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瞳狂妃》 第一章 群殴 冬日风寒,但段国公府的一角却是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一群丫鬟婆子挤在一间破败的小屋里摔摔打打,将能砸的物件都砸了个干净,而这小屋的主人段南歌此时却被两个婆子拦在屋子外面,不管怎么哭喊也拦不住这一群人的恶行。 “别砸了!我求求你们不要再砸了!”眼看着桌椅柜子全都被砸了个稀巴烂,段南歌心中悲戚。 段国公府里的人到底还想怎么样?如今竟是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不肯给她留了吗? 段南歌猛然扭头,恨恨地看着她身后那个笑得一脸得意的少女。 “段子萱,你究竟想怎么样?!” 段南歌的话音未落,左脸上啪的就挨了一巴掌。 “你这个不祥之人,做什么用你那对恶心人的眼睛看着本小姐?!真是晦气!”听着段南歌的哭喊,段子萱的心情本来不错,可一跟段南歌那一对泛着幽蓝的眼睛对上,这好心情便荡然无存。 捂着被打疼的脸,段南歌尝了一嘴的血腥味儿,这味道刺激着段南歌的神经,叫段南歌想起了她这十年在段国公府里受过的所有委屈。 明明在西北那会儿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可自打父亲升官来了京城之后, 她的母亲病死,她的父亲从此将她视为隐形,而后父亲另娶娇妻,新妇竟还带着一对只比她小一两岁的儿女,以前她不懂,后来她不敢懂。 明明她才是段国公府里的嫡长女,可这些年继母连同她的好弟妹日日欺她,父亲曾经最爱母亲湛蓝的眼眸,如今她却要因为一双靛蓝的眼睛备受欺侮,她一忍再忍,到头来却落得个连女婢都不如的下场! 明明父亲以前很疼爱她,可她却已经有十年没见过父亲了。她不相信父亲对她的境遇毫不知情,可她的父亲却纵容着他所谓的妻女合起伙来欺负她…… 她想不明白,父亲升官明明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为什么事到如今她的心里却只有悲伤? 将嘴里的血混着口水吞下去,段南歌目不斜视地看着段子萱:“既然觉得晦气,段大小姐你何必来自讨晦气?大门在那边,慢走不送!” “你!”从来不懂得反抗的人突然反抗起来,段子萱气得脸色涨红,“反了你了!你这个不人不鬼的妖女,看本小姐今儿怎么教训你!月娇,鞭子!” 月娇鄙夷地看了看段南歌,谄笑着将鞭子递到了段子萱手上:“大小姐仔细着些,可别伤着手了 。” “哼!”段子萱冷哼一声,挽了个鞭花就狠狠抽向段南歌,看那样子是用了十成力道。 段南歌的眼神一凛,抬手稳稳地抓住了长鞭,鞭子从手上滑过一段,磨破了掌心,段南歌却浑然不觉,只目光冷冽地看着段子萱。 “若不是我让着你,凭你那点花拳绣腿岂能伤我?”段南歌使了个巧劲将鞭子一抖就震得段子萱松开了手,段南歌趁势将长鞭收入手中,得意地看着段子萱。 屋子里外所有的丫鬟和婆子都愣住了。 这妖女平时只有挨打的份儿,今儿怎么这么厉害?她果然是个妖怪! “你!”虎口疼得厉害,身为段国公的嫡女,还从来没人敢这样对她,“都愣着做什么?!给本小姐抓住她,抓到了往死里打!今日谁能取了这妖女性命,本小姐重重有赏!” 一听到段子萱的命令,丫鬟婆子们立刻扑向段南歌。 段南歌从小就跟她的父亲段弘习武,可来到京城之后,段弘就再也没来见过段南歌,段南歌没了师父,就算日日练习也不得其法,做了这么多年的基础训练,也只有体力比别人好一些,此时面对一群凶悍的丫鬟婆子,段南歌终是双拳难敌四手,撕 打推搡间就被人推倒在地。 丫鬟婆子们立刻散开,得意地看着段南歌摔倒,离得近的几个甚至已经提起了裙摆,就等着段南歌躺倒在地后踹上两脚,她们一个个地都瞄准好了位置。 可谁也没有想到段南歌的头侧狠狠地砸在了一块石头上,当即就见了血,一时间血流如注。 丫鬟婆子们怔住,提着裙摆突然不知所措。 她们只是段国公府里的下人,她们只是听从了尊贵的大小姐的命令来欺负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妖女的,虽然大小姐说往死里打,但她们却没想要闹出人命,顶多也就是下手狠一些罢了。 段子萱脸上的得意也在见到血的那一刻僵住。 “啊!死人啦!死人啦!”有胆小的丫鬟突然意识到大事不妙,惊叫声突破天际。 “闭嘴!”段子萱回神,抬手就甩了那丫鬟一巴掌。 月娇脸色惨白,贴在段子萱身侧站着,瑟瑟发抖:“大、大小姐,她、她好像死了……怎、怎么办?” 这妖女虽然没人管,可终究还是国公爷的亲女儿,她们就这样把人弄死了,国公爷还会坐视不理吗? “慌什么!”段子萱绞着帕子,强自镇定下来,目光狠戾地扫过一众丫鬟 婆子,“且记住,你们今日都没有来过这里,是这妖女得了失心疯,自己砸了屋子,自己摔破了头,你们没来过,本小姐也没来过,听到没有!” “是是是……奴婢们什么都不知道!”丫鬟婆子们赶忙七嘴八舌地应下,怯怯地从段南歌身旁退开。 看了眼脸色煞白的段南歌,段子萱转身就走,走到一半时又顿住脚,不放心地威胁丫鬟婆子们道:“若叫本小姐知道有人胆敢乱说话,当心本小姐拔了她的舌头!” “奴婢们不敢!” 她们岂会为了一个妖女得罪段国公府的大小姐? 抬脚继续离去,段子萱却暗自盘算着接下来的事情,不论如何,今日在场的这些人一个都不能留,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段子萱走后,丫鬟婆子们也轰然四散,转眼这荒芜的僻静小院里就只剩下倒在地上的段南歌。 大雪骤降,鹅毛般的雪片在凛冽的北风中落得又快又急,落在地上化不开,很快便堆起了一层,覆住了段国公府精心铺设的青石板,覆住了小院里凹凸不平的沙土地,也覆住了被风吹凉的一泊鲜血。 寒风中,段南歌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手指一抖便抖落一层积雪。 第二章 鬼来了 意识回笼,浓烈的血腥味儿惊得段南歌豁然张开双眼,都还没看清眼前的景象就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 “嘶!疼……”头上某处抽痛着,疼得段南歌打了个晃,幸好段南歌的反应够快,这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抬手往头上一摸就摸到了满手的黏稠,段南歌怔住。 头上有伤?她明明是死在一场突如其来的爆炸当中,头上怎么会有伤?就算是在她头上定点爆破那也得炸碎了她的脑壳,怎么可能只炸出一道口子? 段南歌甩甩头,茫然四顾,这一看就给吓了一跳。 这什么地方?且不说眼前的小屋墙破瓦漏,放眼望去其他地方的建筑风格也有些不太对劲啊…… 突然一阵眩晕,段南歌忙扶着墙勉强站好,下一个瞬间,无数的画面在脑海中涌现,如一场最烂俗的悲剧,故事的最末是少女积攒十年的不甘。 