并非没有道理,西厂乃是皇帝手里的刀。 这与三司不同,不属于文官序列。 虽然他很想让西厂大开杀戒,彻查一些陈年旧案,但时机不对。 不由的,光汉皇帝感觉到了一丝可惜, 若是不在秋日发现此案,那他可以利用西厂做很多事。 心里叹了口气,皇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说道: “王爱卿忧国忧民,令人佩服,重开西缉事厂,只是为了彻查案件, 与案件无关之事,西厂自然不会掺和进去。” 不知为何,林青觉得此话一出,御书房内的氛围顿时轻松了许多。 就连在场的一众大臣,都感觉多了几分从容。 林青心中冷笑,一些案子让三司去查,动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若是让西厂去查,风波定会越来越大。 两者有利有弊,只看动用的时间。 如今此时恰是时候,快刀斩乱麻! 既然皇帝做出了一些妥协,靖安军与镇国军进城一事自然不会有人去触皇帝的霉头。 宫慎之作为三朝老臣,此刻面露忧色,看向皇帝,沉声说道: “陛下,如此大张旗鼓办案, 蛮子定然会知晓我等已经识破了他们的阴谋诡计,可能会在此秋日南下中狗急跳墙。” “还请陛下下旨,命九边重镇严加防御,并调集一些地方军卒进入九边。” “如此一来,就算是蛮子有攻城器械,我等也可凭借人多势众取胜。” 说到边疆战事,皇帝面容凝重了起来,这也是他最担心的事。 皇帝刚要看向林青,听一听他的意见。 但作为兵部尚书的庄兆毅然决然地开口: “陛下,此次秋日南下,兵部与五军都督府将调集精锐,一举杀灭来犯之敌!” “其中各地工坊日夜生产,足够九边军卒使用。” “并且,兵部可以动用一部分储备粮食,或者在南北方募粮, 唇亡齿寒之下,相信大乾上下能够团结一心,共同抗击草原王庭!” 其余六部大臣同样附和,纷纷表示全力支持此次战争。 林青眼神闪烁了几分,看来蛮子的所作所为福祸相惜。 虽然死了一些将领军卒,但能够让大乾的世家大族出力支持此次战争。 只要此战歼灭的敌人足够,那对大乾来说,倒像是一件好事。 毕竟一条有反心的狗,就算主人不将其抛弃,也要给予惩戒。 皇帝点了点头,眼神中露出一丝凝重,开始在桌案之上翻找起来。 最后拿出了一份折子,递给了黄俊。 黄俊又交给了王首辅。 王首辅面露疑惑,打开一看,不禁脸色大变,猛地抬头看向前方。 更重要的是看向林青。 弄得林青眉头皱起,眼里出现了一丝疑惑,那是什么? 王首辅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陛下,请屏退左右,尚书以下官员回衙门办公!” 皇帝没有说话,而是摆了摆手。 在场的一众大人眼中的疑惑更甚,但也不得不离开。 虽然说他们都是朝堂的骨干肱骨,但相比于尚书阁老,还差许多。 待到房间内只剩下寥寥几人后,王首辅才沉声说道: “陛下,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啊!” 皇帝身体放松了下来,捏了捏眉心: “这只是五军都督府给出了一些方略, 至于是否实施还需要仔细商讨, 如今给你们看看,若是此战能一举打垮北蛮主力。 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此时,在场几人也看完了奏折,纷纷脸色大变。 感觉喉咙干涩发痒,想要喝上一杯热茶,压一压心中的惊讶。 他们不时将视线投向那一身黑甲,默默站立,满脸淡然的年轻靖安侯。 好狠的心,一战灭三国,屠杀生灵无数。 但...不得不说,这个战法让看过奏折的几位大人都惊为天人。 此计,可行! 皇帝将所有人的表情收于眼底,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 “这蛮子...倒是还帮了朕,若不是他们弄巧成拙,大乾也不知何时能够合力击蛮。” 林青眼神闪烁,猜到了那封奏折之上是什么。 正是那日聚会时,他无意间说出的迂回战法。 调二十万西军出乾境,灭三国,一路向北,到达北乡城。 而后继续向北,绕至蛮子前线大军身后,与九边守军一同歼灭来敌! 只是....他之所以要西军出乾境,就是怕被有人通风报信,陛下为何又说了出来? 难道陛下想要利用世家大族的惩戒之心? 世家大族会同意吗? 林青眼中闪过疑惑,他自问脑子不笨,但对于朝堂政事,还少了几分机敏。 这..归结于他太年轻,见过的事情太少,与阅历有关。 以至于他一时间想不通其中关键。 直到庄兆开口,他才面露恍然,知道了皇帝的打算! “陛下,靖安侯大才,此计可行!若是实施,兵部将全力配合,调拨粮草军械。” “另外,西军二十万大军作为此战主力,若是让其灭三国,则可能造成其人困马乏。” “臣建议,可以从各地卫所秘密调兵,先行攻入三国,为西军扫清障碍!” 御书房的气氛顿时冰冷了下来,像是有着杀气环绕。 皇帝高坐于上首,听到这个建议,嘴角似乎出现了一丝微笑。 “庄尚书忠君爱国,不愧为大乾肱骨,好计!” 林青瞳孔骤然收缩,想到了前些日子陛下教导他的,何为权谋。 所有人都有目标,所有人都有好处,方为权谋。 而朝廷给世家大族许诺的好处! 就是三国之财富! 而且,这不光惩戒了蛮族,也能获得丰厚的好处! 世家大族会同意吗? 毫无疑问,会的! 一时间,他想到了曾经看过的兵书。 “战场之上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朝堂战场的延续。” 二十万西军出征,真正决定的, 不是军卒,不是将领。 不是身下战马,不是手中长刀。 而是大乾皇帝与世家大族,还有草原王庭。 至于那三国的命运,无人在意。 第270章 天下大势,几人而决 林青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那就是天下大势,金戈铁马,几人而决。 环顾四周,加上黄俊,如今御书房不过寥寥八人。 但就这八人,短时间内就决定了西域三国生死。 决定了大乾九边百万将士厮杀,决定了与草原王庭的大规模交锋。 这种感觉让林青有些错愕,有一种不真实的朦胧感。 这是朝堂,这也是天下大势。 若是世家大族,地方豪绅与朝堂团结一心,那草原王庭不足为惧,吹弹可灭。 但就连他自己都知道,这有些不现实。 林青是好学的,自从家中出事之后,他便一直努力读书。 纵观史书,不管是前朝或者更远的朝代, 他们的兴亡都与外敌强大与否没有太多关系。 皆是自身衰弱导致,大乾与前朝牢牢占据中原之地, 人口兴盛,水利方便。 只要有安稳日子,就能快速强大起来,外敌也就无从谈起。 更何况,那些外敌为何会居住在苦寒之地,还不是一代一代被赶了出去。 天朝上国占据了最适合生存的地方,其余外地只能远遁。 就如草原王庭,在大乾开国之初,都被打得远遁极北之地,听说那里滴水成冰。 可如今大乾衰落,草原王庭席卷而来。 但林青始终相信,蛮子不强,若是失去了大乾工坊产出的兵器甲胄。 凭借草原那劣质的冶铁和皮甲,如何能挡住大乾的百炼钢刀。 若是大乾工坊出产的兵器甲胄全都归于乾人,说不定还真能造出几千重骑兵。 只要有五千重骑兵,那在正面战场就不会败。 只可惜,大乾如今国力凋敝,藏富于民, 朝廷就连一些军饷都无力支付,只能勉强维持。 唉... 不由得,林青心中发出了一声叹息。 光汉皇帝坐于上首,将所有人的表情都收于眼底,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 “慢慢来,只要抓住每一个机会,会好起来的。” 深吸了一口气,光汉皇帝感觉身体中充满了力量, 慢慢坐直了身体,靠在椅背之上。 看了看桌上那只有几片茶叶的清茶,眼神愈发坚定。 “朕可以的,朕可以将大乾再度中兴!” “纵观史书,王朝一旦陷入衰落就再无强盛之可能, 但朕不信,这天下还有茫茫多的忠义之士,朕手中还有刀, 他们将支持着朕,使大乾中兴!” “朕..要做那前所未有的中祖!” 感受到光汉皇帝身上的锐利,在场之人都不免多看了几眼。 宫慎之眼中弥漫着笑意,浑身充满祥和。 三年来,他看着陛下一点一点强大,愈发老谋深算,他是欣慰的。 王无修眼光深邃,看不出其在想什么,只是老神自在地站在那。 其余几位尚书没有王首辅那般的养气功夫,则纷纷将头低下,眼神复杂难明。 但他们心里都有一个共同的声音。 “陛下的心思愈发深邃了。” ... 光汉皇帝拿起桌上茶杯,轻饮了一口,淡淡说道: “既然已经决定出兵,那就让五军都督府的将领过来吧,大家都商讨一番。” 在场诸位大臣没有意见,既然已经决定了要惩戒蛮族。 那就早将事情敲定。 五军都督衙门到御书房的距离不短,若是步行大约要走一盏茶的时间。 这个时间内,御书房的氛围逐渐轻松了下来。 皇帝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许多,他看向在场的诸位大臣,问道: “三司查办的案子如何了?有什么进展?” 三司的主官今夜并没有在此,所以只能由王首辅作答。 “回禀陛下,兵器工坊一事,三司已经派人去查看了。 不过三司的意思是,从京畿之地慢慢向外蔓延,以防止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 不知为何,在场大臣们都能感受到皇帝言语之中的嘲讽。 王无修顿了顿,继续说道: “陛下,老臣倒是觉得,若是要对蛮族用兵,出兵关外,还是要小心谨慎一些。 其中难免需要大乾各地配合,若是再让这些案子缠身。 地方官员难免会惶惶不可终日,谋求自保而分身无暇。” “王大人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在这期间若是有官员玩忽职守,吏部会特事特办,尽快将其撤换。” 宫慎之作为三朝老臣,乃是朝堂之中年龄最大之人, 又手握吏部,所以说话毫不客气。 在场诸位大人也都习惯了,毕竟宫慎之一直都是以强硬示人。 倒是王首辅脸上露出了和煦,笑着说道: “宫大人,玩忽职守之人一定要撤职查办, 但老夫的意思是,如今三司查案会不会引起各地工坊抵抗。 二十万西军出境作战,还要调卫所军队出击西域三国,这少不得兵器工坊的支持。 若是三司行事过激,难保他们不会产生二心啊。” 此话一出,在场官员心头一沉,就连皇帝脸上也带上了几分阴郁。 唯有林青与黄俊,满脸淡然。 他们一人专心打仗,朝堂政事中就是小透明。 一人虽提督西厂,但对皇帝忠心耿耿,皇帝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不需要思考。 “王大人想要如何?停止查案?”宫慎之问道。 王无修缓缓摇头:“不,是暂停查案,并且还要给出一些好处,将大乾各地方的兵器工坊稳住。” “笑话,乱臣贼子,还需要许以好处?” “宫大人不要着急,老夫的意思是,先稳住他们, 等打完了这场仗再行清算,毕竟几十万兵马调动,很难瞒得过有心人。” 皇帝面露思索,沉声问道:“王爱卿打算如何做?朕对于这些乱臣贼子也颇为不放心。” 王无修将视线挪到上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主动缩小三司查案范围,只将其局限于京畿之地,西缉事厂也是如此。” 此话一出,皇帝与黄俊的眉头微皱。 但王首辅继续说道:“陛下,更重要的是,要将这场混乱的源头抹去。” 王无修神情变得郑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跪地: “臣恳请陛下治拓跋砚不敬之罪,将其于西市斩首,以儆效尤。”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的眼中都闪过了一丝精光。 林青则是将脑袋深深低下。 第271章 刹那生死 几位尚书仔细想了片刻,发现拓跋砚确实是混乱源头, 若是他不乱说话,那如今京城还是古井无波。 他们看向王无修的眼中多了几分忌惮。 王无修还是以前那个王无修,从来都没有老! 此言不光是提得人非常对,时机也恰到好处。 既然要掀起大战,那就先将不稳定的因素抹平。 三司查案只是小事,就连他们自己都不想将事情扩大。 而拓跋砚才是真正源头,只要他还活着, 那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变成刺下在场之人的利刃! 至于皇帝,是知道林青的谋划的,二人心里此刻都松了口气。 他们自然不会愚蠢地认为王无修要杀拓跋砚。 草原六王之一,说杀就杀了,这有关草原王庭的脸面,他们定然会大军出击,掀起报复。 大乾还没有做好与草原王庭决一死战的准备。 别看如今边境每年大大小小无数仗,但双方都没有到拼命的地步。 一旦杀了拓跋砚,那就真的要掀起大战了。 谁都不愿意看到这一幕。 那么王无修的真正意思,还是要让拓跋砚远离大乾。 光汉皇帝听了这话后,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王爱卿,拓跋砚乃是草原六王之一, 将其杀了,后果太大,此事休要再提。” “还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送敌人回去之事,若是从皇帝嘴里说出来,岂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话。 庄兆此刻明白了老师的意思,眼中闪过了一丝精光,刚想要说话! 宫慎之眼中顿时精光大盛,藏于袖中的手也不禁握起。 “咳咳咳...” 王无修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让庄兆的脚步停了下来没有作声。 宫慎之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失望.. 王无修咳了许久,最后才脸色涨红的抚平胸口郁气,笑着说道: “陛下,臣老了,身体有些不中用了。” 皇帝面露关切: “爱卿需要注意身体啊,黄俊啊, 明日从内库中将西域进贡的雪莲拿出来,送到王爱卿府上。” “是...”黄俊微微躬身。 王无修躬身再拜: “多谢陛下,至于拓跋砚一事, 老臣还需要回去与内阁商量一番,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那就有劳爱卿了。” 皇帝淡淡说着,眼里闪过了一丝失望,若是此话由王无修说出口。 日后拓跋砚再次扰乱边疆,就能以放虎归山为由将其治罪。 可惜啊。 不过,拓跋砚之事,终归是定下了。 可能明日,可能后日,就会有御史大臣上奏。 届时内阁批复,司礼监批准,拓跋砚也就回去了。 虽然没有拉王无修下水,但皇帝的心情还是不错。 他知道拓跋砚留在大乾毫无用处,若是在草原上,还能分散一些草原力量。 再者,在草原之中有一个合作对象也是极好的。 林青想了半天,终于想明白了其中关键,眼里闪过了一丝无奈。 “我并不是头脑愚笨,只是相比于这些老狐狸而言,需要多一些思考。” 这让他再一次体会到了朝堂斗争之凶险。 若是刚刚庄兆出言让拓跋砚离去,陛下定然会当场准许。 日后...庄兆必将滚出朝堂,只可惜王无修制止了。 这刹那的差距,就决定了一品与二品! 霎时之间,生死之势。 此刻的庄兆也反应过来了,脸色有些发白,他同样不是愚笨之人。 黄俊隐晦的将所有人的表情都收入眼底,他如今提督西厂。 虽然仅限查案,但监督百官之事也要早做准备。 很快,五军都督府的几位都督来了, 他们同样被京城中的混乱搞得心绪难明。 如今见到皇帝才真正松下了一口气。 可皇帝的第一句话,就让他们的眼睛顿时瞪大... 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朕打算命二十万西军出西域,绕道前往北乡城。” ..... 翌日,后知后觉的百姓们起床做工, 当他们发现街道上似乎与平日没什么区别的时候,一颗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在四处打探一番,发现宫内没有传出来什么皇帝暴毙的消息之后,他们才彻底放下心来。 京城的百姓就是如此,他们只关心皇帝的生死。 只要皇帝不死,那这安稳日子还能继续过下去。 这是他们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经验。 虽然各处衙门的官员们都匆忙了很多,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生活。 百姓们照常过日子,但官员们则是如临大敌,犹如头顶上悬着一把利剑。 昨日发生的事让他们都讳莫如深,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并不妨碍他们感受到京城中凝固的氛围。 如林青所料,今日翰林院编修古月琴上书一封。 其内详细阐明了拓跋砚留在京城会带来的祸事, 尤其是三大案的查办让京官以及各府各地都人心惶惶。 杀又杀不得,放在京城又是个祸事,索性将拓跋砚送回去。 这名翰林编修还阐述了一些将拓跋砚送回去的好处, 比如会扰乱蛮子秋日南下的部署。 比如拓跋存的死会让拓跋砚心生怨恨, 导致草原六王不和,有助于大乾安心巩固民生等等。 这让京城的百姓大开眼界,忽然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就连一些京官也是如此,觉得这封奏折上得恰到好处。 但随后皇帝却将其打了回来,没有同意。 翰林编修古月琴再次上书,这次又带上了许多同窗,联名上书,皇帝再次拒绝。 又翌日,翰林编修古月琴再次上书, 与之一同上书的还有京中大大小小的官员二十余名。 甚至还有许多提前来到京城备考的举人也参与其中。 皇帝这才松了口,准许内阁与兵部操办此事。 但内阁与兵部却将此事推给了鸿胪寺。 其中一系列操作让人眼花缭乱, 最终决定京兆府,鸿胪寺,刑部一同操办此事。 至此,拓跋砚离开京之事算是彻底定下了。 百官们长出了一口气,感受着头上悬着的利剑消失了, 百姓们也十分开心,觉得大乾又赢了一次。 唯一不开心的可能是那些权贵子弟。 自从宵禁之后,他们没有地方消遣,只能白日出来兴风作浪。 使得京兆府很是头大,陆务升看起来又老了一些。 第272章 乾人似蛮如虎 宽敞明亮的牢房之中,林青与拓跋砚相对而坐,沉默不语。 将要被送回去的消息拓跋砚在昨日晚上就已经知道了, 至于是谁送来的消息不重要。 虽然目的达成,但如今牢房内的气氛却有一些凝重,带着几分压抑。 拓跋砚抬起头看向自己这名敌人, 见他脸上尽是阴沉,不由得心中充满疑惑。 “发生了何事?居然让大名鼎鼎的靖安侯都如此沉重?” 大概是得知自己离开的消息, 拓跋砚的声音都带着几分雄浑,像是找回了草原霸主的荣光。 林青长叹一口气,还在心中思量要不要问一些边疆将领战死之事。 不过犹豫了许久,他还是没有问出来。 这世间英才何其多,如今大乾上下好不容易团结一心,打算出击草原。 若是因为他而被草原提前察觉,那事情就不美了。 更何况,拓跋砚是草原人,如今他们虽为盟友, 但貌合神离,只是互相利用罢了。 想要掏心窝子地将心里话说出来,还是有些困难。 想通了这些,林青缓缓抬起头看向拓跋砚,发出一声轻笑: “日逐王,本侯费了如此大的心力, 这才能将你送回去,你就没有一些表示吗?” 拓跋砚脸色一僵,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作为右日逐王,他是骄傲的,从来没有人胆敢向他索取好处。 “你想要什么?” 拓跋砚沉声问道,如今还身处大乾,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蛮子秋日南下的作战计划,本侯也不为难你, 只需要知道主攻方向就可,其余具体部署,你不用告诉本侯。” “就这么简单?你们乾人的暗探应该可以探查到吧。”拓跋砚面露异色。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是谨慎一些好, 若是你不知道,那就等你回到拓跋部后再派人告诉本侯。” “你不怕我反悔?”拓跋砚的眼睛眯了起来,充满了危险气息。 “随你,但我相信你,若是你想要当草原汗王,就少不了大乾的支持, 这些日子以来,本侯已经了解了一些拓跋部的信息。 你的族人们虽然勇猛,但用的都是过时的兵器甲胄, 即使有最新的,也数量极少。 其余五王似乎在默契打压拓跋部,也不知道你们拓跋部到底做了什么人弃鬼厌之事。” 林青看着拓跋砚,希望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什么。 毕竟这有些不可思议了,六王不合,心里各怀鬼胎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但如今明显地针对,还是有些不合乎情理。 “哼,都怪你们乾人啊,蛮人都与你们乾人学坏了,也开始讲究血统尊贵。 拓跋姓氏尊贵,但已没落多年, 如今在本王手上重新昌盛,自然不受待见。 在草原上,谁都知道本王想要夺取汗王之位,恢复拓跋姓氏的荣耀, 但到手的权利怎么能拱手让与他人? 靖安侯,你在京城里待的时间太久了,是脑子不好使了吗?” 听着拓跋砚的讥讽,林青毫不在意,也没有继续深究, 不管如何,一个被针对的拓跋部才是大乾所需要的。 叹了口气,林青默默站起身,向着监牢外走去,还丢下了一句话。 “安心等待吧,本侯离京之时,会将你带走的。” 天牢之内只剩下了拓跋砚一人, 他怔怔地看着前方的入口,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片刻,他从桌子下拿出了几封信件,依次拆开查看。 来到京城以来,每日早晨醒来,桌上都会多这么几封信件,不知是何人送达。 信件上的内容与以往的差不多,都欲寻求与拓跋部的合作。 盐、铁、糖、布匹、茶叶、瓷器, 甚至一些兵器甲胄也在互市的范围之内,让拓跋砚大为心动。 不过,今日的信件与以往的不同,多了几分诚意。 价格要低廉许多,看来这些幕后之人也得知了他要离开的消息,有些着急了。 毕竟,能直面部落首领的机会不多。 可以谈的事情太多了,甚至一些信件上还写了奴隶交易。 用大乾的女子来换草原部落的女子。 一名女子换五名能干活的男子,看到这里,拓跋砚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这些乾人,真当我蛮族是只知道赚钱享乐的废人了。” 青壮,不论是在哪里都尤为重要,是一个种族的中坚力量。 尤其是在战乱之年,女子不值钱,能打仗的男子才最值钱。 拓跋砚就算是昏了头,也不会答应如此条件。 就算是其他部落的青壮,他也不会去做,毕竟他们都同属蛮族。 “呵呵,乾人...都是一群披着道貌岸然皮囊的野兽,比之蛮人更加野蛮。” 但就连拓跋砚自己也承认,正是这种野蛮让乾人占据了中原大地。 别看乾人平日里软软弱弱,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 但那都是建立在有吃的前提下。 若是他们真的决定造反,那就会不达目的不罢休, 来一场彻彻底底的清洗,改朝换代。 这一点,蛮族比不上。 蛮子虽然看起来野蛮,但总是贪图享乐, 一旦有了一些成果,就想要固步自封。 如今蛮族也是如此,一些大部都觉得如今的局势很好,就这样保持着也不错。 但拓跋砚不同,拓跋家族是尊贵的,这个姓氏绵延了至少上千年。 他知道,对付乾人不能停,最好不惜代价,攻下大乾。 若是让大乾缓过神来,身处苦寒之地的蛮族如何能是对手。 “唉...愚蠢啊蛮族。” 拓跋砚浑身气息涌动,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平息。 他挑出了几封信件,做出了具体回复, 将它们就那么堂而皇之地放在监牢门口。 如果没有意外,到了晚上这几封信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 林青走出监牢,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一时间有些感慨。 时至今日,事情算是办成了。 拓跋砚回去,有利有弊,但大乾的局面已经不能再坏了。 所以再多一些也无妨。 只是突如其来的案件打破了林青的谋划, 促使拓跋砚离开的不是三大案,而是后来出现的边军将领死亡案。 但也无妨,一些人已经露出了端倪。 当年西虎城之事,一定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父亲,孩儿如今已经位列中枢,总有一天会找出谋害您的凶手。” 第273章 琅琊王氏 如今靖安军进入皇城,做一些事情也方便得多。 而且,黄俊如今提督西厂,对于京城的掌控更加严密, 一些原本无法探查的事情也渐渐有了眉目。 几天的时间眨眼间便过去。 西厂还是如以往那般搅动风云,虽然其权限只限于查案。 但大家都是京官,有的师出同门, 有的则是同窗,还有的则是出身一地。 这也导致了拔出萝卜带出泥, 一个兵器工坊的查办,带来的几百名参与其中官员的罪证。 这也导致京城官不聊生。 但奇怪的是,百姓对此没有丝毫意见, 甚至还认为西厂的下手太轻了,应该都诛九族。 在他们眼中,凡是官员皆可杀,就没有不贪的官。 百姓们推波助澜,黄俊对此也毫不在意, 依旧我行我素,大肆查抄兵器工坊。 虽然只限于京畿之地,但这些若是让朝廷掌握在手中。 产出的军械足够武装一支十万人的军卒。 皇帝明白这些,文武百官明白这些, 世家大族也明白,黄俊自然也是明白的。 但之所以没有受到太大的阻力,还是因为西军出征之事牵扯了精力。 平西侯种应安在多日前就已经离京, 快马赶回西北,整顿军卒,随时准备出发。 而作为掌管江南卫所的卫国公也离开了京城, 回到江南整顿军伍,准备向西北开拔。 朝堂以三国的世代积累作交换, 换取了西军的道路通畅,以及京畿之地的风平浪静。 世家大族们此刻都忙着收敛钱财,调动资源,准备在三国里分一杯羹。 虽然三国是小国,但因为与大乾接壤, 其内的玉石翡翠等得以能高价出售。 所以三国积累了天量的财富。 世家大族们都懂,做生意没有抢劫来得快! 大乾开国初期,那些勋贵们每每打赢胜仗都会掠地三尺,搜寻一切财宝。 尤其是几位国公,当初他们平灭了几个小国。 拉金子都是用马车来拉,绵延不绝,这可是世世代代都花不完的钱。 孰轻孰重,大乾的权贵们都知道。 如拓跋砚所说,乾人就是背着仁义道德的豺狼, 一旦有所利益,他们就会蜂拥而至,生灵涂炭。 从古至今死了多少无辜之人,人命恰恰是最不值钱的。 此时此刻,京城外一处占地颇广的庄园内。 舞姬们载歌载舞,好不快活。 庄园宽阔雄伟,每一个细节都流露出无与伦比的华贵。 古铜色大门镶嵌着精美的浮雕, 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映出天花板上精致的壁画。 周围墙上的挂画都是价值连城的名作,让人望而生畏。 精心修剪的花园中布满了名贵花卉, 中央的喷泉雕塑则不间断地喷出透明的水花,增添了园中的优雅与宁静。 这座庄园的主人姓王,乃琅琊王氏家主之弟。 琅琊王氏,千年世家,世代经商,世代为官,生生不息,绵延不绝。 其千年蔓延之脉络,让人无从得知其有多恐怖的力量。 大乾未开国之时,琅琊王氏就曾资助太祖高皇帝,为其提供军资饷银粮食。 甚至连家中子弟都入高皇帝帐下,为其维系军伍。 大乾开国之后,琅琊王氏尊贵至极。 高皇帝曾言,王氏可选一人入内阁为相, 与之有相同殊荣的还有其余几个千年世家。 但毫无疑问,所有人都拒绝了。 他们之所以能维系千年,靠的是家族脉络, 靠的是手中掌握的土地田产工坊。 靠的是文脉影响,不是靠的虚名。 为相又如何?反而被束缚了规矩。 不过时至今日,还是有一些王氏子弟在朝为官, 都处在地方要害官职,虽然不高,但足够用。 今日朝廷休沐,王氏京城外的宅院尤其热闹, 不少马车从京城内驶出,来到这里。 其中不乏京城的商贾权贵,还有一些当朝大人。 只因今日是王家二爷王文辅的五十大寿。 不管与王家关系如何,但凡接到了邀请,都不会拒绝。 王家也极为识趣,没有投递请帖给一些朝堂大员。 一是不方便,二是如今朝堂正在筹备大仗。 王家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但即便如此,来的人也尊贵无比。 礼部尚书澹台长和、工部尚书丘法成、 左都御史王岩、六科都给事中边祖祥、 工部右侍郎司徒行贯、京城府尹陆务升。 还有京中一些勋贵,兴国公孟述、留江侯俞崴、 寿化侯廖问仁、沂城伯柳开兵、兴胜伯冠天雄。 林青作为京城新贵,自然也在被邀请之列。 同样,他也想看一看这些世家到底有何底蕴。 他与兴国公一同进入王宅,因为二人身份尊贵,是王家二爷亲自迎接。 王文辅是一个看不出年龄的老者, 有着六十岁老人的沧桑,但也有四十岁老人的朝气。 两只眼睛清澈无比,没有一丝杂质,像是刚刚出生的孩童。 其身上不是贵气,也不是商贾身上的铜臭气,也没有书香气。 有的只是从容。 面对任何人都能平等视之的从容。 “哈哈哈,这位就是靖安侯林青吧,果然年轻啊,不愧为年轻俊杰, 老夫在这京城之中,听到了许多靖安侯的战报,真是少年英雄啊。” 王文辅没有理会身旁更尊贵的兴国公, 而是先与林青攀谈起来,语气充满随和,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而他对兴国公,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兴国公同样如此。 林青微微一笑,拿过了亲卫递过来的礼物,交给王文辅身旁的随从。 “在下受之有愧,不过是有几分运气罢了, 今日乃是王老先生寿辰,一点薄礼,还望王老先生不要见怪。” “哈哈哈哈。” 王文辅摸了摸胡子,大笑出声,看向一旁的随从,将礼盒拿了过来。 坦然打开:“靖安侯所送之物,老夫有些迫不及待了,还请靖安侯不要介意。” 礼盒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只雕刻精美的牛角杯, 古朴韵美的花纹从容遍布其上,一股草原的沧桑感扑面而来。 “如果老夫没记错的话,这是草原王庭独有的牛角杯, 这可是只有六王才能用的东西啊,莫非...这是那拓跋砚的?” 林青笑着点头,心里生出了几分警惕, 这牛角杯他今日命人准备礼物时才匆匆知道的,没想到这王家二爷竟然如此博学。 “好,好,好啊,竟然是日逐王的牛角杯,这哪是薄礼啊,这明明是厚礼!” “二位快快请进。” 第274章 有架海擎天之能,但隐于无形 庄园内载歌载舞的貌美女子不计其数, 身上薄薄的纱裙在舞动间露出片片雪白肌肤。 引得在场之人眼神大动。 庄园内还有许多不大的孩子, 大约十岁,身穿儒衫,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 想来是王家子弟,他们看向那些貌美女子时, 眼中闪过一丝羞涩,顿时挪开眼睛,假装没看到。 国公能让花魁红颜们放下晚上要接待的客人,到杏花街六号做侍女。 王家自然也可以让这些名动京城的女子放弃白日的休息,来到此地做舞女。 对此,在场众人没有人感觉到奇怪。 进入院中,王家二爷去招待其余客人。 兴国公与林青结伴而入,二人今日身穿便服,但还是有很多人认出了他们。 不是兴国公太起眼,而是那年轻人太年轻了。 身材高大,眼神锐利,面容英俊, 身上有贵气,又有掌权者的威势, 甚至还有一些沙场征战的洒脱在其中。 在场之人都是聪明人,略微思考便能知道此人是谁。 靖安侯林青。 或许叫侍郎大人或者佥事大人更为妥当。 奇怪的是,场中文武分明,也没有什么人上来打招呼,二人倒是得了清闲。 “林老弟啊,这些世家大族所结交的都是读书人,看不上我等军伍勋贵,不要介意啊。” 林青笑着点头,纵观史书,这些大族最讨厌的就是军伍。 因为军伍手中有刀,暴起杀人之下, 不管你是王公贵胄,还是世家族长,一刀下去也要毙命当场。 “孟大人,这王家到底有何能耐, 进入这庄园之中,虽然各处东西都不起眼,但样样价值千金啊。” 林青拍了拍身前的名贵桌椅, 其材质乃是用上好的檀香紫檀雕刻而成, 这种木材寸土寸金,大多生长在大乾西南。 运到京畿之地后,价比黄金。 寻常商贾权贵有完整的一套桌椅都要好好收藏。 如今院中所摆,不下三十, 仅凭这些,就能在京城中买一套五进的宅子。 而对于世家大族这种庞然大物,林青知道其存在,但不熟。 虽然他乃平原侯世子,但其家族传承还未传下,就已经断了。 如今多了解一番未来的敌人,也是他此行前来的目的。 说到王家,孟术顿时面露感慨,同样拍了拍身前的桌椅板凳: “这王家乃是千年的家族,历经六朝,至今不衰, 都说我等国公世代荣华,但与这些人相比,还差得远啊。 要说哪里厉害?说不出来,但他就是厉害, 王朝更替,天灾人祸,他们就是能存活下来。” 林青眼中闪过了一丝精光,有架海擎天之能,但隐于无形。 兴国公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王无修,咱们大乾的王首辅你知道吧。” “他也是王家人?” 林青眉头皱了起来,若是如此,王无修就太可怕了。 兴国公脸上出现了几分感慨: “是也不是,是分支的分支,早已没落。 只不过王家这一点很厉害,就算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只要有一点血脉渊源, 只要是想读书,就可以进入王家私学, 王无修就是在王家成为童生,又中了秀才。 之后才脱离王家,孤身一人闯荡仕途。 若是有王家做靠山,当年他也不会被贬到边疆之地,无人出手相助。” “居然还有这等事?”林青眉头皱了起来。 王家此等举动确实有重剑无锋之意,大巧不工之意。 “还不止啊,王家在各地兴办私塾,开民智, 若是考中童生就会由王家继续供读,直到不想读为止,知道年限是多少吗?” “多少?” “一辈子,只要有读书明志之意,便能在吃喝王家一辈子。 我祖父之时,有一六十岁举人,他虽然姓李,但自称王家人。 只因其从十一岁开始就在王家吃住, 五十年光景转瞬即逝,王家就这么供养了他五十年。” 林青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扑腾扑腾直跳! 就算是他,也不禁在心里大喊一句,好魄力! 六十岁举人有一人,那些没有考上举人的呢? 一辈子吃住在王家的人有多少?想必数不胜数。 兴国公孟术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他这些开国勋贵不怕一品大臣,不怕一品权臣,甚至不怕皇帝。 但确实有些怕这些千年世家。 一品大臣死了就死了,难免家道中落。 但这些世家在历史长河中已经证明了,他们就是经久不朽。 与之为敌的,都消失在了历史之中。 孟术叹了口气,看着前方吟诗作对的文官学子,脸上露出一丝不屑: “虽说王无修从不与王家人自称, 也没有什么往来,但王家危难之际,他能不出手吗? 还有多少与王无修这样的人在大乾各地,恐怕连王家自己都不知道。 听老哥一句劝,京中这些日子的风波已经很大了,歇息一些时日吧。” 别人觉得靖安侯年轻,是个小透明, 甚至还有一些人猜测他所做之事不过是皇帝授意,充当个出头草而已。 但兴国公立足京城三百年,同样底蕴深厚, 一些消息其他人不知道,他知道。 别人会这么认为,他不会。 京城风波,都是自靖安侯回京开始。 重开武院,查兵器工坊,查内外勾结,查陈年旧案,现在又要对外动兵。 甚至拓跋砚如此大摇大摆地回京,孟术都觉得是此人谋划。 以一己之力搅动风云,皇帝都要为其配合, 有时候孟术都要感慨,熟读兵法,深谙兵事之人都这么厉害吗? 这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本领他也想学! 单说对外动兵一事,五军都督府的官员们都快累死了, 日以继日夜以继夜地调整方略。 而作为牵头人,靖安侯林青居然还能在武院安心授课。 不论是兵部还是五军都督府,好似都默认遗忘了他一般。 自进入王家庄园以来,孟术一直在关注林青的表情,每每他露出思索。 孟术心里就“咯噔”一下。 林青面露怪异,不明白为何孟术会有如此大的反应,眼神略显怪异: “孟大人是来做说客?” 兴国公顿时瞪大了眼睛: “我可没说啊,你们办事不要把老夫牵扯进去,老夫还想多享几年富贵呢。” “孟大人还年轻,有享不完的福。” 一道温和的声音突兀响了起来,如春风般和煦。 第275章 练兵之法 二人回头看去,只见一儒衫中年人慢慢行来。 四十岁左右,面容平和,眼神深邃, 犹如两颗黑色宝石,似乎能够洞悉人心。 中年人步履从容,不急不缓,身上有着浓浓的儒雅气质。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声音不大,但如春风一般温暖。 兴国公孟术见到此人脸色一僵,随即笑着说道: “原来是沈先生,多日不见,可还安好?” 中年男子微微一愣,脸上充满淡然和煦: “兴国公客气了,某家乃闲云野鹤之人,自然安好至极。” 孟术笑着点了点头,随即看向林青,给他介绍: “林老弟啊,这是沈子材沈先生, 你初来京城有所不知啊,沈先生同样乃兵法大家, 沙盘推演京城无人是其一合之敌。 只可惜身体抱恙,不能从军报效大乾,一直在王家修养身体。” 沈子材看向林青,眼神隐晦的打量着他,嘴角微微勾动,露出和煦的笑容: “沈子材拜见靖安侯,某家虽然身处京城, 但对于侯爷在北境的所作所为都熟知于心,可谓是佩服至极。 只可惜某身体有恙,不能与伯爷一同征战沙场,实属遗憾。” 林青脸上古井无波,此人应该是王家亲力培养的将军, 作为千年世家,王朝更替年间需要有军队来保卫家族。 此等人不显山不露水,直到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出现。 毕竟盛世聚财,乱世聚兵是谁都知道的道理。 “沈先生言重了,本侯在前线厮杀是为国尽忠, 沈先生在京城安居乐业,也是为国尽忠,各司其职罢了。” 此话一出,沈子材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其内闪过一道精光。 “好...好...各司其职,好啊。” “军卒厮杀乃各司其职,百姓安稳是各司其职, 官员殚心竭虑是各司其职,好一个各司其职。 也难怪侯爷到北乡城后,城内一改往日之颓废。 百姓们甚至到军营中做工赚取工钱,这是沈某从未想过的道路。” 沈子材的声音有些激动,不像是刚刚的淡然, 吸引了许多人将目光投向此地。 见到三人聚在一起,纷纷面露异色。 “只是根据时局的取巧罢了。”林青淡淡说着,似乎此事不值一提。 “不不不,在沈某看来,此举大有深意。 自古以来军和民都是对立的两伙人, 百姓们喜欢军卒在前线战死,不喜欢军卒在身边。 就算是受人爱戴的镇国军,也屡屡传出军民不和的消息。 可这在北乡城,竟然得到了完美化解, 百姓入军寨,此举不可谓不高明! 某甚至听说,北乡城的军卒们闻战则喜, 而百姓们则失望至极,惴惴不安。 因为军卒走后他们无法再进入军营,从事做工,赚取银钱,维持生计。 二来,长时间接触下来,军民自然融为一体,战力强盛,自然无往不利。” 沈子材越说越起劲,声音也越来越大,完全没有了刚刚的从容。 而一旁的兴国公孟术先前觉得还没什么, 但细细听下来,他的脸色渐渐变了,眼神也愈发锐利。 好像是这个道理。 “沈先生,慎言!!”而后他又压低声音: “此乃军国大事,治军要术,小心隔墙有耳!” 沈子材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脸色一僵,重新恢复了从容。 “靖安侯莫怪,某对您心生敬佩,一时激动,还请不要见怪。” 他又压低声音: “听闻靖安军还会帮助贫苦百姓收割稻米,播撒种子,某听闻此事后惊为天人。 军民隔阂竟然悄无声息地消散了,在某看来。 靖安军不是侯爷的军队,而是北乡城百姓的军队。 他们为了保护百姓,奋勇杀敌,不畏生死。 而百姓们则投桃报李,争先从军,军民混合,北乡城自然高枕无忧!” 兴国公完整地听完这段话,顿时觉得口中干涩,喉咙上下滚动。 五军都督府曾讨论过,为何靖安军士卒能够奋勇杀敌,不畏生死, 而大乾各部军卒都畏蛮如虎,窝囊至极。 最后他们觉得,是靖安侯从不贪墨财宝,不克扣军饷, 军卒们才如此忠心耿耿。 如今看来,他们似乎错得有些离谱。 “此举与太祖高皇帝招兵买马,抗击前朝蛮族有异曲同工之妙, 军卒敢战之心皆为自发,自然奋勇杀敌!” 兴国公的眼神猛地锐利,浑身气机滚动,浓浓的压迫扑面而来: “沈先生,慎言!” 此话若是传出去,少不得流言蜚语。 林青的眼睛也眯了起来,没错,他是效仿大乾太祖高皇帝的练兵之法。 在他看来,这就是世上最高明的练兵家学, 只可惜无数将领勋贵空守宝山而不自知。 太祖高皇帝从一乞儿打下这煌煌江山, 靠的不是自己,靠的不是那十余名千古名将。 靠的是军民混合的万万军卒! 有此依托,就算是太祖高皇帝败十次百次,照样能卷土重来。 蛮族亦是如此。 而与太祖高皇帝作战的诸位称王称霸者, 只要败一次,就会彻底灰飞烟灭。 “千年世家,果然卧虎藏龙,名不虚传。” 林青心里这样想着,神情也渐渐收敛。 对大乾来说军卒百姓官员是当局者迷。 而那些千年世家经历王朝兴衰更替,自然能看清这一点,属于旁观者清。 深吸一口气,林青收起了对天下豪杰的轻视之心。 他发现自从成为靖安侯之后,他心里就有一些淡淡的骄傲, 自持清高,看不上天下英杰。 如此想法,与那些被太祖高皇帝所灭的称王者,何异? “沈先生言重了,林某只是做了应该做之事,同样各司其职。” 沈子材面露凝重,点了点头: “侯爷可为我师,今日又教了我一个道理,各司其职。” “沈某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靖安侯不要见怪。” “何事?”林青问道。 沈子材的眼中光亮像是燃烧的火把,散发着熠熠光辉。 “某想与侯爷捉对厮杀一番。” 大概是察觉到了用词不当,连忙补充道: “用沙盘模拟,某近日来一直在钻研侯爷战法,有输有赢, 今日难免手痒,还请侯爷莫要见怪。” 林青一愣,随即点点头答应下来。 “好。” 沈子材去安排沙盘,孟术小声说道: “林老弟,此人沙盘推演京中无人是其对手。” “此举对你有些不公平,赢了理所应当,输了那可就...” “无妨,纸上谈兵而已,闲着也是闲着。”林青面露微笑。 第276章 决策需大智 几人进入了一间屋子,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屋子的布局十分传统, 红木桌子摆放在屋子正中,桌上摆着一件古朴瓷器。 墙壁上挂着几幅山水画,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屋内的红木地板上,为这房间增添了一抹韵味。 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柔软异常, 红木桌一侧摆放着一个巨大沙盘,分为两个阵营。 一红一绿,分别代表草原与大乾。 大乾一边则是密密麻麻的城池与通道,草原一方则是一望无际的平川。 两方各有优势,大乾有城池守护,草原则进攻更为灵活。 见到这个沙盘,林青的眼睛眯了起来,浑身充满了危险气息。 只因在这沙盘上已经有许多排兵布阵,上万数十万的军卒已经开始交锋。 在赤林老山一线杀得难解难分, 大乾方出城作战,想要阻敌于外, 但被蛮族高超的骑兵遮蔽能离了战场。 扩散在外的斥候被一个个吃掉。 等到所有斥候都消失殆尽之时,这支乾军就变成无头苍蝇,被消灭近在眼前。 沈子材看到这一幕,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语气中多了几分无奈: “靖安侯,此局何解? 某推演过无数次,每次出击都会被蛮子一点点蚕食, 最后不得不付出巨大代价退回城池。 似乎守城才是我大乾军卒应该做的。” 兴国公孟述也见到了这残局,眉头紧皱,面露凝重, 这一步五军都督府也曾遇到过。 同样没有好的解决办法,只能硬碰硬,强行冲击敌营。 或者退回城池,总之在城池之外作战,大乾输多赢少。 而且在场三人都明白,沙盘推演出来的结果要比现实中好得多。 在真正的沙场之上,根本没有这种总揽全局的视角, 兵卒之间消息传递也没有这么通畅。 可能在第一波接触后便被大举分割,最后各部孤军奋战。 “靖安侯,此局何解?” “领兵将领是谁?所属军卒为哪一部?”林青问道。 此话一出,兴国公孟述一愣,沙盘推演,与将领有什么关系? 倒是沈子材眼中猛地迸射出精光,心中出现了一个猜测,连忙问道: “难道..此局有多种解法?” 林青看着前方的沙盘,淡淡说道: “自然,不同将领会选择的战法不同, 又因为其部军卒限制,进一步压缩战法的选择。” “看似有很多解法,但这只是沙盘, 若是在真正的沙场之上选择了其主将不擅长的战法。” “必败。” 沈子材面露兴奋,似乎又没有了刚刚沉稳: “若是此部为赤林城守军,主将为广源侯该如何?” 兴国公也将视线挪了过来,兴致勃勃地看向林青, 期待着这位靖安侯有什么办法能打赢此仗。 林青沉吟片刻,沉声说道: “决策需大智,坚守需大勇,既然已经落入劣势,则不可墨守成规。” “广源侯善守,其部在赤林城驻扎多年,操练的也是守城方略。” “所以需要以守代攻。” 只见林青缓缓伸出手,将外围游弋的所有哨骑, 以及在外游弋阻挡蛮族冲锋的骑兵, 还有在周围与蛮族纠缠的骑兵都撤了回来。 并且让其进入步兵的重重包围之中。 “步骑联合作战,骑兵是取胜关键,不可轻易浪费。” “若是如此,敌方骑兵可以轻易冲杀我军步阵,如此损耗太大。”孟述沉声说道。 “我方骑兵珍贵,敌方骑兵同样珍贵。”林青说完,又在沙盘上摆弄起来。 周围步兵竟然...安营扎寨了? “这...这是为何?”沈子材一时间也面露错愕,这是什么? “以守代攻,在周围环境不利于我方之时,要尽量创造对我方有利的环境。” “安营扎寨后,步兵便可施行守城阵法,损失会大大降低。” “最精锐的部队不可分散,这是中军,是所有军卒的脊梁, 若是他们被冲散了,那这支部队也就完了。” 林青将代表最精锐部队的大一号军卒模型,放在了最前方。 长枪布阵放于两翼,弓弩布阵放于身后。 其余步兵则分散在营寨中,对骑兵进行包围保护,至此一个怪异的营寨便成型了。 倒像是一个圆环。 “赤林城外地势狭长,多缓坡,蛮子想要从两翼冲阵,速度不会太快,长枪足以。” “弓弩阵放于身后,是为了抵御来自身后的袭击,并且策应骑兵。” 说完,林青将骑兵调转方位,朝向营寨后方。 二人脸色都是一变,这是什么方略? 骑兵为何不与精锐步兵配合?反而要与弓弩阵相合? “如此一来,这一部精锐虽在营寨之中, 但已经成为孤军,四方无援,三日之内必死!” 沈子材眼神闪烁,快速做出了心中判断。 林青缓缓点了点头:“决策需大智,坚守需大勇,精锐何用? 杀不可杀之敌,挡不可挡之敌,强敌来犯精锐不死谁死?” 此话一出,二人的脸色皆是一变。 霎时,二人仿佛出现在赤林城外的疆场之上, 周围尽是敌人,喊杀声,哀嚎声响彻不断,连绵不绝。 沈子材额头出现了一丝冷汗,他已经明白了为何自己总赢不了!! 因为不舍得!! 不舍得精锐骑兵去死,不舍得精锐步兵去死! 可战场之上,精锐不死,谁死? 紧接着,林青的手在沙盘上移动, 闲置步卒开始转移营寨,步步为营,缓慢前进。 蛮子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呈包围之势开始四方袭扰。 首当其冲的便是营寨最前方的精锐步卒, 开始迅速衰减,而敌方骑兵也好不到哪去。 战损一直保持在一比一。 左右两翼步兵依托方阵,表现亮眼。 而后方的弓弩方阵同样如此,只是伴随着每一次敌方撤退,骑兵便会出击,斩获不少。 “你若是蛮子,该如何应对?”林青看向沈子材,让出了蛮子的控制权。 “这?”沈子材看着步兵方阵,一时间竟然陷入了两难境地。 若是派精锐骑兵继续与步阵对冲,则死伤惨重。 若是派寻常骑兵冲阵,那与白白送死没有什么区别。 而且他敏锐地意识到了,桎梏他脚步的不是这些精锐步卒, 而是被团团围住的骑兵。 能够四处接敌的骑兵。 第277章 坚守需大勇 时间一点点流逝,眨眼之间一刻钟时间过去了。 三人都没有说话,房间内的气氛陷入了凝滞。 沈子材的额头处出现了一丝冷汗。 尤其是林青嘴角那淡淡的笑容, 给了他极大的压迫感,仿佛他一切尽在掌握。 兴国公也紧张无比,死死地盯着沙盘。 他也不由自主地将自己带到蛮子的主将中, 思考着该如何歼灭这支敌军! 但奈何,没有思绪。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终于...沈子材做出了决定。 精锐骑兵依旧面对的是前方的精锐步兵, 只有这样,才能维持住冲阵的战损比。 至于其他三方骑兵,则是由进攻变为了袭扰,尽量减少损失。 可接下来林青的做法让他脸色大变,瞳孔剧烈摇晃! 四方步兵方阵没有丝毫变化, 只是将骑兵一分为二,其中一部成建制地外出扫荡袭扰的骑兵。 一旦蛮子骑兵来袭,另一半骑兵迅速出营接应,回归方阵。 见此情形,沈子材立马撤下了还在进攻的精锐骑兵。 但为时已晚,骑兵回城后没有做任何停顿, 刹那间与精锐步卒共同出击! 步卒损伤顿时成倍增长,他们在用血肉之躯拖延骑兵撤退的步伐。 但这就是精锐,即使死伤殆尽,也会死战的精锐! 军卒死伤换来的是乾军骑兵的合围。 至此,战局已定。 沈子材眼神开始剧烈摇晃,额头冷汗直流,背后浮现出森森寒气! 他那如厉鬼般的嘶吼在心中响起! “诱饵!诱饵!!” “这支精锐是诱饵!!” “他早就说过,早就说过,骑兵是取胜关键!” “我居然没意识到这一点,好狠。” 沈子材的眼睛眯了起来,心中涌现出一丝不寒而栗。 他想起了兵书上经常提起的: “为将者,不可为慈。必铁心肠冷,军卒皆为棋,需舍则必舍之。” 沈子材想通了这一点,猛地想起一件事,瞳孔骤然紧缩: “他提醒过我!!” “决策需大智,坚守需大勇!” 一时间,沈子材面露灰败, 即使他沙盘推演京城无人是其敌手,但他终究不是真正的将领。 兴国公孟述此刻额头也出现了一丝冷汗,嘴唇干涩,喉结来回滚动。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沙盘,呼吸渐渐急促。 “赢了,这就赢了?” 即使他没上过战场,但也知道坊间流传一个说法被百姓津津乐道。 一支军队达到一成伤亡后便会崩溃。 但事实是,一支十万人的军队,其中至多只有两万到四万的可战之兵。 其他的都是耕战结合的役夫,为那四万可战之兵服务。 而这四万可战之兵中精锐至多两万, 大部分只有一万,乃是真正接敌之人。 手中拿的是长刀,身上穿的是甲胄。 剩余的都是弓弩手弓箭手等辅助作战军卒。 若是这一万精锐军卒死了,战场自然崩溃。 如今这沙盘之上的战局也是如此, 敌精锐骑兵被剿灭之后,已经宣告了战事结束。 “林...林老弟,这....代价有些大了吧。” 兴国公问出了沈子材也想知道的问题。 林青眉头微皱,有些诧异,“大吗?” “当然大啊,这可都是精锐步卒,只有这么多。”孟述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可仗打赢了。”林青淡淡说道。 这时的沈子材也缓了过来,摇了摇头:“孟兄,步骑联合作战, 骑兵就像是根须,步兵则是枝叶,精锐步兵不过是粗壮一些的枝叶罢了。 只要有根须在,枝叶总会长出来的。” 他抬头看向一脸淡然的林青,问道:“靖安侯,某说得可对?” 林青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此人还颇为聪明,只用沙盘便懂了这个道理。 “没错,步骑作战的第一核心是骑兵,第二核心是精锐步卒。 而蛮子只有一个核心,步兵不堪一击,这也是本侯纳闷的一点。 我大乾军伍明明选择的机会更多,更为稳妥, 就算是死了一个核心,也能依托另一个回城,不至于元气大伤。” “但现实是...我大乾军伍屡战屡败, 从容的反而是草原蛮族,让人不解啊,沈先生你知道吗?” 兴国公孟述脸色猛地一变,怎么还不消停! 沈子材脸色一僵,随即迅速恢复正常,苦笑着摇了摇头: “某也不知,可能是军队疏于操练, 又或者是如今国库空虚,军卒无心作战...” 林青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可能吧。” “哈哈哈哈!”兴国公猛地大笑起来,拍动着手掌: “精彩啊精彩,此番沙盘推演, 让某身临其境啊,至今还意犹未尽,但时辰不早了,我们三人还是出去吧。 若是让王老先生等急了,可就不好了。” 走出房间,沈子材郑重告辞,留下二人站在原地不知去向。 兴国公孟述悄悄侧了侧身子,低声说道: “此人如何?” 林青缓缓摇头,没有说话。 “不行吗?” “沙盘只是纸上谈兵,做不得真。” “此话何意?”孟述来了兴致,问道。 “战场之上的蛮子更加不堪一击, 草原诸部的首领如何舍得让部下骑兵与大乾军卒换命? 更大可能是,那些小部落的骑兵死伤殆尽后, 精锐骑兵试探着作一番攻击,而后便撤了。” “虽说死了许多人,但大部还是大部, 会将那些少了战兵的小部吞没,反而会更强。” 孟述顿时充满错愕,这个说法乍一听十分荒唐, 但大乾三百年来所看到的就是如此。 “那如此一来,岂不是无法打赢蛮子?” 林青似笑非笑地看向孟述:“挥师北上即可,深入草原,若能接敌最好。 若是他们四处逃窜,便毁其草场,灭其牛羊,污其水源,他们自然会死。” 兴国公顿时知道了他那表情为何意, 这些方法都是他们这些国公祖辈用过的方法。 成效颇多。 只是没想到,百年后的后人居然还要从旁人嘴里得知方法。 这让孟述的脸色有些泛红,觉得羞愧难当,急忙转移话题: “若是靖安军被围,你当如何?” 林青淡淡一笑:“靖安军不会被围。” 第278章 蛮子更加怕死 “不会被围?” 兴国公一愣,随即想到了曾经看到的种种军报。 其内靖安军就像是开了天眼,在草原上四处穿插。 但总能找到蛮族部落,这对于久久不出域外作战的乾军来说是不可思议的。 “若是有一天真的被围了呢?”鬼使神差地,孟述又问了一句。 林青看了看他,笑着说道: “靖安军必奋勇当先,血战突围。” “然后呢?” “当然是找机会报仇,对待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与之死战, 打到他们怕,打到他们未战先怯。” “民间有句老话,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相比于我们乾人,蛮子则更怕死。” 林青淡淡一笑,看着人来人往的宾客,眼神闪烁。 “此话何讲?” “不怕死来什么大乾,好好在草原待着不好吗?” 孟述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但很快他便露出笑容,拍了拍肚子。 “有意思...有意思...他们如此猛攻大乾,恰恰说明他们怕死。 我知道在极北之地也有一支蛮子,他们就像是野人,在山里过活, 吃山里的,喝山里的,他们向来是不怕死的。” 林青点点头,这些未开化的敌人更加可怕,他们真的不怕死。 相比于他们,大乾与蛮子的权贵们要怕死得多。 “孟大人,你说...若是有人在此地行刺,会如何?” 唰—— 孟述的脸色刹那间就白了,嘴唇干涩,喉结上下滚动。 “你...不要乱来啊。” “孟大人想什么呢?某是守规矩的人,从来不做这些破坏规矩的事。” 不过...林青马上话锋一转: “孟大人,您掌管京营,上次是何人要刺杀我?心中可有猜测?” 呃.. 孟述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总不能说你得罪的人太多了,我也不知道吧。 不过好在林青没有难为他,马上说道: “林某只是略微一问,孟大人不要介意。” 那就好,那就好...孟述顿时松了口气。 正好那边准备开席,孟述借坡下驴,连忙说道: “林青,我们去那里吧,你也与京中大人熟络熟络。” “好。” 但没多久,林青身边就没了孟述的身影, 他在京中多年,即使文武对立,也有一些好友。 还有一些早就受过兴国公府恩惠之人,来到京中,难免亲近一番。 林青也乐得清闲,独自在庄园里闲逛,行为也颇为不雅,只因他手中提着一个酒壶。 若是有些雅兴,就喝上一口,倒也悠闲自在。 这一幕也被一位清冷美人注意到,眼中难免有些诧异。 此人是哪家的少爷,与此地的气氛格格不入。 柳佳韵是秦河画舫上的红颜,见过世家公子无数,甚至连一些朝堂大人也见过。 但还从未见过如此特别之人,一时间竟有了些想要了解一番的冲动。 她拿起身旁的酒壶,学着那公子,身姿摇曳慢慢走了过来。 白色纱裙轻轻舞动,带着一丝透明,能看到其内洁白光滑的皮肤。 她的相貌也是极好的,鹅蛋脸,面容清淡,鼻梁高挺,嘴唇涂抹着淡红色的胭脂。 只是嘴角微微向下,浑身充斥着清冷与孤傲,给人以满满的征服欲。 “公子,何来的自己独饮?” 听到身旁的声音,林青眉头微皱,轻轻侧了侧头, 眼神肆无忌惮地打量了一番这女子,又微不可见地点点头,还不错。 见林青没说话,柳佳韵脸上出现一丝好奇,这个年龄的男子很少有如此淡然之辈。 当然,柳佳韵对自己的美貌有绝对信心,只能是这公子出了问题。 “公子似乎...不喜欢说话?那小女子可以与公子共饮一杯。” 柳佳韵满脸清冷,像是圣洁的仙子。 不过在林青看来,这都是刻意表现出来的模样,故意激起男子的征服欲。 这不管是在寻春坊还是秦河画舫都是最受欢迎的。 “你不认识我?”林青瞥了一眼柳佳韵,淡淡问道。 这次轮到柳佳韵充满错愕,这公子是谁?难道在京中很有名气? 还是..提前从江南来的才子? 思虑片刻,柳佳韵嘴角勾起笑容,将身体也靠在围栏之上, 如此将她身体完美的曲线暴露无遗。 “公子...是哪地来的才子,小女子在此提前恭祝公子高中了。” 此话一出,倒是让林青充满错愕,他竟然成了进京赶考的学子。 妙啊,妙啊。 这不由得让他哈哈大笑,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柳佳韵脸色微变,她可不想让太多人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事, 这与她一直塑造的形象不符。 但此人也太过肆无忌惮了,不知道这是王二爷的寿辰吗? 同样孤身一人,在场中游荡的京兆府尹陆务升顿时眼神一亮,像是找到了结伴之人。 在一旁桌子上随意拿了一壶酒,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其他人见状也暗暗偷笑,如今陆务升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颇有一些神憎鬼厌的程度。 陆务升怀着忐忑的心情靠近,静悄悄地,生怕打扰到靖安侯。 说来惭愧,他陆务升多年为官,还真没有几个朋友,更何况对他有所指点之人。 那次之后他也想明白了,可能就是如此,陛下才放心他来做京兆府尹。 所以,对靖安侯这人,他是心存感激的。 况且靖安侯也不是什么贪官污吏,、 反而是大乾忠臣,自己接触一番,应该也没问题。 可当他听到那女子居然说明年春闱之时要送上祝贺, 顿时一愣,这都哪跟哪啊? 而且靖安侯还坦然接受了... 这靖安侯要参加明年的春闱?他想干什么? 没多久他算是听明白了,想来这女子是认错人了,想要提前押宝。 有很多青楼花魁在春闱之前都会与多个大热对象私交甚密,甚至有互换信物之类的举动。 若是有人高中,那自然顺理成章。 若是没有高中,再次见面时可就不认识了。 想到这,陆务升轻咳一声,他还有要事对靖安侯说,以报答他的提点之恩。 同时他也将这女子的相貌记下,决定等宴会结束之后,命人将其送到靖安侯府。 这些红颜花魁地位虽高,但在他眼里还真算不得什么。 县官不如现管,他就算再不堪,也是京兆府尹。 第279章 金城坊 柳佳韵听到咳声,回头望去, 神情顿时变得拘谨,脸上也没有了清冷。 而是变得热络: “小女子柳佳韵见过陆大人。” “嗯。”陆务升应了一声面容平淡。 随即看向林青,顿时开怀大笑: “侯爷啊,为何一人独饮?你可是让下官好找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柳佳韵美眸顿时瞪大。 侯爷?下官? 她不可思议地看向那年轻公子,能当上红颜的自然也不是傻子, 脑海中很快便意识到了眼前这人是谁。 如此年轻的侯爷,大乾还没有第二个! 柳佳韵只觉得膝盖一软,浑身无力, 脸色顿时变得殷红,想到刚刚说的话,顿时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处在布鞋中的玉足也紧紧绷起,死死扣住地面。 不过她还是有几分本领,霎时没有了刚刚的清冷, 脸上的红晕反而让他多了几分妩媚。 只见她嘴唇微张,面容含羞,娇笑着说道: “公子,你戏弄奴家,原来您居然是侯爷。” 这欲拒还迎的模样,让陆务升都老脸一红,连忙挪开视线,问道: “侯爷..这位是?” “不认识。” 柳佳韵脸色一僵,陆务升顿时心中大定, 恢复了京兆府尹的威严,轻轻摆了摆手: “你先下去吧。” 即使柳佳韵脸上充满哀怨,但也不敢反抗, 微微躬身,露出了那被白色丝纹包裹的高高隆起。 可让她失望的是,在场二人都没有看过来的意思。 无奈之下,她只好缓缓离开。 陆务升提着酒壶靠近,笑着说道: “若是侯爷喜欢,下官让人将其送到府上。” “不必,如今这局面,你还敢来见本侯,陆大人好胆量。” 陆务升顿时露出无奈,他也不想来啊。 但权衡利弊之下,觉得还是来了收获更大。 “不瞒侯爷,下官有一事禀告。”陆务升也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 “何事?”林青眉头一皱,看了看四周,确保周围安全。 陆务升靠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说道: “前些日子刺杀侯爷的凶手有线索了,只不过...” 林青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寒芒,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兴奋,而是打量着这位京城府尹。 他是如何知道的? “刺客所在的位置有些特殊,我等有些无从下手。”继续说着。 林青眼神闪烁,看了看四周,沉声问道: “在哪?” 陆务升靠近了一些:“在金城坊。” “怎么会在这里?” 金城坊,乃是祭祀之所,其内供奉各种神灵, 不管是朝堂百官还是民间百姓都颇为重视。 更重要的是,那里乃是前朝开国皇帝的供奉所在,而且其灵位也在其内。 虽说大乾不会派人专门祭祀,但皇家在举行大祭之际,也会顺便祭祀。 不管如何,这关乎皇家颜面。 而那里也有军卒把守,没想到刺客居然藏在那里? “怎么发现的?”林青看向陆务升问道。 “回禀侯爷,是京兆府一名暗探发现金城坊每日清理的杂物垃圾多了不少。 其中还有一些没吃完的肉食与美酒,这才引起了他的警惕。 层层上报之上,经过几日的监视,老夫已经确定。 金城坊中至少多出来十余人! 只是此乃祭祀之地,京兆府不好实施抓捕。” 肉食? 林青心里念叨了一句,祭祀之地除了上天神明以及死去先人,是不能饮酒食肉的。 出现肉食,确实有些诡异。 他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林某在此多谢陆大人了。” “侯爷莫要见怪,这都是下官应该做的,那我就先走了。” 林青点了点头,看着陆务升的背影,眼神闪烁。 今日陆务升一番话将前些日子的人情还了, 看来这位谁都能拿捏的京兆府尹,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这才几天,就办到了锦衣卫东西二厂都做不到的事。 他默默将这个地点记了下来,不过心里并没有打草惊蛇的想法。 抓不抓还取决于他们日后有没有用。 而且抓几个小鱼小虾根本无伤大雅,重要的是幕后主使。 ... 来到王家也有半个时辰了,等所有都到齐后,自然开席。 场中的桌子虽然多,但泾渭分明! 每一人坐那个位置都是有着拘束。 这不是繁琐,而是保护。 若是有冒失之人坐了不属于自己的位置, 那些大员不会说什么,但其手下难免会迎合上意,悍然出手。 林青身为靖安侯,又是正二品大员,自然而然被安排到了主桌。 与之同桌的都是老面孔,孟述,礼部尚书澹台长和、 工部尚书丘法成、左都御史王岩,还有六科给事中以及工部右侍郎。 而且,作为京城主官,陆务升也在此列。 他此刻没有了以往的和善,而是板起脸来, 不由自主地透露出一股威严,无不在说着,生人勿近。 这倒是符合他的风格。 王家方面除了王家二爷,还有与林青捉对厮杀过的沈子材。 桌上人不多,但个个位高权重,引得不少宾客纷纷侧目,充满羡慕。 一些被邀请的商贾满面红光,虽然他们家财万贯, 但能来此有一个位置,也是天大的殊荣。 他们看向最前方的主桌,若是能得到其中一人赏识,那日后可就一飞冲天了。 不过商贾们也知道,大人物们根本不会操心这些小事,主要是其家里人操持。 一时间,商贾们眼神连连闪烁。 此时此刻,正在一旁盈盈伫立的柳佳韵脸上充满后悔, 看着那主桌上的大人物,神情哀怨。 尤其是那容貌俊朗的年轻人,她后悔自持清高。 早就听说靖安侯年轻无比,但她也不曾去寻一两幅画像, 如今失之交臂,倒是让她扼腕叹息。 主桌之上,没有了朝堂中的凝固氛围,反而一片欢声笑语。 都是千年的狐狸,伪装一二还是能做到的。 而在一旁的勋贵桌子也是如此,大多都是武将勋贵,此刻早已撸起袖子开始拼酒了。 酒过三巡,王家二爷满面红光,看起来极为兴奋。 朝着在场之人拱了拱手: “多谢几位大人赏脸光临寒舍,小老儿感激不尽啊。” “王老先生说笑了,王家乃文坛巨擘,是天下读书人典范,我等亦是读书人啊。” 礼部尚书澹台长和笑了笑,率先回应。 王家二爷自然是高兴至极,拍了拍一旁沈子材,笑着说道: “这是我王家才子,想必大家都认识了。” “不久之后就要入朝带兵,希望诸位大人能多多照顾一二, 若是他有什么错住,尽管打骂!” 第280章 垂手可得 “带兵?” 在场之人有的知道此事,有的不知道。 比如林青就不知道,但只是顿了片刻,他便知道了这王家二爷说的何事。 乃是卫所兵马出境作战一事,他们要为西军清理出道路。 而作为合力许诺,三国财富朝廷分文不取。 当然,正式的公文不可能如此简单直白,但事实就是如此。 兵马粮草都是由世家大族,士绅权贵合力凑齐,其主将自然不能是朝廷之人。 如此看来,世家大族们挑选的人就是这位沈子材。 虽然有些可惜,但林青知道势不可当。 如今大乾各地卫所已经名存实亡,前线的军卒都没有粮饷,何况是他们呢。 之所以这些卫所还存在,主要是当地士绅豪强供养。 吃人手短,拿人嘴短,当然不可避免地要受其掌控。 尤其是江南各部卫所,几乎已经沦为了当地豪族的私兵。 纵观前朝史书,王朝末期皆是如此。 此乃历史浪潮,就连当今陛下也是有心无力。 沈子材面容温和,手端白瓷酒杯,朝着在场诸位大人高高举起: “日后沈某入朝为官,还需要诸位大人多多关照。” 礼部尚书澹台长和率先举杯,抚摸一番花白胡子,笑着说道: “沈贤侄,早就听闻你沙盘推演举世无双,此番入朝,定然会有一番作为。” 若是之前,沈子材自当坦然接受, 可如今刚刚被击败,被如此说自然有些羞愧难当。 不过他也极为坦然,笑着说道: “澹台大人,此话沈某万万不敢当, 就在刚刚,某刚刚败给了靖安侯爷,输得心服口服,毫无还手之力。”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面露怪异,尤其是王家二爷,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沈子材的本领他是知道的,而且为人心高气傲, 虽然没有考取功名,但向来自认是状元之才。 而且行军打仗也颇有建树,没想到居然输了? “沈兄说笑了,明明是有来有往,如何能说是一败涂地。” 兴国公孟述笑着说道,而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在场之人都是人精,自然知道这是恭维之言,也没有当真。 而是认真打量了一番林青,心里将他的危险程度再度提高。 以往在曲州,天高皇帝远,他们没有直观的感受,可能都不清楚一万骑兵有多少。 但沈子材也败了,这让他们不得不重视。 王家二爷轻轻拍了拍沈子材,示意他坐下,而后面露温和,笑着看向林青: “老夫久闻靖安侯爷大名,一直想要见上一见, 可今日见到后,却让老夫自惭形秽啊,太年轻了。 老夫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留恋在青楼妓馆,整日寻欢作乐。 不能比啊,不能比啊。” 林青笑了笑,同样说道:“王老爷子说笑了,都是各司其职罢了。” “好啊,说得好啊,我等都是各司其职, 就像咱这大乾,有人打天下,就要有人治天下。 悠悠三百年过去了,多少人杰化枯骨,只留一声空叹。” 说着,他将手中白玉酒杯端了起来: “如今北方有蛮夷盘踞,我等是吃不好睡不好,就连老夫这六十岁大寿,也只能草草操办。 希望老夫八十大寿之时,蛮子已被我大乾消灭,我们共饮此杯。” 所有人举杯但其一饮而尽,陆务升看着手中的白玉杯, 又看着名贵木材雕刻的桌椅板凳,嘴角不禁微微抽搐。 陆家虽然也是大族,但还不至于如此张扬。 而且,人家这还是小办,不能比啊。 其实他也知道,以王家的地位,还真能算是小办了。 只是这王二爷在今日匆匆入京,不知要做些什么。 陆务升用酒杯掩面,看向在场的诸位大臣, 京城如今怪异的氛围告诉他,一定有他不知道的大事要发生。 就说靖安军入城一事,朝堂大员们居然没有一丝反应, 这不对,这不对啊。 “算了,我陆某如今神憎鬼厌,就不去讨那没趣了,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这是他八十岁的老爹死时告诉他的,他一直将其记在心里,不敢忘记。 王家的宴会一直持续到深夜,一众朝堂大员在天未黑时就离开了。 虽说城门禁制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 但如此明目张胆地挑衅国法,还不至于。 再者,有他们这些大人在,小辈们也玩得不尽兴。 倒是王家二爷喜欢与小辈待在一起,共同饮酒作乐。 今日之事虽然没有人多嘴,但架不住参与的人多, 而且那些商贾也会炫耀一般地将此事说出去。 至此坊间也会流传一些传言。 不过在京兆府的压制下,流言很快便消失殆尽。 在这些流言中,一个不大不小的人员调动自然悄无声息, 不过还是引起了一些有心人的注意。 五品江南卫镇抚调任京城,入五军都督府为五品五军断事官,署江南卫指挥佥事。 林青见到这一调令,不由得面露冷笑。 学海无涯,世间不知多少学子挤破头颅考那进士举人, 为的便是入朝为官,报效朝廷。 但总有一些人,不用去走那独木桥。 就如千年世家王家,家中之人只要肯迈步,脚下自然是光明大道。 如那沈子材,连童生都不是,便可登上高位。 至于武人?见他那弱不禁风的样子,如何也不像是卫所镇抚。 甚至在调令下达之前,他就已经出现在京城。 在如今大乾,没有调令擅离职守可是大罪,但所有人都没有追究的意思。 就连林青也是如此,若是事事认真,大乾迟早亡国。 调令发出的当日,一份份隐秘的调兵文书自五军都督府与兵部出发。 专人专送,若是文书遗失,当场问斩,祸及家人。 林青作为两部主官,调令上还有他的印信。 此次出境,将会从靠近大乾西北的卫所调拨共十万军卒。 其实按林青的想法,五万足够, 但是那些世家大族出人出粮,他也自然没有意见。 更让他匪夷所思的是,甚至就连军械都不需要兵部调配。 只需要象征性地签署调拨军械的手令, 就地封存即可,这一过程就算是结束了。 “侯爷,宫中来人了,陛下召您进宫。”严光来到近前,低声说道。 林青眉头微皱,看了看时间,已是深夜。 陛下所为何事? 第281章 都知道的秘密 京城,依旧是灯火通明。 在解除了持续多日的宵禁之后, 公子哥儿更加放肆,夜夜笙歌。 青楼妓馆的老鸨们见到这一幕,都笑得合不拢腿。 想着什么时候再来一次宵禁, 让那些年少轻狂的公子哥们再憋一憋。 人都是叛逆的,其实有的人也不经常出来闲逛, 但被束缚在家里,感觉便不一样了。 总想着出去逛逛,所以这些日子,京城妓馆酒楼的生意非常好。 使得陆务升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一方面是这些纨绔子弟终于不用在白日里调戏良家妇人了。 另一方面他也知道,钱只有动起来,百姓们的生活才会好。 这些权贵们家里的银子多到花不完, 即使堆积成山都与大乾没有任何关系。 但花了就不一样了,特别是青楼妓馆的姑娘们, 买的胭脂水粉,各种装饰,衣物等等。 这些都会有少部分流入到百姓手中, 而百姓则拿着这些钱买油盐酱醋,五谷杂粮。 总之,这钱流的地方越多,对京城越好。 皇帝自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 他此刻在皇宫唯一的明亮处,与守卫的军卒聊天。 虽然林青已经提醒过,皇宫如此不安全,但皇帝还是没有采纳。 他也知道宫中的东西要比外面贵上许多, 大饼都要几两一个,这名贵灯油则更不用说了。 “你叫二娃子?” 一身便服的皇帝正站在灯笼下,看着眼前这名披坚执锐的年轻军卒。 按理说,御前禁卫都是要由勋贵子弟,大臣之子担任。 因为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刺杀皇帝, 因为他们与皇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如今情况特殊,而且这些军卒们无意间的闲谈,也让皇帝更加信任他们。 “回禀陛下,我...我叫王金田,二娃子....是我的贱名。” 虽说已经在这里当了好些天侍卫了,但二娃子还是第一次与皇帝说话,紧张到不行。 甚至觉得脑袋都嗡嗡作响,往常的机敏也尽数消失。 “王金田...不错的名字,为什么他们都叫你二娃子, 是不是他们想要欺负你,便叫你这个名字。”光汉皇帝面容和煦,笑着问道。 此话一出,在一旁站着的贺老三不干了,连忙解释道: “陛下,你不要冤枉俺,贱名好养活,在战场上也不容易死,大家在军中都叫贱名。” 皇帝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插话,虽然不懂规矩。 但皇帝也觉得那些狗屁规矩对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百姓没什么约束力。 如此倒还显得轻松愉快,总之他不喜欢文绉绉的。 “贺老三啊,你认识多少字了啊。” 贺老三顿时闭嘴,犹豫了好久才囔囔说道: “有一百多个了。” 皇帝大为吃惊,刚想要夸奖一番,便听二娃子小声说道: “陛下,他认识了一百多个字,一喝酒就忘掉九十多个。” 贺老三顿时涨红了脸,这次他没有反驳,因为这踏马是真的! “哈哈哈哈哈哈。” 皇帝开怀大笑,笑声传出去好远,一旁的黄俊也抿嘴微笑。 好久没有见到陛下如此开心了。 看来史书上说得没错。 但凡皇帝,都是喜欢百姓的,这是王朝基石。 “贺老三啊,从明日起,朕给你找一个先生,你就在这里读书识字, 嗯...至少要会三百个字,等你们回到曲州, 闲来无事便可以给朕写信,说一说曲州的风土人情,讲一讲那些蛮子。” 贺老三的脸顿时垮了下来,他年纪已经不小了, 读书写字,真的是要了他的命。 “怎么,这是圣旨,你敢抗旨?” “那倒是不敢,一百个字成不?” “不成,三百字就三百字,没得商量。” 皇帝背着手离开,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 皇帝来到二娃子身前,打量了一下他,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胳膊。 “不错,看来靖安军的饭食不错,军卒都长得颇为壮实。” 二娃子脸色一僵,他很想说, 大锅饭就算是京城的大厨来做,也不好吃,吃多了也会腻。 想了想他说道: “陛下,是京城的饭食太好了,我与同僚们经常去酒楼喝酒...” 皇帝顿时面露异色,想了想说道: “朕听说,京城的酒楼很贵啊,你们有钱?不会吃饭不给钱吧。” “那怎么敢!有次我们进城碰到陆大人, 他还特意叮嘱我们不能吃白食,不给钱就走不出京城。” 皇帝一愣,陆大人?陆务升?他暗暗将此事记在心里,黄俊也是如此。 作为太监,不揣测圣意是不行的,这事明日他就去调查。 “那这么说来,你们还很有钱了?”皇帝面露好奇,将身子凑近了些。 二娃子兴奋地点点头,面露兴奋,看了看四周,神情警惕。 因为他年轻,还没有媳妇,不需要养家, 所以吃饭经常是他掏钱,真是讨厌至极。 财不外露的说法他也是知道的。 “来来来,跟朕说说,你有多少钱,小声一点,不要被其他人听到了。” 皇帝将身子走近了一些,挡住了想到看二娃子口型的贺老三。 二娃子心中大定,踮了踮脚,小声说道: “陛下,我有九百两,还有一袋子玉石。” 说着,二娃子将身体侧了侧, 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翠绿珠子,悄咪咪递给皇帝看。 “这样的,是从一个蛮子家里抢的,他一个人就有六个媳妇,想来是个草原官。” 皇帝眉头挑了挑,上好的翡翠,这一个珠子少说也值二百两! 想不到啊,这个浓眉大眼的大头兵居然这么有钱! 比朕都有钱! 但想到林青送来的那些财宝,皇帝眼中露出笑意,朕现在也有钱了。 他又将身体凑近了些,问道: “你怎么知道他是草原官啊,他说的吗?” “怎么可能,他还没等说话,我就把他砍死了。” 见皇帝面露疑惑,二娃子又说道:“不是当官的,哪会有这么多钱。” 二娃子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闭嘴。 皇帝见状也压低声音,悄悄说道: “朕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大乾的官员要比这草原官有钱上千倍。” 二娃子大为震惊,这个秘密皇帝竟然也知道? 第282章 珍贵的礼物 “你跟朕说说,你都这么有钱了, 为什么还要从军啊,回去当个富家翁不好吗?” 没有理会二娃子的震惊,皇帝再次问道。 “回家?”二娃子将头摇得像是拨浪鼓: “现在回家,就没有人杀蛮子了, 那些新兵都不行,见到血腿都软了。” 二娃子侃侃而谈,俨然已经忘记了他也是新兵,见到死人被吓得要命。 皇帝面露疑惑: “这跟你做富家翁好像没什么关系, 打仗是朝廷的事,新兵不会打仗,还用你一个大头兵来忧虑?” 二娃子眉头一皱:“陛下你说的不对,打仗是朝廷的事, 但朝廷靠不住,就是我们百姓的事, 我们靖安军打蛮子是为了我们自己,为了曲州的百姓,不是为了朝廷。 那些新兵拿刀都拿不稳,让他们去打仗, 蛮子迟早打到北乡城,那我这富家翁还得披挂上阵, 这人享了福啊,就会怕死,拿不稳刀的说不定就是我了。 索性先把蛮子解决,再好好当富家翁。” 即使之前听他们说过一些,但如今听全了,则更是震撼。 为自己打仗,为百姓打仗。 “他们不为朕,不为朝廷,而是为百姓,为自己..” 此话有些大逆不道,但皇帝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毕竟朝堂诸公,世家大族,权贵士绅,都是为了自己,没道理让百姓为了天下。 倒是他自己可以说一句是为了天下,但让一个百姓来说,有失体面。 “你不怕死吗?”皇帝看向处在兴奋状态的二娃子,问道。 “当然怕,但上了战场就不怕了, 陛下,这次我回家准备娶个媳妇,先生个娃,这样就不怕了, 就算我死在战场上,怎么也能拉几个蛮子垫背, 等把蛮子杀完了,娃以后也能过好日子。” 说着,二娃子挠了挠头: “不过我应该死不了,那些蛮子看起来凶,但都不厉害,老子一刀一个!!!” 作势他还以手比刀,向前用力一挥。 啪!他猛地捂住嘴,又说错话了。 皇帝面前说老子,老寿星上吊,活腻了。 “蛮子不是很厉害吗?朕的大军总是吃败仗。” 皇帝叹了口气,将手插在腰上,颇为无奈。 “厉害个毛。”二娃子脱口而出,随即又觉得说错话了, 不过说都说了,也无所谓了。 这皇帝还不错,不像是外面说的那么吓人。 “蛮子人没有我们多,刀不如我们快, 就连穿的甲胄都不如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过我们靖安军。” 皇帝深表认同,他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想的。 可现实总是一次次地将他的自以为是击倒。 今日一番闲聊,他或许发现了靖安军战力超强的秘密。 为自己而战,为北乡城百姓而战。 “二娃子啊,有没有想过留在京城给朕当侍卫?” “啊?”这个问题把他问住了。 他还真没想过这个事情,不过留在京城好像也不错,姑娘漂亮,饭菜好吃。 就是东西太贵了,不知道自己的钱够花多久。 还不等他说话,皇帝摆了摆手: “是朕不对了,你是北乡城人,不应该让你背井离乡。” 二娃子也觉得此话有道理,皇帝看来也是讲道理的。 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那翠绿珠子,递给皇帝:“陛下,给你。” “给朕?”皇帝眼睛微微睁大。 二娃子用力点了点头: “陛下过得太辛苦了,天天吃大饼,这珠子就当卑职请陛下吃酒了。” 不知为何,身为九五之尊, 大乾天子的光汉皇帝鼻子忽然有些发酸,怔怔地看着玉石。 以往都是他费尽心思从其他人手里要钱。 如今一个普通军卒居然主动给自己钱.. 不知何时,面对危难之局都不曾慌乱的大乾皇帝, 有些郑重,有些慌乱地接过珠子。 放在手里仔细打量,像是在欣赏世间珍宝。 “好...好....谢谢你了,这是朕第一次收到如此贵重的礼物。” .... 亥时初,林青来到御书房,一进入其中便感觉到不对。 这里没有往日的压抑,倒是显得颇为轻松, 皇帝此刻坐在长椅上,将脚搭在桌案之上, 手里拿着一颗珠子,对着烛火仔细查看。 嘴角似乎还带着淡淡的笑容。 儿皇帝见林青来了,也没有改变坐姿与仪态,而是笑着看向他说道: “林青啊,这都是你带的好兵,只有这样的军卒能让朕放心啊。” 林青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明白皇帝为何这样说。 一旁的黄俊微微一笑,慢慢走到林青身旁, 低声将刚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越说到最后,林青的脸色愈发怪异,罕见的出现一丝窘迫。 “陛下,军卒们都是粗人,说话算不得数。” “哈哈哈哈,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他说的很好啊, 军卒就应该为百姓而战,这样的军卒才能无往不利!” 皇帝看着眼前这年轻人,眼里弥漫着笑意。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皇帝懂,只不过在有些人眼中。 其中的水不是百姓,而是那些盘踞在各地的世家大族士绅乡绅。 他们的力量恐怖无比,在当地可以说是县令都要让他们三分。 而百姓,也怕他们,说是水也不为过。 皇帝叹了口气,轻轻摆了摆手,示意黄俊屏退左右。 黄俊挥挥手,在场所有太监宫女都缓缓离开,而他也站在了御书房门口。 浑身气力弥漫,以防隔墙有耳。 皇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平日里休息的床榻之上坐下,浑身尽显疲惫。 “知道朕找你来干什么吗?” “臣不知。” “坐,朕想与你聊一聊军事,听说你赢了王家的沈子材?觉得他如何?” 皇帝将身子靠在墙壁上,捏了捏眉心,问道。 皇帝果然知道沈子材。 林青眼中露出凝重,面露思索,顿了片刻说道: “是个可造之才,但最终有何表现,还要看其真正战场上的排兵布阵,沙盘推演做不得数。” 皇帝面露思索,点了点头: “还是算一些数的,京中那么多将领都无法战胜他, 还需要你亲自出马,倒是有些丢人啊。” “恕臣直言,京中武将也是纸上谈兵, 而且战场厮杀与沙盘推演不同,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 地形,天气,士气,己方军备,敌方士气,敌方将领性格,敌方军备,粮草补给等。” “若是此时沈子材在战场之上捉对厮杀,靖安军任何一千户,都可以将其打败。” 对于这个答案,皇帝很满意,但随即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那...若是你带兵,需要多少兵马可以将十万军卒歼灭。” 第283章 君王一怒 “十万?” 皇帝此话一出,御书房内的气氛冷了下来,寒气逼人。 而正在门口守卫的黄俊脸色也是一变。 眼神剧烈摇晃,带着浓浓的不可思议,猜测到了皇帝想要做什么! 林青在听到这个数字先是愣了愣,而后瞳孔顿时变成针尖一般大小! 皇帝想要干什么? 皇帝没有逼问,林青也没有着急回答,御书房顿时陷入了沉默。 窗外的微风轻轻吹过,使得以往不起眼的门窗响动变得如雷霆一般响亮。 不知过了多久,林青才悠悠说道: “陛下,战场之上需要考虑的因素太多,如此笼统,可能会有偏差。” 皇帝想了想说道:“那就沈子材带兵吧,军卒就是大乾卫所军,军械也是大乾军械,需要多少人?” “回禀陛下,臣还需要知道,是要尽数斩灭还是击败。” “都说一说吧,军事上的事情朕不懂,还需要你来指导一番。” “若是将其一个不剩地斩灭,需五万军卒。 若是将其大部斩灭,需三万军卒。 若只是将其击败,则需要一万军卒。” 林青面无表情,将心中的计算说了出来。 此话一出,御书房内的气氛更为凝重, 站在门口的黄俊则直直跪了下来。 “靖安侯爷,慎言!” “掌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皇帝眼神一冷,扫向黄俊。 黄俊猛地抬起头,一边用力张嘴,一边轻微摇头: “陛下...不可啊。” 皇城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林青,眼中闪过一丝阴郁: “以一当十?真的能做到?” “陛下,大乾开国之初,草原王庭乃是最强盛之时, 那时的乾军可以以一敌五而丝毫不落下风。 而卫所军队武备荒废,虽说有精锐甲胄傍身,但不值一提。 十万军卒之中,可战之兵可能只有一成,只要将这一成杀灭,其余的不足为惧。” 皇帝的脸色恢复了平静,像是在沉思,像是在犹豫,又或是在决断。 林青就那么默默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不可否认,如今光汉皇帝是明主,勤政爱民,洁身自好,从不贪图享受。 但即便他是天下之主,短短三年时间的争斗,也让他心力交瘁。 以至于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这通常是王朝末期的起义者才会有的举动。 既然世家大族如跗骨之疽,那就杀个干净,刮骨疗毒。 但如今大乾却不行,一方面是北境还在打仗,需要各地出钱出力。 而且大乾朝廷虽然穷得叮当响,但百姓的日子还能过。 起义叛乱之事也不曾发生,境内也算安稳。 若是大兴屠刀,毫无疑问是要将大乾推入死地,再也无法挽救。 皇帝自然是知道的,作为皇帝,他比任何人都要冷静。 今日之问,不过是一次发泄罢了。 光汉皇帝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呼出。 “林爱卿的带兵能力,朕是信得过的,将靖安军交给你,朕放心。” “京城外的镇国军如何?”皇帝忽然话锋一转。 林青想了想,说道:“风光不再,守成有余,开拓不足。” “朕打算让你带五万镇国军返回曲州,你觉得如何? 朕不指望他们如靖安军一样,但能否变成敢战之士?” 皇帝眼睛之内炯炯有神,他已经想明白了,京城外的十万镇国军,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若是外出迎敌,碰上靖安军如此精锐,十万可能会被一万歼灭。 如此还不如尽早放手,将其送出去历练。 但让皇帝失望的是,林青缓缓摇头: “恕臣无能。” “为何?靖安军中也有三千镇国军,如今照样是悍卒。” “陛下,人少尚且可以改变,但人太多了,想要改变无异于登天之难。 他们久居京城,贪图享乐,对待蛮子自然而然就会怯战, 就算给他们再精锐的兵器甲胄,也会打败仗。 臣在武院课堂上说过,战场之上,士气最为重要, 一旦有了怯战之心,就算臣是天神下凡,也不可逆天改命。” “唉...朕知道你说的,自古边疆出悍卒, 越是靠近中枢,军卒的战力越弱,镇国军已经太久没打仗了。” 顿了顿皇帝又说道: “朕听说,靖安军已经开始招募新卒了,才两万是不是太少了一些。” 林青点点头:“陛下,出境作战的军卒贵精不贵多,两万军卒若是在草原上驰骋,可以十数万草原骑兵甩在身后。 这有理由发挥骑兵优势,进行大范围转移。” “大范围转移?朕知道这个,你在书里有写,骑兵的优势就在于此,这么说朕就有些明白了。 船小好调头,船大难调头,是这个道理吗?” “陛下英明。”林青微微躬身。 “那若是蛮子来攻城该如何?两万军卒守城,有些少了。” 林青想了想说道:“陛下,若是蛮子大举挥师曲州,峰首城与丽克城内的二十万守军足矣, 若是再有靖安军在外游弋,除非蛮子出动百万大军,将所有城池牢牢围住,否则不足为虑。 而且,蛮子对打仗也并非一窍不通,骑兵的威力他们比任何人都知道, 除非他们发了疯,才会来大举南下曲州。” “这也是你不着急回曲州的原因?” 皇帝顿时面露怪异,听林青这么一说,一些疑惑自然而然解开了。 “既然如此,那你就在京中多留一些时日,协助五军都督府处理好西南调兵一事。” “臣遵旨。” 事实上就算皇帝不提,他也会多在京城留一些时日,这能看得更真切一些。 有哪些人跳出来,他也能及时察觉。 而且,北境如今没有什么大动静,让林青心里有些不安, 等真正确定蛮子的主攻方向后再走不迟。 皇帝打量了一番林青,其身材高大,面容英俊, 而且极为年轻,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沉稳。 “林青啊,朕近日来在选秀,若是你不介意,朕给你挑一个好生养的,你还年轻人,太过压抑不好。” 此话一出,御书房内的压抑气氛顿时一扫而空,黄俊脸色微微怪异,心中无声自语: “看来陛下..对靖安侯爷真是喜爱有加,也不分给奴婢一个。” 第284章 忠鲠不挠 天色渐晚,林青又与皇帝说了一些兵法之事便告退离开。 有靖安军守护,皇帝也安心一些,让黄俊亲自相送。 二人走在皇宫之中,看着周围的黑暗,黄俊深深地叹了口气: “侯爷,今日还好有你在,若是换做别人,可能就接下这个差事了。” 林青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缓缓摇头: “这只是陛下的发泄之举,当不得真, 十万军卒,即使被世家大族控制,那也是大乾子民,不可轻动刀兵。” 黄俊的脸色愈发暗淡,有些欲言又止,似乎有苦说不出。 “大人,这是为何?”林青也是武者,自然能发现他的异常。 “唉...不瞒侯爷,陛下太累了,以前脑海里的弦一直绷着, 但如今大乾上上下下通力合作,表现出来的力量让陛下都喜极而泣。 心里的弦自然就松了,也就生出了一些别的心思。” “哦?竟然有此事?”林青这些日子没有去过兵部与五军都督府。 具体的兵略他也不曾参与,不知道进展到何等地步也是应该的。 “侯爷,是你说的对,大乾地大物博,物产丰富,没有道理打不过蛮子。 通力合作之下,这才几天,就已经凑够了足足二十万人出征的粮草, 十万人的军械,五万匹马,五万副甲胄。 但凡参战之人就能得到三十两,杀敌一人赏银二十两, 钱都已经存在各地钱庄,就等战事结束,军卒们去取了。” 林青眉头皱了起来,想到大乾很强,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强。 若是这些让朝廷来凑,没有半年根本不可能完成。 “侯爷啊,您知道咱家看到报上来的账目,是如何想吗? 咱家想着,要不要将这些军资都截留,送到曲州北乡城。” “呵呵,公公说笑了,靖安军如今凭借曲州已经可以做到自给自足,不用大费周折。” 虽然没有明说,但靖安侯已经是曲州事实上的掌控者。 不管是布政使司衙门还是提刑按察使司副使衙门都无法压制,甚至还要仰其鼻息。 曲州内的兵器工坊,相信有纳兰元哲在,不久后也将落入靖安军控制。 如此一来,马匹军饷由草原提供,军械由曲州提供,兵员由曲州各地提供。 靖安军能最大程度地不受朝廷节制。 自古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是粮草军械被他人掌控,那这军队到底是谁掌控? “不过虽然不能截留,但有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咱家也要好好贪墨一番,届时都送于侯爷军中。” 黄俊如今提督西厂,可在京城内大肆查案,若是被他盯上,想来不趴一层皮无法脱身。 不过林青倒是觉得,这样不妥,及时提醒: “黄大人,你我乃好友,林某还是觉得不要行此事为好, 若是日后他们发难,黄大人很难全身而退啊。” 自古以来,皇帝手里没钱,无法养活军队,便只能靠着太监来敛财。 但....这些太监往往都不得好死,无法善终。 对于皇帝来说,太监乃是忠犬,工具,用完就丢。 黄俊微微摇头,脸上露出坚定,一双好看的手紧紧握起: “侯爷,咱家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咱家是太监,也是奴才, 得靠皇家才可以享得荣华富贵,主子一旦过得不好,我们这些家奴也落不得好下场。 为了大乾,为了陛下,咱家愿意去做,凭什么他们贪的?咱家就贪不得?” 听到这话,林青默默叹了口气,纵观文武,一心一意为大乾的可能真没几个。 但最为纯粹的,倒是黄俊,说来可笑,他还是个太监。 “那公公小心一些。” “放心吧侯爷,都是证据确凿,只等抄家了。” 黄俊眼中出现一丝厉色,浑身寒气逼人。 这位西厂厂公,终于要露出獠牙。 “公公大义,林某佩服。” 林青知道,黄俊日后的结果不会太好。 甚至,他自己也是如此。 “侯爷,说实话,咱家还真不在乎身后骂名, 前朝有魏进忠九千岁,背一世骂名,为前朝续命二十年。 说来惭愧,咱家也想做黄进忠,能为大乾续命十年也好... 只是陛下太过仁慈,心疼我们,不愿意让我们这些阉人白白送死罢了。” 黄俊的脸孔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只是略有变化的声音已经代表了一切。 “公公慎言,若是被朝堂文武听到了,少不得又是一番弹劾。” 黄俊脸上露出不屑:“咱家死都不怕,还怕他们?” “哈哈哈哈。” 二人相视而笑,笑声传出去很远。 临近宫门,黄俊的步子慢了下来,最后停在原地, 微微一顿,从手里掏出一封密信,递了过去。 “侯爷,这是近些日子查到的事,想必侯爷会感兴趣。” 林青眼神一凝,随即想到了什么,眼睛慢慢眯了起来,郑重地接过信封。 “林青在此谢过公公。” “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咱家早就看不顺眼了,如今恰逢大乱,也要让他们痛一痛了。” .... 吱—— 皇宫大门敞开,林青在一众亲卫的护送下自顾自地离开。 守住皇城的军卒看着马车内那道身影,不由得面露敬佩。 他们这些西北靖安军,居然有能看守皇宫的殊荣! 这代表他们受皇帝绝对信任, 这对军卒们来说,多不了一碗米,多不了一贯钱。 但就是能让他们舒坦异常。 不过,军卒们也不免露出一丝担忧,期待着回到北乡城。 如今蛮子秋日南下,北乡城无人防守让他们担忧。 而且,这京城虽然繁华,但没有家人在,依旧是索然无味。 尤其是在夜晚,即使纸醉金迷,也无法阻挡他们的心绪。 宽大奢华的马车在京城的道路上慢慢走着,周围的行人见到后都避了开来。 当看清马车上的姓氏以及装饰后,不少人脸色一变,匆匆远离马车前方。 这是靖安侯的马车。 是上一次遇刺后,工部送来的马车,车厢之内有夹层,悬挂着一层铁索。 据工部的官员说,只要不是床弩,正常的弩箭都可以高枕无忧。 只在夜晚出没的公子哥儿看了看道路尽头,又看了看马车,眼神闪烁。 猜出来了马车是从皇宫出来。 深夜进宫,这京城之中只有那么几人。 不由地,这让他们面露羡慕。 第285章 生意场 夜幕笼罩下,京城犹如一只沉睡的巨兽,静静地躺在那里。 石板路上的青苔在月光下闪着银色的光芒。 街道两旁的商铺大多都已关门, 只有几盏灯笼挂在门前,为行人提供微弱光亮。 马车行驶在青石板上,周围的行人越来越少,直到空无一人。 这条街道寂静无声,每家每户都是高门大院,都有护卫看守。 黑暗中也隐藏着武道高手。 若说皇宫京城的核心,那这上东街就是第二核心。 能在这里居住的人堪比王公贵胄,尊贵无比。 上东街十三号,如今是靖安侯府。 林青从马车上下来,看着高大的院墙,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如今靖安军进城,城外的营寨已经空了, 因此他也不必出城,而是居住在京城中。 进入府邸,映入眼帘的一切都让他熟悉无比, 周围安静的气氛让他的心情愈发沉闷。 眼前如水波荡漾,似乎多年前的一切将要重现。 父亲母亲管家奴仆,一个个出现,但又一个个消失。 最后只剩了他一人,在这院子中孤零零地站立。 叹了口气,林青来到书房,默默关上门后,坐在名贵的长椅之上。 从怀中掏出黄俊给他的信封。 不知为何,看到这封信,林青心中竟然有一些忐忑。 犹豫了许久,他还是将信封拆开, 这是他此番回京的目的,不能半途而废。 因为工程器械外流之事,拓跋砚早早决定了归属。 这也导致计划进行了一半,能看清一些,看却看不真切。 不过这也足够了,弹劾需要证据,但报仇只需要知道名单。 信封打开,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上百个名字, 其家族所在,升迁历史,为官经历,总之详细无比。 