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颜礼走上前,搀扶着赵嬷嬷坐在了那口箱子上,然后才对着那个小沙弥行了一礼道:“辛苦小师父在此等候。”
那小沙弥身量虽只到季颜礼的一半,却眼睛晶亮,举止有度,一看就是个聪明伶俐的。
只见他道了一句法号,随即侧过身子摆手引道:“弟子合峰,见过诸位施主,几位施主请跟我来。”
合峰并没有因为他们是骠骑大将军府的人而趋炎讨好。
季颜礼看赵嬷嬷脸色缓和过来,才点了点头对小沙弥说道。
“有劳小师父引路。”
又对着身边的两个力夫道:“劳烦您再将东西送进去。”
话音一落便搀扶起了赵嬷嬷向着寺院内部走去。
寒烟紧跟其后,手中还拿着那个小包裹。
明月高悬,清冷月光照射下来,只依稀能够看清些许建筑物的影子。
合峰指着不远处的建筑物,稚嫩的童音传来,“此处大佛最为灵验,如今天色已晚,施主若想烧香拜佛明日可早些来。”
季颜礼点了点头,“多谢小师父提点。”
一行人直接被送到了供客人休息的院落。
是一处单独的小院,想必也是看在骠骑大将军府的面子上才不必与别人合住一起。
合峰指着前面对季颜礼三个女眷说道:“这便是季施主日后居所,庙里轻简,莫要嫌弃。”
季颜礼忙摆手:“有的住便好,哪敢嫌弃呢。”
合峰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婴儿肥的小脸上全是严肃和认真,一副老学究的样子。
他又引着那两位力夫离开,去了别处院落。
几人分别之后,季颜礼才开始好好打量眼前的小院。
这处小院一看就是常被人打扫,院子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上只有些许浮尘,没有落叶杂草之类的东西。
就一间主屋,堂屋没有正经椅子,只有两个蒲团,蒲团中间放着个矮几,往里走便是内室,也是朴素的很。
季颜礼温柔道:“赵嬷嬷,天色已晚,不若便在这里将就一晚,明日再回府吧?”
赵嬷嬷点头应是,跟着季颜礼走了进去。
“表小姐你且放心住着,府里已经提前打点好了。”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天空中飘着朦胧细雨。
送走了赵嬷嬷一行人之后,季颜礼带着寒烟也没有回小院,直接就去了昨晚合峰嘴中最灵验的那个寺殿之中。
此时太阳刚爬上山头,金色的光束倾撒在寺庙的屋檐上,仿佛镀上了一层神圣的羽衣。
几缕光芒透过房顶的天窗跳跃进来,落到金色的大佛上,衬得佛像黑色眼眸越发慈悲。
雨丝吹落到佛像头部,又凝结在一起顺着眼角位置往下趟。
离远了看,似乎是佛像在落泪一般。
众生皆苦……
季颜礼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十分虔诚的跪在蒲团之上,无念无想。
她不信佛,也不信神,只信自己。
若是天上真的有普度众生的神仙,她又怎么会落得这般下场?
她家又怎会家破人亡?
她的一次次祷告祈求又怎会一次次落了空?
半刻钟的功夫,她身边的蒲团也跪了个人。
季颜礼似乎还能闻到对方身上氤氲着的水汽。
对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荷花香,不像是擦脂抹粉的香料味。
而像是长年与荷花待在一起才染上的清雅花香。
旁边的女子开了口,声音清凌凌的,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民女苏瑾儿前来还愿。”
“那日欺我姐姐的三个地痞流氓已经死了,死时身上的肉已经被蛇蚁虫鼠啃食了一半。”
“这三人作恶的时候,绝对想不到会落到这般下场吧?”
那女子像是也不怕人听见似的,当着季颜礼的面不断说着。
“那三人瞧我姐姐年轻貌美,就将她拖到了无人处欺她辱她,害她有了身孕。”
“我姐姐欲轻生,差点一尸两命……”
“只是简单的死,太便宜他们了。”
“谢佛祖圆了信女心愿,信女愿自此常伴青灯古佛还愿。”
忽然间,一道娇软又掺杂着冷意的声音响在她耳边。
“你姐姐可还好?”
苏瑾儿向着声音传来方向看去,正好对上季颜礼一双黝黑的桃花眸。
“你认识我姐姐?”
季颜礼摇了摇头,眼睛又看向悲天悯人的佛像,淡淡道:“不认识,只是若是你选择皈依佛门的话,你姐姐还有她腹中胎儿要怎么办呢?”
“世道艰苦,尤对女儿家更为尖刻,唯有守望相助才可渡过难关。”
“活着,才有希望!”
苏瑾儿一愣,怔怔的看着季颜礼,总觉得这段话自己好像听过。
“佛最慈悲,也不缺你的供奉,你还是回家好好陪你姐姐去吧,她更需要你。”
话音一落,季颜礼便站了起来,没有再看苏瑾儿一眼,而是转身向着殿外走去。
苏瑾儿视线一直跟随着季颜礼的身影,看到那单薄却挺拔的背影时,双目圆瞪,全身颤抖着,眼睛很快盈满了泪滴。
“恩公?”
那日姐姐轻生投湖,就是一个白毛书生跳湖救的人。
那书生也说了和这女子几近相同的话。
书生将人救起来时便告诉她,碧落山顶的琼辉寺最是灵验,与其想不开轻生,不如去许个愿。
万一愿望成真了呢?
她代替姐姐来了这,许下让那三个地痞流氓死无葬身之地的誓言
现在,她许的愿望真的成了真!
这一切到底都是巧合,还是佛祖保佑?
她迅速从蒲团上爬起,向着门外追去,然而到了门外时,那牵挂她心的人早已没了踪影。
檀香袅袅,无数虔诚的人正围着寺庙中间那巨大的佛坛转着圈,嘴里皆是痴望。
季颜礼穿过人群向着后院住处走去,刚穿过最后一道门,就瞧见一雪白僧袍的和尚倚靠在门口,像是在等她。
那和尚俊眉朗目,气宇轩昂,若不是此时正跷着脚倚靠在墙上,嘴边还叼着根杂草,吊儿郎当的样子。
还真像个正气凛然的得道高僧。
季颜礼走到近前,眼神中藏着三分笑意。
“住持在此处可是在等信女?”
那和尚嘴角也挂上几分笑意,站直正经了些,双手合十道了声法号。
“阿弥陀佛,施主让铉辰好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