段南歌呆了呆,抽了抽嘴角后不由地感叹上天带她不薄,虽说是把她送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时代,但好歹是让她活下来了。 不过首先她得先想想办法换个地方住,她可是记得这破屋里的东西连同家具摆设都被人毁了个干净,她若不自己去争取, 怕是没人来给她换……她似乎应该去找她“爹”谈谈。 段国公,曾经驻守西北的大将军吗?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回到屋里,从一片狼藉的地上找出一块铜镜的碎片,照着镜子清理了一下头侧的伤口,而后又将凌乱的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在做这些事情的过程中,段南歌还仔细地梳理了一下“回忆”,料理妥当,段南歌拉了拉衣领,满意地出门去了。 两刻钟之后,段南歌看着周围似乎很熟悉又好像很陌生的景色,满心无奈。 她竟然在自己的“家”里迷了路……她倒是有心找个人来问路,可这一路上碰到的丫鬟小厮见到她都跟见鬼了似的,不等她开口就尖叫着跑开,她也很绝望啊! 盘腿坐在游廊的横栏上,段南歌秀眉微蹙,时而左顾,时而右盼,似是难以决定待会儿究竟该往哪里走。 段南歌正认真严肃地思考这一大人生难题,段子萱就听人禀报说段南歌正在段国公府里四处瞎晃,段子萱吓得失手打碎了上好的青瓷茶盏,带上几名亲信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老远的就望见段南歌盘腿坐在横栏上。 “你……”在段南歌面前站定,段子萱 看着一身白衣的段南歌心慌得厉害,“你是人是鬼?” 见到段子萱,段南歌高兴极了。 她总算遇见个熟人,这下可以好好地问路了。 于是段南歌不急不缓地站起来,扬着嘴角缓步走近段子萱,眉梢眼角俱是笑意。 “段大小姐,你说我是人是鬼?”探头凑近段子萱,段南歌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苍白,声音极轻,混着风雪便带上了两分凉意,眼中幽蓝的光芒一闪,又平添了几分邪恶。 段子萱后颈一凉,汗毛倒竖。 “你!”绞紧了帕子,段子萱给吓得腿脚发软两手发抖,“你、国公府重地,休得装神弄鬼!” 闻言,段南歌又迈出一步逼近段子萱,哂笑着问道:“段大小姐就这么确定我是人?我的手这么凉,你确定我是人而不是鬼?” 说着,段南歌突然用冰凉的手指碰了碰段子萱白皙的脖颈。 “啊!鬼啊!”段子萱尖叫出声,连连后退,慌乱间踩到了裙摆,自己把自己给绊倒了。 段南歌眉梢轻挑,不屑地看着脸色煞白的段子萱。 胆子这么小还敢杀人,是谁给这位大小姐的勇气?段国公吗? 段子萱这一叫,跟着她来的丫 鬟婆子就都叫开了,那声音要多凄厉就又多凄厉,立刻就把巡逻的护院给引了过来。 “何人在此喧哗?” 护院统领萧青循声赶来时就见那不算宽阔的游廊里竟分出了两个阵营,一边是他们段国公府里向来高贵娇美的大小姐,但是此时这位大小姐的高贵不见了,娇美也不见了,正毫无形象地滚在地上尖声惊叫,围在一旁的丫鬟婆子也都是吓破了胆的模样。 反观与之相对的另一边,一个身着白衣的娇弱少女正倚靠在游廊的柱子上,慵懒地抱臂,颇为无奈地看着在她对面疯了似的女人们。 萧青大步流星地上前,一把抓住一个丫鬟的后衣领把人给提了起来,厉声喝问道:“发生什么了?” “鬼啊!”那丫鬟胡乱地指向段南歌的方向,尖利的叫声惹得萧青蹙眉。 萧青转头看向段南歌。 带路的来了。段南歌看着萧青,摊开手叹息着摇了摇头,一副跟疯子无法沟通的无奈模样。 护院们跟着萧青上前,试图让那一群女人停止尖叫,可好说歹说都没有用,一群男人只好看向萧青,等萧青做出决断。 被吵得头疼,萧青额角的青筋突突了两下:“ 通通打晕带下去!出两个人将大小姐送回去!” “是!”有了萧青的吩咐,护院们齐齐下手,游廊里总算安静了下来。 深吸一口气,萧青问段南歌道:“姑娘是何人?为何会在段国公府?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瞥了眼故意板着脸的萧青,段南歌扬了扬嘴角:“你们大小姐好像是撞了邪了。” 国公府里的人竟还有不认识她的? 萧青的脸色一寒,冷声喝道:“姑娘莫要胡言!” “可不是我胡说,”段南歌一本正经道,“你没听你们大小姐的嘴里一直念叨着鬼啊鬼的嘛,不是撞了邪,难道是真见了鬼?” 萧青闻言蹙眉。 这位姑娘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大小姐此时的模样确实有些异常……算了,反正已经让人将大小姐送了回去,大小姐没磕着也没碰着,余下的事情就与他无关了。 “姑娘是何人?为何会在段国公府?”将段南歌从头到脚地打量一遍,萧青确定自己从没见过段南歌。 段南歌眯起眼睛笑了笑:“我是来找段国公的。” “来找国公爷?”萧青狐疑地看着段南歌,“国公爷乃是朝廷重臣,可不是姑娘说想见就能见到的。” 第三章 父女相见 “可我都能从国公府的大门走到这里来,你说国公爷会不会见我?”段南歌偏头看着萧青,神情十分无辜。 “这……”萧青犹豫了。 没有府内主子们的允许,外人的确是连国公府的大门都进不来,即便是认得的也不行,可这位姑娘瞧着年龄不大,若说她是来找府内的公子、小姐们的他还相信,可来找国公爷…… 段南歌继续说道:“我只不过是迷了个路,结果就看到你们大小姐她在这里……不知可否劳烦阁下帮我带个路?我可不想再迷路了,万一再碰上什么不该碰上的事情就麻烦了不是?” 段南歌的声音温软,这话说得也十分客气,客气得叫人连最后半句里的威胁之意都能忽视。 犹豫再三,萧青觉得段南歌一个姑娘家的,在他面前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不如就带她去找段国公,若通报之后段国公不见,他再把人送出去也不迟,但若这姑娘当真是国公爷找来的,他擅自把人送走可就是耽误了国公爷的事,回头再受罚就不值当了。 于是,萧青妥协了。 “姑娘,这边请。” 段南歌心中一喜,有模有样地向萧青抱拳:“有劳了。” 跟在萧青身后兜兜转转,段南歌绕得 头都晕了才终于停在了段国公的书房门前。 “萧统领,”诧异地将段南歌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番,守在书房外的两名侍卫不解地看向萧青,“萧统领是来找国公爷的吗?” 萧统领怎么带了个姑娘来? “是,”萧青点点头,“进去通报一声,就说这位姑娘求见国公爷。” “是,”侍卫应下,旋即又将段南歌打量一番,“但是这位姑娘是……?” “这位姑娘……”萧青一顿,扭头看向段南歌。 这一路上他跟这位姑娘东拉西扯地聊了多少,可怎么就没问一问这姑娘的身份呢? 这会儿再回想起与段南歌闲聊的字字句句,萧青突然发现段南歌巧妙的措辞和温软的语气竟轻而易举地引导了话题,换言之,这一路上萧青都是被段南歌牵着鼻子走的。 想到这里,萧青不由地沉了脸。 他竟如此大意? 注意到萧青的神色,段南歌扬了扬嘴角,不以为意道:“就跟国公爷说,段南歌求见。” 