这使得林青的眼睛眯了起来。 从上到下,是西虎城各地驻军的军官, 正是这些人来负责平原军的补给。 林青将视线一扫而过,最后锁定京城中人。 太仆寺从七品主簿郝怀哲,今为太仆寺少卿,从四品。 京兆府从七品经理林兴鹏,今为京城通判,从五品。 正八品转运司知事孔显思,今为从五品转运盐使司副使。 .... 正四品苑马寺少卿卓节夫,今为苑马寺卿从三品。 从三品都转运使王岩,今为正三品左都御史。 从三品彭州卫指挥同知任靖华,今为正三品五军都督府左副都督。 古色古香,充满奢华的房间内只有信纸翻动声, 微风轻轻吹拂着烛火,使火光轻轻摇曳,忽明忽暗。 房间内安静得吓人, 沉闷的气氛就连站在门口的亲卫都能直观地感受到。 而林青依旧面无表情,静静看着手中的信封。 上面的名单以及事迹,与他预想的大差不差, 想要将二十万大军的粮草转移,毫无疑问是一个大工程。 而在这朝堂之中仅凭一人之力是绝对无法做到的, 只能是以某一个朝堂大员为首的政党。 黄俊的调查也如他猜测的一般,印证了这个想法。 只是林青一直没有想明白一件事,为什么要这么做? 二十万大军白白葬送,有些愚蠢。 深吸了一口气,林青站起身,转头看向身后的地图,沉默不语。 西虎城处于雍州西北方,处于北方前线前端,若是蛮子大举南下。 西虎城就是一颗钉子,牢牢钉在那里,阻挡蛮子南下雍州。 “雍州...雍州...” 林青默默念叨着这个地方,雍州虽然地处西北, 但不像其州那般穷困潦倒。 反而富得流油,因为雍州是大乾重要的石炭产地,石炭在有的地方叫煤。 雍州百姓们因为石炭,这才得以过上好日子。 不管是大乾南方,还是北方诸地都需要石炭。 忽然,林青的眉头皱了起来,脑海中的黑暗似乎被一道雷光劈开。 “石炭..石炭...蛮子也需要石炭!” 西虎城的位置处在咽喉之地, 想要将石炭送去草原王庭,西虎城就是阻碍! 林青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快步回到长桌前,拿起信封仔细查看。 林兴鹏雍州人士、孔显思雍州人士、 卓节夫雍州人士、王岩雍州人士... 其余人或多或少都在雍州为官, 如此一来,似乎一切都清晰了。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平远军或许就是因为此事,被彻底根除。 林青的呼吸急促了几分,眼中闪过一丝凶光,拳头紧紧握起。 钱钱钱!一切都跟钱有关! 赤林城私盐一案是钱,北乡城私糖一案也是钱。 粮草军械外流也是钱... 北方哪里是战场,明明是个生意场! 深吸了一口气,林青恢复冷静,手掌握住信封用力一握! 气机滚动,刹那间将信纸捏得粉碎。 只见他眼神阴郁,站起身径直走出房门。 亲卫们见状连忙问道:“侯爷...如今天色已晚,您要去哪里?” “天牢。” 一刻钟后,靖安侯府的马车出现在刑部大牢之外。 这里四周都点燃着火把,方圆五百米之内灯火通明, 各处都有军卒手持弩箭。 若是有人劫狱,定然不让他们好看。 林青手持金牌,顺利进入了刑部大牢,见到了正吃喝正兴的拓跋砚。 见到他来到了,拓跋砚先是一愣, 随即看了看时间,饶有兴趣的问道: “呦,这不是靖安侯爷吗?您打算返回北乡城了。” 林青没有说话,径直坐下,拿过一壶酒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正在大口吃肉的拓跋砚猛地顿住, 眉头愈发紧皱,一股不祥的预感出现。 不会计划有变,要将他西市问斩吧。 将手里的肉食放下,拓跋砚擦了擦手, 主动又拿了一壶未开封的酒递过去。 沉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砰。 酒壶被林青重重地放在桌上,他死死地盯着拓跋砚,让其心中咯噔一下。 “我问你,雍州的石炭每年有多少进入草原?” “石炭?” 拓跋砚脸色一变,没有说话,只是恢复了平静,慢慢喝着酒。 林青的眼睛眯了起来:“若你还想回到草原,那就老老实实交代。” “不知道。” “不知道?” 林青浑身上下充满危险气息,直直的盯着拓跋砚。 第286章 阴影初显 “雍州的石炭每次都直接送往王庭,我不知道,不过数量不会太少。” 经过林青的一番逼问,拓跋砚还是将实情说了出来。 “每年秋后,冬日来临之际, 王庭就会驱赶着羊群,到雍州边境,交换石炭。 虽然我不知具体数量,但每年换出去的牛羊,不低于三万头。” 三万?这么多? 此话一出,大牢内的氛围一下子变得严肃,林青的脸色微变。 “每年如此?”林青继续追问。 “也不是,只是近些年才会如此, 这些年来草原的冬天越来越冷了,牛羊无法生存, 与其等着他们冻死,不如尽早换出去。” 据钦天监记载,近三十年来天气确是愈发冷了, 许多地方的粮食都出现了减产。 更不用说北方之地的草原。 不过对于拓跋砚给出的解释,林青并不满意。 草原王庭不是傻子,不会无缘无故做亏本买卖。 而且...换取石炭的数量连拓跋砚都不知道,这定然是机密。 草原王庭想要做什么? 想着想着,林青的瞳孔顿时收缩, 目光如电,直直刺向拓跋砚,声音平静说道: “草原王庭近些年有没有大肆收购棉衣,棉花,皮草等物品?” 拓跋砚脸色微变,随即笑了起来: “不知。” “本王乃草原王者,我等是合作关系, 这并不意味着本王要将什么事都告诉你。” “呵...”林青忽然笑了: “你不说也无妨,本侯会自己去调查, 这些东西都是大乾的东西,只要想查,没有查不出来的实情。” “只不过,你们草原王庭可能要继续苦日子了。” 拓跋砚脸色一变,没有说话。 而林青心里则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粮草军械,工程器械,石炭,棉衣,棉花... 再加上前些日子发现的善守将领死亡一事。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联系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阴影。 这个阴影将要吞噬大乾! 而林青心中,也有了一个答案! 草原王庭,准备入关! 他们已经不满在草原上求活,谋求多年,他们想要攻破大乾九边。 而且从他们储备石炭的举动来看,毫无疑问他们是想打一个出其不意。 或许在冬日,或许在初春,那时冰雪尚未消融。 谁都不会想到在冬日,蛮子也会行军,如此一来... 若是付出巨大代价,可能还真的让他们攻破大乾九边。 至于棉衣,棉花,皮草等事物, 虽然还没有查,但林青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近些年这些东西一定在大幅度流入草原,被储备起来。 “我需要知道石炭的具体数量!” 林青面容阴冷,站了起来,将手臂支撑在桌上,盯着拓跋砚。 拓跋砚没有看他,而是一直盯着前方的酒壶。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抬头, 视线瞥向这个足以做他儿子的年轻人身上。 “你想说什么?一些石炭而已,我们草原的冬天越来越冷了。” 拓跋砚有些感慨,不过倒像是掩饰。 林青忽然有些庆幸,虽然二人是合作关系。 但出于谨慎,他没有将大乾发现蛮子有意针对善守将领一事告拓跋砚。 这才能在今晚打他一个措手不及,问出一些实情。 若是拓跋砚有所准备,可能不会轻易说出王庭之事。 看着林青愈发平静的脸孔, 拓跋砚心里忽然有些惴惴不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你想干什么?” 林青心里念头闪动,迅速整理好措辞,说道: “三司如今在查陈年旧案,西虎城平远军一案某怀疑与石炭有关。” 林青忽然面露感慨,坐了下来, 直接大口喝酒,最后将酒坛重重拍在桌上: “为了一些钱,大乾的权贵们太过放肆,竟然残害边疆守军,罪该万死!” 他的脸上适当的露出一些悲愤, 俨然是一个忠君爱国,对当前局势无能为力的乾人。 此话一出,拓跋砚心里长出了一口气,惴惴不安的心也安稳下来。 “还好...他没有发现什么。” 不过林青却发现了拓跋砚眼神中隐藏极深的一丝放松。 林青顿时心中凛然! 蛮子果然在谋划什么,拓跋砚也是知道的。 他是草原六王,虽然备受排挤,但不可能不参与其中。 “藏得真深啊...” 林青心里涌现了一丝后怕,默默站了起来,走向牢狱门口。 见他要走,拓跋砚眼中的凝重慢慢变得轻松,但还是出言挽留: “靖安侯爷,本王这里有酒有菜,不多喝一些吗?” 林青没有说话,而是将手中酒壶重重摔落在地,摔得粉碎。 引得拓跋砚一愣,眼神愈发轻松,摇了摇头继续吃菜喝酒。 吱——嘭。 天牢的大门紧紧关上,拓跋砚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喃喃说道: “前有外敌,内有叛徒, 靖安侯啊...你是天骄, 但面对天下大势,你也不能力挽狂澜啊。” “哈哈哈哈。” .... 走出天牢,林青的步伐越来越快,径直走上了马车,吩咐道: “去京兆府,让兰云川来见我。” “是!”严光面容肃穆! 两刻钟后,林青出现京兆府衙门, 毫不避讳地直接进入,坐入大殿之中。 而刚刚得到消息的陆务升也匆匆赶了过来, 也幸好他家就在京兆府附近。 来到大堂,他率先看到了脸色阴沉的靖安侯,心里咯噔一下。 “下官陆务升拜见靖安侯,敢问侯爷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林青面容平静,淡淡说道: “本侯已经调集军卒,今夜便要铲除金城坊内刺客,需要京兆府配合。” 陆务升一惊,连忙说道: “侯爷,深夜大动干戈,调配军卒,难免会引起恐慌啊。” “事情紧急,不瞒陆大人, 原本那些刺客本侯是不打算处理, 但如今不同,京中必须保证绝对安全!” 陆务升喉结滚动,脸上出现了一丝呆滞, “侯爷...敢问发生了何事?” “呵呵。”林青忽然笑了, “陆大人,本侯敢说,您敢听吗?” 陆务升的脸色彻底变了,连连摇头,知道靖安侯这是在保护他。 为官多年,他早就认清了一件事。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思虑片刻,陆务升狠狠咬了咬牙,决定帮靖安侯一把,便沉声说道: “侯爷,京兆府还探查到一些蛮子密探的所在地,不知您需不需要?” “还请大人尽数告知,今夜您要立功了。” 第287章 东荡西杀 金城坊处在京城东北角,这里的百姓很少,大部分都是用于祭祀的场所。 此时此刻,这里与京城的其他地方一样,被黑暗笼罩。 昏暗的灯火来回摇曳,照亮了昏暗的小院。 一个个房屋内矗立着法相尊严的神明雕像, 昏暗的环境使得这里更为阴森。 因为这里供奉有前朝太祖皇帝的牌位,金城坊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吏员们的饷银也不曾拖欠,仅有的几个官员也过颇为清闲。 礼部就是如此,只是清贵。 此时此刻,吏员们早已回家,官员们更不用说。 但金城坊内却还有一间大殿灯火通明, 压低的叫骂声和大笑声响彻不断。 此处乃是供奉的是[北阴乾元大梵紫极圣母]。 掌管律令术法,生杀大权。 但此刻庄严肃穆的雕像下,却有着十几人寻欢作乐。 他们面容粗犷,浑身毛发旺盛, 头发中带着一些金黄,一看就是草原人面孔。 而在大殿角落,几名浑身赤裸的良家女子面露惊恐的躲在那里,身上披着草席。 眼睛早已哭得红肿,嗓子哭得沙哑。 但那十几人对此皆是不管不顾,这些大乾女子在他们眼里。 与牲口没有什么区别,只能供他们玩乐享受。 一名身材高大,看起来就极为壮硕的人瞥了一眼角落,发出大笑: “哈哈哈哈,这大乾的女子,就出水嫩,比我草原的女子要好多了。” “大哥,等我们日后攻破大乾, 一定要多抢几个大乾女子,为我们生孩子。”另一名身材消瘦的蛮子说道。 说话间,他的眼中全是淫邪,在那几名女子身上来回打量。 吓得她们将脑袋都缩了起来。 见到这一幕,蛮子们笑得更大声了。 “可惜了啊,这些女子玩完就要杀了,要是被乾人发现了,那可就惨了。” “是啊,他们安排我们在这里, 只给我一些吃食,也没有女人,真是晦气,还要我们自己去抓。” “哎,他们有他们的顾虑,我们还是要小心一些, 抓这些女人的时候没有留下痕迹吧。”那体形壮硕的蛮子问道。 “大哥,你放心,这些女人都是附近的寡妇, 几天不见没有人知道的,这些乾人只会当他们去偷野男人了。” “哈哈哈哈!!” 笑声震耳欲聋。 壮汉摆了摆手:“我们来到大乾也快有两个月了, 只做了一件事,还没有成功,还是要小心一些。 等玩够了就将其杀了,不要被人发现。” 此话一出,在场的气氛顿时沉闷下来,其中一人闷闷不乐道: “大哥,这些乾人也真是小气,若是给我们十把军弩, 那靖安侯定然难逃一死,三把军弩,射三箭,这够干什么啊。” “谁知道呢,乾人的心思太弯弯绕绕了,我觉得可能是吓吓那靖安侯。” 有一人点点头表示赞同: “乾人就算再傻,也不会杀自己的名将吧, 听后来的一些族人说,他们很害怕靖安侯。 怕被做成那个..叫什么来着?” “京观!” “对,就是那个,听说败在他手里的族人都成了京观, 有人去看过,都是用人头堆砌的,晚上很可怕。” 一时间,大殿内似乎刮起了一阵阴风,让在场的蛮子感觉身体阵阵发寒。 那头领一巴掌便拍了过去:“老子正喝酒呢,你说这丧气话干什么?” 说完便径直走到那几个乾人女子身前, 找了一个漂亮一些的,一巴掌便抽了过去。 “会不会唱曲?给我们的勇士们助助兴!” 直到哀怨的歌声响起,阴森气息才消失不见。 ..... 此时此刻,金城坊外的街道上突兀的出现了一道道人影, 他们披坚执锐,手拿长刀军弩! 行进间悄然无声,像是黑暗中的影子,无声无息。 在这些人将金城坊包围后,哒哒哒的马蹄声响起。 一队百人骑兵缓缓到来,领头之人浑身凶厉气息, 脸上带着数道伤疤,冰冷的眼中尽是冰冷。 一股浓浓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大乾世袭千户,靖安军千户兰云川! 不论是哪朝哪代的军队,军卒们都会有主将的一些个人性格。 正如兰云川的部下,向来悍不畏死, 平日里也是不苟言笑,浑身散发着凛冽气息。 而若是将靖安军看成在外出征的军队, 那兰云川部毫无疑问就是中军,乃是精锐中的精锐。 就像如今,贼人只有十余人,按照兰云川自己的想法,三十人足够。 但在京兆府尹的强烈要求下,这才增加到两百人。 兰云川倒是无所谓,三十人有三十人的战法,两百人有两百人的战法。 此刻,一些步卒已经悄悄潜入了金城坊, 摸清了其内地形,提自做好了战斗计划。 这是兰云川的要求,也是靖安侯的要求。 所有识字的军卒都要参与到阵法制定中来,提前熟悉指挥军队。 在战场之上千户死了百户接替,百户都死光了,总旗接替, 总之在败亡之前,军卒们绝对不能因为失去指挥而扩散。 这个规矩才施行了不到一个月,但兰云川明显能感觉到。 对于手下兵马的指挥更加轻松,以往需要详细下达的命令,再也不用去费心解释。 百户们都能理解。 不光是他部,其余几位千户也是如此.. 这让兰云川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自认为带兵打仗还可以,治军也可以。 但在此事之后,他便认清了将领与名将的差别。 自己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的战法,治军之法,别人却能轻易拿出来。 这打击太大了。 摇了摇头,兰云川默默叹了口气,打定主意要跟侯爷到死了。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弄个伯爷当当。 黑暗中,他的视线极好,当包围圈形成的刹那,他挥了挥手。 两百名军卒通力配合,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责任。 对付十几个蛮子而已,手到擒来。 事实也如他所料,没有激烈的厮杀, 甚至没有等到后续一百人突进,行动就已经结束。 摸到大殿周围的三十名军卒就已经将那些蛮子击溃。 一共十六人,击杀九人,留活口六人,一人自杀。 当这六人被押解出来之时,脑海还是嗡嗡的,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切。 第288章 济安坊 京兆府衙门,大堂。 林青与陆务升相对而坐,细细品着京兆府专供的茶叶。 入口回甘,味道醇厚。 连林青这种不会品茶之人都知道,此茶十分珍贵。 陆务升帮助林青倒满,和煦的笑道: “大人是刚从宫中出来?” “嗯。”林青点头答应。 陆务升脸上露出一丝羡慕,如今朝堂能自由出入后宫之人少之又少。 但都不会轻易进宫面圣,这难免会留下诟病。 但靖安侯不一样,隔三差五就要入宫,动不动就待到深夜。 这让一些大臣们有些羡慕。 陆务升也是如此, “靖安侯爷圣眷在整个朝堂无出其右啊。” “各司其职罢了。” 林青瞥了一眼陆务升,此人倒也配合,帮了他许多忙。 于是林青说道: “陆大人,宫中的茶叶不多了,我观你这茶就不错,有时间送去宫里一些。” “陛下是节俭之人,向来不喜浪费,不用太多,适量即可。” 陆务升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变得炯炯有神,其内绽放出精光! 靖安侯这是在教我如何讨得陛下欢心啊... 一时间,这位沉浮宦海多年的官员脸上也不禁露出喜色。 “多谢靖安侯指点,下官明日就送一些去。” 林青微微一笑,继续品茶。 “陆大人可曾听闻一名叫海岳的官员?” 陆务升一愣,脑海里回想了片刻,便想了起来: “海岳?下官认识他,是一名监察御史,为人很是正直清明, 也不贪腐,家人如今还挤在一个小房子里,过得极为艰苦。” 陆务升脸上露出一丝佩服,他是大族出身,从小没挨过饿, 钱也从来不缺,所以他不贪。 但...不缺钱的官员不贪实属正常,但缺钱的官员不贪,倒是让陆务升刮目相看。 “听说他被下狱了?”林青若无其事地问道。 陆务升点点头:“好像是得罪了上官,被同僚检举,入了都察院大狱,至今还没出来。” “竟然有此事?我部下中有京城人士,与我说起过此人,我也十分敬佩。 陆大人,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见靖安侯面露诚恳,陆务升一时有些难为情,叹了口气说道: “不是下官不帮,都察院被王岩经营得铁板一块,下官也说不上话啊。” 林青顿时面露怪异,笑道: “陆大人想什么呢?若是要救人,某就亲自出面了。” “那...大人想要?”陆务升顿时面露尴尬。 “海岳大人只是七品监察御史,每月的俸银想来一大家子吃喝都不够, 如今他入狱了,本侯担心他的家人。” “陆大人您也知道,本侯是很多人的眼中钉, 若是我出手帮忙,可能还会让其飞来横祸。” “那..侯爷是想?让下官去做?” 陆务升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多大的事情呢。 林青点点头:“您是京兆府尹,做事要方便一些, 海岳大人是清官,是朝廷亏待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其家人挨饿...” “好,下官明日就办,恰好京兆府最近在排查生活困苦的百姓, 加以帮扶,下官将其加进去即可,如此可以名正言顺。” 林青大喜:“那就多谢陆大人了,还请陆大人将此事告知海岳大人,让其在牢中不必担心。 当然..还请不要提本侯的名字,省得为他惹来祸事。” “那是自然...”陆务升脸上露出感慨,道: “侯爷啊,不瞒您说,也不怕您笑话, 下官在您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也是一片赤城,看不惯黑白,同样想要使大乾变得强盛。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下官累了,便和光同尘, 心中的那一腔热血,也慢慢熄灭了,变得漠然,变得冷漠。” 正说着,陆务升似乎觉得此话不合时宜,便摆了摆手: “让大人见笑了,侯爷还年轻,体会不到这种感觉。 这人一老了,每到夜晚,想起来的都是年轻时候的糗事。” 林青无法回答,只能微微一笑,而后拿起茶杯将其一饮而尽。 “陆大人,本官可能很快就要离京, 在离京前,想要买一些棉衣,棉花。 您也知道,西北苦寒之地,百姓们冬天不好过。” 陆务升想了想:“侯爷想要大量采买棉衣?” 林青点点头。 “据我所知,京城中最大的棉衣作坊是济安坊,在大乾各地他们都有桑田。 侯爷想要买大量棉衣,不如去此地看看。”陆务升回答。 “多谢陆大人了,这些日子里若不是有陆大人鼎力支持, 林某在京城中将会寸步难行啊。” “侯爷说笑了,在下为京兆府尹,自然要保证京城安危。” ... 清晨的朝阳划破黑暗,阳光重新洒在大地之上。 使得雄伟的京城从黑暗中显现,气魄瑰丽。 百姓们照常做工,商贩们也开始准备开门迎客,提前做一些准备工作。 昨夜靖安军的行动悄无声息,由于不是在繁华区域行动, 所以一些大人到了早上都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还是等上衙后听同僚诉说,才知道昨夜靖安军又在城内大动刀兵。 虽然抓的是蛮子,但也太不体面了。 京城乃大乾繁华之地,怎么能轻易开杀戒? 一时间,弹劾奏折就如秋雨一般稀稀拉拉落下,飞向皇宫。 司礼监的太监们也极为熟料,见是弹劾靖安侯奏折。 便大手一挥,放到了专门的房间内, 如今那个硕大的房间已经堆了一半。 不过作为当事人靖安侯,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些弹劾,依旧我行我素。 京兆府大牢,林青此刻带着几名亲兵在这里看着他们审问。 虽然对能审出什么来不抱希望,但终归还是要试一试。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有时候成败只在毫厘之间。 这里的大牢没有拓跋砚,所以环境自然差了许多。 林青坐在椅子上,闻着周围的血腥味,慢慢喝着茶。 前方是被吊起来的数十名蛮子,都是昨夜抓获的。 听说为此京兆府还死了几名衙役,这让林青微微摇头。 处在繁华之地的衙役,早已经失去了厮杀本领。 看着前方的一个个蛮子,林青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招了招手。 严光马上俯下身:“侯爷。” “京城中有个叫济安坊的地方,是最大的棉衣商会,查一查他的底细。 若是能查到这些年的棉衣流向,就更好了。” 严光面无表情,没有了以往的青涩畏惧,只是淡淡道了一声: “是。” 第289章 京中百姓 天刚蒙蒙亮,林青就离开了京兆府。 与他预料的一般无二,那些蛮子都是死士, 即使被严刑拷打也不会说一分一毫。 倒是其他地方抓来的蛮子交代的很透彻。 不过结果也让林青很失望,大多都是化作乾人,来大乾做生意的。 知道的事情很少。 虽然没有收获,但林青也没有气馁。 朝堂战场,还是需要慢慢来,步步为营。 如今一些人已经浮出水面了, 接下来就是在尽可能隐蔽的情况下,将他们拔除。 想到这,林青想到了那被下大狱的海岳。 刚来京城时,黄俊就对他说过此人,想要将其营救出来。 但奈何都察院被王岩经营的铁板一块,无从下手。 如今,机会来了。 而且,对于这位左都御史, 林青是忌惮的,但也不那么忌惮。 因为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想到这,林青招了招手,顿时一名亲兵上前。 “去查一查武安侯的妻子,也就是王岩的独女, 她最近都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要详细。” “是。” 林青一直认为,坚硬的城池从外部攻破很难, 但从内部发起进攻就要容易得多。 这位王夫人...向来放荡不羁,形势孟浪, 完全是一副被宠坏的大小姐做派。 想要抓住她的把柄,太简单了。 深吸了一口气,林青眼中出现一丝疲惫。 对于朝堂斗争,他是厌烦至极, 若是能一刀将其砍了,才是干脆利索。 如今...不光要考虑各方面的反应,还要权衡各方面的利弊。 若是王岩倒台,对其余朝堂诸公不利,那他一定倒不了。 一夜没睡,刚刚又经历了一番思考, 林青觉得身体上背负着千斤重担。 很难想象,朝堂诸公与皇帝这么多年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他缓缓站了起来,对一旁的亲兵吩咐:“带几个人,出去走走。” 亲兵们面面相觑,但考虑到如今是白天,还是照办了。 刺客就算是再胆大包天,也不至于在白天刺杀吧。 ... 兜兜转转,林青一边走着,一边看着。 白日的京城少了几分雍容华贵, 倒是多了几分朴实,看起来要舒服得多。 街边有许多叫卖的小贩,脸上虽然带着困苦, 但身上却洋溢着一种轻松。 不得不说,陆务升还是个能臣。 京城乃大乾精华所在,能有这么多商贩, 说明京兆府对百姓的保护很好。 林青虽然没做过生意,但北乡城在他的掌控之下,自然会了解几分。 衣食住行四样虽然不起眼,但这是能传承的生意, 一些地方早就被大商行所垄断。 这四样不像是珠宝首饰那般暴利,反而十分薄利。 但珠宝首饰生意不可传家,衣食住行四样生意可以传家。 京城有很多酒楼,光存在时间就超过百年, 东家一直未换,都是那一支。 可以想象有多么稳妥,而这些小商贩之所以还能存在, 可想而知京兆府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林青随意找了个馄饨摊坐下, 如今是早上,能在这里吃饭的,大多都是体面人。 馄饨不大,力夫百姓们吃不饱。 “客官,您几位?” 林青扫了一眼亲卫,笑着说道: “老伯,五位,都要大份的,我们都是粗人,饭量大。” “得嘞。” 那商贩见林青气宇非凡,也没有说大份的要十五文。 他们这些小商贩啊,最会察言观色了, 十分十五文的,这些人不在乎。 林青早早拿起筷子,在桌子上轻轻杵着,看着来往百姓,面露思索。 国之大者,为国为民。 他们这些军卒悍不畏死地打仗,还真不是为了大乾,是为了百姓。 在这交通不发达的年代, 北乡城的百姓可能一辈子都没去过风浪城,所见所闻都是十里八乡。 加上大字不识一个,说为了大乾,有些太空了。 但百姓可以为自己,就如这馄饨摊老板,首先要考虑的是养家糊口。 若是再能交上一些税钱,那这就是大乾的忠心子民。 就算是陛下,也会对其另眼相看,夸一声好汉子。 可他作为大乾勋贵,享受世间荣华,不能只为自己。 天塌下来高个子顶着, 在大乾,天要是塌了,先砸到皇帝。 而后就是他们这些享受世代荣华的勋贵。 平日里吃的喝的,都要在这一刻吐出来。 所以他们勋贵一定要尽力维持,让这天不塌下来。 为大乾,也为自己。 就在这时,一碗热腾腾的馄饨被端了上来,稀薄的热气随风翻滚。 已经下了几场秋雨了,天气也有些凉。 微风吹过,使得百姓们的胳膊上都起了一层小疙瘩。 馄饨摊不怎么忙,店家做完五碗馄饨, 也没事可做,就在那里打扫卫生,擦一擦灶台。 百姓其实不在乎这些,只要东西好吃,干不干净无所谓。 但一些达官贵人不同, 这里是京城,保不齐有哪位贵人心血来潮,来吃上一碗。 店家小心翼翼地擦着灶台,视线时不时瞥向身后那独坐的年轻人。 在他看来,这人应该就是贵人,得罪不得啊。 无意识间与那年轻人对视, 他都感觉像是被一头猛兽盯上,脊背发寒。 “老伯,您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林青拿起木勺,喝了一口鲜美的汤汁,脸上露出享受,随即问道。 “哪敢,哪敢啊。” 店家还以为是自己的举动冒犯了贵人,所以显得有些诚惶诚恐。 心想这是哪家的公子,都这么晚了还不回家睡觉。 林青干笑一声,招呼老伯过来坐下。 “可不敢,可不敢...公子您吃好喝好就行。” 林青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桌上,语气也加重了几分: “过来,问你几个问题,这些银子就是你的。” 老伯还是显得畏惧,但看在银子的份上, 还是关上灶台,慢慢挪了过来。 见他坐下,林青面色恢复了以往的和煦。 “老伯你不要害怕,我是京兆府的推官, 这么早来,就是要看看,有没有人在京城里闹事。” “京兆府?推官?”老伯顿时瞪大眼睛,这可是个大官啊。 “大人想问什么,您尽管问就行了,还拿什么银子。” 不过老伯还是顺手将银子揣兜里。 既然给了,不拿就是看不起大人! 京兆府的官员他们不怕,打交道的多了。 怕的是那些权贵公子。 因为京兆府的官员也怕他们。 第290章 即为勋贵,责无旁贷 “老伯啊,你在这支个摊,够一家人生活吗?” 老伯搓了搓手,看着零零散散的几张桌子,点了点头: “足够了,在城里卖得贵,要是在乡下,那就不够了。” “哦?在乡下这一碗馄饨要卖多少文?”林青饶有兴趣地问道。 老伯的脸很黑,还带着几分蜡黄,其上沟壑纵横,不过很干净。 身上穿的衣服虽然朴素,但也很干净,让人看起来很舒服。 他挠了挠脸,说道: “大人啊,在乡下我这一碗馄饨才五文钱,在城里能卖十五文。” “差这么多?”林青面露诧异。 “那是自然,京城里有钱的老爷多, 还要交给官府一笔钱,自然要贵上一些,不过还是要比乡里赚得多。” 林青点点头,没有追问一日能卖多少钱, 这是老伯的秘密,问了也不会说实话。 老伯忽然有些感慨: “当年我从乡里来到这京城,干起了老本行,刚开始日子也很难, 不过慢慢就好了。” 说着,老伯眼中露出羡慕,咬了咬嘴唇: “大人,什么时候咱们能在晚上摆摊啊, 老李的馄饨铺晚上摆摊,一碗就要卖30文钱,他做的还没我好吃嘞。” “晚上要三十文?”林青有些惊讶,三十文已经能买好多米了。 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晚上出来的都是有钱人, 莫说是三十文,就算卖五十文也有人买。 老伯想了想,还是摇摇头: “还是算了吧,老李的儿子在你们那当衙役, 若是出了什么事还能护着点。 我在这京城无依无靠的,还是白天摆摊稳妥一些。” 林青有些诧异的看了看老伯, 晚上出来的都是世家公子, 喝多了难免行为不羁,市井小民还真容易吃亏。 “老伯,人心不足蛇吞象,长久的生意比短时间的暴利要好得多。” “俺也是这么想的。” 林青点点头,百姓们如何去过活,不需要他来指教。 百姓有百姓的智慧,同样博大精深。 “最近要打仗了,有什么什么苛捐杂税啊?” 这也是林青此次出来的主要目的。 王朝的衰落往往伴随着土地兼并,苛捐杂税。 若不是把老百姓逼得没有活路,谁豁出命去造反啊。 “这个倒是没有,这个皇帝是个好皇帝, 不乱收钱,老汉我在这支摊,一天交10文钱就行。” 林青点点头,大乾如今衰落,北方蛮夷山雨欲来。 但大乾境内却没有什么乱子,也没有王朝后期标配的起义。 这与当今朝堂决策有很大关系。 只要还能从富户手里扣出一分钱,朝廷就不会向百姓伸手。 这也是朝廷默认许多工坊沦为私人的原因。 也是大乾对工坊商会与蛮子互市不予阻拦的原因。 但林青心里也颇为沉重,照如今态势发展下去。 向百姓伸手拿钱,是早晚的事。 想着想着,林青的眼神愈发坚定。 缓解大乾危机的办法有两种。 最为显着的就是变法,将那些兼并的土地都夺回来, 重新让大乾百姓过上小富即安的日子。 但如今局势,不现实,若是此时变法,无异于自取灭亡。 世家大族,地主豪绅,士绅乡绅的反扑就能让大乾换了青天。 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将北方蛮夷世代积累吞没。 只要将蛮子打败,朝堂重聚威信,届时再施行变法就简单得多。 但想了想,林青将勺子放下,用力捏了捏眉心。 想要消灭草原王庭,何其艰难。 唇亡齿寒之下,那些人不知会做出什么疯狂举动。 消灭草原王庭不宜过快,否则会引起反扑。 也不宜过慢,会让草原王庭休养生息。 其中度量,让林青都感到头疼欲裂。 “大人,您在想啥嘞?”老伯在一旁关切地问道。 林青这才将手拿开,缓缓摇头:“有些愁啊,当官难啊。” 老伯撇了撇嘴,觉得这官老爷身在福中不知福。 见他还年轻,老伯想了想,还是说道: “大人,不是我说啊...这世上就那么几件事重要, 吃喝拉撒睡,这些事不出问题,还有什么愁的。” “大人要是觉得愁,去乡下种一天地试试, 保准你倒头就睡,没有心思想别的。” 林青一愣,忽然觉得此话很有道理。 他刚做杂役的时候还不习惯,每天累得要命, 脑海里根本没有复仇的想法,只想早点睡觉。 是后来习惯了,才没有那么累了。 与之相比,现在已经很好了。 想着想着,林青露出笑容: “老伯说的对啊,是我矫情了。” “你们这些官老爷,见不惯人间疾苦, 但又想不出解决办法,每天自己想都把自己想累了。” “哈哈哈哈哈哈。” 林青开怀大笑,觉得此话说得极有道理。 一切忧愁,都是自烦自恼罢了。 “老伯,要一碗小份馄饨。” 这时,一个打扮精致的小女孩站在摊位前,怯生生地说道。 大大的眼睛看着几名亲卫,眼里闪过警惕与畏惧。 老伯看了看林青,顿时面露难色,收了银子才说了没几句话。 这官老爷不会把钱要回去吧。 林青顿时大笑,摆了摆手:“快去忙吧,给都给了还能要回来吗?” “那成,馄饨钱就不用付了,您给的足够了。” 老伯丢下一句话,自顾自地去忙了。 百姓就是这样,太实在了。 事实上,一旁的亲卫已经准备付钱了, 但一听这话,又将钱收回去了。 林青也没有介意,一番聊天,他觉得心里也轻松了许多。 虽然前方千难万阻, 但好在如今局势没有坏到极致,还有乾坤扭转的可能。 就在这时,街上一队军卒走过, 在四处张望,当见到林青后,不由地松了口气。 其中领头之人下马上前,在林青的手势下,他压低了声音: “侯爷,镇国公命我来找您,五军都督府将要展开集议。” “还有谁参加?”林青问道,若是正常的集议,他根本没有必要参加。 “还有六部的几位大人,昨天已经议过一次了,听说吵的厉害。” 林青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稍后就到。” “是...那还请侯爷快一些。” 第291章 文武不合 不到一刻钟,换上官服的林青来到五军都督府。 还不等到大厅,就能听到里面激烈的争吵。 “你们这些文官懂什么啊? 行军打仗不是过家家,哪有能随意改变的道理?” 一个暴躁的声音响起,似乎要将屋顶都震碎。 又一个温和带着不耐烦声音响起: “事情有变,你以为我等想要改变作战方略吗?” 林青顿了顿,径直走了进去,在场的都是老熟人。 五军都督府的都督,还有几位勋贵。 文官一方则是户部尚书柴先玉,兵部尚书庄兆,工部尚书丘法成。 此刻说话的正是工部尚书。 他是一个六十余岁的老者, 头发花白,胡子浓密,一双大眼炯炯有神, 此刻正瞪大眼睛盯着镇国公! 林青一进入,在场之人都将视线投了进来。 镇国公马上收起脸上的怒容,变得和煦。 “林青来了啊。”随即看向对面的几位文官,啐了一口,掐起腰来: “你们不是说老夫不知兵吗?如今知兵的来了。” 林青面露疑惑,走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笑着看向诸位大人: “诸位大人,在下于门外就听到争吵,所为何事?” 可丘法成还与镇国公怒目而视,谁也没有放弃的意思。 还是长相儒雅的留江侯俞崴摸了摸胡子,笑着说道: “林老弟,是这样的,西南之事由于准备时间太短, 工部来不及打造更多器械, 想要将时间延后一些日子,以作充足的准备时间。” 林青眉头一皱,如今平西侯已经回到西南整肃军备,随时准备出发。 这卫所军队居然要改变时间? 他没有觉得军械之事是主要原因,这可能只是一个推辞。 他猜测真正的原因可能是卫所军队没有准备完全, 又或者路途遥远,时间上来不及。 “不知丘大人想推延多久?” “至少半个月。”丘法成这才回应,随即坐了下来。 “半个月?”林青眼中出现一丝精光, “半个月的话时间太长,留给西军的时间太短, 来不及北上,丘大人还是再考虑一番。” 丘法成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将一旁的茶水一饮而尽, 连滴落在胡子上的水滴都没有清理,便瞪大眼睛说道: “靖安侯爷,军械打造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情, 那可是足足十万人啊,光是运送甲胄的马车就需要三千辆。 兵部下的各个工坊都已经日夜生产, 一刻不曾停歇,十五日已经是最快了。” 林青将眼睛眯了起来,视线在前方三人来回扫视,猜测着他们的立场。 有时候一句话的对错要分立场来看。 见得多了,愈发觉得世上没有那么多对错,大多都是立场问题。 毫无疑问,在军械外流一事发生后, 在场的三位尚书都是支持对蛮用兵,予以惩戒。 陛下还许下了西南三国财富,按理说他们不应该阻拦。 而且,通过黄俊的消息来看, 足够十万人使用的军械早已集齐,如今这只不过是借口罢了。 那..今日他们想干什么? 林青没有着急,就这么慢慢想着,而后开口说道: “丘尚书,战场之上,战机稍纵即逝, 莫说是半个月,就算是一日都有可能导致大军溃败。 攻打日期拖不得,军械方面不知兵部已经凑齐多少?” “只够三万人使用的军械。”丘法成淡淡说道。 如果林青没记错的话,黄俊曾告诉他, 卫所军已经有五万匹马,五万甲胄。 如今到了这丘法成嘴里,倒是变成三万了,可笑。 林青点点头:“此战若是沈兄来指挥的话,三万足够, 还请丘尚书将这些军械迅速送往前线,免得沈兄无军械可用。” 丘法成的脸色一僵,顿时变得难看至极。 而镇国公像是得到了信号一般,马上开口附和: “对,林青说的没错,若是沈子材当主帅,三万足够。” 说完他还补充道: “就算不够也没关系,若是失败先把他拉回来砍了,后续局面让西军来接手。” 兴国公孟述原本就在悠然地喝着茶, 听到这话顿时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连忙将茶杯放下,用力抚摸着胸口。 他瞥了一眼镇国公,心说你迟早要将这些文官气死。 果不其然,丘法成一巴掌拍在木桌上,瞪大眼睛看向镇国公: “纳兰亭你什么意思? 你希望我大乾将士死在域外是吗? 老夫要上奏折参你一本!” 镇国公顿时瞪大了眼睛, 也猛地一拍桌子,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指着丘法成大骂: “好啊,老子也要惨你一本, 大军出征在即,工部却军械不足,谁知道你们贪了多少!”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纳兰亭你莫要血口喷人!” 丘法成掐着腰在屋内转了几圈, 来到纳兰亭身前,用指头指着他的鼻尖,大声说道! “嘿你这个老东西,老子是武者, 你个走路都不稳的老家伙还敢离我这么近?” 镇国公眼中闪过一道凶光,一把拽住丘法成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纳兰亭你放肆!!老夫明日就惨你一本!” “老子要是怕你这个,老子就不姓纳兰!!” 见到这一幕,孟述忍不住叹了口气, 捏了捏眉心,但凡文武会议,总是会出现这种有失体面的场景。 林青以前只是见过破口大骂, 如今居然还要动手,这让他大开眼界。 这哪里是朝堂诸公,分明是市井泼皮! 都已经要动手了,集议自然不欢而散。 丘法成整理官服走后,镇国公还亲自站在门口相送, “丘尚书路上小心一些,你年纪大了,若是摔死了我一定送份大礼。” 见他们走了,镇国公这才啐了一口, 踱步走回大堂,并顺手关上了房门。 他的脸色迅速恢复平静,眼里的愤怒也刹那间消失不见, 又变回了以往那个充满威严的镇国公。 他回到座位上坐下,喝了口茶润润喉,说道: “这些遭瘟的文官,但凡有机会,都不忘来恶心我们。” 兴国公孟述顿时大笑,与一旁的留江侯对视一眼: “还不是黄俊最近闹得太大了,让他们受不了了。” 林青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句话点醒了他。 如此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第292章 何不食肉糜 镇国公脸上出现一丝烦闷,撇了撇嘴: “这黄俊还真是铁面无私,带着西厂太监到处抓人抄家。 你家京城外那个庄园被抄了吧。” 所有人都看向孟述,他只好耸了耸肩: “就当是破财消灾了,一个庄园抄就抄吧, 黄俊这是在替陛下收拢钱财呢,我等也要配合一番。” 镇国公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林青笑道: “还是你好啊,一身轻,家里什么也没有。” “是嘞,林老弟家中物品虽然不缺, 但身为世袭勋贵,只凭那些俸禄怎么能养得起一大家子。 这样吧,某在城外有一猎场, 京中有钱的商贾都喜欢去那玩,就送给林老弟了。” 兴国公孟述十分大方,一出手就是猎场,而且还是在京城附近。 这就不单单是有钱能弄得到,还要有权。 “大人说笑了,在下孑身一人,要那猎场有何用?” “在王家遇到的那个小娘子,她没去找你吗?”镇国公猛然问道。 林青面露疑惑,想起了那日见过的柳佳韵,便摇摇头: “我与她清清白白,找我做什么?” 镇国公顿时眼睛微微张大,有些诧异: “这小娘子行啊,这都忍得住不上门?” 见他们说得越来越歪,林青马上将话题拉了回来。 “今日三位尚书上门,恐怕不仅仅是想要关停西厂。” 说到正事,在场之人脸色都变得严肃,恢复了威严。 “此话何讲?”孟述问道。 林青想了想,说道: “若是想要关停西厂,他们只需要递上几封折子即可, 大可不必来五军都督府找骂。 恐怕他们另有所图。” 说着,林青的视线扫视一周: “某猜测...是一些人不想要西军如此快速北上。” “此话何讲?”镇国公眉头皱起,面露疑惑。 林青神情凝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各位大人,就在刚刚某在城中吃了一碗馄饨, 见到了店家与客人,有买有卖方为生意。 而如今大乾北方战场,不像是战场,倒像是生意场。 乾人是卖家,蛮子是买家, 若是蛮子元气大伤,死伤无数。 损失最大的当然是蛮子,但第二大的就是我大乾。 盐铁等生活必要物资都无处可卖,这损失的可不是一笔小钱。” 就如林青在馄饨摊上想的一般,蛮子必须打。 但不能让他死得太快,也不能让他死得太慢.. 其中度量很难掌控。 而在大乾的世家大族看来,西军北上就是这个不能掌控的度量。 他们毫不怀疑大乾合力之下,这场仗一定能赢。 但他们担心的是这场仗赢得太大, 若是此战有一部蛮子主力被灭,那影响的可不单单是几个大部。 可能会是数十,上百。 那平日里热络,获利颇丰的商路就不得不停止.. 在场之人都是聪明人,经林青一提醒,所有人的表情变得凝重.. 眉头紧皱,沉默不语。 相比于林青,他们根基深厚,自然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此次行动,恐怕不只是文官,世家大族想阻挠西军。 恐怕一些边疆将领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也会阻止。 北方战场,说到底只是生意场罢了。 俞崴眉头紧皱,他本身就是生意人, 掌控东南海路,自然知道那大商贾有多么没有下限。 不免面露担忧:“若是有人...泄露消息?那可如何是好?” 还不等林青回答,镇国公果断摇头: “不会,今时不同往日,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 谁泄露消息谁就是与整个大乾为敌。 为了外人,不值得。” 在场众人都慢慢点了点头, 既然江南卫所已经决定出兵,自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就算是为了三国财富,那些人也要支持西军北上。 若是西军计划失败,到手的钱都要吐出来。 得不偿失。 一场战事,即便是兵力碾压,缴获无数,也难免劳民伤财。 若是再得不到补充,那有些人可就要掀桌子了。 不过...林青倒是面露思索,他在风浪城知道了不少隐秘。 也见识过人心的复杂,认贼作父的不在少数, 对于西军能否成功,他还是保持怀疑态度。 不过事已至此,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能尽力而为。 战场之上,真正的决胜还是要依靠正面战场,堂堂正正地碾压过去。 偷袭绕后都是小道,即使能左右一场战争的局势,但也改变不了两国的局势。 这一点,林青看得很明白! 纵观史书,但凡开国君主,都战功赫赫,麾下军卒勇猛, 可以在正面战场堂而皇之地打败敌人,清理敌人。 大乾想要战胜北方蛮夷,单单靠西军绕后是不行的。 这一点林青自己明白,皇帝也明白, 他不确定五军都督府的诸位都督明不明白。 从他们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来看,他们对这一场胜利,看得太重要了。 若是赢了还好,若失败了... 信心大溃。 孟述看向不断思索的林青,问道: “刚刚靖安侯所说,三万军卒的军械就已足够,是真是假?” “当然,三国可战之兵太少, 军械比之蛮子还不如,三万人披坚执锐的军卒,足够了。” “若是败了呢?”孟述继续问道。 镇国公看向自己这位大舅哥,觉得他老糊涂了,便一拍桌子说道: “那岂不是更好,最好全死在那里,正好让西军提前出发。” 孟述想了想,觉得此话有道理,笑了笑:“你还真是蔫坏。” “哈哈哈哈,彼此彼此。” 见到这一幕,林青面无表情,眼神古井无波。 都是没打过仗的都督, 不知道他们见到三万人的尸体后,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林青忽然觉得,他们离前线太远了。 以至于人命都成了数字, 千人百人也是数字,万人十万人也是数字。 可他们不知道,百具尸体就已经能堆起一个土包了。 千人万人,则不能向上堆,而是要挖大坑, 掩埋之后放火烧,以免出现疫病。 见他们已经在商讨晚上去哪里喝一些酒时, 林青则是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国之大者,为国为民,道不同不相为谋。” 世袭勋贵,出身富贵, 想让他们来感同身受世间苦难,有些难为他们了。 包括林青自己也是如此,若不是跌入低谷, 哪能做到感同身受。 第293章 好人难做 张士良是京兆府的主事, 他按照府尹大人的吩咐,来到城西的蓝海巷。 这是京城贫困百姓居住的地方, 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加之贫困的百姓,使得这里的环境十分混乱。 他刚刚来到此地,不由得愣住了。 很难想象,一位当朝御史居然住在如此简陋的地方。 而且这里距离皇宫颇为遥远, 每日上衙下衙都要耽误很长时间。 张世良也是第一次知道,京中居然还有这么穷的官。 兜兜转转,他带着两名吏员来到了一处破旧,但明显与其他不同的大门。 大门的油漆早已脱落,裸露出沧桑的木质。 两扇门板歪歪斜斜地挂在锈迹斑斑的合页上,看起来年久失修。 这里的门前没有泥泞,而是被铺上了一层沙石,倒是顺眼许多。 深吸了一口气,张世良轻叩房门。 “咚咚咚,有人在吗?” “有人在吗?” 叫了两声之后,门后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应该是个孩子,好像还蹦蹦跳跳的。 “谁啊?”稚嫩的童声响起,带着一丝胆怯。 “开门,我是京兆府的主事,奉大人命令来此。” 张世良见大门久久未开,不免心中带上了一丝郁气。 稚嫩的童声再次响起,这次声音大了许多: “娘,有大官来了!!” 不多时,破旧掉漆的大门缓缓打开,露出一名妇人。 她身穿朴素灰色衣服,个子不高,皮肤蜡黄, 有一缕头发自然垂下,粘在额头之上。 细细看去,能看到她额头上的一层细汗。 “大人...您是?” 妇人将手中的水渍擦在围裙之上, 连忙将大门打开,将张世良等人迎了进去。 进入小院,地面裂开了深深的缝隙, 野草顽强地从其中钻出,试图为这片荒芜的土地带来一丝生机。 在院子的一角,一棵老树孤独地站立, 它枝叶凋零,树皮斑驳,仿佛在诉说着世间的不公。 小院的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腐朽的气息,让人不由得感到一阵寒意。 一个个大盆放在院中,里面是还未清晰的衣服。 老树与屋檐上连着一根绳子,已经有衣服挂在上面。 不过从其款式来看,不像是眼前这妇人能穿得起的。 张世良作为京兆府主事,对百姓还算了解, 一些在家中闲来无事的妇人都会从事一些针线活, 或者帮人清洗衣服,赚取一些银钱来补贴家用。 显然,这妇人也是如此。 三个孩子怯生生地躲在妇人身后, 大大的眼睛充满惶恐地看着他,显然是害怕极了。 张世良勉强露出一丝和煦的微笑,看向妇人说道: “我是京兆府的张世良主事,此次来你们家,是府尹大人有令, 来帮扶一番城中的困难百姓,你家就在帮扶的名单之中。” 妇人的眼睛顿时变得发亮,又摸了摸围裙,似乎有些站立不安。 张世良撇了撇嘴,他作为府尹的亲信, 自然知道这是府尹大人特别关照,原本的名单上根本没有她。 更奇怪的是,还不能让这妇人看出来。 张世良也混迹官场多年,对于如何对付百姓自然手到擒来, 只见他单手掐腰,脸上露出不耐烦,语气也十分不好。 “你家中有三个小孩?” 听到这趾高气扬的声音,妇人非但没有害怕, 反而心里安定了一些,连忙说道: “回禀大人,是的。” “平日里你都是做浆洗工作?” 张世良扫了一眼小院,又不耐烦地说道。 “回禀大人,是的,民妇平日里做一些事情来补贴家用, 三个孩子如今也长大了,民妇想要送他们去学堂,但是束修太...” 还不等说完,张世良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本官不想听你们那些难念的经。” 妇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显得有些局促。 张世良朝着一旁的吏员伸出手。 那吏员顿时将一个小包裹递了上去。 张世良将包裹打开, 从中抽出几张类似于票据似的东西,拍在妇人手上。 “这是王家粮铺的粮票,一张票据可以换取粮食两石, 这是五张,算了多给你一张吧。” 说完张世良又抽出一张拍了过去。 妇人顿时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粮票,这东西他见过。 都是商会与各个粮仓调度之用,只有官府里才有。 朝廷逢年过节,也会发一些粮票, 不过分量极为稀少,最多的时候才一石。 可今日这大人倒是大方,一次就六张。 但看张世良一动不动,只是盯着手中粮票, 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妇人顿时心中了然。 将最上方的粮票缓缓拿了出来,塞回到张世良手中,笑道: “大人,民妇居住在京城,受京兆府保护, 不敢多拿,这粮票就当是民妇的感谢了。” 张世良点点头,看其模样很是满意, 慢慢将粮票塞到怀里,继续从包裹里抽票据。 这次是六张肉票。 “六张肉票,你认识吧,去上面的肉铺,一张可以换肉五斤。” 妇人顿时瞪大眼睛,连忙又塞了一张过去。 张世良点了点头,为了打消夫人的怀疑,他故意露出满意,笑着说道: “不错...如你这般识大体的百姓可不多见了, 本官看你们也辛苦,就多给你们一些,想来府尹大人也不会怪罪。” 妇人顿时大喜,又接过了六张票据。 “这是盐据,一张一罐盐。” 接下来妇人又收到了布票,糖票,面票,都是六张。 妇人也照例送出一张,张世良脸上的笑容愈发浓密,倒像是个弥勒佛。 张世良想了想,在包裹里翻找一二,拿出了两大锭的银子。 他看向妇人:“你家有三个孩子, 当今圣上与府尹大人都颇为重视孩子读书写字, 这些钱是给孩子交束修所用,不得用于其他地方,听懂了吗?” 妇人见到那两大银锭,不由得也愣住了,京兆府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居然直接发银子? 但看了看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妇人还是一咬牙接了过来: “多谢大人了。” 但她只拿走了一锭,那一锭被顺手推进张世良怀里。 从他的表情来看,大人应该是十分满意。 果不其然,张世良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虽然是妇道人家,但也识大体, 若是府衙再有帮衬,本官还会来此。” “那就多谢大人了。”妇人拿着一堆东西,深深一拜。 走出小巷的张世良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抹了抹额头的细汗。 心说这总行了吧,足够隐秘吧。 看了看怀里的一堆票据, 他还是没有鼓起勇气贪墨,还是交还给大人为好。 若是日后出了事,还能狡辩一二。 第294章 攻其不备 下午时分,刚刚看完戏曲的张世良回到京兆府, 马上与陆务升禀告了今日的所作所为。 陆务升听后极为满意, 他早就听说那海岳是油盐不进的硬骨头, 清廉一身,从不接受钱财。 想要对其家人帮扶,还需要使用特定手段,否则适得其反。 而这张世良向来油滑,虽然看起来不靠谱, 但每次办事都办得极为妥帖。 如今这次也是一样,陆务升非常满意。 张世良将剩余的票据与银子放于桌上: “大人...这是剩下的东西。” 陆务升此刻桌上摆的是十里八乡的田亩统计,哪有时间看这些东西。 便随意摆摆手:“自己处置吧。” 张世良眼中闪过一抹喜色,果然如此。 “多谢陆大人,那下官告辞。” “嗯。” 等他走后,陆务升这才抬起头来,眼中露出深思,嘴里喃喃说道: “居然住在蓝海巷...难道这天下真有不贪的官?怪哉怪哉..” .... 就在陆务升忙着计算田亩之时,京城之中暗流涌动。 不光是西缉事厂的太监在四处抓人,打探消息。 进入城池的靖安军也像是脱了缰的野马,开始四处渗透。 尤其是军中斥候,他们体态不易,身形多变,又经历过非常完善的训练。 所以当斥候营被散在京中之后,没有掀起丝毫波澜。 一封封消息开始汇总,慢慢在诸葛瑜处汇总。 由于靖安军进城,城外的大营已经空无一人, 诸葛瑜也得以在靖安侯府办公。 此刻他看着桌案上的一份份文书,不由得眉头紧皱。 消息汇总之后,先要进行消息筛选, 这是最简单的步骤,也是最难的步骤。 稍有不慎就会错过有用的信息。 不过诸葛瑜在京城的这段时间, 已经慢慢习惯了这种与军中文书截然不同的工作。 这让他筛选信息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桌上摆放的,不止有济安坊的棉衣消息。 更多的还是左都御史王岩的消息, 自从他接到命令之后,便将他作为主要的目标。 不管是其家人朋友,为官的同僚, 还是早些年的同窗,斥候们都有调查。 只可惜,有价值的消息不多。 诸葛瑜捏了捏眉心,从中拿出一封文书,仔细查看。 上面是王岩的独女王琦云,也是武安侯的女主人,王夫人。 差了这么多天,诸葛瑜还是觉得, 左都御史王岩最大的破绽在其女儿身上。 而他本人几乎无懈可击,身为都察院的长官, 自然要以身作则,言正清明。 王岩家中五代为官,早已积攒下厚厚家业,也从不拿不该拿的银子。 再加上其高超的手段, 朝堂之上还明有人能堂堂正正的将他从左都御史的位置上拉下来。 但诸葛瑜始终记得一点,侯爷的兵书上曾无数次写过。 坚硬的城池总是从内部攻破, 若是外部找不到弱点,不如换一个方向。 果不其然,调查王岩无果后,他便马上着手调查他的家人。 还真让他查出一些东西。 王岩清正廉明,可谁承想其独女却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坏女人。 在诸葛瑜手中名单上, 画着王夫人的画像,自然是风韵犹存,长得绝美。 而在下方,有一排排名字,这都是疑似与她有染的男子。 有武安侯府的杂役,护卫,各大青楼妓馆的“南院”,也就是男妓。 都疑似与这位武安侯夫人有染.. 当看到这份名单的时候, 诸葛瑜的第一反应是这份名单是假的, 王琦云是王岩的独女,名门闺秀,大家之后,怎么会如此行事。 一定是王岩暴露出来的陷阱,等着有心人来跳。 朝堂中的大人很多都是如此, 自身毫无破绽,但其家人有些瑕疵。 一方面可以瑕不掩瑜,表示自己也有弱点, 另一方面可以吸引出潜在的敌人。 但这王琦云不同,她是真的贪图享乐... 尽管已经看了很多遍,此时诸葛瑜还是陷入了沉默。 虽然大家都没有明说,但朝堂之上的斗争却有一个大家都懂的道理。 ——祸不及家人。 可如今想要彻查王岩,只能从其女儿下手。 这让诸葛瑜有些犹豫,他是聪明人, 知道此事传到侯爷耳中,定然会不让其行动。 侯爷是领兵打仗的将领,喜欢堂堂正正地图谋,一点点蚕食对手。 从先前的几场仗,以及回京后的一些动作都可以看得出来。 但在诸葛瑜看来,面对敌人,应该不择手段, 直到将对方完全杀死,不给对方的反击机会。 拿着手里的文书,诸葛瑜重重叹了口气: “到底如何是好呢?” 离京的紧迫感让他愈发急躁,虽然侯爷没有明说, 但蛮子的秋日南下马上就要开始了。 侯爷没理由还留在京城,这对前线的战事不利。 所以一定要快,不能犹豫! 想明白了这些,诸葛瑜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正好此时严光抱着一摞文书走了进来, 见诸葛瑜愁眉苦脸的模样,顿时笑道: “诸葛学士,你这是怎么了?” 诸葛瑜如今是翰林侍讲学士, 如今走在军中,相熟的人都这么叫他。 诸葛瑜见是严光来了,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迅速站起身来到房门口,将房门紧闭。 “你...有什么事要对我说?”严光不愧为斥候,心中顿时警觉。 诸葛瑜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点头,而后将手中文书递了过去。 “侯爷命我调查王岩,如今只找到这一个破绽,你说该如何做?” 严光拿起纸张一看,一双不大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 “居然是她,我听武恒说过,他还曾阻挠侯爷进入军伍。” 诸葛瑜一愣:“还有这回事?我怎么不知道?” 严光那肥嘟嘟的脸上顿时出现几分得意,挑了挑眉头: “你来得太晚了。” 诸葛瑜顿时泄了气, 他是在侯爷封伯后才进入的靖安军,一些事情当然不知道。 “你想干什么?”严光问道。 “既然王岩没有破绽,就从她入手... 女儿有问题,父亲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 “这可坏了规矩啊。”严光想了想说道。 诸葛瑜坐回了椅子,一边捏着眉心,一边说道: “我也在犹豫,要不要去问问侯爷?” 严光面露凝重,缓缓摇头: “脏活累活总是有人要去做,侯爷知道了反而不方便。” 他还有一个考虑,那就是一旦出了事,也牵连不到侯爷。 一切都是他们自作主张,想为侯爷出口当年的恶气。 诸葛瑜懂了,慢慢点了点头,面露凝重: “我知道了。” 第295章 “聪明人” 大观街一号,如今是武院的地盘, 每日都有披坚执锐的军卒前来。 特别是在靖安军进城之后,这里的军卒愈发多了。 就连一些不善交际的百户,也经常前往这里。 因为他们也喜欢这些聪明的娃娃。 经过了一些日子的训练,武院学子们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 个个长得精壮异常,精气神也有了很大改变。 就连一些卫所提拔上来的学子,身上也没有了以往的慵懒富贵之气。 如今再次看到他们,能想到的只能是悍卒。 这就是环境给学子们带来的影响。 林青此刻站在武院大堂中,看着学子们与军卒其乐融融, 他们互相传授经验,文武结合,讨论战法。 这让林青很是满意。 在他看来,基层将领一定要识字, 如此他们这些做主将的才能如臂驱使。 值得一提的是,武院中表现最好的人还是独孤忍与孙冕。 他们天赋够好,也足够刻苦,已经超出其他武院学子一大截。 就算是放在靖安军中,也足以当一个百户。 若是放在其他军队中,可以当一个千户。 这不是林青的评价,而是兰云川等一众千户的评价。 他们需要的,只是适应战场厮杀,但这恰恰也是最难的。 所以林青一直在考虑,将他们放在哪里。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能放在靖安军中。 雄鹰与麻雀最大的区别, 就是毫无退路,需要独自面对生死。 一旦将他们放在靖安军中,身后有依靠, 心态战法自然而然会变得激进。 林青对此深有体会,以往父亲母亲还在时, 他行事张扬,毫无畏惧,只因身后有靠山可以支撑着他。 但如今,他变得小心谨慎,生怕稍有不慎就会掉落悬崖, 身旁再也没有能将其救出来的人。 前后两种形态表现出来的性格,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而且,纵观史书,但凡名将,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狠角色。 不经历几场恶仗,人是不会成长的。 思来想去,林青还是觉得, 要在蛮子南下之前,将他们送去大乾九边。 他曾与陛下说过军卒单独历练之事, 也与五军都督府的都督说过此事。 但他们都表达了不舍,生怕他们战死,让武院投入的心血流失一空。 若是换个人提,定然会遭到强烈反对。 如今即便再不舍,他们也答应了下来。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也很悲观。 这些人中,能出一个独自带兵打仗的将领即可。 人也不用太多,能独自指挥千人即可, 这就可以说明武院重开完全正确,文官们也无法继续阻拦。 对于这点,林青还是有信心的。 看了一会儿他们操练,林青默默回到长桌后坐下, 看着上面的一封封信件,一条条消息。 这些都是与西虎城战败有关官员的消息。 虽然已经确认他们有问题,但从这些汇聚的消息来看,瑕不掩瑜。 就算是闹到陛下那里,他们也会得到宽恕。 所以林青一直没有轻易尝试,朝堂厮杀与战场厮杀一般无二。 无谓的试探只会打草惊蛇,使自己陷入被动。 不如找准机会,一击毙命。 “我要沉住气,不能意气用事, 就算这次不行,还有下次,机会有很多...” 林青面色阴沉,心里默默想着。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手忙脚乱,蹦蹦跳跳地冲了进来。 林青抬头看去,顿时皱起眉头。 只见眼前之人是一个俊俏的公子哥, 皮肤白皙滑嫩,高挺的鼻梁下是红润的嘴唇, 一双眼睛长得极为好看,充盈着笑意。 来人正是女扮男装的纳兰世媛, 此刻她正站在门口,得意扬扬地看着林青。 “你来干什么?” 林青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同时继续翻看着桌上信件。 有不少是北乡城送来的,他还没有时间来看。 听到他这番话,纳兰世媛秀眉耸了耸, 眉头顿时竖了起来,气鼓鼓的来到桌前,狠狠地一拍桌子: “我不能来吗?我也是靖安军一员,他们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靖安军的名册中,没有纳兰世媛。” 林青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声音清冷了不少。 屋内顿时生出一股寒气, 纳兰世媛顿时想到了在他身边当亲兵的可怕场景,顿时脖子一缩。 讪讪地将手抽了回来... “我...我来是想问问你,武院何时招新学员,我也要来!” 林青没有抬头,只是瞥了她一眼,缓缓摇头,没有说话。 “喂喂喂,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 纳兰世媛十分生气,伸手重重拍在桌子上, 身形前伸,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讨厌男人。 “我带兵打仗,你嫁人生子,你我各司其职,何来的看不起?” “我也要打仗,我要当将军!!”纳兰世媛开始嚷嚷。 “你不行。” 林青只是淡淡几个字,就将她惹得大喊大叫。 “林青!!我是勋贵,有守土卫国之责。” “我也上过战场,在曲州的时候我差点也砍死人了。” 林青轻笑一声,缓缓摇头:“你不行。” “为什么?”纳兰世媛张大嘴巴,显得极为不服气。 “你太聪明了,所以不行。” “啊?”纳兰世媛整个人愣住了,聪明不是好事吗? 但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倒是想让她深究几分,于是纳兰世媛问道: “为什么?武院的说过,没有不想当将军的军卒!” 林青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没想到满朝文武没有看的书,她居然看了。 既然如此,林青也愿意解答一番, 他将手中文书放下,看向纳兰世媛,简单直白的说道: “能否当将军,取决的不是聪明才智,而是意志和性格。 行常人所不能行,决常人所不能决,成常人所不能成。 这里每一步都需要意志考验, 你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有千斤重担,决定着数万人的直接生死。 这一步,越聪明的人,越难作出抉择。 所以古往今来有很多出色的将军都不聪明。 他们行军打仗一流,能千里破敌,万军丛中找出获胜战机, 但在朝堂之上却一塌糊涂。 你是聪明人,若是男儿可以在朝堂为官, 但想要入军伍成为将军,不合适。” 第296章 千古英才尽落 大堂内忽然陷入了沉默。 不知为何,纳兰世媛很想出言反驳,但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也熟读史书, 号称千古名将的“兵仙”横扫六合,无一人是其对手。 千军万马没有将他杀死,最后却稀里糊涂地死在朝堂,可谓是荒唐至极。 行军打仗四十余年,破城无数,无一败绩的“武安君”,同样死于朝堂。 千古名将“武穆”,北击凶蛮屡战屡胜,杀敌无数,同样死于朝堂。 纳兰世媛曾经想过,若是他们在朝堂之上的聪明才智, 有他们行军打仗的三成,也不止于此。 如今经林青这么一说,她似乎有些懂了。 他们的意志决心震古烁今,但又不是“聪明人”, 纳兰世媛忽然觉得屋内有些寒冷,皮肤之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眼神中带着迟疑,看向林青,问道: “那...你呢?” 林青微微一愣,同样想到了那些死在朝堂的千古名将,一时有些恍惚。 但很快他便哂然一笑: “我不是聪明人,对朝堂之事同样不擅长,我只适合带兵打仗。” “你撒谎!”纳兰世媛忽然十分笃定地说道。 “你是聪明人,我爹说了,你是极聪明的。” 说到这,她的脸颊出现一抹红霞。 他爹曾叮嘱她: “靖安侯看不清摸不透,虽然年轻,但谁也不敢小觑。 如今朝堂之上几件大事都有他的影子。 像他那样的人,要么是悲惨收场,尸骨无存。 要么是权极鼎盛,横扫六合。 闺女啊,喜欢英雄是女子的天性,但他不适合。” 纳兰世媛脑海中不停响起她爹的叮嘱, 脸蛋变得愈发红润,就连耳根都慢慢爬上了一抹红霞。 林青缓缓摇头,露出一丝微笑: “镇国公与我同朝为官,难道他还能说我蠢笨?” 此话一出,纳兰世媛整个人都愣住了,好像是这个道理。 但随即她就反应过来了,气呼呼的看着林青: “还说你不是聪明人?” 林青没有兴趣与小孩子玩闹,便随意摆了摆手: “随便你吧,但你不适合当将军。” 听到这话,纳兰世媛顿时泄气, 整个人变得无精打采,失望至极。 她看向林青,问道: “照你这个说法,沈子材也不适合当将军喽?他也是聪明人。” 林青想到了那一日在王家的沙盘推演, 当时沈子材就表现得瞻前顾后,不舍得手中军卒。 便说道:“是,他太聪明了。” “那他现在还不是十万大军的将领?听我爹说,此番出击万无一失。” “这你也知道了?” “那是自然,我爹是镇国公,我舅舅是兴国公,这京城还有我不知道的事?” 纳兰世媛显得十分得意,摇了摇脑袋,似乎从低落中走了出来。 林青眉头微皱,对于镇国公有些恨铁不成钢。 在京中的勋贵,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精明,这种事情是能四处乱说的吗? 叹了口气,觉得纳兰世媛说得也对,家人往往是最难防范的。 他看向纳兰世媛,说道: “此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放心吧,我知道轻重。”纳兰世媛脸上露上难得的郑重。 “对了,你还没说呢,既然沈子材不适合当将军,那他这次能不能赢啊?” 林青想了想说道:“就算是在京中找一孩童当主将,都能赢。” “兵马粮草充足,甲胄兵器锋锐,这场仗没有输的可能。” 纳兰世媛听到肯定答案,顿时长出了一口气。 身为勋贵,她是最不希望大乾战败的。 林青就这么静静看着她,眉头慢慢皱起,略有迟疑地开口: “你刚才说?京中没有你不知道的事?” “那是自然!就是京中哪位大人有几个小妾,我都能知道!” 林青点点头,集两个国公府之力,确实可以做到。 一时间,林青眼神闪烁, 陷入沉思,考虑着要不要让她做一些事。 如今西缉事厂到处拿人,搞的官不聊生。 锦衣卫与东厂也配合西缉事厂,维持京城稳定, 所以情报方面在近期就削弱了许多,不能与他形成配合。 但若是有纳兰世媛帮忙,事情会简单得多。 见他面露沉思,眉头时而皱紧,时而舒缓。 纳兰世媛将脑袋凑近了一些,顿时一股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 “怎么..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林青轻松一笑,摇了摇头,“没有。” 考虑再三,他还是决定不借助国公府的力量。 国公府屹立大乾三百年, 触角绵延不绝,伸向各处各地,难免与一些人交往甚密。 他不怀疑国公府的可靠程度。 而是对手太过厉害,牵扯的人越多,越容易引起警惕。 可以慢,但绝对要稳。 林青抬头看向纳兰世媛,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不能在这里吗?” 纳兰世媛瞪大眼睛,这京城还有她去不了的地方? “不可以,武院乃机密重地。”林青淡淡开口,语气充满平淡。 “哼。” 纳兰世媛死死盯着林青看了一会儿, 发出一声冷哼,气鼓鼓转身就走。 林青也没有挽留,继续看着桌案上的信件文书。 拆开一封纳兰元哲寄来的信件: [侯爷,靖安军的新军卒已经招募完成,多是曲州的穷苦百姓,良家子。] [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如今已经初具成效。] [下官还组织一些军卒出城,前往草原, 虽然没有找到蛮族部落,但军卒们的精气神变得不一样了。] [经过这段时间训练新卒,下官发现,军卒们作战勇猛,但失了一些血气。] [下官认为是北乡城的军卒太过舒适,便想着将大营迁至城外。] [但遭到了崔大人的反对,这才作罢。] [还望侯爷早日回归北乡城,带领新卒北击草原。] 看着信上的内容,林青不禁点了点头。 纳兰元哲虽然是勋贵子弟,但吃了一次大亏之后,便稳重了许多。 对于他的新军策略执行得很好。 至于军卒血气有亏,则是无法避免的事。 只需要等他回去,以老带新,去草原上杀伤一番即可。 操练能保证军卒基本战力,而血战才是军队迅速变强的法宝。 第297章 百年矾楼 又看了一些北乡城来的信件, 虽然有些突发事件,但无伤大雅。 就连林青自己都知道,一军主将不在,难免会出现一些问题。 将桌上的信件整理一番,林青默默站起, 走出房门,静静看着演武场上操练的武院学子。 他一出现,能明显感觉到学子们的神情郑重了许多, 动作也变得大开大合,不再扭捏。 虽然人不多,但却有一番别样的精气神在里面。 独孤忍与孙冕站在最前面, 滚动的肌肉上流下一丝丝汗水,顺着缝隙流下。 他们满脸坚毅,眼神中透出着坚定。 独孤忍看向一旁的同僚,眼中出现几分好奇, 看了看前方靖安侯,小声问道: “哎,你说侯爷会将我们送到哪里?” 孙冕瞥了他一眼: “我怎么知道,但不管去哪里,某一定会混个出人头地。” “你?”独孤忍微微一笑, “侯爷都说过了,战场之上世事难料,可能你刚上战场就死了呢?” “某没有你那么倒霉,就算是在彭州剿匪,身中几箭我都没死。”孙冕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 “倒是你运气不错,不曾受过伤,每次出去都能有粮食缴获。” 独孤忍眼帘低垂,顿了顿,轻轻一笑,有些感慨的说道: “我?不错,某的运气一直不错,希望这次也能分个好地方。” “不要做梦了,我等武院学子, 去的地方一定是最凶险的战场, 能活下来最好,活不下来也是自己命不好。” 孙冕向来对这位好友的想法嗤之以鼻,总有运气来解释自身的努力。 “你有消息了?是谁告诉你的?” 独孤忍脸上出现一丝好奇,小声问道。 “我猜的。” 独孤忍嗤笑一声,脸上露出无奈,随即说道: “我倒是觉得,我们都是武院的弟子,可是宝贝疙瘩, 就算要去战场,也是一个安全的战场,朝廷不会让我轻易去死的。” “某劝你将这点心思收起来,朝堂重开武院, 为的就是抗击蛮族,希望再出一位靖安侯。 可不是让我们来享福的。” 此话一出,独孤忍叹了口气, 无奈地摇了摇头,显然也认可了这份说法。 只是就这么白白去送死,有些不甘啊。 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思迅甩掉,独孤忍淡淡说道: “等散课后我请你去喝酒,京城最大的酒楼,晚上还有戏子表演。” 孙冕瞥了一眼他,就在独孤忍觉得这位好友还是会如以往一般拒绝时, 他却冷冷说道:“一言为定。” 独孤忍顿时大惊:“呦,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日子快到了,蛮子的大部想来已经开始集结, 我们在京城待不了多久。 若是分别,下次能不能见到还是两码事。” 独孤忍一愣,情绪渐渐低落下来, 自古以来友人分别都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 更何况,此次一别,说不定就是天人两隔,从此不再相见。 见他如此模样,孙冕微微一笑: “我等身为大乾子弟,从军乃是为了保卫大乾, 如果能死在战场之上,自然是难得的殊荣。 你不必如此,此番一去,不知多少人回不来。” 他的视线向后掠去, 慢慢看过整个武院演武场,最后停留在最前方那抹身影之上。 与他们一般年轻,但取得的成就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其实,在孙冕看来, 若是能进到靖安军中,大概率不会死,可能还会立下大功。 但武院是文武妥协的产物,不是靖安侯培养嫡系的地方。 甚至孙冕还知道, 他们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学子, 朝堂大人们能够放任自流,不加阻挠。 或多或少有一些日后制衡靖安侯的意思。 如今靖安侯在大乾独一无二, 尤其是在民间,随着战绩流传,百姓们几乎将其奉为千古名将。 誓要将大乾的颓势一扫而空,威望极大。 朝堂百官们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孙冕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最前方那道负手而立的身影上,眼神闪烁。 他能想到的事情,没有道理侯爷想不到。 但即便是在给日后的自己培养敌人,靖安侯也从不吝啬... 孙冕曾无数次想过,若是他是靖安侯,他自问做不到。 “你在想什么呢?”独孤忍看着好友陷入呆滞,出声询问。 长出了一口气,孙冕勉强一笑:“没什么。” “好,那就定好了,今晚喝酒,最近京中忽然兴起了两个戏子, 听说女的美若天仙,男的丰神俊朗, 而且都唱得一手好戏,要不要去看看?” 独孤忍的眼睛亮亮的,像是有些迫不及待。 “好。” .... 京城,花岭街,每到夜晚这里都格外热闹,因为这里多勾栏妓馆。 但京中的百姓们都知道, 原本这些青楼妓馆是分布在京城各地,没有全部汇聚在花岭街。 只是因为花岭街一号是前朝就享誉盛名的第一酒楼, 不少达官显贵们散值后都会来此喝上一杯,或者与友人小聚。 男人酒后自然会冲动几分, 所以最开始开在花岭街的那个妓馆赚了大钱, 就是如今京城最大的妓馆寻春坊。 其余青楼妓馆也纷纷效仿, 甚至在打出了一定名气后,礼部也做了配合。 将教坊司也开在了花岭街,如此花岭街声名大振。 不管是外地来的商贾富户,但凡来到京城,都要逛一逛这花岭街。 首先就是要去花岭街一号矾楼吃上一顿。 矾楼也从最开始的一间院子,变为了占据花岭街一半地方的庞大酒楼。 此时此刻,太阳渐渐落下, 余晖映照在古老的建筑上,为它们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矾楼历经百年沧桑,换过几任主人,也算是见证了大乾的历史变迁。 此刻在夕阳的映照下,更显庄重和神秘。 太阳刚刚落下,夜幕降临, 街道上的灯火通明,人们依然络绎不绝。 仿佛这个时候才是他们真正的活动时间,事实上正是如此。 大街上之人都雍容华贵,仪表堂堂,看起来都气度不凡, 寻常百姓混在其中,定然能一眼认出。 而刚刚散课的独孤忍与孙冕也来到此地, 见到如此热闹的场景,不由得一愣。 独孤忍嘴角带着笑容: “想不到啊,这京城中也有如江南一般热闹的地方。” 第298章 楼分五层,人分五等 独孤忍与孙冕二人身材高大, 面容俊秀,身穿一身朴素长袍, 一黑一白倒是显得韵味十足。 不少人见到他们,并且感受到他们身上那野性的气息,不由得躲远了一些。 这二人就算不是世家大族的公子,也不是等闲之辈。 能来到这里的人非富即贵,虽然不怕,但也没有必要招惹是非。 孙冕听了独孤忍的感慨,也点了点头, 他是扬州人士,此等场景在江南地区很常见,因为那里多文人骚客。 但在这大乾北方却不多见,如今再次见到,不由的生出几分感慨: “没想到在京城,也有如此热闹的地方,这京兆府功劳甚大。” 独孤忍也点点头: “京兆府虽然看着不起眼,想要成事也很难, 但想要坏事,却也十分简单。 就说前些日子宵禁,这么热闹的京城,说停就停了。” 孙冕眉头一皱:“独孤兄,慎言。” 独孤忍耸了耸肩,面露无奈: “既然孙兄不想听,某便不说了,快进去吧。” 他的脸上露出几分兴奋, 丝毫没有在武院操练时的狠辣,让孙冕觉得有些怪异。 “孙兄啊,我们二人是仓促来此, 所以没有雅间包房,只能在这大堂草草用餐了, 不过这里的视线也是极好的。” 二人在大堂的一张桌子坐下, 周围都是热闹的人群,空气中弥漫着酒味。 说是大堂,其实是一座宽大的院子,头顶就是星光璀璨的星空。 四座高大的古朴建筑屹立在四方, 大约有五层,互相由四条长廊连接在一起,将院子紧紧包裹。 这也就是所谓的大堂。 见孙冕在四处查看,独孤忍笑着提醒道: “孙兄啊,这楼一共五层,我们这是第一层, 是给没有预定的食客使用,这里大多是外地来的商贾,富户。 不得不说这店家是极好的,能让来京的食客都不落空。 至于上面几层则是要提前预订,并且要分明身份。 二三楼呢是京中的商贾,富户,还有一些不显眼官员。 四层呢是给一些名门望族的子弟,以及京中说得上话的官员所留。” 孙冕有些诧异地打量着四周的楼阁,顿时觉得这店家极为了得。 如此一来,来这里吃饭就变成了身份象征, 玩乐的同时还能享受其他人的羡慕。 见独孤忍不再说了,孙冕问道:“第五层呢?” 独孤忍面露神秘,抬头看向高高的第五层, 那里的装饰也颇为不同,雍容华贵,奢靡万分也不为过。 他叹了口气:“这京中还有谁能上第五层? 当然是世袭勋贵,以及六部九卿的朝堂大人们啊, 若是侯爷来自,定然是第五层的贵客。” 说着,独孤忍看了看周围, 即使有人故作雅态,但他依旧觉得怪异无比。 像是在江南见到的那些附庸风雅而大力砸钱的商贾,怪异至极。 孙冕此刻还在抬头张望,看向那高高的五楼, 世袭勋贵才能上去,确实门槛够高。 此时五楼灯火通明,散发着熠熠光辉,不知道此刻是谁在上面。 这时,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 “二位客官,您的菜来了。” 不得不说,矾楼就是财大气粗,就连上菜的小厮都长得异常英俊。 他一边上着菜,一边看向呆呆望着上面的孙冕,展颜一笑,低声说道: “二位公子,今日五楼客人乃是左都御史独女,武安侯的夫人呢, 她也是如你们一样,特地来看今日的《玉簪酒》。” “武安侯?”孙冕一愣, 随即想起了什么,这不是侯爷当奴仆的地方吗,居然是他家的人。 倒是独孤忍很是激动,拍了拍孙冕: “看吧看吧,今日我们来是来对了,这《玉簪酒》一定很好看。” 孙冕点点头。 上完菜的小厮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笑着说道: “二位公子这您可说错了, 咱矾楼的大戏每日都是极好的,王夫人最近每日都来看戏。” “每日都来?”独孤忍一愣,随即说道: “莫非这几日那芦妲,甘遥每日都有大戏?” “那是自然,二位想来也听过两位大师的名声, 一会儿看了戏想要打赏, 可不能如别出那般,向上扔撒铜钱,只需要点酒两壶即可。” 说着,那小厮像是变戏法一般,手中顿时出现两个托盘。 两个造型精美,像是古朴的琉璃酒壶出现,其内是棉白的清酒。 独孤忍眉头一挑,看了看四周,问道: “这酒多少钱一壶?” 小厮微微一笑: “公子说笑了,我等卖的不是酒,而是对两位大师的认同, 您给的钱我等也会如数交给两位大家,这酒算是我们赠送。” 孙冕家道中落,见识不多,如今一听,不禁有些愣愣的。 卖酒还能这么卖? 独孤忍也觉得十分有意思,便笑着问道: “不知一次给两位大家打赏多少,可以获赠两壶酒?” 周围的一些人也竖起耳朵听着, 这种新鲜的玩法,他们也是第一次见。 顿时感慨京城就是京城,不一样。 小厮微微一笑: “我见公子气宇不凡,仪表堂堂,满身贵气, 这些钱对于公子来说,也是极少的。 打赏二十两可赠一壶酒,因为是两位大家, 我们矾楼也要考虑到大家的感受,所以是最低赠酒两壶。” 此话一出,周围不少人都将脑袋低了下来,默默喝酒吃菜。 他们虽然有钱,但不是傻子,四十两银子够找一个好看的姑娘了。 独孤忍也有些感慨,这京城的东西就是贵, 不过他还是哂然一笑,抬手间手里出现了两颗金豆子,轻轻将其放在托盘之上。 小厮的眼睛顿时精光绽放,闪过一抹喜色。 孙冕见状皱起了眉头:“独孤兄...” 独孤忍轻轻抬头,制止了他的话,转而看向小厮:“这可够?” “自然是够的,两位大家对于钱财不看重, 倒是非常喜欢这些金物件, 这两颗金豆子长得极为喜人,大家自然是喜欢的。” 说完,小厮一声高呼,声音不大,但能让在场的人都听到。 “乙字五十六号白衣公子看赏金豆两颗,白银五十两!” 顿时,不少人都将视线投了过来,大戏还没开始, 就有人扔赏钱,还是一楼... 少见。 见到周围目光,独孤忍不禁挺直了一些腰背,面容含笑,彬彬有礼。 小厮身后顿时出现一男一女两位年轻人, 轻轻拿起酒壶将其放在桌上。 皆是面容含笑:“奴替两位大家谢过公子,还请公子慢饮。” 第299章 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矾楼最高处,这里代表着尊贵,也代表殊荣。 能在这里吃饭的,在这大乾都屈指可数。 这里平日都无人光顾,每日只点亮一些黯淡灯光, 毕竟六部九卿,世袭勋贵都是要脸面的。 他们就算是聚会,也不会来此, 只会在某个无人的小巷,某个隐藏的豪奢之地。 但不管这里有没有人,矾楼都要将五楼留出来,以表尊敬。 此刻五层只有几名扈从,几名侍女,寥寥不过十人。 但这里依旧灯火通明,富丽堂皇,墙壁上挂着精美的壁画和华丽的装饰, 屋顶上覆盖着金光闪闪的琉璃瓦,彰显着尊贵与权威。 脚下是松软的虎皮地毯,踩在上面自得一股舒适。 此时此刻,五楼最中央的宽大椅子上慵懒躺着一名美妇人, 她身穿一条宽松的丝绸长裙,此刻附着在她身上,将那妙曼曲线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的手臂修长而纤细,一只手随意地抵住脑袋,充满优雅从容。 此刻她淡淡含笑,一对细长的眉毛轻轻弯曲, 眼睛宛如深邃的湖泊,充满从容,让人不敢直视。 王绮云,左都御史王岩独女,武安侯之妻。 坊间传闻夫妻二人感情不好,至今没有子嗣。 二人也各玩各的,一人有外室,一人有面首。 她就那么慵懒躺着,静静看着处在一楼的巨大台子,那里就是表演大戏的地方。 而五层也是观戏最好的地方,能窥到全貌。 更重要的是,这种居高临下,自我之下皆蝼蚁的感觉让人沉醉。 不过这些王琦云都不在乎,她的视线一直在台子上, 眼中露出期待,轻巧地伸出小红舌,在嘴角一舔。 听到下方的喧闹,她本能地眉头一皱。 一旁的丫鬟也十分识趣,马上过去查看。 大约三息的时间,丫头便反了回来,默默跪在地上,小声说道: “夫人,是有食客赏了两位大家五十两银子,矾楼赠送了他们两壶酒。” 夫人微闭的眼睛缓缓睁开,轻咦一声,眼中露出一丝好奇, 随即想到了什么,似笑非笑的说道: “去,赏银两千两。” 婢女微微一笑:“是..” 很快从一到五楼便依次响起了小厮的高呼,连响五声: “五层王夫人赏银两千两!” 听到这个声音,王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红唇微微翘起,小声嘀咕: “看看你这次还见不见我。” 这时,身旁的一名护卫面露犹豫,但还是半跪了下来,低声说道: “小姐,老爷交代过,如今京城局势混乱, 不得在外出风头,两千两..是不是有些多了?” 王夫人轻轻一笑:“虽然父亲是左都御史,掌管都察院,监察百官。 但可不与那些穷酸御史一般,家里都揭不开锅了。 我王家两百年荣华,区区两千两算什么? 若是那甘遥大家能与我吟诗作对,好不快活,两万两又如何?” 护卫脸色一黑,默默叹了口气,回到了原位。 就连老爷说话都不听的小姐,他一个侍卫如何能说动? “去问问,两位大家什么时候登台,我都有些等急了。” “是...” ... 矾楼侧厅,这里是大戏准备的地方, 堆积着各种木制道具,脸谱,华贵服饰。 而在侧厅最前方,有一片连通着整个墙壁的梳妆台,各式各样的胭脂水粉应有尽有。 并且区分了各个地方... 曲州,彭州,京畿之地,江南,益州... 总之今日的大人是哪州人,他们就会用哪一州的服饰,哪一州的胭脂水粉。 大家大家,总归是戏子,无论如何也要取悦大人。 这几日的大人都是来自雍州的王夫人,自然要用雍州的胭脂水粉。 一男一女两位大家此刻坐在梳妆台前,只身穿一件白色内衬, 腰杆挺得笔直,两只灵巧的手在脸上不停滑动,涂抹着胭脂。 偌大的房间内只有二人,加之那些神鬼服饰,倒是显得有些阴森恐怖。 这时,外面的阵阵声音传来。 “五层王夫人赏银两千两!” 听到这个声音,正在化妆的二人身形一顿,屋内的气氛明显冷冽了不少。 芦妲是不过二十的女子,身材纤细,长得高挑动人,一张瓜子脸倒是极为英气。 但此刻她的脸上尽是冰冷,眼帘低垂,淡淡说道: “甘遥,她又来了。” 甘遥是一名与她差不多年纪的男子, 长得极为清秀,倒像是女子,但那鼓起的喉结能证明他是男儿身。 此刻他的脸上出现一抹幽怨,眼神渐渐黯淡了下来,整个人身上弥漫着一股悲伤气息。 “我知道..” “再这样下去,东家迟早会将你送给那王夫人。”芦妲红唇轻启,神情愈发冰冷。 甘遥眼神愈发黯淡,双手缓缓落了下来,慢慢低下了脑袋。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古井无波,但怎么听都有一股不甘: “我知道,伺候女人总比去伺候男人好。” “若是我被送去了王府,我会想办法将你赎回来。” 芦妲的眼睛眯了起来,整个人散发着冰冷气息, 加之她那英武的脸庞,倒是显得几分威严。 “你最好不要这么做,我们只是玩物,东家不缺钱,他只需要送礼物的机会。” “若是有顶天的大人物开口,就算是一两银子,东家也会将我卖出去。” “我知道,但我别无选择,我们在此多年,日夜训练,为的不就是今日吗?” 甘遥的眼中充斥着几分泪水,整个人都变得凄苦。 像是在风雨中飘摇的花草,随时都有凋谢的可能。 芦妲怔怔地看着甘遥,神情复杂,她不明白为什么甘遥变得如此之快。 明明以前一提到此事,反应最激烈的是他,但这几日为何他如此平静。 芦妲嘴唇微微颤抖,但不管如何,长久以来的身份让她保持了冷静: “你..决定好了?” “嗯...我出去后,会想办法将你带出去,你安心等待。” 不知为何,甘遥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有什么办法?你哪有办法?”芦妲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猛地站起身,来到甘遥身前,一把抓起了他的衣领,大声质问!! 甘遥神情凄楚,而后眼神慢慢变得坚定: “相信我,我有办法...” 他轻轻地抬起如凝脂般的白皙手臂,慢慢将芦妲的手指扒开。 尽管如此,他面对芦妲的目光时,还是退缩了。 他猛地回头,继续化着妆: “快一些吧,要来不及了。” 第300章 一掷千金 矾楼大堂,独孤忍与孙冕已经将送的其中一壶酒喝完。 独孤忍咂吧咂吧嘴,看向好友,笑道: “这二十两银子一壶的酒喝着就是不一样,别有一番韵味。” 一向忍俊不禁的孙冕嘴角微微抽动: “这是你的错觉,这就是普通的曲酒。” “是吗?”独孤忍顿时瞪大眼睛,试图否认自己是冤大头的事实。 不过看到孙冕那坚定的眼神,他最终还是泄下气来: “其实我也觉得没什么不同。” 就在这时,整个矾楼的灯光都暗了下来,原本用于照明的巨大灯笼此刻尽数熄灭。 只留一些昏暗灯光,作为最基础的照明。 食客们非但没有慌张,反而一个个瞪大眼睛,看向最前方的巨大戏台。 独孤忍拍了拍孙冕的肩膀,有些激动的说道: “来了来了...” 孙冕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也有些激动... 呼—— 沿着戏台周围,一个个燃烧着火焰的油灯被点亮,像是划过天空的流星,迅速..璀璨。 舞台上空,由琉璃瓦搭建而成的巨大装饰,将火把包裹起来。 使得光亮只在戏台停留.... “晴烟漠漠柳毵毵,不那离情酒半酣。” 清澈悠扬,抑扬顿挫的曲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当当当当!!! 矾楼四周,接连亮起四处火把, 将火把下那似真似幻,身穿清秀衣衫的男女映衬出来。 哗..第一次来矾楼看大戏的人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这种在黑暗中看光明的感觉,让他们第一次主动承认自己低估了京城。 “戏子登台——” 四角的男女一人发出一字,铿锵有力,宛转悠扬。 “戏子登台——” “戏子登台——” 三声过后,火把轰的一声熄灭, 矾楼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大戏的舞台还亮着光。 戏子登台,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一黑一红两道身影跃然而出,迈着轻快灵巧的步子,从两侧悠然而上。 二人身穿华丽戏服,脸上涂抹着浓厚的戏妆, 眼神坚定而有神,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中走出。 红衣为女子,身材高挑,面容清秀,眼中带着浓浓的柔情,似要将整个矾楼都要溶化。 黑衣为男子,面容英气,皮肤古铜,神情坚毅,眼神中除了女子之外,别无他物。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女子柔情似水,凄美的声音自其嗓子中挤出,使得矾楼都带着一股凄凉。 像是下起了狂风骤雨,所有人都如摇摇欲坠的小船,静静看着那唯一活动的二人。 “方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 男子声音落下...二人陷入了诡异的平静。 一人做拥抱,一人做扑倒.. 这一幕静止了,食客们的动作也静止了, 原本在往嘴里放着食物的客人呆呆地拿着筷子,没有动作。 将酒杯放于唇边,想要一饮而尽的客人没有动作。 刚刚起身,想要察看下方的王夫人,没有动作.. 天地似乎都静止了,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轰—— 沉闷的啰声唤醒了人们,似乎也唤醒了台上的二人! 一黑一红两道身影顿时变得灵动轻巧,开始癫狂地肆意挥舞身躯。 一黑一红两道足足一丈的水袖在台上肆意挥舞.. 纵横交错,缠绵不休.. 但无论如何,二人的身体像是被束缚住了一般,只能隔着很远, 通过水袖相互纠缠,隔空而望。 这一幕幕,让人忘却了时间。 他们的双手时而舞动如飞燕,时而收敛如静水。 此时此刻,世界只有两种颜色。 芦妲的黑衣,甘遥的红衣。 戏曲宛转悠扬,愈发高亢,渐渐带上了一丝丝颤抖。 他们动作变得更加夸张和激烈,仿佛全身的每一个处都在为自己的激情和内心世界而颤抖。 “山河远阔,路途漫。” “戏曲词终,情未尽。” 截然不同的两种声音从黑衣嘴中说出,有男有女。 “别苦如疾,一路顺风去。” “再聚首时,共饮美酒。” 同样截然不同的声音也从红衣嘴中蹦出,有男有女。 轰—— 矾楼所有火把瞬间熄灭,世界顿时还是两种颜色。 月色的银与夜晚的黑。 不知过了多久,手掌拍动的声音才率先从五层响起。 “啪...啪...” 渐渐地,四层三层二层一层,层层叠叠,毫不落后,响亮的声音传遍了整个矾楼.. “好!!小厮上酒,五十两!” “百两赠佳人,上酒!” 独孤忍此刻激动异常,刚想站起来大喊,但被孙冕一把拉住! 正当他想要埋怨几句,孙冕发出一声大喝: “明月赠佳人,二百两!” 虽然他们都家道中落,但那只相比于从前,二百两还是可以轻松拿出。 独孤忍顿时露出大笑,用力拍了拍孙冕的肩膀: “这才是我等青年应做之事!” 独孤忍也想喊五百两,可被孙冕拉住坐了下来,面露佩服: “确实钦佩,到最后我才看出,原来黑衣男子是女子所扮,红衣女子是男子所扮。” “高...实在是高,这矾楼被誉为京城第一楼,名不虚传!” 王夫人此刻赤着脚踩在柔软的老虎皮毛上,眼中神采奕奕, 视线集中在那宽大戏台上,久久不曾挪开。 她来看我很多次,但只有这一次她能感受到那浓浓的分别情谊。 似是真情流露,似乎心中所想。 她那纤细的手掌紧紧握住围栏,眼中燃烧着熊熊火焰! 心里不停念叨着,我一定要得到他,我一定要得到他! 想着那比女子还美的妙曼身姿,想到那身影背后却是男儿身, 王夫人一颗心不禁怦怦直跳,无法自控。 一抹红霞悄然爬上了她光滑雪白的脖颈,连带着耳垂而变得滚烫。 “赏,白银五千两,问问东家,七千两赎身银子够不够。” “是...” “王夫人赏银五千两!” 声音如往常一般,一层层地传递下去,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一层大堂的食客们怔怔地抬起头,眼神中神情复杂。 这世上有人为一碗米折腰, 有人为几两钱财付诸生命。 也有人为戏子佳人一掷千金。 第301章 玩物 两位大家离场后,矾楼便重新恢复了灯火通明。 但所有人都沉浸在刚刚的气氛里,现在还意犹未尽。 侧厅,刚刚结束大戏的甘遥与芦妲背靠背站在一起, 感受着对方身体上的温度,心跳不停加速。 略微急促地呼吸声在此刻响起,在这空旷的大厅中显得极为明显。 不光是外面的食客沉浸在那种氛围中, 其实作为表演者的他们,最能感同身受。 芦妲的脸上出现几分红晕,像是熟透的桃子,眼中闪过一丝莫名,脆生生的问道: “甘遥,你想要做什么?” “我?我想要离开这里。”甘遥眼睛微微睁大,闪过一丝渴望。 他的眼睛扫视四周,看着琳琅满目的衣衫,眼里没有喜欢,只有淡淡的厌恶。 “我们从来到这里开始,每日都要唱唱跳跳, 我不喜欢这里,我知道你也不喜欢,所以我们要离开。” 芦妲抬眸,其内闪过一丝寂寥: “离开?离得开吗?你我都是戏子, 是那些大人物手里的玩耍之物,如何能逃?” “相信我。”甘遥清冷干净的声音响起,眼里闪过熠熠神光。 二人的背紧紧贴在一起,芦妲似乎听到他怦怦直跳的心脏,眼中不禁出现了一丝温情。 一直以来她在二人的角色中都是扮演相公,男子, 但她终归是女子,渴望有宽敞的胸怀能让她依靠。 此时,外面传来了王夫人赏银五千两的声音,芦妲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第一次没有用清冷的声音开口,而是变为了舒柔: “甘遥,你要走了。” “嗯,我知道,我走之后你要照顾好自己,等我将你救出去。” 甘遥掷地有声地说道,同样使用的原本声音,没有了柔弱,反而充满英气。 芦妲从头顶取下一支玉簪,轻轻插在甘遥头顶。 “这是娘留给我的遗物,你带着它,我就在你身边。” “好。” 二人的后背分离开来,芦妲很想回头看看他,但她还是没有勇气.. 只见她轻轻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 脚步声每一步都踏在甘遥胸口。 让他愈发沉闷的同时,眼神也愈发坚定。 芦妲走了,这是矾楼的规定, 大家结束大戏后要迅速分离,防止他们暗生情愫。 但二人整日在一起唱曲,一起度过难熬的日子。 没有感情?怎么可能。 芦妲走了,甘遥似乎觉得心脏少了一块, 沉闷的气氛几乎让他崩溃,甚至他还想号啕大哭。 但他不能,虽然一直以女身示人,但他一直暗暗告诫自己。 “我是男儿,要保护自己的女人。” ... “蹬蹬蹬。” 