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听说自己的女儿在西市拦宣武王的车驾,吏部尚书董博远还不相信,等瞧见来传信的正是荆风本人,董博远愣了片刻,突然拔腿就往府外跑,一边跑还一边惊慌地呼喊。
“马!备马!最快的马!”
府里的人一瞧见董博远这架势就知道发生大事了,而且还是坏事,于是立刻差人去通知尚书令董志。
可怜董志年过半百,收到消息时差点儿一口气背过去,定下心神后一边骂着孽障一边往西市赶去,生怕去得晚了自己的孙女就真的红颜薄命了。
一路疾奔到西市,董博远和董志下马之后连滚带爬地到了秦渊和段南歌面前,顾不得是在外面还是在哪里,噗通噗通地就跪在了地上,惊得秦渊和段南歌座下的高头大马连连后退。
“王爷饶命!王妃饶命!”
这一声喊完,董博远迅速地抬起头来瞪董玫一眼,扯着董玫的胳膊就拉着董玫跪下,疼得董玫痛喊出声。
“啊!爹你干什么?!”两边膝盖都在地上砸了个结实,董玫疼得两眼泛泪,“女儿没做错事,为什么要跪?”
“逆女!闭嘴!”董博远恨不能甩董玫一巴掌,可瞧见自己平日里最疼爱的女儿疼得直哭,董博远就下不去手。
这死丫头!被宣武王妃撵回家之后,他就让这丫头老实一些,别四处闯祸,结果这丫头倒好,不仅闯了祸,还直接惹上了宣武王妃本人,她这不是嫌命长了吗?!
秦渊和段南歌始终没有下马,甚至连个姿势都没换,只相互依偎着坐在马上,看着下面乱作一团的祖孙三人。
瞧董玫还是一副不觉得自己做错的模样,段南歌摇头失笑,柔声细语地开口说道:“两位大人请起吧,王爷既然派人去通知二位来领人,便是没有怪罪
之意。”
董志气得浑身发抖,被自个儿孙女气的:“臣教子无方。”
见董志和董博远还是跪在地上,周围也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段南歌暗叹一口气,拉开秦渊的手臂就从马背上滑了下去。
“两位大人起来吧,”段南歌一手一个地扶董志和董博远起来,这下董志和董博远可不敢不起来了,“本王妃原本也只是想吓唬吓唬董小姐,没成想却把两位大人给吓着了。”
她的本意只是让己未吓唬吓唬董玫,而秦渊会让荆风去搬救兵,多半只是为了好收场,也好给董志和董博远一个深刻的提醒,好让他们管好董玫,免得董玫日后再给他们找麻烦,谁成想董志和董博远父子俩一来就当街行了个大礼,让她不由一阵头疼。
这京城里的流言蜚语可是很厉害的,这下她又要出名了。
董志和董博远在暗地里交换一个眼神,默契地沉默不语。
他们敢在朝堂上跟陛下呛声,却不敢招惹眼前这位妖女和妖女的夫君,当年这妖女可是嚣张得很,仗着国公爷和先帝的宠爱就敢作敢为,虽说她是当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丧尽天良的事情,可那雷厉风行、天不怕地不怕的作风却叫他们心惊胆战,能避则避。
这妖女不似寻常女子,所思所想皆是前朝之事,连打击报复都是从前朝下手,宣武王能有如今这番成就怕也少不了这妖女的谋略,他们可不想惹得一身腥!
见董志和董博远都起来了,董玫也想起来,却被董博远给按了回去。
“你跪着!”董博远狠瞪董玫一眼。
“爹!”董玫恼了。
董博远衣袖一甩,不看董玫。
董玫咬牙切齿:“祖父!”
董志冷哼一声,不予理会。
见最疼爱自己的两个男人都是这个
态度,董玫气得恶狠狠地瞪着段南歌。
完全无视董玫的怒意,段南歌看着董志和董博远,低眉浅笑道:“董家这小丫头生得好,也养得好,许给京城里哪家的公子那都是人家得了便宜,何必总巴望着要给人家做妾呢?虽说妾室的确有可能翻身做妻,可也得有命耗到那个时候不是?”
一听这话,董志和董博远的冷汗就下来了。
他们将董玫送进后宫的时候的确是指望着董玫能将皇后拉下来,可若将董玫送进宣武王府的内院,他们保证这宣武王妃有一千种方法弄死董玫,倒不是说宣武王妃的手段多,而是宣武王一准是站在宣武王妃那边的。
谁知道这丫头是中了什么邪了!他们可从没听说这丫头对宣武王还藏着这份儿心思,若知道,他们早把这丫头嫁出去了!