一听到“段南歌”这个名字,萧青连同另外两名侍卫惊愕不已,回过神来,两名侍卫就十分同情地看向萧青,一副“你麻烦大了”的样子。 谁不知道国公府里国公爷最不待见的就是这位名 叫“段南歌”的小姐。 “大、大小姐?”萧青咽了口口水。 照理说,这段南歌才是段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阖府上下也都知道这么个人,只是他们这些护院都是男人,平日里就不敢过多关注段国公府后院的事情,因此许多护院和侍卫都是从未见过段南歌的,没想到他今天竟然这么倒霉,碰上了这个妖女…… 萧青仔细看了看段南歌的眼睛,不由地懊恼起来。 这位大小姐的眸色确实是带着蓝的,只是那蓝极深,再被那长长的睫毛一掩,不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大小姐这个称呼我可当不起,国公府里不是已经有大小姐了吗?”段南歌颇为不屑地撇撇嘴,“就跟国公爷说,本姑娘是来找他谈一谈与楚王联姻的事情的,我想他会愿意见我的。” 原来的那个段南歌两岁时就跟当朝四皇子订了娃娃亲,只因为段南歌的母亲救过四皇子母子的性命,那位嫔妃颇讲仁义,便通过结亲的方式来报恩。 如今四皇子战功赫赫,受封为楚王,是天宋第一位受封为王的皇子,颇受皇帝重用,而那位嫔妃也母凭子贵晋为贤妃,圣宠不断。因此种种,这门亲事对段家来说就成了天上掉馅饼的 美事。 原来的那个段南歌在段国公府里备受欺凌,于是就将这门亲事当成自己唯一的依仗,花了不少心思去打探楚王的消息,日夜盼着远在西北的楚王早日凯旋,好将她救离苦海,只可惜她终究还是没等到,倒是让段南歌捡了个便宜,得了个不错的谈判筹码。 两名侍卫不知道该不该进去通报,便都看向萧青,萧青犹豫再三,还是给侍卫使了眼色,让人进去通报一声。 国公爷会怎样决定那是国公爷的事情,可若是因为没通报而耽误了国公爷的事情,那他们可就倒霉了。 侍卫中的一人得到暗示后立刻跑进书房里去通报,没一会儿就出来了。 “大、大小姐,国公爷有请。”侧身让开进门的路,那侍卫暗自松了一口气。 幸好没拦着。 “多谢。”微微一笑,段南歌镇定自若地走进了书房。 此时的书房里只有段弘一个人,听到轻盈的脚步声时,段弘的眉眼微动,将书翻过一页,装作不知道段南歌已经来了,可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段南歌。 十年未见,他有意将这个女儿送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去,也有意隔绝了与这个女儿有关的消息,反正国公府里会有人照顾她,若不是 为了联姻的事情,他是绝不会见这个女儿的。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没开口问安,也没等段弘开口,提起裙摆就先找了张椅子坐下来,身子一歪就靠在了椅子的扶手上。 “十年未见,国公爷老了不少。” 这就是段南歌跟段弘说的第一句话,声音温软,语气平和,似在陈述一个人人知晓的事实,可这话听在段弘耳中却充满讽刺,讽刺他将女儿弃之不顾十年,讽刺他不配为人父。 段弘脾气本就暴躁,这十年来位高权重,从来都没有人敢用这样的态度跟段弘说话,他的儿女们更是怕他,在他面前谨言慎行,不敢有分毫失礼,却没想到这个十年没见的女儿一见面就挑衅他。 段弘啪的一声将手上的书摔在了书案上,怒目瞪着段南歌:“放肆!” 段弘是武将出身,十二岁从军,征战多年养出了一身骇人的煞气,生起气来本就十分吓人,这一瞪眼睛那斜在眉眼之间的疤痕看着就更狰狞了。 然而对段南歌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连段弘那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都没能吓到段南歌半分。 抬手支着脑袋,段南歌笑盈盈地看着段弘:“国公爷好大的火气,不如先让人泡杯菊花茶消消火气?” 第四章 父女斗嘴 见段南歌竟然不怕,段弘心中错愕,面上却是怒气更甚。 “是谁教你这样跟为父说话?!” 张口闭口都是“国公爷”,他可是她爹!没大没小! 嗤笑一声,段南歌反问道:“国公爷觉得有谁能教我规矩?国公爷您?国公夫人?段大小姐?还是国公府的下人?” 段南歌的语气轻快,却气得段弘七窍生烟。 “你!你!孽女!” “孽女?这称呼倒是比妖女好听一些,”看得出段弘的口才不太好,脾气也不太好,段南歌话锋一转,这才说到她来找段弘的目的,“我今天是想请国公爷给我换个住的地方,我那院子被段大小姐砸了。” 平日里段弘总听府里的人管段子萱叫大小姐,那会儿还不觉得怎么样,可此时听段南歌在他面前提起“段大小姐”,段弘觉得有些怪异,毕竟段南歌才是段弘子女中年龄最长的那一个,是段国公府真正意义上的大小姐。 段弘黑着脸,冷声问段南歌道:“你不是来谈婚约一事的?” 段南歌笑笑:“那件事自然也要谈,国公爷急什么?我来找国公爷提要求,怎么敢不带筹码?” 段南歌这话说得没错,若不是段南歌进门前就将与楚王的婚事提了出来,段弘是断然不会让她进门的,可当段南歌坐在段弘面前,大咧咧地说这桩婚事是她的筹码时, 段弘却非常不高兴。 哪有女儿来跟父亲谈事情还要带上筹码的?这像话吗?? 平复了一下心绪,段弘冷声问道:“你要提什么要求?” 眸光微闪,段南歌眼中的笑意更盛:“很简单,国公府小姐该有的待遇,我都要有,一样都不能少,国公爷若答应,我就将定亲的信物送给段子萱。” 那本是原主该得的,可惜原主懦弱,害得她还得花些代价才能讨回这些本该属于她的权利。 听到这话,段弘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片刻之后又泛起一丝寒光,但段弘掩饰得非常好,好到连看着他的段南歌都没有发现。 沉吟片刻,段弘又问道:“还有呢?” “嗯……”段南歌秀眉微蹙,仔细想了想,片刻之后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了,就这些。” 段弘错愕:“你要用与楚王的婚约,换这些原本就属于你的东西?” 段南歌一听这话就乐了:“呦,国公爷竟然知道这些原本就该属于我?” 段弘的面色僵住,狠瞪段南歌。 见段弘给气得面色铁青,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故作哀怨道:“可惜啊,十年了,我在国公府里住了十年,别说是国公府小姐的荣耀,便是国公府的富贵,我也没沾上半分,我若不自己来讨,国公爷可还能记得还我?” 段弘目光冷冽,面色如霜:“今日起你搬到国 公府西院的青竹居去住,为父会专门派人照顾你的吃穿用度。” 他以为他的女儿在国公府里会得到她应有的照顾,但似乎国公府里还有人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他的冷落是一回事,他女儿该受到的待遇是另一回事。 段南歌偏头思索片刻,似有顾虑般问段弘道:“青竹居离段大小姐住的地方远吗?” 