无人的侧厅里忽然响起淡淡的脚步声, 让甘遥的心神一紧,神情充满紧张,怔怔地看着前方的神明衣物。 只见一人脸上戴着狰狞神明面具的白衣人,轻轻从那些服饰中走了出来。 与甘遥面对面相见。 二人的视线似乎在空气中碰撞,一人眼中充满柔弱,一人眼中充满冷漠。 “啪啪...” 白衣人轻轻拍了拍手:“不错,你们二人的大家之名当之无愧。” “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面对此人,甘遥忽然有些胆怯,他与芦妲原本只是小有名气的戏子。 就在这几日莫名其妙被捧成了大家,并且声名远播。 他不知道是谁做的,但知道此人他一定惹不起。 甘遥看着那张神明面具,不由地感受到一股恐惧, 似乎面具下那人在笑,让他不寒而栗。 “你想让我去侍奉王夫人?” 黑衣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不愿意吗?” “我不愿意。” “呵呵,你没得选,而且..这是你脱离这里唯一的机会。” 甘遥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的确如此人说的那般。 他与芦妲的归宿,就是成为某些大人物的外室,玩够了之后被杀死。 这几年来,已经有很多前辈销声匿迹,不知去了哪里。 人都猜测他们是死了,但都不愿意相信。 但他相信,对于那些云端之上的大人物,捏死他们就如蚂蚁一般简单。 他是男儿身,却被刻意培养为女人模样,为的是什么,他心里知道... 矾楼的管事们也从不避讳, 因为他就是礼物,是物品,是东西,不必考虑他的感受。 “是...我没得选,我能相信你吗?你真的会将芦妲带出去吗?”甘遥忽然有些害怕。 他此刻就像是一只小舟,在汪洋大海上独行,随时可能倾覆。 黑衣人还是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笑了笑: “你只能相信。”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王夫人可能已经将你赎身了, 到那里后好好做事,不要想其他的。 你需要记住王夫人所说所做的一切,等我需要时会与你联系。 对了,若你不想芦妲死于非命的话,就好好做事。 若是你做好了,我可以帮你找到真正的家人,让你风风光光的赢取芦妲。” “如何?” 白衣人的声音就像是魔鬼,一步一步引诱着他进入深渊。 甘遥的心扑通扑通狂跳,眼睛里的激动无法自控,甚至身体都出现了微微颤抖。 “奴遵命...”柔弱的声音响起,甘遥如女子一般行礼。 但很快,他便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变得黯淡。 “呵呵,这只是习惯而已,不用在意, 时刻牢记你是个男人,需要承担你所需要的责任。 告诉我你来自哪里?来这里之前的记忆。” 甘遥慢慢直起身,腰背渐渐挺直, 胸口微微起伏,眼神中再次出现坚定, “你要这个做什么?我都忘记了。” “呵呵,你不告诉我这些,我如何去帮你寻找家人, 还是你已经笃定,他们已经死了?” 甘遥的瞳孔剧烈收缩,眼神都开始摇晃, 此人...居然真的要帮他寻找家人。 一时间,甘遥的脸蛋微红,微微喘着粗气,激动不已。 “我...我是彭州邺城人...父亲是济安坊的活计,家境应该不错,别的我就不记得了。” “彭州....邺城...还是边疆男儿,我会派人去寻找的,记住你需要做什么, 演戏你比我擅长,被发现的后果你知道的, 不光你要死,甘遥也要死。” 白衣人的声音平缓无比,但是带着几分阴森。 “我...我知道。” 这时,一道声音从外面响起: “甘大家!!您好了吗?王夫人要见您。” 尽管早就知道命运,甘遥脸上还是出现一丝黯淡。 “好了,我要走了,记住,你是个男人,要保护自己的女人。” “我...我知道了。” 第302章 皆身不由己 矾楼最顶层,这里灯火通明, 巨大的香炉摆在中央,散发着淡淡清香。 也使得五层弥漫着稀薄的白雾。 此刻,在五层最中央,有着一张宽大椅子,王夫人就笑吟吟地坐在上方。 看着下方跪着的可怜美人。 在一旁,还有一人坐着木椅,手里拿着一个茶壶,颇为富态,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尽管身穿一件白色素衣,但看起来依旧挡不住那一股贵气。 此人是矾楼的掌柜,明面上的东家,一直以来都是他在操持矾楼的生意。 也是他让矾楼慢慢变成了毫无争议的京城第一楼。 能与之相比的,只有江南的几楼了。 他的真名京城人已经忘记了,只知道他叫麻五,别人都叫他五爷。 此时此刻,他没有了往日的玩世不恭与桀骜,脸上则是带着一丝淡淡的得意。 看着下方的甘遥,犹如看向一个精美的艺术品。 就连他也没有想到,当年的无意之举,能够带来如此收获。 “我记得..还有几人与他一般,男身女相...也是时候培养一番了。” 他心里这样想着,慢慢低头,随即转头面向王夫人,一言一行充满恭敬: “王夫人,您觉得如何?” 王夫人察觉到了他不敢看自己,轻轻一笑, “麻五,我们也是老熟人了,至于如此见外吗? 当年你还是济安坊的伙计,我也没有嫁人,现在想想啊,十年时间转瞬即逝。 如今我成了武安侯夫人,你成了这矾楼掌柜,真是世事难料。” “王夫人还记得小人,是小人的荣幸。 现在想想,时间过得真快啊, 自从老爷进入都察院,将济安坊的生意丢走, 我们这些人只能跟着新东家,也就疏了与老爷的联系,还希望大小姐莫怪..” 王夫人的皮肤滑嫩,如凝脂美玉, 此刻五楼有些温热,以至于她的脸颊微红,成熟妇人的魅力毫无遗漏地展现。 也难怪麻五不敢去看,而在下方跪着的甘遥见到这一幕,也不禁愣了愣。 “王夫人..也是极美的。” 王夫人朝着甘遥招了招手:“过来。” 甘遥将头低下,双手双脚都放在柔软的虎皮地毯之上,蹑手蹑脚地爬了过去... 王夫人将两只精致小巧的玉足抬了起来,如同晶莹剔透的湖面,清澈明亮。 甘遥能明显能看到那白皙细腻,纤尘不染,不由得将头低下了一些。 她轻轻将玉足搭在甘遥身上,看到麻五,轻轻叹了口气: “自从父亲进入都察院,不光是你不得安生,许多老人都慢慢散了, 就连我也要被迫嫁人,整日受人约束。” 麻五看着地上柔顺的地板,脸上露出笑容: “大小姐,这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没人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您出身显贵,享荣华富贵,自然要予以家族回报。” 王夫人脸上勾起一丝玩味:“你在教训我?这些我不懂吗?” “大小姐...您误会了,今日之事...做得太过招摇, 如今京城不太平,各个大人都心惊胆战, 生怕倒在这场风波之中,葬送家族一世荣华。 您还是要为老爷多体谅一些。 七千两银子...麻五分文不取,这甘遥就是送给小姐的。 明日我会派人散出谣言, 说明今日都是一场戏,乃是矾楼与王夫人哄骗百姓的一场戏,并不是您本意。” 麻五脸上充满无奈,淡淡说道。 王夫人的神情顿时冷了下来,眼中也闪过一丝寒芒, 用力朝着甘遥的脑袋踹了过去,将他掀翻在地。 “他?一个奴才也值得我来演戏? 麻五,如今做了矾楼的掌柜,你的胆子越来越小了!” 对于这个结果,麻五早就有所预料: “不管夫人说什么,这些消息某都会散出去,如此才让老爷不至于处在风口浪尖。 也算是还了当年的恩情,希望小姐不要怪罪。” 说完,他长叹了一口气,慢慢站了起来: “小姐啊,不是麻五我胆子小了,而是以往麻五太过天真。 如今知道的越多,这京城越可怕, 我也有妻儿老小,稍有不慎,就要船毁人亡,由不得我不怕啊。” “言尽于此...麻五告辞了。”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丝毫不顾王夫人那阴寒的眼神。 待到他彻底消失在此地,王夫人才收回视线, 转而看向正慢慢爬过来的甘遥,发出一声冷哼: “原本你是七千两的珍贵货,如今也变得一文不值了。” 她气呼呼地坐了起来,秀眉微皱, 来到桌边坐下,轻轻喝着杯中酒水,眉头愈发紧皱。 这时,大丫鬟慢慢来到甘遥身旁,俯下身,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甘遥的神色来回变幻,最后在大丫鬟严厉的眼神下,缓缓点了点头。 而后...他继续在白虎地毯上爬动,最后来到桌边,找了一个缝隙钻了进去... 轻轻地摩挲声响起,王夫人感受到异样, 瞥了眼自作主张的大丫鬟,没有说话,只是将身子微微前倾。 拿着酒杯的手掌猛地攥紧,青筋暴起。 慢慢地,她那紧皱的眉头也慢慢舒展, 纤细修长的手指掐着酒杯,在手里来回把玩。 似乎喝醉了,眼中闪过一丝迷离, 同时一抹红霞悄无声息地爬上了她的脖颈。 似乎使得这五层的温度再一次上升。 ...... 离开五层的麻五面色阴沉地走进一间密室。 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密室大门关闭,昏暗的灯光亮起。 他慢慢坐在椅子上,喝着早已凉透的清茶, 脸上有些不解,又带着疑惑,最后带着可惜。 “吩咐下去,今日七千两银子赎身之事,只是矾楼的把戏,为的是骗取那些商贾的银子。 王夫人的七千两如数归还,至于其余人打赏的银子,王夫人也有分润。” 密室的黑暗角落里,慢慢走出一人,说道: “掌柜的,这样对矾楼的名声有损,东家们那边不好交代。” 麻五捏了捏眉心,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们会懂的,若是让王大人知道自己女儿在此一掷七千两,我们才有大麻烦。 东家们若不想与王大人决一死战,就要忍下吃下这个亏。” “这...属下还是有些不明白,我们是不是太过谨慎了。” “不..谨慎一些好,若是不谨慎,死的就是我们了, 绝对不会是那王琦云,那就是个疯女人。” “属下不解,还请掌柜解惑。” “愚蠢啊,王岩就那疯女人一个女儿, 而东家们有无数生意,少一个矾楼算不得什么。” 说着,麻五话锋一转:“不过王大人也知分寸,不可能与东家们死斗, 做不好善后,最大的可能就是你我去做那疯女人闯祸的替罪羊。” “这...属下知道了...这就去办。” “去吧去吧,我累了。” 第303章 弄巧成拙 翌日,左都御史王岩一来到衙门, 便觉得都察院的气氛怪异,顿时皱起了眉头。 等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地点后,一位中年人马上匆匆走了进来。 “今日衙门有何事?为何老夫感觉气氛有些不对。” 中年人面色难看,随即露出犹豫,想了想压低声音说道: “总宪大人,昨日...京中矾楼发生了一件趣事,引得京中百姓纷纷讨论。” 在大乾,左都御史被尊称为总宪。 王岩脸色一变,心中猜到了什么:“是小女又闹出笑话了?” 中年人顿时面露尴尬,强笑着说道: “总宪大人说笑了,只是一桩趣事罢了, 近日来矾楼出了两位大家,引得商贾们纷纷捧场。 昨日王夫人便在矾楼豪掷七千两,为其中一位名为甘遥的大家赎身。” 王岩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眼里闪过一丝无奈,重重叹了口气.. “这个逆子!!!” 中年人又说道: “总宪大人不必担心,已经有不少京中人开始传言, 那是王夫人与矾楼演的一场戏, 那七千两只是噱头罢了。” 王岩的眉头顿时紧皱,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消息是从哪里得到的?” “呃...下官也不知,只是自坊间流传,有些愈演愈烈的趋势。” 大堂内的气氛顿时凝重了下来, 王岩不由得感觉脊背发寒,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有人盯上老夫了?” 仔细想了许久,将所有人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都没有找到答案,他轻轻摆了摆手: “本官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待到中年人走后,一道身影从内堂悄无声息地走出来,单膝跪地。 “还请大人吩咐。” “去查一查,消息是谁放出去的,还有那甘遥,到底是何许人也。” “是!”那满脸麻木的人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王岩坐在上首,久久无言,只是眼睛愈发的锐利。 “七千两银子花了就花了,不论是王府还是武安侯府都没放在眼里。 可这消息吹得太诡异,老夫的女儿居然与商贾商户合作? 将老夫置于何地?” 他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天下官员表率,从不贪腐,谨言慎行。 如今女儿与商贾合作骗取钱财,那他如何能脱身? 说不得还要落一个治家不严的名声。 越想王岩的眼睛就愈发锐利, 不管如何,散播消息之人都不怀好意! 一定要将其揪出来。 想着想着,一声重重的叹息在大堂内回荡,久久不散。 .... 京城,城西蓝海巷, 这里是京城百姓居住的地方,一些三教九流也在这里扎根。 此时,一间不大的院子里有几名袒胸露乳的男人在喝着酒,好生快活。 嘭—— 突然,小院大门猛地飞了起来,重重地落在地上。 还不等三人有所反应,两道黑影便冲了进来! 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将三人擒拿。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 三人中的彪形大汉怒目圆瞪, 还以为是有过节的帮派要报复自己,便努力挣扎,同时大喊: “你们是什么帮派,居然敢抓老子,等老子聚集兄弟有你们好看!” 这时,一道身影慢慢走了进来, 身穿一袭白衣,腰间挂着都察院的腰牌。 他皱起眉头看向那三人,说道: “都察院办案,老实交代本官还能留你一条活路。” “都察院?”三人顿时瞪大眼睛,满脸惊恐。 他自问在京城也是个人物,手下有两间赌场,每年也能赚取不少银钱。 但与都察院比,他连蚂蚁都不如。 同时他想起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惨白,难堪至极。 “呵呵,想起什么了吗?矾楼的消息是谁让你传播的?” 那中年人冷笑一声,盯着他,眼中闪过阵阵寒芒。 同时,扣住他的那一名黑衣人轻轻一用力, “咔嚓”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他的一只胳膊以匪夷所思的角度弯折。 那人倒也算是硬气,没有发出哀嚎,倒是满头大汗,身体不停颤抖。 “大人,还请饶小人一命,是今日早晨有人在小人的赌场里丢下三百两银子, 让我将此事扩大出去,小人以为那是矾楼吸引客人的把戏,便接了下来... 谁知,竟然惹怒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大汉十分识趣,满脸懊悔,没有一丝隐瞒。 “哦?那人长相如何,是哪里人士?” 白衣中年人挥了挥手,外面顿时又进来二人,一人拿画板,一人拿毛笔。 “说吧,那人长相年龄,发饰穿着,本官提醒你,好好想想。 若是能找到那人,你就能活,若是找不到... 那你就等着秋后问斩吧。” 大汉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呼吸渐渐急促,缓缓说道: “他好像是宽额头..皱纹很深。” 中年人眉头一皱:“好像?本官要准确描述!” 大汉一个机灵,“是...他是宽额头,眼角与额头的皱纹很深,眼睛有凹陷.. 鼻梁骨很高,嘴唇好像...好像...有些薄,脸...脸也有些凹陷。” 一时间,小院中除了大汉的叙述,没有第二个声音。 他的两个手下早已经吓得颤颤巍巍,脸色惨白,双目无神。 很快,随着大汉的描述, 一个面容深邃,长得普通的中年男人跃然纸上。 白衣官员眉头一皱,将纸张撕了下来,将纸张放在大汉眼前: “是他吗?” 大汉满头大汗地抬起头,仔细打量,连忙点头。 “是他,是他,今早就是他。” 中年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算你识相。” 随后将画像丢给后方的侍从,吩咐道: “全城搜捕,提供线索者赏银一百两。” “是!” 那大汉见状长出了一口气,心说这关算是过去了。 他抬头看向中年人,脸上露出谄媚: “大人...该说的我都说了..您看?” 中年人打量了一番小院,又看了看大汉与其两个手下: “你有两个赌场?就住在这种地方?” 大汉一愣,随即讪讪一笑:“最近京城不太平,我们都在这里躲躲...” “呵,算你识趣,你的赌场在哪里?本官哪日去玩玩。” 大汉眼中顿时绽放出精光,连忙说了两个位置。 “还请大人赏脸,届时定然让大人玩个尽兴。” 中年人原本的笑脸顿时收敛,而小院中温和的气氛陡然消失不见! “私设赌场,抓起来,押送都察院大牢!” 第304章 风起 矾楼,白天的矾楼没有晚上那般热闹,但依旧有很多人在此吃饭。 麻五此刻正悠哉地喝着茶水,以前他是拼死拼活的伙计。 但自从当上了掌柜之后,他的一举一动也愈发像那些大人,变得从容。 喝酒只是小酌,平日里赏花养草,喝喝茶。 看着矾楼的诸多食客,一股人上人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他平日里最喜欢站在四楼,静静看着大堂的食客。 忽然,一道身影急匆匆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快步来到麻五身侧: “掌柜的,城西的牛二被都察院抓了。” “牛二?”麻五的眉头顿时锁住,眼里闪过一丝凝重: “因为什么?” “属下猜测是...是...今早散播的消息。” 麻五的脸色顿时一变,大脑飞速运转, 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为什么都察院会动手抓牛二。 明明他是给大小姐解围之人啊。 思虑片刻,麻五的脸色一阵阴一阵晴, 觉得自己可能猜错王大人的心思了。 他看了看这跟在自己多年的手下, 眼中闪过一丝阴郁,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 “走,去密室,这段时间你要躲一段时间。” “若是被都察院的人抓到,我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二人一边走,一边朝着密室去走,麻五问道: “尾巴都处理好了吗?都察院不会找到我们吧。” “掌柜的放心,今早我与他们联系时做过易容,他们都是糙汉,看不出来的。” 麻五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这才稍稍落地,点了点头。 “你要帮我想想,是哪里出了纰漏,都察院为什么要抓人。” 身后的中年人脸色阴晴不定,犹豫着说道: “掌柜的,可能王大人不想将这事传播得尽人皆知,七千两银子花了也就花了。 刚刚属下来时,经过街上的摊贩, 有不少力夫都在讨论此事,想来是觉得十分有意思。” 麻五脸色一变,整个人也变得阴沉, 经他这么一提醒,他似乎已经找到了其中关键。 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我啊..不应该自作主张的,我虽是矾楼掌柜, 但大人们的心思,猜不透...猜不透啊。” 叹了口气,他来到一扇珍贵异常的书架前,上面摆放着书籍与珍宝。 轻轻转动一颗明珠,“轰隆隆”的声音响起,整个墙面顿时裂开了一道大缝。 里面有一黑洞洞的石梯,他看向中年人: “进去吧,先在里面躲一段时间。” 中年人微微躬身:“多谢掌柜。” 轰隆隆—— 机关缓缓关闭,中年人消失在黑暗中,房间恢复了原本面貌。 麻五脸色阴沉,怔怔地看着前方的书架,不多时做出了决定! 他轻轻上前,摸到了控制机关的明珠,深吸了一口气,将其用力拔了下来! 明珠下面有一个凸起,书架上有一凹陷,二者十分契合,乃是机关所在。 想了想,麻五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兄弟,对不住了,你的家人我会照顾好的。” 说完,脸上闪过狠辣,重重将明珠摔在地上。 咔嚓,顿时被摔得粉碎。 此时此刻,他脸上居然出现了一丝轻松。 违背心中底线的事就是如此,一旦做了决定,突破了底线,便觉得没什么了。 随意拿了个普通明珠放在机关位置,麻五恢复了云淡风轻, 慢慢走出房间,来到栏杆旁,朝着下方打扫卫生的小厮喊道: “来一个人打扫房间。” “是,掌柜的。” .... 大观街一号,武院。 林青看着锦衣卫与西厂送来的书信,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这些都是昨日与今日发生的事情, 想要好好掌控局势,就要有相应的情报支撑。 其内一条很短的消息,让他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昨日戌时二刻,王琦云一掷白银七千两,为矾楼戏子甘遥赎身。] [今早辰时一刻,此消息在京中广为流传,疑似有人故意推动。] [另:矾楼二位戏子甘遥芦妲近日来异军突起,疑似矾楼掌柜麻五幕后推动。] “七千两?倒是不多...”林青眼神闪烁,嘴里喃喃说着。 只不过在他看来,这散播消息之人一定不怀好意。 七千两对武安侯府不多,对王府也不多, 当日在场的都是商贾富户,谁闲得没事去触大人物的霉头。 而消息能广为流传,自然少不了人在幕后推动。 是谁呢? 林青慢慢站了起来,在大堂内来回踱步,仔细梳理其中利害关系。 “此消息若是针对王岩,那对谁有利?副都御史?不对...手段太过低级。” “司徒行贯的反击?还是王党的反击? 不对,时辰不对,大战将起还要掀起党争,王党不会这么做。” “麻五...麻五...有些熟悉。” 林青在心里默默想着,自从上次王岩弹劾司徒行贯之后, 都察院与王党的关系便降到了冰点,而这麻五,有些熟悉。 “我在哪见过这个名字?” 思绪间,一道闪电劈过林青的脑海里,劈开了久久不散的黑暗。 他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想起来了! 快步来到存放书信的柜子前,林青将眼睛眯了起来,视线停留在一本刚刚放上去的书册。 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 [济安坊] 这是京城最大的棉衣商会, 他怀疑草原王庭也从大乾获取了天量的棉衣, 所以请西厂与京兆府调查过。 而这一本册子,就是济安坊近十年来的详细信息。 其中包含了人员调整,一些可以查到的商铺往来,还有一些银子流向。 林青拿着书册,翻开仔细查看。 在一刻钟后,他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 [麻五:原济安坊伙计,实为济安坊护院,掌控诸多农庄,时常做欺压百姓之事。] “果然是你,没想到不过几年就变成了京城第一楼的掌柜。” 林青又想到了是王岩,知道他是原本济安坊的东家之一, 在进入都察院后便不再打理这些生意。 “王夫人去寻欢作乐,第二日就有消息传出, 如此直白的手段,不像是官员所为,倒像是这麻五所做。” “那他为什么要出手呢,对王岩心怀不满?” 林青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但他心里有种直觉,消息散播可能就是麻五所为。 “不对,不对,我似乎想错了, 麻五一个酒楼掌柜敢直接下手坑害左都御史?” 他不怕死? “那他...是无心之举,为王琦云开脱?” 林青捏了捏眉心,决定直接一些:“来人。” 一名亲卫顿时走了进来,“侯爷。” “查一查王夫人的消息是不是麻五放出去的。” “是。” 第305章 蠹众木折 一个时辰后,严光匆匆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凝重。 “如何?” 见他到来,将脑袋埋在桌案里的林青抬起脑袋问道。 严光靠近桌案,轻声说道: “大人,西厂东厂那边没有直接消息,但从京兆府却传来一个消息。” “什么?” “麻五身旁一直跟着一名护卫,名为赖二,但从昨日开始就不见了, 京兆府的人上门问过他们的伙计, 都说昨日大戏结束之后就没有见过。” 听到这个消息,林青的眼睛眯了起来,思绪闪动, 他已经认定这个赖二就是散播消息的经手之人。 毕竟一个掌柜身旁的护卫不会无缘无故失踪, 而且这里面的巧合也太多了些。 从这次偶然风波,林青敏锐地察觉到一个机会,那就是让王岩自顾不暇的机会。 但仅仅凭借于此想要扳倒王岩还差得远, 如今朝堂格局已经形成三年,各方利益还处在稳固阶段, 除非有大的冲突,否则都察院不可能轻易易主。 林青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散发出一股寒气, 战场之上,越是风平浪静的战场越是没有机会。 但也恰恰最容易制造机会。 一旦有了机会,那就有取胜的可能。 朝堂之上是如何,林青不知道, 但眼前就有一个创造机会的可能。 思虑片刻,林青决定去问问真正懂此道之人。 毕竟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的, 他不擅长朝堂斗争,只能尽量用兵法来解释。 但朝堂之上...比战阵之上要复杂得多。 ... 西缉事厂在皇城东隆门附近,林青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在西厂还未重开之时,这里人迹罕至,官员们很少来这里。 但如今,林青骑着战马来到此地后,一眼便望到了连绵成龙的马车, 周围或多或少有一个家仆, 马车的窗户中有时会露出美妇人,有时又会露出半大小子。 他们大多都是来此地捞取家中主事大人的亲属, 希望能像以往一样,通过钱财让西缉事厂网开一面。 但他们大错特错,黄俊这个宦官,如今在京城的名声已经臭不可闻。 不光是官员厌恶至极,就连百姓也对其破口大骂, 说他是大乾奸臣,专门杀害青天大老爷。 对于这种言辞,黄俊表现得毫不在意。 毕竟百姓是愚钝的,若是有官员斩首, 不论贪官污吏,还是清流名臣,他们定然拍手叫好! 但若是有人说一些官员的好话, 他们又愿意相信,在真正没有瓜熟蒂落之前,他们容易被蛊惑。 没有办法,他们大多都是不识字的普通老百姓, 获取信息只能靠口口相传,依托于一些读书人。 但话每过一张嘴,往往就与事实相差甚远。 在大乾开国初期,太祖高皇帝曾经设立[大乾邸报], 主要记录一些朝堂大事,还有一些对四周用兵的信息。 从京城而出,运到大乾各地,在十里八乡都有专门的官员为其诵读。 希望以此来开明智,虽然读书写字他们不会,但知道一些事情总是好的。 那时的百姓是极好的,就算不识字, 但知道的事情够多,也相信邸报,毕竟那是太祖高皇帝亲自督办。 但随着太祖高皇帝驾崩,朝堂一时间处于混乱。 并且连年大战使得户部缩小开支, 就连诵读邸报的官员都被吏部所裁撤。 至此,百姓又回归了愚昧懵懂的阶段,乡贤里长说什么就是什么。 林青眼中闪过一丝阴郁, 在军中开明智让其识字都如此困难,更不用说整个大乾。 那将挑战所有读书人, 纵观史书,这种事只有在开国的前几任皇帝可以做到。 越往后越难。 若是在此刻朝廷想要让百姓们读书识字,明事理不愚昧, 一些人就定会让这大乾换了青天。 看着一辆辆马车,林青心中闪过一丝压力,他是相信黄俊的。 黄俊也是忠于陛下,希望大乾好的, 但这么多官员,他们的同乡同僚同窗无数... 西缉事厂...恐怕面临的压力非同小可。 林青已经有两日没有见到黄俊了, 如今再一次见到,不禁让他都吓了一跳。 黄俊此刻蓬头垢面,犹如野人,眼窝深陷,四周漆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平日里平整的皮肤也变得粗糙,黯淡无光, 原本挺直的腰背也变得有些佝偻。 看来即便是有决心,但真正去做..庞大的压力还是险些压倒了这个宦官。 “黄大人,何至于此啊。” 西缉事厂的静室中,林青看着黄俊,缓缓摇头,眼里充满惋惜。 同时将一杯凉茶递了过去, 黄俊也没有客气,一口将其喝得一干二净。 “再来一杯。” 林青继续倒满,黄俊再次喝下。 接连五杯之后,他才长出了一口气,缓缓摇头: “林青啊...太多了..抓不完也审不完。” “单单一个兵器工坊中的箭袋, 牵扯的人就太多了...兵器甲胄箭矢,根本没有时间查!!!” 黄俊说这话时眼睛红彤彤的,身上不禁散发出一丝杀气。 西厂重开的几日,所见所闻可谓是触目惊心,让他都有些不敢汇报于陛下。 “林青啊,兵器工坊之事牵扯的人太多了, 京中上上下下官员不过两千余,单咱家手中的册子上就有591人!!! 若是真的按照大乾律来办, 这些人都要抄家灭族,夷三族,那要死数万人啊。” 林青能明显感觉到黄俊的情绪已经有些崩溃了, 经常打仗的军卒也有这种症状, 平日里会有癔症,情绪不稳定,容易发怒,无法自控。 黄俊也是如此。 “大人..如此大可不必,也不现实。” “太祖皇帝查办大案之时, 奉行的乃是首恶必办,胁从不问, 只要抓一些主要的人即可,如此也能轻松一些。” 林青出言劝说,太祖高皇帝时期曾有几桩大案,若是真杀人能杀十几万。 但最后只杀了一万余人,算是宅心仁厚了。 “侯爷啊,咱家也不怕你笑话, 这西厂还能开多久尚未可知, 要趁着这一段时间将京中上下都扫一遍, 虽说不至于扫干净, 但一些大的石子总要将其丢出去,放在京城也不好看。” 第306章 以利诱之 黄俊脸色一黯,浑身气息涌动, 想来是在调节心绪,同时脸上闪过一丝阴郁: “可惜,三司不肯出力,若是有他们帮忙, 事情要简单得多,西厂只负责抓人即可。” 林青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想了想说道: “黄大人,如今有一个制造混乱的机会,某在犹豫要不要做?” 黄俊眼中闪过一丝好奇,捏了捏眉心,问道: “说来听听。” 于是,林青就把矾楼所发生之事说给黄俊听。 他听后顿时皱起了眉头,看向林青: “侯爷是想要在王琦云身上做文章?” 林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王琦云之事可以让京城的水再次变得浑浊, 若是我推波助澜,矾楼背后之人可能会与都察院对上。 虽然不会造成什么损失,但混乱一些,我也好趁乱行事。 如今京城内一潭死水,所有人都在为西出的计划忙碌,让我看不到机会。” 说着,林青眼中出现一丝急迫,淡淡说道: “黄大人,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马上就要进入十月,届时天气凉爽,蛮子也要开拔,某就要离京。” 黄俊眉头紧皱,慢慢站起身在屋内来回走动,面露思索。 “侯爷,你有些着急了,朝堂政事,从来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决定的。 需要长久稳定的谋划,如今仓促行事,可能会破坏当前的大好形势。” 紧接着,黄俊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您是兵法大家,虽然咱家不懂兵法, 但也知道机会转瞬即逝,若是您觉得机会合适,那就尽管去做, 咱家这边会尽量帮衬,另外... 此事能不能成,还取决于这消息到底是谁放出来的, 是麻五自作主张,还是背后有手,一定要确定。 如若不然,可能会落入他人的圈套,而且可能会给他人图作嫁衣。 另外...您说的那两位戏子,我觉得也有些问题。 在这京城,从来没有莫名其妙火起来的戏子,背后一定有推手。 他也可能是背后的一员, 若是这些不搞清楚,咱家只能劝侯爷再作打算。” 林青面露沉重,点了点头, 对于这些疑问,他其实都考虑过,也知道此事的危险。 他来此地可以说是看看黄俊的意见,也可以说是来找一个赞同。 “黄大人,某知道了,这京中的水还是要乱起来,如此才能有取胜的机会。 另外,金城坊之事如何,近些年来是否有棉衣等物品离开大乾?” 黄俊顿时面露忧色,长叹了一口气: “定然是有的,只是多少的问题。 如今咱家只能查办兵器工坊的案子, 金城坊的具体账目咱家看不到,也无法确定。 事情总要一件一件办,只要西军能到达北乡城,打蛮子一个措手不及, 咱家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说起这件事,黄俊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眼神中闪过憧憬: “若是此事功成,大乾又可以缓上许多年了。” 林青也点点头,一切的斗争最后都要落在战场上分个高下。 内忧与外患只要能解决一个,大乾的处境定然大不相同。 “放心吧大人,就算是西军失败了,还有靖安军呢。” 黄俊顿时露出笑容,身上的疲惫也缓解了一些: “有你这句话,咱家就放心了。” .... 告别了黄俊,林青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确认了方向。 跨上战马,他没有选择回到武院,而是直接去到了京兆府衙门! 陆务升见到是林青到来,不禁脸色一变! 二人虽然如今算是好友,但如此明目张胆地往来,还是有些不妥当。 更何况如今靖安侯掌控着整个京城的安危, 若是再加上京兆府的协助,那可就想杀谁就杀谁了,势不可当。 “侯爷...您到此来有何事?” 陆务升与林青对面而坐,给他倒了一杯清茶,问道。 “大人,某此次前来是想要请您帮忙,并确认一些事。” 陆务升脸色一变,额头上出现一丝冷汗,他可不能加入林党啊.. 如今京城风平浪静,他这京兆府尹做得也舒服,但他若是林党就不一样了。 各方的攻讦会接踵而至,他没有靠山,所以顶不住。 “陆大人放心,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 “您说吧。”陆务升沉声说道,决定先看一看问题。 “帮我找一个人,只要能在京城中确定他的位置即可。” 此话一出,陆务升顿时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找人这种小事,京兆府经常办。 “大人您说,要找什么人。” “麻五身边的护卫赖二。”林青淡淡说着,眼神直视陆务升。 一时间,陆务升眼神闪烁,他也不是傻子,知道赖二不是最终目的。 “您...您是想知道京中的谣言是谁散播的吧。” “不是我,是西缉事厂, 他们想知道,黄公公觉得直接来找你会让你难做,所以让某代劳。” 这种说谎的话,林青在心里默默对黄俊说了一声抱歉, 如今只能依赖他的名头了。 陆务升瞳孔顿时收缩,刹那之间想到了种种可能,最后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林青: “侯爷,京城不能再乱了啊....” 林青眼睛眯了起来,直直的盯着陆务升: “这不是你我所能决定的,只要你忠于陛下,你就不会被牵扯。” 其中意思,陆务升懂得, 对于皇上与大臣们的争斗,只要他不拉偏架,那他就能完好无损。 见他还面露犹豫,林青身上的气息愈发危险,同时心中无声自语: “君子是打不过小人的,想要赢,只有不择手段。” 思绪坚定,林青看向陆务升,一字一顿的说道: “陆大人觉得都察院如何?” 陆务升猛地一惊,都察院?都察院又怎么了? 但很快,他便意识到了靖安侯不是这个意思!! 他是在问! 都察院比京兆府如何 一时间,陆务升的心脏开始怦怦直跳!! 脸上也出现了一抹不正常的红芒!! 都察院原左都御史,位列九卿之一,乃是名副其实的朝堂第七大员! 虽同为正三品,但天差地别! 林青看着眼前的陆务升,知道他已经心动了, 便微微一笑,径直站起身: “大人可以再考虑一番,今夜亥时之前给某答复即可。” 说完,他便径直离开。 第307章 乾坤未定你我皆黑马,莫以一时得失定天下 京兆府偏厅,这里一直是静悄悄的, 自从靖安侯走后, 除了几名京兆府官员进入其中之外,一直无人打扰。 而陆务升则如泥塑的雕像一般, 一直静静坐在那里,没有丝毫表情。 杯中的茶水早已冷却,窗外的夜色也愈发深厚。 不知过了多久,京兆府主事张世良才匆匆走了进来,额头之上还带着淡淡的汗水。 眼里没有了以往的玩世不恭, 反而格外凝重,像是面临生死大敌。 他的身材并不高大, 但走起路来异常沉稳,每一步迈出的距离都大差不差。 他来到主桌前静静站立,没有说话,就那么一直站在那里。 直到一刻钟后,如泥塑一般的陆务升转动眼球,看向张世良。 “如何?” 陆务升的声音没有了以往的温和, 反而多了一些沙哑,像是许久没有喝水。 “回禀大人,麻五的侍卫赖二如今被困在矾楼的密室中,我们的人没有进去, 但通过手段听到了赖二的呼救,麻五似乎打算饿死他。” “如此看来,京中关于王夫人的传言是麻五做所?” 陆务升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像是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张世良面色凝重,点了点头: “回禀大人,应该如此,我们抓了十一个散播消息的地痞,帮派首领, 他们所用的钱财都是出自同正钱庄,而矾楼的所有钱都在于此。 具矾楼的小厮说,在王夫人打赏完七千两银子后, 掌柜麻五曾登上五楼,与其密探。 当初王夫人身边只有王大人安排的一些护卫侍女。” 陆务升点点头,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他又问: “向同正钱庄的人确认过了吗?” 张世良目光沉稳,淡淡说道: “回禀大人,已经确认过了,当日早上确实有矾楼的人带走了一笔钱,一千五百两银子。 但想要确认是不是麻五那笔钱, 还需要详查,如今同正钱庄当日的掌柜随时可以抓捕, 若是紧急,半个时辰之内便能拿到结果账目。” 陆务升终于点了点头:“世良啊,你做的不错, 当年本官在茂州为县令之时,你就跟在我身旁,眨眼就二十年了。 每一次本官面临抉择,都会问一问你的意见, 如今我也想问一问你,这一步我们应不应该迈出去。” 张世良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老爷,靖安侯给您如何许诺?” 他的称呼变了,这才是他们之间应该有的关系。 “他没有明说,只说了都察院。” 张世良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联想到刚刚所做之事, 心中顿时有了明悟,眼中闪过一丝惊骇。 靖安侯,好胆! “以老爷如今的官职,都察院之中能与之匹配的只有两位主官, 而如今右都御史乃王大人一手提拔, 在王大人未离开之际,不可能离开。 所以,靖安侯许诺的是...左都御史!” 此话一出,不光是张世良,就连陆务升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心里想是一回事,但明说又是一回事。 而且,天底下没有男人不喜欢做官,陆务升能做到如今三品京兆府尹。 若说不想再进一步,那也未免太过虚伪。 “老爷,虽然不清楚这是靖安侯自己的意思,还是那的意思, 但..世良觉得,可以一试!”张世良说话时指了指天。 “男儿有所为有所不为,如今恰逢乱世,不激流勇进迟早被人甩在身后。” 说话间,张世良缓缓跪地, 目光冷静执着,与平日里表现出的玩世不恭完全不符。 “老爷,世良知道,你是想要做好官的, 但京兆府尹...注定没有太大作为, 上有六部九卿,下有世家勋贵,左右为难,上下不能! 这些年来,若非宫尚书几次出手相救,老爷您晚节不保啊。” 陆务升默默叹了口气,眼中的犹豫渐渐被坚定取代: “世良你说得对,仅仅这一个月,我就有两次生死危机, 若不是运气够好,恰逢朝堂大乱,那你我都要落魄还乡。 但...如此贸然行动,是不是有些太过于冒险了。” 张世良深吸了一口气,拿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老爷,宫尚书已经老了,他能护您一次两次, 但他离开朝堂之后,新任吏部尚书还会不会清正严明还是两说。” 陆务升的眼睛一下子黯淡下来,他以无党立于朝堂,但平日里还好。 若是恰逢危机, 六部九卿们不坏规矩还好,一旦动了歪心思,他就要马上滚蛋! “老爷,宫尚书已经老了, 下一个天官,只可能在六部九卿中出现! 这一步您不迈出,便再无机会!” 陆务升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眼睛也渐渐充血, “我也有机会?”他喃喃说道,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乾坤未定,你我皆黑马,莫以一时得失定天下!大人!” 出乎意料的是,陆务升的呼吸渐渐平缓, 恢复了以往的云淡风轻,甚至还拿起了桌上的凉茶慢慢品尝。 张世良眼中的凝重渐渐消散,他知道老爷已经做出了决定。 “将你所调查之事,告诉靖安侯吧。” “是!” 张世良面露郑重,缓缓站起身, 慢慢退了出去,依旧是步伐平稳,没有一丝动摇。 陆务升怔怔出神,久久没有挪开。 “天官?成为左都御史,成为七卿,便自动加入天官之争, 就算不是天官,我也有入阁的机会。 若我一直在京兆府尹的位置,则一丝机会都不会有。” .... 走出京兆府的张世良径直进入马车, “去靖安侯府。” 马车缓缓行走,里面十分宽大,大部分被黑暗所笼罩。 不知过了多久,张世良才沉声说道: “劳烦告诉公公,事情已经办妥。” “陆务升答应了?”黑暗中响起了一个尖锐的声音,带着几分苍老。 张世良沉默不语,淡淡说道; “答应了,他是个好官, 有机会执掌都察院,他不会放过, 只有进入都察院,才能施展拳脚报复。” “很好,信件给我,你不用去靖安侯府了,你这马车太过招摇。” 张世良眉头微皱,但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便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要尽快将赖二救出来。” “不必你操心,会有人去救。” 第308章 愈演愈烈 靖安侯府,这里可能是上东街最安静的一座宅子。 这里没有侍女随从,也没有家眷妻女。 只有守卫的士卒与威名赫赫的靖安侯。 上东街的一些家仆护卫也称之为最冰冷的勋贵府邸。 林青正坐在侯府的书房,看着源源不断汇总来的消息。 在战场之上,地图就是取胜的关键, 而从地图上可以获得旁人看不到的信息。 在朝堂之上也同样如此,信息的来源同样重要。 这时,严光默默走了进来,将一封书信放在桌案,轻声说道: “侯爷,京兆府送来的信件。” 林青眉头微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点了点头,将其拿了过来,第一时间拆开查看。 只用不到三息的时间,他便将信上的内容看完,眼中的神光熠熠生辉。 只是思虑了片刻,他便看向严光,说道: “矾楼密室中有一名为赖二的男子,去将他救出来好生看管。” 林青不知道那密室在哪,守卫如何,又如何打开,如何进去。 但依旧下达了命令,严光手下都是精锐的斥候, 若是这点都做不到,如何与蛮子的精锐斥候纠缠。 而严光也不含糊,马上应了下来:“是。” “今日的消息都听说了吧,明日开始向外扩散, 让京畿之地的人都知道,王琦云花七千两银子买了一个戏子。” “是。”严光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答应下来,随后补充道: “侯爷,那京中呢?如此好机会不加以利用,有些可惜。” 林青缓缓摇头: “如此做只能让王岩手忙脚乱一阵子罢了, 真正决胜的地方在朝堂,而不在民间。 我们需要做的,只不过是让这七千两成为获胜的其中一股助力, 只凭借这七千两想要获胜,有些妄想了。” 严光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但还是拱手告辞,去安排人解救赖二。 等他走后,林青拿出一张白纸, 在一侧写上王岩的名字,另一侧写上麻五的名字。 麻五的无心之举,倒是让事情好办许多, 而且有了京兆府的加入,成功的可能性更大。 .... 翌日,昨日被抑制的消息非但没有得到衰减,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就连京中的百姓们都知道了, 左都御史家的大小姐买了一个戏子回家享乐,花了足足七千两! 百姓们不知道七千两代表着什么,但知道那足够多。 京城的百姓都是关心政事的。 一时间,民怨四起! 左都御史乃天下官员典范,你女儿哪来的那么多钱! 就算有一些百姓知道,王琦云乃是武安侯府的女主人, 乃是世世代代不愁吃穿的勋贵,他们也不会说出去。 毕竟百姓们只喜欢听他们喜欢的事情。 今日是休沐,即便如此,王岩在早上依旧去了衙门。 但随着流言的愈演愈烈,他的脸色也愈发阴沉,最后索性早早离开。 乘坐轿子来到武安侯府。 门房侍卫见状顿时瞪大了眼睛,连忙前去通报。 而武安侯府内也是一片鸡飞狗跳, 夫人的爹要来了,而且还是朝堂大员。 若是丢了武安侯的脸面可不好了。 王岩阴沉着脸进入武安侯府,不管不顾地进入正厅,发出命令: “让那个逆子滚出来!!” 而在后院,那间宽大的房间内,此刻旖旎的气息遍布整个房屋。 一名身着素裙的俊秀女子在屋内翩翩起舞,素裙很薄, 能看到后方隐隐露出的白皙皮肤。 王琦云慵懒地靠在床上,床头有一小桌,上面摆放着美酒甜点。 此刻她正一边饮酒,一边欣赏甘遥的曼妙身姿。 “呵呵呵,是没想到,麻五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好好的一个男儿竟被养得比女子还要惹人怜爱。” 就在这时,大丫鬟匆匆跑了进来,脸上充满惊恐, 连日里爱惜的裙摆被踩得漆黑也不在意。 “夫人,夫人...老爷来了。” 王琦云先是出现恼怒,而后是发愣,随后则是眉头紧皱。 “死丫头,说清楚!” “老老爷来了,如今就在主厅,让您快先过去!” “我爹?他来干什么?” 大丫鬟没有说话,而是将视线看向那个依旧在跳舞的大家甘遥,眼神中的意思不用言语。 .... 一刻钟后,穿戴整齐的王琦云迈着轻快的步子来到主厅, 一眼便看到了那个正阴沉着脸,气场强大的老者,此刻他在屋内踱步。 不是自己的爹又是谁。 只见王琦云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如一朵明媚的花朵,悄然绽放。 “爹,您怎么来了?也不跟女儿说一声,我好做些菜给您吃。” 王琦云尽管年纪已经不小了, 但此刻却搂着王岩的手臂左右摇晃,做出一副幼稚模样。 王岩原本想要斥责的话顿时咽了回去,脸上的铁青也慢慢柔和, 眼里的厉色也缓缓消散,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再怎么说, 他也就这一个女儿,不可能真的就地打死。 “你...你...唉,你啊,怎么不知道给爹省省心啊。” 王岩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不管先前有多少豪情壮志,狂言妄语,在见到她之后,也说不出来了。 王琦云嘿嘿一笑,扶着王岩坐了下来:“爹,你先坐,女儿给您泡茶。” 说着便迈动着轻快的步子,跑到一旁,拿出茶叶。 看着眼前的瓶瓶罐罐,她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索性便都抱了过来,问道: “爹,您喝哪个?” 见到这一幕,王岩叹了口气,拿过一罐茶叶,说道: “爹喝这个,你把东西放下,过来坐,爹有事情要对你说。” “好。” 王琦云噔噔噔地将东西放下,而后来到王岩身侧坐了下来, 嘿嘿一笑,“爹您说吧。” 看着紧紧挨着自己的女儿,王岩一声叹息: “云儿啊,你已经长大了,不要再如此没有仪态了。” “女儿要和爹爹靠得近一些,以前爹爹天天忙于政事, 都是我睡了您才回来,等我醒来您又走了.. 一年也见不到几次,如今长大了,自然要多见见。” 女儿不愧是当爹的小棉袄, 即便是威严无比的左都御史王岩, 脸上也出现了淡淡笑容,一颗心都要化了。 “你啊你,每次做错了事都是如此...” 第309章 在朝为官,不可露怯 “如今外面的事情传得愈演愈烈, 父亲想让你将那甘遥交出来,如何?”王岩看王琦云问道。 “交出去?”王琦云顿时瞪大了眼睛 “爹,这可是麻五送我的, 怎么能交出去,而且女儿也好久没见到这么好的奴才了。” “你..糊涂啊,如今京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明显有人在做幕后推手,如今出风头,你让爹该如何做? 大义灭亲?还是等着爹被政敌攻讦?” 王岩脸上写满了无奈,淡淡说道。 王夫人如今虽然已经不再年轻, 但还是摆出一副娇憨模样,开始摇晃起王岩的胳膊: “爹...您对我最好了,您一定有办法的, 这个奴才很不错,女儿这几天都开心了不少。” 一时间,古色古香的大堂内安静了下来,只有王岩传来的淡淡叹气声。 “你啊...总是不给爹省心,从今日起, 这人不是麻五送你的了,而是你花七千两银子买下来的, 我王家虽然没有富可敌国,但这些银子还能拿出来,也省得百姓嚼舌根。” 此话一出,王琦云脸上顿时露出笑容,眼中笑意盈盈, “爹.....你最好了。” 王岩脸上也露出淡淡微笑, 他就这么一个女儿,若是她能开心一些,自己也是极其高兴的。 他看向王琦云,问道: “那日麻五与你说了什么?跟爹说说。” 于是王夫人便把那日的一切都告诉了王岩,包括最后麻五的一番说辞。 原本王夫人以为爹听了此事会怀念一番旧情。 谁承想王岩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最后变为铁青,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拍在桌上。 “哼,我就知道...此事有人在幕后推动。” 王夫人被吓了一跳,惊讶地看向他,问道: “怎么了,爹?” 王岩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从昨日开始,就有消息在京城蔓延, 说你与矾楼相互做局,坑骗来到京城的商贾,对此百姓也津津乐道。 爹本来想将散播谣言者抓起来,可惜找了一天,也没有找到那罪魁祸首。 如今听你一说,爹便知道了,此事定是麻五所为。” “可能是他自作聪明,也可能是受其背后之人指使, 但不管如何,爹都要做好准备。” 听到这话后的王夫人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秀眉皱起,连忙说道: “爹...那..那女儿便将甘遥送回矾楼吧,如此也能撇清关系。” “不...不能这样做。”王岩缓缓摇头: “百姓们不会去追究事情的真相,你将甘遥送回去,恰恰说明我们怕了。 如今朝堂恰逢大变,爹不可能露出软弱。 若是这次爹退却了,那下一次等待爹的,可不就是七千两银子的事情了。” 王岩脸色阴沉无比,他深知,在朝堂之上绝对不能露怯! 暂时的妥协,只会迎来变本加厉!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总有一天他将退无可退。 当有人伸手对付他时,直接将其手砍断,方可解后顾之忧。 王岩忽然有些恍惚,想到了前些日子王首辅在面对司徒行贯被弹劾时的强硬态度。 他当时也是强势出手,解救下司徒行贯。 “如今之局,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由地,王岩对那位掌控朝堂政事十年之久的首辅多了一份钦佩。 王岩眼中的神情慢慢变得锐利,他已经打定主意, 不管那麻五是不是受人指使,他都要悍然出手。 否则,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威严何在? 随即,他看向一旁的女儿,眼神变得柔和,轻声说道: “女儿啊,近些日子你就不要到处乱走了, 等爹将那些乌合之众扫清后,再出去听曲听戏。” 王琦云的眼睛瞬间黯淡,红润的嘴唇也慢慢弯了下来。 但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便缓缓点了点头: “知道了,爹,你要注意小心。” “放心,爹还是会如往常那般胜利。” 王岩眼中充满慈爱,浑身充斥着慈祥气息。 但等他走出武安侯府的大门后,整个人顿时变得冷冽, 眼中有寒芒闪过,浑身散发着阴沉气息。 赶车的车夫是一位老者,见到如此情形, 他不禁脸色一变,待王岩进入车厢后,身体完完全全挡住车厢,小声问道: “老爷...小姐又耍脾气了?” “没有,今日她还算听话,没有与老夫争吵。” “那是....?” 既然不是吵架,那就是别的事, 车夫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 “有人想要借琦云的手,试探本官, 昨日的消息我们猜得没错,是麻五所为, 有人想要让我们不好过,那他们也不要想好过。 查一查麻五,看看是谁做的,将散播消息的人清理掉。” 王岩的声音变得阴寒,似是腊月的寒冰, 车夫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是..大人。” .... 进入都察院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高大石牌坊, 牌坊上镌刻着“都察院”三个大字,字体雄浑有力,彰显出都察院的威严与庄重。 宽阔的石板路一直向内延伸,直至到都察院的大殿。 大殿典雅大方,屋顶覆盖着琉璃瓦,闪烁着灿灿光芒。 大殿之内,摆放着一排排书架, 里面有大乾历代皇帝的御笔亲书,两侧有独立的偏殿。 那是左右都御史办公的场所。 此刻王岩高坐在上首,尽管前方的折子已经摆放了茫茫多, 但他依旧没有心情办公。 脑海中一直在思绪这几日发生的事。 到底是谁要对他出手?大战在即,谁要违天下之大不韪?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一道人影匆匆走了进来,浑身充斥着杀气。 是跟随他多年的老仆。 “如何?”王岩沉声问道。 老仆深吸一口气,脸上出现一丝戾气: “回禀老爷,我等趁着矾楼还未开门,便偷偷溜了进去,打探到一个消息。” “一名叫赖二的护卫不见了,他是麻五的心腹。” “后来我们找到了一间密室,在那里有人挣扎的痕迹,而且机关也遭到破坏。” “老奴猜测,那密室内可能就关押着赖二,但如今已经逃走了。” 王岩细细听完,脸上出现一丝冷笑: “逃走了?是掩人耳目?还是金蝉脱壳?” 第310章 悍然出手 “老爷,我已经将掌握的画像与赖二的画像做了比对, 证实此人就是散布流言者。” 老仆继续说着,同时从怀里拿出两张画像放在桌上。 “老爷您看,这是赖二易容后的样子。” 王岩看着手中两幅画像,脸色阴沉得不像话。 如今种种迹象表明,这一切都是麻五在操控。 唯一让他拿不准的是,这是麻五的自作主张,还是早有谋划。 但这都不重要。 都察院在如今的大乾,可谓是大权在握,比大乾开国之初要风光不少。 毕竟王朝式微,所有官员几乎都或多或少做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这也使得都察院越来越尊贵,几乎已经可以做到, 大事奏裁、小事立断。 挥了挥手,王岩说道:“下去吧,若是见到廖大人,叫他过来。” “是...” 不多时,一名体态修长,长相英武的男子神情自若地走了进来。 廖伯升,都察院佥都御史,为都察院佐贰官,正四品。 掌巡按、清军、提督操江、巡漕、巡抚等。 乃是都察院实权人物! 廖伯升今年不过五十,已经做到正四品, 除了王岩的提拔之外,其家族也十分显赫。 所以面对他,王岩暴躁的情绪还是缓和了几分,笑着说道: “伯升,坐。” 廖伯升点了点头,面色凝重地坐下,看向王岩问道: “大人,找下官来所为何事?” 王岩和煦的表情也变得凝重,思虑片刻,说道: “伯升啊,如今京中商贾众多,多数都在矾楼聚集, 本官想问问,京城的监察御史,有没有察觉到矾楼有官商勾结?” 廖伯升顿时脸色怪异,想了想说道: “大人,既然您问起,那下官也就不做多隐瞒, 如今大的生意,若是不加以打点,是不可能的。” 他知道王岩什么意思,也猜到了王岩想要让他去做什么。 但即便不想如此,也由不得他。 廖伯升乃王岩从监察御史一步步提拔而来, 若是不听命令,那朝廷将再无他的立足之地。 毕竟一个背信弃义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被信任的。 “矾楼所打点的衙门是哪些?”王岩问道。 “京兆府,礼部,户部,工部,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五城兵马司, 听说矾楼每年赚取的银钱,大部分都要交给五城兵马司。” 如今大乾,五城兵马司主要负责巡捕盗贼、管理商贩,梳理街道沟渠以及囚犯、火禁等诸多事物, 别看五城兵马司指挥不过六品,但谁都知道那是肥得流油的差事。 而且五城兵马司受到兵部巡城御史管辖,算是兵部的衙门。 这也是王岩决定悍然反击的原因。 矾楼是兵部的生意在他眼里不是秘密。 前些日子他对王党司徒行贯出手,如今兵部庄兆反击也是正常。 想到这,王岩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三大案可谓是将他放在炽火上来后翻烤。 原本都察院与王党的关系不错,也算和睦。 但谁承想,一朝翻脸, 而且报复来得如此之快,手段如此之简单,明显是想要恶心他都察院。 尤其是他这位左都御史。 王岩缓缓吐出心中浊气,看向廖伯升,沉声说道: “先将人带回来吧,查一查官商勾结之事。” 廖伯升有些犹豫,缓缓站起身,慢慢说道: “大人,如此..是否有些草率,那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也是颇具背景。” 王岩瞥了他一眼:“我是说,将矾楼的掌柜带回来,查一查他, 如今朝堂局势不稳,不能轻易与兵部交恶。 但小范围的冲突,尚在掌控之内。” “如此一来,下官便放心了,如今国朝大事,还是在北境蛮夷身上。” “下官先行告退。” “去吧,快去快回。”王岩叮嘱一句,廖伯升便缓缓离开。 .... 矾楼,时辰已经临黄昏, 矾楼的一中烛火早已点亮,照亮了昏暗的街道。 矾楼的灯火就像是烽火一般,见它点亮, 花岭街的一众青楼妓馆,酒肆茶楼都点亮了灯火。 一时间,花岭街犹如白昼。 麻五没了昨日的好心情,此刻面色阴沉地看着下方街道。 赖二跑了! 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跑的,从哪跑的,谁帮他跑的。 这些统统不知,以至于麻五的心情十分不好。 昨日都察院还在街上抓人,今日虽然没有继续抓, 但赖二的失踪难免会让他陷入被动。 若是落到敌人手里,那他可就要变得凄惨无比了。 毕竟赖二一直是他的贴身护卫,知道他许多秘密。 都察院他不敢去得罪,而五城兵马司与兵部他更不敢去得罪,也不敢去求援。 毕竟消息之事乃是他一手而为,只是没想到会惹出这么大的祸端。 就连今日来矾楼送瓜果蔬菜的商贩们也在讨论此事, 似乎王夫人一掷千金的美名已经传到了京城之外。 这让麻五的一颗心变得惴惴不安, 特意邀请了五城兵马司的指挥,想要对其开诚布公。 他深知,做错了事固然有错,但改了就好。 但若隐瞒事情真相,那在大人们看来,如背叛无疑。 “让开,让开!!” 这时,花岭街楼下传来一声声爆呵, 十几名身穿黑色劲装的吏员冲了出来,粗暴的推开人群,来到矾楼门口 由两个人抬着的锡顶小轿缓缓行来, 百姓们瞪大眼睛看着这华贵轿子,想着里面是哪位大人。 轿子落下,一袭绯袍的廖伯升掀开帘布,慢慢走了出来。 他先是看向周围百姓,其实这里大多都是衣着华贵的商贾,百姓很少。 但即便如此,所有人都不敢与其对视,毕竟自古商不与官斗。 他淡淡看向矾楼,微微一笑,轻轻一挥手: “拿人!” 在矾楼四层的麻五见到这一幕,不禁脸色唰白,额头浸出冷汗, 腿都有些站不稳,连忙扶住眼前扶手。 拿人?拿的是谁? 矾楼中能让这位四品佥都御史亲自来的,只有他自己! “不....不至于吧,我不过是帮了个倒忙,不至于都察院亲自来抓我吧...” 麻五心里这样想着,但心里的畏惧却愈发严重。 “蹬蹬蹬..” 沉重的登楼梯声音响起,让他一颗心跌入谷底。 “慢!”这时,一声清脆的喊声从远处传来,麻五眼中顿时露出精光! 第311章 形式急转直下 花岭街尽头,一名身穿青袍的中年人带着几名吏员匆匆赶来。 麻五见到他,心里不禁长出了一口气。 此人名为丛元杰,乃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也是麻五平日交好之人。 此刻他脑袋上的乌纱帽都没有戴好, 衣领也有些歪斜,一看便是匆匆赶来。 廖伯升站在原地,淡淡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 “丛大人有何贵干?” 他乃都察院四品佥都御史,若不是看在他身后有兵部撑腰,他都不会停下。 丛元杰见到他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开始升起。 他连忙弯腰,露出谄媚: “下官拜见廖大人,敢问廖大人这是为何?” “本官做事,还需要向你来禀告?” 廖伯升眼中陡然迸发出浓浓的威势! 四品京官已经是朝堂大员,自然有一股威严在。 丛远杰心里暗暗发苦,若不是这矾楼出事,他怎么会和都察院的人起冲突。 但不管如何,眼前这一切还需要他来面对: “大人您说笑了,您如何做事自然不用下官来指手画脚,只是这天要黑了,矾楼也要开始接客。 您..这...如何也说不过去啊,京兆府陆大人特别交代过, 如今前方大战将起,京中的商贾要多花一些钱,多缴纳一些税,这样前线才能打赢。” 此话说得极为隐秘,但廖伯升是何人? 在京中为官,是贪也好,奸也好,都要有本事。 若他是没用的草包,就算王岩如何提拔,他也坐不到今日的位置。 所以对他其中隐喻,廖伯升心知肚明,侧过身来,斜着眼看向丛远杰: “都察院缉要犯乃众望所归,前线要打仗,我们在京城更要抓捕那些偷奸耍滑之辈。 丛大人想要包庇这矾楼?还是这矾楼与你有所瓜葛?” 丛远杰顿时觉得整条腿都软了下来,嘴唇也瑟瑟发抖,脸色变得惨白。 他是不经查的,如今都察院的大人在这里如此说,几乎要将他的胆都吓破。 “廖大人误会了,下官一直清正廉洁,从来没有与矾楼有什么瓜葛,更谈不上包庇罪犯。” “您请...您请...” 丛远杰此刻心中充满苦涩,矾楼没有护住虽然会被兵部的大人责骂,但也好过被都察院带走来的好。 见他如此谄媚,廖伯升嘴角勾起笑容,冷哼一声,轻轻一挥手: “抓捕嫌犯麻五!” 顿时,街道两旁二十余名吏员便匆匆冲了进去,引得周围百姓瞪大眼睛。 想起了近日在京城流传的一些消息。 在他们看来,都察院这是做贼心虚的表现,恰恰说明这几日的消息是真的。 一时间,他们纷纷露出兴奋,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 廖伯升扫了扫周围百姓商贾,脸上没有丝毫在意。 京中百姓妄言,他不知已经听了多少,浑然不放在心上。 过不了几天他们就会忘记,可能会偶尔想起来,拿做酒桌上的谈资。 不到一刻钟,衣着华贵,脸色惨白的麻五便被拖了出来。 此刻他已经没有了站立的力气,整个都依靠两名吏员拖拽。 他将视线投向丛远杰,没有说话,而是就那么注视着他! 深深地注视着他。 虽然没有言语,但丛远杰却从他眼里看到了他想说的话。 “救我...一定要救我。” 随着麻五被拖走,廖伯升眼神冷冽,冷哼一声,在丛远杰身前停下: “丛大人,好自为之。” 说完便自顾自地上轿离去。 丛远杰看着远处的车队,嘴唇干涩,觉得自己已经有三天没有喝水了。 对于都察院的恐惧让他几乎无法站立。 他知道,麻五若是被查出有什么问题,那下一个挨刀的就是他。 “这是报复,这是都察院的报复!!” 丛远杰此刻恨不得将麻五千刀万剐!! 你闲着没事去找王夫人的麻烦做什么??? 这不光是他心中的疑问,也是京中许多官员的疑问。 麻五被带走的消息如潮水一般扩散, 不到一个时辰,几乎京中有头有脸的官员都知道了此事。 一个麻五自然不会被他们放在眼里,他们看重的是背后的博弈。 都察院王岩,兵部庄兆,这二人都是狠角色。 新一轮的党争居然会从这里掀起?是很多人都不能预料的。 .... 兵部衙门,庄兆此刻形容枯槁,整个人身上带着浓浓的暮气, 长长的头发也乱糟糟的,没有打理,胡子已经变得杂乱不堪。 就连脸上都带着一些墨点! 近些日子的接连变动,几十万大军调动,几乎掏空了他的身体。 自从决定西军出关之后,他就住在了兵部衙门,一刻不停歇息。 甚至还有专门的武者为其渡送气机,让他支撑着处理公文。 “拿走,数目不对,如今兵部的官员都这么差了吗!!一些算数都能算错!” 虚弱的咆哮声在大堂内响起,庄兆将一纸文书随意丢在地上。 顿时有吏员匆匆赶来,拿起文书就跑,送回各处重新测算。 这时,一名身穿青袍的中年人目光凝重地走了进来,躬身一拜: “大人,下官有事禀告。” “说!”庄兆头都没有抬,只是淡淡回应。 那中年人深吸了一口气,对于这位庄大人畏惧至极。 “大人,矾楼的掌柜刚刚被都察院的廖伯升抓了。” 庄兆居然产生了一刹那的错愕,慢慢抬起头,神情晦暗难明: “麻五被抓了?” “是的大人...下官怀疑是与这几日的流言有关。” 庄兆的记忆力冠绝大乾,很快便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你是说王琦云的事?跟麻五有什么关系,钱不是她自己花的吗?” 中年人脸色难看,便将近日来谣传的王琦云与麻五合伙骗取商贾钱财之事说了出来。 一时间,大殿之内的气氛陡然凝固。 庄兆此刻满脸疑惑,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麻五会这样做。 “是谁指使他如此做的,他背后是谁!” 庄兆的眼睛猛地锐利,敏锐地从其内察觉到了阴谋气息。 中年人变得支支吾吾,眼神也飘忽不定。 “你?”庄兆的声音变得阴寒。 “不不不...不是下官,但下官觉得..倒像是麻五自作聪明。 您也知道,他这种人骤登高位, 自觉聪明绝顶,能处理好一切,实则比谁都愚蠢。” 庄兆还是有几分不信,人再蠢也不能蠢到如此地步吧? “去查,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都要知道!!” “如今恰逢关键时期,不可贸然掀起党争,若是查不出来...” “你便回家种田吧。” 第312章 欲人勿知,莫若勿为 “麻五被抓了?” 京兆府尹也收到了这个消息, 有些诧异,觉得都察院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 他们还没有真正出手呢,为何直接把麻五抓了? 一时间,陆务升陷入了沉思,皱着眉头在大堂内来回踱步。 “兵部...都察院...麻五...赖二...王琦云..” 他嘴里来回念叨着几个名字,面露思索。 尽管他思绪万千,但最后都指向了一个有些匪夷所思的答案。 “王岩莫非关心则乱,猜错了,所以才果断出击?” 陆务升的眉头愈发紧皱,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很大。 谁都知道王琦云是王岩的心头肉, 而消息又是麻五自作聪明派人散播.. 而散播的主要经手人赖二还被靖安侯的人救走,死无对证。 如此一来,似乎更印证了赖二是受人指使的可能。 想到这,陆务升眉头皱起,脸上的怪异简直无法掩盖。 虽然这个想法很不可思议, 但他是旁观者清,能看清这几日发生的一切, 越想,他便觉得这个可能越大。 下一瞬间,陆务升的瞳孔猛地瞪大! 作为官员,他不相信巧合,一件事巧合多了,就是早有预谋。 他想到了靖安侯向他打探赖二的线索! 而赖二的失踪是麻五被捕的关键, 因为昨日都察院四处抓人,没有找到他。 “这是他的谋划?让都察院与兵部互相厮杀?”陆务升顿时感觉浑身发寒。 若是如此,那靖安侯就太可怕了,无声无息间竟然造成了如此局面。 他又想到了一件事,那甘遥芦妲两位大家, 原本在京中并不出众,但名声却陡然兴起! 这一切若是背后没有人推动,他是不相信的。 “这...?”陆务升如今已经五十多岁了,在京中的大院里算是年轻。 但他却忽然对那年轻人生出一丝恐惧, 如此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就是兵法大家? 陆务升来到桌前,拿起一杯凉茶将其一饮而尽, 放缓思绪,想着下一步的行动。 “若我是幕后主使,麻五被抓是唯一阻碍,他一定要死!” “如此一来,方可死无对证,那赖二也将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的脸上露出兴奋,觉得看透了下一步的局势。 “接下来就等着麻五死亡的消息传来了。” ..... 靖安侯府,林青看着前方的一封封消息,神色如常。 严光站在一旁,神情紧张, 不时看看一脸平静的侯爷,觉得他的心思愈发深邃。 “麻五被抓的时候说了什么?”林青看向严光,问道。 “没有,他什么也没有说, 当时五城兵马司的丛远杰也在,他的脸色也极为难看。” 说着,严光露出一些兴奋:“侯爷,如此一来,都察院与兵部的梁子就结下了。” “没有那么简单,那二人不会轻易上当,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 此话一出,严光脸色顿时变得怪异,问道: “侯爷,您让我提前将赖二抓回来,是不是预料到如今这一幕了?” 林青缓缓点头,又摇了摇头,慢慢一笑: “我是人,不是神,想不到这麻五是真的自作聪明。 但这没有关系,战场之上讲究势,以势压人总能胜, 而如今,他们自己人露出破绽, 那我们自然要顺势而为,否则错过了这个机会,岂不可惜?” 如此一说,严光更是面露敬佩,赖二的重要性,侯爷比谁都先预料到。 这也使得他们能早早控制赖二,做完一张底牌。 他眼神闪烁,看向靖安侯,恭敬问道: “侯爷,若是麻五突然死亡,赖二便成了唯一的证人, 都察院会不会认为是兵部杀人灭口?正式开战?” “呵呵..麻五不能死,若是他死了,那事情反而简单了。” 林青微微一笑,没有做出具体解释。 在他看来,王岩与庄兆都是万中无一的聪明人, 与他们厮杀,不该做的一定不要做! 做了就会留下痕迹,与其被发现端倪,不如顺势而为。 自然且隐蔽。 若是麻五突然死在都察院的狱中, 王岩反而会警觉,甚至会与庄兆一同追查幕后的推手。 所以麻五不能死,还要好好活在大牢里。 而赖二的真正价值不是他亲自操办了消息传递,而是他“莫名失踪”。 只要兵部一天交不出赖二,那王岩的猜忌就一天不会消散。 事到如今,真正重要的反而不是事件本身, 而是双方的猜疑,还有“势”。 林青抬头看向严光:“保护好赖二,不要让他死了。” “是..侯爷,他如今在军营中。” “嗯...”林青应了一声,提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小字,递了过去: “将这件事隐秘地传出去,知道的人不用太多。” 严光顿时面露恭敬,接过纸条,看到上面的文字后微微一愣。 [麻五多年前乃济安坊伙计,散播消息疑似报复曾经主家。] 麻五是济安坊的伙计严光是知道的, 但如此重要的消息就这么散出去,似乎有些可惜。 “侯爷..这...若是散播出去,恐怕二者会止戈停战啊。” 林青抬起头,看向严光,眼中古井无波, 一直看得严光有些发毛,才缓缓发出了一声叹息。 严光是个很好的执行者,但不适合为帅。 但林青还是开口解释: “想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就要顺势而为,将所做之事隐藏在大势之中。 麻五的身份,兵部迟早会知道, 若是被他们发现,正确答案就会被发现,争斗便会止戈。 所以与其等他们自己发现,不如我们让他发现。 同样一件事情,先后顺序不同,所达到的效果也完全不同。 若是在此时出现消息,兵部也会产生猜忌。 庄兆是聪明人,但聪明人想得太多,往往会将自己都绕进去。 这个消息,会让他产生猜忌, 他可能...会认为麻五此举..是都察院自导自演的苦肉计。” 说着,林青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都察院弹劾司徒行贯不成,惹怒王党,为避免日后报复, 所以打算提前下手,开启党争, 利用麻五与矾楼将兵部拉下水,这个理由如何?” 严光瞳孔骤然收缩! “还是那句话,本侯不是神,猜不到庄兆如何想如何做。 但这个消息会排除麻五自作聪明这个正确答案。 至于剩下的,不管是兵部主动报复, 还是都察院主动出击,都是错误方向, 不管他们如何走,一番厮杀是免不了的。 见严光还是一副懵懂的表情,林青捏了捏眉心,继续说道: “本侯记得在风浪城时曾说过, 不必有所谓的大军,让敌人觉得有大军即可。 如今也是如此,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心中所想。” 他缓缓抬头,带着问询,看向严光: “这便是顺势而为,你...懂了吗?” 严光不禁面露呆滞,最后缓缓摇头。 “唉.....” 林青叹了口气,也是缓缓摇头。 “去吧。” 第313章 第四股势力 翌日,一则消息悄无声息地开始在坊间流传,能获得这个消息的人不多, 但每一个获得消息的人都会忍不住眉头皱起。 觉得当前的局势愈发混乱了,麻五以前居然是安济坊的人。 那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几乎所有人都说不清楚。 包括主持对麻五审问的廖伯升,尽管已经上刑, 但麻五还是一口咬定是他自作主张,是为了帮王琦云,只不过弄巧成拙了。 廖伯升自然不会相信,他已经知道了具体的经办人是赖二。 但麻五却说赖二莫名其妙失踪了... 这让他的话愈发不可信。 就当京官们觉得,此事将要草草落幕之时,兵部的反应却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五城兵马司的丛远杰带领吏员查封了矾楼, 让这京城第一楼从灯火通明,变为了黯淡无光。 做完这件事后,丛远杰于当夜便被撤职查办,关进大狱。 彻底消失在京城官场之中,虽然他们不知道兵部为什么这样做。 但他们知道,丛远杰想来不会再出现在京城了。 而新任的五城兵马司是他的副手,第二日便走马上任。 京官虽然风光,但一旦落幕,将再无返场机会。 这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兵部的人并不相信麻五的说法,并且做出了回应。 想要查矾楼,查麻五,从而牵连兵部。 那好,兵部先下手为强,先将矾楼查封。 让都察院的官员们无从下手!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还有另一件事,麻五竟然还好好地活在狱中,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尤其是陆务升,整整一天几乎都没有松开眉头,一直想不明白。 靖安侯为什么还要留着麻五! 但很快,一则消息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都察院佥都御史廖伯升弹劾新任五城兵马司指挥! 说其收受贿赂,平日里鱼肉百姓,敲诈商贾,为非作歹,无恶不作。 五城兵马司虽是六品官,但上任第二天便被都察院抓进了大牢,严加审问。 王岩不相信这是麻五的自作主张,他相信这背后一定有人推动。 毫无疑问,兵部的嫌疑最大,所以他要率先出手试探。 而这对兵部来说,毫无疑问是挑衅,也印证了一些人心中的想法。 都察院对于上次司徒行贯之耿耿于怀,他们动不了王无修。 便将视线盯上了兵部,那麻五的所作所为,都是苦肉计。 是都察院想要先下手为强! 既然都察院已经率先出手,那兵部没有道理不进行反击。 兵部右侍郎师元仁弹劾都察院六州监察御史,与地方官员同流合污,监守自盗。 此消息一出,京中的所有官员都不禁生出一身冷汗,觉得新一轮的党争要来了。 但京中的大员们还能沉得住气, 毕竟如今冲突的范围还只是在低品,并没有往高品延伸的趋势,属于互相试探。 京兆府衙门,陆务升看着送来的一封封文书,上面有京中各处的情报。 在看完所有情报之后,他心中才生出了一丝明悟。 紧皱的眉头也慢慢舒展,但疑惑的眼神却变为了凝重与震惊,喃喃自语: “麻五确实不能死...他一死,几乎相当于告诉所有人,有第三方势力在出手...” “而今日的消息则是让兵部彻底抛弃幻想,觉得麻五是都察院的陷阱。” 一时间,陆务升有些心疼那位麻五。 都察院认为他图谋不轨,兵部认为他是叛徒, 可以想象,麻五也如那从丛远杰一样,彻底消失在京城中。 短短几天时间,京城第一楼关门, 五城兵马司指挥落马,称霸一方的麻五深陷牢狱... 这让陆务升的身体阵阵发寒! 快,太快了,一切都接踵而至,让人来不及反应,来不及细细思考。 而且七千两为戏子赎身一事并没有熄灭, 反而在京畿之地愈演愈烈,渐渐有反扑京城的趋势。 今日进城的许多商贾百姓都在向京中的好友打听此事。 这事有演变成人尽皆知的趋势。 “这一幕是不是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陆务升不知道,但他知道,他要做些什么。 否则...他凭什么吃最大的一块肉。 思虑片刻,他在桌案上的文书中来回翻找,最后找到一封书信。 上面记载着甘遥芦妲二人的身世背景,以及在矾楼的一些经历。 但让他奇怪的是,二人的突然扬名,经过多方探查并不是矾楼以及麻五在背后推动。 是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推动,他们只出手过一次,并且查到了一些端倪。 陆务升觉得...此事可能是靖安侯一手推动。 那他便将这个消息送过去,堵死最后一个破绽。 如此一来,他京兆府也算是查漏补缺了。 深吸了一口气,陆务升沉声说道: “来人!” 顿时一名吏员快步走了进来,面露恭敬。 “大人。” “将这两封书信给张世良,他知道该怎么做。” “是。” 做完这一切,陆务升将身体靠在椅背上,想着后续应该如何做。 ... 都察院威严的大殿中,王岩此刻面露阴沉,坐在上首沉默不语。 他看着手中的文书,另一只拳头紧紧握起, 原本苍老的手掌被他握得惨白,没有丝毫血色。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世上没有巧合!!” 文书上记载的是甘遥芦妲二人的身世背景,以及莫名其妙名满京城的前后。 能明显看出,这背后有一股力量在推动, 其真正目的可能就是为了吸引自己女儿过去。 从而实现对他的打击。 至于这股力量是谁,是哪一方,暂时还没有办法查证。 不过王岩倾向于,是王党的人做的这一切。 但他还是没有妄下定论,因为这整件事仿佛被笼罩在迷雾中,始终看不真切。 只有查,继续查下去! 才能见到事情真相! 都察院与京兆府能查出来的事情,兵部自然也能查到。 但庄兆的反应与王岩差不多,都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继续追查。 一旦掀起党争,那就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所以一切都要谨慎,谨慎,再谨慎。 与此同时,林青也收到了京兆府送来的信息, 见到这一幕,他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满眼疑惑。 “难道...还有我没看到的第四股势力?” 第314章 有鬼 “甘遥...芦妲....” 林青不停地念着二人的名字,脸上凝重异常, 若是有第四股力量查收,那局势就会变得混乱异常, 甚至他这几日做的一切都在别人的注视之下。 更有甚者,他已经掉入了圈套。 想到这,林青不禁眯起了眼睛,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 若是如此的话,那接下来的一系列行动都要停止,转而想办法明哲保身。 不由的,林青脸上出现一丝烦闷,如今大好局面,他是真的不想白白葬送。 在他预想中,若是一切顺利, 都察院的两个正职左都御史或者左副都御史要让出一个。 说不得...雍党的势力要全部撤出都察院。 届时陆务升进入都察院便顺理成章, 以后不管是黄俊做事,还是他做事,都要轻松许多。 但如今,这似乎只是他的痴心妄想。 林青在大堂内来回踱步,气氛开始变得凝重。 时间已经不会等他了,若是这次不会成功, 等他下次回京还不知何年何月, 届时局势变化,想要报仇就变得更加困难。 更重要的是,他等不及了。 在知道雍党是平远军消亡的操办者后,他已经等不及了。 年龄是他的优势,也是他的劣势。 林青自己都知道,他太年轻了, 若是给他时间,能慢慢熬死朝堂所有官员。 所以,不管是王党也好,雍党也好,陈党也好... 在他的声势壮大到一定程度后,必然会对他出手。 而他对于日后的风波,并没有完全的信心能够度过。 毕竟古往今来多少领兵大将、权臣不得善终, 即使风光一时,也难免落得墙倒众人推的下场。 所以林青很急,他想要为父亲母亲报仇,但又怕时间不会等他。 慢慢地,他的呼吸开始急促,眼神中也出现丝丝戾气。 那日抄斩的场景重新浮现在他脑海中,让他觉得胸口压着一块大石。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这第四股力量一定要查清楚。” 林青心里这样想着,匆匆走出房门,吩咐道: “去西缉事厂。” 很快,几匹高头大马奔出靖安侯府,直奔皇城东隆门。 一刻钟后,林青在西缉事厂的偏厅见到了黄俊。 他的状态如以往一般,无精打采,身上充满疲惫,有数不尽的事需要他来处理。 但即便如此,林青这位老友到来,他还是挤出时间来了。 “坐,站着干什么?” 黄俊做了个请的手势,自顾自地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便开始大口喝水。 直至将整壶茶喝完,才长叹了一口气,气色也好了不少。 他这才看向林青,干脆利索地说道:“找我有何事?” 林青脸上罕见地也闪过一丝疲惫: “出事了,一切都进展顺利,但今日我突然得知, 甘遥与芦妲并不是麻五与矾楼一力捧起,背后力量另有其人。” “什么?”黄俊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他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多了一股力量?是谁?” “不知道,还在查。”林青淡淡回答。 黄俊眼神一凝:“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京兆府送信过来,相信都察院与兵部都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 林青没有坐下,而是继续在屋内踱步,眉头紧皱。 而听到这话的黄俊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随即腰杆猛地挺直,面露凝重,绽放出凶光,似是想到了什么,反问道: “他们都已经知道了,那你怎么不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林青猛地一愣,重复着这一句话。 “是啊...我怎么不知道?” 他瞳孔骤然收缩! 靖安军如今已然入城,散布在各个角落,他还有东厂西厂协助。 他怎么会不知道?他怎么会落后于都察院兵部京兆府! 麻五一事他就是凭借情报领先,率先觉察到这是麻五自足主张,这才有接下来的一系列事情。 但那时他的情报讯息还是领先的,现在反而落后了? 林青摇了摇脑袋,用力捏了捏眉心,坐了下来,想要喝口茶,发现茶壶已经空空如也。 便无奈地放下,陷入了沉思。 “你身边有鬼!”黄俊率先将心中猜测说了出来。 让林青的眼睛充满杀意! 他是带兵打仗的将军,兵峰所指,皆为敌酋。 靖安军向来以军纪严明着称,如今居然出了鬼? 这让林青有些不能接受,对待军卒,他向来视为手足。 所得钱财也尽数瓜分,若是想要离开军卒,也从不阻拦。 如今居然出现了鬼? 深吸了一口气,林青愤怒的眼神逐渐转为平静,心中无声自语: “我是关心则乱了,如此明显的事我居然没有发现...” 他长叹了一口气:“黄大人见笑了,是我太着急了。” 黄俊微微一笑:“现在发现也不晚,需要我帮忙吗?” 林青想了想,点了点头: “现在我已然落后,还是要借助你的力量,帮我找到那第四股力量。” “好。”黄俊答应得也极为干脆。 如今他提督西厂,对于京城的掌控更甚, 虽然会遗落一些事情,但只要认真调查,总会有些眉目。 “既然如此,那咱家可就不打扰你清理门户了。” 黄俊站起身来到林青身前,捏了捏他的肩膀,笑着说道: “大乾的人太多了,好人坏人都有,你是第一次掌兵,多多习惯便好。” “多谢公公了。”林青脸上的凝重渐渐消散,慢慢变成释然。 他想到了陛下,光汉皇帝,即位三年已经遭受过无数次背叛。 与之一比,他这还是头一遭。 如此一想,林青心里便舒服多了,只是心里还是有几分难受。 “那在下告辞了。” “去吧...” 林青走出西缉事厂,看着清澈明亮的天空,不由的感觉精神舒适。 靖安军的核心一直是那么几人,能接触到他具体计划的,也只有那么几人。 内鬼是谁,其实很好猜。 只是他一直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他林青别的本事没有,但能带着人打胜仗。 若是再这样赢下去,他们封侯败将不是难事,为何会如此? 叹了口气,林青想不明白。 “去武院吧,晚上让兰云川来见我。” “是!” 第315章 欲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夜色如墨,冰冷而深沉,肃杀的气氛笼罩着整个京城。 即将秋日,月光带着一丝冷漠的凉意, 晚风四处飘荡,传播着这种肃杀。 靖安军入城之后,一部分在皇城,一部分散落在四周的城门楼中。 亥时初,东城门的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 一队披坚执锐的军卒犹如幽灵一般,整齐有序地钻了进来。 他们神情冷淡木讷,像是尘封已久的木头人,但他们散发出的浓郁杀伐气息让人窒息。 前方十几匹高头大马淡然地走着,哒哒哒的声音敲击着青石板,散发着肃杀。 兰云川一手握住缰绳,一手握住长刀,眼神中浓郁的杀气毫不遮掩。 紧握住长刀的手掌被他攥得发白,昭示着他心里的不平静。 他一直认为手中之刀是斩杀敌酋,胯下战马驰骋在草原疆场。 只是没想到,时间不长,就需要斩向自己人。 深吸了一口气,兰云川的脸上恢复宁静,眼中只有淡淡的平静。 他是千户不假,但他知道这千户是如何来的。 这世上有太多怀才不遇之人, 他深知比他强的人有千千万万,但唯独他成了千户,并且世袭罔替。 这份殊荣是靖安军给的。 而靖安军的殊荣是靖安侯给的。 他作为靖安军千户,自然知道靖安军一点也不特殊, 比常驻于大乾九边的精锐强不到哪去。 但因为有靖安侯存在,靖安军得以扬名大乾。 强的不是靖安军,是靖安侯。 兰云川有自知之明,有许多人找过他,张口就是十万两! 只为让他多透露一些靖安军动向。 但他拒绝了,并且将来人杀了。 他将此事告诉侯爷后,只得了一声简单的“知道了”, 但就是如此,让他无比心安。 想到这,他叹了口气,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上东街。 这里是大乾数一数二尊贵的地方,距离城门不算近。 但他只觉得,这段路太短了,让他完不成思考。 此次他带来的军卒有一百,都是北乡城人士,乃是最忠心的存在。 盔甲碰撞的咔嚓声接连不断响起,肃杀之气开始弥漫。 上东街各个府邸隐藏在暗中的护卫都满脸惊骇地看着那一队军卒,大脑陷入了宕机。 发生了什么? 已经陷入沉睡的许多大人物被唤醒,包括几位世袭国公。 他们得到消息后,也不由得微微发愣... 难道是靖安军哗变了? “侯爷有令,包围靖安侯府,不能让一只飞鸟逃出。” 兰云川的声音冷冷响起。 话音落下,身穿黑甲,手拿长刀的军卒们四散而开,迅速包围了靖安侯府。 他们一手拿火把,一手拿长刀,神情严肃凝重。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夜对于靖安军来说并不寻常。 深吸了一口气,兰云川脸上也渐渐变得凝重, 花费了很长时间才下定决心,迈出了第一步。 与他一同进入侯府的还有一百名亲卫。 人数虽然少,但足够了。 靖安侯府大堂,林青没有穿平日里的黑色常服,而是穿上了许久未穿的黑色甲胄。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屋内昏黄的灯光来回闪烁,将他的脸孔照应得忽明忽暗。 大堂内的气氛已经凝固到让人难以呼吸, 兰云川进入其中后,呼吸猛地急促了几分, 而后单膝跪地:“末将兰云川,参见侯爷。” 时间一点点流逝,过了许久上首才传来一声幽幽叹息: “来了....” “那就动手吧,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兰云川猛地抬起头,瞳孔已经收缩到了极点, 眼神开始剧烈摇晃,但他还是没有出言劝阻。 而是重重道了一声:“是!末将定不辱使命!” 盔甲碰撞的声音再次响起,兰云川走出大殿后,轻轻一挥手。 一百军卒顿时四散而开,朝着靖安侯府的各个地方行去。 ... 诸葛瑜作为军中文书,每一日都要处理公文到深夜, 如今也是如此,宽大的桌案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书信,来自各处的情报。 他算是第一道筛选工作,将各处情报汇总,而后再交给靖安侯。 这样能省很大一部分时间。 此时此刻嘛,奋笔疾书的诸葛瑜忽然觉得胸口发闷,脑袋也阵阵作痛,他不禁皱起眉头。 拿起放在桌案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又重重捏了捏眉心。 如今京城的局势太过复杂,每日要处理的信息太多, 稍有不慎就会遗漏掉关键信息,所以他这几日总是睡不好。 不过让他欣慰的是,一些手段布置都已派上了用场,并且取得了不菲的成绩。 这让他觉得,前些日子所作所为,越来越对。 正当他想着后续的处理时,房门前忽然出现了几道身影。 他们就停在门前,没有任何举动,就那么站在那里。 诸葛瑜的一颗心马上提了起来,房间内安静无比,又发现了如此惊悚的一幕。 由不得他不紧张。 “谁!”一声厉呵响起。 但迎接他的不是回答,而是将他从四面八方包围的弩箭! 所有弩箭尾部都有一根细细丝线,连接着一根根细网。 当弩箭绕着诸葛瑜的身体钉入身后的墙壁时,他也被一根根细网牢牢禁锢住! 诸葛瑜顿时目眦尽裂,他的第一反应是朝廷要卸磨杀驴! 击杀在京城的靖安军。 但随即破门而入的几名军卒却让他瞳孔紧缩! 黑甲,长刀,胸前还有靖安军独有的标识,一条深红的丝带, 而且从他们骨子里透露出的冷漠来看,是靖安军无疑。 但这让诸葛瑜更加惊悚!! “你们想要干什么?想要哗变???” 但迎面而入的几名军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快速来到他身前,将细网收紧! 而后将诸葛瑜五花大绑! 任由诸葛瑜如何叫喊,他们都不为所动。 当诸葛瑜被押出来,他看到满院子的靖安军后, 不由得一愣,随后感觉到的是全身的冰冷。 刚刚还中气十足的声音没有了,激烈的反抗也停止了。 双腿犹如灌了铅块一般,沉重无比,甚至只能依靠两名军卒拖行... 他似乎已经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这不禁让他的心怦怦直跳,面如死灰。 第316章 自发而为 靖安侯府的东厢房,是靖安军几位千户的居所。 但兰云川等几人平日里都在京城四处城门居住,所以这里只居住着斥候营的指挥严光。 此时此刻,这里有十名军卒把守。 因为这里还是北乡城军报储存的地方。 京中的情报可以被人查看,但北乡城的情况任何人都不能查阅。 只有严光与靖安侯能够查阅。 此时此刻,兰云川亲自来到此处! 那守卫的十名军卒见到他披坚执锐,先是一愣,随即满脸警惕。 右手的长刀也出鞘了半寸。 兰云川没有与他们废话,手里掏出靖安侯的腰牌, “侯爷有令,抓捕斥候营指挥严光。” “这...” 那十名军卒顿时愣住了,他们没有听错吗? 但兰云川不会与他们废话,轻轻一挥手, 后方顿时冲上来十几名军卒,想要将他们的刀具缴下! “阻挠者斩!”兰云川又发出了一声厉喝,将那十几名军卒吓了一跳。 刚刚拔出的长刀又缩了回去,老老实实被那十几名军卒按在地上。 兰云川见状也长出了一口气,若是他们真的反抗,那事情可就大了。 东厢房的房门缓缓推开,一身常服,手拿信件的严光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 接着,看清眼前景象的他忽然愣住了,瞳孔剧烈摇晃,发出了一声爆呵: “兰云川,你想要干什么!!” 他还以为兰云川哗变了,马上重回屋内拿起了挂在墙上的长刀! 转而冲了出来,但已经有十几把军弩对准了他。 世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只有火把噼里啪啦的爆炸声。 严光额头顿时冒出冷汗,两只眼睛不停转动,呼吸也慢慢变得急促。 兰云川面无表情,冷声说道: “奉侯爷命令,抓捕斥候营指挥千户严光,阻挠者斩!” 严光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居然不是哗变? 是侯爷要抓我? 他的反应没有诸葛瑜快,还未想通其中关键。 “兰云川,你嘴里说的什么屁话,侯爷要抓我?是你想要哗变吧。” “令牌在此。”兰云川同样没有废话,将手里的令牌举了起来。 这下严光彻底陷入了错愕.... “拿下!” 十名军卒顿时上前,浑身散发着冷冽杀意,将他牢牢禁锢住,并且同样五花大绑。 直到此时,严光似乎才想起一些事情,脸色微变... .... 此时的上冻街上已经极为热闹,虽然大街上空无一人,但各家的围墙上都布满了脑袋。 镇国公也是如此,他趴在梯子上,看着斜对面的靖安侯府,脸色时不时地变幻。 “出事了...” 直至此刻,他才知道镇国军与靖安军的真正差距! 因为这些军卒身上散发出来的,都是冷冽的沙场气息。 而且已经有几把军弩对准了他所在的方位, 相信只要他有异动,扳机就会毫不犹豫地扣下。 这才是悍不畏死的军卒,上峰一旦有命令,就算是国公照杀不误。 在靖安侯府内,如镇国公预料的一般,充满了肃杀气息。 林青依旧高坐于上首,而下方已经跪下了十几人。 都是斥候营的斥候,与一些亲卫。 他们面露惊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茫然无措的面面相觑。 而后押解来的诸葛瑜面如死灰,跪在地上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牙关紧锁,双拳紧紧握起。 直到严光被兰云川亲自押解来之后,林青才抬起脑袋,看向下方的军卒。 但所有人都低着脑袋,一言不发,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说说吧,你们都做了什么?”林青安静平和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背后的阴寒,刺得他们不禁打了个寒颤。 “诸葛瑜,你来先说吧。” 见没有人说话,他将视线看向那白衣男子,语气缓慢,神态平和。 “属下知罪,还请侯爷责罚。”诸葛瑜砰地一声,将脑袋抵住地面,满脸懊悔。 “说说你干了什么吧,你是听了谁的命令。” 林青像是没事人一般,拿起了一旁的热茶,小口小口地抿着。 但随着他这一动作,诸葛瑜的心也愈发地凉了下来。 侯爷是军中之人,喝茶只会一口饮尽,何时如此斯文? 深吸了一口气,诸葛瑜缓缓抬起脑袋,慢慢说道: “侯爷..此事是属下一人谋划,其他人只是行动,还请从轻处罚他们。” “是谁让你如此做的?” “是属下自发而为,没有人指使属下。” 林青瞥了一眼这位军中文书,缓缓摇头,将茶杯放在桌上,自语道: “自作聪明。” 他又看向严光,问道:“你是如何做的?我要听详细过程。” 严光此刻面色苍白,似乎恢复了以往的状态,胆小怕事,眼睛不敢直视前方, 只是怯怯说道: “侯爷,您有许多事情不方便做,所以属下觉得...可以代劳。” “甘遥与芦妲二人是在调查安济坊时发现的, 他们的父母以前都是安济坊的劳工,但因为一场意外而丧生, 而后被成为矾楼掌柜的麻五发现, 将其培养为戏子,想要将其送给那些喜好特别的大人。 但属下身为斥候,察觉到二人身上的潜质, 加之如今京中商贾暴增,他们在江南富庶之地见惯了才子佳人。 一般的花魁红颜反而不能引起他们的注意。 所以..我与诸葛瑜便开始筹划,让二人名扬京城....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第一次登台便吸引了诸多商贾前往... 而后口口相传,加之麻五爷发现了他们,想让他们成为招财树。 曾经有商贾五千两银子为其二人赎身,麻五都不曾答应,这更吸引了商贾的注意...” “你们想用他们来干什么?”林青打断了他的叙述,问道。 