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包成起身:“走吧。”
三人离开莫回头客栈继续出发朝不归城而去。
黄昏之际,天光沉沉,三人终于抵达城外。
彼时沈子宁与易哥儿一张脸早已经斑驳,身上的囚服亦是脏污狼藉。
沈子宁看着眼前的景象,不是想象之中的沙漠,而是一片绵延不见尽头的沙地,还有巨石通天的高山,此处比邻大漠,气候干燥炎热。
远远看去城楼巍峨,上面写着“不归城”三个大字,城中全都是戴着镣铐的犯人,他们推着独轮木车朝巨石山而去,开采巨石然后一车车拉走。
“他们在做什么?”沈子宁询问。
包成道:“采石,每年京都的翡翠,都是从我们这儿开采出去的。”
沈子宁微微蹙眉:“我与易哥儿也要参与其中?”
包成上下打量了他们一遍,叹了一口气道:“希望你们能分配个好去处”
包成看到沈子宁脸上的疑惑,又解释道:“余大人执掌整个不归城,来了这里,犯人究竟分配至何地都是他说了算!走吧,进去便知道了。”
走进不归城,四周充斥着石锤与铁锲子的击打声、巨石裂缝后轰然砸落之声、马鞭抽打在人背上之声,空气之中也弥漫着采石扬起的巨大灰尘。
士兵与监工们以面巾蒙着脸可阻挡部分灰尘,但戴着镣铐的犯人们却只能忍受着灰尘采石,动作丝毫不敢懈怠,稍微不注意监工手中的鞭子便落到了身上来。
包成在前方走着,将沈子宁与易哥儿朝一石屋带去。
“你们啊,若是顺利去了伙房,没事少往采石场来,这巨石落下来,每年都要砸死不少人。”
沈子宁拧眉,就是他不说,她也不会让易哥儿来采石场的,就这漫天的灰尘,要不了多久正常人都会得肺病而死,方才进来的时候便见着许多犯人不住的咳嗽,有的甚至都咳出了血。
来到石屋,巨石制成的门上方凿有两大字:义堂。
“余大人就在里面,你们进去都激灵些,在这里余大人便是天,若讨好了他,日子也能好受许多。”包成不放心地嘱咐着。
沈子宁微微颔首。
易哥儿亦是表情郑重:“包大哥,本来最开始我还挺讨厌你的,但现在我发现,你是个好人。”
包成无奈一笑:“好人?当个好人有何用?”
说罢,他迈进大门。
沈子宁看向易哥儿:“待会随机应变,你莫要胡乱说话。”
“嗯长姊放心。”
三人来到堂中,沈子宁环顾四周,内部布局与衙门相似,不过左右没有官差。
最上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他戴着黑色的斗篷,双眼被遮着,只露出皱巴巴的半张脸,瞧上去像是个年纪古稀之人。
“属下包成参见大人!”包成行礼。
沈子宁与易哥儿也跟随行礼。
“发生何事?”那人声音嘶哑,似一把落了灰的二胡强行被拉奏。
甚至都没有抬眼便知晓这一路不太平,此人确实不简单,而且能够被称作不归城的“天”,定是手段了得。
沈子宁暗暗想着,低着头不敢轻举妄动。
“回禀大人,行至安华道属下等人遇了刺客,除了属下与这二人,其余全部被刺客刺杀身亡。”
“噢?何人刺杀?”
“回禀大人,属下检查了刺客尸体,但并无发现!”
“我问她。”
沈子宁闻言抬眸看去,正与他视线对在一起。
此人长了一双狭长的狐狸眼,深深凹陷的眼眶让他的眼神更加恐怖。
“大人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她面色冷静。
包成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垂着头不敢做出任何动静,
“呵呵呵呵呵。”
一阵刺耳笑声传来,外面明明烈日骄阳,可房内却浸着一股寒意。
“你知道天下美食,何物最可人?”
沈子宁微微一愣,此人性格诡异,说话也不按常理出牌,需得小心应对。
“青白萝卜各有所爱,何物最可口,全凭大人喜爱。”
只见那人苍老的脸上露出瘆人的笑意:“不错,本官最爱人舌,劲道爽口,尤其是说谎之舌,乃是最佳。”
易哥儿一听惊得忙看向沈子宁。
沈子宁按住易哥儿的手示意他莫紧张。
这老头的话,也就吓唬吓唬易哥儿这种八岁小孩。
沈子宁想罢,直言道:“若没猜错,刺客乃是户部之人。”
“户部……”坐上之人揉了揉额头,“当初还是些黄毛小儿,如今倒是都成了老狐狸。”
沈子宁很想知道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似乎对朝堂之人很了解一样。
“你有证据?”坐上之人反问。
沈子宁微微蹙眉:“我没有,但若能回到京都,我定能找出证据!”
“放肆,注意你的身份!”包成故意呵斥,实则是提醒沈子宁,来了不归城,所有的人都是奴隶,是不可在大人面前自称“我”。
沈子宁挺直腰杆,表情平静,相府是清白的,沈家人既不是罪臣也不是罪女,她自是不会认!
她相信能够在不归城坐镇几十年之人,定不是忠奸不分之人。
而且这不归城远离京都,此人又在此多年,乃是这不归城的天,除了天子能命令他,其余人的手也伸不到这么远来。
所以她才敢说出真话,亦是要在此时此刻就向其表明相府的清白。
“哼,此城名曰不归,你觉得你还有机会能回那京都繁荣地?”座位上之人冷笑了一声,“入城皆为囚,难道你觉得,你与外面那些人有何不同?”
沈子宁郑重叩首:“大人,相府清白,遭人构陷,我与外面那些人自是不同!”
“你去问问他们,有多少人都说自己是清白的?还有多少人是被牵连九族而来的?”
沈子宁怔住,她确实疏忽了这一点,外面那些人,确实也有可能有与自己一样被冤枉之人。
可是他们却依旧被困在这不归城蹉跎了半生。
“小姑娘,记住一句话,”那人提起手中的笔在木牌上落下字,“既来之则安之。”
说罢,他将木牌丢了下来。
沈子宁疑惑捡起,两块木牌,一块写着“食”,另一块则写着“石”。
“这是何意?”沈子宁疑惑。
包成解释道:“还不谢大人恩?这乃是你们的腰牌。食代表伙房,石则代表采石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