段弘额角的青筋直突突:“你就是段大小姐!” 从进门到现在,这丫头一会儿一个“国公爷”,一会儿一个“段大小姐”,说得好像她自己不是段家人似的! “不敢不敢,”段南歌连忙摇头,这下意识的动作却气得段弘肝疼,“青竹居到底离段大小姐住得地方远不远?若不远,那您还是给我换个地方吧,最好是换到她找不见的地方。” 段弘阴沉着脸瞪着段南歌:“国公府的密室隐蔽,你去住吗?” “出入方便吗?”段南歌一本正经地看着段弘。 “……滚出去!”这丫头像谁?怎么这么会气人? 段南歌撇撇嘴,锲而不舍地说道:“可是段大小姐……” “为父自有安排!” 将段弘的怒气视为无物,段南歌只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就好:“那就多谢国公爷了。” 说着,段南歌从腰带里侧摸出一枚玉佩,扬手就丢给了段弘:“这是定亲的信物,国公爷千万收好,丢了可 别来找我麻烦。” 段弘手忙脚乱地接住玉佩,瞪了段南歌一眼后狐疑地问道:“你把玉佩给了为父,就不怕为父食言?” 段南歌盈盈一笑,不以为意道:“国公爷好歹是将帅出身,我信国公爷的气度和信誉。而且国公爷既然这么在意与楚王联姻的事情,那就必不会做出惹贤妃不快的事情。我可是娘唯一的女儿,我若安好,还能凭着当年的交情在贤妃面前替子萱说说好话,可我若出了什么事……国公爷该知道,这门亲事对贤妃来说不过是个仁义的美名,国公府的势力在贤妃眼中又有多大的价值?楚王如今可是三军统帅,区区京畿十六卫,可入得了楚王的眼?” 段弘有从龙之功,是当今皇帝最为信任的重臣之一,这国公府也是皇帝一手扶持起来的,国公府最大的利用价值便是皇帝的信任,至于掌握在段弘手中的京畿兵力对统御三军的楚王来说不值一提。 段弘心中一震:“这话是谁教你的?” “谁能教我?”段南歌撇撇嘴,“我若说是国公府的下人,国公爷信吗?” 眯起眼睛盯着段南歌打量半晌,段弘却什么都没看出来,段南歌脸上的笑容实在是无懈可击。 “你既然知道楚王势大,这桩亲事你就不想要?”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我若想要,便不会拿来与国公爷交 易。” 沉吟片刻,段弘扬声将国公府的管家喊来:“韩光。” 韩光是国公府的大管家,也是段弘的心腹。 一直待在偏房里候命的韩光应声而来,一脸忠厚的笑容:“国公爷有何吩咐?” 段弘揉揉额角,声音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送大小姐去青竹居,好生安排着。” “属下领命,”韩光这才转身看向段南歌,“大小姐,这边请。” 段南歌起身,身姿悠然地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叨咕道:“别叫我大小姐,一听到这个词就以为是段子萱来了,怪吓人的。” 段弘听后嘴角猛抽,偏头恨恨地瞪了一眼段南歌的背影,气得不想说话。 要不是舍不得,他就打死这丫头! 听到关门声后,段弘瘫倒在椅子里闭目养神。 这十年,他将朝廷内外打理得妥妥当当,但他的国公府似乎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安稳,国公府里的人也不如预想中的那样对他忠心耿耿。 半晌之后,段弘起身,龙行虎步地走出书房:“萧青呢?” 守门的侍卫先给段弘行了个礼,然后恭敬地答道:“萧统领将大小姐送来之后就离开了。” 国公府的“大小姐”之称似乎要归还原主了,他们往后可得注意着些。 “嗯,”段弘眯起眼睛望着远方,片刻后又道,“你们可知道大小姐之前住在哪里?” 第五章 各怀鬼胎 没想到段弘会问这个,两名侍卫微微一怔,随即慌张地垂下眼:“卑、卑职知道。” 他们很想说不知道,但欺瞒国公爷的罪他们更是担待不起。 “带我去,”话音未落,段弘就已经迈开了步子,“让萧青到那里去等我。” “是。”两名侍卫齐声应下,一名负责带段弘去段南歌先前住的地方,另一名则果断跑开,去找萧青去了。 站在那连下人房都不如的小院门前,段弘气得浑身发抖。 好啊,他段弘的亲生女儿竟住在这样墙破瓦漏的地方,真是好得很! “是谁给大小姐安排的住处?”是他的好妻子,还是他最信任的大管家? 萧青垂着头站在段弘身侧,有问必答似的耿直地说道:“大小姐原来不住这儿,这是夫人三年前安排给大小姐的住处。” “府里的人都知道?” “……是。”萧青的心中有些愧疚。 国公爷是朝廷重臣,公务繁忙,这国公府里的大事小情便都是国公夫人和大管家在打理,包括护院、下人的赏罚都归国公夫人管,他们虽对国公爷忠心,却也不愿开罪夫人,因此国公爷不问他们便不说,这已经成了国公府里不成文的规定,而大小姐的境遇自然也因为他们的私心每况愈下。 段弘的双手攥紧了拳头,闭了闭眼压下心 中的怒气才迈进小院。 先前段南歌说她住的地方被段子萱给砸了,段弘还想着不过是女儿家的小打小闹,能砸成什么样子?可此时迈进屋子看到满地的狼藉时,段弘脸色铁青。 他在这间屋子里竟找不出一件完整的东西。 “国公爷,这里有血迹!” 门外的侍卫突然惊呼一声,段弘猛地转身出门,一低头就看到地上一滩发黑的血迹,因为被积雪盖住了,所以他刚刚路过时才没有发现。 “今日只有段子萱来过?”怒到极致,段弘的声音反倒是平稳了下来,可这平稳的声音却叫萧青遍体生寒。 “是,上午时大小姐带人来过。” “不要让人知道我来过这里,”深吸一口气,段弘拂袖离开,“萧青,今日起,青竹居的安危就交给你了,若她再有闪失,我唯你是问!” 这边段弘离开小院后就回了书房,对外宣称自己只是去散了个步,另一边则已经有人跑去国公府里的悦兰居给国公夫人通风报信。 “夫人!”国公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春静一收到消息就快步跑进内室,“夫人,出事了!” “怎么了?”将手上的账本放下,国公夫人抬眼狐疑地看向春静,顺便抬手遣退了候在屋里的丫鬟们,“说吧。” 平复了一下凌乱的呼吸,春静焦急道:“ 启禀夫人,那个妖女今日不知怎么的竟出了她那院子,并且已经见过国公爷了。” “什么?”国公夫人的眼神一厉,冷声问道,“她跟国公爷说什么了?” 春静忙答道:“国公爷见她之前遣退了在书房里伺候的人,似乎只有韩管家候在偏房里,但韩管家外出替国公爷办事了,没来得及向您禀报,其他人都不知道那妖女跟国公爷都说了些什么,守在门外的人只听见国公爷的怒吼,但那妖女出来之后由韩光亲自送去青竹居了。” 闻言,国公夫人端起手边的茶盏,端在手上停了停突地就砸了出去。 那青竹居是国公府西院里景致最好的一处院子,当初她替子萱向国公爷讨要都没要来,如今竟被国公爷送给那个妖女了?! “那妖女怎么会出来?我不是让人守着了吗?!” “夫人恕罪,”见国公夫人大怒,春静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垂着头惶惶道,“是……是大小姐上午带人去找麻烦,让那妖女摔破了头,大小姐以为闹出了人命,吓得逃了回来,那些丫鬟婆子也都跑了,小院里就没人守着,谁知……谁知那妖女大难不死,还让她见着了国公爷。”