严光支支吾吾地不说话,脸上充满懊悔。 而诸葛瑜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露出决绝,直起身体: “侯爷...我还命人在王琦云常去的烟花之地散播消息,而她果然上钩...” “而...甘遥此刻为我们所用,能做很多事。” 听到这话,林青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第一次出现暴戾。 “谁让你们这么干的?”他的语气很不好,明显压抑着怒火。 “属下...自发而为。” “愚蠢!!” 第317章 自作聪明 “愚蠢!” 林青带着怒气的声音第一次传出房门,让外面的军卒都脖子一缩。 他眼睛眯了起来,脸上带着耐人寻味的表情,快步走到二人身前,死死盯着他们。 “你们是谁?” “是不是忘了我教过你们的东西,战场之上绝对不要小觑对手。 更何况如今是在京城!京城!!” 林青用力指着地面! “这里是大乾精华所在,卧虎藏龙,随便拎出一个都能将你们吃干抹净!!” “是谁让你们贸然出手的?知道这会带来什么后果吗?” “你我...靖安军,北乡城,都可能因为此而覆灭!!” 林青声音中的怒气越来越大,最后变得震耳欲聋。 让一旁的兰云川都面露畏惧, 在他眼中,侯爷一直都是平淡如水,即使面临山崩也面不改色。 如今还是第一次见到侯爷如此失态。 而且,他此刻也后知后觉,知道了这二人做了什么,不由得生出一丝后怕。 朝堂争斗比战场厮杀更为艰难,而且无声无息。 有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林青在发泄完怒火后,脸色恢复了平静,慢慢走回上首坐下。 淡淡说道:“就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所有经手人员一个都不能漏, 实话告诉你们,如今兵部与都察院已经在查甘遥与芦妲为何名动京城了。 若是不想死,就一五一十,毫不隐瞒地说出来。” 严光与诸葛瑜脸色大变,身体一个哆嗦,险些要倒在地上。 事情居然已经如此严峻了? 他们还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 诸葛瑜的呼吸渐渐急促,眼中闪过一丝坚决: “侯爷...是属下擅作主张,还请侯爷恕罪... 此次行动,直接知情人员七人,操办人员二十一人, 另外还有东厂与西厂的一些人,还有一些京中的帮派,地痞...名单在下官的桌案之上。” 林青看向兰云川,他顿时拱了拱手,径直走出房门.. 不多时,他手拿一封文书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侯爷...” 林青接过名单,仔细看去,脸色愈发阴沉。 “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敢私自调用这么多人,而且还敢让地痞帮派去散播消息...” “真以为这里是北乡城吗?” 见下方几人的脑袋越来越低,林青深吸了一口气, “兰云川!” “属下在!” 林青将文书甩了过去: “告知京兆府,东厂,西厂,锦衣卫,将上方的名字都抓到西厂大牢!! 要快,一刻也不能耽误,要在天亮前完成。 你调五百军卒协助,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是!”兰云川眼中闪过阵阵煞气,脸上的伤疤也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 “此事关乎我们所有人安危,务必要妥善完成。” “是...”兰云川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沉重。 见他离开了,林青坐在上首闭目沉思,想着后续的动作。 朝堂斗争的可怕又一次在他眼前展现。 虽然形势大好,胜利就在眼前,但随时都可能船毁人亡。 若是被兵部与都察院抓到尾巴,那形势便会急转直下。 靖安军也会跌入谷底,甚至会牵连陆务升与黄俊。 大好局势瞬息而亡。 至于他本人,虽然不至于伤筋动骨,但日后若想再做什么事,则变得难上加难。 战场上失败了,还可以卷土重来。 朝堂上失败了,就意味着跌落谷底,没有翻身的机会。 尤其是像他们这些大员,平日里享受多么大的殊荣,掉落谷底就有多么凄惨。 完全是在万仞高山的峭壁上行走,一步不能错,一步不能落。 “你们许诺了甘遥与芦妲什么?”林青看向诸葛瑜,问道。 这二人定然是诸葛瑜出谋划策,严光负责实施。 “他们...他们..想要成亲, 我许诺他们,事成之后将其送到江南富庶之地,让他们做一辈子富家翁。” 林青的眼睛忽然眯了起来,眼中充满凶光,盯着诸葛瑜: “你没打算放他们走吧。” 此话一出,屋内的气氛顿时凝重下来, 诸葛瑜猛地抬头,眼中出现止不住的震惊。 而严光则是将脑袋埋得更低。 “侯爷...他们知道的太多了。”诸葛瑜面色惨白,瞳孔剧烈放大... 喃喃说道:“甘遥..知道我们不会放过他, 所以他...他...他说一旦事成便会自杀, 而芦妲对于这一切都不知情,希望我们给她找一个好人家,嫁了。” “你也没打算放过芦妲吧。” 诸葛瑜点了点头... 林青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怒火,拿起桌上的茶杯就砸了过去! 啪。 茶杯砸到诸葛瑜的头顶,应声碎裂,鲜血喷溅。 “负心多为读书人啊,一个戏子尚且知道舍生取义, 而你!狼心狗肺,为达目的誓不罢休!! 甚至不如那地里耕作的老农,艰难维持生计的馄饨摊主!! 诸葛武侯的姓氏都被你们这些道貌岸然之辈毁于一旦!!” “来人,将其押入西厂大牢!!” 顿时有两名军卒上前,将其押解出去。 诸葛瑜面如死灰,神情灰白,没有一丝要反抗的意思。 “侯爷,属下...请死。”如今已经变得精瘦的严光将头深深抵住地面。 牙齿重重咬住嘴唇,渗出丝丝血迹。 “他为什么找上你,他背后是谁?” 林青忽然恢复了以往的古井无波,眼神也重新变为死寂。 声音空洞,犹如幽灵。 “那日他突然找上我,说...一些侯爷不方便做的事,作为属下的我们要替您去办.. 而他说侯爷想要对左都御史出手,便计划了甘遥芦妲之事。 至于他背后之人...属下猜测,应当是没有的。” 林青脸上突然出现一丝嘲笑: “希望如此吧,读书人都喜欢在幕后指点江山,就算身处军伍也不例外。” 他忽然觉得有些累了,轻轻挥手:“将他们都关起来吧。” 处在门外的军卒顿时冲了进来,将所有人都押解走。 不到三息时间,房间内便剩下了他一人。 看着窗外的月色,他不禁有些感慨: “京城啊..这里的繁华总是能让人迷了心智。” 第318章 以乱治乱 京城夜晚的繁华美不胜收, 街上灯火辉煌,商铺摊贩纷纷摆出商品, 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茶楼酒肆莺歌燕舞,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饮酒作乐,欣赏秦河上的登船,希望自己也上去看看。 城墙上的灯火如同长龙般蜿蜒,将大乾京城都笼罩在内。 但在这繁华背后,隐藏着冷冽与肃杀。 在得到靖安侯的消息后,陆务升与黄俊只是呆滞了片刻,便迅速有了反应。 一道道命令从各自衙门中发出,一队队人马冲出衙门。 平日里隐藏在暗处的暗子,暗探都浮出水面... 他们分工明确,井然有序,名单上的人一个个被抓捕起来。 事实上,这些地痞流氓,帮派首领, 若不是留着他们有用,京兆府早将他们一网打尽。 今日恰好有机会,将平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帮派地痞都抓了起来。 其中目的不言而喻,混淆视听罢了。 而黄俊与陆务升都选择了这个方法, 只要抓的人够多,那京中的大人们便不知道他们的真正目标。 此为无中生有,瞒天过海,暗渡陈仓之计, 乃是武院教材中记载的兵法,如今活灵活现地运用。 京中的行动正在紧锣密鼓的行动, 作为西厂的厂公黄俊,则是轻车熟路地来到靖安侯府。 一进入侯府,他就感受到了与以往不同的凝重气息,压抑得可怕。 来到正堂,他一眼便看到了正坐在上首眉头紧皱,写写画画的林青。 黄俊没有出声打扰,而是静静走到他身旁,看向那纸张。 只见上面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 有京中的各个大人,也有充当棋子的吏员军卒, 他们用一根根丝线连接,最中心是一个名字。 甘遥! 而在甘遥之下,原本是赖二的名字,如今已经被划去。 这...就是走错路的代价。 原本只要手中握有赖二,就能利用两个衙门心中的猜忌, 借力打力,见缝插针,顺势而为。 而在乱局中寻找机会,一直是林青所擅长的事情。 但如今..甘遥的存在,让计划的核心变了。 他只要轻轻一动,原本所有完好无比的布置就会顷刻间崩裂。 大好局面也会付诸东流。 林青此刻的脑袋一个比两个大,他擅长骑兵作战,乱中取胜。 如今却变成了稳扎稳打的攻坚战,还要将希望寄托于他人? 这让林青有些不可接受,所以他一直在寻找化被动为主动的机会。 “侯爷,没有办法吗?” 黄俊面露微笑,依旧是那副过劳模样,眼中充满血丝。 林青长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有,但代价巨大。” “如何做?” 黄俊面露好奇,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这一路行来已经知道了事情原委,但苦思冥想也无法扭转被动。 没想到靖安侯爷心中居然已有对策。 “如今敌在明,我在暗,比他们多了一些从容,只是不知道这种局势能维持多久。 既然早晚要暴露,那不如引入第四方势力,让这京城的水更加混乱。 如此我们也好乱中取胜。” 黄俊的脸色顿时变得严肃,眸子顿时瞪大: “侯爷,您可要想好了, 若是被他们发现是您在暗中搞鬼,那可不是简单的脱层皮那么简单了。 说不定您日后再也没有掌兵的机会。” 称呼的变换昭示着黄俊心中的忐忑以及提醒。 林青又何尝不知,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可能一日,可能两日, 甘遥那边就会暴露问题,届时就算没有足够的证据。 也足够都察院与兵部休战了, 如此一来,意味着计划彻底失败,再想要有所作为,就难得多。 他捏了捏眉心:“不瞒公公说,来自内部的打击才最猝不及防...” 黄俊微微一笑,走到桌旁倒了两杯茶,递给他一杯。 “林青,你还年轻, 想要将事情完美做好是不可能的,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 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说的就是如此。 我们只能把需要做的做好,成与不成还要靠天意.. 你也不用如此急躁,输一次而已,算不得事。” 黄俊脸上露出一些感慨,在缺少外部支撑的时候,他与陛下可是总输。 是在北乡城有靖安军之后才从容许多。 “继续弹劾司徒行贯如何?”林青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黄俊微微错愕... 林青继续说道: “以五军都督府的名义弹劾,前些日子工部说十万大军的军械不够用, 出境作战还需要再等半年, 而兵部主持军械打造的就是右侍郎司徒行贯。 他办事不力,理应遭到弹劾....” 黄俊的眼睛一下子便亮了起来,想到了那日无用的争吵。 没错,在他看来,那就是无用的争吵,真正目的是逼迫陛下关停西厂。 只是没想到...如今还有这番用处? 司徒行贯在经历了被都察院弹劾之后,乃是彻彻底底的死忠王党。 如今恰逢都察院与兵部做法争斗。 此时弹劾他,不管原因与否,王党都要下场与都察院捉对厮杀! 只因司徒行贯他们损失不起。 如今局势骤变,军械变得尤为重要, 而司徒行贯也成了王党钉在工部的一根钉子, 从原本的可有可无变为重要无比。 而五军都督府也可以主动暴露, 进入棋局,当然有所损失,但仍在可承受范围之内。 黄俊知道此举乃弃车保帅之举... 他眼神连连闪烁,浑身气息涌动,想起了那份他送给靖安侯的名单。 沉声说道:“让任靖华出言弹劾,他是左副都督,而且...他还是雍党!” 林青眼中精光大盛,他原本打算亲自出面, 但这话提醒了他,五军都督府中还有一颗雍党的钉子。 与王岩一同经过西虎城之事,进入京城! “用前些日子收集到的军械数目弹劾,也能让五军都督府放下心来,不能让他们白出力。” 黄俊微微一笑: “甚好,此举还可以掩盖今夜的行动,就说...是抓捕偷偷运输军械之人。” 聪明人与聪明人的脑子都大差不差, 三言两语之间,原本巨大的损失似乎降为最低... 甚至...林青忽然觉得,如今的局面比先前的两虎相斗更加妥当。 三方都打得你死我活才是最好的结果。 黄俊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脸上出现鬼魅一笑... “侯爷,此事交给我吧,由我与镇国公说明...” “那就有劳大人了。” “那咱家就先走了,此事还要快些告诉陛下...” “大人慢走。” 第319章 我们的钱! 秋风萧瑟,带来了清凉,带走了夏日的炎热。 昨日夜半靖安军与西厂京兆府的动作还是引起了一众京官的注意。 以他们的敏锐程度,很快便意识到了昨夜京城中出事了。 于是他们纷纷打探,昨夜发生了什么? 但可惜,这种行动寻常的京官根本没有办法知晓。 很快,又一则消息传出,让京官们噤若寒蝉。 五军都督府正三品左副都督任靖华上书弹劾工部右侍郎司徒行贯! 奏疏中直言不讳: 工部左侍郎司徒行贯主造兵器,多中饱私囊, 乃至北疆器械不足,今大战且起,边郎无兵械,此为国贼。 伏愿陛下籍其门,抄其家,更选利害者为之; 此奏疏言简意赅,就连京城百姓都看得懂。 司徒主持打造军械,多年来中饱私囊, 以至于北疆战场军械不足,如今大战将起, 边疆儿郎无兵器可用,此为国贼。 希望陛下将其满门抄斩,另选贤举能! 此消息经通政司放出,京中的富户百姓无不愤怒至极。 富户们心疼多年来缴纳的赋税,居然进了私人腰包。 百姓们愤怒,与他们这样的百姓正在前线厮杀, 却又没有兵器,这如何能行? 霎时间,京兆府便被百姓围了.. 这让陆务升满头大汗,这与他有什么关系啊!! 百姓们不傻,六部三司他们不敢去, 但与京兆府却时常打交道,甚至一些百姓的亲族都在其内做吏员。 他们知道京兆府不会对百姓怎么样,所以便来此地。 嚷嚷着要严惩国贼。 此时此刻,京兆府大堂内,陆务升已经恢复了冷静。 听着外面的喧闹声,他眼中闪过了一丝无奈,心中无声自语: “本官平日里是不是太过仁慈了? 京中这么多衙门,偏偏来我京兆府?” 但想着想着,他的嘴角却勾起了一丝笑意, 对于这些京中百姓,他却是偏爱有加。 而且如今百姓此举,恰恰说明他京兆府官员平日里与民和睦。 而且,他还敏锐地察觉到了,让局势更加混乱的方法。 作为朝堂大员,对于局势的掌控以及预判,自然不会差到哪去。 当日午时,大乾京兆府尹陆务升上疏一封,其中言语字字珠玑。 “民以食为天,军以武为地, 军卒之兵犹民手锄,非所以有所失也。 卒皆民,先下锄,欲引刃而斩,其无刃,可忍而杀之 今京中民怨气四起,已围京兆府,大围之; 予为京兆府君官,载民志,自然不可视, 见其怒容,痛我心中。 唯陛下,彻略推科条。” 军卒手中的兵器就像是百姓手里的锄头,无论如何不能有失, 军卒也是百姓,他们先是放下了赖以生存的锄头, 鼓起勇气拿起刀兵杀敌,抵御外敌。 但发现没有兵刃,这如何能忍? 不知多少京官见到这封奏疏后,脸色大变,直言此疏诛心。 同时也意识到了,这位向来以受气包着称的京兆府大员,露出了獠牙。 京兆府可以不管上意,但绝对不能不听民意。 这京中的百姓商贾,才是京兆府立足之本。 若是连这些支持都失去了,那京兆府将彻底沦为鸡肋。 而百姓们听到这则消息后则是纷纷在京兆府前跪地不起, 大喊青天在上。 此封奏疏一出,京中有志京官不顾上官阻挠, 纷纷上疏,请求朝廷彻查此案。 一时间,原本吸人眼球的都察院与兵部彻底没了声息, 所有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工部之上。 一时间,群情激奋,工部有些摇摇欲坠。 而这次注意力的转移非但没有都察院与兵部干系止戈,反而愈发剑拔弩张。 对于兵部官员来说,他们都知道司徒行贯与自家大人是王党。 所以理当认为,这是有人想要落井下石! 但一些事情能瞒得住普通京官,但瞒不住庄兆等人。 哪有什么落井下石,那任靖华分明是雍党,乃王岩昔日同僚! 此举,不过是都察院想要扩大战事罢了。 这一弹劾同样让王岩措手不及,于当日散直来到任靖华家中。 此时二人相对而坐,脸上尽是云淡风轻, 丝毫没有被京城风云突变的局势所打扰。 酒过三巡,二人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一些。 王岩笑着说道:“靖华兄啊,你这一番举动,可谓是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啊。” 任靖华年约五十,身材匀称,长相高大, 国字脸,一双眸子炯炯有神,长得刚正不阿。 听到这话,他将手中酒杯轻轻放下,叹了口气: “王兄,你与兵部的事情我无意掺和,是工部那些大老爷太过分了。 沈子材已经离京,大军不日就要开拔, 说好的七日之内将军械送入西南山马城, 可他们一拖再拖,还说要等半个月。 要是战事不利,耽搁了进程,五军都督府难辞其咎啊, 几位都督整日骂娘,连我都坐不安稳。” 任靖华脸上出现怒容,用力拍了拍桌子,咬牙切齿地说道: “十万大军啊王兄,每日的吃喝拉撒都是何止万两, 朝廷不肯出钱,都是你我等人在背后鼎力支持, 如今工部却要凭空阻拦? 放肆! 黄俊在京中彻查兵器工坊,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拿钱的是他们工部的人, 现在反而要我们掏钱帮他们擦屁股? 笑话!!!” 砰! 手中的酒杯被任靖华重重打在地上,摔得粉碎。 王岩叹息一声,捏了捏眉心,脸上露出无奈。 他与兵部的牵扯与此事一比,确实太小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们虽然同为雍党,但各自都有各自的利益。 任靖华如今坐在五军都督府的位置上,自然要为大军率先考虑。 而且,此次大军出征,他们都出了大钱的。 对此,王岩也恨得牙痒痒,这工部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脑海中忽然劈过一道闪电,将最近一些事联系在一起,脸色陡然变得怪异。 这...不能吧。 王岩狐疑地看向任靖华,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 “军械与我最近遭遇的事,不会是王党在报复吧... 当初为了交差...三司拿出了兵器工坊一事,并商讨弹劾司徒行贯..” 正拿起酒壶想要往嘴里倒酒的任靖华猛地愣住,眼睛瞪大.. 酒水倒在胡子上也浑然不自知,他也与王岩差不多反应。 “这...不能吧,王首辅向来识大体,有他掌控局面,王党怎么会..” 王岩猛地抬手,制止了他的话,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如今王党可是那庄兆当家,他可是向来睚眦必报!” 第320章 党争 夜深了,银白色的月光洒落大地。 王岩满怀心事的走出任府, 鞋子轻轻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哒”的轻响, 此刻他的眼神如月光一般冰冷,漆黑的眸子透露出肃杀,脸上严肃无比。 他与任靖华将最近发生的事都整理了一番,所有的事似乎都串联了起来。 其内都有若有若无的联系。 三司弹劾司徒行贯,黄俊彻查兵部工坊, 工部推脱军械,兵部又设计对付他女儿...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王党的反击。 来到马车前的王岩站住身形,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京中愈发寒冷了。 “呵...大象无形,庄兆啊庄兆,不愧是京城第一聪明人。 王首辅的本领都被学会了,但...火候还不到家。” 他发出一声冷笑,虽然脸上露出不屑,但心中已经愈发警惕。 那位王首辅的手段,他们这些朝堂大员都曾领教过。 不止一人在其手下吃瘪, 此人做事不露痕迹,大象无形。 往往过程看不到其身影,但往往收获最大, 此事不止发生过一次,各党派忙活了许久,到头来收获最大的却是王党。 如今发生在他身上的一些事,就给他这种感觉。 仿佛冥冥中有一只大手在操控,在下棋, 而他们这些大员们都是棋盘上的棋子,应接不暇。 但如今还是被他发现了端倪。 想到这,王岩迈进马车,长出了一口气。 “幸好五军都督府那些人不长脑子,仓促弹劾,要不然本官还发现不了。” .... 翌日,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弹劾工部右侍郎司徒行贯十桩大罪! 其中第一条,就是蓄养军卒,意图谋反! 并且拿出了曲州都指挥使佟英的供词。 证实其在任职曲州期间,多次收到来自工部的兵器甲胄。 而经办人就是工部右侍郎司徒行贯。 而也是正因为他,曲州的二十万军卒一直满甲满械。 此话一出,无异于掀起轩然大波,拉开党争序幕。 司徒行贯作为王党中人,支持兵部掌控的军队无可厚非。 但坏就坏在,曲州多年无战事,蛮子也不曾大举南下。 天高皇帝远,在此地囤聚军卒军械,你想要干什么? 而且,一直承受草原王庭正面压力的大乾九边, 常常因为没有军械而战败, 各路总兵平均七日就要上一封奏疏, 向朝廷讨要军械,工部一直以打造不及推脱。 但如今,曲州的二十万军卒却满甲满械,意欲何为? 此弹劾一经出现,可谓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日,工部右侍郎司徒行贯下都察院大狱,西厂都察院联合查案。 工部尚书丘法成御下不严,罚奉一年。 工部左侍郎燕处信监察不力,罚奉半年。 而此事太过严重,以至于将王党众人都被打得措手不及,想要出手援救已经晚了。 而且...如此大案,就是想要营救,各部都要脱一层皮。 更何况如今都察院已经拉开阵仗, 准备与王党斗法,其背后的雍党同样不可小觑。 不要忘了,还有在一旁虎视眈眈的五军都督府。 甚至他们放出话来,谁不给军械,他们就让谁好看。 兵部,作为兵部主官,王党话事人的庄兆在得知了这个消息后, 连摔了三个前朝名贵茶杯,这还不足以平息怒火。 此刻他正满脸怒容,在屋内来回踱步,嘴里一个劲地念叨着... “王岩,王琦云,王岩...” 这次都察院的悍然出击,理当被他认为是都察院的反击。 一切都是为了报复。 此刻他面容阴寒,眼里透着寒光, 司徒行贯的倒下对王党来说是个重要打击, 毕竟从大乾决定出兵那一刻,他不再是以往的小透明,边缘人物。 而是举足轻重,尤其是在如此关键时刻, 谁掌控了军械,谁就能有极大的话语权。 只是如今,一切尽数葬送。 他心里明白,司徒行贯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救了。 如今谁出手,谁就会被都察院盯上,落得一身狼狈。 “既然你想要掀起党争,那我就随你的愿。” 庄兆的眼睛眯了起来,脸上尽是寒光。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是颇为谨慎,将今日的事情梳理一番。 对王岩的一举一动都有具体剖析, 最后他叹了口气,心中无声自语: “我还是太过松懈了,自都察院弹劾司徒行贯未果后, 我就应该采取行动,主动出击。 如今都察院先人一步,抢了先机,倒是有些被动。” 更让他气愤的是,一直被他有意无视的佟英,居然会给他来上这关键一击。 “大意了...” 庄兆走到桌案之前来回翻找,终于找出了佟英托人带出来的书信, 上面的封蜡还完好无损。 见到这几封书信,庄兆忽然恢复了冷静,自嘲一笑: “他有如此反应也是应该的,此事倒是我做错了。” 庄兆将那放置已久的书信随意一丢,还是没有选择查看。 而是思量着该如何反击。 看如今王岩的态势,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甚至不惜以女儿来作诱饵。 这让庄兆对这位左都御史以往的形象大为改变。 思虑片刻,庄兆觉得如今党争又起,还是要去问问老师的意见。 “来人,备马,去文渊阁。” ..... 太阳渐渐落山,京中官员们提起来的心却没有落下,而且还愈发紧张。 几日来,京中发生的一切让他们眼花缭乱, 一件事情还没结束,另一件事情又再次掀起,并且越来越大。 而且自从司徒行贯下狱之后,党争便开始了。 王党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这使得今日的花岭街都冷清了不少, 官员权贵们都聚集三两好友,互相商讨,以求看清京中局势。 又或者如何在此次大变中谋得好处。 两党两部相争,不管哪一方落败, 又或者半途止戈,都会空缺出大量位置。 这让京官们看到了再进一步的希望。 工部是肥差,都察院是美差,不管进入哪里,都是一件喜事。 但风波未落,他们是小鱼小虾,只能在大鱼的夹缝里生存。 不可轻易露头。 但陆务升不同,他是此事的幕后推手之一, 此刻他在京兆府侧厅一人独饮, 尽管已经喝了许多酒,但眼神依旧平静冷冽。 此刻他心里只有佩服。 只是七千两银子的小事,经过那人推波助澜,竟然连工部侍郎都倒下了。 同时他心里有后怕,有期待。 他是推手之一,承担着巨大危险, 但同样的,一旦成功,他也将收获很大一块蛋糕。 “入主都察院...”陆务升喃喃说着,眼神愈发坚定, 索性将酒杯放下,拿起一旁的酒坛,“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 第321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皇城,文渊阁。 作为内阁首辅的王无修整日忙碌,没有一丝一毫空闲时间。 如今京中的风波他知道,但不想管。 事情孰轻孰重他分得清,如今西南用兵一事才是最主要的,再就是给予蛮族惩戒。 只要顺应大势,自然可以获得相应的好处。 不用费尽心力与人争抢。 这时,一名年长吏员轻轻走了进来,来到桌案前轻轻附身: “阁老,庄大人来了。” 沉浸在公文中的王无修抬起脑袋,充满精明的眼中出现一丝浑浊,这代表着他心神的刹那放松。 上了年纪就是如此,一旦放松心神,眼神就会失去锐利。 “叫他进来吧。” 王无修沉声开口,将手里的奏折轻轻合上,慢慢站了起来。 等庄兆进来后,王无修正在文渊阁内慢慢走着,轻轻活动身体。 太医院的御医几乎每日都要叮嘱朝堂各位大人,不可久坐。 但总是忘了时间。 王无修也是如此,看了看时间, 距离上一次起来活动身体,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前了。 “老师,您走慢一些,御医不是说了嘛,缓行缓动。” 庄兆连忙上前,府主王无修,面露关切。 看着自己这位弟子关切的模样,王无修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无碍,老夫只是老了,有些毛病也是应该的。” “老师还要注意身体啊,来..我扶您坐下。” 庄兆将他扶到一旁的长椅上,并且恭敬地倒了杯茶,递到他身前。 王无修面露满意,点了点头,轻轻将茶杯拿起: “你来找老夫何事?兵部的公文是不多吗?” 如今恰逢大战,所有衙门的主官几乎都片刻不曾离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庄兆面容一僵,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啊,太过聪明,向来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如今乃关键时期,你更要谨慎。”王无修语重心长地说道。 “老师...您是说?”庄兆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不知为何,刚刚他来前还充满忐忑,但只要站在老师身旁,没来由地就感受到了宁静。 王无修轻轻抿了一口茶水,云淡风轻地说道: “事情有轻重缓急,如今我已经老了,你是话事人,但老夫还是想要告诉你。 不要小觑对手,就算要掀起党争大战,也不要在近日。 如此,就算你胜了王岩,京官们都会对你不喜。 衮衮诸公也会觉得你不够稳重。” 顿了顿,王无修面露感慨: “你是我的弟子,日后我会推你入阁,但你行事也不要太过张扬。 若是你浑身是刺,让衮衮诸公如何信任你?如何接近你? 一个行事偏激,不稳重的阁臣,是所有大人都不喜欢的。 这一点,你要改, 当然你还年轻,难免心有锐利,这也是好事。” “入阁?”庄兆心神一个恍惚,险些无法自控。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将来他要入阁,接替王党的势力。 但王无修一直没有明说,他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 作为宦海沉浮多年的大员,他深知没有真正到手的东西,都做不得数。 但即便如此,能有一个承诺也是极好的。 “弟子...谨记。”庄兆站起身,面露郑重地朝王无修深深一拜。 “坐,你与王岩的恩怨我不了解,但他向来不是轻举妄动之人,此事你还需要仔细探查。” 此话一出,庄兆瞳孔骤然收缩,他听明白了老师的意思。 只见他脸上顿时露出阴寒,眼睛也眯了起来: “老师...您是说?背后有鬼?” 王无修面色平静,没有及时回答,而是就坐在那里沉默不语。 过了足足十息,他才缓缓说道: “可能吧,事态的发展有一些失控,你近些日子有做过什么事吗?” 庄兆知道这是老师在帮他排查潜在的敌人, 于是便将近日来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因为将要掀起大战,所以也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索性直言不讳。 王无修听后面露沉思,缓缓点了点头: “这些都是小打小闹,一些钱财而已,今日吃了亏,明日赚回来便是, 没人会放在心上,不是他们做的。” “那...雍党为何要继续弹劾司徒行贯,摆出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庄兆有些不解。 在他看来,这就是党争的拉开的前兆。 王无修听后叹了口气, “维先啊,你是真聪明人,所以难免多想。 但事情往往没有那么复杂,是人心使得太复杂了。 那任靖华还是左副都督,如今工部不给军械, 大军就算开拔也无用,他能不着急吗?” 庄兆也是聪明人,如今一点就透:“您是说..任靖华的弹劾是自发而为? 只是被王岩加以利用?” 说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是了,那佟英进京后一直在都察院大狱, 王岩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这个时候说, 明显是要推波助澜,先下手为强!” 王无修满意地点点头,面容含笑,花白的胡子变得柔顺。 “所以你不要将雍党牵扯进去,若是要厮杀,只针对王岩一人即可。 前些日子我看过一本书,那里说获得战争最快的方法就是人多打人少。 朝堂争斗也是如此,你的朋友多,他的朋友就少,也就更容易输。” 庄兆此刻的眼睛亮亮的,其内寒气逼人。 “老师,弟子明白了。如今恰逢大乱,谁都不想牵扯进来,日后的行动我只针对王岩。 那雍党也会袖手旁观,只是...都察院对雍党来说还很重要, 他们会轻易放弃吗?” “工部掌管军械打造的右侍郎同样重要,但在生死面前,都不重要。” 此话一出,庄兆不由得感受到了一股寒气。 老师一直都是这样,讲什么事都看得很明白。 该救的时候就算顶撞皇帝,与朝堂文武为敌也会救。 不该救的时候纵使千般重要,依旧会果断舍弃,不会有任何恋恋不舍。 庄兆忽然有种感觉,若是他犯了不可违背的错事, 老师也会将他舍弃,如此...他的心中愈发敬畏。 “多谢老师指点,维先明白了, 此番回去,定要与王岩决个生死。 我们失去了工部右侍郎,那就让他失去都察院。” 看着面露决绝的庄兆,王无修缓缓摇头,叹了口气: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去做吧, 但老师还要提醒你,不要想太多,有件事没那么复杂。” “多谢老师指点!” 第322章 玉簪酒,断肠天 等庄兆走后,王无修看着重新恢复安静的文渊阁,默默叹了口气。 人老了,就耐不住寂寞,总想有人在身旁陪陪自己。 他缓缓站起身,慢慢走到桌案前,从中拿出一封书信,仔细查看。 “爹,孩儿已经离家,不日就会到京城,届时好好陪陪爹。” 信很短,上面也差远了,但王无修就是看了许久。 以至于他那冰冷干枯的脸上都露出笑容。 过了许久,他才重重出了一口气。 如今儿子要来京城,他感觉身躯中又多了一些力量,就像枯木逢春。 也正是因为儿子要来了,他如今整日批阅文书,一刻不停。 为的就是早些挤出时间,好陪一陪自家孩儿。 思来想去,王无修面容恢复了平静,如今京中还是不要有大乱为好。 “来人。” 一道同样干枯消瘦的身影慢慢走进文渊阁,微微躬身。 “老爷。” 王无修没有说话,而是一直在那里静静思考, 那老者的身体也没有直起,就那么弯在那里。 过了许久,王无修才悠悠说道: “听说最近京城兴起了两个戏子, 查一查他们,看看是什么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是。”干瘦老者的身躯更弯了,而后缓缓退出文渊阁。 空旷的文渊阁过了许久才有淡淡的自语声传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言不由衷定有鬼。” ..... 武安侯府,作为风暴中心的王琦云,却没有感受到多少外界的风波。 每日依旧寻欢作乐,好不快活。 这一切都她也知道为何,因为有个好爹。 此刻宽大的房间内,王琦云倚靠在椅子上,脸颊微红,手中拿着酒杯。 两只精美的绣花鞋被她勾在脚尖,摇摇欲坠。 而作为京中新兴起的大家甘遥, 此刻正弱弱地跪在地上,等待吩咐。 尽管他是男子,但此刻也是女子妆容, 凄楚的模样倒是比一些女子还要动人。 这几日他可谓是见识到了高门大户内有多么混乱... 这比他之前听到的还要可怕。 想着想着,他脸上的凄楚不由的加重了一些, 不知多少名满京城的花魁红颜唱曲大家, 在被一些大人看中后,卑微至极。 在那云端上的大人物眼中, 他们这些人,只不过是随意可以丢弃的玩物罢了。 就如这侯府正圈养的宠物,任主家打骂。 “过来。”柔媚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 甘遥一个哆嗦,眼里闪过畏惧,连忙爬了过去... 屋内地板上都铺着名贵地毯,柔软无比,爬在上面没有感到任何阻塞。 只是心里的愤恨,让他愈发抬不起头。 他早就听说有不少嫁给大老爷的花魁红颜自杀, 之前他还曾信誓旦旦地说是他们矫情。 如今,他也有如此想法。 “来。”王琦云摸了摸甘遥的脑袋,轻轻拍打, 将他的脑袋扭了过来,而后轻轻闭上眼睛。 甘遥脸上充满凄楚,他自然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便..跪附着转过身子,扬起脑袋... 夜色渐深,甘遥服侍着王琦云歇息。 柔软的大床上能躺下两个人, 但他却只能睡在地上,感受着秋日的萧瑟与寒冷。 尽管房间内很是温热,充满了旖旎气息,但甘遥还是觉得心中冰冷。 今日王夫人忽然对他说,要将芦妲也接过来,与他团聚。 让他们二人一起留在武安侯府,一起侍奉于她。 当时甘遥没有说话,还被打了一巴掌,骂了一句狗奴才。 但他依旧没有说话,又被打了两巴掌。 甘遥慢慢抬起身子,看着床上那陷入熟睡的姣好面容,呼吸慢慢急促。 眼神中的凄苦也慢慢变为愤怒,委屈,随即是悔恨,以及冰冷。 他之所以来武安侯府,如此尽心尽力地侍奉, 就是那神秘人答应他, 能让芦妲过上好日子,找个好人家嫁了。 如今这王夫人居然要将芦妲一起接过来,忍受这种屈辱... 甘遥如何能忍。 他虽然被矾楼一直当做女人培养,但他去矾楼之前已经记事了,知道自己是男人。 后来认识了芦妲之后,便知道了要保护自己的女人。 戏里戏外,他经常与芦妲搂在一起。 说来可笑,任谁看到,那都是两个女人依偎在一起。 甚至因为芦妲体形英武,他反而像是那个被保护的女人。 但甘遥一直知道,芦妲是胆小的,需要他来保护。 所以当有人找到他后,他几乎没作考虑便答应了下来。 两个人活不了,能活一个人也是极好的。 得他来到武安侯府已经几日了, 一直没有人找上门来,这让他的心愈发慌乱。 原本在矾楼还能听食客们说一番京城趣事, 但在这里,京城变成了如何模样,他一概不知。 不知道外面党争风波愈发混乱, 不知道因为他,朝堂两位大员都准备你死我活。 但他知道,只要等在这里,芦妲会来与他重聚的。 这点甘遥深信不疑,这些大人物太强大了。 让他看不到甘遥一丝一毫逃脱的希望。 想到这,甘遥的眼神慢慢变得坚定, 加上他柔媚的脸孔,倒是显得英姿勃发。 他将身上的白色纱裙轻轻脱下,赤裸着上半身,露出雪白滑腻的肌肤。 这是让女人都叹为观止的肌肤。 就连眼前的王夫人见到,也不禁连连感慨。 他将纱裙丢在地上,自顾自地走到桌边, 拿起了桌上的酒杯,将其内酒水一饮而尽。 酒水顺着嘴角滑落,也让他的神情愈发癫狂, 他拎着酒壶,慢慢来到床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床上躺着的美人。 发出了一声轻笑,慢慢将插在头顶的玉簪拔下。 玉簪并不名贵,上面似乎还带着芦妲身上的清香。 即便几日没见,但甘遥记得很清楚。 将玉簪握在手上,甘遥的呼吸渐渐平稳... 没有了往日的畏惧害怕,反倒是多了一些忐忑。 “不知那人会不会信守承诺,总之...比来这里好。” 他看着王夫人那带着薄红的纤细脖颈,没有犹豫! 狠狠地刺了下去! 鲜血喷溅,溅到了甘遥脸上, 但他柔媚的脸上没有任何畏惧,反而充满决然! 早在矾楼他就见过如何杀人,每当出现有异心的妓子, 那长得很凶的麻掌柜都会将那人带到所有人面前, 让楼内的伙计一番凌辱后再将其杀掉。 玉簪刺入喉咙,然后狠狠一划! 鲜血再次喷溅,王琦云慌不择路地捂住脖子,挣扎着想要发出声音。 但甘遥知道,如此杀人,不光会没有任何声音,还会让死者充满痛苦。 时间一点点流逝,王夫人脖颈处的血慢慢变得少了。 脸色也变得铁青,渐渐没了血色。 原本姣好的身体也慢慢开始抽搐,抖动。 没一会儿就不动了,甘遥知道,这就是死了。 看着原本好看的王夫人变成了丑八怪, 他没有感觉到害怕,反而觉得这才是她的真正面孔。 看了看玉簪,甘遥莞尔一笑,将其插入发间。 拿起一旁酒壶,在屋内轻轻舞动,他红唇轻启, 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声音低沉,慢慢变得高亢。 是他与芦妲最擅长的《玉簪酒》,也是分别时的乐。 芦妲没在,甘遥便一人分饰两角,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方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 “山河远阔,路途漫。” “戏曲词终,情未尽。” “别苦如疾,一路顺风去。” “再聚首时,共饮美酒。” .... 白衣翩跹血泪斑, 红颜薄命舞凄寒。 风华绝代谁堪比, 一曲玉簪断肠天。 .... 第323章 心死 王琦云死了。 天刚蒙蒙亮,京中的大人物们便知晓了这个消息,被从睡梦中惊醒。 死了?怎么会死了? 就连与王岩敌对的政敌,此刻也满脸的不可思议。 朝中争斗,不涉及家人,只有在真正结束之后一起清算。 如今胜负未分,王琦云为什么死了? 她怎么能死? 一时间,朝野震动,天还没亮,诸位大人就已经起床,开始派人出去打探消息。 终于,最新的消息传来。 与之一同死的,还有矾楼的一位大家,甘遥。 二人一同倒在血泊中,凶手也已经确定,就是那甘遥。 而且...还有一些隐秘的消息传出,杀人的手法非常专业。 没有丝毫声音发出,是丫鬟想要叫王琦云起夜,迟迟未见答应这才推门而入。 发现二人倒在血泊之中。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关键,甘遥是谁的人? 是谁让他这么做的? 都察院大狱,这里阴暗无比,全年无光。 刑部的天牢关押拓跋砚,那里的犯人都被转移到了此地,所以显得这里也愈发混乱。 此时此刻,都察院大狱最深处。 此次京城风云的核心麻五就被关押在这里。 这是一间不大的牢房,潮湿的腥味弥漫,地上都是未干的血污。 而作为这间牢房的主人麻五,此刻正被头朝下,倒挂在屋顶。 浑身血淋淋的,没有一块好肉,有两名吏员在不停地抽打。 用的乃是都察院特意打造的鞭子, 上面有着一根根倒刺,每一次抽打都会带走麻五的一丝丝血肉。 止不住的鲜血已经将麻五的脸都覆盖住,让他呼吸困难。 一旁有一位穿黑衣的老者,此刻他微眯双目,体内雄厚的气机不断涌出,进入麻五体内。 这也是他遭受如此酷刑还未死的原因。 老者目光阴寒,默默站起身,来到倒挂的麻五身前。 从他的胸口处拿起一根还连带着的肉丝,而后重重一扯! “啊!!!” 虚弱无比的麻五还是发出了哀嚎。 老者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眯起了眼睛,冷冷问道: “告诉老夫,是谁指使你如此做的,甘遥是谁的人?” “大人,我说了,我说了啊...是我自己要做的。” 尽管已经问过不知多少遍,得到的依旧是这个答案,这让老者的脸色愈发难看, “甘遥呢?甘遥是谁的人?” “甘遥不是谁的人啊..他是济安坊活计伙计的孩子, 小人看他可怜,便将其收留,给他一碗饭吃。”麻五的虚弱的声音中带着痛苦。 他不知道为什么,兵部的大人们还没有人来救他, 也不知为什么都察院的大人会与他这个小人物过不去。 他明明都已经说了啊。 老者面色阴沉,这都是已经知道的信息,他的呼吸急促了几分,冷声下令: “撕肉五十条。” 此话一出,麻五倒挂的身体顿时扭曲起来,唯一没有被血污染红的眼睛里闪过畏惧。 两名吏员放下手中的鞭子,在他的身躯上找着已经开口的血肉,反方向一条条撕了下来.... 其残忍程度,骇人听闻。 就连一旁牢房的罪犯此刻都瑟瑟发抖。 他们不知道旁边牢房里的人是谁,但这种惨绝人寰的折磨已经持续了三天,一刻都不曾停歇。 如今,麻五的哀嚎声再次响起,每撕掉一条肉,他都会大喊求饶。 但吏员们依旧不管不顾,这是他们的职责。 麻五此刻心如死灰,很难想象, 三天前他还是京城第一楼的掌柜,受人尊敬,不知多少商人都仰其鼻息。 身份的变换得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但在这都察院大狱,就算是他想死,也死不成。 这时,原本喧闹的都察院大狱忽然安静了下来。 安静得可怕。 从上方的大门中走出一位素衣老者,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反而平静异常。 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压迫感。 犯人们不知道这老者是谁, 但不管是牢头,还是掌管刑狱的大人,此刻都大气不敢喘,低着脑袋跟在后面。 从这老者身上,他们察觉到了异常恐怖压抑的气息, 他们毫不怀疑,这人能一言定他们生死。 老者的视线扫过牢狱,发现这里的人太多了,以至于有些拥挤。 只见他缓缓开口:“犯人太多了。” 后方的蓝衣官员顿时领悟,匆忙说道: “总宪大人,下官这就杀一部分。” 说完,他匆忙地挥了挥手,顿时有吏员上前, 将一些准备秋后问斩的犯人拖了出来,就地斩杀! 一时间,哀嚎声四起,但在牢狱中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将脑袋低了下去。 总宪。 大乾都察院长官左都御史,王岩。 他来到最里面的牢狱,一眼便看到了倒挂的麻五。 不管是吏员还是那老者都恭敬起身,站在一旁,轻声说道: “总宪大人。” “问出什么了吗?是谁指使他做的?” 老者面色阴沉,沉声说道:“回禀大人,这三日里麻五一直称其是自发而为。” “自发而为?”王岩轻声重复了一遍,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慢慢走上前,看着那具血肉模糊的身体。 “那甘遥呢,他杀我女儿,也是自发而为?” 麻五一下子愣住了,甘遥怎么了?甘遥杀了他女儿? “麻五,你是矾楼的掌柜,也算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告诉本官,你为谁做事,甘遥是听了谁的命令, 只要你说了,本官可以既往不咎,你还能回去做你的掌柜。” 王岩轻缓的语气忽然变得阴冷, “若是你不说,你会被做成人彘,丢入茅厕。” 王岩轻轻挥手,一旁的吏员顿时递上一本名册,他轻轻打开,说道: “若是不说,你家一十三口人今夜就会死于大火, 对了,还有你隐藏在扬州的两个儿子,也逃不过。” 麻五顿时挣扎起来,身体来回扭动, 也不顾脸上的疼痛,眼睛瞪大,其内布满血丝,里面露出恐惧,狰狞恐怖。 “他们什么都知道!!” 他心里不由得感受到一股悲凉,作为被推出来的前台人物,是不可善终的。 所以他早将隐秘生下的两个儿子送去扬州,那几个女人也被他掐死,妥善处理。 甚至....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孩子送去了哪里。 但没想到,眼前这人居然知道。 “什么都瞒不过他们...” “别人看我风光无限,但只有我知道,蝼蚁尚且能够偷生,而我不如蝼蚁..” 一时间,麻五哀莫大于心死。 第324章 非常时行非常事 不知为何,今日的王岩比平日有了一些变化。 眼中不再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有时会露出癫狂。 甚至连以往挺直的腰背,都有些微微弯曲, 脸上也多了几道皱纹,似乎变得苍老了许多。 人活在世,最残酷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而王岩在十年间送走了自己的发妻儿子,如今又送走了自己唯一的女儿。 他现在表现出来的一丝丝平静,已经是多年修养的极限了。 甚至脑海中的理智也不剩多少,他如今只想复仇。 王琦云的死很蹊跷,他至今都没有想明白。 到底是有人要对他动手,还是对他女儿动手。 七千两银子的风波还没过去,党争愈演愈烈。 但正主却死了。 任谁都能看出其中的不同寻常,但哪里不同寻常,王岩又说不出来。 只是觉得,这背后似乎有一股势力在操控一切。 是兵部还是王党? 又或者因为佟英之事,惹得其他人不满,他不确定。 也不想去确定,如今局面, 只要王党不想与都察院鱼死网破,那就要替他找出杀害自己女儿的幕后真凶! 若是找不出,王岩眼中闪过一丝冰冷,那真凶就是他们。 王岩深吸了一口气,以往厌恶的血腥味似乎也没有那么难闻。 “你的背后之人是谁,甘遥是谁的人,受谁指使,赖二去了哪!!” 麻五此刻对于自己能否活着出去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并且对他的家人也是如此,他太清楚高居庙堂之上的大人物是如何想的。 他们的位置太高,身边四处都是敌人,为了日后安稳,一定会将一切都悄无声息地抹除。 今日王岩在这里敢说这话, 那他的家人,与扬州的两个儿子定然活不了。 他已经不想说话了,忙碌了一辈子,不为自己也为家人。 到头来却牵扯了自己的家人。 早知道...当年就继续在济安坊里做伙计了,虽然贫苦,但好歹也能苟活。 倒挂的麻五忽然看到了王岩的脸变得狰狞。 不知为何,他忽然很想笑,他也没有控制,便笑了出来。 这王岩与他有什么不同?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女儿死了?死得好啊...”沙哑干涩的声音从他的嗓子里挤了出来。 回响在这阴暗的牢房中,让所有人都呼吸一滞。 此话一出,王岩忽然冷静了下来,脸上的狰狞消失不见,只是眼神愈发平淡。 “你肯承认了?” “不.”麻五缓缓摇头,扯动着脖子上已经干涩的血泥。 “东家,你我无冤无仇,我也没必要去陷害小姐,一切都是麻某自发而为。” “呵呵...”麻五干笑一声,声音悠长空洞,带着死寂: “是杀是剐,悉听尊便吧,我麻五杀了那么多人,如今也是报复了。” 说着,他的声音陡然变得阴冷,像是冬日里穿过屋檐的寒风,冰冷刺骨: “只是不知....王大人的报应何时来?” “哈哈哈哈。” 王岩静静地看着猖狂大笑的麻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轻轻挥了挥手。 顿时有两名吏员将其带走... 大人既然说要将其做成人彘,那就做好了。 他慢慢转过身,看着噤若寒蝉的一众罪犯,脸上扯出一丝冷笑,淡淡说道: “传令下去,提审曲州承宣布政使司下右布政使田云光,邀刑部共同审理此案。” 在一旁一直默默无闻的廖伯升脸色大变! 田云光是兵部尚书庄兆一党,朝野皆知。 如今提审了佟英还不够,居然还要提审他? 那下一个死的是谁? 他快步上前,压低声音,沉声说道: “大人...还请冷静,佟英之事已经引起诸公不满, 若是再将田云光牵扯进来...下官担心,下官担心...” 王岩目光锐利,知道他想要说什么,轻哼一声: “不管是谁动手杀了琦云,本官倒是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胆子来杀老夫。” 说完,王岩挥袖离去,留下廖伯升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 各地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按察使司, 其中能说得上话的大员,有一个算一个都在京中或多或少有依靠,有人脉。 或是做师,或是同科,或是同籍... 总之,这是心照不宣的事实。 但大乾之所以采用籍贯回避,南人官北、北人官南的用人制度, 就是为了防止地方官员与当地豪强结党营私。 大乾虽然过了三百年,虽然此话已经是一纸空文, 但真要追究下来,也是大罪。 而地方官员与京中官员相互勾结,更是比这更大的罪过。 但如今国朝式微,有些规矩已经被默认打破,但不可明说。 查案也只查到地方大员,就到此为止,不可再行深究。 如先前彭州的李术,只要他肯去死,私盐一案也就有了结。 曲州也是如此,洪应平已死,佟英与田云光已经捉拿归案,秋后问斩即可,不可再行深究。 如今利用佟英将司徒行贯扳倒已经是犯了忌讳,如今居然还要用? 不用想,朝堂上也会掀起轩然大波。 都察院将成为众矢之的, 王岩如今无妻无儿无女,当然无所畏惧。 但廖伯升不行,他还年轻,有大好前程,若此事他办了... 那毫无疑问,面对朝堂诸公的不喜, 他再无存进,就算是黯然离开京城也是理所应当。 一时间,廖伯升额头浸出冷汗,脊背发寒,眼神中露出纠结。 但不管如何,他也不会蠢到去投靠其他人。 如今胜负未分,他不可摇旗投降,也不可举棋不定, 若是如此做了, 非但不会惹朝堂诸公赏识,反而会让他的处境愈发举步维艰,可能还会有牢狱之灾。 毕竟一个不坚定的人是不配被信任的。 所以,留在他眼前的只有一条路,努力阻止总宪大人行过激之举... 但...这何其难也。 一时间,正四品都察院佥都御史也觉得自己身如蝼蚁, 如那夹在大船中的小舟,同样身不由己,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这官啊,做到什么时候才能掌控自身...” 收起心中思绪,廖伯升默默叹了口气,迈动步子走出监牢.. 临行前,他视线一撇,已经看到麻五被拒去了双臂双腿, 奇怪的是,他居然还在笑? 甚至看向自己时,还带着那么一丝丝嘲讽? 廖伯升觉得自己看错了,摇了摇头,又重重叹了口气... 第325章 小人物亦有大作为 “王琦云死了?” 林青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也十分震惊, 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诸葛瑜欺骗了他。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发现此事有些蹊跷。 自从甘遥进入武安侯府以来,严光与诸葛瑜便没有再联系, 很难说是因为他们的命令,甘遥才痛下杀手。 而后林青便想到了,或许有第四方势力出手, 想要让兵部与都察院一番大战,如此好收取渔翁之利。 而首当其冲的便是京兆府尹陆务升。 只要王岩能够倒台,那加上他给的承诺,陆务升很有机会入主都察院。 但很快,林青便摇摇头,将这个可能性排除。 陆务升不是傻子,他同样处于战局之外,能看得更清楚。 如今的局势便是,交战双方水深火热,还在保持着最基本的克制。 而这时一旦有第三方势力插手, 那这二者定会偃旗息鼓,将矛头对准这第三方势力。 谁率先出手,谁嫌疑最大! 所以陆务升不可能如此愚蠢,这个世界上没有天衣无缝的事情, 只要做过,定然会留下痕迹! 都察院与兵部联合,这种痕迹便会放大,放大到足以找出陆务升。 想了半天,林青的脸色变得怪异,他站了起来,在屋中来回踱步。 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难道...这甘遥也是自发而为? 如今似乎只有这一种解释, 诸多不合理的答案中,最不合理的那个往往才是正确答案。 他是如麻五一般,自发而为! 恰恰就是如此,无懈可击,查无可查,追无可追。 甘遥为什么这样做,林青不知道。 但事情的发展似乎超出他的想象, 纵观史书,小人物改变天下大势的例子很少, 但如今,他似乎就见到了。 两个小人物的自发而为,彻底扰乱了京城的局势。 先有麻五师心自用,后有甘遥擅作主张, 两个人的行动,将给大乾朝堂带来猛烈一击。 林青此刻都不用想,王岩此刻想必已经疯了,谁挡在他面前,谁就是敌人。 王琦云是他唯一的女儿,也是他的软肋。 如今唯一桎梏他的女儿消失了,那王岩自然可以做到..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此时此刻,京兆府尹陆务升匆匆赶来武院, 见到守门的军卒也不等待通传,便急匆匆地入内。 最后在大堂见到了靖安侯爷。 此刻他脸色难看,眼中充满血丝,嘴唇翕动,显得有些惊惶失措。 进入屋内,他一把将房门关上,立刻说道: “侯爷,此事不是下官所为!” 见他如此着急,林青不由得感受到一些怪异,看来这京中到处都是聪明人。 陆务升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是第一嫌疑人,所以匆匆赶来澄清。 “陆大人,你慌什么?” 林青微微一笑,将桌上的茶杯推过去一个,示意他坐下。 没有见到靖安侯的愤怒,陆务升心里这才安心了一些,与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时省力。 “下官有些心慌,若是被王岩发现我等在背后密谋,那...”说着,他脸上变得犹豫。 “莫慌,我等只是顺势而为,那麻五是擅作主张,给了我们机会。 而如今甘遥也是如此,我们没有留下破绽。” 听他这么一说,陆务升的神情缓和了一些,沉声说道: “侯爷,此事我们如何应对?” “应对?”林青想了想,缓缓摇头: “什么也不需要做,兵法有云,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 陆务升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林青笑了笑,解释道: “是说,行军打仗,两军对垒, 要调动敌人,不要被敌人所调动, 更有集兵法大成者还能指挥敌人, 让其按照自己心中的设想去做,如此每战都立于不败之地。 王琦云被杀...此事在京中定然掀起轩然大波,王岩不会不知道.. 那这消息,又是如何传出来的? 武安侯府,可不是什么简单的地方。 天还没亮,衙门还没上衙,京中的大人似乎都已经知道了... 此事太过蹊跷,等等看吧。” 陆务升猛地瞪大眼睛,一时间有些不寒而栗。 “您...您...您是说?这消息是王岩自己放出来的? 他想要利用女儿的死,来找出真正敌人?” 林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似笑非笑地说道: “此事本侯怎么会知道,只是觉得蹊跷,有这种可能罢了。 王岩不是等闲人,女儿既然已经死了, 他要考虑的应该是权衡利弊,找出真正凶手, 而不是气急败坏地找人复仇,所以...近日来不要轻举妄动。 对了,芦妲那里,你没有派人监视吧。” 陆务升脸色一僵,嘟囔道: “还未曾,但下官来就是想问问芦妲要不要控制起来...” 他额头浸出冷汗,伸出手擦了擦...脊背已然发凉。 “幸好...下官没有擅自行事,否则...否则...” 他此刻十分感慨,庆幸自己多年来养成的谨慎... 如今经靖安侯这么一提醒,他也意识到了。 那芦妲身边定然是天罗地网。 不光是都察院,兵部,想来还有其他势力... 谁去动芦妲,不管是不是凶手! 都要遭到都察院与兵部的雷霆一击。 林青慢慢一笑,拿起桌上茶杯慢饮,笑着说道: “陆大人多虑了,您是京兆府尹,就算是插手一些也是无妨的。 对了,您还没有派人去监视芦妲吧。” “还未曾。”陆务升缓缓摇头。 “那陆大人就派一些人过去吧,如今京城发生了命案,作为京兆府尹,您理应关注。 如今局势,谁先伸手谁遭殃,谁不伸头去看,同样会遭殃, 毕竟...事出反常必有妖。” 陆务升的情绪稳定后脑袋也恢复了灵活,慢慢想通了其中关键,点了点头: “侯爷放心吧,下官会安排妥当的。” 又说了一些别的事情,陆务升起身告辞。 看着他的背影,林青默默叹了口气。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一旦关乎自身利益。 就算是为官多年,以谨慎着称的陆务升也会短时间失了分寸。 林青站起身,来到桌案前,拿起上面的一封文书,默默看着。 上面记录着麻五死亡的全过程,可谓是凄惨无比。 但他倒也算是有骨气,即使被做个人彘,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他将这份情报握在手中,浑身气力涌动, 霎时间就将其化为齑粉,随风飘散。 “快了...快了.....” 第326章 人如秋风,萧瑟满满 京城的局势急转直下。 所有人都猜到了都察院王岩会出手报复,但也没有想风暴来得如此猛烈。 仅仅一日,都察院弹劾官员二十六人,八十三人被直接捉拿下狱! 皆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京官,身后家族显赫。 如今证据确凿,被都察院抓了出来。 京官们一时间噤若寒蝉,他们再一次感受到了都察院的恐怖。 他们手中掌握的证据有多少,谁也不知道。 下一封弹劾奏折会砸到谁头上,谁也不知道。 京城虽然官不聊生,但百姓们却纷纷叫好。 在他们看来,不管是什么原因, 只要有官员倒台,他们就都愿意看。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被弹劾,被抓起来的官员皆背景不凡, 或世代为官,京中有座师,有同科,有同乡。 他们无不奔走相告。 最后甚至闹到了王首辅与吏部尚书府上。 但这二人已经多日未曾回家,一直在皇城中处理公文, 安排布置与草原王庭死战之事,哪有时间关注此等事情。 而且,他们也不想掺和此事。 纵观史书,凡是想要逆大势而为的人都不会落得好下场。 此时不光是京中官员对他不满,就连京城附近的富贵人家, 都因为愈演愈烈的消息传播而对他不喜。 王琦云七千两银子为戏子赎身的事情已经在京畿之地传开, 如今作为父亲的王岩却四处抓人,这如何能服众? 一时间,弹劾王岩的奏折如雪花一般飘往朝廷! 他们纷纷指责王岩,骄纵枉法,纵容妻女,排除异己。 内阁大为震怒,联名禀告陛下,想要将王岩停职查办。 但陛下与以往一般拒绝了,他对朝堂上的衮衮诸公都是格外宽容。 若不是犯了滔天大罪,都可以给其机会,让其悔过自新。 这原本是好事,但如今却让一些官员暗暗叹气。 但事实上,光汉皇帝只是觉得朝堂大员不能轻易撤换, 因为不知换上来的人是如何脾性,如何手段, 反倒是这些人知根知底,对其手段也了解几分。 而且,他必须与往常的态度一样,表示拒绝。 否则会被人看出端倪。 这点,陛下做得比谁都好。 就在所有官员都等待兵部反弹之际,都察院中又传来了一则大消息。 曲州右参政佟英在狱中供出了其同党。 其中赫然有兵部尚书庄兆,工部尚书丘法成,礼部右侍纪如渊等朝堂六位四品以上官员。 一时间朝野震动。 疯了,疯了!! 王岩疯了, 为了报仇不择手段,打破了一直以来的默契。 .... 此时此刻,兵部尚书庄兆在摔坏了一个名贵的青花瓷瓶后,怒气冲冲地前往文渊阁。 他没想到这王岩居然真的敢利用洪应平! 其中代价难道他不知道吗? 当他赶到文渊阁时,王无修早就在此等候多时。 此刻阳光正好,作为内阁首辅的他难得清闲,便在文渊阁前摆了一张小桌子。 上面有些简单的瓜果茶点,重要的是一壶散发着热气的清茶。 “坐。”见到自己的得意弟子来了,王无修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 指了指一旁的摇椅,示意他也坐下来。 庄兆脸上露出无奈,对于这位老师,他是无论如何也看不透。 有时给他的感觉如大海一般深沉,有时候又如孩童一般天真。 但不管如何,师命难违,他还是犹豫着坐了下来。 “维先啊,夏日一旦过去,冬日便不远了, 为师老了,每一次冬天都是一道坎。 希望今年也如往年一般顺利,能够看到开春。” “老师,您的身体康健,每月都有御医帮忙调理,小小一个冬日算不得什么。” 庄兆有些心不在焉,眼神空洞,敷衍着回答,心里一直想着如何避免这一飞来横祸。 同时想着如何反击,只是他有些不解,为何老师还如此淡然。 司徒行贯已经下狱,若是他再下狱, 那王党在朝中的势力可就大大缩减,甚至可能会遭到墙倒众人推。 “维先啊,你在想什么?”王无修侧过头,笑着看向他。 庄兆脸上一僵,连忙摇头:“没...没什么。” “一路行来,可曾见到秋风萧瑟下的落叶? 每年这个时候,皇城里都是金黄色的,也是最美的。” “不曾...” 王无修轻轻一笑:“还算诚实,我在你这个年纪也不曾注意,整日忙于政事。 但年纪越来越大,离死亡越来越近,想得便少了。 我才忽然发现,这充满死寂沉重的皇城, 在秋日来临时,居然如此好看。” 他的声音轻缓,像是田间的老农,在看喜爱的庄稼,声音中尽是喜爱。 “维先啊,你的心乱了。” 庄兆有些急了,猛地坐起身子, 尽管此时将要秋日,京城的天气颇为凉爽, 但他还是扇了扇手臂,觉得燥热异常。 “老师,那王岩拿出了证据,且证据确凿,学生怕不能侍奉于老师左右了。” “哈哈哈哈,维先啊,你太过聪明, 所以行事走一步看三步, 但有时候事情没有那么复杂。 往往走到第二步,便已经走不下去了。” “您是说?”庄兆面露疑惑,不明白老师此言何意。 “一个犯官临死前的随意攀咬,谁会在意?”王无修笑着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 “就算是真的又如何?内阁不会理会这种弹劾,宫慎之也不会, 甚至就连陛下看过,都只会轻轻一笑,将其丢在一旁。 维先啊,你只要安安稳稳的处理公务, 其他的一概不管,自然度过此劫。” 王无修的话让庄兆愣住了,眉头紧皱, 眼中露出思索,甚至一只手都紧紧握起。 为什么?他想不明白。 此时此刻,不知多少人的眼睛盯着西南,想要从中分一杯羹 看到他的表情,王无修轻轻一笑:“ 王岩想要擅开党争,是在找死。 一来不是时候, 二来就算他想要开,雍党也不会同意, 西军北上若是击溃草原大部,逼迫草原王庭低头服软, 那他雍党首当其冲,获利不菲。 过境的牛羊都能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 卫所兵出西南,西军北上,乃国策,乃天下大势。 大势不可逆流而上,只可顺势而为。 京中...乱不起来。” 说着,王无修脸上露出几分萧瑟,正如这大乾的秋色, “倒是王岩...二十年来从家和美满变成如今孤身一人,他...怕是存了死志。” 第327章 大象无形 “好了,回去吧,好好处理好西南之事,不要被外事所影响。” 王无修的声音温润,眼神睿智而深邃,像是已经掌控了天下大势。 庄兆还是有些担心,但既然老师已经如此说了,他自然会把心放在肚子里。 以他对老师的了解,若是真要放弃他,那定然不会与他说如此说。 “看来...此事雷声大雨点小。” 庄兆心中这样想着,默默站了起来,朝着王无修躬身一拜: “老师,弟子告退。” 王无修笑着点了点头:“嗯...最近都察院的位子空缺,你也不要什么歪心思。” 庄兆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是...弟子告退。” 等到庄兆的背影消失在墙角,王无修才将视线从他的背影中挪开。 在他心里,这个弟子虽然聪慧,但行事过激,而且道行尚浅, 对于京中的局势看不透也是应该的。 自古以来都是屁股决定脑袋,只有坐上了高位, 才能有更广阔的视野,看待问题也更全面。 他将视线投向正北方,那里是皇宫所在,也是吏部所在。 不知他们对如今京城局势如何看。 这时,淡淡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一道苍老的身影出现在文渊阁的门口。 见到来人,王无修没有丝毫意外,只是笑了笑,指着一旁的椅子道: “坐。” 来人没有客气,微微躬身之后便坐了下来,自顾自拿起桌上的茶杯饮茶。 “首辅大人可看清了?” 王无修摇了摇头:“雾里看花,似真似幻,看不清,摸不透啊,来人的手段很高明。” “确实如此,下官思索良久,只能以此方法,逼其现身。” 王首辅瞥了他一眼,缓缓摇头: “何至于此?你我从地方走到朝堂,走到这大乾之巅, 花费了多少心血,用了多少时间? 一朝放弃,有些可惜啊。” “大人说的对,但下官只有一个女儿, 说来可笑,自从亡妻走后,不知多少人想要给下官续弦,但某都拒绝了。 下官身处高位,稍有不慎就粉身碎骨, 枕边人...除了亡妻,其余人下官不放心。” “呵呵呵呵,你是痴情之人,自然行痴情之事,你今日前来,想要老夫保你报仇?” 王无修淡淡说道,眼中充满和煦,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 来人轻轻点头:“下官的位置会空出来,定然会引得多方抢夺, 届时还请首辅大人从中找出真凶,为某报仇。” 话音落下,王无修没有说话,只是秋风微微吹过,让他紧了紧衣服。 “值得吗?你可以用更柔和的办法,不止于此。 我为你上一道请辞折子如何?你可以回老家休养,等待起复。” 来人摇头,脸上露出微笑,像是陡然苍老了几分: “多谢首辅大人,这官做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如今剩某孤身一人在这京城,有些寂寞,不如早些归去。 而且,敌在暗我在明,如此行事方才没有破绽, 首辅大人,您有猜测的人吗?” 王无修的眼神猛地变得深邃,身上的气息也幽暗晦涩了起来,气氛也变得凝重。 但最后,他还是微微一笑,气氛猛地舒缓: “在京中能有如此手段行事的,不过那么寥寥几人而已。” 来人也笑了:“是极,除了那甘遥与芦妲的异军突起手段有些粗糙, 其他的...看不出操控的痕迹。” “下官倒是觉得,从这件事情中看到了首辅大人的影子。 大象无形,顺势而为。” “哈哈哈哈哈,所以你怀疑是维先所做?是老夫所教?” 来人点点头:“在小女死之前,下官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那你为何又改变了看法?” “小女死得太过粗糙,太过明显,而且不合乎情理, 下官怀疑,是有其他势力插手进来了。” 王无修听到这话,微微一笑,向上挪了挪身体,坦然说道: “刚刚我与维先说他太过聪明,总是将简单的事情想得复杂。 你也是如此, 那甘遥爆起杀人,在老夫看来,可能是自发而为。 具体原因,老夫不知,身为戏子无法掌控自身,心里压抑也是难免的。 就如那杀死拓跋存的教坊司舞女,也是自发而为,查来查去,也没有查出什么。” 来人牵强一笑,认为王无修是在劝自己放弃,便出声说道: “大人说笑了,还请首辅大人为下官找出真凶。” “好,你安心去吧。” 来人听后重重点头,来到王无修身前重重一拜。 “下官告退。” “嗯,前方路途遥远,慢行。” 迎着秋风而行的王岩顿下脚步, 他陡然发现,地上早已金黄一片,不知何时,皇城也有如此景色。 他的神情慢慢变得坚定,缓步离开了文渊阁。 靠躺在摇椅上的王无修重重叹了口气,感受着秋风,有些感慨的说道: “人活一世,一为自身利益,二为妻儿老小,三为家族延续,事事不由己啊。” .... 当日下午,御史大夫柳文晏上疏一封, 直言左都御史王岩徇私枉法,肆意攻讦朝堂大臣,理应革职查办! 礼部尚书澹台长和弹劾都察院佥都御史廖伯升徇私枉法,私开大刑,滥用职权五桩大罪。 兵部左侍郎上疏弹劾左都御史王岩与蛮族勾结,妄图破坏北方战场之大捷,蓄意谋反。 弹劾奏疏如春雨一般朝着皇宫落下,其上的言辞也一封比一封激烈。 甚至有世家大族谏言,左都御史破坏国策,应将其满门抄斩。 京城内的风越刮越大,以至于夜晚的京城都清凉了少许, 不少权贵家族的少爷公子都被禁足,以免被心怀不轨的人盯上。 但王岩依旧不管不顾,依靠手中的证据,肆意抓人。 单单是今日下午,下都察院大狱的官员就高达四十一人。 甚至出现了整个衙门都进大狱的滑稽事。 这也让朝堂中真正的话事人觉得,事情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内阁的几阁臣纷纷上疏,请求陛下将王岩撤职查办。 吏部尚书宫慎之沉默许久,也给陛下递了一封折子, 详细阐明了如今大乾风雨飘摇,朝堂需要稳定。 内阁首辅王无修也同样如此。 一时间,都察院竟然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第328章 幕后 翌日,五军都督府左副都督上疏一封,彻底将王岩的任何退路堵死。 直言济安坊在过去十年中不停地筹集棉衣,麻布等军资,输送到草原。 此奏折一出,朝野震动。 不光是济安坊的所作所为,还有震惊于雍党的果断。 见势不妙,果断丢车保帅。 丢的是左都御史王岩,保的是雍州持续不断的生意。 在王党的强烈攻势下,都察院败局已定,但尚在相互拉扯阶段。 此消息若是被王党爆出,那他们雍党的官员都跑不掉。 索性由他们自己切割,出让一部分利益,保全其余生意。 而这一封奏折效果也是极为显着。 王岩当日便上疏请辞,内阁否之,陛下否之。 言官们对此十分不满,认为陛下与内阁在包庇奸人, 所以每日的弹劾不光是有都察院的官员,甚至连王党的官员也在其上。 但没有人在意,在如今的大乾, 若是没有言官弹劾,那便说明你做官平庸,乃庸臣。 就如那五军都督府的几位国公,以及那新晋靖安侯,弹劾的奏折都快将一个屋子填满。 但他们依旧毫不在意。 朝堂诸公也是如此。 当夜,漆黑的小巷中走过一辆马车, 车轮压在青石板铺陈而成的道路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马车最后停在了一间小院前,有一道瘦削身影从其中走出,默默进入小院。 屋内烛火摇曳,昏暗的光芒时隐时现。 房间的中心是一张巨大圆桌,周围摆放着几把椅子。 上面堆满了厚重的文书与古董文具,尽显奢华。 来人坐到其中一张椅子之上,看向四周。 昏暗的角落里似乎坐着几个人,但桌上加上他只有三人。 其中一人拿过一张纸,在上方快速书写。 [京城局势混乱,退一步未尝不可,日后等待起复。] 另一人也同样如此,抽出一张纸,在上方快速书写。 [如今局势糟糕,我等已无力回天,还是先行回避的好。 若是被王党之人抓到把柄,少不得要脱一层皮。] 那瘦削之人拿过两张纸静静查看,身体一抖,发出一声冷笑,在上方静静写了两个字。 [可] [可] 不知为何,两个字落下, 屋内的氛围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没有了刚刚的凝重。 对面那二人似乎也长出一口气。 拿起纸笔快速书写。 [今日之隐忍只为了日后东山再起,静静等待。] [济安坊之事我等会儿尽力遮掩,不会让商路损失太大。] 看到这两张纸,那瘦削身影微微摇头,在纸上静静书写。 [尔等愚蠢至极,此事已无法善了,不要抱有过多幻想,安心蛰伏,等待此事过去。] [若是尔等有心,可探查幕后黑手,为吾报仇。] 这纸刚被推到桌前,对面二人就猛地一惊,眼中带着难以掩盖的惊骇。 其中一人快速提笔书写。 [幕后黑手不是王党?] 另一人也同样书写。 [幕后之人是谁?如今王党率先发起攻势,不是他是谁?] 那瘦削身影看到这两张纸,重重叹了口气,这是房间中的第一个声音。 [尔等还是归于朝堂吧,在幕后待久了,脑子也变得愚笨。 沈子材已入朝堂,日后会掌军一方,尔等可同样如此。 琅琊王氏一步快,步步快,要是再晚一些,尔等就没有机会了,言尽于此。] 最后一笔落下,那瘦削身影径直站起身,不顾屋内人的惊骇,慢慢离去。 .... 翌日,大朝会,京中有头有脸的官员都会来此。 但今日的皇宫门前,比以往冷清了许多,因为有许多官员被关进了都察院大狱, 还有许多官员惴惴不安,将自己关在家里称病。 此时的气氛也有些凝重,照例文武分明,只是文官序列也没有了以往的和煦。 吱呀—— 一声轻响,皇宫的大门打开,文武百官蜂拥而入。 他们走在恭道上,周围便是代表着肃穆的朱红色宫墙,还有装饰典雅,气势非凡的一个个大殿。 王岩走在文官前方,视线平静,看着周围的一切。 待到心安静下来后,他觉着这死寂的皇宫,也有以往不曾发现的美景。 不少人将视线投在他身上,眼中连连闪烁。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今日的大朝会并不平凡,刚刚掀起的党争在迅雷不及的速度下结束。 这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前方大殿的屋顶覆盖着黄色的琉璃瓦,殿前的石阶上排列着整齐的石狮,显得庄严而神圣。 一众官员身着正式官服,神态肃穆,慢慢走入大殿。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在他们刚刚进入大殿后,一脸淡然的光汉皇帝便从后殿走了出来。 一身大红色龙袍,走起路来精神奕奕。 黄俊如今提督西厂,只是静静站在一边,今日高呼的是一个小太监。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声音高亢尖锐,将不少神游天外的官员都唤了回来。 来了! 林青与其他文武一般,眼神一凝, 直到今日就是决战,如今朝堂大臣的攻势如流水,一波又一波连绵不绝。 将雍党与都察院打得连连败退,今日就是决胜时刻。 不知为何,多年来期盼的事临到眼前,却没有那么激动了。 三年前西虎城之事只是诸多冤案中的一桩罢了,以前会有,现在也有,之后也会有。 只要大乾朝堂一日不重振朝纲,就会有人铤而走险。 况且,王岩只是雍党推上前台的门面而已。 王岩没了,还有李岩,刘岩, 导致平远军覆灭的罪魁祸首不单单是王岩一人,还有其身后的雍党。 以后的事情还有许多。 林青心中这样想着,心思渐渐平定,复仇之事急不得,需要步步为营。 稍有不慎就会遭到反噬。 他环顾四周,只见御史大夫柳文晏迈步走出队伍,满脸严肃。 “臣有事启奏!” “刘爱卿大可说来。”光汉皇帝淡淡开口。 只见柳文宴手拿奏折,沉声开口: “臣弹劾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岩, 徇私枉法,藐视朝纲,擅自结党,私通外敌,纵容妻女等十桩大罪, 恳请陛下籍其家,抄其族。” 此话一出,一众王党官员纷纷出列,发出高呼: “臣等复议。” 第329章 圣意不可揆度 半个时辰后,大朝会结束。 不出意外,王岩因为济安坊向蛮子输送军资之事被下狱,由三司共同审理。 打出这最后一击的不是别人,正是提督西厂的黄俊,他拿出了十年来济安坊的账目。 其中差额触目惊心,那是足够三十万人用一冬天的棉衣。 但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大乾,这是谁都不能接受的。 尤其是当今陛下,以及五军都督府。 值得一提的是,所有人都发现了。 自从任靖华弹劾王岩之后,黄俊便立刻开展了对济安坊的调查, 可谓是名正言顺,谁都挑不出毛病。 但就是这种无缝衔接,让大臣们都意识到了一件事。 西厂,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如此一个暴力机构掌握在不讲情面的太监手里,太过可怕,必须关停西厂。 而且,有不少人觉得雍党已经和西厂合作了! 要不然同为雍党的任靖华怎么会弹劾王岩,自断一臂,保存商路。 一时间,朝堂又变得波诡云谲起来。 而让所有人失望的是,陛下以及黄俊,还有三司, 都没有对王岩弹劾王党官员一事做出反应,像是故意遗忘了一般。 这也让庄兆暗暗佩服,老师又说对了。 此时,开完朝会的皇帝乘坐龙辇回到御书房,与之一同的还有黄俊。 这位权极一时的大太监,此刻恢复了本来面目,只是脸上带着一些疲惫。 他此刻站在一旁给皇帝默默沏茶,与以往一样,多放了几片茶叶。 还不等端过去,光汉皇帝便露出了笑容。 “还是黄俊你泡的茶符合朕的胃口,隔着许久朕都已经闻到了香味。” 黄俊面露微笑,带着茶壶来到桌案前,为皇帝倒上一杯。 “能伺候陛下,是奴婢的福气。” 皇帝拿起茶杯,小口抿着,脸上露出舒爽: “嗯....不错,近些日子来,苦了你了, 看看你这脸色,都变得比朕还要难看? 莫非这查案比练武还要辛苦?” 黄俊微微一笑:“多谢陛下厚爱,奴婢不辛苦,为陛下分忧是奴婢天生的职责。” 说着他露出一抹苦笑:“如陛下所言,这查案确实要比练功辛苦得多, 这些日子来,要看的卷宗太多, 您也知道,奴婢是懒性子,难免有些心力交瘁。” “哈哈哈哈,黄俊啊,若是别人说自己是懒性子,朕也就相信了。 但你,朕不信。 听说你在内书堂读书识字时, 每日挑灯夜读,还要练武,每日睡不过两个时辰, 比那进京赶考的举人还要用功啊。” “陛下折煞奴婢了,我等怎可与举人相提并论。” 光汉皇帝对他的回答极其满意,心情大好,不过他随即便郑重了起来: “明年二月就要进行春闱了,想必已经有不少学子提前进京了吧?” “陛下英明,不少家贫的学子已然出发, 而家中富裕一些的则早早来到京城,提前熟悉京城氛围环境。” 皇帝点了点头,似是想到了什么,沉声说道: “嗯...那矾楼如今还关着吧,要早些开肆,让各地的学子也看看这京城风华。” “回禀陛下,如今此案已经了结,矾楼想必不日便可重新开肆,只是....” 黄俊脸上露出了一些犹豫,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皇帝已经拿起了一本奏折,想要展开今日的工作。 “陛下,奴婢有一事不解,兵部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吗?如今...在奴婢看来是大好机会。” 他说的是王岩弹劾王党一众官员的事, 在他看来可以趁机发难,拿下一些兵部的官员。 皇帝叹了口气,将手中奏折放下。 “万事万物在于平衡,司徒行贯已经倒下了,到此为止吧。” 具体的原因皇帝并没有明说,但黄俊心里也有了几分猜测。 无他,大局为重。 如今王党在朝堂颇为势大,这是好处,也是坏处。 坏处是朝堂政事需要围绕王党展开, 若是王党不配合政令,政令可能出不了京城。 但相反的,另一方面王党能压制一些心怀不轨的他党, 不至于让朝廷陷入党争内耗的风波之中。 两其相害取其轻,两其相利取其重的道理他是知道的。 但他也只能心里猜测。 皇帝在翻开一篇奏折后,面露沉思问道:“左都御史的人选你觉得谁合适?” 黄俊一时有些语塞,他是太监,不方便干预朝政。 再有就是若选出的人选不符合各党派的同意, 就算皇帝也不能让其强行上马。 所以选人就变得尤为艰难。 每一次朝堂大员的变更,都是一次惨烈的博弈, 宫中想要安插自己的人上位,尤为艰难,各党各派都会加以阻止。 “回禀陛下,奴婢不敢妄议朝政。” “让你说你就说,如今你提督西厂,想必也查出了一些东西,你觉得谁合适?” 黄俊脸上露出一些为难,但沉吟片刻还是跪地说道: “那奴婢就大胆说一些人选,还请陛下不要放在心上。” “速速说来,去了一趟西厂,怎么变得如文官一般拐弯抹角。” 黄俊讪讪一笑:“回禀陛下,奴婢觉得...靖安侯林青最为合适,这段日子奴婢接触了不少官员, 虽然有些官员并不贪腐,但骄纵家人,肆意敛财, 对于平日里豪奢的吃穿用度也不加过问,明显是默认其家人做法... 但靖安侯爷无妻无家,孤身一人,平日里的吃穿用度也颇为节俭, 而且...靖安侯爷是少有的真心实意,希望朝廷好的官员...” 黄俊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到此为止,因为皇帝脸上的表情充满玩味。 只见他意味深长地说道:“黄俊啊,林青知道你如此害他吗?” 黄俊顿时大惊失色,眼眉放大,瞳孔微缩,连忙俯身磕头: “陛下恕罪,是奴婢斗胆妄言。” “林青乃武官勋贵,成为兵部左侍郎也算勉强可以, 但若是让他执掌都察院,想必那些文官就要翻天了。 再者,如今左都御史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你去告诉林青,让他转告陆务升不要着急,如今谁做左都御史都没有好下场。 对了,此事不要说是朕说的,是你说的。” 黄俊猛地抬头,心中的一些疑惑也得以解开。 为什么陆务升会竭尽全力的帮助靖安侯? 如今似乎有了答案,那就是靖安侯以左都御史的职位许诺。 只是...此事林青也没有对他提起,那陛下又是如何知道的? 一时间,黄俊觉得眼前这个笑吟吟的疲惫皇帝愈发高深莫测, 圣意不可揆度。 第330章 小心功败垂成 京中的百姓都是关心政事的, 所以当王岩被下狱的消息传开后,京中的百姓都有些愤愤不平。 认为是其太过刚正不阿,抓了太多贪官的原因。 当然更多的百姓还是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反正这如今大乾的官都抓起来总是没错。 “要我说呀,这王岩自身定然也不干净,否则当今圣上怎么会将其下狱?” “哎,当今大乾官场的哪有干净的,咱们这些老百姓只希望着他们不贪太多,不来霍霍我们就好。” 城南的一处馄饨摊,即使如今临近午时,也坐着许多百姓。 这可能是他们今日的第一顿饭食, 在如今大乾一日两餐乃是常事, 一日三餐,只有达官显贵家才能做到。 此刻,两名食客正在谈着朝堂变故, 他们的衣着不像是普通老农那般朴素, 反而身穿锦衣,脸上带着几分富贵气。 想来是家境殷实的小商人。 其中一人听到同伴如此严苛的话语,不禁摇了摇桌子, 眼神瞥了瞥一旁的一张桌子,示意其小声一些。 那张桌子上坐着一老一少,二人身旁还有几名护卫,一看就非富即贵。 老者身穿青绿色华袍,身形干瘦,举手投足间都有着浓郁的气势传来, 食客们纷纷猜测要不是地官老爷,要不就是在朝为官的大人。 而另一位可能就是其家中公子,只见他模样英俊,英武不凡, 身穿一件黑色素衣,倒是显得有些单调。 而且其身后的几名护卫都凶神恶煞,身上有着与正常家丁截然不同的气质。 这也让在场的食客不禁将声音压低了一些,只有说到激动时才会控制不住。 见到这一幕,老者干笑一声,舀了一勺碗里的馄饨送入嘴中。 脸上顿时露出满足:“这馄饨不错呀,林公子是如何得知?” 一旁的黑衣青年则更为直接,端起碗来轻轻喝着碗里的骨汤, 骨汤入口顿时一股香醇弥漫,进入腹中后化作一股暖流,冲向四肢百骸。 “陆老爷久居京城,居然不知道? 某可是听闻这店家说,他可是在此多年。” 华袍老者也不介意,只是微微一笑,不大的眼睛都要消失在脸上: “既然林公子如此说了,那便是吧。” 随即他回头看向店家,和煦一笑:“店家,日后陆某多来此地照顾生意,可好?” 正在包馄饨的店家憨笑着回头,手里的动作飞快,笑着点头: “那小老儿就多谢这位老爷了。” 回过头的华袍老者收起了脸上笑容,默默叹了口气: “林公子,您有所不知,这年头生意越发不好做了,百姓们手里的余钱很少, 你看看就这一碗,不过几文钱的馄饨,也没有百姓肯来吃啊。” 黑衣青年将一只馄饨送入嘴中:“百姓们喜欢粗粮,抗饿,这种精细面食,不扛饿。” 华袍老者点了点头,视线环顾四周, 周围街道上走过的百姓大多面黄肌瘦, 要知道这可是天子脚下,京畿之地,大乾精华所在。 这里的百姓都如此了,那各府各县各州的百姓还用想吗? 饥一顿饱一顿,想来是常态。 想到这儿,华袍老者的脸色愈发黯淡,同时心里也有几分骄傲。 “这都是我京兆府的功劳,若不是老夫的骨头比较硬, 这些百姓与商贩恐怕连安心过活的日子都没有, 只可惜...老夫要离开了。” 这华袍老者正是正三品京兆府尹陆务升。 在下了早朝后,与林青一起在这京城中闲逛, 走到这馄饨摊,他提议来吃一吃,正好借此机会来看一看人生百态。 现在周围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林青低下脑袋,看着碗中馄饨, 低声说道: “陆老爷,您觉得今日如何?” 陆务升知道他说的是今日朝堂之事, 其中攻讦手段可谓精彩至极,让他这名在京多年的京官都暗叹不已。 “自然是极精彩的,没想到王党准备如此充分,王岩只能象征性的反抗一二。” 但陆务升越是这样说,林青的心中就越是不安, 只见他眉头紧皱,看着碗中馄饨,低头不语。 “怎么了?林公子,有什么不妥?”陆务升低声问道。 林青点了点头:“您不觉得今日太过顺利了吗? 王岩背靠雍党,占据都察院多年, 就算轻易倒下,怎么会甘心就此下狱。” 事实上,今日朝堂发生之事,将林青也打得措手不及, 后续的一系列手段都无法施展,很难不怀疑王岩是以退为进, 他原本认为王岩会致仕回家,只是丢了官位。 如今看来似乎连性命都要丢了,如此怪异,有些不对。 就连狡兔都有三窟,更何况朝堂上的诸位大人。 如何明哲保身,如何全身而退,是他们首先要考虑的事情。 可如今...王岩这一举动让他有些摸不准。 而陆务升经过林青这么一提醒,也恍然抬起脑袋, 眼睛眯了起来,其内闪过一丝丝寒光。 他也意识到了此事不对。 “林公子觉得,王岩此举为何?” 林青缓缓摇头,“不清楚,但兵法有云,事出反常必有妖,我等还是仔细观望为好。” 说着,他的心思放空,想到了曲州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沉声说道: “在战场之上,最接近胜利的时候,也是最接近失败的时候,不能掉以轻心。” 陆务升忽然觉得嘴唇有些干涩,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心里产生了浓浓的忌惮。 自己像他这样年轻的时候稍微取得一些成就, 就会目空一切,认为自己乃天地英才。 但如今回想,那愚蠢至极。 陆生并不觉得林青是在诓骗他, 因为此等人不会轻易作出承诺,一旦作出承诺就必须达到。 否则失信于人的后果,不是他能承担的。 尤其他还是领军将领,甚至会导致军心不稳。 思绪片刻,陆务升长出了一口气, 觉得还是要主动给对方一些台阶,避免日后不可挽回。 “林公子,某之所事,并不着急, 陆某已经在京城混迹多年,也熟悉了, 如此贸然离开,还真有些舍不得。” 林青有些诧异地看了眼陆务升,对于他的评价又高了一些。 并不是所有官员都能在更进一步面前保持理智。 “陆大人放心,林某答应这事不会食言,只是需要小心谨慎一番。” 陆务升沉默的点了点头... 第331章 九边急报 秋雨悄然落下,给这座已经历无数风霜的京城带来了几分诗意和忧郁。 城墙上的砖石由于雨水的浸润, 石路在雨水的冲刷下变得湿滑,反射着冷冽的光芒 秋雨敲打在瓦片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街巷间的行人撑起了油纸伞,匆匆而行, 他们的身影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宛如古城中的幽灵。 京城即便在秋雨的浸润下,也无法阻挡城内的肃杀之气。 左都御史王岩被下狱后, 朝堂内各个党派开始对其位置展开了激烈争夺。 其中手段层出不穷,令人咋舌。 就连京中的百姓都津津乐道。 但六部九卿中的其余官员却沉默异常,只是冷眼旁观。 这让很多京官都嗅到了其中复杂意味, 但即便如此,依旧挡不住京中四品三品的官员,争相抢夺。 毕竟这可是左都御史啊,就算是有陷阱,他们也不介意踩上一踩! 不少官员频繁走动,在同科与座师之间来回串联, 希望能获得支持,坐上左都御史之位。 若是左都御史之位旁落他人,能进入都察院坐上右都御史,他们也非常满足。 因为所有人都能看到,随着王岩下狱。 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右都御史乞骸骨只是时间问题。 如今京中的诡异气氛让陆务升变得更加小心。 昨日靖安侯给的提醒还历历在目,越靠近成功便越靠近失败。 如今他愈发觉得,这左都御史的位置目前是一个火炉, 任谁坐在上面都要接受炙烤,这也让他激动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他也希望京中的气氛缓和一些,从今日入城的商贩来看,比以往少了两成。 朝堂的不稳定,牵扯的是民间的百姓商贾... 但随着十几骑冲入京城,彻底让他这一打算化为泡影。 草原王庭的军队,开拔了... 这十几骑都是大乾九边派来的信使,千里加急,恰巧在同一天入京。 大乾九边外放的哨骑发现了不少草原王庭先锋骑兵。 每年这个时候就意味着草原王庭的大军要来了。 而这一消息也让京城的百姓恐慌起来, 同时让朝堂的气氛愈发紧张,犹如烈火烹油。 左都御史的争斗进入了白热化,所有人都想在蛮人彻底到来之前确立下位置。 这样一来,只要坐上了这个位置, 那他们将会有一冬天的时间来进行稳固阵营,清算都察院的残党。 而且,更重要的是, 只要坐稳都察院的位置,明年就可以与吏部一同进行京察。 完成了从“被监察者”到“监察者”的转变。 每年草原王庭秋日南下后,历年开春就会举行京察, 清理掉在战争期间尸位素餐,贪赃枉法的京官。 同时各党也会产生角力,会空出大片位置,由外地调取官员进京。 京察京察,是京官们难以迈过的一道坎。 但却是外地官员的一道龙门。 ... 此时,皇宫御书房,六部九卿以及五军都督府的几位官员都在此地。 还有留江侯俞崴,靖安侯林青。 皇帝高坐于书案之后,看着手中的一封封信件,面色阴沉,眉心狂跳。 御书房内的气氛也凝固到了极点。 在场的诸位官员无不眉头皱起,脸色凝重。 草原王庭比想象中的还要来势汹汹, 居然在大乾九边都发现了先锋哨骑。 这可比他们当初预料的情况要严峻得多。 而且,这更不利于他们对于草原王庭主力的判断。 甚至诸位大人已经将拓跋砚的证词都甩在一边, 根据目前的情况来判断,赤林城不像是蛮族主攻的方向。 但缺少更多的军报支撑,五军都督府也不敢妄下定论。 镇国公与兴国公将视线放在一侧的林青身上,希望他能给予解答。 但让他们失望的是,林青一直在低头沉思,冷静得不像话。 从他身上看不到丝毫慌乱,只有大战来临前的平静。 国公们的祖上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将, 对于这种状态,他们的家学中都有涉及。 [胜不骄,败不馁,临战不悲不喜不怯,方可战敌于野。] 啪。 这时一声清脆地响声打断了所有人的思考。 只见光汉皇帝将手中的信件一封封看完,重重拍在桌上。 额头青筋暴起,发出一声怒吼: “愚蠢!” 随即他看向镇国公与工部尚书庄兆,问道: “朝廷每年给九边输送银两无数,就培养了这些军卒吗? 遇敌怯战,尚未探清虚实便立刻返程,这是哪家的斥候?” 在信件中,几乎所有的斥侯都在接敌后不久选择了撤退, 并没有探清其敌军斥候身后有无大部。 皇帝就算不熟读兵书,但这些日子看武院书籍他也知道。 斥候所做的便是进行第一轮拼杀, 很多时候斥候所探查的信息并不是顺风顺水,而是需要将敌军斥候彻底剿灭。 这时我方斥候可能剩下三两骑,但即便如此,也要继续深入探查敌情。 武院授课的书籍上还举例了一些靖安军战例。 在多次出击草原时,敌方部落并非没有察觉, 而是靖安军斥候将敌方部落斥候都杀得一干二净,这才能得以突袭成功。 当然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在曲州时,与拓跋砚部一万骑兵厮杀,斥候也探查到了诸多信息。 这也是通过厮杀得到的, 甚至皇帝还惊讶地发现,在最后一锤定音的战局中,靖安军并没有死伤多少军卒。 反而外出探查的斥候,死了许多。 与之相比,大乾九边的斥候就像是酒囊饭袋,中看不中用。 “说话!” 见兵部尚书庄兆与镇国公沉默不语,皇帝用力拍了拍桌子,语气有些急躁。 自从他继位以来,每年这个时候都是最难熬的日子。 每日做梦几乎都能梦到九边城破的凄惨场景, 以至于他这个皇帝都要南迁,但更多的是死在这北京城中。 见皇帝有些暴躁,镇国公无奈叹了口气,站起来沉声说道: “启禀陛下,草原王庭斥候乃精锐中的精锐,而我大乾九边军中善守,不敌也是情有可原。” 兵部尚书庄兆同样点头: “还请陛下息怒,给九边的将士们一些时间,相信他们能探明草原王庭的主力。” 皇帝也知道,此时在京东着急根本没有用,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将手旁的茶水一饮而尽,茶水从嘴角溢出滴落到胡子上。 他也不曾在意,直接问道: “西军已经做好准备,卫所兵何时出境?” 第332章 心有鸿鹄而波澜不惊 众人面面相觑,将视线都投向了兵部尚书庄兆、工部尚书丘法成。 先前工部尚书一直便在向朝廷诉苦,言称各地工坊生产数量不足, 无法支撑大军出境,还需要等待半月有余。 但如今,草原王庭已然兵临城下,大约再有二十日,便会到达大乾九边。 届时就算是兵器军械足够,那卫所兵也没有必要出镜了。 因为西军赶路的过程就至少需要二十余日。 察觉到诸位大人的目光,丘法成脸上尽是坦然,没有一丝慌乱。 站起身来,沉声说道: “回禀陛下,十万卫所兵所需要的兵器甲胄于昨日便已到西南山马城, 卫所兵到达此地后,可按名册领取。” 此话一出,御书房的气氛顿时一松。 这也算是为数不多的好消息。 紧接着庄兆慢慢站了起来,躬身说道: “启禀陛下,既然兵器甲胄已到山马城,那卫所兵可否启程?” 皇帝没有着急回答,而是将视线看向五军都督府方向。 镇国公立马开口:“回禀陛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如今临近秋日,气候尚可,正是出兵的大好时机。 加之三国军卒此刻应该化作老农,在田间翻耕土地,为土地补充养分。 仓促之下,定然无法快速集结,正是我们的大好机会。” 皇帝这才点了点头:“很好,以何种理由出兵?要对国内百姓有个交代。” 兵部尚书庄兆这时躬身回答: “回禀陛下,白山城作为边境小城,屡受盗匪劫掠,臣怀疑是三国军卒所为。 所以派出百余名军卒在外巡视, 但自从十日前,他们便不曾归来,消失的无影无踪。 臣怀疑是三国军卒杀害我大乾军卒,恳请陛下出兵讨伐。” 这一番言语让在场大臣不禁连连点头, 这庄兆虽然行事荤素不忌,但办事向来稳妥。 如此理由,倒是可以安抚国内百姓。 光汉皇帝沉吟片刻,觉得此理由颇好。 其实他并不愿意做如此举动,但死道友,不死贫道。 大乾衰落至此,也顾不得周边小国死活。 若是他是中兴时代君主,定然不会同意此等过激方法。 “准奏,即日起发兵讨伐三国。” “臣等遵命。”所有大臣都站起身,躬身回答。 此事作罢,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光汉皇帝明显松了口气。 西军北上,可是近些年来大乾最过激的一次军卒调度, 若是此战不成,那大乾定要缓上好些时日。 他的视线扫向下方,看向那唯一一个年轻人, 对上了他充满平静的眼神。 不由得,光汉皇帝的心态也平和了几分心中无声自语: “靖安侯,希望你不要让朕...让大乾失望。” 收起心中思绪,光汉皇帝看向在场的诸位大臣,眼神晦暗难明。 “行军打仗的事朕不懂,但我大乾英才济济, 有人会打仗,也能打胜仗。 这大乾江山,要靠你们了。” 镇国公纳兰亭率先开口:“还请陛下放心,我等定然御敌于野。” “还请陛下放心...”其余大臣皆是连连附和。 站在五军都督府官员中的林青知道,他离京的日子快到了。 而在这之前,虽然还有许多事没有完成, 但...不可急,需徐徐图之,方才稳妥。 光汉皇帝压了压手,示意诸位大臣坐下。 “诸位爱卿,如今左都御史之位空缺,不知你们心中是否有合适人选?” 在场诸位大臣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来了。 一众京官期盼已久的廷推要来了。 廷推是太祖高皇帝时期便定下的祖制, 大臣出缺时,便加以启用。 六部尚书加都察御史七卿,加大理寺卿,通政使,共九卿。 