见董志和董博远被吓着了,段南歌又是浅浅一笑,说话的声音越发轻柔:“本王妃从来不觉得女儿家追求自己心中所爱是错,可本王妃不喜欢有人觊觎本王妃的人,两位大人若是对咱们京城里的这些青年才俊都不满意,本王妃可以去向陛下请旨,封她个公主什么的去北凉或者西齐和亲,两位大人觉得这样可好?”
“不劳王妃费心!”他们还什么都没说呢,怎么这就要给嫁到北凉或者西齐去了?董博远连忙说道,“小女的确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下官回去跟内子商量一下,一准能给她找个好婆家,大婚之日还得请王爷和王妃赏脸,来喝杯喜酒。”
董博远心中抑郁。
玫儿可是他的亲女儿,他自然要给玫儿找个好婆家,可他为什么非得在这儿向一个外人保证啊!这叫什么事儿啊!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这喜
酒是一定要喝的,定下日子之后,两位大人可千万要派个人来宣武王府说一声。”
“一定一定!”董志和董博远齐齐摸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那么下官二人就不打扰王爷和王妃的雅兴了,这逆女下官也带走了。”
段南歌笑着点了点头,道:“两位大人回吧,既然决定给董小姐找个好人家,就让董小姐好生在家待嫁,外面兵荒马乱的,就别太常出门了。”
“是是是,多谢王妃提醒,下官告退。”
又向秦渊行了个礼,董志和董博远拎上董玫就跑。
兵荒马乱?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哪来的兵荒马乱?不过确实得把玫儿拘在家里了,不然她若再去找宣武王妃的麻烦,他们父子俩非得被吓没半条命不可!
望着董志和董博远飞快离开的背影,段南歌撇撇嘴,爬上马背,稳稳地坐在秦渊身前,身子一歪就软软地靠近了那温暖的胸膛。
“他们跑那么快做什么?我虽是妖女,可我不吃人啊。”段南歌摇头晃脑地叹息道。
打马向前,秦渊摇头失笑:“人可不能吃,要闹肚子。”
段南歌被逗笑。
满眼的柔情蜜意,秦渊低下头,凑到段南歌耳边低声问道:“不喜欢有人觊觎你的人?”
眉眼一动,段南歌仰着头看着秦渊,眼中笑意盈盈,那笑意也是温柔的:“是啊,不喜欢有人觊觎我的人,一直如此。”
段南歌抬手,温软的指腹从秦渊的眉眼间滑过。
面对段南歌的坦然,秦渊就只是笑,那笑越来越温柔,配着秦渊那张脸,便是看惯了的段南歌都有片刻失神。
惊艳之后略感不满,段南歌扁扁嘴:“你还是把那张面具戴上吧。”
嘴角上翘扬起一个痞笑,秦渊明知故问道:“怎么?这就想把爷给藏
起来了?”
“是啊,想把你藏起来,”段南歌的手指从秦渊的眉眼落下,缓行向下,“可你是宣武王,你是廖五爷,是不是只有把你藏进深山老林里才没有人认得你?”
秦渊抓住段南歌那只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指,拉到嘴边轻咬一口:“那你相中哪处深山老林了?”
任由秦渊拉着自己的那只手揉捏,段南歌歪着头认真想了想,然后问道:“京郊有一处山林,几座荒山之间有处低谷,我觉得那地方就挺好的。”
没想到段南歌当真说了个地方出来,而且位置还这么具体,秦渊眯着眼睛将京郊的地形回忆一遍,不消片刻就知道那处低谷在哪儿了。
“有山有水,鸟语花香,的确不错。”在那里建一座庄子刚好,他这个王爷似乎也可以不必日日上朝。
仔细琢磨一番,秦渊问段南歌道:“你是想去暗影卫,还是去那低谷建庄子?”
段南歌一愣,旋即失笑:“你怎么还惦记着暗影卫?”
秦渊撇撇嘴:“国公爷辛辛苦苦建起的暗影卫,那可是大事儿,怎么能不惦记?”
他知道朝堂上没有人比他更适合暗影卫统领一职,可他却不愿接下这份差事。
如今秦昊信他,那他做什么都是对的,可等哪日秦昊不信他了,那他手上的任何一股势力都将成为他和南歌的催命符。
他不会对父皇的天下置之不理,但他只打算效仿国公爷,不掌实权,只给秦昊跑跑腿,反正那些实权他要来也没什么用,徒增麻烦而已。
段南歌斜了秦渊一眼:“平日里挺机灵的,怎么这会儿犯傻了?暗影卫里国公爷的首徒可就在我这儿呢,把他送回去不就得了?”
秦渊愣了愣,突地两眼一亮:“少越!”
他怎么把这个人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