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国公夫人怒喝一声,“我不是交代过,楚王就快回京了,让她别去招惹 那妖女,以免狗急跳墙,现在可好了!” “夫人,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奴婢找人去……”说着,春静抬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国公夫人冷声道:“国公爷既然把人安排进了青竹居,那就一定会安排信得过的人盯着,你是要本夫人在国公爷的眼皮子底下杀人?” “奴婢不敢!”春静打了个激灵,又垂下头去。 国公夫人揉揉额角,觉得这事儿有些难办了。 如今国公府虽在她的掌握之中,但国公爷想保个人又怎么可能保不住? 国公夫人正头疼着,段子萱就来了。 “娘!”一路小跑到国公夫人身边,段子萱拉住国公夫人的手就嚷嚷道,“娘,我刚听人说爹让那妖女住进了青竹居,娘,那是女儿想住的地方,娘去找爹给女儿要回来好不好?” 国公夫人猛地甩开段子萱的手,冷哼一声道:“你自己闯的祸,自己收拾去!” 段子萱难以置信地看着国公夫人:“娘,这怎么能怪我?明明是那妖女哄得爹把青竹居给了她,关女儿什么事?!” “我先前跟你说过什么?”国公夫人怒瞪着段子萱,“楚王很快就要回京了,我要你好好待在房里练琴习舞,暂且莫要去招惹那妖女,结果你呢?你今儿上午做什么去了?!” “我……”被国公 夫人喝住,段子萱怯怯地缩了缩脖子,“女儿、女儿是听说贤妃当初跟那贱女人定亲时还留下了信物,女儿是想去找找信物……” “信物?”国公夫人眉心微蹙,“我怎么没听你爹提起过?” 段子萱撇嘴道:“是哥哥入宫时偷听到的。” 国公夫人拧眉。 贤妃重情重义,早年与四皇子落难时得那贱女人搭救,这才与段家定下了亲事。如今贤妃跟当初的四皇子都飞黄腾达,贤妃却仍旧不忘当年的恩情,亲自与皇帝说起两家的亲事,言明只要段家不悔,她与楚王便会遵守诺言。 她原本以为这桩亲事是贤妃跟段家定下的,现在她的萱儿才是段家的大小姐,萱儿的背后又有段国公府和左相做靠山,是与楚王最般配的,只要萱儿先讨得楚王欢心,届时偷龙转凤也无伤大雅。 但若有信物一说,那又另当别论。 见国公夫人不说话,段子萱又抓住国公夫人的胳膊摇晃着撒娇道:“娘啊,女儿现在该怎么办?没有信物楚王还会娶我吗?” 瞥了段子萱一眼,国公夫人没有回答。 会吗?说不准。没有了信物,萱儿就不是与楚王有婚约的那个,若楚王一定要娶当初与之定下婚约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娶萱儿? “去青竹居。”她便亲自去会一会那个妖女! 第六章 仇恨拉得稳 青竹居在国公府的西院南边,往南是一片竹林,往北是国公夫人早年让人挖出来的映月湖,湖的北面就是国公夫人的悦兰居,国公夫人原以为那青竹居早晚都会是段子萱的居所,因此国公夫人对这湖的设计花了不少心思,映月湖上水榭亭台一应俱全,十分精致,湖的南面离青竹居极近的地方还建了一个玲珑阁。 只是国公夫人怎么也没想到她竟也有替他人做嫁衣的时候,这个“他人”还是一贯受她们母女欺凌的妖女,穿过映月湖往青竹居去的路上,国公夫人越想越气。 而早就带着心腹驻扎进青竹居的萧青在国公夫人踏出悦兰居时就收到了消息,估摸着国公夫人快到了,萧青就亲自守在了青竹居的门口。 “见过夫人,见过大……二小姐。” 国公夫人一怔,止住了脚步,同时拦住要发火的段子萱:“我听说咱们国公府的大小姐搬来青竹居了?” 萧青垂着眼,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正是,听说是大小姐先前的住所被毁,国公爷这才将大小姐安置进了青竹居。” 这话听起来倒是有那么点儿暗指段子萱自作自受的意思。 “原来如此,”国公夫人微 微颔首,倒是看不出有一丝不悦,“大小姐可在里面?我进去看看她。” “夫人请留步。”萧青侧出一步,挡住了国公夫人的去路。 “大胆!”路被拦住,段子萱当即怒喝一声,“你是什么身份,竟也敢拦我娘的路?!” “萱儿,不得无礼!”国公夫人狠瞪了段子萱一眼。 在萧青面前还逞什么威风?这萧青是什么人?是国公府的护院统领,是国公爷的心腹之一,出门在外也算得上国公爷的半张脸面,最要命的是这人只忠心于国公爷,她试了几次都没拉拢成功。 她在后院里做的那些事情国公爷兴许是真的不知道,可这萧青不可能一点儿都不知道。如今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她不惹萧青,萧青也不会去国公爷面前多嘴,可若她得罪了萧青,那她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没理会段子萱的嚣张,萧青继续对国公夫人说道:“夫人恕罪,大小姐今日才搬进青竹居,丫鬟婆子们正在里面洒扫布置,青竹居里面正乱着,实在不方便待客,请夫人见谅。” “瞧你这话说的,”国公夫人的嘴角扬起,巧笑嫣然,“大小姐可是我的半个女儿,她要住的院子岂能让 下人们布置?下人们布置的地方能给国公府的大小姐住吗?若是叫国公爷知道了,还当我苛待大小姐呢。” “夫人言重了,”萧青眉心微蹙,心道这国公夫人果然不好唬弄,“只是……” “萧统领,让夫人进来吧。” 突然听到段南歌的声音,萧青不由地扭头往青竹居里看去:“可是大小姐,夫人和二小姐金贵,若是在青竹居磕着碰着了,卑职万死不能谢罪。” 萧青这话是提醒段南歌这对母女来者不善。 “哪有这么严重?”段南歌轻笑两声,“国公夫人又不是不长眼睛,也不是三岁的孩子,哪儿那么容易磕着碰着?萧统领这样将人拦在门外,不知道的还当是我恃宠而骄,在国公夫人面前端架子,这罪名我可当不起。” 犹豫再三,萧青还是侧身让开了路:“夫人里面请。” 国公夫人这才抬脚进门,面儿上笑得温柔似水,心里却是怒火滔天。 她一个国公夫人都指使不动萧青,那妖女却只用三言两语就让萧青改了主意?难不成国公爷是将萧青送给这妖女了不成?! 如萧青所言,青竹居里乱得厉害,因为段南歌突然就要搬过来住,且一刻都 等不了,所以丫鬟婆子们只能跟段南歌一起进门,然后洒扫整理,屋子里人来人往,灰尘漫天,连段南歌都被逼到院子里坐着了。 段南歌将款步走来的国公夫人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番,也不起身行礼,安稳得仿佛屁股黏在石凳上了似的。 “国公夫人,请坐。”扬了扬嘴角,段南歌极其随意地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 “你这妖女,见了我娘竟然不行礼?!”段子萱是欺负段南歌欺负惯了,因而此时一瞧见段南歌那没大没小的样子就来了火气,一个箭步就冲到段南歌面前,扬手就要打人。 “二小姐慎行!”本是站在段南歌身后的丫鬟一个闪身就挡在段子萱面前,擒住了段子萱的手腕。 “你!你又是什么人?胆敢对本小姐无礼,信不信本小姐叫人砍了你的手啊?!” 