再加佥都御史、国子监祭酒等共同推举二人, 再由皇帝批示。 若是各部侍郎出缺,则由各部尚书主持。 如今出缺的乃是左都御史,为都察院长官,则由吏部尚书主持。 天官,之所以称之为天官。 一是掌管各地官员调动,升迁。 二是掌管京察,有处置京官之权。 三是延推时可做主持,掌握三品以上大员任命的决策权。 在皇帝问出这话后,所有人都看向吏部尚书宫慎之。 他如今七十有二,如今又操劳政事,所以显得无精打采,脸上充满疲惫。 但见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他,他还是强行打起精神。 刚想站起,便被皇帝用手阻拦:“宫爱卿,你身子不好,坐着说话。” “多谢陛下。”他顿了顿沉声开口: “陛下,都察院乃监察重地,掌纠察百官之权,为官须清正廉明。 礼部有几个人选,还请陛下定夺, 若是陛下觉得此名单尚可,那不日吏部将进行廷推。” 这便是吏部尚书的权力,任你才情无双,经天纬地, 但上不了廷推名单,依旧无可奈何。 在如今大乾,能够在廷推名单上加人的只有三人。 皇帝,吏部尚书,内阁首辅。 在宫慎之话音落下后,所有人都将视线看向内阁首府王无修, 思考着他将如何应对。 光汉皇帝点了点头:“宫爱卿速速说来,都察院不可一日无主。” 宫慎之将手中折子打开,大概是觉得上面字迹有些不清,便将褶子朝着脸前凑了凑。 以至于所有人都看不到他的正脸。 “吏部选取共六人。” “这么多?”所有人心中一惊,正常的廷推名单应该有三到四人,选取其中两人。 只见宫慎之娓娓道来: “左副都御史姚焕之,吏部右侍郎牧灵和, 礼部右侍郎纪如渊,刑部左侍郎曹景琇。” 顿了顿,他缓缓说道: “曲州按察使荣九。” 一个出乎意料的名字出现,所有人都将视线隐晦的看向靖安侯, 这是曲州之人,理应为林党。 “京兆府尹陆务升。”宫慎之说出了最后一个名字。 陆务升的出现没有超乎大家的意料, 毕竟大乾百年来由京兆府尹升任左都御史的人不在少数。 但陆务升无党无靠山,之前多次出缺廷推, 他都是陪跑之人,所以诸位大人也并没有在意。 倒是林青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好手段! 不愧是在朝堂中与内阁首府不落下风的天官。 仅仅用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荣九, 便让陆务升安全的走出诸位大人的视线。 这也让他的处境变得极为安全, 因为荣九这名字一经出现便已经与他林青绑定。 而大乾无先例,外地按察使入京, 首先为右都御史或左副都御史,不可能直接升任左都御史。 只是轻轻一个名字,便将他从如今京城风波中摘了出去,同时又表明了他在此次事件中有所求, 让他看起来不那么显眼。 其余人见到,顶多说一句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罢了。 但如今,他反而安全了。 好手段。 第333章 变幻莫测 而这份六人名单也极为巧妙,涵盖了如今明争暗斗的诸个党派。 在这份名单中,吏部右侍郎牧灵和, 是宫慎之的弟子,算是皇党,也是自己人,理应提拔。 刑部左侍郎曹景琇乃王党,是让左都御使倒下的推手之一,获得一个座次理所应当。 而左副都御史姚焕之乃都察院中人,同样理所应当。 礼部右侍郎纪如渊乃是陈党,属于清流。 曲州按察使荣九姑且算是林党,属于地方势力。 而京兆府尹陆务升身后没有势力,应当划分为没有背景的京官。 如此一来,这份名单将朝堂上的大部分势力都笼罩其中。 王党、陈党、皇党、都察院、地方士林、京官都参与其中。 在场诸位大人思索着内部给出的名单,眼睛连连闪烁。 其中荣九与陆务升应当排除在外,算是陪跑, 只是给地方势力与京官一个交代,一个盼头。 都察院的左副都御史应该也是如此,虽然他与王岩没有什么牵扯, 但总归是一部官员,理应避嫌。 那这样一来,左都御史的位置就只剩下了王党陈党皇党三人竞争。 局势顿时明了许多。 就连皇帝得知这份名单后,都不由得面露满意,点了点头: “宫爱卿擅长选贤举能,这朝堂还少不了你啊...” 宫慎之将挡住脸庞的奏折放下,脸上出现了一丝疲惫: “陛下赞誉了,既然如此,那老臣就以这份名单进行廷推,尽快选出新任左都御史。” 皇帝点了点头看向内阁首辅王无修:“王爱卿觉得这份名单如何?” “启禀陛下,宫大人为吏部尚书,擅长选贤举能,老臣并无异议。” “嗯...既然如此,那就以这份名单为准。” 宫慎之双手合拢,面露恭敬:“臣遵旨。” 左都御史之事处理完,又说了一些九边防务之事,小朝会没多久便散了。 在场众人中只有王无修与宫慎之可以乘坐轿子。 但王无修向来不服老,视轿子如无物径直走回文渊阁。 而宫慎之年龄大了,身体也不好,所以坦然坐着轿子回了吏部衙门。 一回到衙门,宫慎之便见到一名中年人在吏部衙门院中来回徘徊。 中年人身材魁梧,神态庄重, 他的头发和胡须都已经斑白,一身锦绣的官服显得威严而尊贵。 一双明亮的眼睛中闪烁着焦急, 在看到宫慎之回来后,眼中闪过一抹喜色,连忙迎了过来。 “老师..” 这中年人就是吏部右侍郎牧灵和,如今四十有五, 正是身强力壮的年纪,走起路来也虎虎生风。 宫慎之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轻轻回答:“嗯...” “老师,这...” 还不等牧灵和说完,宫慎之便打断了他:“进屋说。” 牧灵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局促,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忐忑地点头。 “是...” ... “老师您喝茶...” 大堂内宫慎之坐于上首,牧灵和拿过刚刚沏好的茶叶端了上来,面露恭敬。 “老师,敢问...敢问...小朝会的结果如何?” 宫慎之瞥了他一眼,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要说这世上还有谁不想做官,他还真没有见到,就连这往日性子淡然的弟子也是如此。 他从袖中拿出名单,递了过去:“看看吧。” 牧灵和谨慎地接过,怀着忐忑的心情将其打开,当看到第一个名字后, 他整个人就像是虚脱了一般,长出了一口气,额头上渗出稀薄的汗水。 有他。 吏部右侍郎,左侍郎直接升任左右都御史的例子不在少数, 虽然之前他心中有所猜测,也曾旁敲侧击,但老师一直未给他准确答案。 如今真正看到,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才彻底落地。 而且这份名单上的人员也给了他一些自信, 他与朝堂上的大人一般无二,率先排除了三人,如此一来加上他自己便只剩三人。 三成的概率,值得一搏。 牧灵和深吸了一口气,退后一步,面露恭敬,朝着宫慎之深深一拜: “老师栽培,此生定不敢忘。” 听到这话,宫慎之在心里又叹了口气, 他不求这些弟子能够事事洞悉真伪,但至少要有应有的警惕。 他缓缓摇头,缓声说道: “灵和啊,要稳重一些, 在这个世上,没有抓到手里的东西,都是假的。” 牧灵和神色一僵,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他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老师话中的意思。 若是老师有所把握,竟然不会如此说辞。 “老师..您也没有把握?” 宫慎之抿了抿杯中茶叶,缓缓摇头: “左都御史人选,陛下心中已定,你还年轻,可以等。” 既然老师如此说,那陛下心中的人选定然不是他。 牧灵和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黯淡, 虽然他还年轻,但如此关键一步,他实在是不想错过。 想要再等一次机会,可能要数年之后。 但他是知道分寸的,默默叹了口气后,躬身说道: “弟子多谢老师提点。” 宫慎之又喝了口杯中茶叶,觉得比平日里多了些苦涩: “灵和啊,如今京中局势愈发混乱,越是到这个时候,越要心静。 只有静下心来,才能察觉到其中变数,其中脉络。 什么时候你能看清京中局势,再来做这左都御史不迟。” 牧灵和略显呆滞,眨眨眼睛,京中局势? 难道左都御史王延的倒下另有隐情?并不是王党所为? 那是谁? 牧灵和有些不敢想下去了,如今局势谁还有这个能量。 除了王党,似乎只有皇党。 但很快他又陷入了疑惑,既然是皇党所为,那这六人中只有他一人是皇党。 为何不是他? 他有些想不明白,上面的六人除了荣九,几乎低头不见抬头见。 到底是谁? 宫慎之见到这名得意弟子脸色来回变幻,脸上露出些许欣慰。 在朝为官,反应慢一些也无妨,只要不是不可提点的朽木即可。 “好了,去做事吧,虽然如今刚刚秋日,但明年的京察想来是腥风血雨。 还要提早做准备,你要将一些名单提早拟好,以免陛下问时我吏部拿不出来。” 牧灵和脸色又是一变,为何明年会腥风血雨? 但不管如何,老师吩咐的他照做即可,想不通的回去慢慢想。 这么多年来都是这么过来的。 “老师,我这就回去整理。” “嗯...” 第334章 一切照旧 京兆府。 陆务升在得知了自己入选廷推名单后,心中的一块大石重重落地。 焦急的脸色也变得平和,古井无波。 虽然多年陪跑,但他向来是一个乐观的人。 只要在名单中,那就有机会。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一次两次不成,那就多试几次。 况且,以往他无人相助,只能黯然落败。 但如今不同,他身后站着的是靖安侯。 而在靖安侯身后,站着的是整个皇党。 “那我需要做些什么?”陆务升心里这样问自己。 但在一刻钟后,他的眼神慢慢变得坚定,心中无声自语: “我什么都不需要做,此刻一动不如一静, 京中局势刚刚平息,想必所有朝堂大臣都不愿意见到官员们上蹿下跳, 而且...九边刚刚传来了草原王庭的消息, 这时应该以草原战事为重,更应该稳重...” 想明白了这一切,陆务升走到桌前, 拿起笔来,想要给靖安侯写一封书信。 但将要下笔时又收了回来。 靖安侯聪明无比,想来不用他提醒。 而且若是由他来提醒,那就显得他太过功利... 一切照旧即好。 深吸了一口气,陆务升将左都御史的职位抛在一边,开始默默处理起今日的公文。 京中的公文不是家国大事,只涉及京城以及周边百姓。 所以大多都是零零散散的小事,但正是这种小事, 理不清理还乱,一直以来都让他头疼不已。 但好在他无所畏惧,不怕得罪人,所以一直以公正处理。 百姓们也没有什么群情激愤之类的发泄,倒是让他的位置坐安稳了许多。 一个时辰后,陆务升终于将上午的公文全部批阅完成。 他此刻眼中已布满血丝,他轻轻抬手捏了捏眉心,站起来稍微走动缓解腰部的疼痛。 在下午还会有一批公文到来,处理完这些公文才算是完成了一天的公务。 但每日的公务往往不止这些,比如现在。 九边重镇传来消息,草原王庭来势汹汹,这在京城中势必引起百姓恐慌。 会导致物价上涨,商贾停业,百姓们无处做工。 这对他来说都是一等一的大事,这些事一旦处理不好,那他的官帽子要丢了。 沉吟片刻,他沉声说道:“来人。” 门口把守的两位吏员进来一人:“大人。” “找张大人前来。” “是...” 不多时,京兆府主事张世良匆匆前来。 “大人。” 陆务升见他手上还有点点墨迹,不禁点了点头。 这张世良跟了他多年,虽然形势有些浮夸, 但做事还算勤勤恳恳,什么事情交给他也能办得妥当。 “如今京中如何?可有百姓恐慌?粮价可否上涨?” 张世良眼中闪过思索,躬身回答: “回禀大人,百姓情绪尚可,但商贾们有些慌不择路, 今日矾楼重新开铺,但前去玩乐的商贾却比前些日子少了许多。 不过大人您也不用担心,往年来都是如此。 商贾们见利而来,见危而走,一旦北边的战事结束,他们便又会来到京城。 至于粮价...比昨日上涨了一成, 但我们京兆府的粮店下午就会开铺, 只要百姓们拿着牙牌前来,那价格比往日还要低一成。” 细细听着的陆务升点了点头,吩咐道: “若京中粮价继续上涨,那便将粮店的价钱再调低一些,直至他们恢复正常为止。” 京兆府粮店中的粮食都是在价格低廉时购入,就算是比如今降价三成也足够保本。 若是降下四成也无妨,只要能将京中粮价平稳,亏损一些也值得。 他京兆府并不指望着这些粮店赚钱。 陆务升开口说道:“多派一些吏员与衙役出去在京中游荡,若是有权贵欺压百姓。 不论是非,先将其拿下,押入京兆府大牢。 几座城门也要多加派人看守,若是守城军卒向百姓讨要钱财,向商贾索取好处,要及时制止。 并且要将这些事禀告本官,本官会与靖安侯说明。” 张世良再次躬身:“回禀大人,少尹大人已经带着吏员与衙役出去了,并且召回了一些在家休养的衙役吏员。 请大人放心,此事我等颇为熟络。” 陆务升点了点头,这种事每年都要经历一次,下面的人愈发轻车熟。 但说是说做是做,每年陆务升都要如此。 只是张世良面露犹豫,欲言又止。 “有事就说。” 张世良这才缓缓开口: “大人,您是不知道...如今京城的几个城门附近都一片祥和。 但凡有商贾地痞欺压百姓,那靖安军的军卒便会上前制止, 甚至还有几次,因为一些权贵而大打出手。 他们也不曾向百姓商贾索取好处, 不瞒大人,下关与大人在这大乾兜兜转转,也走了不少地方, 但下官从未见过如此军卒,靖安侯确实治军有方。” “居然还有此事?” 陆务升忽然有些恍惚,他熟读史书,就算是开国时期的郑国君,也做不到如此吧... “确有此事,下官亲眼所见。” “那这左都御史,却是最适合他来做,如此才能清正严明。” 陆务升心里这样想着,轻轻挥了挥手: “你先下去吧。” “是...” ..... 大观街一号,武院。 几乎所有的学子们都聚集在演武场,群情激奋。 他们手中所拿的乃是从九边传回来的军报,上面的窝囊让他们气愤不已。 恨不得当场冲上前去,将那些袭来的哨骑斩杀。 他们所见所闻,无不是九边守军在接触到敌军第一波哨骑后选择撤退。 并没有深入厮杀,得到更多的信息。 他们在武院中学习多日早已经知道了战场情报的重要,这只在军卒士气之下。 二者缺一不可。 所有人都知道,连年的防守使得大乾九边军卒士气低迷,如今又没有情报作为依托。 那这场仗,不说十成十战败,至少也败了九成了。 纵使有茫茫多的军卒,也只能据城而守, 苦的...只能是大乾边疆的百姓。 若是抢不到足以过冬的粮食,棉衣,蛮族是不会罢休的。 就在群情激奋之际,一道身影从大堂中缓缓走出。 霎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死死地盯着那人手里的册子。 那将决定他们去往何地。 第335章 诸君,慢行 稀稀拉拉的小雨停下后,空气中充满潮湿气息,武院的地面上也带着几分湿润。 此时此刻,所有武院弟子都站得笔直,视线在空气中开始汇聚,最后停留在来人身上。 虽然那道身影与他们一样年轻,甚至还不如他们年长, 但多日来的授课学习,已经让他们心里忽视了此人的年龄。 他们真正体会了什么叫做,学无前后,达者为师。 一个人若是有极致的才华,那就会让人忽视他的年龄。 所有的武院弟子都相信,对于如今的靖安侯来说,制约他的恰恰是年龄。 若是他此刻四十岁,五十岁, 那他定然风光无限,名满京城,成为这大乾勋贵的领袖。 但正是因为他太年轻了,一些老一辈的勋贵们放不下脸面。 另外就是出于保护,如今他不过二十,便已成为勋贵领袖。 那二十年之后呢?你还想干什么? 所以,靖安侯名震大乾,但在京中却没有得到应该有的礼遇。 但似乎靖安侯根本不在意这些,每日往返于武院军营。 如今草原王庭来势汹汹,哨骑们出现在九边各地。 学子们相信,靖安侯将会在不日离京,到他该去的地方大展拳脚。 而他们也是如此,能活下来自然前途无量,若是死了,那也怨不得别人。 这也是自己选择的路。 林青手拿名册,站在一众学子面前,仔细打量着他们,时不时地点点头。 这些学子与刚来时的精气神已经有了很大不同。 他们的皮肤变得黝黑,眼神变得锐利, 甚至连面相都变得挺拔,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骄纵气息。 这让他很满意,思绪片刻,他沉声开口: “大乾九边的事想必你们也知道了,尔等作为武院学子,天子门生, 理应保卫大乾江山,这也是我等行军打仗的职责。” 林青将手中名册举起,轻轻摇了摇: “在这里面,记录着你们的名字,和你们将要去的地方,还有即将要统领的军队。”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眼中都闪过阵阵精光,视线牢牢聚集在那本册子上。 那本小小的册子就决定着他们往后几年的前途。 他们不禁在心里想着,有多少军卒跟他们统领,自己需要多少军卒才能施展抱负才华。 “至少是个千户吧...”几乎大部分的武院学子都是这样想的。 他们认为如今自己的见识已经超越了大多前线的千户, 让他们统领一个千人队,定然能发挥出最大用处。 但很快,靖安侯的声音彻底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只听靖安侯面露严肃,声音不疾不徐,缓缓说道: “你们将分散在大乾九边,各个将军麾下,先为总旗。” 总旗? 所有人都面露惊愕,居然只有五十人? 他们想要反驳,但忽然发现...似乎无法反驳。 因为....靖安侯爷就是凭借着五十人北出草原,击溃了兵力空虚的白云部, 草原部落人人为兵,即使白云部的三千雄鹰铁骑远赴前线,部落里至少有千人。 也不是凭借五十骑便可轻易做到的事。 接着另一件让他们错愕的事情发生了,一贯严肃的靖安侯竟然轻笑一声,笑盈盈地看向他们: “我听说你们平日讨论的都是如何带领千人厮杀,奇袭,击破敌军阵地, 如今统领五十人,是否有些失望?” 一向胆子大的孙冕率先开口: “回禀山长,确实有些失望,学生在彭州统领的军卒便有五百人。” 一旁的独孤忍也是如此: “回禀山长,学生在彭州统领军卒六百一十人,其中一百五十人为骑兵。” 其余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起来,甚至还有人在卫所就是千户, 虽然卫所的兵不算是兵,但千人就是千人, 如今让他们统领五十人,确实感觉有些憋屈。 林青的脸色渐渐恢复平静,打开名册,从中拿出几份战报,在手里微微摇晃。 “这是前线九边传来的战报,是九边斥候面对草原王庭斥候作出的种种应对。 你们手中应当也有一份,你们觉得如何?” “窝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窝囊,顿时得到了大家的赞同。 林青也点了点头: “对,就是窝囊,我大乾幅员辽阔,兵马无数,人才济济,但为何打不赢那草原王庭? 本侯认为,此乃未战先怯罢了... 论兵器甲胄,我等远胜草原王庭,军卒将领也丝毫不差, 差的只是心中那口气。” “而你们身为武院学子,就是大乾蓄势待发的那口气, 到达九边重镇后,你们将作为先锋斥候,深入草原,探明敌情。 让九边重镇的军卒们看一看,草原王庭的军卒可来,那我大乾的军卒亦可往。” 说话间,在场的武院学子眼中皆闪过穷穷战意, 心中似是有一团火在燃烧,恨不得此刻就杀入草原王庭。 林青见到他们如此反应,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任何朝代,不论兴衰,都不缺乏拥有热血气概的男儿。 就算是被太祖高皇帝攻灭的前朝,在最后一战中也有数万军卒死战不休,直到再无一人站起。 更何况如今大乾还未到油尽灯枯之时,在林青看来还有可以挽救的余地。 他看向在场的学子们:“兵马贵精不贵多,五十名亲信军卒,足以支撑你们与草原王庭的精锐哨骑厮杀。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若你们将这五十名军卒如臂使指,那你们将无往不利。 本侯一直认为,友邦可为良师,强敌亦可为良师。 你们所做的,是尽量在战场中活下来, 学习草原王庭的战法,探听他们斥候行进的方式。 如此方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说到这儿,林青微微叹了口气,环顾四周,看着看到的校场,还有四周的古朴建筑,眼中神情莫名。 “在本侯看来,这里太过狭小,没有让战马冲杀的机会, 等你们亲自去到战场,便可领略战马之上的大好风光, 当然,你们有人会建功立业,风光回乡, 你们有人会战死疆场,马革裹尸。 但这就是我等军卒的职责,大乾这大好河山,容不得异族人践踏,我们...也不会后退一步。” “拿了名册,便离去吧。”林青将名册递给一旁的亲兵,慢慢转身离去。 走了两步后又停了下来,侧过身子,只露出了半张脸,眼神深邃,淡淡开口: “诸君,慢行。” 第336章 巧不可接 都察院大牢,原本正三品的左都御史王岩如今就关押在其中。 虽然已经下狱,但他依旧保持着应有的体面。 牢房干净整洁,有一个书案,他此刻一身白衣,正静静坐在其后看着手中书籍。 直到轻轻的脚步声响起,他才缓缓抬起头,见到了一个与他同样苍老的身影。 当朝首辅王无修,其身边还有一名老仆。 王岩此刻浑身充满淡然,即便是王无修来了, 他也不曾起身,只是淡淡一笑,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首辅大人,坐。” 不知为何,王岩身上充满中正平和,脸上挂着淡淡笑意, 不像是罪囚,倒像是闲云野鹤的云游书生。 王无修轻轻拉开牢房大门,慢慢走了进去,笑着说道: “王兄既然如此坦然,那老夫便放心了。” 他坐在王岩对面,拿起一本书静静查看,不由得面露期许。 “王兄居然还读兵书?” “多年来未曾有时间好好读书,如今难得空闲,自然要将没看过的书都看一番。 首辅大人是否也曾多年不曾看书?”王岩抬头问道。 王无修先是一愣,随即惭愧一笑: “王兄所言极是,我等多年来忙于政事,就连最擅长的读书写字都不曾时常捡起,惭愧...” “首辅大人,今日所来何事?是有什么想问我这个犯官的吗?” 王无修渐渐收起了脸上笑容,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凝重,沉声问道: “王兄在此地静处,对于先前发生之事,可有眉目?” “没有,我仔细思索过所有细节,除了那芦妲甘遥二人名满京城有些痕迹之外,其余的...没有破绽。” 王岩淡淡开口,随即问道:“首辅大人,左都御史之位可有人争抢?” 王无修默默叹了口气: “今日老夫前来,正是要与王大人说起此事,廷推名单有宫慎之横插一脚,没有任何异常。 老夫等了足足一天, 除了陈党的丘法成为纪如渊左右奔走之外, 其余人没有任何异动,表现的对左都御史之位毫不关心。 但纪如渊与陈党,还没有如此手段能够瞒过你我。 老夫怀疑,宫慎之可能察觉到了什么,将那真正的推手排斥于外,让我等盲目树敌。 另外...老夫还怀疑,真正的推手可能志不在此。” 此话一出,王岩眉头顿时紧皱: “志不在此?老夫除了身上这左都御史之位,还有什么值得他人觊觎? 莫非是老夫的家财?但那乃王氏历代所积累,想要抢夺绝非易事。” “这也是老夫所想不通的,既然背后之人无心左都御史之位,那他想要什么?” 说话间,王无修眼神闪烁。 他甚至怀疑根本没有所谓的幕后推手,这一切完全都是误会。 那赖二的消失,完全就是他侥幸逃脱。 而王琦云的死也完全是那甘遥自发而为。 但他也同样知道,巧合多了,那就不是巧合,是有意为之。 一定有幕后黑手。 牢房内一时陷入了沉默,王岩与王无修久久不语,皆是眼神闪烁,低头沉思。 过了足足一刻钟,王岩才悠悠叹了口气,脸上出现了一丝落寞。 看来他心里也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淡然。 “既然如此,先前之事,还是多谢首辅大人了。” “不必如此,你我同朝为官多年,又同为王姓,理应相互帮持。” 王源见王无修,久久不语,轻笑一声,坦然说道: “放心吧首辅大人,近些年来济安坊之事某不会泄露分毫。” 此话一出,王无修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整个人似是放松了几分,长叹一声: “王兄莫要见怪,老夫在此位置,身不由己...” “是琅琊王氏?”王岩发问。 王无修先是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轻轻点头: “还有江南的一些豪族,他们一同找到琅琊王氏,想让老夫转告于王兄... 济安坊之事权当不存在,十年内,王家还会出一位三品大员。” 王岩忽然发笑,随即变成大笑,如何也止不住: “还请首辅大人替老夫谢谢他们。” 只是这话中,似是多了一些嘲讽。 这些年来朝堂上的读书人或多或少都受到世家豪族的帮助,难免欠下人情。 他王岩之家族本身就是地方豪族,家底殷实,所以并未与其同流合污,只是出手帮衬。 但他倒下得太早了,以至于家族青黄不接。 如今豪族以此为许诺,他王岩没有理由不答应。 在这如今大乾,想要守住家财,手中定要有权。 手中无权,财富就如那过眼云烟。 叫了许久,王岩才收起笑容,看向王无修脸上露出几分好奇。 “首辅大人,敢问是谁要接替老夫位置?” 王无修一时陷入了沉默,若按大乾律,他并不能告诉王岩, 但念在多年交情,他还是缓缓说出了两个名字: “牧灵和,陆务升,这二人选其一。” 王爷的眉头顿时皱起:“为何没有首辅大人门下之人?” 王无修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想获得那左都御史之位? 但宫慎之就是宫慎之,给出的人员名单极为巧妙。 虽说刑部尚书陈子高也是王党,但他却不能让刑部左侍郎曹景琇离开刑部。 只因宫慎之近年来多次对刑部出手,想要将他王党踢出三司。 原本尚书左侍郎都是王党,就算是陈子高被踢走,也能扶持曹景琇接任。 刑部依旧掌握在王党手中。 但...宫慎之此举,他怀疑是故意为之,就是为了让曹景琇离开刑部。 如此他好在明年京察发难,将陈子高踢出刑部。 如此一来,王党便失去了重要支撑,虽说可能重新掌握都察院。 但...但都察院比之刑部还差了些,只是掌管纠察之权,并没有生杀大权。 更何况如今都察院乱作一团,难保曹景琇不出什么岔子。 若是他二人都出岔子,那王党将会在此次风波中受到重创,成为最大输家。 这由不得王无修不去考虑,尤其对面之人还是宫慎之。 他虽为内阁首辅,王党领袖,但也要小心行事,稍有不慎,便会落入陷阱。 所以与其主动出击,不如维持现状,牢牢守住刑部。 想到这儿,王无修深吸了口气,捏了捏眉心,沉声说道: “宫慎之极为难缠,老夫不得不小心应对,加之最近所忙之事太多,让老夫有些糊涂了,还是稳妥一些吧。” 王岩自然不是傻子,刹那之间便想通了其中关键,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如此说来。 那下一任左都御史人选可能便是陆务升,这位勤勤恳恳多年的京兆府尹。 因为左都御史的位置极为重要,既然王党不能出手争夺,那也不能落入吏部之手。 所以,有王党阻拦,牧灵和无论如何都不会成为左都御史。 那便只剩下一人了。 王岩点了点头: “陆务升此人不错,是块硬骨头,而且他管辖京城多年,也不曾出过岔子,是个好官。” 王无修也点了点头... 第337章 俗不可耐 皇城,陆务升来到了吏部衙门,看着威严的大门,重重叹了口气。 “我乃俗人。” 经过一日的煎熬,他终于按捺不住,想要来到吏部, 向那位经常庇护自己的尚书大人问询一二。 他发誓,自己只是想知道这次有没有机会。 并不是来此地找天官大人帮忙。 但当他看到那高高的门槛后,还是不由地摇了摇头。 他心里是有一丝幻想的,想着天官大人觉得他勤勤恳恳多年, 如今年纪也大了,从而给他一个升官的机会。 但名单中有天官的弟子,又如何能轮得到他... 这段时间他的心都是乱的,若是不能得到准确答案,那他连觉都睡不好。 这时,前去通禀的吏员匆匆走来,朝着他拱了躬身: “大人请进,宫大人有请。” “多谢了。” 来到吏部大堂,一眼便见到了数之不尽的花名册,他们被分别摆在各自的架子上。 这上面记载着大乾各地的官员名单,以及考核评定。 他当年就是凭借连续五年评优,这才入京成为京官。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陆务升已经成了一些无背景京官的领袖,贵为京兆府尹。 但在这煌煌大乾,他还是想要更进一步。 那样才能一展胸中抱负。 曾经有人劝他和光同尘,这样才能登上高位,才有施展心中抱负的机会。 但他不愿意那样去做,他想要凭借个人才华,堂堂正正地登上高位,为这大乾江山再延续几年。 但...现实是残酷的。 大乾英杰何其多,能毫无背景走上去的,早就上去了。 他虽然能力强悍,但相比于那些妖孽,还差很多。 所以一直高不成低不就。 正想着,一道慈祥的笑容传来, “哈哈哈,仲衡啊,今日怎么有空到老夫这里?是京中发生了什么事吗?” “仲衡”是陆务升的字,但朝中如此叫他的人不多了。 吏部尚书,当朝天官宫慎之缓缓走来,他的步子不快,但异常平稳。 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尽管脸上已经有许多老年斑, 但陆务升却觉得一直以来躁动的内心,安静了下来。 这位虽然与他不同衙门,不同家乡,但一直以来都默默庇护着他, 也只有在他面前,他才能卸下所有伪装。 陆务升双手合十,深深做了一揖。 “学生拜见大人。” 京中有不少官员是受宫慎之提拔,所以不少人对其执弟子礼,陆务升也是如此。 “弟子今日前来,是想要与大人说一说近日里京城发生的事, 还有军报传来后,百姓们的反应....以及京兆府做出的处事方法。” 宫慎之笑着点了点头,慢吞吞地转身,朝着内堂走去: “来吧,近日来京城的大人们都很忙,你能想到百姓,很好。” 宫慎之行事向来苛刻,能得到他的夸奖,让陆务升这位三品大员都喜不自胜。 连忙说道:“这都是弟子应该做的。” “好了,来吧。” 吏部的内堂十分简单,与寻常人家无异,只是四处堆放的书籍文书,让这里看起来有些杂乱。 不过陆务升对此早已经习惯了。 宫慎之来到椅子上坐下,朝着那边的茶叶桶指了指,陆务升熟练地前去拿茶叶,沏茶。 不多时,陆务升端着一壶泡好的茶叶前来,在宫慎之一侧坐了下来。 茶壶就放在二人中央的小桌上。 陆务升坐下后便开始说着近日来京中百姓的变化, 首当其冲的便是粮价上涨后带来的恐慌情绪。 但好在通过京兆府的手段,迅速将粮价压了回来。 百姓这才安心,再有就是瓜果蔬菜的价格愈发上涨,但还在范围之内。 陆务升想到了一桩趣事,便笑着说道: “如今京中商贾的生意都不好做,但有一类生意倒是非常火爆。” “哦?是什么?”宫慎之一直笑吟吟地,开口询问。 “酒楼,客栈...”陆务升脸上露出几分感慨: “这还是要托进京赶考弟子的福,有不少学子早早进京,使得客栈有些供不应求, 听说还有不少家境贫寒的学子暂住于百姓家中。” 多年前他也是如此早早进京赶考,但不同的是,他自小家境殷实,不用如此狼狈。 听到有不少学子早早来到京城,宫慎之展颜一笑: “好啊,向学之心,人人有之,这乃大乾之福啊,希望他们的到来,能冲散一些京中的凝固氛围。” 说到此事,陆务升知道,是该说出此行目的了。 他沉吟片刻,深吸了一口气,面露恭敬,沉声说道: “学生此番前来...还有一件别的事。” 宫慎之轻笑一声,拿起了一旁的茶盏,轻轻抿了口茶叶,眼神微斜,瞥了一眼陆务升: “是...为了左都御史之事?” 陆务升倒是坦率,没有丝毫推脱,痛快的点了点头: “回禀老师,正是如此...此事如一根鱼刺,刺得学生睡不着觉, 学生入京多年,自从坐上这京兆府尹的位置后, 一直战战兢兢,生怕得罪了朝中大人。 但即便学生如此忐忑,不知不觉也过去了好多年,以往廷推时学生还能毫不在乎, 但此次不同...学生彻夜难眠,只想有个答案。” “哈哈哈,是这次看到机会了?”宫慎之笑着打趣, 屋内原本凝重的气氛顿时消散一空,原本板着脸的陆务升也有些尴尬。 没想到他已经够直白了,但老师更为直接。 “哈哈哈,进步之心,人皆有之,你若是不来问我,l老夫才觉得奇怪,对于日后你的安排,也要考虑一番。” 在陆务升的错愕下,宫慎之挺直腰杆,将身子靠在椅背之上: “在这世上,人有七情六欲,这是上天为之,不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掌控。 若是没有了欲望,这人用起来,老夫还会有些担心。 即便老夫位列天官,但也是人啊。” 陆务升默默站起身,朝着他躬身一揖:“学生受教...” “坐,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不必如此... 这左都御史...你倒是还有几分胜算。” 此话一出,陆务升即便如今已年过五十, 但还是抑制不住心中喜悦,眼中顿时精光四射... “真的?” 第338章 虚虚实实 “真的?” 此话一说出口,陆务升便后悔了,如此不稳重,如何能担当大任。 于是他连忙说道:“老师莫怪,是学生孟浪了。” “升官发财本就是人生一大喜事,何来的孟浪,当年老夫迁吏部尚书之时,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 一时间,内堂内响起了宫慎之爽朗的笑声。 他带着笑意,看向陆务升:“左都御史之位,你垂涎许久了吧。” 陆务升的老脸有些挂不住了,一时语塞, 他不光垂涎左都御史,在他之上的官位他都垂涎。 “不敢欺瞒老师,弟子确实有意进入都察院,只是一直以来都...没有机会。” 对于这位弟子的坦诚,宫慎之很是满意,点了点头: “如今有机会了,王岩行疯狂之举,自绝于朝堂,而老夫提出的六人中,只有你有机会。” 此话一出,陆务升猛地抬头,眼神剧烈摇晃,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只有他有机会?那岂不是板上钉钉? 这与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他只想来确认一番,自己有没有那一成可能。 如今...似乎变成了十成? “老...师..这是何意?牧大人也在其中...”陆务升颤颤巍巍地开口发问。 他没有明说,可其中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哪有不支持自己的弟子,反而支持自己一个名不正言不顺弟子的道理? “他啊,他是老夫故意放在其内,为的便是给你争取到王党的支持。” 一时间...陆务升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之中。 为他...争取到王党的支持?这是哪来的道理? 他与王党向来没有交集,而且王党也有曹景琇在其中,哪有支持自己的道理? 见他脸上露出错愕,宫慎之很是满意,眼中甚至还有一些得意: “看来老夫这兵法,也有所成啊。” 此话一出,陆务升眼中的疑惑更深了... 这都哪跟哪啊? 宫慎之缓缓一笑,对于这些聪明人来说, 之所以看不到,乃是坐的位置不够高, 若是他坐到吏部尚书的位置上来,自然也就能看得清了。 只听宫慎之缓缓说道: “武院书籍中有一句话,与敌军对垒,有时候所谓的援军有没有都没有关系,只要让敌人觉得你有就行了。 如今也是这样,老夫将曹景琇放在其中,就是要让王党之人猜忌,让他们投鼠忌器。 让他们觉得,老夫想要将王党踢出三司,其实老夫只是吓吓他们,徒有其表。 所以...既然曹景琇不行,牧灵和又会遭到王党阻拦,那便只剩下你了。” 听完此话,陆务升的眼睛微微张大,瞳孔中带着强烈的不自信。 这十几日的经历,忽然让他觉得,自己当了一辈子官,似乎当到狗肚子身上去了。 “不过你不要高兴地太早,若是王党之人没有察觉到老夫的心意, 那他们还是会推曹景琇,而老夫也会继续推牧灵和,一时半会儿也分不出胜负。” 虽然宫慎之如此说,但陆务升却没有将这话放在心里。 王党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不管是内阁首辅王无修,还是兵部尚书庄兆, 都是朝堂中一等一的聪明人,他们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一时间,陆务升的表情有些难以自控,心脏嘭怦怦直跳... 如此一来,似乎确实是他最有机会... 他缓缓站起,来到宫慎之身前,朝着他深深一拜: “多谢老师提拔...” 宫慎之笑了笑:“不要高兴太早,明日才是廷推,一切皆有可能。” “而且...这是你自己争取来的, 这些年来京中的安稳让不少大人对你赞誉有加,百姓们也是如此。 尤其是在秋日,面临战事, 京中还能如此平稳,百姓没有心生惶恐,你...居功至伟。 若是你真能执掌都察院,也不要忘记当年读书时的愿景,克己奉公,维持着大乾江山...” 陆务升知道,这是老师对自己明说,你一定能入住都察院。 若不是如此,他根本没必要说这些话。 这些...与其说是老师说的,不如说是替陛下说的。 因为宫慎之一直以来都沉默寡言,口风极严,普天之下,只有一人能让其对一位后辈如此提点。 深吸了一口气,陆务升眼神愈发坚定,两只干枯的手掌也慢慢攥了起来。 “多谢老师提点,学生莫不敢忘。” .... 翌日,皇城文化殿,京城三品以上官员的任命廷推大多是在这里举行。 此时,这里聚集了六部九卿,大乾十三州掌道御史,六科给事中,以及内阁四位阁臣, 除了左都御史之位空缺,共有三十一位大臣。 这三十一人将在接下来的廷推中决定信任左都御史人选,而后给予皇帝呈看。 一旦皇帝觉得此人德行兼备,可以兼顾此职,那人员就算定下了。 若是觉得不满意,皇帝还可以将其打回,让大臣们重新廷推。 但如今陛下刚刚即位三年,还无法做到诸多手握大权皇帝所做之事。 所以这三年来的廷推,只要决出了人员,那就是此人出缺了。 此时此刻,所有人所写的名字都已呈给吏部尚书,一旁有两名吏员静静等候。 前方的白纸上写着六人的名字,得到一张赞同,吏员们便记上一笔。 宫慎之缓缓站起身,缓缓打开第一张白纸,默默将上面的名字念了出来。 “曹景琇。” 一旁的吏员及时记录。 “牧灵和。” 随着一个个名字念出,最初的十张白纸中大多都是二人...只有陆务升出现过一次。 但随着廷推深入,到达第二十张白纸之时。 陆务升已经被念到了八次名字,略微领先。 在场之人有人面露诧异,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为何“陆务升”这个陪跑之人能做到领先? 他们将视线投向王无修与宫慎之,他们是朝中两股最大的力量。 如今非但没有抢夺位置,似乎还有推陆务升一把的意思。 这?是为何? 宫慎之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异样而停下,而是继续念道。 二十张之后,“牧灵和”的名字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荣九”“姚焕之”“纪如渊”, 但最多的还是陆务升与曹景琇,一直保持着两票领先。 这一幕也让王无修愈发确认,宫慎之就是要清理刑部... 他们王党虽然势大,但也不会有如此多人支持,定然是皇党之人出力了。 第339章 “陆务升” 时间缓缓流逝,当剩下最后一张白纸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此刻陆务升以一票领先曹景琇,若是打平, 那就将二人的名字一同呈上去,由陛下定夺。 若是陆务升领先两票,那便只呈上他一人名字。 所以此时就是决战! 宫慎之缓缓打开白纸,上面写着“曹景琇”的名字。 但他脸上却没有丝毫异常,缓缓抬起头,看向在场的诸位大人,缓缓开口: “陆务升。” 至此,陆务升以两票的领先,取得了廷推的胜利.... 宫慎之默默将白纸丢入纸箱,不再去看。 这便是吏部尚书为何被称之为天官的原因。 只有天官与内阁首辅可以担任廷推主持, 如此,他们便有决定三品以上大员成败的权利。 至于纸张被发现.. 那又如何? .... 廷推的结果很快就被送到了京城中,由司礼监上呈皇帝。 与往常一样,帝回:可用。 至此,陆务升由京兆府尹迁都察院左都御史。 同为正三品,但手中权力却天差地别。 当大人们离开文华殿时,心中还有些疑惑,为何原本为陪跑的陆务升会成为最后赢家。 所有人都将视线放在最前方的王无修与宫慎之身上。 此刻二人相谈甚欢,丝毫看不出任何针锋相对的模样。 但他们都知道,这个结果是二人博弈后的结果。 总而言之,无论如何...陆务升完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步。 成为九卿之一。 .... 很快,下达圣旨的司礼监官员来到京兆府, 此刻陆务升刚刚批阅完每日的公文,正想着去京城中转转,以分散廷推的注意力。 但当吏员前来禀告有圣旨下达时,陆务升险些瘫倒在地, 脸上很快便浮现阵阵红润,赢了,真的赢了。 此时此刻,圣旨所能带来的只有左都御史的任命。 很快,宣旨太监站在京兆府大堂之中,高声诵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国家以贤能为重,特命京兆府尹陆务升为都察院左都御史, 以赞襄政务,共策国家大业。 卿才识兼优,素着忠诚,兹特授以重任,宜益殚忠竭虑,以负朕望。 钦此。” 跪地不起的陆务升缓缓抬起头,眼中蕴含着激动,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伸出双手: “臣,陆务升,定不负皇恩。” 传旨太监轻轻将圣旨放于他手中,微微一笑:“总宪大人,恭喜了。” 陆务升缓缓站起身后,一旁的京兆府官员也慢慢站起身,脸上露出不可置信。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在传陆大人要老死在京兆府,不可能升迁。 如今这一突然升迁,却是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朝堂就是如此,波诡云谲, 谁倒下谁升迁,京官只能窥得最后结果,其中凶险过程外人不得而知。 “多谢公公了。”陆务升瞥了一眼旁边的京兆府主事张世良。 他顿时意会,轻轻上前一步,躬身说道:“还请公公们前往侧厅饮茶。” 几位公公也不推脱,淡淡一笑,朝着陆务升拱了拱手,便跟随张世良去了。 如今陆务升乃是都察院主官,就算是在京中也是位高权重,他们自然不会怠慢。 而且这张世良带他们去干什么,他们自然一清二楚。 作为传旨太监,自然会得到许多好处,尤其是升迁之事。 ... 陆务升拿着圣旨回到了班房,一路行来,所有人见到他都会出声恭贺, 陆务升也没有了以往的严肃,一个个笑着回应。 京兆府的官员们希望陆务升能将他们带到都察院, 毕竟在这京城中,能碰到一个敢扛事的上官,着实不易。 但让他们失望了,陆务升如今调任都察院,只打算带一人。 那就是京兆府主事张世良。 此人行事机敏,而且手段圆滑,在如火药桶一般的都察院中有很大作用。 能让他更快地掌控局面。 陆务升坐于主座,眼神晦暗难明。 之所以他要将张世良带走,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条件。 那就是他怀疑张世良在为某些人做事。 否则,吏部尚书宫慎之与他无亲无故,为什么几次都要保他, 若不是有其出手搭救,那他早就陷入万劫不复了。 他自问是个好官,也不曾贪腐,欺压百姓,勾结官员。 但大乾如此官员多了去了,朝堂大人怎么可能都知道? 官员们也不能去直愣愣地告诉他们。 所以,他怀疑身边有吏部,或者陛下的眼睛。 这也是他能几次逃脱升天的原因,陛下与宫尚书知道他是一个可靠之人。 再加上如今这次之事,更加确认了他心里的猜测。 他不知道张世良是什么时候为其做事,但多年的情谊总不会错。 二人共事多年,配合早已默契无比, 所以不管是从哪一点考虑,都要将张世良带在身边。 陆务升有信心,即便是做了左都御史,也不可能违背本心。 但想要让陛下与宫尚书知道,张世良必不可少。 陆务升苍老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身旁有钉子,任谁都不会爽快。 但那又如何呢?他只能接受。 这时,张世良匆匆走了进来,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只见他执家仆礼节,深深跪地,重重一拜: “世良恭贺老爷,多年辛苦,今日一朝得报,日后一帆风顺不在话下。” 陆务升脸上的晦暗难明迅速收了起来,快步走下,将张世良扶了起来: “世良快快请起,你我多年共事,不必如此。” 随即他的脸上露出释然:“更何况,是张世良你让我下定了决心。” 张世良罕见地摇头反驳: “大人,您有今日之得,并非一时一日之功, 是大人多年来勤勤恳恳,为国为民的回报...” 陆务升深吸了一口气,听到这话, 多年来的阴郁与怀才不遇缓缓消散, 心境通达之下,让他觉得苍老的身躯都年轻了几分。 张世良想了想,低声说道:“既然此事靖安侯帮了大忙,那我等定然投桃报李, 您还记得吩咐我去照看的海岳家属嘛,算算时间,他也被关在都察院大牢许久了...” 此话一出,陆务升眼中精光暴涨,但随即迅速隐去。 心中的猜测彻底得到了证实。 那海岳别人不知道,但他却知道,是王首辅与陛下争斗的牺牲品。 “他在为西厂做事?” 陆务升不由得心中一寒,黄俊那个太监平日里名声不显,如今却异军突起,提督西厂。 而且...从张世良此事来看,西厂的谋划已经长达数年。 不可小觑啊,这京中谁都不能小觑。 陆务升收起了心思,点了点头: “海岳我知道,他是个执拗的读书人,也是好官,等你我进入都察院,便将其放了吧。” “是...”张世良沉声说道, 对于自己能够进入都察院,他没有任何迟疑。 第340章 鉴影度形 都察院大牢,因为刑部天牢的犯人都被转移至此,所以显得比往常要拥挤许多。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以及各种难闻的怪味。 几乎所有的犯人都在哀嚎,犯错的官员哀嚎着要改过自新,希望朝廷能再给其一次机会。 犯了命案等等的一系列犯人则希望早日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有一间牢房例外,这里的环境虽然与一旁的牢房一模一样, 但被整理得干净整洁,杂草被有序地堆在一起。 也没有其他牢房一般的异味,让人看起来就舒适无比。 草席上一名年近四十的官员正静静坐在那里, 静静看着手中书籍,对于外边的哀嚎置若罔闻。 他本就都察院官员,出于对同僚的照顾, 都察院大牢的牢头每日会给他带来一些书籍,让其排忧解难。 并不是牢头大发善心,而是对于没有具体罪名,等待调查的官员,他都是如此做的。 他们不傻,能进到这里的官员都不是简单人, 难保不会有朝一日翻身,曾经就有牢头对一名官员动辄大骂,出言讥讽。 但其座师觉得此人可堪大用,便将其官复原职。 如此,那名牢头后悔至极,很快便迎来了报复。 可以传家的牢头官职没了,还要被各种刁难。 所以...对于这些官员,牢头们都本着不得罪的心态, 若是有什么不过分的需求,也会予以满足。 淡淡的脚步声响起,都察院的牢头此刻一脸谄媚,在一个中年人前方低头躬身行走。 “大人,就是这了。”来到海岳的牢房前,牢头说道。 “恩,不错,你们都察院的大牢确实有些分寸, 不似京兆府,那里的吏员可不像你们这般好说话。” 中年人满意地点点头,淡淡说道。 牢头得到了夸奖,脸上自然露出了笑容,连忙说道:“多谢大人夸奖,您请便。” “嗯,先下去吧。” “是...” 中年人自己打开牢房,径直进去其中。 海岳坐在草席之上,头也没抬,自顾自地说道: “今日又有何事?本官一生从未行徇私枉法之事,你们不要白费功夫了。” 这些日子以来,每隔几日都会有人来询问他,与吏部尚书是什么关系, 但都被他一一回绝。 见来人一直没有说话,海岳这才抬起头来,看向来人,眼中顿时闪过一丝诧异。 “你是何人?” 中年人见海岳处事不惊的态度,不由的点点头,笑着说道: “我乃京兆府主事张世良, 不日将出任都察院经历司经历, 特奉大人总宪大人命令,来放海大人出去。” 海岳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京兆府主事与都察院经理虽同为六品, 但其中差距犹如天蛰,京兆府主事平日里只能处理邻里纠纷... 都察院经理可是要处理司务,掌管都察院与各地御史往来公文,甚至还要进行先期筛选。 这个职务,非左都御史心腹不能担任。 至于眼前的张世良,海岳之前不曾见过... 张世良见到他眼中的疑惑,坦然一笑,解释道: “海大人,如今左都御史为原京兆府尹陆大人,本官也随陆大人调任都察院。” 海岳眼中的疑惑更甚了:“那...王大人呢?” 张世良收起了脸上笑容,凝重说道: “王大人因为徇私枉法被下狱了...在查阅卷宗时, 陆大人发现海大人平日里兢兢业业,为国为民, 即使家中贫寒,但也不曾收受贿赂。 所以特命我来将您接出去。 大人,跟我来吧,您的妻儿正在大牢外等候。” 海岳霎时间没有了刚刚的平静淡然,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愧疚, 他被下狱,家中的日子想来苦到不行... 但更让他震撼的是...王大人居然被下狱了? 而且从此人口中可以听出,新任的左都御史已经上任, 这...也太快了吧。 ... 很快... 梳洗完成的海岳便在张世良的带领下走出都察院大牢, 刺目的阳光的袭来,海岳忍不住抬起手遮住眼睛。 眼前光怪陆离,柔和的光芒填满了他的眼廓... 终于,他渐渐恢复了视线, 一眼便见到了站在槐树下焦急等待的朴素妇人,身旁还有三个半大小子。 “夫人!”海岳再也没有了刚刚的淡然,快步走下阶梯,朝着那槐树走去。 那妇人见到了多日未见的夫君,原本坚毅的眉宇顿时变得柔弱,眼中顿时充满泪水。 不管她在外人面前表现的如何坚强, 但在家中的顶梁柱,自己的丈夫面前,心里的苦还是忍不住溢散出来。 一旁的三个孩子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爹,也十分开心,率先脱离了夫人的束缚,跑了过来。 见到几个孩子并没有受太多,海岳这才放下心来,同时心里涌现出浓浓的愧疚。 家中还有老人,有孩子,不知夫人为了能让他们吃饱穿暖,要受多少苦。 海岳轻轻扶住将要摔倒的小儿子,将其抱了起来,在身前来回旋转... “让我看看...瘦了没....” “爹,我也要抱...我也要抱。” 其余两个孩子也叽叽喳喳的叫了起来,海岳脸上露出欣慰,眼角似乎有些湿润, 依次抱过孩子之后,这才将视线投向那在一旁静静站立,衣着朴素,鼻子红红的妇人。 他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真情实意地说道: “夫人,这些日子...你受苦了,是为夫不对..” 妇人轻轻擦了擦眼泪,泫然欲泣地说道: “夫君莫要担心,能回来就好... 让我看看,当家的在里面瘦了吗。” 海岳在大牢中多时,自然是消瘦几分,妇人见状豆大的眼泪终于止不住了,一滴滴掉落。 “夫人莫要担心,为夫行得正,坐得直,朝廷会还我一个公道的。” 妇人想要埋怨几句自己这个傻丈夫,但看到张世良走来,她轻轻说道: “当家的,在你入狱这段时间...是京兆府的大人们送来了吃食,才让孩儿们没有饿着。 当日...正是这位大人前来送的粮票,油票...??” 海岳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转头看向后方的张世良。 “那是京兆府的政令,对困苦的人家予以帮扶,您自身清廉,加之您又入狱... 所以陆大人便将您家给叫了上去,还请海大人莫怪。” 海岳是知道京兆府尹的,听京城的百姓说他是一个好官,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居然有这种政令,他先前可以从来没有听过。 思虑片刻,他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张世良深深一拜: “陆大人恩情,海岳没齿难忘,还请转告总宪大人, 日后下官定恪尽职守,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第341章 送故 “事情办完了?” 京兆府内,陆务升高坐于大堂,看着回来复命的张世良,沉声问道。 “回禀总宪大人,海大人已与夫人归去,他还让下官转告大人,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日后在都察院定尽职尽责,不敢懈怠。” 陆务升神情平淡,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他多虑了,日后恐怕他不能为本官效力。” 张世良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发问: “敢问大人,此言何意?莫非那海岳无法重返朝堂?” 都察院查了他那么久,都没有具体罪证,只是将其关了起来,而且他家的凄惨模样, 张世良是亲眼见到的,如此清官居然不能重返朝堂? 天理何在! 不由得,张世良眼中闪过一丝愠怒。 他的表情都被陆吾升看在眼里。 只见他轻轻摆了摆手:“世良你误会了,就算如今大乾再势微,也不会有眼无珠。” “那大人?” 陆吾升淡淡一笑: “海岳另有他用,吏部的调任文书马上就会下达, 届时你与其交接一番,京中大大小小的事都要交代,不可遗漏。” 张世良眼睛微微瞪大,与他交接? 他是京兆府主事,六品芝麻官,那海岳虽是七品,但乃监察御史,清贵至极。 居然要接替他的位置? 七品变六品,虽说是升官,但傻子也知道, 从都察院来到京兆府,这是凤凰变成鸡。 忽然,张世良眼中精光一闪, 想到了一个可能。 大人调任都察院后,京兆府尹的位子便空了出来, 莫不是宫尚书有意让海岳接任? 张世良心中思索,越来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京兆府尹的人选向来是个难题,既要强硬,也要怀柔。 还要在各个朝堂大员勋贵间周旋,向来是个苦差事。 但就算这差事再苦,也是实打实的三品大员,能直面圣上! 而且, 在京中京兆府尹想要成事很难,但想要坏事却很容易, 这也是京兆府尹的潜在震慑, 所以往往只要明面上过得去,大家也就不相互为难,相安无事。 张世良想着,抬头看了看自家大人, 以往自己大人无党,身后无人,自然不会用这种方法来坏人坏事。 但自家大人如今是隐藏的皇党,贵为左都御史,若是新任京兆府尹又是皇党, 二者联手,再加上吏部尚书官大人, 三人合力,那在京城将所向披靡! 想到这,张世良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已经猜到了那位陛下与宫尚书想要做什么, 就算不是,也是一道暗棋。 那就是让海岳成为潜在的京兆府尹人选! 虽然只是小小的六品主事,足够掩人耳目。 有时候权谋就是如此,随意落下一枚棋子, 若是能成,则收获千倍万倍。 若是不成也无妨,只是一道闲棋罢了。 张世良知道,在那位宫尚书手里,恐怕还有无数闲棋。 更有甚者..连自家大人都是对方手里的一盘闲棋! 想到这,张世良心中难掩惊骇,呼吸也慢慢变得急促。 如此手段,太过可怕。 而且,其中定然有他还不知晓的深意在,只是他还没看到。 “想明白了?那就好好教教这位海大人, 希望多年之后,他也能与老夫一般,成为这京城百姓的依靠。” 张世良能想到的,陆务生自然也能想到,而且更加深远。 将海岳贬到京兆府,一方面能降低王党对他的堤防,另一方面也能让他体会一番百姓杂事。 京中的御史向来都有一个毛病,那就是眼高手低,不知民间疾苦。 所以但凡呈上去的奏折都是夸夸其谈,但没有一丝营养。 也不是什么治世良方,对百姓的生活没有任何改善, 若是真的施行,反而会祸国殃民。 若是海岳在这京兆府主事的位置上依旧勤勤恳恳,兢兢业业, 虽然如今脚下的路窄了,但以后的路却宽了。 陆务升知道,在那位宫尚书心里,天底下为国为民的官员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而他将海岳调到京兆府,也正是对其表示关注。 同时将他从如今复杂纷乱的局势中剔除,让他能安全许多。 想到这儿,陆务升默默叹了口气,对于那位宫尚书的手段佩服至极。 简简单单两次出手,局面顿时被盘活了。 就是不知...那位王首辅为何一直没有动静。 他看了看下方依旧在沉思的张世良,摆了摆手,轻声说道: “你先下去吧,好好叮嘱一番海岳,莫要让其不适应。” “是,下官遵命。” 张世良缓缓告退,在他走后,陆务升的脸色顿时变得复杂。 重重叹了口气,看向这京兆府大堂, 大堂的造型宏伟壮观,极具古典风格,高大的石柱矗立在门前,支撑着雕梁画栋的屋顶, 让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京城的厚重。 陆务升慢慢站起身,迈动步子,走在这熟悉无比的大堂中。 踩着青石板铺成的地面,很快他来到大堂的入口处,抬头看向头顶的匾额。 那是一块金灿灿的匾额,上面书写着“京兆府”三个大字,笔力苍劲,气势磅礴。 他就这么怔怔看着,看了许久。 今日之后,他将不再是这里的主人。 恍惚间陆务升已经不记得自己来这里多久了, 只知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在这里处理京中的大大小小事物。 忽然,京兆府的院墙外响起了一阵嘈杂声音, 陆务升眼神中带着迷茫,缓缓转头看去。 但下一刻他的眼睛微微睁大,眼中闪过了不可思议,随之而来的是眼前世界变得朦胧。 他已经不记得上次这样是什么时候了,只知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 而如今他眼里像是被风吹进了沙子,晦涩难耐。 只见在那京兆府唯一的大门后,是身穿各种衣服的京城百姓, 有成熟的大人,咿呀学语的幼童,佝偻着背的老人,还有平日里蹦蹦跳跳,但今日却十分宁静的孩童。 他们所有的视线都凝聚在了大堂匾额下站的那道苍老身影上。 他们没有说话,就只是这么看着,其中一切尽在不言中。 作为京兆府的主官陆务升此刻,顿时觉得先前他的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大乾的官员殊荣无数,但有什么能比得上离任时百姓前来相送? 陆务升就站在匾额下,怔怔地看着前方百姓看着他们越来越多,越来越安静... “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为什么他们会如此?” 一个疑问在他心底里蹦出,而后挥之不去。 第342章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翌日,前京兆府尹陆务升入主都察院。 新任京兆府尹由光禄寺卿武彦哲担任,他与陆务升一样,在京中无党。 这两件事放在平日里都是震惊京城的大消息, 足够稳百姓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山谷间酒桌上的笑谈。 但如今,这两则消息在接踵而至的消息中显得微不足道。 首当其冲的便是来自曲州布政使司的消息.. 草原六大部之一的拓跋部陈兵五万,已经有不少前锋哨骑出现在曲州与草原的交界处。 甚至还放出话,若是不放归日逐王拓跋砚,那五万铁骑即将挥师南下。 让曲州不得安宁。 而曲州的回应也极为激进,在都指挥同知纳兰元哲带领下, 三千靖安军骑兵出城,将那些前锋哨骑尽数斩杀于草原! 此举可谓是将边疆的凝固气氛推向了顶峰,拓跋砚的大军愈演愈烈。 但曲州一直不慌不忙地进行布置, 驻扎在峰首城与丽克城的二十万大军,开始逐步开拔出城,分散于各个地界各个城池。 而北乡城中的五千骑兵也进入向外扩散,分布在曲州的边界处。 在其身后,还有数千骑兵来回摇曳,一旦有战事发生,定然会迅速北上,进行支援。 这一消息可谓是将京中压抑已久的氛围彻底点燃,百姓们再也抵挡不住心中的不安。 开始足不出户夜不出户,京中的粮价以及瓜果蔬菜再次上涨。 但因为京兆府尹新上任不久,对于京兆府的运作还未彻底掌握, 所以暂时无法腾出手来保持京中百姓安稳。 这让许多京官也彻底认清了陆务升的本事, 从武院中流传出的一句话非常适合他。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平日里陆务升在时,京兆府并不起眼,没有一丝波澜,甚至有点隐隐于市的意味。 但如今京兆府一更换,顿时乱象纷生,百姓有苦难言,就连京官们也过得极为不舒服,人们这才知道陆务升的本事。 对于京中的乱象,百姓们可以忍受,但他们不能忍受朝廷在边境的不作为。 作为天朝上国大乾百姓,他们可以输可以死,但唯独不能忍。 他们期盼着朝廷进一步的动作,甚至想着大乾九边中的精锐能不能主动出击,挫一挫草原的锐气。 但也只是茶余饭后的闲谈罢了,只能想想。 几十年来不止一次主动出击,但毫无疑问都大败而归。 步兵对抗骑兵,天然就是劣势,这个浅浅的道理,就连大字不识一个的百姓们都知道。 所以他们将视线都停留在了上东街那座安静的府邸。 靖安侯府。 如今要说大乾还有谁值得让他们信任倾注心血,唯独靖安侯。 但奇怪的是靖安侯自从入京时风光了一些,便再无动静, 甚至让百姓们都忘记了京中还有一位战功赫赫的军功侯爷。 这也让他们不禁怀疑,是不是朝中的大人们有意针对靖安侯,不让其外出领兵? 又或者靖安侯是不是在京中遭受了打压? 这种种情绪让京城的百姓们愈发不冷静,在酒肆中喝酒的酒客都会因为一两句口角而大打出手。 在勾栏气管里潇洒的公子哥们,也会因为心中的怒火无法发泄,从而轻易与旁人兴起冲突。 这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京城百姓的不满。 但好在,很快一条消息从京城中流传开来。 是今日午时从宫中传来的一道圣旨。 靖安侯林青不日离京,带领靖安军抗击草原蛮族, 另兼曲州都指挥使,督曲州一切战事,若有官员阻拦,可先斩后奏。 此消息一出,京中的混乱平息了少许。 百姓们的戾气也少了许多,他们怕的是朝廷无动于衷,无所作为, 如今有了应对措施,即便是错的,他们也颇为高兴。 大不了在失败后再骂回去便是。 百姓们就是如此,他们自知本事不强,对于战事有心无力。 但他们希望有本事的人能挑起大梁,承载着大乾国运,让大乾转危为安。 能与之相提并论的还有另外一条消息,那就是陛下的大婚日期已定,将在战事结束后的第一个良辰吉日举行。 届时将一次迎娶女子二十,以开拓后宫。 虽然这个数量极少,百姓们很不满意, 但陛下总归是有意广开后宫,也算是一件好事。 虽然那时可能已经到了冬日,但依旧不妨碍百姓们的热情,想着到时候与陛下一同庆祝一番。 若是北边的战士也打赢了,那就更好了,是双喜临门。 若是输了那也无妨,反正已经习惯了,不同的是今年有陛下的婚事作为冲喜。 也算是能开心一二。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王文修说中了,也使他的形象变得愈发高深莫测。 而还有最重要的一条消息,在大乾的各个世家,京中的衮衮诸公之间流传,百姓们与寻常官员不得而知。 那就是卫所兵已经在今日凌晨离开西南山马城,进入了大乾与三国之间的缓冲地带, 并且兵分三路,准备在同一时间杀入三国,为西军北上扫清障碍。 为了保险起见,处在咽喉地带的武安军,也接受了五军都督府的调令,召回游弋在西域的骑兵,准备择日调离。 一旦路上的障碍被扫清,那西军将不惜一切代价全力北上。 几乎所有朝堂大员都在关注西南的战事,这一方面牵连着接下来的一系列行动。 另一方面又牵扯着他们背后的种种势力。 权力的本质乃是自下而上的胁从,若是没有这些人支持,那他们的位置也坐不稳。 而同样的高居于九五之尊的皇帝,若没有了官员的支持,那他的位置也将坐不稳。 此时此刻,光汉皇帝坐于御书房的宽大座椅上,看着桌上的一沓沓奏折, 眼神空洞无物,手拿毛笔已经停了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身边的小太监轻声提醒光汉皇帝,这才回过神来,皱着眉头看向一旁的小太监,面露不满。 若是黄俊在,竟然不会在这时出声打扰。 小太监这才后知后觉地面露惶恐,匆忙跪地,接二连三地磕头,希望陛下原谅。 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光汉皇帝轻轻挥手。 顿时有两名年长太监来将这小太监拖走,虽然不至于要了其性命。 但伺候于皇帝左右,飞黄腾达的命运就此被打断。 第343章 朕仅能恃太监第为内匠 皇帝看着前方长桌上的奏折,叹了口气,重重将其摔在桌案上。 其中有一半是弹劾黄俊在西厂的所作所为, 里外乎都是暴戾无比,贪财享乐诸如此类等等。 但黄俊是何种人,他又如何能不知道? 那贪来的钱财去了哪里,他又何尝不知道? 若是没有这些抄家所得,九边的将士们可能就要再紧一紧肚子。 他这个皇帝还要狼狈几分。 这段时间他之所以如此从容,一方面是北乡城送来了大笔银钱, 黄俊也在京城抄家,抄出了大笔银钱。 正在皇帝一筹莫展之际,殿外的太监躬着身慢慢走了进来,跪地轻语: “陛下,黄公公与靖安侯爷来了。” 听到这话,皇帝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将手中奏折拍于桌案之上,说道: “让他们进来。” 不多时,一身大红袍的黄俊与身穿甲胄的林青快步走了进来。 二人一前一后,步调一致,倒是显得非常有默契。 不知为何,在二人进入其中后,御书房的氛围顿时轻松了不少, 只因坐于上首的皇帝眼眉舒展开来,没有了刚刚的凝重。 如今大乾势威,虽然不至于,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但在这皇宫之中,天子一怒还是管些用的。 二人来到御书房后躬身作揖:“拜见陛下。” 光汉皇帝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摆了摆手:“坐,黄俊沏茶。” “是...” 黄俊熟练地走到一旁的茶台,拿起上面古色古香的茶叶罐,从中碾出三片茶叶,放入壶中。 而林青则是走到一旁静静坐下。 不多时御书房的空气中便弥漫着茶香,皇帝放下了手中奏折,顿时面露感慨: “黄俊啊,还是你泡的茶叶香一些。” 黄俊的个子不高,因为习武的原因,脸上也没有多少老态,反而像是青年。 只见他缓缓迈步,来到桌案前,为陛下倒了一杯热茶,笑着说道: “陛下,那奴婢回来给陛下泡茶如何?” 皇帝刚刚伸出的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疲惫,这才将茶杯拿起放于嘴边。 不过他没有立刻饮茶,而是吹了吹上方轻浮的热气, “是西厂的差事太重了吗?” 在场三人都是聪明绝顶之人,都知道这两句话的意思。 黄俊虽然十分舍不得西场的差事,但重开西厂已经有些时日了,查处的官员也有不少。 京中的一些阴暗处也摸到了,所以他觉得过犹不及,是时候重新关闭西厂了。 否则会引起一些人的反击。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那便是靖安侯即将离京。 届时手中没有可用之兵,做起事来也多了几分忌惮。 若是有人狗急跳墙,那便有损天威。 “回禀陛下,西厂的差事不重奴婢尚且能够应对,但如今北边战事将起,陛下的担子将会重许多。 宫里的太监大多毛手毛脚,若是陛下身旁没有奴婢在,奴婢不放心。” 黄俊躬身说,脸上带着诚恳。 在这皇城之中,所有太监宫女都要围绕着皇帝,而贴身之人则更为重要。 黄俊是武者,又是太监,精力充沛, 就算是十二时辰日夜不停守候在身旁,也能坚守几日。 若是换了其他太监,难免有所疏忽。 皇帝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在一旁静坐的靖安侯林青,看到他那年轻的脸孔,以及英姿勃发的神态, 皇帝不禁在心里无声叹息,朕不过三十,但已经老了。 他的眼睛逐渐凝实问道:“靖安侯觉得如何?” 对于这个问题,林青早已在心中有了答案,便站起身,双手合十沉声道: “回禀陛下,如今九边战事将起,陛下不免日夜劳累,身旁有贴心之人照看,也能从容一些。” 他的意思同样十分明确,西厂可以关停,毕竟真正的目的早已达到。 京畿之地的工坊账目大多都已查清,并且已经有部分重回朝廷掌握,这算得上是意外之喜。 林青深谙兵法,他自然知道,穷寇莫追。 若是将那些人逼得紧了,难免会生出各种各样的怪异事情。 顿了顿,他又将心中的一些猜测说了出来: “陛下,如今西军北上在即,不可逼迫过甚,若是引得其狗急跳墙反倒不美。”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阴郁,这也是他的担心之一。 虽然朝野上下如今已经合力想要给蛮族一个惩戒,但难免有人生出二心狗急跳墙。 如此说来,这西厂倒是非关不可了。 皇帝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落寞, 西厂的命运与武宗皇帝是一模一样,重开不到一个月便要再次关停。 他想到了皇家秘辛中武宗皇帝亲自记载的事情,顿时眼睛微眯,露出摄人心魄的杀气。 “朝堂之中及朕一心无几何人, 朕仅能恃太监,第为内匠。 但每日劾奏不赀,朕亦不能为天下之大非。 今西厂亦为之所逼,朕甚累之。” 不过,当年武宗皇帝的西厂乃是被迫关闭, 如今西厂关闭,乃是他主动关闭。 这让光汉皇帝心中多了一次欣慰,事情还有缓和的余地,西厂还有重开的时机。 他没有说话,而是在桌案的奏折上随意抽出一本,打开一看。 顿时缓缓摇头,如他预料的,一半是弹劾西厂太监们所作所为的奏折。 上面记载着他们收受商人贿赂,巧取豪夺他人店铺,致使无数店铺关门歇业。 可真实情况是,西一厂想要查收往年税据。 若是无愧于心的,将这拿出来即可,自然可以继续营业。 但心中有愧,挂羊头卖狗肉的不在少数, 明面上是普通店铺,但背地里做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买卖。 如今想要让其拿出税据,自然是不可能,只能关门歇业。 看了看作者署名,乃是言官梁长龄,乃七品御史,隶属都察院。 看到这上面的锦绣文字,光汉皇帝捏了捏眉心,将奏折随意丢在一旁, 想到都察院的那些御史,他不由得感觉阵阵头痛。 这些言官闻风而动,根本不管对错就上疏弹劾,不知如今京城纸贵吗? “拟一份关停西厂的圣旨,理由就是这奏折上的内容。” 黄俊微微躬身拿过奏折,打开一看,上面的名字十分熟悉,他又将奏折合上。 微微躬身,轻声说道:“陛下,关停西厂,如此好处不能让其白得。” 皇帝顿时一愣,觉得自己是忙昏了头,居然连这点事情都没有想到。 他又看了看黄俊,微微叹息,还是这个太监用得顺手。 第344章 亡国之兆 “找一份海岳的弹劾奏折拿上来,就以上面的理由将西厂关停。” 此时的玉树房内没有其他人,皇帝此话也说得极为直白。 言官,闻风而动,全部杀伤力都在嘴与笔上。 一旦有文官将西厂弹劾关停,那定然名动士林,日后大好前途不可限量。 如此好处,不能白白落得他人。 看着黄俊在桌案上翻找奏折,光汉皇帝脸上出现了一丝嘲讽,心中无声自语: “朕是皇帝呀,居然还要如此行事...若是让太祖高皇帝见到,定然要打断朕的腿。” 但很快他的眼神变得坚定,神情充满锐利。 每一个继位的皇帝都要经历一番波折,才能重新掌权,他也是如此。 比这刚继位时如今的处境已经好了太多。 不多时,黄俊抬起头来,面露尴尬:“陛下,海岳并没有上书弹劾。” 皇帝微微一愣,海岳在先前的一段时间里,虽然被下都察院大狱, 但他因为是御史,所以依旧可以上呈奏折。 在大乾三年的历史中,有不少大人入狱后因为呈上奏折,向陛下表明心计得以释放。 但没想到的是这海岳居然一封奏折都没有上,倒是硬骨头。 皇帝脸上露出一丝满意,这也是清者自清的一种表现。 “那就让他再写一封,呈上来。” 黄俊脸上的尴尬更甚,那海岳是块硬骨头,若是强按着他写,想来他不会写。 但陛下既然说了,他便去试一试。 就算是不行,也可以随意让陆大人拟一份奏折,从都察院呈上。 对于他们这些大人物来说,办事的流程不重要,想要看到的结果才重要。 “是,奴婢稍后就去办。” 皇帝点了点头,撑着扶手慢慢站了起来,黄俊想要去扶,但被他制止了。 “太医说朕不能久坐,黄俊你也会医术,你觉得如何?” “回禀陛下,确实不宜久坐, 京中有不少大人都有腰疼的毛病,每夜辗转反侧,不可入睡,大多都是久坐成疾。” 皇帝点了点头:“那朕倒是要多走一些了。” 于是他一边在屋里慢慢行走,一边看向林青:“离京的日子定了吗?” 对于军队调动作出决断的是五军都督府,他这个皇帝也只能知道结果。 “回禀陛下,臣三日后离京。”林青恭敬回答。 皇帝点了点头,面露几分不舍,透过窗户看,向在外站的笔直的靖安军卒: “爱卿此番前去,不知何日才能归来啊,一路顺风。” “多谢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皇帝顿时面露怪异,转过身子,双手叉腰,看向面前的年轻侯爷,脸上出现几分玩味。 在他印象中,林青似乎从来没有对他提出过请求,这倒让他大感兴奋。 “速速说来。” 林青对于皇帝的语气变化,丝毫不在意只是脸色平静地说道: “陛下,靖安军中大多为北乡城人士,但也有不少军卒乃京畿之地人士, 如今返乡,他们思乡之情浓厚, 臣恳请陛下,留一千靖安军卒在京畿之地,让他们得以留在家乡,免受家人分离之苦。” 此话一出,屋内的氛围顿时凝固,黄俊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而皇帝眼中也闪过一丝怅然,脸上出现几分恍惚,其中意思他自然知道。 皇帝面露凝重看向林青: “除京营与镇国军之外,这京畿之地,百年来还未有过其余军队驻扎, 林青,你好大的胆子!” 京城乃大乾京华之所在, 拱卫京畿之地的镇国军,拱卫京城的京营百年来都不曾有变化, 就连其中军卒都是选取京畿之地的军户。 如此方可避免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 若是有外敌来临,他们也能拼死一战,保护家乡。 而如今,林青居然要提议将一千军卒留在京畿之地,这确实胆大包天。 一千军卒虽少,但这是靖安军乃精锐中的精锐,真若是有事发生,足以一锤定音。 这一千靖安军若是为叛军所用,那足以改变战局, 比如杀入京城,杀入皇城... 或者四散而出,杀出皇城。 但皇帝自然知道林青的用意不在于此。 只见他缓缓躬身: “陛下,即使是臣领兵在外,也有思乡之情,臣斗胆妄言,将一千靖安军族留在京城。” 皇帝也没有再说话,御书房内顿时陷入了死寂,只有轻轻拨动茶杯的碰撞声。 过了许久,光汉皇帝才将手中茶盏放下, 眼中闪过一丝阴郁,但很快便有了决然。 轻轻点了点头:“林爱卿不愧为当世名将,如此体恤下属,就算是朕也从未听闻。” 顿了顿,皇帝再次说道: “那这样吧,这一千军卒留在京城无所事事也不像话,就留他们拱卫皇城吧。” 听到这话,一旁的黄俊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心中长长地出了口气。 “陛下还是听劝的.....” 随即他又闪过了一丝阴郁,想到了那冲出大乾边境的十万卫所军。 大乾如今,虽然未有亡国之相,但已有亡国之兆... 首当其冲的便是旗下卫所不受朝廷管控,逐渐沦为私人私兵。 兵器工坊亦是如此,虽然有这个月以来的大肆抄家,还有大乾上上下下的默契。 并且工坊一事虽然会有所收敛,但久而久之也是一个非常大的隐患。 不可不防... 如今朝廷乃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而一旁的林青对于这个结果没有丝毫意外, 在靖安军开进皇城的那一夜,拱卫皇城的禁卫军,死了不少人。 这也注定了靖安军会留一部分人在这京城大内。 而留下一千军卒的人选,也在多日前就拟定完毕,大多都是前镇国军人士, 其家族世世代代居住在京城,颇为可靠。 见到二人神情各异,皇帝眼中不禁闪过一丝笑意,但很快隐去。 作为皇帝就算是在最亲近的人面前,也不能轻易流露出自身情绪。 深吸了一口气,光汉皇帝看向一旁,站的笔直的林青,开口问道: “林青,黄俊按你的吩咐,将拓跋砚的手书送回拓跋部。 而他们也果然如你所料,派来了精锐骑兵, 你此番回曲州,打算如何做?” 第345章 胆大包天 屋内二人将视线都挪向林青,准备从他口中听出此举意欲何为? 在很早之前决定将拓跋砚送回草原时, 他便与黄俊交代过,要将此事告知拓跋部,让其亲自来曲州迎接。 而事情也正如林青所料,拓跋部不光来了,而且来了大部精锐骑兵。 足五万,如今正值秋日,草原上也是有少许耕地, 而如今能来到曲州的五万人,想来是他们的所有精锐了。 林青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其实他也没有想好回到曲州后该做何动作,准确地说是作何抉择。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如今他还不能根据眼前局势做出准确判断。 只是做好了一些准备罢了。 之所以让精锐骑兵来到曲州,也是有他的目的所在,这也是可供选择的一种。 只见林青深吸了一口气,朝着皇帝微微躬身,说道: “陛下,军国大事,不可一言断之,还需根据局势判断,臣目前也没有做出决断。 不过还请陛下放心,不管大乾九边如何,曲州定安稳如山,定阵斩敌酋。” 黄俊与光汉皇帝眼中都闪过一丝异色, 这是他们第一次从靖安侯口中听到模棱两可的回答, 以往这种回答都是从在京中的文臣武将口中听到。 不过与之不同的是,京中的文臣武将并不会作出具体承诺,不似靖安侯这般笃定。 一时间让二人有些好奇,靖安侯为何有如此把握? 虽然西军北出,但能不能取得成效还是两说,其中不确定的因素太多, 甚至可能半途就泄露消息,从而折返。 这一点他们二人能看到,靖安侯自然也会看到,但他如此笃定的把握在哪里? 皇帝脸上顿时露出好奇,问道: “林爱卿,为何如此笃定?” 林青在心中打好腹稿,侃侃而谈: “陛下,臣来时已经命纳兰元哲扩军一万五,加上臣带在身边的四千军卒,将近两万, 再加上峰首、丽克二城的二十万大军,可保曲终无忧。 就算是拓跋砚身处拓跋部,亲自指挥这五万骑兵,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曲州若是没有其余蛮族部落来袭,定然安然无恙, 臣会带着两万骑兵北出,深入草原,趁其后方空虚,大肆劫杀。 若是有蛮族部落来袭,定然战而胜之,也省了一些功夫。” 此话一出,皇帝的眼睛顿时亮亮的,这还是第一次有武将向他保证,能够做到胜利。 他想到了这位年轻将军以往的战绩,数千骑兵便可深入草原劫杀数个部落。 并且在风浪城守卫战中,仅凭数千骑兵就与各个城池遥相呼应, 将拓跋砚所率一万骑兵精锐尽数斩杀, 此等手法可谓惊世骇俗,大乾罕见。 话已至此,皇帝一颗惴惴不安的心也安稳下来,总算是有个好消息了。 如今蛮族来势汹汹,大乾九边到处都是敌军前锋,而且敌人的主力至今还不知在何处。 这让朝堂所有大人以及他这位皇帝都睡不好觉。 如今与北方接邻的几州有一州已确保安然无恙,这算得上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但话还没完,林青话锋一转,眼神顿时变得凌厉,浑身沙场气息绽放,缓缓说道: “陛下,先前如臣所说只是小胜,不会对蛮族伤筋动骨。 想要在北方大胜,还是要靠那二十万北上西军, 只有这数量到达一定程度的精锐,才可展开歼灭战, 让蛮族大部精锐尽丧于此,至此方才大胜。” 皇帝的眉头顿时皱起,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不同寻常的意味,这是皇帝天生的敏锐嗅觉。 并不与他的战术方略所挂钩。 “林爱卿想说什么?”既然心中想不明白,索性他直接开口问道。 不知为何,林青忽然变得安静下来,整个人变得古井无波,如深深的幽潭一般宁静。 但浑身散发着浓浓的暮然之气。 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林青的话语极为郑重,听得黄俊都面露凝重, 而将身子倚靠在座椅靠背上的皇帝也慢慢直起身子,轻轻微探脑袋。 “说来。”皇帝的话也言简意赅,他能信任的人不多, 但这林青以往的种种表现,已经证明了他可以被信赖。 可以作为大乾依托。 而他虽然贵为皇帝,但能做的事情不多,对于这位领兵大将唯有“信任”二字。 林清深吸了一口气,怦怦跳动的心脏节奏缓慢下来,眼神也变得深,只见他躬身说道: “臣恳请陛下手令,在西军到达曲州北乡城后,由臣来指挥作战。” 此话一出,屋内的氛围顿时凝重下来。 就连黄俊的眼睛也眯了起来,浑身透露着一股危险气息。 自古以来有一句古话,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如今的曲州在朝廷有意纵容之下,几乎已经整个变为了靖安侯的封地。 黄俊可是知道在靖安侯离开的一个月内, 不管是纳兰元哲还是靖安军各部,都没有闲着, 他们与布政使司按察使司相互配合, 将曲州的大部分兵器工坊都纳为都指挥使司管辖。 不少曲州大户与世家,都将折子递到了朝廷,甚至出现在了皇帝的御案之上。 但对此不管是吏部,内阁还是皇帝,都没有处置的打算。 正因为先前那句话,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而靖安军还是能值得信赖的军队, 对于朝廷来说,工坊在其手上比在那些世家大族手上更为妥当。 当然有不少大臣对此不满,但好在曲州按察使荣九的家族就是曲州的世代豪族, 是他们家族出让了部分利益,这才换得一些世家豪族偃旗息鼓,不再追究兵器工坊一事。 所以作为回应,吏部宫慎之将他的名字纳入了都察院候选人之一。 这不单单是为了解除林青的安危,更是对于荣九的回报。 若是荣九有意左都御史,吏部与皇帝也会思量一二, 最后这个官位就算落不到他头上,也会在京中谋得六部侍郎中的一位,供他入京。 而如今,大有将曲州纳入股掌之间的靖安侯突然提出要染指西军二十万的指挥权。 这由不得二人不深思。 第346章 皇帝的任性 京城御书房,乃皇家重地,蕴含着大乾的底蕴与皇家威严。 御书房呈四合院布局,古朴典雅,大气磅礴。 院落四周环以高墙,墙头覆盖着黄色琉璃瓦,阳光下熠熠生辉, 院落内植有低矮古树,树下摆放着几个青花瓷缸,缸内游动着金鱼,增添了几分生动之气。 屋顶覆盖着琉璃瓦,檐下挂着金色铃铛,每当微风吹过,铃铛声悠扬, 秋日温和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御书房整洁的地面上。 这原本将给御书房带来温馨气息, 但... 此刻的御书房内却凝重异常。 三人默不作声,林青拱手低头, 眼神古井无波,心跳也愈发平缓,只是在脑海中想着日后的计划。 黄俊在一旁负手而立,眼神微眯,想着靖安侯此举何意? 而皇帝则坐在桌案之上,眼眉低垂,充满木讷, 对于靖安侯索要军权,像是完全没听到一般,又像是在发呆。 他的右手手掌自然放在桌案上,拇指轻轻捻动扣在食指上的玉扳指, 黄俊发现了这一点,将脑袋垂得更低了。 这是皇帝心里焦躁的表现之一,作为皇帝的亲近之人,他自然了解万分。 但不管如何,他在此时都不能过多言语。 太监就是太监,是家奴也是忠犬,主子不发话,没有他们说话的份儿。 不管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还是威名赫赫的八虎,都是如此。 不知过了多久,就连窗外的虫鸣鸟叫声都逐渐平息,似乎感受到了这种凝重氛围。 对于皇帝来说,此举与造反无异。 领兵大将在外,手握重兵,还要索取军权,意欲何为? 光汉皇帝心中闪过一次自嘲,若是他为太祖高皇帝,定然二话不说就将这林青拖出去斩了。 但他不同,他是大乾光汉皇帝,继位三年,大权旁落。 手中可用之银钱只有老家一地盐政而已, 就这给九边将士们发军饷都远远不够。 忽然,御书房中响起一次轻笑,光汉皇帝嘴角扯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心中无声自语。 “大乾式微,朝政边境愈发糜烂,朝堂对于地方掌控大不如前, 朕虽为皇帝,但只即位三年,手中无可用之人,无可用之兵。 对于这大乾江山,掌控甚微。 连祖宗的基业都要失去了,朕还有什么好怕的?” 霎时间,光汉皇帝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两鬓斑白的头发似乎在微风中轻轻挥舞, 他没有过多言语,只是轻轻道了一个字: “可。” 对于这个答案,林青没有丝毫意外,只是有些诧异这位光汉皇帝的胆气。 作为为数不多皇帝还能掌控调遣的军队, 西军无疑是战力最强人数最多的一支,同时也是大乾西南的压舱石。 若是这二十万西军出了岔子,大乾西南土司便会作乱四起。 没了种家压制,很难想象西南会乱成什么样。 皇帝比谁都知道,这二十万西军的重要,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答应了。 对他来说,与其在病榻上萎靡不振而死,不如轰轰烈烈而死。 既然林青想要军权,那朕就给他。 若是他心中图谋不轨,隐藏已久,骗过了所有人。 那这大前天下让其夺去也未尝不可。 反正也烂到如此地步。 不知为何光汉皇帝在做完这一决定后,心中的一块大石重重落地,整个人也变得轻松了几分。 浑身上下紧绷的氛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松弛。 黄俊敏锐地察觉到了皇帝身上的变化,不由得微微诧异。 这种松弛只在陛下刚刚入宫时他曾见, 但自从陛下接触政事以来,这种感觉便再也没有出现。 黄俊侧头看向林青,发现他还双手拱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由得心中诧异,略微提醒: “靖安侯爷,谢恩吧。” 但林青依旧一动不动,过了许久才终于缓缓说道: “臣,谢主隆恩,定不负众望,大胜而归。” 林青没有解释此举动的原因,皇帝也没有过问。 而是用饱含深意的眼睛,死死盯着林青, 眼神中有着对大乾江山的厚望,有着对大乾军卒的信心。 大乾的百姓吃的是米面油盐,喝的是茶酒,没有道理会比草原王庭之人柔弱。 而对于这位靖安侯,他信任有加,对于武院的兵书,他每一卷都曾细细观之。 其中兵法道理,虽然有些不懂,但能大而化之。 有句古话言,见字如见人,见书同样如此, 武院的教书中虽然文字万千,堂堂正正写着,兵法布阵。 但光汉皇帝却从这字里行间字缝中看出了三个字。 “打出去。” 这是靖安军的锐利,是靖安侯的锐利,也是眼前这青年的锐利。 光汉皇帝继位以来,从不意气用事,凡事考虑周到,思虑再三。 但如今,他想要任性一把,仅凭心中直觉,与其人所作, 所以便将二十万西军的指挥权交于林青。 他相信,林青会给他难以想象的惊喜。 黄俊敏锐,觉得今日的皇帝似乎有些不一样,浑身带着青年的朝气。 丝毫没有平日里的暮气,像是刚入宫的他一般, 精神奕奕,坐在龙椅之上,四处摩梭,眼中带着好奇。 光汉皇帝坐于龙椅之上,轻轻挥手:“下去吧,好好做事。” “臣定不负皇恩,不负大乾江山,不负大乾百姓。” 不知为何,从林青口中说出,二人都觉得此言语十分真切。 而事实上他的所作所为,也正是如此。 ... 林青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看着他的背影,光汉皇帝久久不曾挪开视线。 他撇了撇在京城臭名昭着的红衣太监黄俊,轻笑一声: “他打算如何做?二十万西军在手,朕觉得他的野心很大。” 黄俊微微躬身:“回禀陛下,奴婢只是无根之木,虽说读过几年书, 但对于军国大事,奴婢向来是不了解的,陛下是难为奴婢了。” “你呀你,倒是机灵,西厂关停你是不是有些不甘心?”皇帝问道。 “回禀陛下,在西厂的所见所闻,乃奴婢平生谨慎,奴婢不想再见,但却不得不见。 如今陛下关停西厂,让奴婢松了口气,总算可以歇一歇了...” 话音落下,光汉皇帝的脸色恢复了以往的阴郁,喃喃说道: “西厂....还会有机会重开的,只要我们不错过机会。” 第347章 假道于蛮以伐蛮 离开皇城的林青没有回靖安侯府与武院,而是径直去了刑部大牢。 凭借皇帝给予的金牌,在这京城中,他随处可去。 进入刑部大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高耸的牢狱墙壁, 它们由厚重的石头砌成,仿佛要将所有的声音和光线都吞噬殆尽。 墙壁上布满青苔和裂痕,还有着些许血渍,见证了岁月的流逝和风雨的洗礼。 牢狱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摇曳的油灯勉强照亮着空间,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霉味和混合着各种令人不快的气味。 林青走在正中央的通道上,看着摆放在牢房的一角,铁链、鞭子、枷锁等刑具, 因为这一个月以来的沉寂,他们身上似乎沾染了一丝锈迹。 但没有关系,很快刑部大牢的犯人们将会被转移回来,这些刑具们也将会派上用场。 只因如今这座大牢的主人拓跋砚将在近日离开。 走到刑部大牢最深处,这里出奇的干净, 甚至在墙壁上沿还有着几扇可以通风的窗户缝隙,使得这里的空气不似外边那般潮湿难闻。 干净整洁的牢房内坐着一名身材高大魁梧,肌肉壮硕的大汉, 他的脸庞深邃,轮廓分明,犹如荒野上的峻岭,充满了野性和威严。 听到传来的淡淡脚步声,大汉缓缓睁开眼睛, 他的眼睛深邃而锐利,犹如草原上的猎鹰,透出一股狠戾和果敢,还有着隐藏在最深处的一抹威严。 他是草原六王之一,拓跋部的主人拓跋砚。 他的头发长而浓密,束成马尾模样,胡须浓密,犹如丛林中的野草,让他尽显粗犷。 林青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见拓跋砚是在什么时候了, 如今猛的一见,倒是觉得拓跋砚身上多了一股外强中干,似乎身上带着虚弱。 林青微微一笑,抬头扫视四周环境,顿时心中了然。 即便是尊贵的草原,六王在这阴暗潮湿的环境内待上一个月,也要消瘦不少。 “你来放本王回去?” 拓跋砚用那锐利的眸子盯着前方的年轻人,缓缓开口质问, 声音带着沙哑,似乎很久都没有说话。 林青慢慢走到牢房之前,将上面虚掩着的大锁卸下,进入其中,径直坐于桌案前的椅子上。 他的眼神不似拓跋砚那般暴戾,而是充满淡然,只见他轻轻一笑: “不是早有人告诉你了吗?” 身为草原六王之一,具备应有的体面, 而且他的身份地位也能够吸引足够诠释的人来为他通风报信,只为求得日后的合作机会。 毕竟草原上的牛羊皮革在大乾都是值钱的上等货, 货物经由大乾去往草原,再从草原带一些货物回到大乾, 一来一回轻则十倍,重则百倍利。 使得一些人铤而走险。 拓跋部乃是草原六大部之一,占据草场牧场无数,旗下族人百万余,可战之兵十余万。 这若是放在大乾,足以抵得上大乾九边重镇之一。 由不得人们不重视。 如今拓跋部五万大军压境,由此可见,草原大部实力强大。 这也是拓跋砚进入京城后有恃无恐的原因。 就算没有与林青合作回到草原,只要肯低头他就能在这京城安享荣华富贵,甚至还能封得异姓王爵。 以示大乾威严。 “呵呵,是有人告诉本王了,靖安侯想要在三日后离京,那本王离京的日期也不远了。” 说到这儿,拓跋砚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像是即将出笼的野兽。 只要回到草原,那他就还是草原王者。 下一次若是再有机会来到大乾,那他便不会只带一万骑兵, 而是精锐尽出,在沙场上与这位靖安侯爷决一高下。 思索间拓跋砚脸上面露感慨,自嘲一笑,苦笑着摇头, 如今他为阶下之囚与靖安侯大乾朝廷乃合作关系, 下一次战场厮杀,还不知要什么时候。 他看向前方身穿甲胄的冷峻青年,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 下一次见面时他麾下的靖安军,不知要扩大到多少人,这将是个难缠的对手。 但即便如此,拓跋砚也没有丝毫畏惧, 他能重振拓跋姓氏,成为草原六王之一, 靠的是实打实的厮杀本领,而不是所谓的蝇营狗苟。 林青翻开倒扣在桌面上的茶杯,拿起茶壶往其中倒了一杯凉茶,而后慢慢将其一饮而尽。 缓缓说道:“拓跋部的五万骑兵已压至曲州边境,你想要做什么?” 林青的眼睛死死盯住拓跋砚,虽说那些骑兵是他招来, 但林青不打算告诉拓跋砚,毕竟适当地隐藏自己,能让敌人放松警惕。 在与拓跋部对战的过程中,他表现的太过耀眼, 以至于被拓跋砚牢牢记在心中,若是日后在战场厮杀,那拓跋砚竟然会万分小心。 而适当地表现出一些错误,能放松他的警惕。 兵书上有一句话, “当其机未发时,静屯似痴;若假癫,则不但露机,且乱动而群疑;故假痴者胜,假癫者败。” 意思是一个正常的人假装痴呆痴傻,从而掩盖真正的行为目的。 这在战场上同样适用,适当的示弱与自愚,能够充分地迷惑敌人。 而拓跋砚听到他这话时,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警惕,而后又是一丝轻松, 而后轻笑一声,淡淡说道:“在这京城还有你靖安侯不知道的事?” 此话虽为吹捧,但实为讥讽。 “本侯的跟脚在曲州,若是你们拓跋部想要与本侯战上一场,那本侯奉陪到底。 如今草原王庭大军早已开拔,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正好在这曲州先进行一番开胃小菜。” 二人唇枪舌剑,相互讥讽,谁都不愿意落在下风。 自今日之后,二人便不再是胜者与败者,而是敌人,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呵呵...” 拓跋砚发出一声冷笑,死死盯着林青的脸庞,眼神想要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一丝端倪。 与此人打交道不可轻易放松警惕,甚至他刚刚表现出来的疑问都是故意而为。 这种手段在拓跋部弱小时他经常使用... 既然猜不透林青心中所想,拓跋砚索性有话直说: “行了侯爷,你我二人不必再虚虚掩掩,今日来找本王何事?” 林青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沉声说道:“此番回到曲州,本王要借道拓跋部。” 第348章 匣剑帷灯 “借道?” 拓跋砚心中猛地一惊,眼睛瞬间眯了起来, 浑身充满危险气息,像是一只将要捕猎的猛虎。 拓跋砚虽然是草原六王,但也知道大乾有假道伐虢之说。 并且在大乾开国时期用过不少次, 毫无意外都被大乾施展成功, 如今靖安侯要借道拓跋部,这由不得他不多想。 但随即,他心中便生出一股怪异, 是不是..太过直白了些... 拓跋砚缓缓低头,自然垂下的头发遮盖住了他小半张脸庞,让他的眼神完全隐藏。 他像是躲在暗处的杀手,冷静地观察前方之人的神情。 与他预想中的一模一样,此人脸上根本没有丝毫破绽。 想要仅仅从表情看出一些东西,太难了, 这不由得让拓跋砚心中暗骂老狐狸。 此人虽然与他儿子一般大,但自身道行深厚,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他如此直说,向来是有着几分诚意,只是他的目的是什么?” 拓跋砚心中无声自语,想到了那即将进攻大乾九边的草原,王庭精锐。 若说靖安军的目的是他们,拓跋砚觉得这年轻人有些异想天开了。 草原王庭这些年来积攒的底蕴同样深厚, 与之交好的人不在少数,相信只要这边靖安军一有动作, 王庭主力那边就会知晓,想要绕后袭扰,行歼灭之举,无异于异想天开。 他之所以这么想,只因林青没有告诉他, 因为“善守将领无故死亡”一事,大乾上下已经精诚团结, 谁敢在这时候出言提醒,谁就是大乾死敌? 不管是世家大族还是朝堂官员,都不会自掘坟墓。 不管每年他们从草原王庭获取多少利益,收受多少钱财,他们的根基都是在大乾。 若是让他们拖家带口去往草原,那这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草原风沙大气候不好,加之生存条件也不好,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在那里活不了多久。 这也是草原王庭子民寿元不长的原因之一。 拓拔砚将盘起的双腿缓缓舒展开,伸出手将覆盖于脸上的头发拨开,露出一张粗糙精壮的脸庞。 他的视线紧盯林青,缓缓问道:“你想干什么?” 林青看着如今的拓跋砚,相比于第一次见到,他已经消瘦了不少。 “你应该能猜到。”林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问题又抛给了拓跋砚。 而拓跋砚也是聪明人直截了当的说道: “绕后偷袭不可能,草原王庭生生世世都生长在草原上, 本王承认你天赋异禀,天资超群。 但想要在草原上占得草原人的便宜,本王劝你趁早放弃这个想法。” 不知为何,拓拔砚似乎在林青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事实上,林青也是如此。 自小他的父亲就曾教导过他,想要达成一个目的,而不被人发现, 就要抛出一个同样重要的目的,让敌人关注。 而如今他刚刚所说,就足以让拓跋砚认为他真准备这样做。 事实上,对于如今的大乾朝堂,林青失望至极, 想让他听信文武百官以及世家大族的承诺,根本不可能。 