若说看到萧青时国公夫人只是心里憋气,那看到丫鬟白茗时,国公夫人连面上的笑容都要维持不住了。 在这国公府里,只听命于国公爷的人大多都是住在前院的客卿,后院之中唯有三人,管家韩光、护院统领萧青和国公爷书房里的大丫鬟白茗,这三个人可谓是国公爷的心腹,连她见 着这三个人都得客气着点儿,如今国公爷却送了两个到段南歌身边? 将段子萱拉到身后,国公夫人强撑着摆出一个还算是笑容的笑容:“白姑娘不在书房里伺候国公爷,怎么也跑到青竹居来了?” 白茗冲国公夫人福了福身,然后才不冷不热地回答道:“回夫人的话,奴婢奉国公爷之命来青竹居伺候大小姐,替大小姐打点衣食。” “哦?”国公夫人转而看向一派悠然的段南歌,双眼中嫉恨难掩,“国公爷还真是疼爱大小姐啊,竟将咱们国公府里最能干的白姑娘送给了大小姐,那么书房里现在是哪个丫鬟在伺候国公爷?” “奴婢不知,”白茗垂着眼,态度不卑不亢,“国公爷自有安排。” 话听到这里,段南歌不由地抽了抽嘴角。 疼爱她?谁知道国公爷到底是疼爱她还是恨她啊,她原以为萧青和白茗只是普通的护院统领和普通的书房丫鬟,但从国公夫人的态度来看,这两个人八成是极受国公爷信任和重用之人,将这样的人送到她身边来,往好了说他们是来保护她的,往坏了说他们就是给她拉仇恨的。 瞧瞧,国公夫人的脸色都要黑成锅底了。 第七章 她先动的手 撇撇嘴,段南歌懒洋洋地开口道:“国公夫人不是来看望我的吗?怎么还跟白茗聊上了?白茗,去给国公夫人沏壶茶来。” “是,大小姐。”福了福身,白茗的面容依旧清冷。 望着白茗的背影,段子萱恨恨地跺脚:“娘啊,你看她什么态度!” “你闭嘴!”国公夫人警告地剜了段子萱一眼。 这孩子怎么一点儿眼力见都不长?平日里就叫她多去国公爷的书房里走动走动,送些茶水糕点过去,她偏不听,如今怕是连国公爷身边的人都认不全吧?不认识也就罢了,她怎么就不动脑好好想想,在这国公府里还能对她们母女不卑不亢的人,那都是有国公爷给撑腰的人,是她们能随意招惹的人吗? 段南歌笑盈盈地看着国公夫人和段子萱。 国公夫人看起来是个极聪明的女人,可怎么就教养出了段子萱这样嚣张跋扈却缺心眼的女儿呢? “我这里乱得很,要委屈国公夫人和……二小姐陪我坐在院子里了。” 萧青去安排青竹居的护卫,白茗去沏茶,国公夫人这才认真打量从始至终都未曾起身向她行礼的段南歌。 国公夫人其实没见过段南歌几次,因为国公夫人从不觉得没了娘且不得国公爷宠爱的段南歌能成为段子萱的威胁,所以将段南歌安排在国公府里最偏僻的角落里之后,国公夫人就不再关心段南歌,与段南歌有关的所有事情,国公夫人都是从 段子萱口中得知的,而段南歌所受到的苛待有大半是段子萱搞的鬼。在国公夫人的记忆中,段南歌还是那个邋遢得像个小叫花子一样的女童。 但此时再看,国公夫人才惊觉她大意了。 段南歌长得极美,因为过了十年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所以瞧着有些羸弱,然而这份羸弱不仅不惹人厌烦,反倒叫人心生怜惜,即便是同为女人,国公夫人也看得心疼。 而段南歌脸上最美的便是那一对靛蓝的眸子,十年的磨难并未在那对眸子里埋下阴鹜,羸弱的身体也没能让那对眸子里的光芒暗淡,那一对眸子里就仿佛藏有星光,璀璨夺目。 似乎是察觉到国公夫人正在观察自己的眼睛,段南歌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睛,那眼中的星光也随之被水雾掩住,夺目的璀璨被暧昧的迷蒙所取代,唯一不变的是仿若可以摄人心魄的错觉。 国公夫人就这样看着段南歌,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这个妖女留不得! 杀意?段南歌不以为意地撇撇嘴。 “国公夫人,不坐吗?”段南歌偏头笑着,眼见着国公夫人就要坐下来了,段南歌却又突然一惊一乍地开口,“呀!瞧我,夫人明明说了是来替我布置屋子的,我怎么还让国公夫人坐呢?想来里面的丫鬟还没干完,国公夫人要进去看看吗?” 国公夫人的动作猛然顿住,继续坐下也不是,重新站起来也不是,再看段南歌笑盈盈的 模样,恨得咬牙切齿。 见国公夫人被段南歌戏耍,段子萱大怒:“你这妖女,本小姐看你是活腻歪了!别以为你见了我爹一面就当真是国公府的大小姐了!” 话音未落,段子萱已经向段南歌猛扑过去。 “萱儿!” “二小姐!” “大小姐!” 因为段子萱突如其来的举动,青竹居内一片慌乱。 见状,段南歌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这可不是她先动的手。 好整以暇地坐在石凳上,段南歌似不急不缓地抬起手,却稳稳地扣住了段子萱的手腕,叫段子萱已经挥到她耳侧的手再不能动弹半分。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在段子萱惊愕的视线中转手一拧,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段子萱的手腕应声而断。 “啊!你这妖女做了什么?!”段子萱疼得脸色煞白,眼泪都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了,却咬着唇倔强地不肯哭出来。 她怎么可能在这妖女面前哭? 丢开段子萱的手腕,段南歌抚着心口一副后怕的样子:“二小姐怎么突然就打过来了?可吓了我一跳,不小心用力过猛折断了二小姐的手腕,二小姐不会生气吧?” 国公夫人傻眼,萧青和白茗也是错愕不已。 他们这大小姐厉害的似乎不仅仅是嘴皮子…… 猛地回过神来,国公夫人赶忙跑到段子萱身旁:“萱儿!萱儿你怎么了?” “娘,好疼啊……那妖女折断了我的手,好疼啊娘……”偎在国 公夫人怀里,段子萱还是疼得哭了出来。 想她堂堂国公府大小姐,何时受过这种疼? “段南歌!”国公夫人目光狠戾地看向段南歌,“你怎么这么恶毒?萱儿她可是你妹妹!” 她竟折断了萱儿的手?!若这只手从此便不能用了,她的萱儿可该怎么办? “这怎么能怪我?”段南歌一脸无辜,“她若不向我伸出手,我又怎么可能有机会折断她的手?国公夫人不赶紧找个技艺高超的御医来给二小姐接骨吗?再迟一些,那手可就……” “你!”国公夫人气得恨不能当场将段南歌拨皮抽骨,可诚如段南歌所言,段子萱的手需要既有高超的大夫立刻来给她接骨,“段南歌,我不会放过你的!” 撂下一句狠话,国公夫人哄着段子萱向外走去。 不会放过她?段南歌暗自冷笑。 她还就怕这对母女不来找她麻烦! “国公夫人,这十年来您对南歌照顾有加,南歌铭记于心,看在国公夫人的这份用心,我提醒国公夫人一句,我跟二小姐似乎命里相冲,国公夫人可千万劝着点儿二小姐,让她离我远一些,不然下一次我再失手,折断的可就未必是她的手腕了!” 反正这梁子早就结下了,不如就玩大一点。 国公夫人和段子萱走后,白茗和萧青都有些担心地看向神色怡然的段南歌,犹豫再三,心软的白茗还是决定给段南歌一些建议。 “大小姐何必挑衅 夫人?这国公府的后院,说到底还是夫人说得算。”连他们这些只忠于国公爷的人平日里对这位夫人都是能避则避,不然左右为难,谁都讨不到好处。 