纵观史书,这一股股势力都是墙头草骑墙派, 在两国甚至三国之间左右摇摆,甚至各自都会投入一部分力量,以表示支持。 想要让大乾上上下下完全精诚合作,根本不可能。 思绪间,林青收起了脸上的轻松,转而变得凝重,他慢慢在桌案上坐下,沉声说道: “本侯要借道拓跋部,你要予以支持。” 此话说完,拓跋砚猛地抬起头,眼神中充满锐利,披散着的头发,让他犹如一头即将发狂的雄狮。 “你在威胁本王?” 拓跋砚知道先前林青的话后还有一句话,若是不支持他,就不可能离开京城。 听到这话,林青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重新露出轻松写意,用满不在乎的眼神看向他: “你若如此认为,那便是吧,京中虽然有人希望你离开,但也有很多人希望你留下。 如今你拓跋部五万精兵压境,本侯随便找个理由便能将你斩杀当场。” 轰—— 拓跋砚是武者,听到这话浑身气息绽放,将他的毛发根根竖起,犹如倒刺的长针。 “你不怕本王的五万精兵肆虐曲州?” 林青没有说话,就那么用淡然的眼神看着他,犹如在看向一个死人。 拓跋砚顿时觉得心中发寒,这种感觉又来了, 当日撤离风浪城被埋伏时,他心中就曾有过这种感觉,让他不寒而栗,如今再次出现了。 是,不怕。 拓跋砚看向眼前这个年轻人,怕是他恨不得那五万精锐骑兵迅速杀入曲州,进入他熟悉的地形。 再由他各个击破。 霎时间,拓跋砚心中有了些苦涩,他自从登上草原六王而来,还从来没有怕过。 对待乾人兵马更是如此。 但如今他似乎心中有些畏惧,不为别的,只为那甲胄如林的靖安军。 这些日子来,他仔细思索自己落败的原因。 发现是他太过自大,仅带一万骑兵就敢前往风浪城,完全低估了大乾兵马。 而如今,靖安军的强大,让他仿佛回到了三百年前, 那时不是大乾在草原王庭的铁蹄之下胆寒。 而是草原王庭在大乾天朝的铁蹄之下哀嚎。 当年大乾立国后,开国六公轮流带领军卒杀入草原,剿灭一个一个蛮族大部。 将当时的草原六王杀得最后只剩二王,远遁极北极西。 只是直至三百年后,草原王庭才重新找回了往日的殊荣。 但面对如今的靖安军,让他看到了王庭记载中的大乾精锐。 五万拓跋部骑兵虽然强大,但没有天时地利人和,再加之敌方有优秀将领,被剿灭只是时间问题。 拓跋砚就算是死在大乾,也不想这五万骑兵白白葬送于此。 一旦这五万骑兵没了,拓跋部将再无翻身可能。 一时间,阴暗干燥的刑部大牢内陡然陷入安静,只有藏在角落杂草里的虫子在窸窸窣窣的爬动。 不知过了多久,拓跋砚缓缓开口,他的声音没有了刚刚的清脆,反而充满沙哑: “我要怎么做?” 第349章 生财之法 “我要怎么做?” 牢房中陡然响起了拓跋砚的声音,林青眼神中闪过一道精光, 双手附于身后,缓缓转过身,背对着拓跋砚。 在将身体背过来后,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 接下来就是要瞒过拓跋砚,瞒过大乾的所有人。 很快平淡的声音从林青嘴里响起: “本侯还没有想好,这一路上你也可以替本侯想一想,想一个能瞒天过海,让任何人都不会怀疑的行军路线。” 此话一出,拓跋砚的眉头瞬间皱起,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林青嘴里的一丝异样,这让他心里有一丝不安。 即使不愿意承认,但眼前之人就是当世名将。 而纵观史书,但凡当世名将所作所为皆有原因,结果, 没有任何一个举动是平白浪费,无用之举。 而林青想要借到拓跋部,心中又怎么会没有计策?又怎么会来问他? 对此拓跋砚眼神闪烁,想到了那即将扑向大乾九边的草原王庭精锐。 只有一个解释了,那便是林青信不过他, 怕自己将行军路线透露给草原王庭,让他的行动功亏一篑。 “即便你是当世名将,但你还是太年轻了,有些事情不用做得这么刻意。” 拓跋砚心中无声自语,嘴角同样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认为自己已经摸透了林青心中所想。 便开口说道:“你怕本王出卖你?” 林青眼中出现一丝精光,嘴角也慢慢绽放,但很快便迅速敛去。 他猛地转过身,眼神锐利无比,死死盯着拓跋砚,像是被猜中了手中点数的赌徒。 “拓跋砚,某奉劝你安稳一些, 若你想在草原扭转拓跋部的颓势,没有大乾的帮忙,根本不可能。 其余五王根本不会坐视你愈发强大,与某合作是你唯一的路。” 拓跋砚的脸色也阴沉下来,也像是被猜中了点数的赌徒。 此话不假。 拓跋部曾经的荣耀,让那些草原王者忌惮,他们生怕拓跋部走回以往的位置。 草原如今之所以由六王各自为政,正是因为其祖先的荣耀得到稀释,分成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部落。 以如今六王的威慑力,完全不能让草原整个凝合在一起。 而拓跋姓氏不同,一旦拓跋姓氏重回汗王之位,那极有可能会再次号召草原各部完成整合。 草原太大了,即便是威压大乾的草原王庭也无法占据全部地盘。 在王庭之外还有诸多大部,他们是对拓跋姓氏有好感的。 而这也是拓跋砚一直以来的底气所在,甚至在他崛起的过程中,曾经与那些大部有过接触。 他们或多或少地都给予了一些暗地里的支持。 所以拓跋砚在草原有草原大部支持,而若是又争取到了大乾的支持, 那他有理由相信拓跋氏将重回汗王之位。 所以拓跋砚对于林青借道的提议,虽然心中厌恶,但还是准备答应下来。 无他,大乾的支持对他太重要了。 不论是盐铁兵器,布匹,茶叶,都是他拓跋部所缺少的东西。 而这些在大乾几乎取之不尽,这片土地富饶的让草原人眼红。 想到这儿,拓跋砚缓缓将脑袋低了下来看向地面,以隐藏眼神中的熊熊野心。 他是知道草原王庭的一些部署,他们六王也曾有共同的利益,那便是打进大乾。 而这个时间,取决于他们计划进行的时间, 若是事情顺利二十年之后,不...或许十年年他们就可以攻破大乾九边,来到这片富饶大地,成为这里的王者。 部落子民们再也不必遭受苦寒,饥饿.. 而那些对他们趾高气扬,充满骄傲的大乾世家,也将彻底臣服于铁蹄之下。 草原人可不是大乾那般温和,不听话,杀了便是,可不会与你虚与委蛇。 想到这儿,拓跋砚眼中充满杀意与渴望。 他浑身气力鼓荡,用气力抚平急速跳动的心脏与逐渐沸腾的热血,眼神也变得冷静下来。 他看向前方,那道人影缓缓说道:“本王答应你,但本王要足够数量的盐铁茶叶糖。” 林青缓缓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正坐在床榻之上的拓跋砚: “此事过后,曲州将开放榷场,拓跋部可派遣商队来曲州进行互市,如何?” “不可能!!!” 拓跋砚的声音突然变得高昂,犹如野兽似。 他眼神中布满血丝,脑海中闪过种种不美好的回忆。 在草原人的记载中,当年前人就是用这种方法控制了整个草原, 让草原陷入了生生不绝的厮杀。 每年每月乾人放出的一定互市份额,让草原人争抢不已。 而如今靖安侯此举,可谓杀人诛心。 如果在曲州开设榷场,展开互市,那拓跋部将不可避免地陷入分裂。 就算拓跋部是大部,但其下还有一个一个的小部落, 为了互市那些份额,他们可能会抛弃以往的精诚合作,变得互相仇视。 如此刚刚强大的拓跋部将再次变得衰弱。 团结是一切力量的基础,这一点草原人比谁都懂。 在草原人的历史上,他们曾不止一次精诚团结杀入中原腹地,但最后都因为心生间隙而又被打了回来。 如今陷阱就摆在眼前,拓跋砚又怎么能伸脚去踩? 对于草原人的历史,林青也颇为了解,他有这个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但随后林青的一句话,让拓跋部冷静下来。 “你有没有想过拓跋部该如何变得强大?” “这是本王的计划,与你有何关系?” “哈哈哈哈。” 林青忽然开始大笑,只见他一边笑一边摇头,而后笑吟吟地看向拓跋砚: “对于让种族国家部落如何变强?没有人比中原人更懂,你的那些计谋,在中原大地上,不值一提。” 说着林青嘴角产生一丝戏谑:“想不想听听本侯的意见?” “说!” “一万匹高头大马,就从那五万精锐骑兵中出,如何?” “你!!!”拓跋砚目眦欲裂,对于这种人,他耻于为伍。 林青忽然收起了笑容,拿手指轻轻点了点拓跋砚: “这就是草原人的短视。 东西在你手里,我说给你听后给不给在你不在我,你为何如此激动?” 说着林青又笑着摇了摇头:“拓跋部在你手里,可能找不回昔日荣光了。” 听到这话,拓跋砚脸上青一阵紫一阵,他忽然觉得林青说得很有道理。 战马在他拓跋部手里,给不给还不是他说了算。 “说!” 第350章 天下熙攘,皆为利 “重开榷场,曲州只与拓跋部展开互市,除一些兵器甲胄,其余数量不限,如何?” 林青笑吟吟的看向拓跋砚,等待着他的反应。 拓跋砚先是眉头微皱,不明白他为何要将此话再重复一遍。 他不是要说让拓跋部变强的谋划吗? 但很快,拓跋砚的眼睛猛的放大,其内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浑身汗毛一根根竖起。 嘴唇紧闭,牙齿被咬得咯咯作响。 他不是愚笨之人,只是反应没有那么快罢了, 对于林青的话,他听懂了。 “只”与拓跋部展开互市,数量不限。 霎时间,拓跋砚感觉眼前有着数不尽的牛羊战马,还有用不完的丝绸茶叶。 草原何其大,每日所需所用的茶叶都是天量,往往他们只能从草原六王等诸位大部高价购买, 并且数量极少,毕竟草原大部自己每日所需也是天量,首先要供求自己。 但如今,若是重开榷场, 那茫茫多的草原诸部就能从拓跋部获取茶叶,丝绸,盐铁塘等重要物资。 而在其中,拓跋部将赚得盆满钵满。 毕竟能与曲州互市的只有拓跋部。 一时间拓跋砚觉得呼吸急促,这比他重新登上六王之位时更加急促。 因为此刻,他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拓跋部强大的未来,有数不尽的牛羊,战马向拓跋部汇聚。 从拓跋部进入大乾,而大乾的盐铁茶叶等物资也会进入拓跋部,流向草原诸部。 就算是拓跋部不赚钱,那他也相当于抓住了许多小部落的命脉, 再加以恩威并施,足以让这些小部落都成为拓跋部的附属。 甚至,若是到了一定规模草原,其余五王也要依托于拓跋部,从大乾购买物资。 那...拓跋部重回往日的荣耀,指日可待。 “如何?” 见到拓跋砚如此模样,林青知道此人是个聪明人,他显然已经想到了这里的巨大好处。 在大乾的史书中记录着一句话,出自前朝司马家《货殖列传》,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拓跋部若是能成为草原王庭与大乾的货运枢纽,就算是稍微动动脑筋,那也能让拓跋部富可敌国。 “很好....战马等本王到曲州后交付。” 对于拓跋砚的利索林青眉头微皱,答应得太过爽利。 “你...不考虑一番?若是某反悔了,你这一万战马可就羊入虎口了。” 拓跋砚猛地抬头,眼神中充满锐利死死的盯着林青那年轻的脸庞: “这是某的诚意,本王希望你也能拿出相应的诚意。” “什么?”林青反问。 “你要保证这榷场只在曲州开设,其余大乾边境,不设榷场。” 若是在大乾九边中的一处开设榷场,那他拓跋部的吸引力就会大大降低, 一家独大赢家通吃的道理,拓跋砚是知道的。 “哈哈哈哈哈,日逐王啊日逐王,某看你是在这天牢里待糊涂了。” 林青的眼神猛得变得锐利,整个人散发着危险气息,脸上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榷场在我曲州,就算你率拓跋部全部大军来袭,某都不怕。” “其余九边城池,他们敢吗?” “假道灭虢,这是大乾武院的必修课之一, 如今正在大乾九边的将领中相互传阅,就算你让他们开榷场,他们也不敢。” 忽然拓跋砚有些语塞... 做生意他不懂,但他知道武力的好处。 只有手中有强大的兵马,不畏惧任何来敌,才能守住手中的生意,不担心被敌人反噬。 而放眼大乾边疆,只有曲州靖安军能有如此底气, 其余九边将领守军,不足为惧... 拓跋砚忽然有些心累,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这里待久了,以至于脑袋有些滞涩。 对于武力的最直接运用,居然都已经忘了..... “就算他们小范围的广开榷场,那对你我也有好处, 这样一来,我在朝中的压力也会减轻许多,这也是好事。 毕竟赚钱的买卖总要让出去一部分,吃独食的话容易遭到反噬。” 正在拓跋砚思索之际,林青再次开口说道。 听到这话的拓跋砚,觉得这个方法愈发可行,他先前担心的就是林青在大乾朝堂中扛不住压力。 榷场只能短暂打开,而后草草关门。 这在以往的边境上屡见不鲜。 而如今林青的举动像是在为他自己考虑,这也无形之中增加了几分可信度。 想到这儿,拓跋砚眼中闪过一次狠辣变强的机会,他不愿意放过,即使付出一些代价。 “若是榷场重开,我便在拓跋部收取一成税银。”想到这儿,拓跋砚的呼吸不禁急促起来。 就算是一城,也足够他拓跋砚成功登顶汗王之位。 同时他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看向林青缓缓说道: “本王在部落中收取一成税银,届时分你三成,只希望你能扛住大乾朝堂的压力。” 此话一出,就连林青也微微发愣,怔怔的看着拓跋砚。 他曾经想过草原人不善经营,但没想到居然如此不堪,这还是草原六王之一的日逐王.... 换做其他部落的族长,想必更是不堪。 想到这儿,他默默叹了口气, 多次接触草原人,给他的最直观感觉便是草原人勇气可嘉,但有勇无谋。 就算是有谋划,那也颇为粗糙,比如善守将领死亡一事。 若换他来做,定然将这些事情做成大乾获胜,草原失败,只是将领死在乱军之中。 如此大乾虽然赢了面子,但失了里子。 如今也是如此,拓跋砚这个蠢货居然想要收关税,是想要自寻死路吗? 而且如此一来,若是此事真的做了,那也会让他的处境变得颇为尴尬。 大乾如今的九边就是一个生意场,每年有无数人从中赚取利益。 在曲州开设榷场已经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还想要收取关税,真是自掘坟墓。 深吸了一口气,林青无奈说道: “日逐王,不管你听不听得进去,我只告诉你。 不要收取关税,也不要让部落的族人们为难过往的行商,从中收取利润。 如此方能长久持续,也能将不少行商小部落拉到你我一方,不至于四面楚歌。 就算是草原王庭以及大乾朝廷想要取代榷场,也需要先过了商人这一关。 毕竟这天下不收税的地方,可不多见。” 拓跋砚一愣,随即陷入沉思... 而后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那...我等如何赚取银钱?” 第351章 只欠东风 “那...我等如何赚取银钱?” 听到拓跋砚这句话,林青脸上顿时露出无奈,心中复杂难明... 他很难想象,为何草原六王之一的日逐王会如此不懂商事以及富强之法。 这与他在北乡城接触的商人大不相同,他们大多凶悍精明,对待利益分毫不让, 比之大乾的油滑商人也不落分毫。 林青不时有些头疼,史书上说的没错, 一个谎言总是要用无数个真相来解释,如此才能将这个谎言变得真切。 “为何不说话?”拓跋砚见林青沉默不语便再次开口问道。 “拓跋王上,本侯很难想象以你的智慧拓跋部如何登顶草原大部的。” 拓跋砚自然能听出林青言语中的讥讽,脸色变得红一阵紫一阵。 对于经商,他确实一窍不通, 他所能倚仗的仅仅是战场上的厮杀勇猛,以及待人以诚。 经商方面,自然由拓跋部中的智者来操纵。 对于林青的讥讽,拓跋砚只能冷冷回答: “本王的厉害你还没有见到,等日后到了战场之上,再行见真章。” “希望吧...拓跋王上,本侯问你,无数草原部落行商到你拓跋部是否要吃喝拉撒?” 见拓跋砚脸上还是充满疑惑,林青无奈地摇了摇头,缓缓说道: “既然拓跋王上想不明白,那就在路上慢慢想吧。” “何时离京?”拓跋砚迫不及待地结束了刚刚的话题,以维持自己那脆弱的自尊心。 而且发誓回到草原后,一定要向那些行商多多请教如何让拓跋部富强之法。 “三日后,这段时间你可以离开刑部大狱,见一见你在京城中的老朋友。”说话间林青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若是拓跋砚真的傻乎乎出去,那正好让黄俊顺藤摸瓜找到与草原纠葛的大人们。 可让林青失望了,拓跋砚虽然对行商一窍不通, 但对于权谋以及阴谋诡计,自是极为擅长,要不然也坐不稳王位。 只见他发出一声冷笑,冷冷地瞥了一眼林青,那表情像是在说你当本王傻吗? “本王哪里都不去,届时你离京时带本王走便是。” 他甚至还冷笑一声,贴心提醒: “需要隐秘一些,若是有人将此事散播出去,你在大乾百姓心中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林青点了点头,这才应该是草原六王之一应有的智慧。 对于拓跋砚给予他的提醒,他早就考虑过,但他也没有特别好的办法。 只能将计就计,先忍一时骂名, 更何况如今九边面临大战,谁都不会傻到在这时将消息透露出去。 就算是日后清算,也会找一个风平浪静的缓和时间,给予舆情足够的发酵时间。 想到这儿,林青没有说话,就这么慢慢地走出了牢房, 等到那时,他所做的事情都已经完成,这种攻讦自然是随风飘散。 拓跋砚就这么看着林青的背影,面露思索,眉头紧皱。 即便是以他几十年的生命来看,此人也是极为难缠的对手。 若是下次战场上相遇,他定然不会手下留情。 .... 林青离开刑部大牢,此番行动也算是彻底解决了他心中的一块大石。 为日后的行动奠定了基础,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他在刑部大牢门口静静站立,看着清冷的街道,以及远处古色古香的建筑, 他竟怔怔出神,呆愣在原地。 此番离京,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等到下次回来京城,又不知会产生多少变化。 多少百姓黯然离乡,多少百姓重新进入京城,多少店家开门关门。 总之在大乾,变化最多的就是大乾京城。 林青很快在一众亲卫的包裹下重新回到了武院, 这里没有了往日的叫骂声,也没有了挥动兵器的呼啸声。 反而变得冷清清的,由青石板铺成而成的宽大校场上,早已空无一人。 似乎上面还有着淡淡灰尘。 橙黄色的落叶堆积在校场一旁,让这整个武院凸显了几分萧瑟。 武院的学子们早在多日前便已离京,进入林青给他们分配好的地方, 去往大乾九边,带领一众斥候冲向草原。 此方前去,不知多少人会死在那里,也不知道能回来多少人。 “侯爷,进屋吧,天气有些凉了。”一旁的亲卫看着随风飘动的丝丝黑发,出声提醒。 林青没有回话,只是叹了口气,默默点头,迈步前往武院的正堂。 他要在这一段时间内将武院的一众规矩都定下来, 这样一来,在他离京后兵部与五军都督府的人接手,也能变得从容一些。 他看向一旁的亲卫问道:“想要留在京城吗?”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名亲卫是之前镇国军的一个百户, 因为在战场上厮杀勇猛,所以被调到了中军担任亲卫。 那亲卫顿时一愣,有些无措的抬起手挠了挠头,脸上嘿嘿一笑: “自然是想的,俺家的婆娘和小孩都在这儿。” “那你便留在京城当值吧。”对于这名军卒的坦诚,林青十分满意。 他理想中的军卒应该就是如此,厮杀勇猛,具有智慧,且坦白直率。 没想到那亲卫顿时脸露慌张,连忙摇头,就如那玩具波浪鼓。 “不不不...侯爷...俺...我要建功立业,最少也要混个世袭百户, 就算混不到...也...也...也要多赚一些银钱。” 他结结巴巴地回答,脸上充满局促。 他有四个孩子,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年纪都不大,正是需要钱的时候。 更何况以后三个儿子娶婆娘还要一大笔钱,他这个当爹的可不能停歇.... 见他如此模样,林青摇头一笑,大乾的勇士还是有许多的,至少靖安军中都是如此。 不管是他们是为财还是为民,还是为着大乾江山,总之他们是敢于上阵厮杀的。 甚至他听一些军卒说,若是在战场上身受重伤或者落下残疾,那索性就与敌人同归于尽。 如此也好,有个抚恤,这钱才是实打实的。 林青知道他们的想法,这些年来从大乾九边退下来的残疾士兵不在少数, 但因为朝廷没有钱,相应的抚恤没有到位,所以他们的生活过得十分困苦,反而拖累家庭。 正因为如此,他们有这些想法才是对的,靖安军的抚恤金从不拖欠。 而且对于伤残士兵也颇为照顾。 但林青也知道他们所担忧为何物,这是他的问题。 他们怕有一日靖安侯不在了,无法护住他们,那些抚恤金以及给养银子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想到这儿,林青默默叹了口气,我做得还不够好,我也不够强。 随即他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这次草原王庭来势汹汹,这次就让他们付出一些代价。 走入武院大堂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熟悉身影,这让他眉头一皱。 “你怎么又来了?” 第352章 此地,亦是战场 在武院大堂的侧桌上坐着一名面容清秀身穿白衣的潇洒少年, 一头长发随意扎起,脸上挂着浅笑,透露着洒脱。 在见到林青进来后,他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脸上明显出现了一丝拘谨,还有一丝畏惧,连忙将歪七竖八的身体摆正。 但似乎有些不甘示弱,马上梗着脖子反驳: “我不能来吗?” “不能,武院重地,闲杂人擅闯可当场杀之。” 林青一边说一边走到主位上坐下,看向桌案上的一份份公文。 这里有未来武院即将选拔的学子,还有需要带去北乡城的粮食军械, 还有一些大乾九边的详细地图,以及一些刚刚想出来有待实验的兵法。 总之,林青虽然嘴上说,但没有理那人的意思。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镇国公纳兰庭独女纳兰世媛。 如此世袭勋贵,就算没有手握权柄,但也享受特权。 就算是此事告到皇帝桌案之上,他也只会微微一笑,置之不理。 所以林青根本没有必要与她多费口舌。 纳兰世媛见他完全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但心里还有些畏惧,只能强装镇定地说道: “我也要去北乡城,你让我做你的亲卫。” “你不行。” “我哪儿不行?” 说来也怪,纳兰世媛完全没有一点女人的样子,反而像是那些冥顽不灵的纨绔逆子。 “行军打仗你不行,排兵布阵你也不行,就算是处理军务,你同样不行。” 林青毫不避讳地将她所有的缺点都说了出来。 在北乡城时,他们曾经有过短时间的接触,对于纳兰世媛,他也有一些了解。 虽然对于军武的所有事情都有涉猎了解,看起来样样精通。 但在林青看来,样样精通就是样样不通。 在军伍中,若是没有一项突出的拿手技艺,很容易死在战场之上。 而纳兰世媛就算死在京城,也不能死在战场之上,更不能死在他靖安军中。 而纳兰世媛经他这么一说,脸上顿时面露不忿,但还是没有鼓起勇气反驳, 因为在靖安军中,还没有人敢反驳眼前这名男子。 她可以小小地放肆,但却不敢挑衅此人的威严。 纳兰世媛曾经问过父亲,父亲比之林青如何? 纳兰亭只是简单回答,远远不如。 在纳兰家能与之相媲美的,只有初代镇国公, 跟随太祖高皇帝打下这大乾半壁江山的纳兰达。 而如今镇国公府,不论是纳兰亭还是纳兰世媛,都是坐享其成者,活在前人的恩荫之下。 纳兰亭也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就如那些商行的初代掌柜与接手的儿女,虽然同样将商行打理得井井有条。 但其能力天差地别,不可同日而语。 “可我想要上战场,你有什么办法吗?”纳兰世媛真诚地看一下眼前的男子,问道。 “没有。”林青头也没抬,注意力一直放在手中的名单上。 这里边有武院下一批的学员,对此他需要小心再谨慎,避免一些空有其表之辈占据了名额。 一旦这种事情发生,打击的不光是武院的威信,还有大乾军武的信心。 不知过了多久,林青看完了这些文书,将其规整好放在一旁,打算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他眉头一皱,只见纳兰世媛依旧倔强地站在那里,脸上充满了不服气,英气的脸庞也显得凄楚。 直至此时,她才有几分女子模样。 “你怎么还没走?”林青出言发问。 “我真的想打仗,你要帮帮我。” 林青缓缓摇头,又坐了回去,将身体靠在椅背之上,似笑非笑的看着纳兰世媛问道: “你是纳兰家的千金?为何总想着往战场上跑?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死在战场上,不管你死在哪里,都会给他们带来很大麻烦。 对于整个大乾来说不缺你一个军卒, 相反你不去军中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 林青说这话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神情变得严肃。 他担心这纳兰世媛入不了靖安军,反而去到大乾九边, 他是知道的,在战场之上只要有一个细小的疏漏,就有可能造成全军溃败。 而若在战场之上,需要保护她这么一个累赘,那若敌方为善战之将,则此战必败。 林青此话说的极重,但纳兰世媛的承受能力也不是吃素的,虽然眼睛里有泪水在打转, 但脸上还是露出倔强: “我是父亲的独女,自然要挑起纳兰家的大梁,日后还要继承镇国公的爵位。” “你?”林青没有想到纳兰世媛有如此志向,缓缓摇头。 在这大乾历史长河中,虽然女子勋贵也有先例, 但那都是惊才绝艳之辈,不是纳兰世媛可以比拟的。 大概也正是有先例在纳兰世媛才想行此举动。 忽然林青眉头微皱,想到了纳兰世媛的一个好去处。 思绪片刻,愈发觉得这个方案可行,便缓缓开口: “你若是加入靖安军也可以,但需要留在京城。” 听到前半部分的纳兰世媛脸上充满惊喜,但听到后半部分,她的脸色迅速变得惊愕。 留在京城? 靖安军要留在京城? “靖安军将会有一千京畿之地军卒留在京城任职,若是你想要加入军伍,可以进入此部为监军。 督促他们平日里的操练,以及读书识字,学习兵法, 当然,既然你加入了靖安军,那自然要一视同仁,一同操练,学习兵法。 本侯答应你,若是学有所成,日后再起大战,可以调你去往前线建功立业。” 纳兰世媛自然是聪明人,只是眼睛微微闪动,便已经想到了这一千军卒的用处。 除了拱卫皇城之外,没有其余用处。 她大大的眼睛眨了眨,脸上充满呆愣,这似乎也在接受范围之内。 但纳兰世媛却感觉浑身冰凉,怔怔的发问: “形势已经如此严峻了吗?” 林青面露沉重,缓缓点头: “若是此次北疆大胜,陛下威望大涨之下,可以做很多事。 但...有些人不想看到这一幕,难免会使出一些手段。” 纳兰世媛感觉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浑身汗毛根根竖起... 而林青之所以如此做,是因为纳兰世媛身份显贵, 在他离开后,可以作为这一千军卒的依托,不至于让其军卒在京城中受到欺压。 而且京城乃繁华之地迷离之所,留在这里的军卒难免荒被操纵,整日笙歌玩乐。 有纳兰世媛这位身份尊贵的勋贵约束,自然可以让其收敛一二。 “如何?战场不止是在北疆前线,还在京城...” “此地,亦是战场。” 见她久久没有回复,林青再次开口问道。 纳兰世媛这才眨了眨眼睛,恍然的点点头: “好!希望你不要食言,日后调我去前线战场。” “自然,对待朋友本侯还从未食言。” 第353章 煌煌大乾 日落时分,高高的黄土大地上,太阳渐渐沉入地平线, 天空由瑰丽的霞彩渐渐变为深邃的蓝黑色, 星星在天际中缓缓亮起,像是夜空的繁星洒落在大地上。 高原下,滔滔不绝的大河如一条金色丝带, 在月色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静静地流淌在峡谷之中。 这里是大乾的西部,也是这个古老帝国的西方边境所在。 这里不似中原大地那般气候宜人,也不似北方那般苦寒,有的只是彻彻底底的风沙与干燥。 但即便如此,这里所居住的乾人依旧有许多,分布在各个巨大城池中。 这里不似中原地带与江南地带, 有着一个个县城,村落,所有人分散在大地之上。 在这大乾西部,几乎所有人都居住在几个大型城池上。 万博城就是这里的绝对核心,也是武安侯部下驻扎所在。 高耸的黑色城池就像是大地的凸起, 就那么孤零零的坐落黄褐色的大地之上,显得雄伟壮阔,颇为厚重。 此城不是大乾所建,而是先朝时就存在, 而万博城这个名字,也伴随着城池有千年的历史。 这座城池对于中原任何一个王朝来说,都是咽喉要地。 只要有这座城池在,西边的敌人就不能穿过黄沙大漠,威胁到大乾以及坐落在中原的王朝。 而大乾则可以通过万博城,将源源不断的物资商品运送到西域各国, 甚至穿越到极西之地,与那里黄毛怪土着做生意。 所以万博城虽然坐落在大乾西部,但城内极为繁华。 而在这里,来往的商人百姓都不需要缴纳商税, 只要你有进取之心,就可以在这里找得一辆马车,去往西域诸国。 在这里发财的人比比皆是,多的是一次行商便翻身的例子。 但也有许多一去不回的商者,泼天的富贵后是波涛汹涌的风险。 但人们依旧络绎不绝,不曾停下脚步。 只因大乾的任何东西,到达西域诸国,都价值连城。 尤其是丝绸与瓷器,还有兵器甲胄。 一把普通的制式长刀,在西方的国家能换得十头牛, 这话说给大乾的百姓听,他们不会相信。 但这在万博城,则习以为常。 上好的丝绸与瓷器源源不断的通过江南之地运到此地, 或转卖给来到大乾的西域商人,或由乾人雇佣商队,前往西域。 不管哪一种,大乾都将赚取海量的银钱。 而这一治国方略,乃是大乾太祖高皇帝时定下的“两角”之策。 乃是东出海路,去往周边各国,扬大乾天威,并且将那里的香料,草药都运回来。 西出黄沙大漠,到达极西之地,将大乾所产所出带到那里,让其感受大乾的煌煌雄风! 一东一西,两者共同发力,如此大乾便能摆脱历代王朝“中道崩殂”的宿命。 事实上,大乾在高皇帝,文皇帝期间确实做到了此事,那时的大乾强横一时,朝廷有花不完的钱。 北出草原,打击草原王庭,每年都要动兵数次。 修撰《乾典》,所雇佣考察地理县志的读书人就不下十万, 他们游历于大乾各地,记录风土人情,最后在京城编撰整合,记录了大乾的每一寸山河。 在这期间,还修筑了大乾四通八达的道路, 即使是遥远的北乡城,都有宽阔的道路直达京城。 另外,还修筑了不下五十座雄伟城池,如今的九边重镇,就是在其上加筑而成。 这其中,东出的船队因为运载的货物太多,几次下西洋南洋,赚的盆满钵满,所以提供了大部分的银钱。 西边的万博城虽然也收获颇丰,但因为马匹商队的原因,显得不那么耀眼。 但在如今,大乾海禁之下,这里便极为耀眼。 万博城虽然不收取过往商人的商税, 但商人在此地吃喝拉撒,所吃所用都是要花钱的。 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又以各种形式进入大乾赋税。 也是如今大乾能苦苦维持的原因之一。 而在这万博城,也是如京城一般,没有宵禁。 只是西部的天气苦寒,白日与晚上差距很大,所以路上的行人不多。 即便是有人行走,那也是匆匆忙忙,想要赶回家,或者去到酒肆。 那里有暖炉,地龙,四季温暖,是个吃喝玩乐的好地方。 万博城的中心是城主府,这里宝象威严,其上斑驳的墙壁让人能感受到历史的沧桑厚重。 在这城主府一旁,有一座通体漆黑的宅院,比之城主府的气势不落分毫。 因为万博城地处位置关键,所以大乾三百年来,都有军权的的勋贵前来镇守,保护商路。 而最近这一段日子,是新晋武安侯在此居住。 城内的百姓也对此见怪不怪了,也没有多少好奇, 只是觉得这武安侯爷也太过深居简出了一些。 除了刚入城那一日见过,便再也没有见过其出府。 不过百姓也乐见其成,勋贵大人们不出来最好, 若是出来寻欢作乐,他们这些商贾百姓,还需要小心一二。 若是一不小心惹怒了大人,生意没得做了不说,可能还会丢了性命。 此时此刻,武安侯府内一片肃穆,整个宅院以黑色为主。 这栋宅院的外墙是用经过岁月洗礼的黑石砌成, 石面磨损的地方露出深深的灰色,更增添了它的古老和沧桑。 大门是厚重的黑木制成,经过风霜雨雪的洗礼, 但依旧牢固如初,雄狮的门环,仿佛是守护这座宅院的黑色猛兽。 宅院内部庭院深深,走廊曲折,黑色的瓦片下压着沉甸。 院内的石榴树、梧桐树都在秋风中轻轻摇动,想要甩下身上枯黄的叶子。 小院中,一名身穿黑衣的中年人沉默的坐在石凳之上,一只胳膊搭在石桌上,看着地上的落叶怔怔出神。 中年人面容英武,身材高大,脸上不怒自威,散发着如洪水猛兽般的危险气息。 他已经坐在这里好久了,从白日到夜晚,整个人身上透露着一股萧瑟气息。 此人正是大乾四品武者,武安侯武极,在边疆长大,自幼从军,跟随平远侯厮杀多年,终得爵位。 又因为自身境界提升,以及长久以来驻守边疆的功勋,得以晋升为武安侯。 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坐在小院里发呆出神,像是在游离天外。 这时,轻轻的脚步声响起。 一名年约六十的老者慢慢走进了院子,轻底的布鞋踩在落叶之上,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他来到武安侯面前,从袖口中拿出一封信,慢慢递了过来,轻声说道: “老爷,家里的信。” “放那吧。”武安侯的声音极为沙哑,同时充斥着冷漠。 老仆面露犹豫,继续开口:“老爷,您还是看看吧,家里出事了。” “知道了。” 第354章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夜色已深,西部的月亮格外的大, 远光洒落大地,银色的光芒铺满了整个万博城。 武安侯身前的小院也是如此,银色的光芒加上泛黄的树叶,让小院变得更为清冷。 此时已经子时一刻,与京城一样,百姓们早早睡下, 游离在外玩乐的商贾权贵们才吃完了开胃小菜,正准备进行下一场的玩乐。 武安侯已经坐在小院中一天了, 直至此刻,他才轻轻抬起手,拿起了石桌上那已经被落叶压盖住的信封。 轻轻将其打开,看向里面的内容。 而老仆也站在小院门口静静守候,看到他打开信封,老仆这才缓缓走了过来,等候吩咐。 此等大事,武安侯府定然是要讨个公道。 可让他出乎意料的是,武安侯只是慢慢的看完书信,便将其轻轻揉捏成一个纸团,浑身气力涌动。 轰—— 手里的纸团信件顿时化为了飞灰,随风飘散, 而他也没有任何言语,继续坐在那里。 老仆终于还是没忍住,轻声发问:“老爷,夫人之事....该如何处理。” “不必理会。”武安侯只是静静说了句,便不再言语。 “可...是否有失体面,毕竟是夫人。”老仆再次开口,脸上带着一丝为难。 老爷与夫人相敬如宾,这是京城中人都知道的事情。 但如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若是武安侯府不出面解决一二,是否会被认为太过软弱。 但武安侯没有再说话,而是继续坐在石凳之上,腰背挺的笔直,怔怔的看着下方的落叶。 不知过了多久,迟迟等不到回复的老仆轻轻叹了口气,打算回到小院入口处守候。 但这时却听到武安侯沙哑的声音传来: “在外游业的一万人召回来了吧。” 老仆脸上恢复了古井无波,一道道皱纹犹如刀削斧刻, “老爷,已经回来了。” “在城南一百五十里处集结,换甲换马换刀,遮盖行迹。 明日此时,快马前往梁国,清理叛军。” 武安侯冷冷下令,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老仆微微一愣,叛军?哪来的叛军? 但他没有废话,作为家仆,理应服从,:“老爷,是否要带上补给。” “带三日补给,到达梁国后就粮于敌。” “是...”老仆答应了一声,匆匆离开.... 等到老仆走后,小院内再次陷入了宁静, 武安侯从怀中掏出一份地图,放在石桌上展开,就着月光看了起来。 上面有十万卫所军的调动方向,若是顺利的话, 今日夜里,卫所兵便能抵达梁国,进行厮杀劫掠。 而那些卫所兵定然不会放过此次劫掠的机会,定然会将战事扩大,以谋求更多的金银财宝。 他将视线停在了梁国的都城,梁城。 如果不出他的预料,卫所兵一定会攻打梁城,以谋求都城财富。 对于梁国,陈国,浏国这种小国来说,大半财富都会聚集于京城。 那些贪婪的饕鬄,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他转而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书信,是远在京城的陈党柱石丘法成送来。 对于上面的一行行敷衍文字他没有兴趣查看,而是径直跳到了最后: “卫所兵器一事已经无力阻拦,能够拖延七日,已经是老夫的极限, 卫所兵将会在三日内出境,务必掌握好时间,不要留下痕迹,也不要手下留情。 此事江南豪族将我等排除在外,不能作势其壮大,需要予以惩戒,此事务要功成。 另外,京城武安侯府发生之事我曾出手试探,但却得到引起任何反应。 所以我推测这背后之人是那二人之一,只有他们才有此等手段,让我等无法察觉。 此事要作何打算,还是由你自行决断,我等定予以配合。” 看完这一行行娟秀小字, 一脸平静的武安侯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只是这笑容里带着一些嘲讽,一些冰冷。 从他嘴里冷冷的吐出了几个字: “门阀世家,卧榻之侧,附骨之疽。” 武安侯默默站了起来,将手中的信件轻轻一握,再次将其捏的粉碎。 他轻轻迈动步子,朝着小院的大门处而行。 静坐一日,动则杀人。 ..... 大乾西南,山马城陡然变得空旷, 使得城内的百姓也觉得怪异,那么多人去哪里? 在这一段日子里,山马城城门封闭,任何人不得出入。 让百姓们怀疑,是不是西南土司打过来了。 山马城可没有靖安侯那般战功赫赫的将领,这如何受得住? 好在那十万卫所兵给了他们一丝安慰,好在大乾人多.... 今日,那使得城池内变得拥挤的十万人消失不见了,不知去了哪里。 而城门依旧封锁,让百姓们觉得不安。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老老实实的等在城池之内。 百姓们就是这样,他们无法像富豪权贵那般远走他乡,躲避灾祸。 只能停在原地,默默忍受,忍得了就活着,忍不了就死了。 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大灾大旱大水大疫,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城外,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沈子材独自一人立在旷野之中, 身旁还有一头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显得威风凌凌。 他的眼眸深邃如海,仿佛能洞察黑暗中的一切秘密。 皎洁的月光洒在铠甲上,如同银河落九天,闪烁着柔和的光泽,衬托着他那英俊的脸孔更加英俊。 在其前方,是密密麻麻的大乾军卒,他们身穿黑甲,手拿长刀,显得颇为肃穆。 只是那乱糟糟的队伍让沈子材心中不满,眉头皱起。 但他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这支卫所兵是临时抽调而成, 能走在一起,队伍不散已经很难得了。 他已经打定主意,此战功成之后再挑选出精锐,慢慢训诫。 这时,一彪形大身穿黑甲,骑着高头大马慢慢走了过来,乃是卫国公秦觐文。 “沈子材,本公送你的武院书籍你没有看? 战场之上身穿银甲,骑白马,你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他的声音毫不客气,秦觐文掌管江南卫所,乃后军都督。 这些人他当然希望死的越少越好,而这一切还要干系在沈子材身上,若是他死了,那这仗趁早别打。 沈子材微微一笑;“卫国公,下官也是过一下瘾,等到大军彻底离开大乾,某便会换回黑甲。” 说着,他看向身上的甲胄,脸上忍不住的欣喜: “古有银白盔甲神威天将军,今有银甲白马沈子材,卫国公,我等定然能一战功成!” “希望吧。”对于这位张扬的沈子材,秦觐文总觉得有些惴惴不安。 他叹了口气:“若是林青在就好了,此战本公定然高枕无忧。” 第355章 青史留名 在无尽的夜色中,一支身穿黑甲的军队如同幽灵般悄然前行。 他们的装束与周围黑暗融为一体, 月光洒落,映照在他们的甲胄上,闪烁着淡淡的寒光。 就像无数颗繁星镶嵌在黑色的天幕上,衬托出黑暗的深邃与神秘。 随着军队的行进,这些光芒在黑暗中流动,如同一条黑色的银河在夜空中蜿蜒。 军队的步伐并不整齐,脚步声在寂静的夜晚中回荡。 但就是如此,像是沉睡中的凶兽缓缓苏醒,令人心悸。 夜色中,远处隐约可见的山川、林木都化为了黑影,与这支军队融为一体, 来自大乾的十万卫所兵分为三路朝着大乾西南的三个小国进发。 因为沈子材所在的原因,他这一部人数最为稀少,只有两万人。 但他对自身能力有着强大自信,相信以这两万人就能够攻破梁国,为西军北进扫清障碍。 此刻他已经换上了普通的黑色甲胄,胯下的白马也变为了棕色的高头大马, 混迹在人群中显得不那么起眼。 他看着周围面露兴奋的军卒,不禁点了点头。 即便是在夜间行军,军卒们依旧兴致不减, 只因他在出发前曾经许诺,此战中军卒们所获所得都为己用, 不用上交于朝廷,也不用像以往那般遮遮掩掩。 此刻的军卒们俨然已经化作了洪水猛兽, 不管前方是焰火滔天,还是刀山火海,他们都想要去闯上一闯。 只因卫所兵在这近百年来过得太为困苦, 身为军户,他们不可以随意退出军伍,只能在卫所中苟延残喘。 甚至在近些年大乾式微开始,朝廷对于地方的掌控削弱到了极点。 那些卫所中的军官们将这些军卒视为奴仆,朝廷以及各州县发的饷银,都被他们私吞大半, 平日里还要帮助上官以及各地豪族种植粮食,打理农田。 虽说是军户,但实为奴仆,力夫,佃户。 就算如此辛苦,他们依旧会挨饿,只因下发的粮食都要被军官们抽取一部分。 以至于这些卫所兵们面黄肌瘦,看起来弱不禁风, 若除去精悍的甲胄与锋利的长刀,那他们与田间老农一般无二。 只有那漆黑的眼眸闪烁着精光,昭示着他们心中强大的渴望。 而如今有了发财的机会,他们自然不会错过, 即使不能让他们摆脱如今困境,能让家中儿女妻儿多吃上一顿饱饭也是极好的。 就算是战死在外,不说那抚恤银子发不发,他们也是不怕的。 只因这些年来的苦难,让他们厌倦了活着的日子,死反而是一种解脱。 平日里有妻女牵绊他们不舍得死, 如今他们乃执行军务,所以他们心里都有一个默默的想法。 他们不是逃避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也没有逃避身为家中顶梁柱的责任,而去主动去寻死, 他们是在外征战,这样死了总不能怪我吧。 有这种想法的军卒不在少数,沈子材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 所以在临行前,他便加以重利许诺。 这样一来不光能提升军卒的战力,还能让他们平添几分韧性。 沈子材坐在高头大马上,看着前行的军卒,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但心里已经骄傲至极。 “兵法方略乃因地制宜,因人而异之策,需要时时变换,不可墨守成规。 人君以生杀予夺之权,授予将帅,万事小心行事。” 对于武院中流传出来的书籍, 沈子材也曾有幸拜读,对于其中一些办法方略以及谋人谋事都十分赞同。 沈子材前半生都居住在琅琊王氏,千年以来的兵法兵书,他都有所涉猎, 但除了那些极为隐秘的家学之外,其余兵书大多夸夸而谈,没有什么真材实料。 不似武院中流传出来的兵书那般让他看得真切。 沈子材觉得能与这兵书相比的只有几位国公的家学, 听说这些兵书就是靖安侯根据皇宫大内的兵法加之自己的理解编撰而成。 想到这儿,沈子材眼中流露出一丝佩服。 他是聪明人自然能够看到以后的种种事情, 仅仅凭借这部兵书,他就可以断定靖安侯一定青史留名。 日后的兵家谋略,定然摆脱不了靖安侯三字。 虽说如今他还比不上历史中赫赫有名的杀神,军神,武穆,兵仙..甚至与大乾的开国六公都远远不如。 但沈子材相信,靖安侯的成就绝对不止于此。 仅仅凭借这将兵书广为流传的宽广胸襟,就足以让他见到靖安侯之野心。 他缓缓摇了摇头,心中无声自语: “只可惜...你我乃是对手,不能把酒言欢,共探兵家大事。” 想到这儿,沈子材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惋惜, 即便二人是敌人,但也并不妨碍他的敬佩之情。 就在这时,雄浑的声音自身旁响起,让沈子材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便尽数敛去。 因为说话之人乃是当朝卫国公,秦觐文。 他如今掌管江南卫所,这十万卫所兵中大半都是江南卫所之人,他虽为主将, 但根基上尚浅还需要为国公加以辅佐,如此才算得上稳妥。 “沈将军,再有半个时辰就要到郯城了,我等军卒不隐蔽身形,休整片刻吗?” 郯城乃是梁国的最外围城池,地方不大,比之大乾的小县城还要小一些。 并且在先前的探查中已经表明,这郯城完全不设防备, 四周的城墙犹如摆设,只有大约五丈高。 按照他们先前制定的方略,只需要组装简易的工程器械,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进入郯城。 但眼前这沈子材丝毫没有下令停止休整的意思,反而让军卒继续前行。 这让秦觐文有些捉摸不透,所以他才开口问道。 沈子材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心里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 因为身旁马蹄声接连响起,所以他没有压制自己的声音,反而提升了一些: “小小郯城不足为惧,如今军卒,气势正盛是其最佳,不适宜停留休整, 而应一鼓作气,一举拿下郯城,方才稳妥。” 听到这话后,秦觐文眉头微皱,但还是慢慢点了点头。 他的祖父卫国公也是当世名将,在留下的家学中也曾记载过士气的重要。 军卒打仗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若是第一波没有趁着士气正盛攻打下阵地,那接下来会愈发难打。 “那便借沈将军吉言,一举夺下郯城。” 第356章 如何成为乾人 李老大是梁国都城,也就是梁城人。 但他觉得那里的权贵太多了,吃的饭食卖的粮食以及柴米油盐都要贵上许多。 虽然他在那里看家护院也能赚上不少,但每月都需要花上不少银子, 如此一来,倒也不剩什么。 而且梁城的环境压抑得可怕,在主家护院时需要时时刻刻小心主家脸色。 就连小小的管事都能对他指手画脚动辄打骂,让他的心情很不好。 而且就算是在大街上也能随时碰到与乾国做生意赚了大钱的商贾, 面对他们,黔首们要卑躬屈膝,行跪拜之礼,这让李老大觉得在梁城生活的很不顺心。 所有人都知道梁国是小国,李老大也知道,梁国的百姓们也知道。 所以这里的商贾比之大乾的商贾地位要尊贵的多, 很多能稳定从大乾运来货物的商贾,甚至不必理会朝堂诸公,自然我行我素。 甚至李老大还听说全国最有钱的商贾刘老爷,可以随时进宫面圣,与陛下把酒言欢。 只因这刘老爷是大乾世家之子,只不过一直以来生活在梁城罢了。 所有人都称其为梁城人,但李老大觉得既然生在大乾那就是大乾人。 为何这刘老爷还要跑到梁城... 李老大十分不解,他从梁城离开后, 率先想到的是到大乾给人当看家护院,就算是做一个力夫也行。 但经过多方打探,听牙行的人说,从梁国到大乾要至少五两银子, 听到这个数字的李老大颇为震惊,早在梁城时,他就听其余护院说过。 大乾遍地是黄金,到处都是赚钱的机会,就算是做力夫,每月也有半两银子。 那五两银子岂不是一年就可以赚到... 这个价格太便宜了,让李老大怦然心动。 所以他决定来到这边将郯城做一守城小卒, 每月有二钱银子,散衙之后他还会去商行做力夫工作, 这样一来,他月余就能赚到三钱银子,刨去吃喝拉撒,三年之后他就可以去往大乾。 他已经想好了,到大乾之后先找一处车马行做一年力夫,听说只有那里才不需要身份文碟。 而且最好是通往梁国的车马行,这样一来他还可以搭乘马车,回来看一看妻女。 等攒够了银子后,便可以将妻女都接过去。 到大乾后,他再努力一些生个孩子, 那样一来孩子便能获得身份文牒,成为一名乾人。 若是生了儿子,那他就多干一些年头,攒下一些聘礼为儿子娶一个乾人女子。 若是生了女儿,那她也要多干一些年头,攒下一些嫁妆,嫁一个乾人男儿。 这样一来,他便从梁国的老李家变成了乾国的老李家,日子也能好过许多。 事实上,大乾对周边小国百姓的吸引无以复加, 其中最让李老大看中的一点便是,不用在大街上跪拜那些贵人。 听说在大乾就算是在街上遇到官员老爷也不需要跪拜,只需要躲得远远的便可, 若是遇到商贾,那就更不需要跪拜,甚至不需要躲远,与往常一般无二即可。 这对林老大有着莫大的吸引力,这一切的原因便是他身材高大,足足八尺。 身为八尺男儿,动辄在大街上进行跪拜,让他羞愧难当,觉得白长了一副好皮囊。 当然凭借着这副皮囊,他可以去做护院,可以来到这郯城做守军。 甚至因为他长得太过魁梧,所以守城的将军命他进行最重要的值夜。 这样一来,所有人都能将视线集中在他身上, 一旦他有了异动,其余军卒自然也可以作出反应。 事实上,效果自然是极好的。 而如今他正在值夜,如标枪一般站在城头之上,看着远处的黑暗,眼神中怔怔出神。 来到这里已经三个月,不要说是敌人,就连豺狼都不曾路过这里。 所以他每一夜都无所事事,在脑海里想着到大前后的所作所为, 不断进行完善,争取万无一失,早日成为乾人。 见到他怔怔出神的模样,身旁一名身材不高的矮小军卒顿时面露嗤笑,打趣道: “李老大,又在想你那大乾的美梦啊。” 李老大木讷的眼神渐渐凝实,脸上出现了一丝灵动,侧头看了看他重重点了点头,面露坚毅。 “当然。” 听到他那坚定的回答,周围几名军卒都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只是碍于李老大那高大魁梧的身材,不敢显露罢了。 一个个都悄无声息地将脑袋低下,遮掩笑容。 “大乾不是那么好去的...我听那些商贾说过,大乾的百姓也不好过。” 对于这点李老大倒是没有否认,只是蓦然的点了点头: “你说的没错,但不是大乾的百姓不好过,是哪里的百姓都不好过。 我等百姓靠天吃饭靠地劳作,一旦兵荒马乱又或者大灾之年,不知要死多少。” 先前说话那军卒脸上的笑意更深,面露恍然,声音抑扬顿挫: “呦,这还没去呢,就已经开始学乾人文绉绉的说话了,李老大你行啊。” “不过咱都是普通百姓,既然你都知道这个道理,为什么还要去大乾?在这大梁好好待着不错。 咱们作为守军,有吃有喝,有酒有肉, 虽然银钱少一些,规矩多一些,但也活得逍遥自在,何必去大乾受罪。” 此话一出,顿时得到了周围几名军卒的认同,连连点头。 但李老大却缓缓摇头: “在大梁我们生生世世都是百姓,但如果我去了大乾, 我的儿子女儿便可以读书识字,要是能考取功名,那就不是百姓了。 人嘛,总要有个盼头。” “在大梁也可以考啊,科举每年都开。”那军卒说道。 李老大又摇了摇头:“不一样,在这里只要有银子,贵人们家的子女可以随意获得功名,入朝为官。 而我的儿子女儿根本没有机会获得功名。” “呵,李老大你这就不知道了吧,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大乾也是这样。” “我知道,我已经打探过好多商队的东家,虽然考取功名很难,但成为童生却简单很多, 只需要给老师拿一些束修,我有一身力气,可以赚钱,这样孩子们便可读书识字。 比我们大梁要便宜许多,至于后续的考取功名...就看孩子们的造化了,总归要比大梁简单一些。” 说话间,李老大的眼睛中填满了向往与憧憬,对于那可望而不可及的大乾,他垂涎已久。 对于他的痴傻,一旁的军卒只能缓缓摇头,他有些不理解。 人活一辈子不过四五十年,活那么累干嘛。 正想着,城头的火把突然开始颤抖,上方摇曳的火苗也开始晃动。 大地上似乎产生了奔雷,轰隆隆作响。 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军卒都面露疑惑,只有李老大脸色大变。 怔怔地看着前方的黑暗,在那里似乎有许多多黑影在,相互传动依依,存着前进。 很快当第一匹前马冲破黑暗露出身形后,李老大的眼神先是一愣。 而后眉头紧皱,眼里闪过茫然。 那是什么?商队的惊马? 但很快,看到马背上骑兵身上所穿的黑甲,手中所拿长刀,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随即发出了一声呓语: “乾....乾人...乾人....来了!!!” 第357章 肆虐 天色渐明,皎洁的月光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朝阳的温暖。 太阳带来的光明就像是一道帷幕慢慢拉开,在大地上飞速地运动着。 一点点扫过大乾,扫过大乾西南,扫过这梁国的郯城。 城池的昔日繁华已被战火摧毁,只剩下残垣断壁,弥漫着浓重的悲伤与凄凉。 城墙破败不堪,巨大的裂缝纵横交错, 烽火台上硝烟未尽,黑色的烟迹与斑驳的城墙融为一体,将整个城池笼罩在一片阴郁的氛围中。 街道上满目疮痍,破碎的砖石、烧焦的屋梁散落一地。 沿途的房屋十室九空,残破的门窗在风中摇曳,发出凄厉的声响,还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曾经热闹的市井已不复存在,只剩下残存的瓦砾和遍地的狼藉。 战火后的郯城寂静无声,唯有偶尔传来的乌鸦啼鸣,马蹄踩踏打破这片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焦土和血腥的气息,令人窒息。 每一处,每一角都充满死亡气息, 街边双目无神的郯城百姓,仿佛在述说着昨夜的惨烈。 青石板铺陈的主路上,已经被鲜血的颜色所填满,石砖的缝隙中也变成了血红色, 无数蚂蚁在上面啃食,像是得到了天大的恩赐。 郯城如所有人预料的那般,如不设防般轻易被攻破,但后续的发展却超出了沈子材的掌控。 以至于他走在郯城的主路上,脸上写满阴沉。 还有被周围刺鼻气味带来的阵阵恶心,但他身为主将,只能强忍心中这一份恶心。 更让他不适的是...连他都不知道大乾的军卒们居然如此残忍。 在大乾时,他们看起来都像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 但在昨日入城后,他们展现出来的疯狂气息让沈子材这个读书人都不禁感到畏惧。 武人乱国..武人乱国,名不虚传。 这就是让中原大地变了几次主人的百姓, 他们在忍无可忍之后,便会暴起杀人,将朝廷推翻,将所有拦在他们面前的彻底杀光。 对此,他们不惜付出生命,前赴后继。 沈子材乃是琅琊王氏的一员,自然知道百姓的可怕。 不管是书中的记载,还是琅琊王氏的口口相传,沈子材都能察觉到世家对其的警惕。 世家门不怕皇帝,但怕百姓, 就算是大灾之年,其家内的余粮不多,也会开舱放粮,安抚百姓。 先前他还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但昨夜发生的一切,让他收起了心中轻视。 不光如此,他甚至感受到了一丝丝畏惧。 以往老实如庄稼汉一般的军户,就像是饿了十天的豺狼, 见人就杀,见人就砍。 即便是梁国已经跪地投降的军卒,他们也照杀不误,只因杀人有钱拿。 上官的命令在此时变得如同无物,像是完全没有听到。 而屠杀过后,就是劫掠... 郯城作为梁国最东之城,与大乾距离最近,所以财富也有不少。 不少与大乾贸易的商会前站设在此地,里面堆积着大量的货物,金银珠宝,以及一些大乾运过来,还没来得及发卖的物品。 这些东西让军户们看红了眼睛。 从昨日到现在,自己人杀自己人的例子比比皆是,皆是因为分赃不均。 这让沈子材脸色十分难看,清楚地意识到了错误。 而他也想到了在京城中,兴国公与他说的一席话,都是那日对弈之后,靖安侯所说。 “你虽然知兵,但都是纸上谈兵,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一个小小的决定就能影响万千人的生死, 希望你到了战场之上,还能保持纸上谈兵时的冷静。” 后面的话显然是兴国公孟术自行加的, 他虽然没有打过仗,但家学中记载了不知多少纸上谈兵导致大败的例子,所以自然是极为警惕。 此时此刻,沈子材脸色阴沉,想到了这一番话。 而他也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没有了在京城时的冷静,甚至如今都有些烦躁。 尤其是在见到这遍地的残肢断臂后,让他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层雪红。 “财帛动人心,也能使老实巴交的百姓变为屠夫, 只是....那靖安侯在赤林城时,便是用金银许诺,这才立下了赫赫战功。 如今...我为何不行?” 从昨日夜晚的洋洋得意,到今日的兴致缺缺,满心疑问,不过五个时辰。 这五个时辰便让他见识到了战场的残酷,以及那些军卒的难以管教。 按照计划,军卒入城后,只击杀守城军卒,以及大户的看家护院。 郯城的百姓们则是留下清理战场,而后将其驱赶入梁境,使其周边城池产生混乱。 让大乾的军卒更轻松地攻下他们,打开西军通行的道路。 但让他猝不及防的是,杀红了眼的军卒可不管你是百姓还是贵人,先砍了再说。 反正也不是乾人,他们杀起来毫不手软,没有一丝丝怜悯。 在乾人心中,只有乾人是高贵的,就连如今战力雄厚的草原王庭,都是粗鄙的野蛮人。 更何况是毫不相干,依靠大乾鼻息过活的梁国。 在乾人心中,没有什么所谓的梁国,除大乾之外所有外敌都是一样的, 都是外邦,皆可杀。 让沈子材颇为气愤的是,就连督战营也是如此, 面对那人头滚滚的场景,他们不仅握紧了手中长刀,像是也想参与其中。 “沈将军,如今该怎么收场?” 一道粗犷的声音打断了沈子材的思绪,让他的脸色一黯。 出声之人是五军都督府后军都督,掌管江南卫所的秦觐文。 此刻他的脸色极为难看,变得惨白蜡黄,他是武者,也是国公。 但对于战场...他真的没有身临其境地感受过。 如今第一次感受,就让他这位魁梧大汉吃足了苦头。 他现在觉得,胃里的酸水都快吐得一干二净了。 见到他如此模样,沈子材的心里好受了一些,至少他表现得没有如此狼狈。 只是他作为一军主将,自然要为整个军队负责。 如今军卒失去了控制,导致郯城内血流成河。 很难想象,此事传到大乾后,百姓以及官员们会有何等反应。 大乾以仁孝治天下,如今却行的不仁之事,虽然百姓官员们心里可能觉得没什么。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以此为借口,落井下石,甚至这可能成为他的一个污点。 成为日后晋升的阻碍。 沈子材默默叹了口气,只能轻声说道: “尽量收拢军卒吧,这郯城一共就这么大...军卒们还能跑去哪里。” “报...一刻钟前有两队骑兵出城,向着西方城池而去。”这时,一名军卒匆匆冲了过来,跪地禀告。 沈子材顿时觉得眼前一黑,坐在战马之上的身躯微微摇晃... “追追...追回来!!” “谁让他们去的,追回来,将他们追回来。” 伴随着沈子材沙哑的嘶吼,那名军卒匆匆离去... 留下二人沉默不语。 第358章 从严治军,不可软弱 肆虐持续了大约一日,一直到傍晚时分才重新整肃了军卒。 不是他们良心发现,没有再继续搜刮,而是这郯城内已经被掘地三尺。 就连一些军卒的衣服都已经换成了锦绣袍子,穿在甲胄之中极为滑稽。 更让人忍俊不禁的是,还不止穿了一件, 沈子材已经见到好几名军卒身上鼓鼓囊囊的,像是爆肥了十石。 对此,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叹了口气。 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时不时地翻看一二... 这是他带来的武院书籍,上面有一些治兵方略,虽然没有对于这种情况的处理。 但沈子材是聪明人,一通百通之下,也悟得几种处理办法。 主要便是恩威并施,让逐渐冷静下来的军卒感到畏惧,而后他再出面予以安慰, 表示他们虽然做错了,但这也是勇猛作战的一种表现, 虽然有罪,但破城也有大功。 所以功过相抵,不予追究。 如此一来,军卒们对于这位陌生将军多了几分好感,他说的话也愿意听进去一些。 沈子材看着眼前衣衫不整,鼓鼓囊囊的军卒们,脸上阴郁难鸣,心中无声叹息。 顿时觉得一股疲惫感袭来,使他轻抚额头,感觉一阵眩晕。 “沈大人身体有恙?” 一旁的卫国公见状,眼中闪过一丝轻视,开口问道。 这些文官的身子骨就是不行,整日痴迷诗词文章,也不习武修行。 说到底,还是习武修行太苦,他们承受不了。 虽说是穷文富武,但如今大乾,能走到朝堂之上的读书人,还真没有几个穷困潦倒的。 尤其是在大乾南方,不论文武,都需要殷实的身家。 沈子材深吸了一口气,拿起了亲卫递过来的水囊, 轻轻将其打开,喝了一口凉茶,顿时觉得舒服不少。 刚想开口说话,但卫国公再次开口,好心提醒道: “沈大人,虽说军中军卒常饮茶提神醒脑, 但若是心绪不宁时则不能饮茶,这会让沈大人的头脑愈发清醒,思绪更甚。” 沈子材脸色一僵,轻轻将水囊的盖子合上,递回给亲卫,强笑一声说道: “多谢卫国公提醒。” 说完后他便不再看卫国公,只是在心里腹诽: “粗鄙的武夫,说话不知遮掩。” 他努力平定思绪,看向前方的一众军卒,在心中组织好语言后,这才开口说话。 此次出征的军卒众多,他的话不可能说给全部人听。 所以前方的都是总兵百户千户等,他们听完后会将话转告给所有军卒。 “诸位,出关前定下的方略,诸位都忘了吗?” 沈子材的声音愈发冰冷,眼神也变得充满威严,倒像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 显然,在场的军卒们根本不怕沈子材, 依然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虽然眼神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但就连沈子材都知道,这些军卒是在敷衍了事。 他们心里只想着快点结束,好回去清点抢来的财富。 对此,沈子材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卫所兵本就疏于管教,所以他也不敢下重典。 若是这些军卒都跑光了,那他的人头可就不保了。 他的声音变得缓和了一些,只是还是掩盖不住语气中的寒冷: “诸位...不可轻造杀孽,若是行事过激,回到大乾后,我等无法交代。” “愚蠢!”卫国公秦觐文在心中暗骂,眼神中闪过一丝冷笑。 虽然他不曾行军打仗,但也掌管着卫所,自然知道其中的一些门道。 对于这些臭丘八,可以打骂,可以强硬,可以怀柔,但唯独不能软弱。 这沈子材在干什么?诉苦吗? 大乾朝廷若是过问下来,问的还不是他沈子材,与军卒们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朝廷还会派人来将他们一个个砍了吗? 更何况,各地卫所的人本就不是多,不知多少人等着他们干活。 朝廷就算是想处置这些军卒,地方的权贵们第一个不答应。 最后还是要由沈子材来承当一切罪责。 所以,沈子材所说,根本对军卒们构不成丝毫威胁。 他们听后也如以往那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副浑然不惧的样子。 见到他们的表情,沈子材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他此刻也知道说错话了。 “我此时是在战场之上,不应该说朝堂之事, 而且如今他们还不在乾境,拿朝廷来以势压人,根本没有作用。” 沈子材是聪明人,在想明白问题关键后,刹那间就想出了解决办法。 只见他脸上的彷徨消失了,转而变得冰冷,还发出了一丝丝冷笑。 他没有继续说话,而是死死地盯着前方的百余名军卒, 眼神都没有一丝转动,有的只有坚毅与冰冷。 时间一点点流逝,气氛也一点点凝固, 军卒们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对,慢慢将脸上的玩世不恭收了起来,转而变得郑重。 不管如何,他们都是兵,需要听上峰指挥。 见到这一幕,沈子材暗暗松了口气,有用... 只见他酝酿片刻,沉声开口: “休整至明日清晨,吾等再次出发,疾行至下一座城池。” 沈子材眼中闪过一丝凛冽,视线扫向众人,其中的警告意味溢于言表。 “这一次,本官不希望看到郯城的模样, 再有军卒不听军令,擅杀百姓,一个人头一成银子,从军饷中扣除!督战官监督行之,” 此话一出,场面的气氛彻底凝固了下来, 军卒们的眼睛中像是喷洒着火焰,直直地看着沈子材。 那眼神中仿佛在说,你居然敢克扣军饷? 而沈子材也吸收了刚刚的教训,毫不掩饰的瞪了回去,眼神中的冷冽毫不示弱。 只见他冷笑一声,轻声说道: “将命令传达下去吧,若有违反,按此律处置。” 见沈子材面露强硬,丝毫没有通情达理的余地,军卒们这才讪讪离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沈子材暗暗叹了口气,觉得带兵打仗真是一件耗费精力的事情。 若不是还需要梁国百姓来扰乱梁城,那杀就杀了,反正也不是他乾国的百姓。 沈子材心里没有丝毫负担。 一旁的秦觐文面露异色,对于这沈子材高看了两眼。 此人还真是个聪明人,懂得审时度势。 第359章 晋身之谋 半个时辰后,秦觐文坐在大帐之中, 手拿纸笔,在脑海中思量着该如何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地告诉朝堂。 其中措辞,需要谨慎至极。 就如昨夜发生之事,一旦用错了字,那其中意思天差地别。 还有可能牵连到日后的论功行赏,以及种种惩罚。 秦觐文很清楚,十万卫所军的真正作用是扫清阻碍。 一来是帮助西军扫清道理,让开去往北乡城的道路,躲避大乾内蛮子的眼线。 二来则是扫兴世家大族们的障碍, 有这些军卒在,世家大族想要拿走梁国世世代代积累的财富,可谓是痴心妄想。 总归,这十万不成战力的军卒只是陪衬。 甚至是陪衬的陪衬。 他清楚的知道,就算是二十万西军离开了大乾西南,进入了北乡城。 在此后的深入草原,以及各种指挥作战,对草原王庭颇为了解的靖安侯首当其冲。 而西军的领袖种应安,只是出人出钱,辅佐罢了。 能不能一战功成,还要靠北乡城那位。 想到这,秦觐文默默叹了口气,着手下笔。 天地为棋,众生皆为棋子, 他虽然贵卫国公,享受世代荣华,但也只是大一些的棋子罢了。 本质上与那些卫所军卒没有区别。 “三日晚,吾等去大乾,入荒漠,夜至郯城,沈子材整军后令击之。 其城不厚,锐甚锐,直攻之具足以破,是城也。 军数惊则入郯城,门军惊毙。 倒有高大梁人,挥死而呼,终身为乾人, 臣不知,令人射杀之。 军卒入郯城后,展见必杀乱。 前军令,独杀兵,驱民之。 杀赤军不顾,民皆并杀之也,财尽夺其利; 乃至梁之人,吾等欲饬一日, 使梁国内散播一二,然后进军,至是无复劝。 又是大乾天兵至,会使百姓向梁城集。 至于沈子材,臣亦不知也。” 对于书信的内容,卫国公很是满意,其中意思也言简意赅。 总结便是,十一月三日晚,我等离开大乾,进入荒漠地带, 当夜到达郯城,沈子材整顿军伍后下令进攻。 这里的城墙不厚,很脆弱,只是简单的攻城器械就足以攻破, 很快军卒便进入了郯城,守城的军卒也被尽数斩杀。 有高大梁国人,在死战之后高呼着要下辈子成为乾人, 臣不解,命人将其射杀, 蛮夷也想做我泱泱大乾子民,痴心妄想。 军卒进入郯城后,展现出了一定的混乱。 先前的军令是只杀军卒,驱赶百姓。 但杀红了眼的军卒不管不顾,就算是百姓都一并杀之,其中财物尽数抢夺 好在还有一些百姓,我等打算休整一日,让消息在梁国内散播一二,再行进军, 如此,大乾天兵到来的消息,会让百姓们朝着梁城汇聚。 至于沈子材为何如此,臣也不知道。 其实,秦觐文是能猜到一二的, 此次卫所军出境作战,乃是大乾多年来的头一遭,若是就这么早早回去,未免有些草率。 想着想着,他脑海里浮现出沈子材那成竹在胸的模样,心中不免一寒。 此人虽为读书人,但论心狠手辣程度,完全不下于那些在九边厮杀的莽汉。 对于昨日发生的一切,沈子材只要与他说上一说,那他便能制止军卒的肆虐。 毕竟他是后军都督,掌握江南卫所,平日里军卒们的饷银也有一部分是他卫国公府来出。 有如此情分在,虽然不至于让军卒为他赴死,但软硬兼施之下, 控制住局面还是可以的。 他相信,沈子材是知道这一点的,但他从未说过。 正是因为这一怪异举动,他猜出了几分,沈子材想要做什么! 他虽然不会打仗,但熟读家学,自然知道在战场上什么最可怕。 溃军。 一支数量足够的溃军,是所有将领的噩梦。 想来,很快那些逃出去的百姓就会逃到下一个城池,牵动那里守军百姓的心神, 他们会如何做,秦觐文闭着眼睛都能想到, 逃跑,举家逃跑! 官员权贵会跑,商贾学子会跑,百姓们也会跑。 那...军卒们也会跑。 毕竟守一个遍地空房子的城池毫无意义。 秦觐文眼睛眯了起来,握住笔的手青筋暴起刹那间就将毛笔扯断。 点点墨汁洒落身上也毫不在意。 如今大乾在北方战场上节节败退, 但在这西南,还没有哪个小国敢能摸一摸虎须。 他刚刚所想之事,可能已然发生。 那沈子材想要做什么,就可想而知了。 灭国! 梁国如今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都城梁城,几乎所有的军卒都会向那里聚集。 若只是军卒还好,还有数不尽的百姓权贵商贾,通通挤在梁城中。 届时卫所军不用攻城,只需要围上十余天,城内大乱自起! 这是沈子材的晋身之阶,虽说手段不光彩,但十分有效。 就算是大乾的百姓们知道,也不会在意。 毕竟这可是开疆拓土啊,他们乾人在这土地上生活了三百年, 从最初的东南一隅,到如今的海纳百川。 就连朝廷自己都不知道杀了多少异族,百姓们更是如此。 在大乾刚刚立国的前一百年,几乎每年都有战事, 将那些原本的异族赶到山上,河沟,高原,沙漠中... 如今与西军作战的西南土司,原本是生活在大乾西南的, 就这么被一点点打了出去,蜷缩在一隅之地, 不管是大乾的百姓还是朝廷,对于土地几乎有一种狂热的喜爱。 只要有机会获得土地,他们会毫不犹豫地举起屠刀。 而沈子材只要做成了这件事,定能成为新晋勋贵! 一时间,卫国公秦觐文心中有些唏嘘。 若此事真的被他做成了,那大乾在短时间内便会出现两位军功勋贵。 这在以往的大乾是很难见到的。 难道...大乾将要再次兴起? 秦觐文眼中闪过一丝迷惑,虽然这沈子材不论是治军手法还是打仗方略,都比不上那靖安侯林青。 但短时间内便想出了如此方略,已经颇为难得。 但对于这个结果,秦觐文心中则有一些不满。 只因这沈子材是琅琊王氏中人,若是成了勋贵,定然不会与他们这些世袭勋贵站在一起。 而是为那些该杀的文官所用。 思来想去,秦觐文默默叹了口气。 他想要在如今局势中捣乱轻而易举,但这是关西军北上,以及北方战场的胜负。 这是天下大势,他即使是卫国公,也不能逆势而为。 “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360章 大饱私囊 京城,朝阳刚刚洒满大地,京城的城门便缓缓开启。 城门高大巍峨,厚重的木质门扇上镶嵌着铁钉,充满了历史的沧桑感。 门洞深邃,仿佛可以听见古老的回声。 百姓们如潮水一般涌出,络绎不绝。 虽然战士将起,但百姓们却不会因此而停下劳作, 他们需要到城外种地,而商贩们则推着手推车,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货物, 他们吆喝着,希望能够吸引过路人的目光,来买上一些。 京城的气氛愈发凝重了,商贾们的生意也不好做了, 一路行来,他们脸上充满了失望。 城门口处,靖安军士卒们严阵以待,他们的目光犀利,守护着这座城市的安宁。 虽然他们不日就要离京,但在调令下达之前,他们便是守城卒,要做好分内之事。 城外,一片宽阔的平地被开辟成了市集, 此乃陆务升的杰作,也是他褒贬不一的主要原因之一。 集市的存在让百姓们更加方便,来到京城的商人便不需要入城,可在城外交割货物。 免了很大一笔入城税。 这让户部的官员很不满,陆务升隔三岔五就要与户部的官员捉对厮杀,互相对骂。 只因这市场的存在,来往的商人确实多了不少, 也有人想着,既然省下了入城税,那便进入京城好好玩乐一二。 在京兆府眼里,钱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原本流向户部的钱,进入了城中商贩袋中,进入勾栏妓馆之中,进入茶楼酒肆之中,最后分散在大乾的百姓中。 京城的夜晚有如此热闹,这个市场功不可没。 这时,远处的官道上走过来一队人马,大约十余人。 他们虽然身着普通,但身上散发的气息还是让人不敢靠近。 在这人马的最中央,一道身影正在慢慢走着,视线一直在打量周围的热闹场景。 青年身着一身黑衣,衣衫褴褛,破旧不堪,早已被洗得发白, 衣角袖口更是磨损严重,露出了里面的破旧布料。 他的身形高大而修长,但却因长时间的营养不良而显得略微瘦弱。 皮肤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小麦色,但脸上却布满了一层薄薄的尘土,让他看起来有些灰头土脸。 青年黑发披散在肩膀上,发丝凌乱而粗糙,像是从未经过梳理,但给他带来了一股洒脱。 他的眼眸深邃而明亮,只是眼里时不时闪过一丝哀伤。 “这是父亲曾经任职的地方...” 虽然他衣衫褴褛,但背脊却挺得笔直。 青年名为袁从云乃是前武院袁弘之子。 而其身旁的一众人影,正是前去老家接他的靖安军卒。 见到他这一副模样,领队的小旗笑着说道:“袁家小子,你没来过京城?” 青年缓缓摇头,声音柔和带着几分疑虑: “回禀大人,不曾来过京城, 只是父亲曾与我说过,京城乃善战之地,不可久留,便让我好好在家读书。” 说着,青年脸上出现一丝局促,挠了挠头: “只是...这书也没读好。” 随即他脸上出现黯淡,心中无声自语:“也没有机会再读了。” 见到他这一番模样,那小旗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奉命前去柳州接这小子。 只是袁大人生前也是五品的官员,还曾带兵打仗,只是家中清贫的....像是那没落的读书人。 他看了看这青年身上的衣袍,这已经是他最拿得出手的衣物了。 小旗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疑惑,便开口问道: “现在也到了京城了,现在能与我说了吧,袁大人生前俸禄不少,死后还有抚恤银子,你为何过得如此困苦?” 袁从云脸上出现了刹那的黯淡,想到了那死战不退的父亲,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父亲一生行事端正,即便他作战勇猛,屡立战功,但在京城一直被排挤,也落不得高位。 但好在,父亲身边有几十名军卒跟随,想想看已经有十余年了。 在我小时候,他们便跟在父亲身旁.... 只是五年前的大战,让他们都死在了老城一线,父亲也因此负伤,回到了京城...” “难道?”小旗官神色一动,想到了一个可能,随即脸上变得复杂。 “那些叔叔伯伯乃是兵败战死,但在朝廷的名册上却被注明了逃兵,所以没有抚恤银子,家人也不得安顿。” 袁从云脸上黯淡无光,这在大乾的九边已经不是新鲜事了。 在那里贪腐成风,上官视军卒如奴仆,运气好些,能领到微薄的饷银, 一旦死了,那抚恤银子定然是别想了。 若是碰到贪心一些的上官,说不定还要吞没家财,强占妻女。 此事屡见不鲜,如野草一般,烧也烧不尽。 “父亲当时受了重伤,等他醒来后,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名册也已经上报五军都督府,无法更改。 但叔叔伯伯们跟随父亲多年,如何能看到他们家中穷困潦倒, 于是...这几年来,父亲一直以朝廷的名义给他们送去抚恤银子.... 只是...如今父亲死了,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袁从云低头看向自己那破了几个洞的裤脚,以及那多了几丝毛刺的布鞋。 他一个男儿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该杀!!!这些贪官都该杀。” 小旗官的眼睛变得通红,里面布满血丝,浑身散发着凛冽杀意。 其余军卒也是如此,一个个想到了以前的日子。 他们是北乡城本土军卒,在侯爷没有去曲州之前,他们过得也是大差不差的日子。 只是曲州一直没有大规模蛮子骑兵来袭,他们安全许多罢了。 联想到今天的好日子,军卒们顿时觉得恍若隔世。 小旗官拍了拍袁从云的肩膀,深吸了一口气,坚定说道: “无妨,等你面见了侯爷,就是靖安军的人了,你放心,在靖安军内,军饷是按时发放的。 不过我等都看不上,只要去一趟草原,那抢来的钱足够好几年军饷。 就算战死了也无妨,军中有抚恤银子,儿女也可以进入靖安军,日后生活有个保障。” 袁从云面露向往,靖安侯的名字他在柳州不知道听了多少次。 茶馆酒楼,乡间田野,都在传播靖安侯活捉右日逐王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可望而不可及的靖安侯,居然与父亲同出武院。 这让他对于这位素未谋面的靖安侯,充满亲切。 当然,也免不了几分局促。 第361章 年轻的靖安侯 大观街一号,青石板铺陈的地面上带着刚刚落下的水珠。 如今已然秋日,时常会下起稀稀拉拉的小雨,只不过谁都不曾介意罢了。 如今的武院有些冷清,宽阔的校场之上只有一些军卒在演练刀法, 一把黑色长刀被挥舞得虎虎生风,划破空气,掀起了阵阵呼啸声。 袁从云一狼狈打扮与这里的严肃格格不入,让他脸上生出了几分局促。 他如今二十有五,按理应该成家立业。 但如今一直是孤身一人,加之一直在柳州小城,没见过什么世面,难免有些局促不安。 小旗官笑着说道:“不要害怕,这大观街是朝堂衙门的地盘,我们武院也在这里。” “这里...太过繁华了,让袁某有些....有些...目不暇接。” “无妨,等过几日我们就回曲州了,想来那里你应该会喜欢。” 小旗官笑着说道,同时指了指校场正对着的那一间房舍,说道: “去吧,侯爷就在文库,我等要去向上官复命了。” 袁从云听后一愣,随即面露感激,朝着那小旗官深深一拜: “一路行来,多亏大人照料,袁某在此多谢了。” “哈哈哈哈,分内之事罢了,不必客气,快进去吧。” 小旗官露出了爽朗笑容,而后一边回头一边摆手,示意其进去。 一直等到小旗官离开,袁从云这才缓缓直起身,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变得镇定起来。 “父亲,孩子不孝,未能考取功名,让您失望了。” 袁从云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他的学业在当地可谓能拔得头筹, 但连一个秀才都考不上,其中若是没有猫腻,他是如何也不会信的。 至于是什么,他心里也有几分猜测,百年文武之争罢了。 加之父亲特殊的身份,他被针对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如今的靖安侯庇护,他也不需要像以往那般惴惴不安了。 深吸了一口气,袁从云走进了那看起来古色古香的房舍。 进入房间,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高大书架,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古籍、经卷和文房四宝。 这些书籍卷轴古老的黄色麻纸,看起来便沉甸甸的,颇为厚重。 文房中央是一张宽大的书桌,桌面由名贵的紫檀木与黄花梨木制成,质感光滑温润。 书桌上摆放着文房四宝,墨块乌黑如漆,砚台则通常是由青石或紫砂制成,一看就十分名贵。 光线透过精致的窗棂,斑驳地洒在书房内,照亮了其内空间。 他很快便看到了一名眉头紧皱,眼露凝重的黑衣青年, 他站在书架前,像是对手中书籍产生了疑问。 袁从云扫视四周,并没有看到那靖安侯爷的身影,顿时觉得自己可能走错了。 于是他慢慢迈动步子,向前一步。 但那紧皱眉头的黑衣青年却猛地看了过来,眼神锐利如刀,深深地剐向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一股心悸的感觉油然而生,像是有成千上万的黑甲骑兵扑面而来, 马蹄踩在大地上,掀起阵阵沙尘,能看到其内若隐若现的身影。 疆场的惨烈气息顿时扑面而来,袁从云猛地顿住脚步,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压迫感。 但他还是强笑一声,心中涌现出几分猜测... 只是眼前之人太过年轻,他也不敢贸然相认,思绪间,他决定还是问上一问。 袁从云双手合十作揖,面露稳重,沉声说道: “敢为这位...兄...大人,小人想要求见靖安侯,敢问其何在?” “你是袁从云?” 黑衣青年打量了他一眼,淡淡开口,声音平淡无比,带着古井无波,似乎任何事都不能干扰其心绪。 “他怎么知道?”袁从云心中一惊,连忙开口: “正是在下,家父袁弘,小人特从柳州赶来投奔靖安侯爷,敢问其...何在?”这是袁从云第二次发问, 尽管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但他还是不敢相信。 这...也太过年轻了一些。 就如...就如私塾学舍中的同窗,不...比之还要年轻。 “我就是,过来吧。” 黑衣青年将手中的书放于身侧,就这么走向文房的主桌位置,径直坐了下来。 袁从云的呼吸猛地急促起来.... 真的是他!!!!! 看着那棱角分明,看起来就极为英武的年轻脸庞,袁从云真的不敢置信。 虽说坊间传闻靖安侯十分年轻,未来可行不轨之事,但他向来是嗤之以鼻。 年轻又如何?这世间的青年才俊多了去了。 但真正见到,袁从云忽然觉得... 这位靖安侯在日后确实有能力行不轨之事,他太年轻了。 作为读书人,想要考取进士入朝为官,便已经三十岁之上了,自大乾开国以来,解元大多为三十五岁左右, 若是举人的话,要年轻一些,大约三十。 但在这个年级考上举人的,是万万不能放弃的,会再次考取进士。 如此方才算得上是青年才俊。 但...太年轻了,靖安侯太年轻了。 他如今二十有五,已经面露沧桑沉稳, 但如今掌管靖安军的靖安侯,看起来就如他师弟那般年轻。 实在让袁从云有些不能接受。 “或许只凭借年龄与武者身份,他就能将朝堂中所有大臣都熬走, 如此一来...想要行不敬之事,确实轻而易举。” 袁从云不得不感慨,以前是他坐井观天了。 “你在想什么?”林青看着他怔怔出神,眉头微皱,出声发问。 袁从云这才惊醒,打了一个激灵,连忙跪地高呼: “草民袁从云叩见靖安侯爷。” “不必如此,起来吧。”林青打量着眼前这黑衣年轻人, 他的五官立体,剑眉下是一双有些慌乱的眼眸,鼻梁挺直,唇色浅淡,肤色黝黑,看起来便极为老实憨厚。 “可愿入靖安军?”林青再次发问。 “草民心向往之,期盼与侯爷到草原,为父杀敌报仇。” 袁从云面露坚毅,视线坚毅而隐忍。 林青点点头:“你是读书人,可愿为军中文书?” 袁从云一愣,他虽然不懂军事, 但也知道军中文书是极为机密的位置,他刚刚来此...便能成为文书? “你父亲战死沙场,你作为儿子,理应传宗接代,延续血脉, 若是白白死在战场上,倒是让袁大人伤了心。” 袁从云眼前的世界模糊了,他想要热泪盈眶。 这世上,还有人记得父亲。 第362章 莫急,日子还长 “多谢侯爷栽培,若有吩咐,小人定万死不辞。” 袁从云缓缓跪地,面露恭敬,重重磕头。 林青坐于上首,看着眼前的黑衣青年,淡淡开口。 “好了,下去吧。” “是..” 袁从云慢慢起身,缓缓离开,门口已经有亲卫等候,带他去处理一系列的事情。 文房中再次剩下了林青一人,他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事实上,军中文书他考虑了许久,都未决定让谁来做。 一方面知根知底的人太少,另一方面,他信得过的那些人,都有家室。 上有父母,下有儿女。 纵观史书,他见过太多在家人身上栽了跟头的大人物了。 并不是说他们不可靠,而是因为有家人存在,让其多了几分顾虑。 若是有人利用其家人胁迫, 或者从其家人入手,慢慢打听靖安军中情报, 这样一来,靖安军的所有行动将公之于众。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就算是文书能恪尽职守,但旁敲侧击亦可获得想要的一切讯息。 所以,从事靖安军中机密要务的文书,最好是孤身一人。 无依无靠,只能依靠于靖安军, 如此方能与靖安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曾想过让纳兰世媛来担任,她是勋贵,做起事来也方便一些。 但只是想想,林青就否决了这个想法。 先不说勋贵不是铁板一块,就说纳兰世媛身为勋贵子嗣, 首先考虑的便是家族存续, 若是靖安侯府与镇国公府同时出了问题,她很大可能会选择保全镇国公府。 毕竟那是她的立身之基。 但好在,袁从云及时出现,他无依无靠,家风也正, 如今身无寸功,足无寸土,靖安军是其唯一的晋身之阶。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林青沉吟片刻,招过来一名亲兵,吩咐道: “查一查这袁从云,看看其在家中是与谁接触, 另外...盯紧他,看看他在京城接触了什么人。” 那名皮肤黝黑的亲兵冷冽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躬身说道: “是。” 做完这一切,林青才放下心来,虽说用人不疑, 但如今他位高权重,掌曲州军事,若是身旁被安插了眼线,那损失就太大了。 林青比谁都知道情报的重要性。 他慢慢迈动步子,走出了肃穆庄严的文房, 看着武院校场上残留的丝丝水渍,以及太阳洒下的点点光亮,怔怔出神。 京中的天气虽然比不得江南,但也要比曲州的天气好上许多。 如今他即将离京,对于这京城他也有几分不舍,但仅有一丝罢了。 何为故乡,父母亲族所在之地方为故乡。 如今父母逝去,林青对这京城,只剩下了多年前的回忆。 那时他还是平远侯世子,整日玩乐,不谙世事,在父母的羽翼下长大。 但如今已然时过境迁,他已经有了与父亲一般的爵位,成为守土一方的大将。 肩上扛着的,是万万曲州百姓的生死,所以他不敢懈怠。 想到了那故去的父母,林青眼中闪过一丝阴郁。 虽说王岩已经下狱,但真正的凶手还未找到, 王岩当初只是都转运使,还决定不了西虎城的败亡。 其背后定然有幕后黑手。 想到这,林青默默叹了口气,心里有些烦躁。 因为身份原因,他无法亲自审问王岩,甚至都不能表现出对其一丝一毫的兴趣。 如今京中的大人都是大浪淘沙后的人杰,一丁点风吹草动便能捕捉到。 若是贸然行动,那他先前的一切努力都将白费。 林青缓缓抬头,看向那还在滴水的屋檐,眼神晦涩难明。 二十万军卒灰飞烟灭,其中能量可见一斑,而且其中定然有他不知道的隐情。 如今他掌握权势,所处的位置不同,看待问题的方式也不同。 换而言之,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知玩乐的纨绔子弟,脑海里所想的是战场厮杀,朝廷纠葛。 二十万平原军背后,一定牵扯甚广,广到...所有人都默不作声。 他曾经旁敲侧击的问过陆务升,这是一次极为危险的试探。 但让他失望的是,陆务升并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甚至只知道朝廷邸报上所记载的事情。 而林青则通过拓跋砚,知道了当年本该运送向西虎城的粮草送往了何地。 此等能量手段,朝中不过尔尔,具体是谁,他不知,也不能去打探。 思虑片刻,林青长长地出了口气,逐渐让自己的思绪平定下来。 不管如何,真凶的一员,王岩已然下狱, 已经没有了起复的机会,而王琦云也死在甘遥手上,算是让他消解了心头之恨。 至于其他人,等他登上高位,自然可以一言而决,不用在此时仓促动手。 身为领兵大将,对于战机的把控整个天下无出其右。 若是在此时仓促出手,失败的后果暂且不说,眼前的大好局面算是彻底崩坏。 而他也将再也没有找出真相的机会。 如今他能做的,就是不断地立下战功,积攒军功威势, 等到他走到一定地位后,一些隐秘他自然便会知晓。 而一些东西,也将重新回到他的手中。 就如..上东街的平远侯府,只不过如今是靖安侯府罢了。 想到这,林青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府邸的选择其实便隐藏着大秘密。 他不相信会这么巧,会将靖安侯府设在平远侯府之上。 其中定然有些隐秘。 只是这些隐秘,他已经没有时间去了解了。 明日他就要作为靖安侯,曲州都指挥使离京,处理拓跋部一事。 林青自己都知道,在这京城中,他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做, 但无奈,时间已经不会等他了。 “只能徐徐图之,不能着急..急则乱,乱则慢。” 林青心中无声自语,没有选择回到文房,而是径直迈动步子,打算去军营中看一看。 离开京城后,他的重心也将重新回到军队之上。 相比于朝堂上无声无息的厮杀,他更喜欢真刀真枪地杀上一场。 但还未等他出门,便见一名青衣吏员急匆匆地窜了进来,见到站在门口的靖安侯爷后,不由得一愣。 随即连忙躬身行礼,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双手合十递了过来,躬身说道: “侯爷,这是西南方向的战报,诸位都督命我将其送给侯爷。” 第363章 名声在外,利弊皆有 五军都督府坐落在皇城旁,是一座庄重威严的黑色建筑。 高大的城墙环绕着整个都督府,使其密不透风。 进入都督府,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高大的牌坊, 上面刻着“五军都督府”五个大字,气势磅礴。 牌坊两侧,矗立着两座威武的石狮,眼睛瞪大犹如铜铃。 回京这段日子,林青经常来五军都督府,所以对这里也轻车熟路。 很快便来到了议事大厅,此时里面已经传来了激烈的争吵。 镇国公的声音像是洪钟,在嗡嗡作响。 “他想要干什么?老子早就说过读书人花花肠子多,靠不住。 这才第一次领兵,就要去攻打梁城,胆大包天,胆大包天!!” 啪! 瓷器破碎的声音在房间内炸开,林青眉头一皱,推门而入。 里面的景象与他想象中的差不多,古色古香的房间内烟雾缭绕,五军都督府几位都督坐在椅子上面色阴沉。 只有镇国公双手叉腰,在原地不停踱步,脸上的怒容毫不掩饰。 而在他脚下,已经有一只白色的青柚茶杯,看起来就极为名贵。 若是放在草原上,少说要换十头牛羊,如今就这么被摔在地上,无人问津。 镇国公见大门被人推开,猛地转过头,想要破口大骂, 但见到林青站在门口后,脸上的怒容顿时收了起来,随即喜笑颜开。 “林青快进来,你可来了,快快进来与我们说说,这沈子材到底要干什么?” 镇国公噔噔噔地走了过来,拉着林青进入屋内,同时关上门,迫不及待地问道。 他之所以如此热络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他刚刚得知了有一千靖安军卒会留在京城拱卫皇城。 而他的女儿是这支军卒名义上的长官。 此事是林青定下的,他自然要承这个情。 他是世袭国公,乃是勋贵。 就算没有实权,也有特权,但这些国公有哪个甘心手中无权。 如今自家女儿成为名义上的“大内统领”,这份殊荣朝堂上上下下都是没有的。 这足以彰显出大乾皇室对镇国公一脉的信任! 这也能让他在京中的行事方便不少,不管是安插人手,还是赚取银钱,都要比以往轻松许多。 这份情,镇国公自然懂得,所以他才如此热络。 林青对这种热络有些不习惯,但他还是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 扫视四周后,发现在场之人都在看着自己, 他便轻咳一声,说道: “诸位大人有何见解?此番林某前来,也是寻求解惑。” 长相儒雅的留江侯俞崴听到这话后随意摆了摆手,有些着急的说道: “林青,说说你的看法,你为何还如此安稳?难道不着急吗?” “着急什么?” 俞崴脸上阴晴不定,眼里闪过阵阵凶光: “此事若是让他成了,加之他身后的人推举,封爵是少不了的, 如此,大乾将再出一位军功侯爷,还是讨厌的读书人。 而你..” 顿了顿,俞崴继续说道:“老哥我有些着急,说话难听,你也不要介意, 老哥我怕他封爵后,对你有所影响。” 在场之人都眼神闪烁,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一旦沈子材有灭国之功,封爵之后,林青便不再是大乾唯一青年才俊,唯一军功侯。 名声看似无用,但走的越高,越有用。 名声有时候能害人,但若是名声大到一定程度,则是能保命。 如今大乾百姓人人都知青年靖安侯, 北击草原,立下赫赫战功,如今正在京中修养。 有如此名声,就算是接下来的战事战败, 他也不会受到过重的惩罚,至多无法领兵打仗,闲赋在家。 若是大乾再出一位青年才俊,分散了百姓的关注。 那林青一旦兵败,群情激奋之下,加以朝堂官员推波助澜,那他这条命也就交代一半了。 尤其还有诸多文官在虎视眈眈。 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 但无论如何,再出一位军功侯爷,对于在场之人都不是好消息。 毕竟他们勋贵如今说话硬气了很多,就是有一位能打胜仗的靖安侯。 林青扫视四周,将所有人的神情收于眼底,心里默默叹息。 任何王朝到了式微之时都会出现如此问题, 所有人关心的都是自身的利益,明知这样不对,但还是寸步不让! 几方角力之下,原本脆弱的朝堂便更加不堪, 只能勉强维持,更不用说救民于水火了。 而如今大乾便已经有了此类苗头,在场诸位人人为己,无人关心大乾。 林青伸出手摆了摆脸前飘散的阵阵香烟,轻轻一笑: “诸位大人,开疆拓土不是好事吗?更何况梁国所处位置特殊, 一旦拿下,西南门户大开,届时进可攻退可守, 大乾西南边疆也能安稳一些时日,只需要对付西南土司即可。” 屋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阵阵青烟在屋内飘荡,阳光透过窗户打了进来,照在青烟之上,使其成为绚烂的紫色。 但如此美景,只有林青一人有心思观赏。 其余人...则眉头紧皱,面露思索。 但有几人顿时面露钦佩,不是什么人都能做舍己为人,为国为民的。 即使是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也大多有私利私心。 而这种事,在这位靖安侯身上,则完全没有。 镇国公看向林青,犹豫着问道: “真的没有影响吗?若是他封爵,那你在曲州可要万分小心。” 林青缓缓摇头:“多谢镇国公,某在曲州会万分小心。 至于...那沈子材,诸位大人大可不必担心,他打不下来。”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眼中都闪过一丝精光! 俞崴更是没有了往日的儒雅,狠狠一拍椅子的扶手,看着镇国公哈哈一笑: “我就说吧,他打不下来,我说的你不信,林青说的...你可信了??” 镇国公脸色顿时变得怪异,看向林青问道: “为何?” “困兽犹斗,犹有余勇。” 所有人都将视线集中了过来,在场之人大多都是大乾的顶级勋贵, 要么手握权势,要么身份尊荣。 但唯独不懂兵法。 此刻他们正眼神灼灼地看着林青,希望能得到一个答案。 林青拿出了信件,放在手里仔细查看,说道: “沈子材想行灭国之事,但用错了方法。” 第364章 食人守城 “此话何讲?”镇国公迫不及待地问道。 一旁的孟术也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但还是对自己这位妹夫出言提醒: “稳重一些,毛毛躁躁的失了体面。” 说话间,他拿起了放在一旁的青花茶盏,小口抿着其内香茶。 镇国公随意摆了摆手:“在场又没有外人,怕什么?” “你说。” 林青想了想,说道: “那十万卫所兵在郯城的举动,虽为军卒杀红了眼, 但实乃沈子材过分放纵,这才出现了烧杀抢掠之事。 他的目的我不知道是什么,但这样造成的后果, 便是一路上所有军民望风而逃,最后在梁国的都城周边聚集。” “这样不好吗?正好一网打尽。”留江侯俞崴出声问道。 他掌握东南水师,学习的都是水师战法, 海战不同于陆战,若是交战,定然有一方全军覆没,根本逃无可逃。 而他的水师最喜欢的便是敌人船只靠拢,这样就能凭借弩车弩箭大范围地杀伤敌人。 “好...也不好,某先前说了,困兽犹斗,犹有余勇, 若是沈子材一路突进,以战马速度制胜,扑向梁城,倒还有几分机会。 如今...机会渺茫,十万卫所兵所带的只是简易的攻城器械, 攻打郯城还颇为轻松,但攻打城墙高大的梁城则有些捉襟见肘。 卫所兵所用的乃是就粮于敌的方略,若是抢不到东西,长线作战便会缺少补给。 而梁城人员充足,又占据地利以及人数优势,卫所军想攻入梁城,很难。” 林青还有一些没有说,聚集在梁城的百姓越多,吃得越多,吃的也越多。 在先朝,曾经不止一次发生过“食人守城”之举。 而卫所兵若只是杀伤军卒倒还好,如今百姓也无法幸免于难。 至此,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想赢很难,除非有神兵天降,助他一臂之力。 听到林青的解释,在场之人的脸色都舒缓了几分,打不下来最好。 这样一来,若是沈子材想要封爵,他们也能阻拦一二。 其实在大乾想要封爵,不光要立下战功,还要看在谁身上立下战功。 如今林青一般,剿灭白云部,灭杀三千雄鹰铁骑,破获私盐案,这里面哪一桩都是振奋大乾的大事。 而敌人又是强大无比的草原王庭,所以他封爵了。 但若他是在西南,面对的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西南土司, 那他就算杀灭万余人,都不可能封伯,获得爵位。 沈子材同理,若是他在北方战场获得大胜,谁也无法阻拦其封爵。 但如今在西南,可就大有文章了,更何况他还放纵军卒劫掠... 在功劳没有大到遮盖一切时,这些都是污点,可以当做攻讦的对象。 “既然如此,岂不是不用担心?” 留江侯余崴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沈子材是琅琊王氏之人,他能够封爵,在场之人谁都不愿意看到。 林青想了想,还是缓缓摇头: “沈子材是聪明人,而且琅琊王氏千年来人才辈出,不会看不出其中猫腻。 所以,事情应当有变,具体变化,我等不在梁国,无法知悉,只能静等消息。” 余崴的脸色猛地阴沉下来,镇国公也是如此,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滞。 见他们如此模样,林青轻笑一声,摆了摆手: “诸位大人,不必如此过分关注西南战事,只要西军能够北上,沈子材还影响不了天下大势。” 镇国公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从一旁的长桌上拿起了一把花生,慢慢吃了起来。 嘎嘣嘎嘣的咀嚼声在屋内响了起来。 兴国公孟术眉头微皱,被这声音吵得有些烦躁,但碍于有外人了,他无法直接出言训斥。 只能将视线投向林青,问道: “西北一战,你打算如何做?需要五军都督府如何配合?” 林青慢慢将头低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觉得这应该是今日这些人齐聚的主要目的。 沈子材之事无关大局,身子无关痛痒,梁国百姓的死活他们也不看在眼里。 林青能看出来,在场的勋贵们也看得出来! 就算他们看不出来,他们身旁人才济济,自然有人能看出来。 他用余光扫视四周,发现孟术在说完后,所有人的动作都慢了一刹那。 就连镇国公的咀嚼声都小了许多。 林青嘴角慢慢勾起一丝微笑,京中的大人们就是爱拐弯抹角。 他慢慢抬头,视线扫过四周,脸上恰好出现一丝为难,这一幕被所有人看在眼里,不免心中担忧。 若是北边的战事不顺利,这才是要命的。 好在,林青下一句话,让他们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倒吸了一口凉气。 “某打算借道拓跋部,带领军卒深入草原,牵扯九边蛮军的注意力, 若是时机恰当,某可能会主动出击,攻击一大部。” 虽说这是早就定下的方略,但如今再次听到,他们心中还是不免一惊,太危险了。 “拓跋部可靠吗?他也是蛮子。” 孟术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猛地发现了问题的关键。 所有人都将视线挪向了林青,期待着他的回复。 林青脸色一沉,重重叹了口气,整个人表现得充满踌躇不定。 只见他重重说道:“事在人为。” “一切小心,五军都督府能做什么吗?”这次问的是镇国公纳兰亭。 林青眉头微皱,觉得他应该有所需求,若不是如此,则有些太过刻意。 便开口道:“缺一些战马与兵器甲胄,此番入草原作战,所能带的人越多越好,如此才能取得大胜。” 镇国公点了点头:“正好黄俊那个太监在京中抄出了不少好马,足有上千匹,你走的时候都带着。 至于兵器甲胄...从镇国军中挪用一部分,不多,但三千副甲胄应该是有的。” “我以东南水师的名义在京畿之地买一批甲胄战刀吧,届时让他们直接送去曲州。” 留江侯余崴掌握东南部分海路,富可敌国, 这样一些甲胄战刀,在他眼里就如那九牛一毛。 看着动动嘴就获得了诸多财富,林青心里不免怪异,但脸上却古井无波,沉声说道: “如此,就多谢各位大人了,林青定大胜而归,削弱草原王庭。” 第365章 西归 走出五军都督府, 白得了一笔军资,林青心里非但没有喜悦,反而心里沉甸甸的。 此次西北战事在他的预想中,并没有那么危险,甚至他不用付出多大精力去操办。 但无奈,想要瞒住京中的诸位勋贵以及大人们,还是要多花一些心思。 想到这,林青的脸色再次阴沉了下来。 那种讨厌的感觉又来了,一旦对蛮子用兵,那他不光要对外,还要对内。 内外皆敌,不能有丝毫松懈。 而想要瞒住刚刚的一众勋贵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为此他还欠下了两份人情。 镇国公的战马以及留江侯的甲胄,这些不是那么好拿的,都是恩情。 世事如云轻,人情如山重... 而且,这人情债只是为了隐藏靖安军真正的动向。 本不该如此的。 “唉...” 林青看着有些枯黄的天空,以及青石板路上铺陈着的片片落叶,重重叹了口气。 西北的战事无需担忧,在他做出决定之后,结局便已定下。 而让他担忧的是大乾九边,若是其中一处城破, 那这固若金汤的防线,就会像是溃堤的大坝,势不可当。 一旦蛮族杀入,定会从九边直奔京城以及大乾的真正核心江南扬州之地。 届时大乾将会被分为东西两半,局势顿时被崩坏。 忽然,林青发出了一声轻笑, 这大乾已经守了这么久了,每日每夜都有无数大乾子民为九边担心。 还真不缺他这一个。 “侯爷..我们要去哪里?” 看着在马匹上怔怔出神的靖安侯,亲卫小声问道。 在周围,已经有不少官员注意到这里,纷纷将视线投了过来。 作为亲卫,首先要保证侯爷的安全,虽说这里是五军都督府,但还是先离开得好。 林青顿时觉得一阵恍惚,看了看坐下的高头大马, 乌黑锃亮的毛发在秋风中挥洒,如同水面上的波浪,十分好看。 他将手摸了上去,感受着上面的柔顺,甚至在摸到马匹后背时,还能清晰地感受到一坨坨赘肉。 原来,这京中的这些时日,不光是林青养尊处优,体重有了增长,这马匹也是。 “悠闲的日子过去了,明日你就要开始辛苦了。” 林青笑着摸了摸马匹的鬃毛,看向一旁激动不已的亲卫说道: “回军营,传令下去,全军整顿。” “是!!” ..... 当夜,一则消息在京中开始流传,靖安侯要离京了。 百姓们则是纷纷激动起来,觉得有靖安侯出马,北境的战事就算不是大胜,也能维持一段日子。 对于他们来说,小败就是大胜,这意味着安稳日子还能继续过下去。 而之所以他们如此激动,则是因为靖安侯是主战一方! 其打出去的心思几乎毫不掩饰, 不管是朝廷的邸报,还是武院流传出来的试题,以及学子所用书籍。 其上明晃晃地写着三个字,打出去。 这十分对百姓的胃口, 大乾有万万人,就算一个换一个,也能将草原王庭换的亡国灭种。 但苦于大乾的国策乃是防守,所以不少好儿郎对参军很是抵触。 如今不同,就连京畿之地也有不少男儿想要去往曲州, 一为保卫家国,二为建功立业。 在他们看来,守能守出什么万事基业,封侯拜相, 还是要打出去才有机会。 所以如今传出靖安侯离京的消息,让不少人暗暗激动, 决定明日就算是不上工,都要去看一看靖安军的风采。 听说武院下一次招收学子,不光要从卫所军户中挑选, 就算是寻常百姓家的少年,若有天分,也可以进入武院,谁都知道靖安侯是武院的山长。 进入其中,就意味一只脚已经迈入了靖安军。 如今靖安军离京,也让所有观望的百姓暗暗期待, 决定若是靖安军此行再立大功,那无论如何他们也要去参军。 若是败了,那...那就再等等吧。 ...... 翌日,在黎明的曙光中,浩大的京城悄然苏醒。 皇城沉重朱红大门缓缓开启,发出沉闷而肃穆的声音。 宽广的校场上,排列着整整齐齐的黑甲军卒, 他们就像是一座座静止的山岳,沉稳、庄重。 军卒们的甲胄在朝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犹如万道乌光洒落,将整个皇城都染上了一层黑色。 铁血的军鼓声在空气中回荡,鼓点稳重有力,逐渐传遍了整个皇城,进而向着京城蔓延。 皇城最高处,光汉皇帝慢行出现在城楼之上。 他身着红色龙袍,神态庄重,眼中闪烁着锐利, 看着下方一队队军卒,眼中闪过阵阵兴奋,觉得身体上的血液都在加速流动。 城楼之上,分布着文武大臣,以皇帝为核心,一左一右泾渭分明。 今日本是朝会的日子,但靖安侯要离京,皇帝打算看一看。 恰好大臣们也想看一看名动天下的靖安军,所以他们便来了。 鼓声隆隆,笙箫齐鸣,旗帜猎猎作响, 看着犹如黑色浪潮的军卒,所有人眼中都有难以掩盖的惊骇。 不一样,与大乾的军卒的确不一样。 军卒们眼神深邃如海,锐利如刀, 阵阵杀气开始在皇城上空汇聚,让所有人都为之一肃。 最前方,是一身穿黑甲,手拿长刀,胯下有着高头大马的年轻将军。 他面色平静,眼神古井无波,平静扫视着眼前的一个个军卒,慢慢抽出长刀。 军卒们见他如此动作,慢慢将左手握紧缰绳, 右手慢慢放于刀柄之上,长刀出鞘一寸,露出洁白如镜面的刀锋。 多日不见血,长刀似乎受够了刀鞘内的压抑,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来透透气。 阳光洒落大地,洒在那一寸刀鞘之上,阵阵光芒刺向高空。 让城楼之上的不少大人忍不住将眼睛眯了起来,觉得皮肤被这阵阵杀气刺得升腾。 “果然不一样。” 不少人在心中这样想着,只见靖安侯林青缓缓调转马身,慢慢将头抬起。 军卒们也同样如此。 顿时,城楼上的大人们觉得一股锋锐气息冲天而起。 接着他们便听到了一道平静的声音: “臣以身为国之士,今奉命出征,定当竭尽全力,挥师奋进,平定边疆。” “臣誓言,不破敌阵,不收兵归。” 皇帝满面红光,一双拳头紧紧握起,激动地颤抖。 他将身体俯于城楼,脸上带着热切,想要离那些军卒近一些。 此刻他不是皇帝,只是希望军队获胜的乾人。 “铁骑铮铮踏蛮夷,忠心报国志犹酣。” “朕与大乾民等胜,于中执汝善语,我心素系汝等,以胜归。” 皇帝喊得面红耳赤,甚至发出了剧烈咳嗽,但眼中熊熊燃烧的火焰,不曾熄灭。 靖安侯林青调转马头,兵锋遥指北方, 在那里有皇城的大门,有京城的青石板路,有早就听到消息,在道路两旁翘首等待的京城百姓。 还有大乾九边,以及那茫茫大的草原。 “诸君,此路不孤。” “还请随我北进!” 话音落下,林青一马当先冲了出去,马蹄雷动如奔雷。 ... 光汉三年秋,十一月六日晨, 靖安军纵马京华,西归。 第366章 非我同道,即为仇寇 “来了!!” “来了!!” 被镇国军挡在道路两旁的百姓们中,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惊呼。 霎时间,所有人都踮起了脚尖,越过那人墙朝着皇城的方向看去。 而一个个大人的肩头也多了一些面露兴奋的孩童。 他们叽叽喳喳地叫着,摸着自家爹爹的脑袋,等着一个叫“靖安军”的家伙前来。 那是谁,他们也不知道。 只是感觉到热闹,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大人们如此高兴。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阵沉闷而有力的蹄声。 随即,一队雄壮的军卒骑着高头大马冲入了京城的大道。 他们犹如一股势不可当的黑色洪流,浩浩荡荡地穿越城市的繁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他们只觉得一颗心都被无形的大手提了起来。 每匹战马都身形健硕,毛色油亮, 它们昂首挺胸,眼神中闪烁着野性威严与兴奋,每一次蹄子落下都犹如雷鸣般震撼人心。 军卒们坐在马背上,握紧缰绳,身姿微俯,眼神冷冽,仿佛与战马融为一体。 黑甲在阳光下闪耀,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马蹄击打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 京城的街道两旁,人们瞪大眼睛,不管是权贵黔首,还是商贾百姓, 他们被这股磅礴的气势所震撼,脸上露出敬畏.. 在如此军卒面前,身份,金钱,权势都不重要, 只需要一个简简单单的冲锋,这些都将化作过眼云烟。 这一刻,整个京城仿佛都为这支军队而沸腾。 直到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 但那种冲锋陷阵,无坚不摧的气势却久久不散,刻印在每一个百姓心头。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孩童发出嘹亮的哭声,威势之下,可止小儿啼哭。 隐藏在百姓中的少年们面露狂热,拳头紧紧握起,心中难以压制的激动,血液都将沸腾。 一些头发花白的老者早已热泪盈眶,想到了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大乾兵戈之勇。 皇城之上,所有人怔怔地看着黑色潮水流出京城。 有不少人暗道可惜,拓跋部的五万精锐骑兵出现的太及时了,使得他们没有将靖安侯留在京城。 大乾自开国以来便出现了文武之争,在他看来,如此骁勇善战的将领应该留在京城。 若是哪里有战事,就派其前去即可,哪有常驻一地的道理。 而也有不少人暗暗松了口气,暗道这靖安军终于走了。 有如此精锐军卒在侧,他们觉得晚上的觉都睡不好,生怕哪一日晚上就传来了靖安军杀入城内的消息。 如今走了也好,耳边难得清静。 不少人将视线隐晦地扫过身穿大红色龙袍的皇上,心中复杂难明。 唯一的瑕疵是靖安军还有一千军卒留在京城,用作拱卫皇城。 这让他们暗道可惜。 如此一来,皇帝做事,也要有底气一些。 而他们这些文武大臣,则是要小心几分。 毕竟这世上,摔杯为号,刀斧手伺候的案例不在少数。 靖安军离去,城楼上的皇帝也离开了,大臣们也渐渐散去,回到各自衙门中办公。 北境战事,让几乎所有京官都过不安稳。 在官员的最后方,王无修与庄兆慢慢走着。 二人看着前方一众大人的背影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直到前方人影尽数消散,庄兆才缓缓开口: “老师,是他做的吗?” 他神情晦涩难明,干枯的手指无意识地搓动,昭示着他心里的不平静。 都察院与兵部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虽然兵部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伤。 但终归失了威严,而且王党也折损了一些官员,脸面上也有些过不去。 而且更让他生气的是,新任左都御史陆务升没有丝毫放人的意思, 而是就那么将人管着,慢慢审问。 有不少人去都察院求情,但被陆务升以此乃前任左都御史所为,现任左都御史不便插手为由推了回去。 此事一出,已经有不少人暗暗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写陆务升的名字。 这也让庄兆愤怒异常,他一直想问问老师, 真正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但苦于被政务缠身,没有机会。 如今忙里偷闲,自然要问一问心中疑惑。 听到他的话,王无修轻笑一声,慢慢说道: “不像,但可能是他。” 听到这个答案后,庄兆像是确认了什么,眼中露出凶光。 “果然另有其人!” “原本老夫也不确定,还是老夫上次去见王岩时,见他在看兵书,这才想起来看一看武院的书籍。 自古以来有见字如见人一说,见书也是如此。 能将兵法以如此简单易懂的文字呈现纸上,此人的心思极为深沉, 而且其中记载了不止一种顺势而为,渔翁得利的兵法,这与前些日子发生的事不谋而合。 老夫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疏忽了,总之他露出了些破绽。” 王无修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慢悠悠地走着。 一旁的庄兆眉头紧皱: “老师...那您...为何还要放任他肆意行动? 使得王岩丢了左都御史之位,若是我们止戈...他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王无修的眉头微皱,脸色也冷了下来,顿住脚步侧头看向自己这位得意弟子,缓缓摇了摇头。 “维先啊,京中官员都说你睚眦必报,但老夫倒是觉得...你有些心慈手软了。” 此话一出,庄兆顿时汗如雨下,脸上也露出几分局促不安。 “王岩弹劾司徒行贯,不管有没有成功,这已经表明了他对我们的敌意, 如此人?为何要救?” 王无修瞥了一眼庄兆淡淡说道: “非我同道,即为仇寇的道理还需要老夫来教你吗?” 顿时庄兆觉得背后生出一丝寒气,瞳孔骤然收缩, 老师...才是真正的睚眦必报! “老师...教诲的是,弟子明白了。” 王无修缓缓摇头,眼里闪过一丝淡淡的失望: “不,你不明白,身为王党领袖,老夫一步也不能退, 不光如此,任何敢于伸手,敢于心生觊觎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如此...这朝堂英杰才愿意追随你,为你做事。 日后你若为领袖,须记得一个道理。 对待挑衅,有时候重重一拳挥出去,能免得日后的千拳万拳, 一步退,步步退,直至退无可退,届时你该如何自处?” 王无修发出了一声冷笑: “既然有人要让王岩死,那他就去死好了,与我等有何关系?还免得脏了我们的手。” 话音落下,他这才慢慢迈动步子,看着皇宫中的落叶,王无修顿时觉得自己也如这落叶。 一生极为辉煌,但落幕时也如这落叶残花,无人问津。 深吸了一口气,见庄兆还眉头紧皱,呆愣在原地,王无修淡淡说道: “多关注一番陆务升,此事他也有参与, 我与宫慎之对峙多年,他的手段我也了解几分。 他给出的名单中,只有陆务升没有陷入风波,所以他理所当然地成为左都御史。 不管那份名单是不是让我等跳下去的陷阱,这陆务升一定有问题,多留心一些。” 庄兆被誉为京城算学第一人,但此刻脑子也有些不够用了,但他还是先答应下来,准备回去慢慢想: “学生知道了...” ——三卷完。 第367章 人心不足蛇吞象 文渊阁,内阁办公的地方,是除却御书房外大乾第二高贵的地方。 就算这里环境简陋,也无妨,这里本身就代表着权势。 朱红色的墙壁让这里所有吏员都小心翼翼,走路眼眉低垂,声音放缓,生怕惊扰了这里的大人们。 此时,不少吏员手拿文书,在文渊阁内匆匆行走, 帝国事,一日千件万件,仅仅凭借几个阁臣,如何能处理得完? 只是有不少吏员偷偷抬起脑袋,看向走进文渊阁的两道身影。 今日的庄大人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神色匆忙。 而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眉头紧皱如刀刻,眼神凝重,步伐缓慢,已经落后首辅大人许多了。 根本没有了往日的雷厉风行。 这让不少吏员心思微动,默默将这些事记下来。 文渊阁与其他衙门一样,精米中掺杂着陈米,牛鬼蛇神遍地都是。 而这里又是大乾的权力中心,这里发生的任何细微小事,都值得关注。 王无修在主殿门口驻足,慢慢回头看向自己这位得意弟子,眼中露出了一丝隐藏极深的满意。 在他看来,自己这位弟子虽然聪慧,但往往恃才而骄, 对于为人处世向来不屑于去了解,与京中的诸位大人关系也不好。 但他能反思,能多想, 仅凭这一点,王无修就对他很是满意。 如今庄兆刚刚年过五十,还十分年轻,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可以让他慢慢成长。 想到这,王无修看着文渊阁中低矮的树木,上面枯黄的叶子让他感触良多。 他已经老了,如这秋日里的矮树一般,逐渐凋零。 萧瑟的秋风让王无修陷入沉思,就在大殿门口静静驻足。 一时间,文渊阁内倒是变得安静异常。 兵部尚书庄兆低头沉思,慢慢挪动脚步, 首辅王无修驻足,看着他的身影,面露萧瑟。 直到庄兆也来到文渊阁前,看着那高大的门槛,才猛然惊醒,连忙说道: “老师,外边天气凉,快快进屋,若是受风着凉了就不好了。” 王无修散漫的眼神才缓缓凝聚,其内的迷茫消失不见,转而是如往日一般的精明锐利。 他看向庄兆,又看了看灰蒙蒙的天气,以及那在秋风中摇曳的树木。 王无修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神愈发锐利, 久居上位的气场也慢慢扩散,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压迫感。 他扫了一眼庄兆,迈动步子进入文渊阁。 “你来。” 殿内如往常一样充满了办公的吏员,见二人到来,他们匆匆起身行礼。 王无修随意摆了摆手,便自顾自地朝殿内走去。 进入内殿,这里是王无修办公的地方,装饰极其简陋,但充满了厚重, 空气中也弥漫着淡淡的浆纸香味。 王无修径直坐在主座,在庄兆疑惑的目光下,从桌案上拿出了两封信件,递了过去。 “还记得我与你说过靖安侯的特别之处吧,这次就是一个机会。” 庄兆眉头微皱,接过了信件,想起了老师曾经说过的特别之处。 那便是在大乾内独一无二,能够带兵北出草原,还能获得大胜的将军。 九边的将领们虽然同样战功赫赫,但那是守城。 在百姓们看来,远没有打出去解气。 百姓们喜欢的,是千里迎敌,斩敌与野, 而不是待在家里,等别人打上门来。 就算击退了敌人又如何? 是胜是败? 庄兆自然也是聪明人,知道老师所说的是什么,顿时面露思索,说道: “老师,沈子材虽然领兵出境,但敌对之人是西南小国,不足为惧,百姓们可能不会认同。” 王无修坐在主座上,眉头微皱,恢复了内阁首辅应该有的威严,沉声说道: “你只看得到沈子材?” 庄兆脸色微变,不明白老师所说所指,如今有战事的地方, 除了九边,就只有西南三国处了, 就算是一直作乱的西南土司也在种家不讲道理的威胁下,退回山里。 那老师说的是什么? “沈子材是一颗好旗,但并不属于我们,而且出击三国,西军北上的谋略是靖安侯提出。 若是将他匆匆推出去,得到好处的是谁?” 庄兆脸色难看,伸出手捏了捏眉心,眼中适当闪过一丝疲惫.. “几日没睡了?”王无修见他如此模样,脸色也缓和了下来,慢慢问道。 “回禀老师,已经有三日了... 近日兵部公务繁忙,需要与五军都督府处理靖安军离京与卫所军离境一事,所以弟子有些疏于休息。” 王无修看了看他那深陷的眼眶,以及布满血丝的眼睛,无声地摇了摇头。 人一旦长时间不休息,脑子就会糊涂,尤其是上了年纪,更是如此。 庄兆见老师没有说话,连忙说道:“如今事情告一段落,弟子从这离开后便回去休息。” 此话一出,王无修的脸色好看了许多,慢慢点了点头: “是该休息一二了,伯贞也快到京城了, 你如今这副模样,哪有一点长辈的样子, 倒是与那留恋于烟花之地,被掏空身体的纨绔子弟一样。” “伯贞来了?何日到京城?弟子叫上一些同窗为他接风洗尘。” 庄兆脸上带着惊喜,知道老师对于这个独子向来宠爱有加,那他自然爱屋及乌。 王无修脸上闪过一丝阴郁,缓缓摇了摇头: “此次伯贞前来京城,乃是避祸,这个逆子捅了大娄子。” “事情平定与否?是否需要弟子出面解决?”庄兆眉头微皱,发问道。 “事情已经妥当了。”王无修又看向庄兆手里的书信,说道: “看看吧,这就是代价。” 他这才打开手里的书信,看向上面的内容,前面都是一些家长里短客套话, 但庄兆还是一字一字地看过去,想要从字里行间看清写信之人的情绪。 一直看到最后,庄兆的脸色已经极为难看,脸上阴沉似水。 他又打开第二封信件查看,同样如此, 上面虽然都是文字,但他却看到了一片勃勃野心。 庄兆手拿信件,脸上充满愤怒,但很快敛去,恢复了平静。 幽幽说道:“人心不足蛇吞象。” 随即露出愤怒,发出一声怒骂: “痴心妄想!!” 第368章 坐享其成者 文渊阁内的暴怒让在外的吏员都吓了一跳,连忙将脖子缩了起来,低头看向书案上的公文。 在衙门中办事, 弗听,然不言,上官不使事不为; 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说的不说,上官不让做的事不做。 但吏员们虽然低了下头,但眼中却燃起了火焰,好奇里面发生了什么。 虽然知道庄尚书脾气不好,但还从未在这文渊阁发作过。 内殿,庄兆又将那两封信看了一遍。 上面只有两件事, 一是在沈子材西出三国,立下战功,得成归来后,希望可以封爵。 二是整合出来的十万卫所军归属去留问题, 一些人希望可以去其糟粕,留其精华, 缩减军卒数量后得以保存建制, 由沈子材继续统领,算是他封爵后的嫡系部队, 也可以驻扎在西南三国,以作震慑。 即便是再看一遍,庄兆依旧怒不可遏。 怒骂这些人贪得无厌。 信上说明,所保留军队不需要朝堂供养, 在无战事时会遣散回卫所进行屯田,自给自足。 可庄兆知道这话是放屁,朝廷没有钱,但那些人手里掌控大部分海路,手里的钱都要发霉了。 其几大家富可敌国,加之从三国之事若是能成,自然能带回来天量的金银财宝。 毕竟小国也是国。 这些军卒非但不会进入卫所, 而是穿着最好的甲胄,手拿最好的兵器,堂而皇之地进行训练,操练。 这些庄兆尚且能够接受,给沈子材封爵,是他制衡靖安侯,让其显得不那么特殊的办法。 而让他不能接受的是卫所军建制保留。 可以想象,一旦此事开了先河,那日后定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凭空出现。 不说各地烽烟四起,需要集结军队平叛。 就说来自勋贵的打击,就够他这位兵部尚书难堪至极。 那些卫所兵法统上来说,还是属于五军都督府中后军都督府管辖,也是卫国公一脉的势力。 如今平白无故少了十万卫所兵,五军都督府若是不与他拼命, 那就是白白丢了几千年,武人以武乱国的名号。 五军都督府的威严也会一落千丈。 如此之下,那些武人不可能不拼命。 而这一切后果,却要他们这些站在朝堂之上的官员来承担。 越想庄兆越怒不可遏,好处他们一个没有,坏处却是一个不落。 门阀世家豪族,坐享其成者也。 王无修静静看着自己这位学生发怒的模样,缓缓摇头出言提醒: “维先,你要沉稳一些, 不过是漫天要价罢了,他们的目的可能只是希望沈子材通过此事获得爵位, 靖安侯的名头如今在大乾如此响亮,这些人应该是心动了。” 在以往承平年间, 民间最为响亮的就是江南才子,文曲星下凡,举人老爷,进士老爷。 但如今恰逢乱世,这些手无缚鸡之力,只知吟诗作对,整日风流快活的才子佳人们自然极为显眼。 百姓们见到他们整日不用劳作,就可以夜夜笙歌,好酒好肉,自然心里不舒服。 这也是为什么大乾没有宵禁的原因之一, 为的便是让两种差距极大的人分开来。 见得少了,怨气自然就少了,但解决不了根本。 如今靖安侯扬名天下,谁都知道他带领五十人就可以灭一个大部。 百姓们对于读书识字,考上举人进士根本不奢望, 但手拿长刀,上阵杀敌还是能想一想的,更何况,只需要带五十人。 平日里服劳役时的头人,手下都有五十余人。 这让他们遐想菲菲。 而听到老师话的庄兆迅速冷静了下来,只是多日没有休息所以有些头脑昏沉。 但他的脑子是清醒的,这些信件就与那些言官御史所说一般, 动不动就建言杀人全家,全家流放,诛九族。 但这只是与皇帝讨价还价的理由罢了,先漫天要价再等对方还价。 只不过大多数时间皇帝对于御史言官的措辞从不理会, 御史也不会当真,也不会灰心,下次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这个道理庄兆自然也是明白的,但心里就是十分窝囊。 沈子材此战功成,封伯是板上钉钉,但如今被这样一胁迫,他反倒有些不甘心了。 深吸了一口气,庄兆沉声说道: “老师,沈子材封伯可以,但那些人要付出一些代价。” 只是略微一沉思,他脑袋中就出现了一组数词, “老师,九边如今缺少冬衣二十六万九千件,需要他们来出。” 王无修缓缓摇头,脸上出现一丝嘲讽的笑容: “他们不会出的,北方将士的死活与他们没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朝廷能看着那些将士们冻死? 他们不出,最后还是要朝廷来向他们采买。 所以他们就算不明确拒绝,也会拖下去,拖到冬日,朝廷只能购买, 反而还需要出高价,吃了大亏。 维先啊,你该休息了。 此事就这样吧,一个手中无兵的侯爵而已,给了就给了。” 王无修显得有些萧瑟,摆了摆手,算是为这件事下了定论。 而庄兆也没有反驳,眼中的愤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平静。 这么多年来,王党按照老师的吩咐一步步壮大,几乎没有吃过亏。 既然老师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他听从便是。 庄兆沉吟片刻,沉声说道: “沈子材的出现,也能让靖安侯多几分麻烦,让他看起来不那么特别。” 王无修瞥了他一眼,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从桌案上拿出了两封信件,递给庄兆,问道: “上次让你去做的事,妥当了吗?” 庄兆在脑海里迅速闪过这些日子里的一件件事,思索着老师问的是哪件事。 “九边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西南的事情也已经结束,都察院的事情落下帷幕,那老师所问?” 忽然,他想到了沈子材与靖安侯, 联想到了老师所说的特殊之处,想到了许久之前老师让他去做的一件事,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虽然脑海里思绪良多,但这只是一瞬间,作为六部尚书,这点应变的能力还是有的。 只听他压低声音缓缓开口: “老师,几个蛮族部落已经答应了, 若是战事掀起,他们可以故意落败,甚至还愿意交出一些物资与俘获的乾人奴仆。” 王无修满意地点了点头,一个能跟得上自己思维的弟子,才是一个好帮手。 “多联系一些,武院那些学子所去的地方,都要让他们获得军功, 至少不要让他们平白无故地被人坑害,你要盯紧一些。” 庄兆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居然不是为自己人准备的? 见到他这番模样,王无修重重叹了口气... “维先,眼界要宽阔一些,不要只看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庄兆眼中的疑惑更甚.. 第369章 物以稀为贵 “维先啊,寻常百姓以及商贾, 甚至这茫茫多的京官都可以没有眼界, 但你是朝堂兵部尚书,九卿之一,眼界要广。” 王无修缓缓说来:“这取决于你日后能走到哪一步,这一点陆务升比你做的要好。 在所有人都忙于争斗左都御史之位时,陆务升在做什么? 在压制京中粮价,维护商贾百姓,保持京中繁华,维护了京城稳固。 如今北边大乱,京城正是需要安静的时候,陆务升此举深得一些人的喜欢。 一个不争不抢,只知低头处理公务的官员是识大体的,所以这次固然有宫慎之帮衬, 但打铁还需自身硬,若是陆务升没有什么本事,左都御史哪轮得到他来做。 看看如今这京城,武彦哲坐上京兆府尹才短短几天, 就被搞得手忙脚乱,京城这平静湖水下的波涛汹涌就有些隐藏不住了, 他比之陆务升,差得远了。” 对于老师的话,庄兆是能听得进去的,如此细细想来,这陆务升确实有几分本事。 不说别的,靖安军离京时,就有吏员控制不住百姓,产生了骚乱,险些酿成大祸。 “看来这武彦哲不足为惧。” 庄兆缓缓站起身,慢慢躬身:“还请老师赐教。” 王无修指了指一旁的茶台,庄兆自然意会,慢慢前去沏茶。 而他则缓缓说道: “维先啊,如今天下大势乃大乾战草原王庭,这是谁也无法阻挡的, 就算是想要压制武官,也不能选择在这个时期。 否则就是逆势而为,就算成了,那也失了人心。” 庄兆带着茶壶缓缓行来,一时间内殿中多了几缕茶香,显得更为幽静朴素。 “还请老师教我。”他将一个琉璃茶盏放于桌案,慢慢倒上一杯茶。 王无修没有马上说话,而是拿起出茶盏抿了一口,脸上顿时露出满足,皱纹也舒展开来。 他将茶盏远离唇边,在手里仔细端详: “这万博城的东西倒是精奇,只是这琉璃盏比之瓷器少了几分厚重, 用来泡茶不好,倒是可以用来饮酒。” 庄兆脸上也露出笑容,这套茶具自然是他从万博城千里迢迢运来。 “老师,这琉璃盏是卖给极西之人的,价格极贵,听说这样一个琉璃盏能换至少百头牛。” 王无修脸上露出异色,牛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有重要的地位,在先朝时甚至有杀牛杖毙之说。 如今大乾虽说还有这个规矩,但民不举官不纠, 只因在文皇帝期间将西域的一大部分打了下来,灭了几个小国,就是如今大乾的西部, 那里盛产牛羊马匹,虽说没有草原多,但也足够了。 而这琉璃盏,王无修知道乃是烧制瓷器时没有用高岭土,无意间炼制而出,也值一些钱,但也不贵。 若是能换百头牛的话,倒是极贵。 这一打岔,让王无修的心情好了许多,感慨道: “维先啊,活到老学到老,老夫以往不关注商贾商行,如今才知道...这琉璃盏居然如此值钱。” 庄兆脸上露出一丝嘲讽,说道: “老师您有所不知,这种琉璃盏一窑能出许多,并且烧制要比瓷器容易, 但那些人在西边对其极为吹捧,甚至还出现了一句诗词。 入窑一色出万彩,万窑难出一琉璃,为的便是卖出高价, 江州的一些瓷器窑被明令禁止不能多烧制琉璃,为的便是让其价格居高不下。 而您手中这支是上品中的上品,寻常的杂色琉璃只能换一两头牛罢了,但这也是极贵的。” 王无修轻轻一笑: “他们这些人做生意要有上千年了,什么东西都能被他们卖出高价,倒也不稀奇。” 他把玩着手中的琉璃盏,淡淡一笑: “人如物,而物以稀为贵,人也是如此。 如今靖安侯乃是大乾唯一,自然得到百姓的过分关注, 就算他在京城沉寂许久,但百姓们还是没有忘记他。 让你帮助武院的学子,就是让他们快速成长的耀眼, 分一分靖安侯的光芒,让百姓的注意力也分散一些。 我看过他撰写的兵书,其中有一句话十分有道理, 兵法集大成者也,便是指挥敌人,假手于人,用敌人的人做自己的事。 老夫不会行军打仗,但用人还是会上几分, 就推一推那些武院的学子吧,让他们成为靖安侯无形的对手。 我们的目的是让靖安侯不再是“唯一”, 勋贵有此人撑腰,近些日子的行事作风也强硬了许多,要打压一二。 另外,兵部要给予武院学子一些支持, 要光明正大,要名正言顺,而且要尽人皆知。 如此,也来弥补一番前些日子兵部与都察院带来的影响。 而你,也将成为第二个识大体,顺应天下大势的‘陆务升’, 同样也能收获朝堂百官,以及百姓们的称赞,你也能在明年京察之后顺利入阁。” 王无修说得很多,但几乎百官们都知道,他是一个不苟言笑,并且惜字如金的人。 只有在自己这位弟子面前,他才能推心置腹,展现其恐怖獠牙。 正在庄兆瞳孔骤然收缩,面露呆滞,对老师的随意出手感受到惊叹之时, 王无修又说道:“如此一来,武院学子受到百姓追捧,朝堂支持。 下一次武院招收学子,会有不少人看到好处, 不乏有能量,家世显赫,又有才华的人参与进来。 他们也能为我们所用,至少也要成为联系关系的一根纽带, 等他们成长起来,以后再做一些事,就方便多了,也不用如现在这般执拗, 当然,这也是你日后的根基所在。” 王无修没了脸上的温和,取而代之的则是严肃: “你要记住,你是兵部尚书,这是你的基本,也是大树之根。 你只能做顺应职权之事,天下大势,不可逆流而行,只能顺势而为。 曲州佟英以及拓跋砚一事已经让许多人对你失望。 只是有靖安侯横空出世才让你少了几分攻讦,否则前些日子与都察院对峙就是你的死期。” 此话一出,庄兆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他同样意识到了,事情还没有过去... 只是被丢在一边,随时被人拿起。 “你虽聪慧,但朝堂大人也不是傻子, 他们不会忘记此事,难保不会在你入阁时给你致命一击。 所以这段时间你要不遗余力地培养武院学子,整顿军备,应对好大乾九边之事。 只要这些事你能做好,日后你也会从容一些。 等你入了阁,那些后起之秀就是你的力量。 这一点我与宫慎之看法一样,不要吝啬手中权柄,给予后起之秀更多机会, 你支持他们,他们便会维护你,本就是相互成就。” “你...懂了吗?” 刚刚的一番话让脑子昏昏沉沉的庄兆有些发蒙, 虽然脑子没有以往转得快了,但他能意识到,就是这个道理。 老师说得对,至于如何做如何处理,自然等脑子清醒后再做打算。 不由得庄兆面露佩服,这些举动...已经不知道是一石几鸟了。 总之看似在培养敌人,但不管是破天富贵还是蝇头小利,都有他王党一力担之。 他随即躬身一拜:“弟子...谨记。” “好了,多休息,有些事情不用事事亲力而为,该放权就放权,不要吝啬。” “是...” 第370章 改变 等到庄兆出来后,文渊阁的吏员们忽然发现,庄大人似乎并没有看起来那么震怒。 而是如来时候一般无二,低头沉思,脚步慢行。 吏员们也如刚刚一般,走路的声音压到最低,大气不敢喘,同样悄无声息。 庄兆如今虽然脑子转得慢了,但并不意味脑子不转了。 刚刚老师的一番话,细细品下来, 顿时觉得此举有重剑无锋,大巧不工之势。 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堂堂正正的权谋,不...或许说是阳谋也行。 只是这行动的隐秘以及其中深意,朝堂中能看清的人不多,但他知道宫慎之一定能看得清。 但看得清是一回事,阻不阻拦又是一回事。 天下大势之下,就算是吏部尚书也不能逆势而为。 只要他出手阻拦,那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甚至庄兆还在心里想,若是宫慎之真的这样做了,那就好了。 他也不谋求入阁了,索性看准吏部尚书的位置就好。 但宫慎之只是老了,不是糊涂了,他不会如此蠢笨。 如此一来,庄兆愈发觉得老师高深莫测,权谋已经臻至化境。 能让敌人都望而退却,求而不得。 行进间,他看到恭道之上有三人匆匆走来, 为首一名男子嘴中还念念有词,身旁的两名吏员则是连连点头,将男子所说的话都记下。 来人正是一袭绯色官袍的左都御史陆务升, 如今的他没有了以往在京兆府尹时的平和,而是充满仓促。 一举一动中都带着威严,眼神也不如以往随和,而充满锐利。 陆务升自然也看到了庄兆,他匆匆停下脚步,笑着说道: “敢问庄大人,首辅大人可在殿内?” 庄兆也笑着点点头:“首辅大人大在,陆大人自行前去即可。” “如此那陆某就多多失礼了。” 说完,陆务升拱手拜别,匆匆离开。 此地距离文渊阁不远,也就二十余步, 但就这短短的一段路程,陆务升又开始了喋喋不休。 见到这一幕的庄兆面露思索,思考着老师所说的根基问题... 他是第一次直白地考虑这个问题, 以往他一直认为兵部乃是他的国度,日后他要成为阁臣,对于下属官员不照顾。 而且还做了一些有违兵部职权的事。 “呵”,庄兆发出了一声嗤笑,亏他还觉得自己尽职尽责,竭尽心力。 想来在兵部的官员看来,自己德不配位久矣。 也难怪自己一到衙门,兵部的气氛便凝重了许多, 官员们也没有往日活络,虽然看起来尽心尽职,但只是无用功罢了。 更多的,是他作为尚书没日没夜的紧赶慢赶。 庄兆眉头微皱,想起来老师曾担任几部尚书时的场景。 那时的老师已经初现峥嵘,意气风发, 各部的事物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似乎也不像自己如今这般累。 思来想去...庄兆猛地察觉, 老师让自己休息,似乎不只是休息... 还有可能是放一放兵部的诸多事务,仔细审视一番自身所作所为。 随着步伐的迈出,庄兆的眼神越来越亮,紧皱的眉头也愈发舒展... 他似乎明白自己与老师以及宫慎之差的是什么了, 他们做事都是顺势而为,应天下大势为自己所用,而不是如自己这般,逆流而上,强行取之。 想明白了这些,庄兆觉得一直以来束缚自己的枷锁不见了,身体顿时变得轻松无比。 即便是已经几日没有休息,但依旧觉得身上轻松无比。 以往他在兵部大权在握,事事过问。 与同僚的关系并不好,还曾与前任兵部左侍郎激烈争斗,使其愤而回乡。 被那林青捡得便宜,如今仔细想想,倒是他的不对了。 “我不该如此大权独揽,这样我会很累, 而且我也得不到兵部官员的支持, 我不能一味强势,还要适当怀柔,这样一来官员们才会为我所用..” 庄兆心里一边想着,一边步行回了兵部衙门。 京城大部分衙门都在皇城之内,虽说不远,但也不近。 他走回兵部衙门用了将近两刻钟,但他的心思也愈发清醒,同时他也知道了。 为何老师不对自己说这些事。 有些事情,只能自己体悟,别人是教不来的。 想要让官员们成为他的根基,他的一举一动需要自发而为,而不是靠老师督促。 京官们都是特殊且敏感的,自然能察觉到上官是否真心实意。 看着前方威严的兵部衙门, 庄兆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于是,兵部的吏员们都发现了一件大事。 一贯威严肃穆,拼命处理公务的庄大人过兵部衙门而不如,竟然直接回家了... 这一消息迅速在兵部衙门内传播,几乎所有的官员都松了口气,觉得身体也轻松了许多。 有这么一个整日阴沉着脸的上官在,他们也过得极为不舒坦。 ..... 文渊阁外,陆务升向内阁汇总了近日来都察院所作所为, 并且告知了内阁,都察院将在近日对前任左都御史抓捕的官员进行审理。 而内阁几位阁臣虽然有意阻拦, 但陆务升新官上任,而且此人如今得势,不能过分弹压,所以便由他去了。 只是让陆务升心烦的是,几位阁臣有意无意地暗示让其麾下御史弹劾黄俊,关停西厂。 陆务升则是全当没听见其中意味,只是公事公办。 想到这他暗暗叹了口气。 此时他也极为恼怒,他派人到海岳家里, 让他上一封弹劾西厂的奏折,同时还隐晦的表示了有天大的好处。 但海岳此人有些不知好歹,将人赶出来不说, 还将此事递了文书,告诉了都察院, 说有人利用他之前的御史身份行不轨之事,要他为人手中之刀。 这让陆务升与张世良很是头大,幸好隐蔽了身份行踪, 否则他这左都御史刚一上任就要丢一个大人。 “这海岳,倒是一块硬骨头,不过...他那主事倒是做的不错, 听说近几日他一直在京中游荡,已经与不少百姓商贩都混熟了。” 陆务升心里这样想着,眼中露出了几分欣赏... 对着身旁的吏员吩咐道:“回去告诉张大人,让他上一封弹劾西厂的折子, 再给海岳送十双云履鞋过去,整日这么跑,没有鞋怎么能行。” “是...” 第371章 大盗不止 “京城自文皇帝迁都以来,向来都是繁华之地。 宽阔的街道上,人群络绎不绝。 商贩们沿街摆摊,售卖着各式各样的商品, 精美的丝绸、瓷器,到散发着诱人香味的小吃、应有尽有。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这些摊贩所售卖商品的价格也十分便宜,百姓们只要舍得,便买得起。 而那些达官显贵,商贾之家,书香门第, 则是去街道两旁林立的商铺中。 街道两旁,高大的商铺鳞次栉比, 茶楼、酒馆、当铺、绸缎庄,应有尽有,不过去到那里的百姓大多十分体面。 不似寻常百姓那般衣着朴素。 街道上的车也不少,马车、牛车、人力车都有,他们大多由车夫掌控,运送货物。 别看他们坐在车上,但搬运货物十分辛苦,腰还容易受伤。” 街道一侧的阴凉地里, 一名身穿简易便服的中年人正蹲在那里,奋笔疾书,嘴里念念有词。 不管是来往的百姓还是一旁的商贩,都将视线投向了那中年人。 这人在三天前就出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 前些日子在杏花街,今日又跑来了西直街,倒是古怪。 “老伯,那位大人在做什么?” 一名大约二十余岁的年轻人接过了商贩递过来的饼子, 狠狠咬了一口后,压低声音小声问道,生怕惊扰了那位大人。 饼子的摊主是一位年约五十的老伯,他慢慢侧头看了看那人,缓缓摇头: “小老儿也不知道啊,这大人大概是脑子不好, 自从昨晚就在这附近转悠,拿着纸笔写写画画。” 老伯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麻木的脸上出现了一分动容,压低声音开口: “或许是工部的大人,这京城有些年头没修缮了, 陛下天恩浩荡,马上就要大婚,可能要修一修。” 说完老伯脸上露出一些激动,他在三十年前经历过这种事情。 那时先皇刚刚登基,觉得这京城有些破破烂烂,有辱大乾国体,便下令修缮一番。 他们这些百姓就将自家房顶的瓦片打碎一些,好让朝廷修缮时也带着自己。 不过这事很快便传到了陛下耳中,便大手一挥,索性将他们的屋顶也修缮了一番,有些要倒的房子还推倒重建了。 这老伯如今住的房子就是那时建的。 “如今要是再来上一遭就好了。”老伯心里这样想着。 但那吃着大饼的年轻人却面露嗤笑,缓缓摇头,用带着戏谑的语气说道: “老伯啊,你还是别想这种好事了,如今朝廷都要揭不开锅了, 小子我是码头的力夫,专门搬运从江南运过来的盐糖, 往年都要好几船进入皇宫,今年只有一船。” “一船?”老伯顿时瞪大眼睛,浑浊的眼睛里带着几分不忍,嘴里念叨着.. “一船怎么够啊,宫里贵人多,吃的也多,这如何够啊,陛下还要赏赐奴婢,真不够啊。” 那年轻人也面露唏嘘与不忍: “不够怎么办,朝廷没有钱了, 如今北边还在打仗,每日要花的银子都能将你我砸死,陛下省一些也是应该的。” “不能啊,那可是陛下啊。” 老伯嘴唇翕动,脸上露出不忍,眼中似乎有几分晶莹。 见此模样,年轻人也有些于心不忍,付了钱便自顾自地离开了。 “大乾的百姓都是极好的,即使自己食不果腹,过得极为不好,但也见不得他人吃苦, 这卖饼子的老伯今日从早晨到如今快要日落,只吃了一个饼子充饥,倒是喝了许多水, 他自己过得困苦,却担心陛下的生活。” 看着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小字,中年人眉头微皱,自言自语道: “有如此子民,大乾应该昌盛的啊,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 想了半天,中年人的目光渐渐凝实,随即脸上充满黯淡,他想起了书中的一句话。 “纵汝日极苦,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食不果,其功必为人窃矣。” 出自《太祖本记》,乃是太祖高皇帝乞丐时所见所想,在日后成为皇帝后总结而成。 总结就是,若是你每日非常辛苦,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依旧食不果腹,艰难求活, 那你的酬劳功劳一定被盗贼窃取了。 “谁是盗贼?谁是国之大盗?谁是窃国者?” 中年人不停地在心里这样发问,但却没有一个答案。 他不过一个京兆府六品主事,而且还刚刚到任,并不知道大乾的水有多深。 不知这看似平静的深潭中,隐藏着多少庞然大物。 但他只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大乾的百姓们都是辛苦的,都是爱劳作的。 即使如此,依旧活得很不好。 至少要吃饱穿暖,闲来无事还能吃上一只烧鸡,看上一场大戏才对。 这才是他们应该过的日子。 中年人很是不解,时而看向街上的车水马龙,时而看向纸张上的潦草字迹,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眼中的疑惑也越来越深,他真的想不明白。 “海大人,没想到你居然在这里?可让张某好找啊。” 这时,一道嘹亮的声音打断了中年人的思绪,让他眉头皱起,猛地抬头看向来人。 但见到是帮衬过自己的熟人后,脸上的僵硬这才消息,挤出了一丝微笑: “张大人,您怎么来了?” 张世良双手负于身后,今日他没有穿官服,而是穿的便服。 但从其走路姿势还是自身体态,都能看出这位是朝廷当差的官爷,而且要比那蹲在角落里的大人还要气派。 百姓们自然是离得远一些, 民不与官斗嘛,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我?我来找你。” 张世良脸上露出盈盈笑意,将负于身后的手拿了出来,丢了一个包裹过来。 海岳匆忙接住,连手中的纸笔都掉在地上。 张世良弯下腰将其捡了起来,但很知趣地没有去看, 而是抬起手,阻止了海岳要递还东西的动作。 “拿着,这是总宪大人赏赐你的云履鞋, 他知道你最近公务繁忙,寻常的鞋穿不了几天就没底了,这些你拿着。 以前我在京兆府做事时,穿的也是这个,也是总宪大人赏赐的。 这十双应该够你用几个月了,没了再说,大人那里有许多。” 海岳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总宪大人怎么会有这么多鞋?” 张世良笑着摆了摆手, “是总宪大人的夫人纳的,外面的鞋子不耐穿, 官靴穿着又不舒服,总宪大人又总到处乱跑,所以夫人纳了许多,我们都是沾了大人的光。” 海岳眼中疑惑更甚... 第372章 百姓,苦 路边的茶肆,人影错落, 如今已是秋日,但依旧有力夫车夫在这里歇脚。 喝的也不是以往的凉茶,而是温茶。 见到这一幕,海岳顿时觉得大乾的百姓也是极为聪明的,便马上开始奋笔疾书。 “能做生意的百姓都有各自的慧根, 就如这茶摊,上次一某来还是凉茶,天气冷了,马上便换成了温茶, 而且来往的力夫车夫还能自带水囊取水,也无需多加钱财。 这个店家是极聪明的,他的生意也最好。” 张世良默默看着,也不出声打扰,因为记录的是寻常见闻, 而且海岳与他是相对而坐,字迹都是反的,所以他也没有遮遮掩掩。 但海岳不知道的是,这字不管是正着斜着,还是翻着倒着,张世良都能一眼看清。 只因在他没有跟随陆务升之前,只是一个帮人撰写书信的落魄书生。 百姓们写的字自然是极为难看,而且掺杂了太多的个人喜好, 所以字也就变成了鬼画符,他能一做好些年,还是有些真本事的。 见他写完,张世良笑着问道: “海大人,您不在京兆府等候府尹大人差遣,反倒在这外边闲逛,这是为何?”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如今本官为京兆府主事, 以后难免经常与百姓们打交道,多了解一些也是极好的,府尹大人见到后也不会怪罪。” 海岳笑着将纸张收了起来: “以往我在都察院时忙的都是都察院的事务, 看的是各路御史送上来的折子,自然无须多跑。 但如今,却是要了。” “辛苦与否?” “甚是辛苦。” “没有上书弹劾西厂,后悔与否?” “不曾后悔,西厂之事虽然传的愈演愈烈,但大多是空穴来风,没有什么真凭实据, 而且没有亲自看过,本官也不知道西厂到底是好是坏,凡事都要实事求是。” 听到海岳的答复,张世良缓缓点头, “早就听说你海岳是块硬骨头,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张大人说笑了,某做的只是分内之事罢了。” “呵呵,海大人有所不知,这京官何其多? 能做到分内之事已经是上上佳,在吏部的评选上也能得个甲,若是再优秀一些,自然能得到甲上。” 张世良飒然说道,脸上带着一丝骄傲。 他便是连续三年甲上,这才能得到升迁的机会, 若是吏部评级不够,即使上官愿意提携,吏部也不会同意。 当然,像六部以及都察院这类九卿说话还是能做到的。 毕竟这大乾能大过这几人的也不多了。 见他如此模样,海岳自然是没有放在心上, 他此刻心事重重,脑袋里想的都是刚刚的问题。 思来想去,他决定问一问这位前任京兆府主事。 “张大人,某有一惑,不知当问不当问。” “海大人尽管问,在京兆府主事职权之内的,某知无不言。” 海岳脸上露出一丝迟疑,想着这个问题应该也算,于是便问了出来: “张大人,为何京城的百姓如此辛苦,还有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甚至在一些小巷子里,下官还见到了不少一身赤裸的孩童, 今已是秋日,他们居然不觉得冷。 而且....更让下官惊骇的是,下官去到一个人家里,他们有三个孩子,与下官一样。 男人外出做工,女人在家操持家里,但...但...” 海岳脸上露出一丝迟疑,几次欲言又止,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最后还是狠狠一咬牙将其说了出来: “他们家中居然只有一件衣衫,由那妇人与孩童轮流穿... 这....这有辱斯文啊,让下官难以启齿, 在这天子脚下,为何还有如此困苦人家,还请张大人莫笑, 下官自认一生清廉,乃举人, 但某从不收受土地投献,平日里只靠俸禄过活,自认为已经是极为困苦。 甚至有段时间下官认为自己出淤泥而不染,有几分沾沾自喜。 但如今,见到他们.... 下官才知道,我等一家过的乃是神仙日子。 虽然清贫,但下官多耗费一些时间,也不曾饿肚子, 但那家人...男人出去做工,女人做些零活, 孩子出去捡一些酒肆茶楼的吃食,他们已经很用力地谋生了,为何还是如此? 下官想不明白....为何早出晚归,还会吃不饱饭。” 海岳有些不平静,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原本沉稳的语气中也带着几分呢喃, 似乎自身一直坚持的“齐家治国平天下”得到了冲击。 他努力读书,终于考上举人,在地方辗转反侧,为官多年,见识过民间疾苦。 来到京城后成为监察御史,尽职尽责,如今又成为京兆府主事。 所有人都嘲笑他一辈子不要想翻身, 他其实也是如此想的,考虑到要在主事的位置长久带下去,所以便想要将京兆府主事的职责做好。 但京城百姓的困苦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在江南时,就算是每日劳作的佃户,至少也能吃饱,只是没有余钱罢了。 就算大灾之年,有主家帮衬,也能吃个半饱, 怎么到了这京城,百姓们反而更加困苦了? 而他这话一出,茶肆中不少人的动作停了下来, 几名力夫不知道嚷嚷了什么,嘟嘟囔囔地便走了。 一时间,茶肆居然冷清了下来,伴随着秋日的凉风,倒是有几分萧瑟。 张世良脸上也没有了以往的盈盈笑意,一张脸僵在了原地。 他在京城过活了这么些年,是京兆府尹的心腹大将,自然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隐秘。 京城百姓困苦,江南百姓安康的最大原因,便是朝廷没有多余的钱粮, 而江南那些豪族家中有的是钱粮, 听说银子放在地窖里,堆积成山,都已经变了颜色。 有余粮便好做许多,就算是多花一些钱,也无非是多赚或少赚罢了。 毕竟佃户们要上缴五成到七成收成。 而在京城,朝廷没有钱,也无法如豪族那般,奴役百姓, 于是乎向这些穷苦百姓身上花钱,已经变成了彻头彻尾的赔本买卖。 而朝廷还需要做的事情有许多,水道河工,边疆战事等等都要在这之前。 这也就造成了京城百姓两极分化严重的景象。 但此事张世良不能说,这对于底层京官来说,还是一些隐秘。 他强行露出一丝笑容,端起茶盏, “海大人,来喝茶,这些烦心事不想也罢。” 第373章 职责所在 海岳脸上闪过了一丝黯然, 他为官多年,虽然自命清高,但也不是什么不谙世事之辈。 自然知道张世良的意思, 他知道,但不能告诉自己。 一时间,海岳的心情如同这秋风一般萧瑟。 街上行人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看起来热闹,但死寂至极。 所有人的脸上带着麻木与疲惫,不少刚刚下工的力夫眼神黯淡无光, 一日的劳作已经耗尽了他们的精气神,让他们无力再打起精神。 海岳知道,这些力夫喜欢喝最便宜的酒, 一壶只要几文钱,味道非常不好,又苦又涩。 但他们却甘之如饴,只因喝酒后能让自己的神志变得迷糊一些, 忘记白日的疲惫,也可以在脑海里想日后的生活。 想到这,海岳默默叹了口气,他再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了圣贤书上的言语。 百无一用是书生。 行军打仗他不如一字不识的军伍,治世他不如眼前的张世良, 就算是赚钱养家都比不过那些来往的商贾。 他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那满腹的经纶才学罢了。 海岳眼睛眯了起来,其内绽放着摄人心魄的光芒,他喃喃说道: “张大人,我等读书人,似乎并不能使这大乾变得更好, 相比于百年前,大乾似乎更弱了,百姓也过得更为艰苦。 那还谈什么齐家治国平天下,倒是那些边疆军卒,要比我等拼命得多。 反倒是我等,经常骂其不知礼数,粗鄙,如今想想,似乎是某错了。” 张世良眼睛微眯,浑身气势绽放, 露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他警惕地看着四周,压低声音喝道: “海大人,慎言,你在这这京兆府,并不是没有翻身的机会。 若是刚刚那些话传出去,你不光再无翻身可能,还会祸及家人。” 海岳先是一愣,随即展颜一笑,一边笑一边摇头: “如此一来,读书人更加不堪了,出口之话也要被人攻讦,那这大乾还有谁敢说真话?” 张世良眼中露出一丝无奈,他可算是知道这海岳为何到哪里都能升官了。 如此执拗难以相处,而且自身还没有任何破绽, 若他与之是同僚,也要让其早早升官,赶紧滚蛋。 “海大人,朝堂大事有衮衮诸公,边疆战事有靖安侯以及九边将领,这大乾还乱不了。 而你...应该做好京兆府主事,别看这官不大,也极为辛苦,但油水颇多。” 说着,张世良恍然大悟,一拍脑门: “忘记海大人并不贪墨,也不怕辛苦了,倒是张某孟浪了。” 海岳的脸色这才好看了许多,点了点头缓缓说道: “前些日子还要多谢大人帮衬了,要不然家中儿女就要过苦日子了, 还请张大人放心,您给我的册子我会仔细尝看的,也会铭记于心。” 张世良在此前将多年积攒的名册以及发生的事都交给了海岳,这是他的心血。 “应该的,你如今是京兆府主事,轮到你帮衬他们了。” 张世良淡淡说道,而海岳则是一脸凝重,重重地点了点头。 “放心吧,张大人,次乃吾之职责。” ..... 京畿之地边界,一条黑色的大河蜿蜒在布满金黄色的大地之上, 他们在官道上奔涌而过,不管是田里的百姓,还是官道上的行商, 亦或者来往的百姓都驻足观看。 他们看着那黑甲,长刀,高头大马,怔怔出神。 他们已经有多久没有见过如此军卒了? 已经记不清了,似乎只在老人的迷糊话语中听过, 就算是每年大战后,九边重镇退下来的军卒都不如眼前这一支黑甲骑兵。 他们眼神锐利,身材高大健硕, 枯黄的手掌紧紧握着马缰,身体在马背上不断起伏,但看不到一丝局促的痕迹。 军卒们身体的韵律与马背似乎完成了胁从,像是酒肆茶楼中优美乐曲,暗暗合拍。 “是靖安军。” 已经有不少百姓猜出来了这些军卒的跟脚,毕竟那杆“林”字大旗高高挂起, 大乾朝廷是有派读书人到乡下,教授一些浅显的文字道理。 只是随着如今国库空虚,规模是越来越小了。 在太祖高皇帝期间,不管是县城里的童生,还是高中的举人进士, 都要到乡下,教授知识。 只因太祖高皇帝年轻时不识字,长大成人领军后再想识字,就变得非常困难。 甚至不如那不大的孩童,所以太祖高皇帝便觉得,识字还是在小时候轻松一些。 所以又有了蒙学,但此乃伤财之举,持续了没有两百年,便灰飞烟灭。 百姓们能认识“林”字,得益于他们身处京畿之地,天子脚下。 那些读书人不敢糊弄, 所以这里的百姓看起来与曲州彭州的百姓有些不一样,至少眼中多了一些智慧的光芒。 贺老三骑在战马之上,看着周围驻足观看的百姓, 顿时脸色变得如同那将要落山的太阳,一片血红。 他嘴里嘀咕道:“有啥好看的,不就是骑兵吗?” 以往他是曲州的粗鄙人士,对于京畿之地的百姓虽然不至于畏惧,但心里还是有几分忌惮。 自觉低人一等。 如今见他们如此模样,贺老三反而有些扭捏。 由于这里都是百姓,马匹行进的速度不快。 一旁的二娃子看到了贺老三的异常,不由的笑着喊道: “百户大人,你这是咋了,是这京城的秋日太热了吗?” 此话一出,不少人的视线都投了过来,见到贺老三如此模样,纷纷露出坏笑,起哄道: “快看喽,队伍里混进大姑娘喽。” 贺老三顿时脸一黑,察觉到同僚注视的目光后脸色变得更红了。 相比于百姓的注视,他更不希望同僚发现他的丑态。 “李老八你找死,等歇息着,你看我打不死你。” 那名为李老八的军卒浑然不在乎,反倒是吹了吹口哨: “贺老三,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 你也就比我多认识几个字,等回曲州老子立下汗马功劳,成为千户, 以后见了老子都给我下跪磕头,哈哈哈哈哈!” 说完后,他不等贺老三反应,夹紧马腹, 如同利箭一般窜了出去,根本没有给贺老三反驳的机会。 贺老三的脸更黑了,看着周围憋笑的同僚们,骂道: “看什么看,还不看你们的字,两天要认识一个字,写不出来的要挨骂,你们可抓点紧喽。” 此话一出,周围军卒皆是唉声叹气,低头看着马鞍上的一个大字,努力将其记在心里。 那是一个大大的“乾”字。 第374章 “乾” 军卒离开京畿之地,照例休息半个时辰,刷刷马鼻,检查一番马蹄。 虽说京畿之地的道路要比北乡城好上许多, 但他们是军伍,军卒,不可疏忽。 平日里总是差不多,到了关键时候差的就是这一点,而这一点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此次回京的军卒都是上过好几次战场的精锐,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所以他们检查得格外仔细,毕竟战马就是他们在战场上唯一的依靠,马虎不得。 而作为主帅的林青,自然不需要亲自做这些事,但他还是在一旁看着。 给他检查战马的人是袁从云,此刻他已经穿上了黑色的甲胄,腰间是黑色的直刀。 只不过他身材虽然高大,但长得十分瘦削,宽大的甲胄穿在身上倒是显得有些空档。 而且,他此刻面露痛苦,每走一步都要倒吸一口凉气。 模样也十分怪异,即使是在刷马鼻, 他的两条腿都大大岔开,尽量不使得衣服以及甲胄蹭到大腿内侧。 袁从云早就听父亲说过,打仗很苦,但他总是觉得读书更苦。 毕竟在小时候他见到最多的,就是父亲与叔叔伯伯们痛饮, 而他在默默读书,直到深夜。 每当父亲喝醉后总是黑着脸过来,说上一句, “好好读书,以后考取功名,不要像为父一般辛苦。” 那时的他不理解,觉得父亲很是潇洒,读书才是世上最苦的事情。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父亲母亲逝去, 自己孤身一人,无所依靠。 每日艰难做工,才得以饱腹, 而且还没有以往那般快乐,整个人变得昏昏沉沉,充满暮气。 他也愈发觉得,读书是天底下最简单的事了。 而今日,是他第一次骑马, 就要与军卒们奔袭千里,去往大乾西北的北乡城。 不用想,大腿内侧的痛觉已经告诉了他,那里的血肉想来都已模糊。 若是放在以往,他一定觉得,当兵苦极了。 但如今,倒是还好,觉得还可以接受。 只因他见过了苦日子,那种日复一日的重复做工,让他心烦,但又无可奈何。 肚皮与衣食住行将他牢牢绑在那里,让他动弹不得。 如今从军了,虽然苦, 但能看到希望,也能做一些他喜欢的事情。 比如教人读书写字。 此时,年轻到不像话的林青慢慢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水囊,将其递了过来。 袁从云一愣,随即摇头:“多谢侯爷,卑职不渴。” “不渴也要喝。” 林青没有收回手臂,手掌就停留在原地。 袁从云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还是接过了水囊,浅浅地喝了一小口,而后递了回去。 林青只是看了一眼,便淡淡说道: “在军伍中,珍惜每一次喝水休整的机会, 不管是守城还是出城迎敌,还是远遁千里, 每一次喝水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要珍惜。 若是遇到敌人,尤其是草原蛮人,他们自幼习惯了风沙,耐力极好。 靖安军的斥候曾与一个小部落的斥候, 不间断地纠缠两天两夜,一刻也不曾停歇, 那时,不要说是喝水,就算是有天大的事,都要放在肚子里。 人不吃饭不一定会死,但人不喝水一定会死, 日后在战场上若是有空隙,第一选择便是喝水。 但若是在草原上,宁愿喝血也不要喝生水。” 袁从云一愣,他是读书人,也是聪明人, 虽然没有当过兵但林青说后他也能想明白其中道理。 但没有犹豫,将那水囊打开,咕咚咕咚又喝了两大口。 喝完后,他觉得肚子有些沉甸甸的,脑袋愈发昏沉,但他还是开口问道: “侯爷,为何在草原上不能喝生水?” “草原上的水不干净,喝了后会得癔症,脑子里会长狭长的虫子。” 袁从云眼中疑惑更甚,喝水怎么会长虫子? “具体原因本侯也不知,只是在前朝《杂症本记》看过类似论断, 而且北乡城中就有不少百姓肚子极大,最后有些人变成了疯子, 他们都去过草原,喝过那里的生水。 《杂症本记》有过推断,冠军王的死因一直未明, 其上就推测是他喝了极西之地的生水,得了疫症。” 林青眼睛眯了起来,在离开前他留下了不少要实行的政令,其中就包括所有百姓不得喝生水! 不知道纳兰元哲他们有没有施行下去。 身处边疆之地,需小心再谨慎,稍有不慎就会老马失蹄。 而袁从云则是满脸惊骇,低头看了看手中水囊, 冠军王是何等人物,纵观史书长途奔袭而执牛耳者,居然也死于这小小的生水? 这让他大为震撼,觉得前半生的书都白读了。 自从来到这靖安军,他先是学会了操练, 又学会了手拿长刀劈砍,今日又学会了骑马,还知道了一些战场上的忌讳。 这些都是在书中学不到的事情,只有亲身体会,才能感知其中奥妙。 他收起心中思绪,双腿艰难合拢,朝着靖安侯爷深深一拜: “多谢侯爷教诲,卑职定不辜负侯爷。” 林青摆了摆手: “不必如此,某不知道袁大人有没有教过你,但今日我便与你说, 在这世上除了父母之外,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某之所以与你说这些,一是你是我丈下军卒,不可死的不明不白。 二是这识字法子,虽然简单,但十分有效,此事本侯还要多谢你。” 林青环顾四周,见周围的军卒没有了往日的懒散, 而是一个个愁眉苦脸地站在高头大马身旁,脑袋来回扭动,看着马鞍上的那一个“乾”字。 这正是袁从云想出来的好办法,让这些军卒识字的好办法。 此番从京城到曲州,没有来时的货物财宝累赘,若是疾行,十余日便到了。 即使是两天识的一个字,也能认识五六个了,这让林青很是满意。 他是知道的,在北乡城的时候, 即使每天都有传授,军卒们大概三四天才能认识一个字,而且学了新字,旧的马上就会忘记。 如今在战马上识字,倒是别开生面,效果极佳。 林青看向袁从云,说道: “等回到北乡城,本侯会命人将字刻在军卒的甲胄后背之上, 等到操练时,他们便需要紧紧看着同僚的后背, 一来可以认字,二来也可以锤炼阵型,锻炼他们的军阵。” 袁从云顿时瞪大眼睛,如此想法倒是别开生面,而且不用想也颇为有效。 “在家时旁人都说我是聪明人,但来到京城后,才发现这聪明人比比皆是。” 第375章 靖安军中人才济济 靖安侯林青的事情还有许多,在指点了一番袁从云后便去处理军务了。 而他则是继续刷着马鼻,给战马整理毛发,让战马的心情变得好一些。 战马有时就与人一般,心情好时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奔跑的速度也要快上许多。 心情不好,萎靡不振时,整个马看起来就病痒痒的,也跑不快。 他在心里暗暗想着。 这是靖安侯爷身边那高大的壮汉亲卫告诉他的。 不知为何,军中的战马到那壮汉手里都变得很乖。 他现在在京城不知天高地厚,选择了一匹烈马,打算跑得快一些。 但事情往往与想象中背道而驰,那匹烈马根本不听管教,甚至有将他甩出去的心思。 还是那大汉出手相助,帮他驯服了烈马。 袁从云视线左右移动,很快便找到了那壮汉, 他此刻正站在一块石头上,将手臂挡在眼眉上,眺望远处的风景。 而远处则是一片枯黄,地里的庄稼早已经收整完成, 只有三三两两的百姓正在松散土地,做明年的准备工作。 远处则是一片光秃秃的树林,枯黄色的树叶随风飘舞,洒得到处都是。 甚至还在平地上形成了一个漩涡,好看至极。 袁从云艰难迈动步子,亦步亦趋地朝着大汉走去。 大汉身材很是高大,穿着一件有些紧绷的甲胄,还能看到里面的黑色单衣。 这让袁从云有些奇怪,虽然还没到冬日,但骑在马上已经有些冷了,这大汉难道不怕冷吗? 他来到大汉身后,扬起脑袋,轻轻喊道: “这位大人,您在看什么?” 壮汉脑袋微微侧了侧,但是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而是看向更远的地方。 袁从云以为他没听见,便再次问道:“这位大人,上边风大,您还是下来吧。” 壮汉脸上勾起一丝微笑,用那中气十足的声音说道: “这大乾的山川河流,是如何也看不够啊,要是能一直在这里就好了。” 袁从云脸上露出微笑,点了点头,觉得壮汉说得极对: “是啊,某从柳州赶来,一路行来,看遍了大乾的大好河山,确实极美, 如此煌煌大乾,更需要我等军卒来守护,将草原蛮子阻于关外。” “哈哈哈哈哈。” 那壮汉忽然笑了起来,声音嘹亮,向远处传播,将那些打理田地的百姓都吓了一跳, 但也不敢发作,只是躬着身子走远了一些。 袁从云不知道他为何发笑,但这笑声似乎感染了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大人想要留在京城吗?”他想起了大汉刚才的话。 直至此刻,大汉才缓缓回头,露出一张如刀削一般的粗犷脸庞,眼睛瞪如铜铃,额头上有一丝丝汗水。 皮肤的颜色有些古怪,有些惨白,又有一些枯黄。 “你说我?”大汉眼中闪过一丝怪异,看向下方的年轻人问道。 袁从云点点头:“京城是极好的,不只是大人想留在这里,我也想留在这里,只可惜在下没有银两,无力在那居住。” “京城啊,我自然是极为喜欢, 只不过这次来我不喜欢,等下次我要堂堂正正地来, 看一看这京畿之地,看一看这大好河山。” “等打赢了这场战事,我等若是还活着的话,应该有机会再回来的。” 袁从云想到了什么,说道: “大人您是侯爷的亲卫,上战场的机会不多,想来能够活着。” “哈哈哈哈哈哈。” 那大汉脸上写满了怪异,马上又大笑起来,伸出粗壮的手指点了点袁从云。 “你这小娃倒是有趣,有没有兴趣与我一同看一看这大乾的好山好水?” 袁从云觉得此话没有什么不对,刚想点头,便听到一个冷酷的声音传来。 “你如今还在大乾,这里是靖安军,你想找死不成?” 听到这个声音,袁从云脖子一缩,只因这声音是军营中最严厉的上官兰云川。 他回头望去,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 只见一同样精壮的高大汉子身穿甲胄缓缓走来, 甲胄犹如厚重的钢铁堡垒,充满肃杀之气。 高大汉子的肌肉在甲胄下若隐若现,将那黑色劲状撑得鼓鼓的。 他的每一步都如同铁锤敲击在地面上,让人感觉到强大的气势和不可动摇的决心。 脸上那一道醒目的伤疤倒是让他多了几分凶戾。 兰云川此刻眼神死死地盯着拓跋砚,眼神中充满警告,似是他再多说一句话,兰云川手中的长刀便要砍过去。 “哈哈哈哈,本王拓跋,草原雄鹰,会怕你的威胁?” “拜见兰大人。” 袁从云刚想躬身行礼,但弯腰一半的身子猛地顿住, 而后迅速抬起,眼中充满惊骇,看着那石头上的高大壮汉。 拓跋...好熟悉的姓氏,拓跋...砚? 拓跋砚!! 袁从云瞳孔骤然收缩,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充满了惊惧与慌乱。 只见他匆忙地拔出腰间长刀,颤颤巍巍地指着那高大壮汉,同时小心地挪动身体,挡在了兰云川身前。 拓跋砚,草原六王之一,拓跋部的主人,草原的右日逐王,拓跋砚! 他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是在靖安军中? 袁从云心里发怵的同时,也充满疑问。 他不应该在刑部天牢中吗? 如今却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靖安军中,还身穿乾军的甲胄! 更让袁从云感到荒唐的是,先前他一直认为此人是靖安侯爷的亲卫,他还曾感慨侯爷身旁人才济济, 有如此懂得草原之事的英才。 如今....这人居然是拓跋砚?日逐王? 一时间,刚刚听起来十分正常的话语在他心里也变了味道..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兰云川站在袁从云身后,看到他虽然畏惧,但依旧拿起长刀站在自己身前,眼中闪过了一丝满意。 在他看来,勇气才是一名军卒最需要的东西。 即便弱小无比,也有向强者出刀的勇气。 所以他的部卒十分注重勇气,战斗起来也最是勇猛。 而对面的拓跋砚见到这一幕,又开始仰天大笑: “看来这大乾的儿郎也不都是孬种,一个没有任何武学造诣的读书人,都敢向本王拔刀。” 第376章 腹背皆敌,拓跋亦是如此 这里发生的一切自然吸引了一旁军卒的注意力, 只见他们无声无息间将手放在了长刀的刀把,以及弩箭的扳机之上。 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懒洋洋的,但眼中已经充满警惕。 只要拓跋砚有所异动,那他们将毫不犹豫地挥动手里长刀,扣动手里的扳机。 营地中的气氛在刹那间就变得肃杀。 秋风萧瑟,带着凉意吹过,掀起了阵阵落叶,也带来了丝丝凉意。 拓跋砚眯起眼睛,怔怔地看着这一切,心里已经充满警惕。 强军,这是毫无疑问的强军。 在草原上人们信赖的勇士就是下马能牧羊, 若有敌人前来,上马就能杀敌。 身份的变换只在一瞬间。 而眼前这些军卒也是如此,从散兵游勇到精锐之师,变化也只在一瞬间。 这让拓跋砚想起了大乾兵书中的一个词。 枕戈待旦。 在草原王庭与中原王朝争斗的数千年中, 涌现出了一批又一批的精锐军卒, 他们在马上行走,吃喝拉撒,就算是休息也抱着手中长刀。 若有敌人来袭,他们将第一时间露出兵锋。 想到这,拓跋砚默默叹了口气, 不管是如今大乾,还是草原王庭,早已经没有了此等精锐军卒。 就算是他拓跋部如今停在曲州外的精锐,也比之当年的王庭精锐远远不如。 至于大乾...那就不更不用说了。 拓跋砚站在巨石之上,冷风吹动了他露在甲胄之外的衣袖,也吹动了他散落在外的狂乱毛发。 他看向下方与他差不多的大汉,眼神闪烁,嘴角慢慢出现一丝弧度。 “你是兰云川吧,本王记得,在风浪城一战中,你部最为勇猛,分割战场也做的极好,有大将之风。” “是我。” 兰云川没有过多言语,冷冷说道,他一直都是如此,惜字如金。 “你在这靖安军中不过是个千户,我看你身上也带着一些草原血统,你来我拓跋部如何? 我让你做万夫长,总兵,统领本王的精锐骑兵。 若是本王带领拓跋氏重回汗王之位,那你便是南院大王,如何?” 此地呼吸顿时一促,在场之人大多都是北乡城军卒,自幼生活在边疆。 自然知道南院大王代表着什么,那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虽然如今草业王庭一分为六,没有了所谓的北院大王,南院大王之说。 但这并不妨碍人们记得草原王者的峥嵘。 如今的草原六王与之相比,云泥之别。 在北乡城的县志上就曾有过记载。 七百年前,南院大王拓跋饕率领百万大军寇边, 一时间,烽烟四起,遍地骸骨。 如今拓跋砚重提旧事,让不少人心生恍惚。 站在兰云川身前的袁从云瞪大了眼睛, 他是读书人,比这些军卒还要了解当年草原王者的风光。 先朝就是在当时南院大王的带领下,被攻入了边疆。 如今拓跋砚想要做什么? 袁从云不知道,但他倒是觉得有些害怕。 这位日逐王似乎不像是如百姓们口口相传的那般一无是处,反而十分聪明。 如今他身处靖安军,无论说什么话都无法兑现,那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说呢。 他不知道靖安侯为什么会带着拓跋砚。 但这位草原王者既然在京城里没有死,那在靖安军中也理所应当地不会死。 所以他才如此有恃无恐。 袁从云侧了侧头,没有看到兰大人的身影,只是见到了那安如磐石般的影子。 以及周围那严阵以待的靖安军卒。 他作为读书人,加之父亲的影响,在以前他是讨厌军卒的。 但如今却感到十分心安。 只见兰云川那冷酷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表情,似乎是一丝丝嘲讽。 拓跋砚见到,脸上也没有丝毫不快,他是草原王者,该有容忍的度量。 而且如今身处靖安军,他只是随意说说罢了,若是日后在战场上相遇,也可以以此作为笑谈。 说不定他还真能收获一员大将。 “拓跋王上,如今你虽为蛮人, 但身处乾地,心却留在五百年前的草原上,某实在是摸不清您的跟脚啊。 蓝某虽然是粗人,但也知道昔日荣光如过眼云烟,使不得数。 拓跋王上还是先立足于当下,活着离开大乾再说其他吧。” 此话一出,拓跋砚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他是务实之人,自然知道昔日荣光都是狗屁,做不得数,只能在酒桌上吹嘘一二。 真正让他在意的是最后一句话,能不能活着离开大乾。 这也是他所担心的。 若说如今谁不想让他回到草原,恐怕不是大乾的衮衮诸公, 而是草原六部,没错,草原六部。 不说其他五王,单说他拓跋部, 那几个不争气的儿子与那只知道享受的几个弟弟,是不会希望他回到拓跋部的。 身为草原日逐王,他深知权力的滋味。 一旦手握权力,便再也不会松手,虽然他在大乾的时间不长。 但几个月的时间已经能让他们享受一番权力带来的沉醉。 单说那死在大乾京城的拓跋存,背后有其余草原大部的谋划,定然也有拓跋部的谋划。 否则不会派如此蠢货作为使者,与大乾商谈。 感受着周围凝重的氛围,拓跋砚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心中无声自语: “草原人,天生就擅长内斗。五万精锐骑兵陈兵大乾边境...他们是想让我死啊。” 草原王庭与大乾对峙三百年,自然知道大乾的行事作风, 可以输,可以憋屈地守城。 但绝对不会因为草原陈兵边境,就答应草原的种种要求。 事实上,若是大乾答应每年给个百万石粮草,那他们也没有必要打了。 草原王庭也不用每年都聚集那么多青壮来边境抢掠,送死。 只有抢到的东西够多,死的人够多,剩余的粮食才能让草原人度过冬天。 若是有大乾肯提供一些粮食,那谁又愿意去死呢? 但事实是,大乾三百年来,一次都没有答应过草原王庭的条件。 即使如今大乾自身也根基不稳,岌岌可危,依旧不曾答应。 只是在秋日默默在九边屯兵筑城,堆积粮草。 这让不少草原人很是不解,明明百万石粮草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乾人为何要花如此大的代价。 草野人不懂,但拓拔砚与其余五王懂,他们身为上位者。 深知心中一股气的重要,若是没了这股气,大乾拿出粮食答应了求和。 那在大乾百姓心中的一口气将一泻千里,脊梁骨也会重新弯折,再也站不起来。 所以大乾宁愿每年在九边死上数万人,也不会答应草原王庭的条件,反而会反应激烈。 第377章 功过是非 拓跋砚在狱中得知五万骑兵出现在大乾西南,他一颗心都凉了半截。 他曾经想过,群情激昂的大乾百姓会让朝廷杀了他,以泄心头之愤, 再整装待发,与那五万拓跋部骑兵决一死战。 这样一来....不论结果如何, 拓跋部都将输得一无所有,马上会被其余部落吞噬。 好在,他活着离开了京城。 拓跋砚看向在那边默默吃着干饼的年轻人,心中再次叹了口气。 “若是曲州不是此人驻守,换作任何一个将领,危急之下,本王早已人头落地。 而本王如今还活着,靠的居然是此人的赫赫战功,真是可笑至极。” 拓跋砚的眼神变得深邃,在离开京城之后, 他便觉得那种无时无刻不在的危险笼罩着他。 让他的汗毛一根根竖起,仿佛稍有不慎,便会暴死当场。 而这种危险,也是让他主动暴露身份的原因之一。 不管如何,虽然大乾与草原是敌人, 但草原王者也是王者,在京城也能受到礼遇。 而这些军卒在知道了他的身份后,也会对其关注有加。 若是真有危险,也能提早发觉,甚至还会出手保护。 军卒们不知道他出现在靖安军中意味着什么,但那些千户一定知道。 若是被百姓知道拓跋砚死在离京的靖安军中,再联想到那边境的五万铁骑。 很难不让人怀疑,是靖安侯以他换取了曲州安宁。 而靖安军刚刚树立起来的威信,将轰然倒塌。 就算是不为别人,为他们自己,靖安军的这些军卒都要保护好他。 正如此时,出身镇国军的千户乔刚脸色极为难看, 刹那间便想通了其中关键,一双硕大的拳头紧紧握住,眼里像是要喷出火焰。 深吸了一口气,他低声吩咐一旁的亲兵: “吩咐下去,多注意一下拓跋砚,提高戒备,若是他死在这里,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一旁的亲兵面露疑惑,但看上官那难看的脸色, 便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道了一声“是”后便快步离开。 此时此刻,靖安军中多了一些传递命令的身影。 躲在军营角落里的二娃子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怼了怼一旁眉头紧皱,在纸张上写写画画的贺老三: “老哥,有麻烦了。” “啥?” “拓跋砚在军中。” 贺老三正努力思索脑海,想着怎么用他仅认识的几十个字,给陛下写一封信。 这是离开京城时,陛下特意让那个太监过来说的,要多写信,陛下都会看。 如今听二娃子一说,他想也没想的便说道: “在就在呗,老子不认识。” 但很快,他猛地抬起头,看到了那站在巨石上的身影,顿时瞪大眼睛。 大骂一声:“他妈的,老子今天见鬼了。” 说着就拿起一旁的长刀,作势就要去砍上一砍,但二娃子及时拉住了他, 低声说道:“不能去,现在我们要保护他。” “他?”贺老三顿时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你没在逗老子? 二娃子脸色也很难看,艰难地点了点头.... 营地中的氛围诡异无比,一人在上,其余人在下,皆是心绪难明,心中苦涩。 而一直静坐的林青这时淡淡开口: “一刻钟后出发。” 不知为何,当这话一出现后,营寨中诡异的氛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轻松。 既然侯爷这样做了,他们这些军卒无须考虑太多,按吩咐照办即可。 只是拓跋砚出现在军中,让他们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也多了一些其他心思。 兰云川径直转身,看向袁从云,说道: “马上就要出发了,看好他。” 袁从云还没从刚刚的惊愕中回过神来,但也只能压下心中思绪,大声说道: “是!” 即使军卒们重新开始修整, 但站在巨石之上的拓跋砚心情则是好了许多,就连凝重的眉心也露出一丝轻松。 只因他感觉身上凭空多了一些目光注视。 在以往这会让他感受到不舒服,而如今只会让他感受到安全。 拓跋砚膝盖微弯,腾的一下跳下了巨石,来到林青所坐的石头跟前,也找了块石头坐下。 他看向这个能当他儿子的青年,笑着问道: “你为何不阻止我?” 林青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默默地吃着干饼,喝了口水,轻轻瞥向拓跋砚,淡淡说道: “你又怕了。” 此话一出,拓跋砚脸色一僵,神情带着一丝滞涩,这是他第二次听到此类话语。 但如第一次一样,像是一把尖刀,直接刺入了他的心脏, 让他刚刚变好一些心情再次变得糟糕。 他是怕了,但被敌人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说了出来, 即使他是日逐王,脸上也有几分挂不住。 “你不怕?”拓跋砚看着林青,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拓跋砚不知道大乾那些文官是如何想的,不知是如何能同意将他送回草原。 但他知道,同意是一回事,谁来送又是一回事。 一旦此事事发,被百姓们知道,那此人定然受到千夫所指。 大乾的百姓与草原的百姓都一样,都是愚昧的,容易受到蛊惑。 他们才不会去理解送他回来能有多少好处,对大局有如何帮助。 他们只会认为这是在向草原低头。 想到这,拓跋砚将脑袋低了下来,掩盖住眼中的笑意。 大乾的文官或许正是想着趁这次机会,将眼前这人的名声搞得臭不可闻。 如此一来,目的达到了,也压下了即将崛起的勋贵与武将。 至少,在拓跋砚心里是如此想的。 “怕什么?”林青瞥了他一眼,淡淡问道。 “你不怕千夫所指?”拓跋砚面露怪异,继续反问。 “本侯无所畏惧,功过得失,自有后人评价。” 不知为何,拓跋砚猛地从此人身上感受到一股萧瑟的暮气,如同那上了年纪的老翁。 但很快他脸上闪过一丝冷笑,心中无声腹诽: “希望到时候千夫所指的时候,你还能像今日那般淡然。” 林青默默站了起来,淡淡地瞥了一眼嘴角都要压不住的拓跋砚,脸上古井无波。 在北乡城,在京城, 做出决定的刹那,就注定要背上骂名。 不过..那又如何? 他无所畏惧。 第378章 生肖 入夜,天空漆黑一片,只有明月高悬与点点星光闪烁。 但人间却一片灯火阑珊,热闹非凡。 京城不设宵禁,为了让那些世家公子,权贵之人玩得尽兴。 较为出名的几条街道的建筑都点燃了绚烂的灯火,将整个京城都笼罩在繁花似锦中。 因为北边的战事,京城的氛围有些压抑,但这并不阻碍一些人出来玩乐。 北边每年都要打,他们已经习惯了。 而且,在这花岭街玩乐的达官贵人,每年都要靠北边的战事赚上不少银钱。 在这京畿之地的工坊不计其数,不光是兵器工坊。 棉衣,布匹,绸缎,甚至包扎用的麻木,还有各种针线,以及运送物资的板车... 总之,一切在九边出现的东西,都有一些人从中赚取银钱。 他们的工坊遍布大乾,都靠着每年这个时候发一笔横财。 所以...北方的战事对于百姓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 但对于一些人来说,就是一场破天的富贵。 每年这个时候是他们最开心的时候, 数之不尽的银钱从朝廷流入他们的口袋,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 曾经有清贵读书人戏言,九边重镇哪里是战场,分明就是生意场。 因为道破了其中奥妙,这位读书人在第二日便暴毙,死于女人肚皮之上。 而他所说所言,也没有人会相信, 只觉得那是酒后的空话,又或者为了博女人一笑的大话。 总之,当不得真。 即便如今京城繁花似锦,但也有黑暗笼罩的地方,一条阴暗的百姓小巷。 一辆普通的马车缓缓驶过,车轮压在疏于维护的青石板上,发出咯咯的声音。 在这寂静的黑夜里格外明显。 百姓们早已睡下,没有人知道夜晚时分,还有一辆马车行驶过门前。 马车最后在普通民房小院前停下, 这里已经完全陷入了黑暗,被周围高大房屋的阴影所遮蔽,就连月光也无法到达。 只能依稀地看见车厢里下来了一人,进入小院。 小院不大,与普通的民房大差不差, 还有一个荒废许久的磨盘,上面的痕迹昭示着这就是一间普通民房。 那人走到屋前,看着房檐下挂着的一个个面具,沉默不语。 只见他默默拿起了那个寅虎面具,戴在脸上,顿时一股狰狞的气息扑面而来。 戴上面具的他只露出了两只眼睛,在老虎狰狞面目的陪衬下,充满锐利。 他的视线扫过屋檐,十二个面具如今只剩下了八只,这意味着屋内已经有三人。 他没有犹豫,推门而入。 屋内依旧是黑暗无比,只有宽大圆桌上摆着一根根烛火, 特制的烛火很暗,只能照亮周围的四只面具,他们那隐藏在黑暗中的身躯,则无法显露。 这三只面具分别是,卯兔,酉鸡,午马,加上他寅虎,一共四人。 待他落座后,他身前的灯火自行亮起,照亮了狰狞的面具。 “来得很早嘛。”寅虎声音嘶哑,淡淡开口,其内似乎带着疲惫,带着苍老。 “等你很久了。”卯兔的声音听不出男女。 “只有我们?”寅虎出声问道。 没有人回答,卯兔只是轻轻一挥手,其余七盏未点燃的灯火便被充满暗格的长桌收入在内。 金丝楠木打造的长桌之上顿时只剩下了五盏灯火。 “只有我们。” 酉鸡缓缓开口,其声音轻柔,带着柔媚,似乎是一名女子,但也听不真切。 “那便开始吧。” 寅虎从靠背上坐了起来,双手放于长桌之上,在前方的花纹上轻轻一按。 机关转动的声音响起,五人身前顿时打开了一个暗格,其内出现了两本小册子。 寅虎将其拿了出来,就那么随意翻看。 其中一本是卫所军的行动部署以及如今所取得的战果。 如卫国公预料的一般,卫所军推进如雷,没有丝毫停顿, 所到之城池都变为了空城,除了一些带不走的物件, 大多数的财富以及粮草军械都已经走了。 若按照小册子上面的速度继续前进的话, 卫所兵将在今晚抵达梁国的都城,梁城。 而另一边则是靖安军的动向,上面表明了他们已经离开京畿之地, 进入彭州,再向西急速而行。 只不过上面的路线有些蜿蜒曲折,似乎在有意绕道。 寅虎见到这一幕,发出一声轻笑: “这位靖安侯爷倒是谨慎万分,居然带着拓跋砚四处乱转。” “艺高人胆大。”酉鸡笑吟吟地说道,声音婉转悠扬,应当是一名女子。 “靖安军如何处理?拓跋砚如何处理?” 卯兔冷冷发问,将那一本代表着靖安军的红色册子丢在桌上。 掀起的微风让昏暗弱小的烛火都微微摇晃,映衬着它的面具有些忽明忽暗。 不知为何,兔子那原本和蔼可亲的模样,如今变得有些狰狞, 两只露在外面的宽大牙齿,像是随时都会咬出的利刃,让屋内陡然增添了几分凝重。 “放任自流即可,拓跋砚回去了,就是靖安侯最大的破绽, 届时我们是谈是战,都由我们来定。” 寅虎的面具在灯火下也显得有几分狰狞。 “咯咯...战无不胜的靖安侯居然私放外敌, 还是草原六王,真不知道届时他该如何面对波涛汹涌的民意。” 酉鸡笑了笑,银铃般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房间,显得有些空洞。 “还是要小心一些,这是最迫不得已的做法,毕竟此事我们也是同意了的,只是奏折被封存在皇宫中。” 说着,寅虎似乎想到了什么,缓缓摇头: “只可惜,当时王无修没有头脑一热答应,如若不然,如今局势大好。” “有如此局面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风浪城与赤林城之事虽然造成了影响,但还没有伤及我们的根本, 而且如今我们已经掌握了主动,到时候若是靖安侯不予配合,那就将消息放出去。 届时群情激奋之下,朝廷也不会承认是衮衮诸公答应了此事。 只可惜啊,战无不胜的靖安侯最后要沦为弃子,天妒英才啊。” 卯兔说了很多,语气中似乎有掩盖不住的得意。 寅虎抬头瞥了他一眼,面露不屑,年轻人就是坐不住。 第379章 十二面具 天下未定,谁都可为黑马, 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还未功成便庆祝,乃官场大忌。 午马轻轻点了点桌子,沉声说道: “要小心,不能让拓跋砚死在大乾,这样一来效果大打折扣,告诉那些草原蠢货,让他们将人收回去。” 午马扫视四周,眼中闪过一丝寒芒,继续说道: “要小心靖安侯,他主动接下这个烂差事,定有其自己的谋划。 此人年纪轻轻,但熟读兵法,而且有不符合年龄的成熟,不似历史上那些名将。 兵部与都察院一事,背后有他的影子。 在王琦云死的前一夜,靖安军与西厂四处抓人, 抓的都是地痞流氓以及在京城的闲散人员。 他们或许是甘遥芦妲的背后主子。” 此话一出,屋内顿时陷入了安静,酉鸡与卯兔眼中有压制不住的震惊。 此事他们居然不知道? 而寅虎就显得平静得多: “还有第三方势力也出手帮衬,不过他们行踪极为隐秘,某猜测不是国公的底蕴,就是京兆府的陆务升。” 恩?陆务升? 午马的眼神也顿时凝聚,京兆府? 他正想着如何发问,但那年轻的卯兔却有些沉不住气,问道: “此话从何说起?可有凭证?” 寅虎看了看午马,眼中带着淡淡的嘲讽。 “是某的猜测,此次风波谁获利最大,谁逃不了干系。” 其余三人都眯起了眼睛,一股危险的气息开始扩散。 若说这次风波谁是最后赢家,毫无疑问是陆务升, 从芸芸官员中一跃成为七卿,一举登上了大乾的巅峰。 “他们什么时候搅和在一起了?真是奇怪。”酉鸡的声音带着几分好奇。 寅虎摇了摇头: “事情已成定局,再说这些毫无意义, 总之不能让拓跋砚死在大乾,只有他离开乾境,靖安侯才会被我们控制。 好了,说一说梁城的事情吧,卫所军想要干什么?你不打算给某一个交代吗?” 他直直地看着卯兔,眼神在这黑暗的环境中显得更为深邃,似乎要看清面具背后的年轻脸庞。 卯兔一愣,眉头顿时紧皱,心中无声自语: “他知道我是谁?那他是谁?” 不等他反应,寅虎再次说道: “沈子材在梁国大肆屠杀,驱赶百姓军卒朝着梁城汇聚,他想干什么?给某一个解释。” 三人的视线都望向了卯兔,一时间气氛有些凝重。 三人神情不一,但眼神都锋锐无比,似是已经看透了面具下的面孔。 感受着他们咄咄逼人的目光,卯兔只是紧张了片刻,便轻松一笑,将身体向后靠去。 昏暗的灯火已经无力照亮他那完整面具,只能依稀看见那若隐若现的两颗白牙。 “伐不臣之国,去人留地,卫所军永驻梁国如何?” 他的声音似乎没有了掩饰,变得极为年轻,也没有隐藏其内的得意。 紧接着他看到了三人那震惊深邃的眼神,隐藏在面具下的嘴角慢慢勾起。 既然在大乾境内四处豺狼虎豹, 那便走出去,在外闯出一片天地。 如此家族才可绵延万世, 看那种家,镇守大乾西南三百年,经久不衰,说一声土皇帝也不为过。 如今也有人想要做到这一步, 既然在乾境内不能谋求,那便借此机会,谋求外地。 几年前发生的事让他们害怕,让他们心生忌惮。 所以想要家族绵延,多方发展才是取胜之道。 寅虎没有说话,而是陷入了沉默,心中无声自语: “有些人已经不满于现状,这不是好事, 平衡将会被打破,三国灭了被人占据,那其他人呢? 不会安于现状,烽烟四起,就在明日啊。” 他深知,在这乱世之下,不进则退,所有人都要奋起直追。 绵延千年的想要继续长存,至于弱一些的,想要将那些头顶的老家伙拉下来, 总之尔虞我诈,不亦乐乎。 这时,午马轻轻开口:“好大的胃口,看来靖安侯的谋略让你们找到了一条新的道路。” “不错,此事还要多谢他,若是事情顺利, 我等也可以与靖安侯合作,让其为我等冲锋陷阵,西域各国虽然地方不大, 但地处咽喉要道,好处多多,大家皆可分。”卯兔将身体坐直,慢慢说道。 寅虎眼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讥笑,但在黑暗中并不显眼。 “你们早就盯上他了?沈子材为你们所用,你们还不相信他?” “呵,自古兵家出奇才,整日在书本上学哪能超越前人, 就连沈子材自己都知道,与那林青相差甚远。 如此英杰,不为我等所用,确实有些可惜。” 听了卯兔的话,寅虎继续问道: “那西军呢?北上会不会出岔子?” “不会,蛮族不听话,瞒着我等做了不少事情,要给予惩戒才是, 对待奴才,最好的办法就是打一顿,再赏他一颗甜枣。” 寅虎点了点头:“此事不要出岔子,不然你我都不好交代。” 酉鸡听他们说得雾里看花,眼里闪过了一丝疑惑,但还是没有愚蠢到直接发问。 心里打定主意,如此隐秘的聚会,要多来几次,能听到不少消息。 “既然如此,那便按先前的方案行事吧。”寅虎说完后看向酉鸡,问道: “你准备好了吗?你也不要出岔子,若是出了岔子,你这一路上的人都要死。” 酉鸡轻松的心情顿时敛去,深吸了一口气:“放心吧,只剩等待了。” “嗯,那今日便散去吧。” 说完后,寅虎径直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去,而代表着他的那根昏暗灯火也无声无息间熄灭。 房屋内又黯淡了几分。 房门响起,直至寅虎彻底离开,屋内一直没有声音响起。 而一刻钟后,卯兔默默站了起来,灯火随之熄灭,他也慢慢离去。 接下来,在半个时辰之内,四人相继离去,留下十二副面具在秋风中摇曳。 ... 毫不起眼的马车在京城中来回穿行,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车夫是一位不能语的中年人,神色木然,握住马缰的手上都是老茧。 一看就是家中圈养的心腹死士。 马车进入一条昏暗街道后,车厢内传出了苍老的声音。 “去信给武安侯,让他快一些动手,不要留情面。” 第380章 兵马围城 三日后,梁地。 大乾的兵锋到达此处已经有三日了, 即使梁城是梁国最为坚固的城池,有着最善战的守军,也被摧残得不成样子。 梁城周围的田野不再是生机盎然的绿色,而是被铁骑践踏成一片荒芜,到处都是营寨。 即使只有两万人,那也足够了。 城墙上的守军眼神疲惫,他们已经奋战了数日,但敌人的兵马似乎永无止境。 时不时能看到箭矢像黑色的雨点般从城墙上飞出,刺入同僚的身体,带出阵阵血花。 冲锋的号角声、战斗的呐喊声、伤者的哀嚎声,以及兵器的碰撞声混杂在一起, 声声入耳,让人心颤, 无时无刻不冲击着梁国人的心绪。 梁城的街道上,已经堆满了百姓, 他们惊恐无助,面面相觑。 远处每每传来一声惨叫,都使得他们缩起脖子。 他们是逃难到梁城的百姓, 他们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幸运的是他们赶在梁城关上城门前进入城池,有了安身之所。 不幸的是,城内的贵人以及大王似乎想让百姓充当守城军卒,用来消耗乾军的箭矢弩箭。 而真正的军卒则等在一侧,等乾军真正攻城时再派上去。 