段南歌偏头,笑盈盈地看着白茗:“白茗,我不挑衅她,她就会放过我吗?” 白茗一怔,垂下眼避开了段南歌清亮的眼神。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站起身来,抻了个懒腰:“白茗,我饿了。” “大小姐想吃什么?奴婢这就去吩咐厨房准备。” 段南歌偏头想了想:“我想吃拌面。” “……拌面?”白茗有些诧异,“那大小姐要什么样的面?需要些什么配菜?什么口味的酱料?” 一听到白茗这一连串的问题,段南歌秀气的眉毛就蹙到了一起,转头望了望还在屋子里忙活的丫鬟婆子们,段南歌撇了撇嘴。 “厨房在哪儿?你带我去吧。” “这可使不得!”白茗吓得连忙摇头,“大小姐身份尊贵,厨房那样污秽的地方,大小姐可去不得!” 段南歌闻言轻笑出声:“每日的吃食都是在厨房做出来的,那怎么就成了污秽的地方了?待你们记住我的口味我就不去了。带路吧。” “……是。”她得尽快弄清楚大小姐的一切喜好才是。 到了厨房,段南歌将抻面煮面的任务交给了厨子,自己则挑好了材料站在了案板前面。 举刀的手顿了顿,段南歌偏头问白茗道:“有什么菜是国公爷不爱吃的吗?” 第八章 一碗贿赂 夜幕四合,段弘却仍在书房里办公。 再过个十来天,班师回朝的楚王秦昊就要到京城了,为了表示对楚王的重视以及对三军保家卫国这份功劳的感激,皇帝陛下要亲自出城相迎,而皇帝一离宫,这京城里就要加强戒备,此事关乎着皇帝的安危,自然是要由段弘亲自操办。 因而最近几日,段弘每日下朝之后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查看京城地图,将护卫布置再三斟酌,几乎每日都要做出一些细微的改动,以确保楚王回京当日皇帝的安全和京城里的秩序井然。 顶替白茗成为书房大丫鬟的霜月端着一盏已经点亮的烛灯走向段弘,见段弘正心无旁骛地看着一张地图,霜月放烛灯时便故意弄出了些声响,将段弘的视线从地图上引开。 “国公爷,”见段弘抬起头来,霜月这才福了福身,恭敬地说道,“厨房已经备好了晚膳,国公爷今日可还是在书房里用膳?” 段弘这才注意到天色已暗,揉了揉额角便将桌面上的地图卷了起来:“就摆在书房吧。” “是,”瞥了眼段弘,霜月柔声道,“国公爷,大小姐让白茗送了碗拌面过来,国公爷您看……” “大小姐?”段弘不解,一时没想清这个“大小姐”说的 是谁。 “是青竹居的南歌小姐。” 南歌小姐这一出来,国公府里怕是要乱上一阵了。 一听说是段南歌,段弘就想到先前段南歌在他面前那没大没小的模样,而一想到这个段弘就来气:“她没事儿送碗面过来做什么?……端上来。” “是。”霜月转身,抿嘴偷笑。 跟在霜月身后从偏房走出来,白茗先向段弘行了个礼,然后才将手上的食盒放到段弘面前的书桌上,打开食盒将里面的东西一一端了出来。 “启禀国公爷,这面是大小姐亲手做的。” 段弘拿着筷子的手一顿,诧异地看向白茗:“你说这是南歌亲手做的?” 白茗点头:“奴婢不敢欺瞒国公爷,这面虽是厨子抻出来煮熟的,但配菜都是大小姐向奴婢问过国公爷的喜好之后亲自挑选、切丝、焯熟的,肉丝也是大小姐亲手切好了炒出来的,连酱料都是大小姐亲自调的。” 段弘愣愣地看着桌上一碟碟整齐码着的菜丝,那刀工堪比国公府的主厨,怎么可能是出自段南歌之手? 不过片刻的怔愣之后,段弘还是动作麻利地将那一碟碟卖相不错的菜丝、肉丝都倒进了面碗里,和上酱料拌匀了之后就挑起一筷子塞进了嘴里,竟是毫不在意味 道好坏的样子。 那碗酱料是段南歌根据白茗提供的信息随意调配出来的,论味道自然是比不上国公府里伺候段弘多年的厨子,可这一碗面对段弘来说却比宫宴上御厨精心烹制的山珍海味更加美味。 自结发妻子死后,段弘的身边就再也没有会亲手为他做羹汤的人,这略有些敷衍的味道却最是叫段弘怀念。 吃完了一碗面,段弘心满意足地靠在椅背上,问白茗道:“南歌她哪里受伤了?” 从小院地上的那滩血迹来看,南歌伤得可不轻。 “奴婢正要向国公爷禀报此事,”将桌上的碗碟收好,白茗垂眼站在书桌旁,“大小姐的头侧在石头上磕破了,手掌上也有鞭伤,奴婢已经找大夫来看过,并无大碍。” “恩,”段弘低低地应了一声,叫人分辨不出喜怒,“好生照顾她。” “是,国公爷放心,”瞥了眼段弘身后的书架,白茗又道,“启禀国公爷,大小姐她……她说想寻些书来看。” “书?什么书?”段弘狐疑地看着白茗。 “大小姐想要地域志、编年史一类的书看。”白茗颇有些担忧地偷偷打量着段弘的神色,见段弘没有生气,这才松了口气。 哪有女儿家要看这些的?大小姐还真是一开 口就与众不同。 显然段弘也不太理解自己女儿的品位:“她要这些做什么?” 这些枯燥的书南歌也看得下去? 白茗垂眼:“奴婢不知。” 揉揉额角,段弘的语气中多了两分带着笑意的无奈:“你瞧瞧书架上有没有,若有就拿去给她,若没有就让人出去给她买回来。” “是。” “……再给她找些戏文、话本。”女儿家能看得进地域志和编年史才怪! 白茗一怔,赶忙应下。 看样子国公爷还是很关心大小姐的。 待白茗挑好了书离开书房时,恰好就碰上了款款走来的国公夫人。 白茗的眉心一跳,垂眼向国公夫人行了个礼:“见过夫人。” 国公夫人的眼神一闪,笑容温和地问道:“白姑娘怎么在这儿?可是大小姐那里遇上了什么麻烦?” “大小姐那里一切安好,”白茗不冷不热地回答道,“奴婢是奉大小姐之命来给国公爷送晚膳的。” “晚膳?”国公夫人转眼看了看白茗手上的食盒,自然也就看见了白茗手上的两本书,“大小姐可真是有心了,但国公爷的晚膳自然有厨房准备,怎好让大小姐费心?白姑娘手上这书可是从书房里拿出来的?” “正是,大小姐想要看书,国公爷便 让奴婢从书房里挑了两本。”对国公夫人这拦路问话的行为感到一丝厌烦,白茗故意用了这种会让人觉得段弘偏爱段南歌的说法。 果然,国公夫人一听这话就冷了脸色。 国公爷的书房一直以来都是国公府重地,在这里守着的护卫都比别处多了一倍,连她平日里都不能随意进出国公爷的书房,想要从里面带出一张纸都十分困难,如今国公爷却允许那个妖女从书房里取书回去? 这十年来国公爷一直放任那个妖女自生自灭,可今日这一日不到的功夫,国公爷却要将那妖女宠上天了似的,她不信国公爷对那妖女还有所谓的父爱,可若不是因为父爱,国公爷的这些举动又是何用意?难不成是为了警告她?还是说国公爷因为见着了那妖女就又想起了妖女那个卑贱的生母? 那女人明明都死了,却阴魂不散! 深吸一口气,国公夫人利用这片刻的功夫找回了脸上的笑容,柔声对白茗说道:“白姑娘快回青竹居吧,大小姐想必还等着你呢。” 这话说完,国公夫人就挺直脊背,傲然地向书房走去。 “夫人请留步。” 偏偏是在白茗面前被守卫拦住了去路,国公夫人的脸色霎时间就阴沉了下去:“我要见国公爷。” 第九章 所谓国公夫人 守在书房门前的两名侍卫像是没看到国公夫人的不悦似的,仍旧面无表情地笔挺地站着,神色间连一丝波动都没有:“国公爷近来公务繁忙,夫人若无要事便请回吧。” 要事?国公夫人气得两手发抖。 那妖女今日来见国公爷算是要事?白茗来送晚膳算是要事?那些卑贱的人想要见国公爷只需守卫通报一声,偏她来时守卫连通报都免去了,每次开口都是“若无要事便请回吧”,她是国公爷的妻子,要见国公爷还得有要事?