三日来,街道上的百姓越来越少,但城内的尸体伤员却越来越多。 他们哀嚎着捂着伤口,也得不到救治,只能默默地躺在那里。 等死。 三日以来,能进入房舍的百姓都已经不在这里了。 剩下的都是没钱没权没势的普通百姓, 而守城军卒的挑选则先从没有进入房舍的百姓开始。 梁国的大人物也是聪明的,知道分而治之。 若是连屋内的百姓都需要守城,那在百姓的怒意之下,梁城也不用守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有不少人付出了积攒一辈子的身家进入房舍,毕竟活着最重要。 当然,也有鸠占鹊巢之辈,进屋后便将主人家都杀了的情况也不罕见。 兵锋之下,安有完卵? 也有一些颇有姿色的女子委身于主家,得到一个活命的机会。 至于其他....听天由命吧。 正如此时,他们眼中充满着麻木,只是身体会根据惨叫声而一下下抖动。 他们是怕的,也是不怕的,只因习惯了。 夜晚来临,兵马的喧嚣声暂时平息, 城墙上的火光照亮了整片天空,那是烽火, 梁城的王上希望通过烽火告知在外的军卒,回来解梁城之围。 但让他,也让城中所有人失望了。 三日过去了,没有哪怕一个来援的兵马, 梁城此刻就如一座孤城,屹立在大乾西南外的土地之上。 卫所兵的兵马在城外扎营,他们的篝火如同大地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烁着幽冷光芒。 整个营地散发着肃杀的气息,到处都是血腥味。 这三日他们不止一次尝试攻城,但都以失败告终。 刚刚经历过战斗的军卒,分布在营地各处,防止他们相互接壤产生疫病。 他们的脸上刻着深深的疲惫和坚毅, 铠甲破烂不堪,血迹斑斑,凝聚着战斗的惨烈。 有些人的伤口还在渗血,有些人则缠着粗糙的绷带,渗出点点血迹。 他们的眼神虽然疲惫,但没有失去光芒,散发着幽幽绿光。 乾人不怕死,更不怕死在域外。 他们的目光中,既有对战争的厌恶,也有对未来的期待。 只要活下来,只要进入梁城,那便有数之不尽的富贵等着他们!! 只要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进入梁城!! 他们就能翻身,家人们就能过好日子,他们也不用再为柴米油盐而发愁。 军卒们的渴望已经冲上云霄,在空气中汇聚,似乎连天上的星光都黯淡了少许。 中军大帐,这里刚刚结束了议事,而其余两路大军的消息也已经传了过来。 他们没有让沈子材失望,陷入疯狂的乾人军卒是可怕的, 在不到五日的时间里,摧城拔寨。 向着两国境内推行了至少三百里,攻下城池数十,击杀守军上万。 不过沈子材心里清楚,这份军报上的数字做不得真。 那两国与梁国差不多,全国军卒也不过三五万,哪来的一万军卒? 不过是一些枉死的百姓罢了。 “事情进展得极为顺利,现在就剩下梁国这边了。” 沈子材心中无声自语,同时拿出了早就写好的一封信,递给了一旁默默等候的亲兵。 “送去西军吧,大军可以开拔了。” 事实上,一个能容纳二十万大军通行而不被发现的通道,两百里足够了。 但为了保险起见,沈子材还是将战线的距离拉长到三百里。 在这之内,三国将没有一兵一卒, 而同样的,卫所兵也封锁了这一部分乾境。 毕竟他们要瞒的不光是外人,最主要的还是乾国内的眼睛。 见亲兵匆匆离去,沈子材眼中适当的闪过一丝轻松。 这封信送出去后,此行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至于后面的...则完全是他沈子材建功立业。 想到这,他眼中闪过了一丝阴霾, 虽然已经预料到梁城很是难打, 但其城墙的坚硬程度以及守军的坚决,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对此,他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只能继续围城。 沈子材此刻有些后悔,若是早知道梁城如此难打, 那就从乾境带一些大型的攻城器械前来,也好过在这里空耗着。 思绪转动间,沈子材眼中闪过一丝坚毅, 此行不管付出如何代价,都要攻破梁城,作为他的立身之本。 虽然梁国是小国,但那也是国。 一战灭国的名头也足够厚重。 深吸了一口气,沈子材从桌案上拿起了一叠书信,依次打开查看。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眼中的喜色愈发浓郁,嘴角也勾起笑容。 这些书信上都是各个豪族送来的支援, 其中有兵器甲胄,粮草军械,还有一些战马, 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些未组装的攻城器具。 这些物品已经出发,只要这些物品送到了他手中,那眼前的梁城便不足为惧。 这便是世家们的准备,即便是用钱来砸,也要砸破梁城。 换取一个军功勋贵。 更何况,梁国百年之积累大半财富都在其内。 就算是花再多的钱也不是亏本买卖。 一时间,沈子材难掩心中激动,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另外两国。 “若是能将其通通灭掉,那这次我将是最大赢家。” 第381章 试探 沈子材心情激荡,很快便认清了现实。 凭借这中看不中用的卫所军,根本不能长途跋涉的征战。 仅仅从乾境到如今梁城下,已经有军卒承受不住,士气开始低迷。 他虽然知道,但也无可奈何。 这些卫所兵的身体底子太差了,不是吃几顿肉就能补回来的。 对此,沈子材只能尽量地准备肉食,让他们看起来能够精神一些。 让他欣慰的是,在他的激励下, 大多数的军卒还是能够支撑的,只因他们心里想着前方城破时的场景。 上官们已经做好了方略,进入城内后不封刀! 这个消息让军卒们的士气再次提振了一大截,盼望着白天的到来。 他们想要攻城,想要杀尽这百年古都,去抢掠其中的财富。 沈子材是聪明人,如此可提振士气,他自然不会阻止。 虽然世家豪族们想要三国的财富,但他们的眼界已经不仅仅是金银珠宝。 他们看重的是这一块土地! 梁国灭后,这里便会成为乾国的附属之地, 其内的一切名义上属于乾国,但还要具体掌控者。 在他们的设想中,这里将与先朝的封国大差不差。 只是没有封国那般大的面积。 至于被军卒们抢走的财宝,世家大族们毫不在意。 这些人总是要回到大乾的, 只要在大乾,不光是吃喝拉撒,还是衣食住行,都逃不脱他们的手掌心。 钱总会回来的。 这些卫所兵的人都是他们的,更何况卫所兵的财宝呢? 就连沈子材也巴不得他们多抢一些, 最好掘地三尺,将其城内的财宝都挖掘出来,也省的他们苦费功夫。 想到这,沈子材将手里的一沓信丢在古朴长桌上,陷入了沉思。 他在想,若是靖安侯在此,领着这些卫所兵,他会怎么做? “靖安侯兵锋锐利,从其先前的几次战斗来看, 他擅长进攻,一旦被他找到突破口, 那攻势将一波接着一波,绵延不绝,直至将眼前的敌人尽数杀死。 若他在...是否会和我一样围城?还是主动分兵,出击梁国的其余城池...” 沈子材心中无声自语,想起来武院书籍上的一句话。 “一城一地的得失并不重要,若有危局,则果断放弃城池,率领大部在外游弋,保存军卒力量。 若战事顺利,占领城池远没有将敌军斩杀殆尽来得重要, 一旦敌军失去了大部以及战力,不管多坚固的城池都守不住,只能是我方的囊中之物。” 沈子材觉得此话极为有道理,在他看来也是这样, 城池不重要,只要将人杀光, 不管是城池还是财宝,都是他的。 可如今梁国的人聚集在城里,怎么将他们引出来呢? 从乾境内运送过来的攻城器械大概还有两天才会到达, 这段日子里他不想坐以待毙,必须尝试做些什么。 毕竟就算是世家豪族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他做得越多,光芒越是耀眼,日后的话语权越重。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试一试。 “西军若是今夜便动身,那明日午时先头部队就能出现在梁国境内, 若是能得到西军支持,助我攻打梁城,那此战必定功成。” 他是知道的,西南土司早些年也不如现在一般柔弱,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而是被西军一点点打出了乾境,打到了山上。 若是再行还手,恐怕要被赶到河里。 西军也恰好擅长步战,对攻城来说,毫无疑问是当世强军。 只是沈子材不知道种应安会不会答应自己, 毕竟西军的目的地是遥远的北乡城,几乎没有耽搁的时间。 但他还是决定试一试,近日来他有些心绪不宁, 若是有什么变故,有西军在身边也从容许多。 而且也正好借此试一试西军的态度。 想着想着,沈子材的眼睛眯了起来,心中无声自语: “西军若是他们安居西南一隅之地尚且能够容忍, 但如今居然掺和北方战事,实在是自取灭亡。” 思绪间,沈子材眼神闪烁,想着什么东西能打动平西候种应安。 对于此等世袭勋贵,钱财自然是不被其放在眼里,首先被他排除。 而种家世世代代镇守西南,说一声国中之国也不为过,官职许诺似乎也无法打动他。 那....种应安想要什么呢? 时间一点点流逝,沈子材脑海里像是有一根根丝线在蔓延,在相互串联。 他也不得不承认,仅凭借他自己能拿得出来的筹码,完全没有办法打动那位平西侯。 但他还是决定去信一封,只见他抽出一张宣纸, 在桌面上铺开,手拿毛笔,轻轻染墨,而后快速书写。 “平西侯,此征不臣主沈子材也,今我等至梁,且卷之。 数日不下,故欲相托,能为西军,助我攻之。 若侯之所欲,虽执其所欲,其有所欲尽, 则吾子才可以自赡,定其手以奉之。” 写完后,他将信纸折叠,塞入信封,递给一旁的亲卫,吩咐道: “千里加急送往西军,亲手交到平西侯手上。” “是!” 又一名亲兵离开,此时的中军大帐中有些清冷, 除了沈子材之外,只有四名亲兵默默站在一旁,神情严肃,如同雕像。 他的亲兵是琅琊王氏亲自培养的军卒,此次出征是从他们所属军中临时抽调而出, 待到战事结束,这些亲兵还需要回到自己的军中。 沈子材将眼神轻轻撇向他们,心中多了一份警惕, 对于琅琊王氏他是感谢的,也是忌惮的。 就说这些军卒,恐怕不只是为了保护他,更大的可能是为了监视他。 毕竟就算卫所兵再不堪,那也是十万军卒。 “唉。”心中叹了口气,沈子材只恨自己不是琅琊王氏的本家子弟,不然就可以获得更大的支持。 攻城器械那些也不用等到他展露本事,才开始运送。 “若我是那林青,恐怕那些人会马不停蹄将东西给我送来。” 沈子材忽然嗤笑一声,他被自己心里这个想法蠢笑了。 “若我是那林青,恐怕也不用如此费事,想必早就打进了梁城。” 想着想着,他眼中闪过了一丝玩味, 对于那位靖安侯的本事他自然是一清二楚,尤其在亲自领兵之后,佩服更甚。 “就是不知...当这大乾上上下下都是骂声的时候,你还会不会如此从容, 说不得你我二人日后不是对手,反而是同僚?” “呵呵....有趣啊,有趣...” 这一句话沈子材没有在心中言语,而是直接说了出来,引得几名亲兵的注视。 做了自己该做的一切,沈子材的心情不错,侧耳倾听了一阵,面露不满,吩咐道: “传令下去,袭扰不可停,本将要让梁城的叛贼彻夜难眠。” “是!” 第382章 勋贵之责 银霄城,这里乃是西南边陲最北边的城池, 与山马城距离不远,只有不过百里。 此地以西,以南, 便是西南平西侯府控制的疆域,西军便驻扎在这一片广袤的大地上。 而此刻,作为最精锐的二十万西军已经齐聚银霄城,在这里等候了十日有余。 作为一军主将的种应安,他早已急不可耐。 早在十日前他将西军完成集结后便一直在破口大骂。 为什么卫所兵还不出山马城? 而山马城给他的回应居然是兵器甲胄以及各样军械没有如期送达, 原因居然是工部答应的军械还没有打造完成。 这让种应安险些一口老血喷出,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此次出征有部分军械由世家大族所控制的工坊提供,只需要在户部工部走一遍流程即可。 但也有一部分是工部提供,如今世家的兵器都到了,作为朝廷的兵器居然迟迟未到。 这让种应安有理由怀疑,朝堂上的诸位大人是不是打退堂鼓了。 于是日复一日的等待让种应安暴躁难言, 若是早知如此,他也不必匆匆赶回西南,仓促整军! 以至于在西南边疆之外,压制土司的一些精锐还没有撤回来。 若是有充足的时间,他完全可以将其撤回来, 带着全部精锐杀向北方,立下赫赫战功。 让他平西侯府,再次名震大乾, 若是在草原有所大胜,说不得他可能会成为世袭国公。 毕竟以他如今的地位,比之京城的几个国公也毫不逊色, 虽无国公之名,已有国公之实,甚至还要更加凶猛。 但这一切都被工部耽搁了七日,战场形势瞬息万变! 耽搁了的七日,让种应安几乎心中滴血! 平白无故缩短了七天的脚程,不知要跑死多少军卒, 这些都是他的家底,死一个都要心疼许久。 今夜他在收到沈子材送来的书信后,心里的一块巨石也重重放下,总算可以开拔了。 如今他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身穿黑色甲胄,戴着狰狞的面甲,在黑夜中来回摇晃。 西南土司向来崇拜鬼神,动辄将身上画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脸上还喜欢戴着面具。 而西军为了让土人们心生畏惧,也打造了面甲。 面甲的表面光滑如镜,犹如黑色的冰面,反射出微弱的月光, 边缘处有复杂难明的种种线条,流畅而硬朗,在黑暗中多了几分阴森。 二十万大军的先行部队足足有三万,其中一万骑兵,两万精锐步兵。 整齐而有序地行走在黑暗中,连成一串的火把像是天上的星辰,绵延不绝。 整个行军队伍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出声,只有盔甲碰撞,以及马蹄踩踏大地的声音。 与西南土司在丛林中作战,不能发出任何声响, 否则就会惊扰密林中的动物,蚊虫,平白耗费功夫。 所以西军向来肃穆! 种应安见到这一幕,眼中不由地出现一丝骄傲。 “我西军世代镇守西南,没有与蛮人交手的机会, 如今社稷有需,我等身为勋贵,自然前赴后继,竭尽全力,不敢懈怠。 这是我等勋贵的责任。” 这时,急促的马蹄声响起,自远而近,快速袭来。 种应安看向远方,只见一黑甲军卒快速奔来,在种应安身前三丈下马,沉声说道: “侯爷,沈子材来信一封。” “拿来。” 种应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怎么这么快又来一封信,难道出了什么变故? 脸色难看的种应安接过信件,气力涌动,封蜡顿时炸开,一张信纸滑落。 种应安将其拿在手里,亲兵将火把靠近,照亮上方的文字。 时间一点点流逝,种应安的脸色愈发怪异,看着上面的文字怔怔出神。 “这...这沈子材的脑袋里在想什么?是另有隐情还是连日的征战让他失去了心智。” 有了工部耽搁的七天,西军一部俨然已经成了谋划中最仓促的部分。 原本定下的二十五日内赶到北乡城,如今要大幅度提前,这让他一点时间也耽搁不得。 只见种应安气息滚动,手中的书信轰然炸成了粉末,随着秋风飘散, 只见他眼神冷冽,冷冰冰说道: “你沈子材自为家奴,某种应安可不是。” “你去回信给沈子材,让他维护好通道, 大军将在明日通过,若是出了岔子, 这北乡城本侯也不去了,定要将他斩杀在梁境,以儆效尤。” 先前送信的军卒道了一声“是”后,便匆匆离去。 种应安身旁又出现了一匹高头大马,上面坐着一名黑甲军卒,看起皮肤倒是十分年轻。 “父亲,如此口吻,是不是有些不妥。” 此人是种应安的大儿子种黎,如今年满三十,此行跟随种应安去往西北历练。 平西侯瞥了一眼自己这大儿子,他哪里都好,就是不会得罪人。 “种黎,为父与你说过很多次,这大乾文武貌合神离, 我等作为武人,适当地展现锋芒,表现得蛮横一些, 不会让你的处境变得更难,反而会更加轻松。 这世上有些人欺软怕硬,有些人察言观色,还有一些人得寸进尺, 若你害怕得罪人,麻烦反而更多。 知道沈子材信上写了什么吗?” 种黎摇了摇头:“还请父亲解惑。” “他想让我们帮其攻打梁城,你说他是不是痴人说梦?” 种应安轻夹马腹,缓慢行踪,种黎也跟了上去。 但其眼中则露出了浓浓的疑惑,他也想不明白沈子材为何会说出如此无理的要求。 “父亲,其中是否另有隐情?那沈子材是聪明人,怎么会如此愚蠢?” “我也不知,可能是试探,也可能是真的有什么变故, 总之我等小心行事,将外围游弋的骑兵再扩散一些,就扩到五十里。” “是!孩儿这就吩咐下去。” 见大儿子走了,种应安看着前方的黑暗,怔怔出神。 最后重重叹了口气,对于这个儿子他说不上满意,只能说开拓不足,守城有余。 而且他在近些年贪图享乐,痴迷歌舞美色, 还做出了倒卖西军甲胄军械等一些事情。 若是别人,他定然马上砍了,将其人头高高挂起。 但他不行,好在如今有所改善,这次还主动提出要随军前往北方。 这让种应安大喜过望,觉得儿子终于长大了。 只是刚刚他的表现却让他高兴不起来。 想着想着,他抬起手抹去面甲上的露水,又叹了口气: “这世上,老子英雄儿狗熊的例子比比皆是,他有如此表现,已是尚可。” 第383章 西南兵锋 梁国与陈国的交界处, 此处地势狭长,地处荒芜, 虽然连接着西域,但这里环境恶劣, 不管是商队还是两国百姓,都不曾出现在这里。 今日,天地间响起了马蹄的轰鸣声,大地与山峰都在微微颤动。 躲藏在荒芜中的蚊虫动物猛地抬起脑袋,慌不择路地逃窜。 随着震动的靠近,映入眼帘的是大队骑兵! 从西域方向而来! 像是黑色的潮水在向荒芜蔓延,迅速而汹涌。 恍惚之间,便已到达了两座山峰之间! 直到他们停下,飞扬的尘土落下,这才能看清骑兵们的装束。 黑甲,直刀, 更加引人注目的是, 他们脸上都戴着象征着西军的黑色面甲,这让他们凭空多了一些肃杀之气。 而且其身下战马,是这土生土长的宛马。 不管是在大乾西南,还是在西域各国,宛马都是战马的第一首选。 宛马耐力好,听话, 在黄沙中行动迅速,更重要的是没有草原的高头大马金贵。 不需要太精细的伺候便可养活,这对西域各国来说无异于是个好消息。 若是没有宛马组成骑兵,草原王庭早就组织骑兵南下,先打下西域, 切断大乾与西域各国的联系,再慢慢将大乾困在东南之地。 眼前这支军卒大约有万人,身上带着萧瑟,眼神中尽是麻木, 面对周围恍惚枯黄的景色,脸上没有丝毫变化,像极了九边战场上见惯了尸体的老卒。 当所有骑兵进入山谷后,所有军卒整齐有序地下马整顿, 他们分散在狭长的山谷中,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 吃的是自带的干粮,视线在眼前的火堆之上,其上放着煮水的容器。 因为在山峰间的缘故,倒也不用担心被敌军发现。 在这大乾西南,白日与晚上的温度相差不止一倍, 往返交替之下,很有可能会染上风寒。 如此一来,热水便是必需之物。 军卒的最中心,搭起一个简易军帐, 一名身穿甲胄的高大男子坐在椅子上,看着前方所摆放的巨大地图。 上面标注着大乾西南的各个城池,以及一条条道路。 以及西军的行军路线和卫所军的行军路线。 甚至在上方还标注出了两军的粮道! 若是被西南土司见到这张地图,想来要高兴地跳起来。 而男子头戴面甲,看不清其脸上的表情, 但从他那古井无波的眸子里能看到的是如一泓清水般的平静。 他就这样默默看着,眼神变得愈发深邃。 直到军帐的盖帘被人轻轻掀开, 一名身材高大的军卒走了进来,其上的甲胄似乎有些不合身,看起来紧绷绷的。 “大人,来信了。” 男子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只是默默注视着地图,这让军帐内的氛围变得凝滞。 但那军卒似乎已经见怪不怪,轻轻将信放在一旁,便默默退了出去。 将军一直都是如此,只要有时间, 不是对着地图发呆思考,就是静坐在某一地, 一坐便是一日,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昏暗的天空多了一抹阳光,清晨的朝阳洒向大地,照亮了世间的一切。 但因为处在山涧之中,这里倒是有些阴冷。 军帐外陷入沉睡的军卒们也默默睁开了眼睛, 安静的营地就像是坟地一般寂静,只有轻轻的脚步声,以及盔甲碰撞的声音。 军卒们醒来后,默默打扫起周围的一切。 包括吃剩的食物残渣,生火留下的灰烬,以及各种人留下来的痕迹。 而军帐中那名男子呆滞的眼神也开始缓缓转动,慢慢将脑袋抬了起来,像是从沉睡中苏醒的猛兽。 他默默拿过桌上的信封,轻轻一甩,上方的封口便轰然炸开,露出了里面的信件。 打开信件,是他非常熟悉的字迹,而上面的内容他只是扫了一眼后便不再理会。 无外乎是催促他快些行动罢了。 可那些人哪里知道, 兵者,良辰吉时,恰逢其会也。 与其仓促出击狼狈应战,不如养精蓄锐,静待时机。 手掌轻轻一抖,信纸应声化为几粉,飘落在军帐中。 男子也重新归于沉寂,缩在椅子上,默默看着前方地图。 而刚刚离开的那名军卒又进来了,手中端着一个木质餐盘,其上摆放着一碗稀粥,还有两块干饼。 热气腾腾的模样很是诱人,在这荒芜之地,能见到一些汤汤水水已经颇为不易。 这还是男子身为一军主帅才有的待遇。 军卒照例开口:“大人,吃一些饭食吧。” 男子照例没有回话,就那么静静坐着,眼神空洞无物,视线落在地图之上,没有丝毫异动。 即使如此场景已经见过很多次,军卒还是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缓缓退了出去。 而那男子则一直坐在那里,似乎是木头人。 ...... 大乾西北之外,与梁国的中间地带。 作为西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到达了此地,他们整齐有序地前进着。 而种应安作为主帅,也在先头部队之中。 他并不担心自身的安全,他身旁有两万西军步卒,一万骑兵, 世上能轻易消灭这支军卒的力量都在北方。 更何况在这西南还没有哪支军卒能触西军之锋芒。 种黎跟在父亲身旁,脸上尽是疲惫,他虽然也是武者,也曾投身于军伍。 但多年来的养尊处优,已经让他无法承受快速长途跋涉带来的折磨。 此刻他觉得身上火辣辣地疼,尤其是大腿内侧,已经没有了知觉,连带着两条腿都有一些麻木。 种应安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冷哼一声: “你应该庆幸,生在大乾西南,有种家作为依托, 否则以你的本事,上了北疆战场,恐怕存活不了几日。” 种黎脸上露出疲惫,心中有些不满,反驳道: “父亲,不到半夜的时间,我等已疾行了百余里,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承受不住。” 此话一出,种应安脸上闪过一丝阴霾,心中暗骂: “这些该死的文官,若不是耽搁了七日,西军会从容许多。” 第384章 奋起 种应安扫视四周,不光是自己的儿子面露疲惫,就连身旁的亲卫们眼中也有一丝疲倦。 只因他们为了隐藏身形,在夜间进行了急速行军! 如此一来,战马已经有些受不了了。 他又看向那些跟在骑兵身旁,慢跑着的步卒,只见他们脸上倒没有多少疲惫,依旧精神抖擞。 这让种应安心中欣慰了许多,西军大多都是步卒,擅长步战。 其脚力出众,曾经做出一日翻山三座,奇袭西南土司的传奇。 如今在平地上奔跑,自然要从容许多。 而且在先朝时,就已经验证过, 在这大乾,耐力最好的不是战马,不是牛羊,也不是骡子等杂种。 而是人,就是这些军卒。 下马耕地,上马作战, 战时还要穿梭于丛林之中运送军资,保障粮草。 寻常的牛马早就累死了,但他西军的军卒,多年来依旧精神抖擞。 种应安侧头看了看在战马上摇摇晃晃的种黎,冷哼一声: “这才刚刚开始,离开三国地域之后, 西军便要全速奔行,在二十日内到达北乡城,届时有你受的。” 种黎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变得平静, “爹,真有这个必要吗?北方的战事与我等有什么关系?我们只要守好西南便行了。” 种应安的视线顿时撇了过来,吓得种黎打了个哆嗦, 不得不说即使他如今已然成家,最怕的还是老子。 “朝廷已经做了决定,陛下也已经下了密旨,你想抗旨不遵?” 种黎撇了撇嘴,装模作样般摸了摸露出面甲的一些胡须: “出不出兵还不是您说了算,随便找个理由推了便是, 以往又不是没有过,爷爷那时还拒绝了皇帝出兵九边的打算呢。” 种应安脸色变得恍惚,那时他还小,朝廷在九边战败,迫切地需要一场胜利。 朝堂诸公以及当时的陛下就将视线放在了西军身上, 希望西军能与大乾九边军卒共同作战,将草原王庭的兵马挡在乾地之外。 但当时的平西侯府以西南土司反复拒绝了。 甚至当年去给西南土司送信的人就是种黎, 命令西南土司予以配合,如若不然,要灭其两个大部。 那些土人们自然是不敢拒绝,摆出了一副要攻打大乾西南边疆的搏命声势。 北进一事也就不了了之。 而如今旧事重提,种应安却有一些不一样的感悟, 他眼眉低廉,看着脚下土黄色的大地,沉声说道: “种黎,今时不同往日,以往御敌是假,削弱我平西侯府是真, 但如今不同,草原人来势汹汹, 朝廷如今对地方还有些控制力,若是再不拼死一搏,可能真的要亡了。” 说着,他颇具深意的看了一眼种黎: “我等虽然是种家人,但也是乾人,还是大乾勋贵, 当年先祖随太祖高皇帝打下这偌大的乾国, 册封了诸多世袭勋贵,享受世代荣华,不是让我们吃喝玩乐。 而是让我们在大乾危难之际敢于亮出手中之刀,保全这大乾天下。 只可惜,在这三百年里,没落了太多勋贵, 如今镇国军已然荒废,江南卫所为世家豪族所用,东南水师只知海陆商贸, 这大乾啊...能动用的只剩下西军了。” 种应安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让种黎几乎陷入了呆滞, 很难想象,一直以来以严肃示人的父亲居然会露出此等面容。 “而且,此次西军北进,乃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之举,为父已经推演过了,有很大的胜算。 就算是扑得一场空,也不会损失太大, 反而会落下一个好名声,让那些人忌惮一番,这也足够了。” 种黎紧皱的眉头这才舒缓,有好处的事人们才愿意去做。 军卒一经开拔,每日所耗费的钱粮都是一个让人心惊的数字, 虽然朝廷给了一些支持,但杯水车薪。 靠的还是西军自己,若是让西军出钱出人出力,种黎心里有些咽不下这口气。 如今听父亲说,有好处可以谋求,这还算合情合理。 他们身为勋贵,首先要保证的是家族绵延不绝,其他的都是小事。 可种黎还是有些担心,便架着宛马凑近了一些,小声说道: “父亲,一定能赢吗?孩儿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种应安的眼神忽然变得深邃,看着绵延不绝的黑甲西军,点了点头: “来时我与你几个叔叔伯伯已经推演了好些次,能赢的。 如今恰逢大争之世,所有人不进则退,此乃天下大势, 我种家虽能偏安一隅,但在天下大势之下,也不敢说得以保全。 与其惴惴不安,不如主动出击。” 种应安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此次你没有与我到京城,没有见到那位年轻将军, 说实话,为父有些羡慕他的才华, 此等人杰居然出现在如此乱世,很难说不是老天爷给大乾的机会。” 对于那位传说中的靖安侯,种黎自然是有所耳闻, 此刻就连西南土司中都听闻了大乾出了一个百战百胜还异常的残暴的将军, 喜欢筑京观,让他们害怕极了,还曾来信问询。 但种黎虽然心里有几分轻视,但也知道盛名之下无虚士, 而且自小的家训就一直在教育他,不要小看天下豪杰。 这是所有勋贵嫡系子弟都要学习的道理, 不然太祖高皇帝一介乞丐,仅仅用几十年就打下了这大乾的百年基业,恐怕谁都不会相信。 沉吟片刻,种黎缓缓说道: “父亲,靠那位靖安侯能够获胜吗?届时我等与靖安军一同出境,谁来做指挥?” “据孩儿所知,靖安军不过万余,那靖安侯有没有大兵团的指挥经验还是两说, 按我看,应当由父亲来指挥作战,方才稳妥。” 谁知种应安缓缓摇头: “前些日子为父收到了陛下的密旨,到达曲州地界后,一切听靖安侯指挥。” 此话一出,种黎眼睛顿时瞪大,脸上闪过一丝愤懑,但还是强行压住自己的脾气,问道: “父亲,凭什么?” 种应安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带着舒缓: “届时再看吧,如此只是名义上的指挥罢了,难道西军的将士们会不听为父的命令?” 如此种黎脸上才恢复了平静,他最害怕父亲表现出对朝廷的愚忠。 “那便最好,届时若是那靖安侯指挥不当,西军还是要靠父亲来统帅。” “嗯,传令下去,快些赶路,务必在明日之前离开梁境。” “是!” 第385章 高高挂起 午时三刻,毒辣的太阳光洒在卫所军的营地上,照亮了不少张肚皮。 一些军卒们很珍惜这阳光,懒洋洋地躺在地上, 扯开衣服,露出肚皮,慵懒地晒着太阳。 而一些在西南招来的民夫杂兵,见到这一幕,则发出了一丝丝冷笑, “江南人,果然没什么见识。” 他们都知道,西南的太阳是不能直接晒的, 若是晒得久了,皮肤便会开裂,蜕皮,甚至还有一些会变成青紫色,十分难受。 看看那些西南土司的土人,与大地的颜色一般无二,都是黝黑中带着蜡黄。 但作为民夫,他们拿的是最低的俸禄,干的是最苦最累的活,他们才不会与这些军卒交代什么。 他们要晒,那便晒好了。 军营的最中央,一顶宽大的军帐被包裹在其中,这里是中军大帐,沈子材今日便待在里面。 一整夜没睡,沈子材正在小憩,脑袋靠在座椅扶手之上,一点一点的,带着几分滑稽。 一名军卒拿着书信匆匆走了进来,即便他已经压低了脚步, 但沈子材还是停止了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缓缓睁开了眼睛。 见到书信上独有的西军标识,他猛地瞪大眼睛,其内闪过一丝精光,快速坐起身问道: “西军的信?快快拿来。” “是。” 军卒连忙将信件递了过去,而是默默站在一旁,低着脑袋。 从送信西军的傲慢来看,信上的内容可能不是那么好。 而沈子材愈发变得难看的脸色也昭示着亲兵的猜测。 只见他脸色阴沉似水,眼里带着熊熊怒火, 手掌将那封信抓得死死的,已经出现了严重的褶皱。 甚至他的牙齿也被咬得吱吱作响。 “可恶...” 虽然猜到可能会被拒绝,但上面的用言用语之直白,让他这位读书人有些接受不了。 读书人讲究体面,就算是相处不来的同僚同窗, 见面也会相互寒暄,做出一副亲朋好友的模样。 但这武人勋贵,甚是粗鄙。 就差没有直接说他沈子材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沈子材随意将信纸揉成一团,随意丢到一旁的渣斗中,心中无声自语: “族中的大人们觉得我尚且年轻,没有统兵经验,所以不敢给我太多的攻城器械, 而这西军的种应安也是如此。 我沈子材年纪轻轻便满腹经纶,战场推演京城无一人是我对手, 而如今我已率军杀到了梁城下,马上就要行那灭国之事,他们居然还是如此,岂有此理!” 两方对待他的态度,让沈子材很是窝火。 他烦躁的站起身,走出营寨,看 向远处那高大的梁城,眼神深邃如深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梁城派来的人在哪?”沈子材忽然看向一旁的亲卫,问道。 “回禀将军,在隔壁的帐篷中好生安顿。” “让他来见本将军。” “是。” .... 一盏茶后,沈子材坐于上首,见到了一老一少两道身影。 其中一人胡子花白,脸上尽是褶皱,一双眼睛此刻眯成了一条缝,正看向上首的沈子材。 而另一人看起来不过二十余岁,脸上则写满了焦急,视线一直停在沈子材的身上,不曾挪开。 老者注意到了年轻人的动作,轻咳一声,躬身行礼: “下国贱民安丞拜见将军,多谢将军召见。” 老者的话语让沈子材有些吃惊, 此人不简单,卫所兵都打到家门口了, 此人还能如此平稳和善,道行足够。 倒是那年轻人听到老者此番言语,面露不满,但碍于大乾天威,还是躬身一拜: “梁国监察御史公西春萍见过将军,不知我梁国因何而惹怒了大乾,引得天兵降临,造成我梁国生灵涂炭。” 沈子材瞥了一眼前方的二人,见那老者稳如泰山的模样,顿时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眼前这二人一人沉稳干练,一人年轻急躁,乃是一个红脸,一个白脸。 看那公西春萍如此言语,那老者纹风不动便可见一斑。 “本将早就听说西南多流寇盗匪,我大乾商队在这两国交界之间行商时,多有失踪, 山马城曾派出一队军卒巡视商路,但如今却杳无音讯,没了行踪, 所以本将军有理由怀疑,这些军卒乃梁国所杀,而那些商贾也是梁国所抢。 如今本将要去这梁城里看一看,搜寻一番,有没有我大乾失踪的军卒, 你二人可回去转告你们王上,若是打开城门尚且能够得以存活,尚存自证清白的可能。 若是冥顽不化,继续守城, 本将会带领大乾将军卒杀入其中,亲自搜寻,到那时就由本将送你们体面。” 此话一出,军帐内顿时出现一股肃杀之气,腥风血雨就在眼前。 那名为安丞的老者猛地抬起头,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也慢慢睁了开来,其内闪过锐利,沉声说道: “将军,此事我梁国并不知晓,若是早知此事, 我等就算是将梁国翻一个底朝天,也要将人找出来。” 在场之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说辞罢了, 老者随即说道: “不如这样,我梁国拿出一些钱财来补偿大乾,以作劳军,将军率领军卒就此退却,如何?” 沈子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安丞,“你说呢?” 老者脸色一变,听着那戏谑的语气,呼吸不禁变得急促,脸上青一阵紫一阵。 但还是没有发怒,而是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在如此庞然大物之前,如梁国这等小国没有任何反抗机会, 只能打断膝盖,不想跪也要跪下。 “那将军如何才肯退兵?”安丞继续开口发问。 沈子材似乎要将在西军以及世家上的受的气都发泄出来,戏谑着说道: “打开城门,你们的王上出城负荆请罪。” 不知为何,沈子材忽然觉得军帐内的气氛变得轻松了不少,就连那安丞似乎都长出了一口气。 接着他便听那安丞斩钉截铁的说道: “一言为定!” 沈子材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浑身散发着一股危险气息,暗骂自己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在这梁国内,说了算的乃是那些往来大乾与梁地的商贾权贵, 至于那王上,不值一提,早就被高高挂起。 第386章 梁国昏君 梁国的皇宫坐落于梁城中轴线之上, 不大,但精美绝伦。 此刻皇宫外的场景却与那古朴典雅的宫殿有些不符。 只因在那通体白色的宫墙之外, 有着一个个随意搭建的帐篷,木质小屋, 甚至还有就这么露天而坐,面露呆滞,皮肤黝黑,脸上带着茫然的百姓。 梁国的王上在看到有数之不尽的灾民涌进梁城后, 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便有些于心不忍。 但苦于皇宫大内的粮食也不多,能给这些百姓提供一个安身之所,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好了。 若非朝堂大臣们不同意, 王上还准备大开宫门, 让这些百姓们进入皇宫,能躲避一下萧瑟的秋风也好。 此时此刻,皇宫的四周的白色围墙上涂满了污垢,宛如一条圣洁的玉龙在泥地里打滚。 宫墙上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散发着动人的光芒, 皇宫的大门是用两块巨大的柚木雕刻而成,上面镶嵌着精美的金属花纹和镂空的图案,显得庄重而典雅。 这大概是整个皇宫外围最干净的地方了,只因这里有百余人的军卒守候。 他们看着那些脸色惨白的难民,脸上露出不忍,但更多的还是憎恨。 同为梁国人,即使他们平日里过得天差地别, 但在危难来临之际,他们没有任何区别。 这个世界上最公平的事就是每个人都会死。 不管是王公贵胄还是商贾百姓,还是乞儿难民,都是如此。 有不少军卒将视线投向远处那高大城墙,脸上露出跃跃欲试, 当然还有着几分畏惧。 乾人在他们心中一直都是不可战胜的存在,那是雄踞在东北方向的庞然大物, 平日里宛如一个沉睡的优雅美人,但只要他微微转动身体,或者轻轻抬手。 如他们这些小国就会寝食难安,无力抵抗。 如今...乾人真的来了,并且有大破梁城的趋势。 他们心里一边想着该如何抵抗乾人,争取不在这一场大变中死亡。 另一边想着,要不要打开城门迎乾人进来, 反正里外都是输,不如少死一些人。 慢慢地随着他们的思绪发散,不少军卒将视线投向了身后的朱红色大门。 大门之后是一片宽阔的庭院,地面上铺着整齐的青石板, 缝隙间有些许翠绿的青草坚韧地钻了出来。 在尽头,屹立着一座巍峨宫殿,很是气派, 屋顶覆盖着琉璃瓦,屋角高高翘起,上面挂着一串串精致的铜铃。 每当微风吹过,铜铃就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仿佛在为良辰如今的遭遇哀鸣。 大殿之内,空空如也,只有几名神游天外的太监侍女,在进行着打扫工作。 他们时不时的瞥向大门,脸上露出害怕担忧, 在他们心里,乾人下一刻就会冲杀而入,将他们迅速斩杀。 他们想要逃跑,逃离这座皇宫。 但无奈的是皇宫大门处有军卒守卫,王上也在皇宫之,他们这些奴仆又能跑去哪儿呢? 此时此刻,后店似乎传来了一声声娇笑,以及阵阵非靡声音,还有一名中年男子爽朗的笑声。 听到这个声音,太监侍女们默默将头低下,以此来掩盖眼中的愤恨。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王上居然还在贪图享乐...昏庸无道...” 就算是大难临头,他们也只敢在心里嘀咕,不敢表露分毫。 ... 后殿深处, 镂空的龙凤檀香炉弥漫着淡淡的沉香,为旖旎的宫殿平添了几分轻松写意。 大殿内十分阴暗,镂空的窗户都被黑布笼罩, 但璀璨的明珠和玛瑙镶嵌在墙壁上,犹如星河洒落,洒下阵阵光辉。 身穿玄色龙袍的梁国王上端坐于雕花乌木椅之上,神态悠然。 他的双眸深邃如海,藏着轻松满足, 微挑的唇角流露出今日的放纵,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哒哒哒的响声,每一下都扣动在周围的女子心间。 他的周围盘坐着一位位身着樱粉色罗裙的女子, 她们的容颜婉约如画,双瞳剪水,似乎能将人的魂魄吸入。 她们长发如墨,随意地披在肩上,发间别着一颗珍珠镶嵌的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摇曳。 在不远处,还有十余名与其类似的女子在大殿中央轻快着摇摆身躯, 在引得王上注视后,不免脸色羞红,发出一声声娇笑。 琥珀色的美酒盛在琉璃杯中,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在梁国王上身前长桌上,摆着数十杯美酒, 他此刻正眼神迷离地拿着手指,在女子中来回轻点。 点到谁,谁就会伸出莹莹玉手,轻轻握住琉璃杯,将其内的美酒一饮而尽。 并且适当地露出一分欲拒还迎,煞是好看。 即使这种场景已经见过千百次,梁国王上依旧大笑出声,发出一声大喝: “好!!” 说完他手拿琉璃盏,坐姿慵懒地靠在椅背之上,整个人似乎瘫软下来,变得没有骨头。 眼神也从刚刚的享受迷离变为了失措茫然,而后愈发空洞。 看着前方跳舞的十余名女子怔怔出神,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时,太监宫女焦急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十分刺耳。 “殿下,殿下,您不能去。” “殿下,王上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您不能去啊。” 很快传来了一声清脆稚嫩的声音:“滚开,我要见父皇。” 在这梁国,在这梁国皇宫,皇帝虽然不能称为皇帝,而是为王上。 但大乾也不会过分追究其细节, 所以不管是宫女太监,还是后宫嫔妃,又或者王上子嗣, 都会时不时称呼王上为陛下,也无人追究。 而此时,一名身穿华袍,大约有十一二岁的半大小子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身旁的侍女太监也不敢过分拖拽,只能在其身旁,一脸焦急地不停诉说。 但不管是那半大小子还是屋内的貌美女子,又或者是靠在椅背之上的大梁王上, 视线都没有半分移动,依旧停留在自己的领域。 貌美女子们争妍斗艳,肆意舞动着身躯, 皇帝面露迷茫,看着眼前这一奢靡景象。 而那半的小子则是面露坚毅愤恨与不甘。 视线一直停留在那名他称之为“父皇”梁国王的身上。 看着他依旧无动于衷,痴迷享受, 充满英气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与愤恨。 大军临近,国将不国,父亲还有心思吃喝玩乐。 此乃.... 昏君! 第387章 耻与同行 来到近前,闻到近前那美酒扑面而来的香味, 以及桌上菜肴传来的奢靡肉香, 充满英气的半大少年,脑海中霎时思绪纷飞。 遥想当年,父亲也曾与他说过, 要做这治世明君,开梁国万世基业,吞并其余小国,开辟霸业。 那时他还小,但牢牢记在心中。 他是梁国太子,在父亲先逝后,他理应成为梁国王上。 这梁国百万子民的生活存续将重重压在他的肩上。 想到这儿,他的眼神开始剧烈摇晃, 两只稚嫩的手掌也紧紧握在一起,不停颤动。 只不过短短几年而已,父皇为何堕落成如此模样, 这与那史书上所写的昏君有何区别? 如今梁国尚且需要父皇,出来主持大局, 朝廷大臣不来劝谏,他作为太子,理应承担如此责任。 只见他稚嫩的脸庞上渐渐露出坚毅, 眼神也从刚刚的迷茫变为坚定,握紧的双拳缓缓松开。 取而代之的是在胸前双手合十,重重作揖。 大声朗说道:“儿臣拜见父皇。” 少年的声音如同山间的清泉,清澈脆耳,在这空旷的大厅内回响。 直到此刻,那梁国王的眼神终于凝实, 微抬眼眉,瞥了一眼那因为愤怒而显得扭曲的稚嫩的脸孔。 其眼神中还带着少年独有的倔强,以及一丝丝不甘。 少年的倔强模样,让梁国王上微微一愣, 身体猛地紧绷起来,而后又慢慢放松,用略带轻佻的语气缓缓说道: “是显儿啊,有何事?” “孩儿此番前来,是想请父皇出面,主持大局。” “不是有朝堂一众大臣吗,由他们处理就好了...”梁国王上随意摆了摆手。 少年似乎说到了他不开心的地方,使得他脸上带着一些不耐烦。 听到这个答案,少年早有预料, 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慢慢变得锐利,沉声说道: “父皇,您虽名为梁国王上,但实乃我梁国皇帝陛下, 儿臣此番前来,想请父亲出面主持大局,以抗乾军, 在这皇城之外,我梁国的百姓遍地都是, 他们忍受着饥饿寒冷,以及兵临城下的恐惧。 此时此刻,儿臣希望父皇出面, 给予城中百姓信心,使他们不至于产生暴乱。 如今危难之际,朝野上下应当齐心协力,而这一切只有父皇出面才可以做到。” 称呼的改变,让这少年的话语看起来成熟许多,但声音中还是难掩稚嫩。 只见他膝盖微曲,双膝跪地,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地面之上,发出一声泣人心血的高呼: “父皇,若您再痴迷享乐,国将不国, 我梁国数百年基业,尽毁于此,您也将成为亡国之君啊..父皇。” 此话一出,大殿内的氛围顿时凝重起来, 不管是跳舞的貌美女子,还是一旁面露焦急的侍女太监, 此刻都一脸惊恐地闭上了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就连堆积在桌案旁的十余名女子,此刻也面露惶恐,匆忙站起身来到一旁, 空出了梁国王上与太子之间的距离。 不知过了多久,凝固的氛围突然被一声轻笑打破。 所有人的视线都或多或少地挪向了那里, 只见慵懒靠在椅背之上的梁国王上嘴角微微勾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眼神玩味地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梁国太子殿下。 “国将不国?亡国之君?那又如何?” 梁国太子抵住地面的额头猛地抬起, 眼神中充满着愤怒与不可置信,体内的瞳孔剧烈摇晃。 似乎有些怀疑眼前之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父亲, 他还是那个在多年前与自己说过,要做一个明君的父亲吗? 只见梁国王上伸出手,撑着扶手,慢慢站了起来, 他的身形因为过度饮酒而显得有些踉跄。 但还是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他来到梁国太子身前, 想要慢慢蹲下,但一屁股坐在地上。 即便如此狼狈,但他也毫不在乎。 他看着眼前这英姿勃发的孩子,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缓缓点了点头: “显儿啊,你是一个有担当的好孩子,只可惜生在了王室,虽然聪慧,但还太过年少。 很多事,等你长大以后才会懂,儿时的宏愿,当不得真。 这梁国,还是让他亡了吧。” 说着梁国王上缓缓抬起手,想要摸一摸儿子的脑袋, 但被梁国太子倔强地躲开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皇。 如此话语怎么能从皇帝口中说出? 城中的百姓军卒朝堂的文武大臣都在抵抗乾军,就连他这位太子也刚刚回到皇城, 而作为一国之君的父亲,居然说出了此等话语? 这让梁国太子本就脆弱的内心,裂开了一条缝隙.... 原本支撑着他来到这里的骨气也缓缓软了下来, 挺直的腰背也变得佝偻,眼神也不再是以往那般锐利,反而变得愤怒无比。 “父亲,您是梁国皇帝陛下,乃一国之主,怎可轻言放弃? 如此行径,儿臣视为懦夫,不愿与之同行。” 梁国太子仓皇地站起身,不理会王上的阻拦,径直反身离去,行进间带着踉跄。 在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脸上早已泪流满面。 他没有回头,而是用带着一些囊生囊气的声音说道: “父亲,你我为父子,也为君臣,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既然父亲骄奢淫逸,贪图享乐, 不愿意去做拯救大梁之事,那便由儿臣去做。”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梁国太子迈着沉稳而坚定的步伐,走出了后殿。 而梁国王上,以及梁国太子的父亲, 怔怔地坐在冰冷的地面之上,看着那道身影亦步亦趋地离开。 眼神中充满苦涩,无奈与不解,最后都化作了坦然一笑。 时间一点点流逝,梁国王上就那么坐在地上, 周围的太监婢女以及美貌女子都不敢上前搀扶,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发出一声轻笑,随意摆了摆手,用充满沙哑的声音缓缓说道: “都下去吧,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很快空阔冰冷的后殿内,就只剩下了梁国王上一人, 他迈动步子,从后殿中走出,来到前殿。 不知为何,他的步伐不似以往那般踉跄,而是变得坚决无比。 他来到正殿中央,看着上方高居的青铜龙椅, 以及那上面雕刻着精美装饰的台阶,眼神中充满唏嘘。 慢慢走了上去,沉稳地坐在龙椅之上。 这时,主殿的大门缓缓打开。 以梁国太子为首,率领一干文武大臣缓缓走入。 见到这一幕,梁国王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用自己听见的声音说道: “天予不取,必受其咎,如此大好机会,怎可错过?” 第388章 出城乞降 一个时辰后,原本巍峨矗立在梁城城墙上的大门发出了吱呀一声响动, 沉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露出了一道狭小的缝隙。 但这缝隙虽然狭小,但也能够使人通过。 见到这一幕,在营寨附近巡逻的乾人军卒顿时瞪大眼睛,脸上露出激动。 手中马鞭重重麾下抽打在身下的马背之上, 同时双腿夹紧马腹,身形缓缓前扑,作势就要向前冲去。 而身下战马也极为听话,在得到身上主人的命令后, 战马打了个响鼻,前腿瞬间紧绷发力, 用力在那布满鲜血的泥土地上重重一蹬。 泥土飞扬,使得空气中弥漫出一股血腥味。 战马犹如利剑一般蹿了出去, 有如此动作的不止一名军卒,粗略看去足足有数十人。 他们的眼中透露着狂热, 希望从那狭小的缝隙中穿行而过,进入到梁城之内。 他们是这卫所兵中为数不多擅长骑射的精锐,同时也身负重担, 在战阵厮杀中,他们冲杀在最前方, 在军卒撤离时,他们又会出现在队伍最后方进行断后。 而如今,梁城的城门打开,露出了一丝缝隙, 这让他们看到了先登的功劳,在向他们招手。 在大乾律中有明确的文字规定, 先登之人可占居首功,官升三级,封千户,赏银百两,家中弟子入国子监。 就算是死在城墙上,其家中子弟也可以恩荫其官职,没有后顾之忧。 在大乾开国之初,用来先登的军卒,大多都是犯了死罪的死囚, 若是获得先登之功,可以免于死罪,甚至还能获得官身。 而如今大乾式微,贫苦百姓们愈发的多了, 就连卫所军卒也饥一顿饱一顿,他们迫切的需要先登之功来翻身。 所以,以往那些死囚们如今只能在囚牢里等死,再也没有上战场立功的机会。 而如今这些卫所军卒们如疯了一般冲向那梁城的城门, 但很快,冲在最前方的一名军卒眼中闪过阵阵诧异,夹紧的马腹也渐渐松了开来。 奔跑中的战马也速度放缓, 而随着越来越多的军卒放缓行进的步伐,这场由军卒们自发而起的冲锋也暂告一段落。 他们在距离梁城城门百丈距离外徘徊, 怔怔地看着梁城城门处那一道身穿金黄色龙袍的身影。 有一些军卒是武者,视力自然极好, 能看到那金色龙袍上的四爪金龙,这昭示着此人身份不凡。 极有可能是梁国的王上。 在这大乾周围,所有小国是没有‘皇上’的,有的只是‘王上’, 身上也不能穿戴五爪金龙服饰,而是自截一指吗,变为四指。 这当然不是小国们自发而为,而是在高皇帝与文皇帝期间定下的规矩, 日月昭昭,皆为乾臣,厚土载载,皆为乾地。 只不过乾人向来看不上这些小地方,所以便由着他们存在罢了。 城门前,一名面色灰白,眼神中充满淡然的中年人,静静立在那里,浑身散发着一股萧瑟气息。 就如这城门前的枯黄色大地,沾满了血迹,变得狼狈不堪。 中年人虽然穿着体面,脸上也干净无污秽,但所有人都能察觉到他身上透露出来的狼狈。 虽然他亦步亦趋地走着,尽量让自己的步子变得缓慢, 但那时不时踉跄一下,还是昭示着他心中内心的不平静。 梁城的王上就这么走出了城池.. 朝着大前卫索军的军营走去。 这个消息很快在军营中开始蔓延, 即使是五大三粗的军卒们都面露诧异,眼中露出思索的目光。 不明白这梁国王上想要干什么? 虽然不懂,但并不妨碍他们来看热闹, 很快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内,军营外围的栅栏旁就堆满了人头。 军卒们人挤人地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那一抹缓缓前来的金黄色身影。 场面没有预想之中的嘈杂,而是一片鸦雀无声。 他们眉头紧皱,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若是草原王庭攻破大乾九边,我大乾皇帝是不是也要如他一般?出城乞降?” 不少军卒心中无声自语,莫名其妙地生出了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他们缓缓摇头,看向周围同样面露凝重的同僚,便知道他们与自己想得一样。 但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讨论,没有交谈,鸦雀无声地看着那道身影。 不知为何,他们感受到了,只有在战阵厮杀时才有的心悸。 沈子材缓缓走出军帐,漫步来到军营的栅栏前, 所有军卒都默契地让开了道路,让他走到最前方。 与那抹金黄色的身影遥遥对视。 “居然真的来了...” 他心中无声嘀咕,看着那抹金黄色的身影,脸色复杂。 不管如何,这人也是梁国名义上的王上,如今就这么被轻松地送了出来, 这让沈子材对那些商贾又忌惮了几分。 商贾在大乾算不得什么,但在这梁国却可以操控王上的生死。 当然,更多的功劳还是他大军压境,给梁国那些权贵带来的浓浓压迫感。 此时此刻那抹金黄色的身影已经穿过了披坚执锐的战马军卒,来到距离军营不远处。 直至此刻,他才神情复杂地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凝滞,落在沈子材身上。 此人器宇不凡,身上带着一股书卷气,而且身穿便服,看样子是这乾人军队的首领。 “本王...” 很快,带着孤寂干涩的声音,从他的嗓子眼中挤了出来。 似乎连那王上都有些诧异,自己的声音为何变成了如此模样, 他记得以往都是雄浑无比,中气十足。 如今倒像是一腐朽老者。 想到这儿,那王上自嘲一笑,看了看脚下的泥土污垢, 以及那被污染了的龙袍下摆,缓缓摇头,继续开口。 “本王为梁国王上,今来阵前请罪,还望大乾天兵退却,还梁国百姓一个安宁。”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安静的土地之上,却清晰可闻。 不少军卒神情复杂,脸上露出不忍, 不管是王上也好,皇上也罢,这都象征着一个国家最高的皇权。 但如今却如此委曲求全,这让他们心中不适, 就连沈子材也是如此,心中充满怪异,但同时他藏在袖口中的拳头也紧紧握起。 这种居高临下随意决定他人生死的感觉,让他沉醉。 第389章 梁寇 梁国王上见乾国将军没有给出答复,轻笑一声, 缓缓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向周围的高大军卒。 由于他们都在战马之上,他只能微微仰起脖子,才能看清他们的全部面貌。 当看到那精美绝伦,带着肃杀之气,还沾染着一些鲜血的黑色甲胄时, 他眼中闪过了一丝沉迷, “若本王手中有三千军卒,那这梁国什么时候轮到那些人说话? 本王将率领军卒杀得人头滚滚,让这些附骨之疽尽数消亡。” 想着想着,他忽然觉得有些无趣,脸上出现了一些自嘲。 如此美梦,他已经做了好些年了, 那终归只是梦,没有实现的可能。 更何况,离开梁城那座王宫的他犹如丧家之犬, 即便他是王上,但在这些乾人以及梁国人眼中,不算什么。 他侧头看了看一旁的军卒,缓缓抬起手,捂住眼睛,看清那人的面貌。 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 长相憨厚,肤色蜡黄,脸上还有着少许胡须,但这些都掩盖不住他脸上的稚嫩。 “乾国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王上缓缓开口。 不知为何,他脸上破天荒地出现了一丝笑意。 那乾人军卒被这问题问的有些慌了神, 眼中闪过一丝局促,右手狠狠地握住马刀。 若是有人与他作对厮杀,那他竟然不会害怕。 但如今这梁国的王上居然问他叫什么名字? 他该说吗?他应该说什么? 一时间这名军卒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作答。 但见那梁国王上一直注视着他,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他终于下定决心,干净而简洁地开口。 “陆铁。” “陆铁?”梁国王上喃喃的念着这个名字,脸上露出好奇: “很简单的名字,有什么寓意吗?” “没有寓意...父亲生我时家中缺铁,所以我便叫陆铁。”那名军卒的紧张情绪缓解了许多,回答道。 梁国王上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铁在梁国也是珍贵之物,寻常人家也不多。 上好的精铁更是稀缺,到就连他的王宫也没有多少。 “那现在还缺铁吗?” 陆铁点了点头,但很快眼神变得警惕,又重重摇了摇头,右手的长刀出鞘三寸,冷冷说道: “打探军情?梁国派王上来打探军情是否有些太过浪费?” 作为一名乾人,陆铁自然知道铁是何等珍贵之物。 而若是百姓家中不缺铁,那朝廷军中自然也不会缺铁,这是很重要的讯息。 也是他作为精锐军卒应该有所警惕。 那梁国王上猛的一愣,随即脸上露出释然,缓缓摇摇头,低声自语: “乾人与我梁国人就是不同,一名普通军卒尚且如此聪慧,我梁国人...不提也罢。” 他的声音虽然小,但瞒不过陆铁,也使得他脸色变得怪异无比。 这梁国王上倒是有些意思,只是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陆铁小兄弟,你为何参军?为何又来这梁地?” 那中年王上似乎感觉有些累, 便将右手放了下来,换为左手遮挡眼睛,同时侧了侧身体,希望避过那刺目的阳光。 只是他的声音没有丝毫变化,沙哑中带着疲惫与释然。 陆铁面露警惕,将视线从梁国王上身上挪开,看向军营中的主将。 按理来说,此刻连国王上应该与陆将军相对而坐,洽谈国事。 而不是与他一个不起眼的小卒在这里谈天说地。 见那梁国王上还在等着他回答,陆铁沉吟片刻,缓缓说道: “你不要白费力气了,我不会告诉你的。” 那梁国王上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但随即嘴角的微笑开始慢慢扩大。 一串爽朗的笑声从他嘴中传出,向外蔓延。 “乾国,好一个乾国,不愧为泱泱大国, 本王虽不知你们来此为何,但本王心服口服。” 他的声音恢复了雄浑,显得中气十足, 似乎又变回了那坐于王座之上的梁国王者,睥睨天下。 他侧头看向陆铁,朗声说道: “陆铁小兄弟,你可能不知,某这王上形同虚设,犹如傀儡。” 陆铁撇了撇嘴,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心里小声嘀咕:“我知道。” “今日是你我初次相见,我年长你几岁, 本应送你一些礼物,但今日出来的匆忙, 没有带什么东西,倒是有些见笑了。” 不知为何,陆铁听到梁国王上说这话后,心中怪异无比,神情也慢慢变得郑重。 只因此人身上的气势变了,没有了刚才虚无缥缈的虚弱,而是变得充满威严。 神情也变得肃穆,就连军中的一些大人们也无法与之相比。 陆铁握紧长刀的手心渗出一层细汗,犹豫着要不要拔出长刀以做准备。 但下一刻,那梁国王上所说之话,让他充满惊愕。 “既然本王没有什么可送你的,那就送你一先登之功吧。” 西北的阳光虽然柔和,但格外炽热,照耀在大地之上,掀起了一片光亮。 梁国王上缓缓将手臂放了下来,任由太阳照射在自己脸上, 但这挡不住他脸上的决绝与沉重。 望着大地上的一片狼藉,以及那不时从土地中渗出来的鲜血,心中与脸上都充满了无尽哀伤。 再看向那高大的梁国城池,取而代之的是痛苦。 他本应身穿龙袍,站在万人之上,受万人敬仰,掌控万万人生死大权, 但如今却犹如丧家之犬,孤身一人出城迎敌,徒作笑料。 “既然这梁国已是如此模样,那便让他消亡吧,早在很久之前, 朕就曾经想过,将这梁国上下商贾权贵大杀一空, 好让朕重掌大权,老百姓过得不那么困苦。 但朕想了许多年,一直未曾找到机会, 手中也无兵卒,也无钱粮,或许只是我的痴心妄想。” “但今日,我看到了机会, 你们乾人以往是傲慢的,向来不屑于来梁地, 但你们不知道,这梁地在我等梁人看来,视如珍宝。 如今...他毁了。” 梁国王上自我称呼的改变,让他的气势为之一振,不再是刚刚的气势内敛,反而锋芒大盛。 就在周围军卒不明所以之时, 他缓缓转头,将视线投放在梁城那高大城门之上。 脸上露出一丝丝释然,还带着一丝可惜, 他的眼神开始剧烈摇晃,前方的世界变得晶莹模糊。 但这改变不了,他早已下定了决心。 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 “朕命尔等大开城门!!!” “今日借乾人之手,灭我梁地,屠我梁寇!” 第390章 梁国的刀,同样锋利 梁国城门之后是数以千计的禁军,平日里保护梁城的安全。 如今王上出城,他们自然要守在城门处,不 管是迎接王上归来,还是迎接乾军的攻打。 都需要他们在此。 但此刻,微弱的声音穿透过泛着湿红的大地,透过城门的缝隙缓缓进入其内。 让这靠近城门处的禁军脸色一变,神情变得肃穆。 江布是这些禁军的副驾,手里有心腹五百军卒。 他此刻与这支禁军的统领站在一起, 落后半个身位,听到这个声音后,脸色一变, 身体微微前倾,沉声说道:“大人,王上是疯了吗?” 那禁军统领是一中年大汉,肤色黝黑,脸上有着一道伤疤, 宽阔的手掌握着腰间长剑,身上披着美轮美奂的甲胄,倒是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他侧头看向江布,脸上露出不屑:“你说的没错,王上是疯了。” “那我们?” “我等奉太子殿下,首辅大人之命在此守城,如何能打开城门?”中年大汉反问。 江布脸上恢复了平静,慢慢点了点头,有些唏嘘的说道: “是啊,如今皇宫大内坐着的乃是太子殿下,王上此去,想来一去不还。 不管陛下能不能逃过此劫,我等还要尽心尽力辅佐太子殿下,保卫着梁国都城。” 不知为何,中年大汉脸上露出一丝嘲讽,浑厚的声音也变得低不可闻: “江布,太子殿下尚且年幼,不知政事,我等还需听从首辅大人政令,方才稳妥。” 江布脸上面露恍然,随即重重点头: “大人说的是,是江布疏忽了,一个小孩子能懂什么?” 虽然此话大为不敬,但中年大汉听后却没有丝毫不悦脸上反而露出笑容。 “是啊,沐猴而冠罢了,一个小孩子能懂什么? 就算是做错了事,也可以得到原谅。” “大人...您说的是?”江布脸上露出疑惑,缓缓问道。 中年大汉没有解释,而是将侧过的头摆正看向城门方向, 那里有着一丝缝隙,能依稀地看到远处那抹金黄色身影。 此刻他正拄着长剑立在那里,怔怔地看着城门。 二人似乎相隔百丈开始对视,但中年大汉并没有执行梁国王上的命令,而是挥了挥手,下令道: “关城门。” 这时,作为副将的江布向前一步,出声制止:“且慢。” 中年大汉眉头一皱,缓缓转动头颅看向江布: “何事?” 江布脸上露出局促,有些干枯的右手握着长刀刀柄,随意摩挲了几下, “大人,属下向来听闻乾军制式长刀冠绝天下, 如今想亲自见一见,感受其长刀之锋利, 不知大人可否给属下这个机会。” 中年统领眼睛顿时眯了起来,脸色一变,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紧紧握住了腰间长剑。 其周围不少敬畏军卒的脸色也变了,看向江布的眼中有些怀疑。 “江大人多日守城是有些迷糊了吗? 不知道统领大人乃是只会练剑,不会使刀的花架子吗? 如今还亲自夸奖大乾制式长刀,这是在打统领大人的脸啊。” 果不其然,中年统领腰间长剑出鞘三寸,眼神中散发着寒芒, 直直地盯着这位向来恪尽职守的下属,问道: “你想如何做?” 江布哂然一笑,视线转动,同样看向那道微小缝隙,只 见在那里有一年轻黑甲乾人骑兵策马狂奔, 向着城门奔涌而来,那是陆铁。 “自然是出城迎敌,国破山河在, 我梁国男儿岂有在城池内苟且偷生,让陛下独自迎敌之道理。” 正说着,江布将腰间长刀抽出大半,锐利的寒芒一闪而过。 这长刀不似乾人长刀那般黝黑,厚重,反而薄如蝉翼,是亮银色的,充满轻盈。 “还要看一看我梁国长刀与乾国长刀孰高孰低。” 中年统领,又将手中长剑出鞘三寸,露出大半锋芒: “江布,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朝廷命令我等守城,不是让你意气用事。” 江布脸上没有了刚才的小心翼翼,浑身带着一股轻松, 只见他略带轻佻的看了一眼城门,又看向那出鞘的长剑, “大人,剑在战场之上,并不受到军卒喜爱,你可知为何?” 不等中年统领回答江布继续说道: “剑走轻灵刀走杀伐,我等军卒走的是刚猛杀伐之路,刀是用来砍人杀敌,用剑算什么?” “沐猴而冠罢了。” 江布脸上第一次出现讥笑: “就如统领你,身体长得魁梧,但用的乃是纤细长剑,还不会武功, 如今看来,脑子也不那么好,怪不得城中的大人物们对你颇为信任。” 长刀缓缓出鞘,一股凌厉而冷酷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直至露出刀尖。 犀利如针,透出丝丝寒意。 握住刀柄的手指紧实有力,掌心微微出汗,显示着他自身的紧张与不平静。 下一刻,刀身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划破空气的声音清脆而刺耳, 长刀划破血肉的声音,清晰可闻,似乎还有斩断骨头那清脆的响动。 中年统领眼神一愣,随即便见到眼前的世界开始翻滚,高度一点点降低,最后落在大地之上。 发出“咕噜”一声响动。 “我这是..” 他还未想明白发生了什么,眼前便已被漆黑笼罩。 江布手拿长刀,横于半空,看着上方缓缓滴落的鲜红血液,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梁地之刀,也颇为锋利,未尝不能与乾军一战。” 话音落下,惨叫声此起彼伏,只见周围上千近卫军中,有不少人拔出腰间长刀,砍向身旁的同伴。 淡银色的刀身刺入血肉,再次出现后,已变得鲜红。 见到这一幕的江布,轻轻扯动脸上肌肉,露出一个不似笑容的微笑, 着那道依旧站立的无头身体,喃喃自语: “窃国者侯,窃钩者诛。” 慢慢他的声音变得苦涩坚定,神情也愈发锐利, 手中长刀缓缓落下,其上鲜血滴答滴答地落在地面。 在这嘈杂的砍杀声中并不起眼。 他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说道: “梁国民风淳朴,盗窃乱贼而不作,但出国之大盗,某不知如何做,唯有一杀了之。” 第391章 大梁书 梁国王上站在土红色的大地之上,手拄长剑,一脸期盼地看着那座漆黑色城门。 终于,在他期盼的目光下,两扇漆黑色大门缓缓颤动,发出生涩的异象。 其上的缝隙慢慢扩大,露出了其后的一道道身影。 梁国王上将眼睛眯了起来,这样能使他看得更真切。 那是一个个身上浴血的梁国勇士,也是梁国军卒, 至于领头之人也没有让他失望,是他熟悉的江布。 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发自真心的笑容: “看来在这梁国,还有忠心于朕之人,朕不孤。” 这时远处传来呼喊,梁国皇帝侧过头去,想要倾听一番。 但周围沉重的马蹄声已经填满了他的心绪,让他无法听到其他声音。 这让他感觉有些可惜。 但这也没什么,自从他继位以来,让他可惜的事情太多了。 诸多忠君之士他保不住,国家命脉他保不住,选贤取士他保不住。 如今,就连这安于一隅苟延残喘的家国天下,他也保不住。 “朕虽为大梁皇帝,但这一生有诸多遗憾, 但好在临终之时,办了一件大事。 只可惜,朕贵为天子,不能与显儿诉说, 我不是一个好皇帝,也不是一个好父亲。” 皇帝脸上充满唏嘘,眼神中锐利的光芒愈发柔和。 似是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 那时父皇驾崩,他心里没有丝毫痛苦,反而暗暗窃喜。 整日浑浑噩噩的君王终于死了, 这天下终将交由他来掌控,那时他雄心壮志,野心勃勃。 势必要将不作为,只知骄奢淫逸的父皇比下去,成为这大梁的中兴之君。 他想使这全国摆脱大乾的阴影笼罩, 让梁国的百姓吃得饱穿得暖,使得梁国再次变得富强。 但... “呵..朕错了,大错特错。” 梁国王上环顾四周,周围无一梁人,尽是乾人。 身为皇帝,居然只身出城求和,滑天下之大稽。 他侧头看了看手中长剑,眼中意味难明,喃喃自语: “这剑...朕也不大会使,只是向那舞姬暗中讨教了两招,好似是这么握。” 他右手向前抓握,将长剑横于胸前,而后又将剑尖搭在了自己左肩之上。 做完这一切,他又轻轻滑动了两下,使得间接在自己的金色龙袍上摩擦。 “嗯....应当是这样,戏文中都是如此演的,朕今日特意挑了一把锋锐长剑,希望能干脆一些。” ... 站在军营中的沈子畅见到了这一幕,眼神不禁眯了起来,顿时感觉心中寒意加剧。 他再一次感觉自己犹如大海中的扁舟,十分渺小,任人操控。 他虽为卫所军主将,施行之法乃武院之策, 所用之兵乃江南卫所之人,所用之军资乃世家大族所予。 不止一次,让他感觉自己就如那棋盘中的“卒”, 只能前进冲杀不可回头,任人操控。 直到来到这梁地后才有所好转, 一座座城池,在他的指挥下攻破,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睥睨天下的豪气, 也明白了为何史书上那些善战之将为何皆是行事不羁,狂妄至极。 只因这种一言定他人生死的感觉太过美妙,每一次战胜都让他心中的骄傲多上几分。 但今日,他又感受到了那种阵阵寒意, 梁国已被他视作囊中之物,就算是西军不予帮忙,两日后工程器械到达,梁城必破。 但如今这梁国王上横插一脚,让他又找回了那种身为棋子的感觉。 没错,他又成为了棋子,局势再一次失控了。 视线尽头,苍茫的大地上,一片沉寂和庄重的气氛笼罩。 战马扬起的尘埃,迷蒙了远处的视线。 依稀能见到那里站着一个身穿黄袍的皇帝,他的身影在视线中显得孤独且沉重。 远处,梁国城内有百余银甲骑兵,浑身染血从城内冲杀而出,迎战大乾的黑甲铁骑。 风轻抚苍茫大地,悲凉之意弥漫,人生有太多不如意,此刻都随风飘散了... 梁国王的眼神深邃而哀伤,仿佛承载了太多的苦难与无奈。 他的手紧紧握着剑柄,剑身闪烁着冷光,阳光照射而下,映照出他那有些苍老的面容,以及两鬓斑白的白发。 “朕年过三十,居然已如老朽一般,满头白发。” 他缓缓转动身体,将背部对着大梁国都, 身后是梁国的江山社稷,有梁国的黎民百姓,还有梁国数百年来的基业。 今日之后,这一切都将化为飞灰,不复存在, 他为帝王,不忍直视。 身前则是波涛汹涌的大乾天兵,是无法逆转的宿命。 可笑的是,身前身后他皆无法掌控。 此时他能掌控的,只有手中一把长剑尔。 他缓缓抬起手中的剑,剑尖指向苍穹,仿佛在大骂苍天,命运不公。 他的身影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高大孤独,风吹起他的衣袍,仿佛是大地对他进行最后的告别。 远处的山峦此起彼伏,若隐若现,如他的人生一般充满曲折。 他的眼神深邃而哀伤,最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释然。 “朕,已经尽力了。” “大争之世,强则强,弱则亡, 梁国不如大乾富有,不如草原王庭悍勇,能拿得出手的....” 他侧头看了看身后那百余名银甲骑兵,面露不忍,又慢慢转过头。 “只有这百余人罢了,其余的....不提也罢。” “朕,累了。” 而后,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按照戏本中的动作,将长剑放在自己的脖颈之上,轻轻滑了下来。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黄袍和大地, 他的身形一个踉跄,向前迈出一步,但还是摇摇晃晃站在大地之上。 他低头看着喷涌而出的鲜血,眼中露出诧异, 虽然发不出声音,但还是在心中无声自语: “这就是朕的鲜血,似乎与百姓军卒们的血液没什么不同。” 血液一点点流失,他的视线也变得模糊,身形再次摇晃起来,但他依旧用长剑撑住身体。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缓缓抬头,露出大半眼白,怔怔地看着乾军营地。 发出一声不似人的声音:“大乾,请务必人头滚滚。” 他的身体无力地倒下,手中长剑掉落在地,发出一声颤鸣。 而他的身躯则发出了一声闷响.... 远处还在冲锋的江布见到这一幕,眼神刹那间变得血红,颤声发出一声低嚎。 “陛下,请慢行,等等臣。” “大乾光汉三年秋,葭月十七日, 大梁最后一位皇帝自刎梁城外,百余骑兵忠勇,同赴死。 梁都,破。” ——《大梁书终卷》 第392章 去人留地 秋风萧瑟,甲胄的碰撞声与战马,轻踏大地的声音缓缓响起, 沈子材骑乘一匹高头大马缓缓而来。 在那已经堆积了些许风沙的黄色身影旁驻足停留, 依稀还能见到其眼中的释然。 沈子材面色铁青,慢慢挪开视线, 看向了那不远处的高大梁城,嘴唇紧抿,眼神锐利深邃。 有梁国王上的命令,又加之叛军辅佐,梁国国都的大门被堂而皇之地打开。 乾军如潮水一般涌入,轻松占领了这国都的城门城楼。 但沈子材心里却没有丝毫喜悦,有的只是无尽寒意,与那言之不尽的屈辱。 他本能凭借自己的军事才华堂堂正正地攻入梁城, 如今却因此人之死, 而让他变得犹如那跳梁小丑,滑稽不堪。 大梁虽为小国,其皇帝自称大王,但也为天子。 怎可拔剑自刎于国都之外!! 每每想到这,都让沈子材握住马缰的手微微颤动。 可以想象,他沈子材的名字要随着大梁, 一同载入史册,遗臭万年。 比之那当街弑帝的司马也好不到哪去, “梁主孤身一人出城求和,乾主帅沈子材不许,先主独行上, 见其死,城门大开,百余骑荡而出,同死。” 沈子材甚至已经想好了史料记载,虽然这与事实大相径庭。 但不管是乾人修史还是梁人修史,都不会将国家大权旁落之事记载于书册之上。 更不会在史料上记载,梁皇主动打开城门,意引乾军入城,大开杀戒。 所以,沈子材深知... 梁皇之死这个骂名他背定了。 想到这儿,他的眼中越发愤怒, 他本为读书人,虽行军伍之事,但成为一名只知杀伐的武夫并不是他的目的。 他原本想要借此机会成为勋贵,一跃成为朝堂超品。 再来谋得朝中职位,那便简单得多, 就如那林青,封侯后身居兵部与五军都督府要职。 他本可如此,但如今似乎一切如梦似幻,化为泡影。 他恨不得将眼前这人的尸身挫骨扬灰,兵马践踏,但他不能。 皇帝再小也是帝皇,天子有天子的死法,不可随意欺辱。 他此行的诟病已经够多了,若是再行此事, 不管是草原王庭还是大乾皇室,都不会饶了他。 无他,天子威严,皇家权威不可触犯。 深吸了一口气,沈子材眼中的愤怒被凝重取而代之,轻轻挥了挥手: “厚葬。” “是!” 即使千般不愿,沈子材还是下了命令,在这之后他感受到了一股笼罩全身心的疲惫。 兵者,行常人所不能行,决常人所不能决。 在这一刻,他又深深体悟到了这句话。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 谁也想不到梁国皇帝会在战场之上,自刎于阵前, 并且大开自家城门.... 这让沈子材觉得,世间变幻不过如此,天下英豪如过江之鲫,谁都不能小觑。 一个小国的王上,能给他带来如此麻烦,让他几乎绝了前路。 这是他从来没有设想过的道路。 就在他来回思索下一步该如何做事,身旁一名中年军卒缓缓迈步,来到战马之前。 压低声音沉声说道:“将军,梁国城门大开,还请速速决断。” 沈子材瞥了这中年人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没有发作。 此人虽为亲兵,但实则是王家派给他的幕僚之一, 不管是军械粮草调动还是军卒调动,此人都出力颇多。 深吸了一口气,他沉声说道:“让本将想一想,这梁皇的死,有些棘手。” 中年人将视线挪动到梁皇的身躯之上,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 又看向那高大的梁都,缓缓摇了摇头。 他又走近了一些轻声说道: “将军,在你面前本有两条路,一为从军二为入朝为官。 但如今一条路已然堵死,不如将另一条路走到极致。” 沈子材怒目相对,但那中年人只是慢慢解释: “将军,想必你我都清楚,此事一经发生,您已经自绝于朝堂。 若强行为之,破绽太大,日后可能会不得善终。” 在大乾,不管是六部九卿,还是京城京官,又或者是郡城府的蝇头小官, 其身下所坐位置都受人惦记,若是自身有了极大污点以及破绽, 那竟然会受到他人攻讦,被轻易拉下马来。 如此一来反倒得不偿失。 沈子材的脸色首次出现暗淡,他自诩为聪明人,又如何会不知此事? 他看向那中年人问道:“既然如此,王先生心中何想,可与某诉说一二。” 如今此种局面对于卫所军来说一片大好, 但对于他沈子材来说,可谓是糟糕透顶。 即使千般不愿,但他还是希望借助王家人聪明的脑子,找到破局之法。 “还是于某先前说得一般无二,将一条路走到极致。 迫使皇帝死于阵前,对于文臣来说是极大的污点,足够遗臭万年, 但对于一个武将来说,未必不是坏事。 自古以来,能臣猛将都毁誉参半,尤其是那些能征善战的将军, 他们在朝堂之上束手束脚,处处吃瘪,所以在面对敌军时难免有些放肆。 大肆杀戮,杀俘虏,屠城之事屡见不鲜, 彼此皇帝与之一比,倒是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只是在士林朝堂中名声会不好听,但在民间百姓看来,这或许会引起不同的反响。” 中年人眼神愈发深邃,眼中闪过思索,逼死皇帝或许是快速扬名大乾的另一条路。 能让眼前这沈子材迅速与靖安侯林青相媲美,在民间响起巨大声势。 如此一来,坏事或许能变成好事。 见沈子材面露思索,他决定趁热打铁,继续说道: “将军,战国时期,多国征战,共死伤两百万余, 其中杀神破城七十余座,杀敌百万余,占其半壁, 还曾有一举坑杀四十万军卒此等惊世骇俗之举,如今想想我等还有些胆寒。 但这非但没有让其成为后世笑柄,享万世骂名, 反而将其名垂千古,得忠君之名,在先朝甚至位列仙般,朝廷将其列为神将。” 听到此话,沈子材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浑身散发着阵阵杀气,死死盯着中年人寒声问道: “你想说什么?” 中年人深吸了口气:“某想说,既然已经做了,那便斩草除根不做不休, 既然将军想要将此事偃旗息鼓,那便只能掀起更大浪潮,以此来湮灭那些小浪潮。” “有话直说。” “去人留地,屠城。” 第393章 马缰 “屠城?” 听到此话的沈子材眼睛顿时眯了起来,脸庞抽搐了几下,心中涌现出了无尽寒意。 他慢慢转动脑袋,将视线停留在那中年人淡然的脸庞之上,心中涌现出种种怀疑: “莫非这才是国内大人们的真正目的?只是...我不知道?” 同时他又在心里考量此举对他是何利弊,对国内的大人们又有何好处? 中年人见沈子材面露思索, 也不曾打扰,不曾催促,就那么默默站在那里静静等候。 屠城这种事不管对谁来说此举都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更何况是初次领兵的沈子材,而且他打心底里还是个读书人。 看着周围来回奔走拆卸营地的军卒,沈子材愈发觉得, 虽然西出三国是靖安侯定下的策略,但或许也是国内的大人们将计就计。 不光是为了夺取其三国财富,更多的是想找一块彻底掌控的土地。 如此一来,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方才稳妥。 事实上,中原王朝的不少地方原本都是那些大族占据, 如原本的江南地带,南越,还有海外诸岛, 他们早在百年前千年前就迁居到此地,赶走了异族。 若是中原大地出现了新的王朝,他们也极为配合,改弦易辙罢了。 三百年前大乾王朝建立,太祖高皇帝北进南下,收取大片失地,完成了南北统一。 其中南越便是传檄而定,只因在那里有诸多世家大族扎根,他们以贵族的形式存在。 大乾立国后,虽然没了贵族的名头, 但南越的土地土人还是归他们控制。 想到了这些,沈子材心中不禁有些怀疑, 那些大族是否想要故技重施,夺取一块自留地。 随即他脑海中浮现出了大乾的种种地图,以及西南小国与西域地带。 不得不说,梁国所处的地理位置非常好, 向南可出海,向西可入西域,离大乾的京城又极为遥远。 若是谋得此地, 不用想也知道,朝廷对其的掌控力也会降为最低。 沈子材已经在心中认定,这就是世家大族的目的所在。 兵马钱粮他们不缺,三国的财富虽然多, 但在这些传承悠久的家族来看,还真不算什么。 毕竟钱到了一定地步,若是不能转化为自身实力,则完全无用。 吃喝玩乐能花多少? 更何况大乾如今珍贵的一些瓷器,窑器,以及生产珍贵物件的工坊都或多或少被这些人控制。 想要多少便有多少,想要花钱确实有些困难。 沈子材眼中闪过一丝阴郁,牙齿轻咬舌尖,疼痛感顿时袭来,让他清醒了许多。 “可恶,此事我事先并不知情,若是事先知晓此事,也可从容几分,不至于如此慌不择路,白得骂名。” 想着想着他,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外姓人终究是外姓人。 即使他在琅琊王氏多年,也不是其本家人,对于琅琊王氏最核心的决策根本无从接触。 只能被动而为。 如今,真要行那伤天害理,遗臭万年之事吗.. 沈子材有些犹豫,杀一些百姓军卒,甚至俘虏,他都是没有心理负担的,只因那太少了。 而如今因为他的谋略,一路行来,不少百姓都冲入了梁城之中, 此时的梁城要比几日前的梁城人口要多少数倍不止,其中大部分是居无定所的百姓。 若是将其坑杀一空,那他的名声可真就名传大乾了。 虽然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但他也不想通过如此方法。 而就在此时,中间人见他脸上闪过阴郁,发出了一声轻笑,淡淡说道: “将军,您在想什么?” 沈子材听到他的声音,脸色愈发阴沉,心中无声自语: “平白无故多了这么多幕僚,我早该想到的...” 他强行扯出一丝笑容,只是脸上带着些许不自然: “去人流地,这是先前就定下的吗?” 沈子材此刻心如古井无波,既然如今他已经陷入了被动,那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接发问。 中年人似乎也没有预料到他会如此直接,神情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露出赞赏: “将军不愧是知兵之,化被动为主动的本事倒是不弱。” “某想说,天下没有既定好的方略,万事万物都在变化,在出发前,二爷与我等谋划了十一种方略以作备选, 如今去人留得是最适合的罢了,若是这梁国王尚不死,事情要简单得多。 挟天子以令百姓,只需要杀一些梁国的掌权之人罢了。 而如今梁国王上已死,梁国太子尚且年幼,并无任何威望,想要扶持他难上加难。 如此一来,不如斩草除根,去人留地,来个干脆利索。” 中年人说这话时,神情一脸轻松, 几十万条人命在他眼中视如草芥,这又让沈子材心中一寒。 他能从这中年人的口中听出一些意味,这不是在与他商量, 而是作出了决定,告知于他。 他决定与否并不重要,军卒们都会去做。 而其中关键是,他若是点头,那便是这场大劫的罪魁祸首。 想着想着他自嘲一笑,他不同意又能如何呢? 他是这支卫所军的统领,若是立下战功,那他将首当其冲。 而卫所军若是犯下罪责,也同样如此。 沈子材眼帘低垂,体内闪过一丝狠辣,既然已经自绝于朝堂,那便走另一条路吧。 他顿了,顿沉声开口,刚说出口的声音,让他都微微一愣。 这声音带着沙哑,带着苍老,似乎还有着将死之人独有的释然。 “那便如此吧,效仿杀神所行之事,坑杀城内之人。” 此话一出,中年人眉头舒展, “不知将军所说,包不包含城内百姓?” “当然包括。” 沈子材调转马身,将视线投向那巍峨的梁城,其眼中闪过阵阵锋锐。 中年人嘴角出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将军可能误会了,若是将百姓都杀了,这梁城也徒有其表,大人们是不会喜欢的。” 沈子材眼中闪过一丝寒芒,猛的转头,死死的盯着他: “那该如何?” “这梁国的百姓掀不起什么风浪,留着便是,只需要将其城内权贵,商贾,官员,读书人尽数斩杀即可。 如此一来,百姓们非但不会怨恨我们,反而会拍手称快。 某可是早就听闻,这梁国百姓深受其害。” 沈子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过了许久才缓缓点头:“便如你所说吧。” 等他转过身后,心中一块巨石落地,但他却紧紧握住缰绳!! 秋风吹过额头,使得那里的细汗带来一丝凉意, 他觉得此刻自己就如这身下战马,被一根缰绳勒住, 一旦心里有别的心思,便会被勒紧缰绳,以作惩戒。 第394章 大逆不道之举 梁国皇宫之内,此刻已经一片寂寥。 宫女太监们四处奔走,仓皇逃命, 宫里许多金银首饰,瓶瓶罐罐都被他们用包裹带走。 但当他们来到皇城大门时,见到那森严的银甲守卫,又让他们心生惧意,慢慢退回了皇宫。 寻找别的出入口。 此时在皇城大门前,一辆辆马车从梁城各地赶来,在此汇聚。 聚集在城墙周围的百姓们也被银甲守卫驱赶,露出了周围的空地。 随着马车车帘一个个掀开,走出了一个个衣着不凡雍容华贵的贵人。 他们有的是面露沉着的中年人,有的是风韵犹存的美妇人,还有胡子花白的老者。 但不管如何,他们身上都有着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胆识。 他们有的是城内商行的大掌柜, 有的是其幕后东家,有的是梁国勋贵,还有一位位早已致仕但威望犹存的官员。 此时他们虽然表现得云淡风轻,但若细细看去,还能看到其眼中的凝重之色。 乾军已经攻破城门,如今牢牢占据了城楼,只不过没有继续向城内进攻。 这给了他们喘息之机,他们来到这皇城,乃是进行最后的商议决策。 是战是降,会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内抉择而出。 皇宫大内,最中央的大殿中, 梁国太子高居于龙椅之上,身穿一身华丽龙袍。 此前他为太子,并无定制龙袍,所以此刻这龙袍穿在他身上倒是显得有些肥大。 而且穿上这梦寐以求的衣服,梁国太子并没有想象中的兴奋。 只因在半个时辰前,他的父皇死在了城外。 据军卒传来的消息来看,是他的父皇命令禁卫军副统领打开城门,让乾军冲入其中。 这让他的脸色极为阴沉, 原本父皇的死,应该让他悲伤,但此刻他只有愤怒。 那个只知吃喝玩乐的男人葬送了梁城,葬送了大梁! “昏君..昏君...” 梁国太子坐于龙椅之上,稚嫩的手掌紧紧抓着扶手上的龙头,手指已经被攥得发白。 一股难以言喻的慌乱笼罩了他,梁城已经被乾军攻入,那这皇城还远吗? “谁能告诉孤,乾军为何要来攻打我大梁?我大梁做了何等错事?” 他稚嫩的声音在这大殿内回响,迫切地想要听到答案。 但放眼望去,站在大殿中的文武大臣们, 要么神游天外,要么窃窃私语。 根本没有将视线投过来的意思,那甚至就连那周围的守卫军卒,也不曾将视线投过来。 这让梁国太子感受到了一股难言的孤独, 他用力拍了拍身侧的扶手,加重了声音语气: “告诉孤,大梁到底做错了什么,孤又该如何做?” 可文武大臣的反应再次让他失望了, 即便他已经用出了全部声音,但文武大臣们似乎没有察觉到他一般。 依旧在忙着自己的事情。 正当梁国太子想要站起身,发出一声大喝时,宫殿的大门被重重推开。 映入眼帘的是几名身披银甲,面露凶悍的魁梧大汉。 其身后跟随着百余名军,就这么从大门蜂拥而入,迅速站在大殿两旁,静静守候。 梁国太子见到这一幕,几乎目眦欲裂,又拍了拍扶手: “谁让你们进来的,没看到孤在议事吗?滚出去,滚出去!” 但他稚嫩的咆哮声依旧没有引起任何关注,所有文武大臣的视线都投向殿外。 只见从大门透出的阳光中,缓缓走出了十几道身影。 他们脸上古井无波,充满淡然,似乎有着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 见他们入殿,文武大臣们顿时安静了下来, 快速向两边涌去,分出了一行通道供他们通过。 直到他们站在大殿最前方,文武大臣们才逐渐合拢重回一体。 梁国太子见到这一幕,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寒,将身体向着龙以内缩了缩。 这次他变聪明了,没有发生喝问,而是决定静观其变。 大臣中一名身穿绯袍的官员眉头紧皱,看向人群内的安丞问道: “安大人,此番前去,那乾军将领如何?” 安丞还是如以往那般朴素打扮,只是脸上带着几分胸有成竹, 他的视线随即望去看,向在场的诸位大人朗声说道: “还请诸位大人放心,那梁国将领虽然年轻,但行事作风稳重老练, 在老夫的多方劝说之下,那将领已经答应了我,只要我等臣服于大乾,那便可保身家性命无恙。” 此话一出,大殿内原本凝重的氛围,顿时轻松了许多,不少文武大臣都重重松了口气。 他们如今害怕的就是身家性命不保,毕竟大乾已经多年没有露出獠牙,人们并不知道他的胃口有多大。 “还有什么条件?”先前说话那绯袍官员再次问道,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在场之人都不是傻子,都是掌权一方,暗地里控制着梁国命脉的存在, 仅仅是臣服,还不能让那乾国将领饶他们一命,定然还有其他条件。 安丞沉默地点了点头:“条件当然有,但...此条件若说简单也十分简单,若说困难则难于登天。” “到底是什么?时间紧迫,安大人请不要卖关子了。”人群中有人高声发问。 安丞顿时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两期才缓缓开口: “那乾人将领的幕僚曾对我说,梁国王上与太子不忍城破, 一人自刎于战阵之前,一人自刎于皇宫之内, 皇室宗亲,宫中嫔妃不忍受辱,皆自刎。” 此话一出,原本高坐于龙椅之上, 苦苦求关注而不得的梁国太子顿时觉得汗毛竖起,只因下方百余双眼睛都望了过来, 其内闪烁着意味难明的光芒,让他额头渗出冷汗,心中忍不住畏惧。 即便他的心智如何成熟,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十余岁的孩子。 “孤....孤不曾自刎,宫中各位娘娘也不曾自刎,这乾人说的什么胡话?” 没有人回答他,大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落针可闻。 三息过后,金属甲胄的碰撞声缓缓响起, 只见站在大殿一侧的银甲大汉,从胸口抽出一把匕首,迈动着沉重的步子, 缓缓向着代表着至高无上的龙椅走来。 梁国太子瞳孔骤然收缩,感受着杀气,他猜到了银甲大汉想要干什么。 他有些色厉内荏地喊道:“放肆!孤命你站下。” “国不可一日无君,我是梁国太子,待我继位便是梁国王上,你敢行大逆不道之举?” 他的话并没有阻止银甲大汉,反而让他的步伐加快了许多。 这让梁国太子眼中愈发恐惧,笼罩在宽大龙袍之内的幼小身躯忍不住地颤抖, 声音中似是带着一丝恳求。 “站下,站下....” 第395章 血色宫城 在夜幕的掩护下,皇宫的金色琉璃瓦上,暗红的火焰吞吐不定。 灯火辉煌的宫殿群此刻已沦为战场, 昔日繁华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混乱与恐惧。 一道道火舌舔过, 宫墙之内,曾经大梁的权利中心,如今却成了杀戮的战场。 雕花的窗棂和精美的画栋在火光的照耀下,透出诡异而恐怖的美丽。 皇宫广场上,身披铠甲的士兵在血色战场上殊死搏斗,刀光剑影交织成一片。 他们的呐喊声、马的嘶鸣声、金属的碰撞声,以及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逐渐在天空中汇聚,让这宫城内愈发阴森恐怖。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那是战火的独特气息。 风卷着黑色的烟雾,如同无数冤魂在空中悲鸣。 原本华丽的宫殿此刻只剩下断壁残垣, 一具具原本雍容华贵的身体倒在地上,每一具尸身上都有着数道伤疤。 他们或身穿锦绣华袍,或身穿蟒袍,或身穿后宫佳丽的华贵服饰, 但不管如何,在今日都变成了一具具尸首。 厮杀已经持续了两个时辰,皇宫大内的后宫嫔妃们侍者们都已死得一干二净, 他们在梁城中的家人也被斩草除根,毁尸灭迹。 皇室成员们同样如此,虽然有护卫守候,但在精锐军卒面前不值一提。 此时此刻,皇宫大殿正门, 沈子材身穿漆黑甲胄,手握长刀,面色冷冽地进入其内。 身旁跟着千余名军卒,在他进入皇宫的一刹那,便已经将这里团团包围。 弓弩上弦,长刀蓄势, 若是其内之人有丝毫异动,顷刻皆杀。 梁国的主殿之内此刻一片安静,似乎此地与外面的喧嚣毫不相干。 场下依旧站着的是梁国的一众大臣, 以及帝国暗中的掌控者,各个大商行的掌柜以及幕后东家。 在大殿最上首,梁国太子无力的靠在龙椅之上,身体瘫软,没有一丝动静。 他的双手紧握一把匕首,此刻这把匕首正插在他的胸膛之上。 鲜血已经染红了衣襟,呈现暗红色。 此刻他眼神中还闪烁着浓浓的不可置信以及恐惧, 但这一切都定格在一个时辰之前。 国破家亡,梁国太子不堪受辱,追随先帝而去,以死明志。 虽然他已死,但生前的愿望还是没有得到满足, 即便如今,在场众人的视线都没有投向他, 他就像一个毫不相干的杂草,被随意丢弃。 沈子材站在大殿门口,迎接着众人谄媚的目光。 看着那一个个脸上皱成一团,露出媚笑的脸庞,他没来由地感受到一丝厌恶。 此等商贾官员混为一谈,有失体面。 而在场众人见这乾国将领迟迟不进入大殿,心里有些嘀咕不由的将视线放到了安丞身上。 他先前曾与之接触,此刻也应由他来接触更为妥当。 安丞察觉到周围的目光顿时觉得有些忐忑,但还是硬着头皮露出媚笑,慢慢走了出来。 朝着沈子材双手作揖深深鞠了一躬: “梁国内阁次辅安丞拜见将军, 此等天兵入城,我等已在此等候多时,还请将军速速入殿,主持大局。” “内阁次辅...” 沈子材在心中默默念叨了一遍,嘴角闪过一丝讥笑。 先前在营帐中,这安丞自报家门乃是安氏商行的大东家, 掌控着梁国境内大半的棉布瓷器生意,家中钱财富可敌国。 只是没想到,此人居然如此不体面, 在朝为官,居然还亲自下场经商, 若是放在大乾,朝中大人们定然耻与此人为伍。 沈子材将视线从此人身上掠过,看一下那大殿最高处, 那里有一孩童端坐,胸前插着一把匕首。 “那是梁国太子?” 安丞回头看了看,轻声一笑: “回禀将军,正是此人,在一个时辰前,我等来到此地,以大义压之, 此子尚且年幼不堪受辱,便拿出匕首自尽,我等来不及阻拦,倒是让将军见笑了。” 沈子材点了点头,对于此人的看法改变了许多,倒是个心狠手辣的狠角色。 至于自尽之类的,沈子材是不会相信的。 梁国即便再小,其皇室终究是皇室, 若是这梁国太子到大乾,虽不可能与拓跋砚那般风光,但求得一世富贵荣华还是绰绰有余。 只可惜如今枉死在这里。 “如此看来,这梁国皇室倒是有些骨气,其他人呢?自尽了吗?”沈子材淡淡问,眼神中充满淡然。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脸色一僵,安丞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缓缓拜下: “回禀将军,我等已派人去查看,从传回来的消息来看, 京中皇室,无一人生还,皆自陨。” 站在安丞一旁的公西春萍也笑着奉承: “大乾天兵降临,梁国皇室自知罪孽深重,主动自陨,也算是留得一个体面。” “是啊,是啊...这梁国皇是欺压百姓,苛捐杂税,不计其数, 对于我等商贾则收取重税,扰得民不聊生,有如此结果也是理所应当。” 一名身穿黑色锦袍的中年人,笑着说道, 看其身上富贵模样,想来是梁国商贾。 但当他看向沈子材时,却看到了那乾人降临嘴角的一丝丝笑意。 他自小经商,能成为富甲一方的豪绅,自然阅人无数。 这笑容让他心中发寒,有些不寒而栗。 只见那乾人将领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晶莹剔透的白牙: “你们做得不错,大乾与朝堂诸公不会亏待你们的。” 下一刻沈子材微微,侧头看向一旁的中年亲卫,挑了挑下巴: “把给大人们的奖励带上来吧。” 此话一出,大殿之内众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更多的还是兴奋与激动。 一方面是能够活下来,另一方面是保上了乾国这棵大树。 在以往他们可以在梁地呼风唤雨,但只要到乾地,就要夹起尾巴做人。 不论是士绅豪族,还是朝廷官员,又或者当地商贾,都看不起他们。 如今风水轮流转,虽然梁国被攻破,但他们也能顺理成章地成为乾人。 噔噔噔... 沉重的脚步声从大殿四周响起,伴随着的是盔甲碰撞,弓弩上弦的刺耳声音。 轰.... 大殿四周的窗户被一个个粗暴打开,数百把弩箭伸了出来,让在场之人目眦尽裂。 更让他们胆寒的是,其内还掺杂着重型连弩,半人长的弩身散发着幽暗冰冷的光泽, 三根拇指粗的弩箭已经对准了大殿两旁的护卫, 虽然他们都是武者,但此刻被重型连弩盯上,整个人如坠冰窟。 “你...将军,这是作甚?此地已然没有叛军了。” 安长结结巴巴地开口,眼神中有遮挡不住的愤怒与惊恐。 沈子材微微一笑,冷哼一声,没有说话,而是静静转身。 随着他转过身去,弩箭传射的声音如爆竹绽放,争先响起! 刺破血肉的声音响彻不止,伴随着一声声,尖叫与哀嚎。 还有着一些咒骂。 但沈子材都不为所动,只是背过身去,默默站在那里,思忖着后续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