天底下哪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事情! 国公夫人瞪着根本不把她当回事儿的两名守卫,咬牙切齿道:“大小姐的手断了算不算要事?若耽误了大小姐的医治,看本夫人不治你个怠忽职守之罪!” “大小姐?”两名守卫狐疑地面面相觑,而后齐齐望向还没走的白茗。 现在国公府里的大小姐可是青竹居的南歌小姐。南歌小姐手断了?那这绝对是要事,天大的要事!要知道现在国公爷可是十分关心南歌小姐,别说是断了手,就算是断了根头发都会引起国公爷的关注。 白茗虽然只有十八,却已经在段弘的书房里侍奉了五年, 跟书房里外的人都熟得很,此时见两名守卫看过来,白茗就轻轻摇了摇头,给两人打了个眼色之后就快步离开。 见白茗摇头,两名守卫顿时松了口气。 原来不是南歌小姐的手断了啊,那他们就放心了。不过子萱小姐也是国公爷的女儿,她的手断了倒也算是要事一件。 “请夫人在这里稍等片刻,容卑职向国公爷通报一声。” 这话说完,守卫也不去看国公夫人的脸色,转身就推门进了书房,进去后还记得顺手将门带上。 眼看着那扇门在自己眼前打开又关上,国公夫人气得咬紧了牙关。 进去通报的守卫不一会儿就出来了,一起出来的还有神色疲惫的段弘。 站在门内看着笑容娇美的国公夫人,段弘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柔情蜜意:“萱儿的手断了?怎么断的?” 站在门外,国公夫人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冷峻的男人,心尖一疼就红了眼。 他竟是连书房的门都不让她进? 其实国公夫人很少来段弘的书房,因为打从一开始段弘就说过这书房是他办公的地方,里面放了很多重要的东西,包括国公夫人在内的任何人都不能随意出入。国公夫人 知道男人有男人的忌讳,尤其她的男人是当朝权臣、重臣,在府里立下这样的规矩也是合情合理的。 若是以往,国公夫人即便有事也是让春静来走一趟,她自己绝不会来自讨没趣,可今日国公夫人却被段南歌刺激到了,头脑一热就跑了过来,但此时此刻国公夫人却是连门都没进去。 这个书房管家能进,护卫统领能进,段南歌能进,甚至连一个丫鬟都能进,偏生她不能进…… 见国公夫人只是红了眼却没有哭,段弘的心一软,放软了声音问道:“怎么了?萱儿的伤势很重?” 理智回笼,国公夫人将眼泪憋了回去,只是忧心忡忡地说道:“萱儿的手腕被南歌折断了,妾身已经找大夫来看过,只是还有些不放心,想请国公爷请一位御医来给萱儿看看。” 她不能在国公爷面前哭闹,那样只会惹国公爷厌烦。 “被南歌折断了?”这事儿段弘还没听说,眼神一闪,段弘怒道,“南歌这丫头太没规矩了!你且回去好生陪着萱儿,我这就让韩光去请御医来给萱儿看看。” “多谢国公爷,”国公夫人冲段弘福了福身,“另外楚王即将回京,宫里 必定会办一场接风洗尘的宴席,妾身想向国公爷请示一下,看是不是要找绣坊给南歌赶制两套衣裳?” “衣裳?”段弘沉吟片刻,“你有心了,但你顾好恒儿、毅儿和萱儿的就好,南歌的衣食自有白茗替她操持,府里的事情已经够你忙的了,就不必为南歌费心了。” 国公夫人的心头一梗,却也只能应下:“多谢国公爷体谅,妾身明白了。” 她是国公爷的正妻,是这国公府的当家主母,但凡是后院的事情她都该管束着,但凡是国公爷的子女她都该照顾着。 毅儿和萱儿是她亲生的,凡事由她操持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段子恒虽是她小叔的养子,却因为一直替国公爷办事所以吃住都在国公府里,搬来时国公爷就吩咐她照拂一二,要将段子恒视如己出,就连府里妾室所出都要她多加关注,怎的到了段南歌这里就不必她这个当家主母费心了? 段南歌她不是国公爷的子女吗?段南歌不住在国公府的后院吗?明明就是该她管的事情,却要她不必费心? 若换做是别人,国公夫人乐得清闲,可当这个人是段南歌时,国公夫人宁愿自己受气受累也不 愿看到段南歌受国公爷特殊照顾。 段弘以往跟国公夫人说完话后都不会太关注国公夫人的表情,虽然他们最初的结合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可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段弘觉得他的这位国公夫人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自己能得到什么,知道自己不能奢望什么,为人处世也是进退有度,分寸把握得很好。 可今日段弘站在那里仔细打量着国公夫人的神色,就发现国公夫人的分寸把握得真的是很好,只不过不是处事的分寸,而是在他面前说话的分寸。这个女人很清楚在他面前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这么些年,她从没在他面前暴露过她的那些阴险和狠毒,但这不代表她没有做过,就比如苛待段南歌的事情…… 想起刚刚从霜月口中问出的这十年来段南歌在国公府里的遭遇,段弘懊悔不已,心痛不已,对他的这位夫人也另眼相看了。 “天色已晚,你回去歇着吧。”段弘的声音不由地冷下两分,话说完后就转身进了书房,没有半分顾忌地关上了书房的门。 “国公……” 错愕,不甘,嫉恨,国公夫人盯着面前这扇紧闭的房门看了许久,终是拂袖离去。 第十章 有贼夜袭 深夜,国公府里安详宁静,唯独青竹居内气氛紧张。 扭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寸步不离的白茗,段南歌失笑:“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是大小姐太不紧张了,”瞄了段南歌一眼,白茗就又垂下了眼,白日里的神色本就淡漠,此时再添些谨慎就显得有些凝重,“大小姐住进青竹居五日,刺客便来了五日,且来的人一日比一日厉害,奴婢不敢不紧张。” 段南歌轻笑出声,转身坐在了床边,一坐下就跟没骨头似的靠在了床头:“那些人哪叫刺客?顶多只能算得上是贼。” 看样子国公爷并没有把定亲的信物交给国公夫人,他甚至可能根本没有跟国公夫人提过,不然她这青竹居里也不会频频招贼。可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国公爷原本不就打算让段子萱嫁给楚王吗?现在有了信物,段子萱更是名正言顺,国公爷在犹豫什么? “大小姐为什么不告诉国公爷?”白茗疑惑地看着段南歌。 段南歌抬眼瞅着白茗,眉眼带笑地问道:“闹得这么大,还需要我去跟国公爷说吗?” 白茗不解:“既然国公爷知道,为什么……” 段南歌笑笑。 她倒是忘了,白茗看似能干,可她似乎从小就是在国公爷的书房里伺候着, 有国公爷作为倚仗,白茗只需要成为国公爷的眼睛和耳朵,了解国公府里发生过的事情,并不需要花费心思去思考这些弯弯绕绕。 段南歌无意再说这个话题,转身钻进了被窝:“灭了灯歇着吧,白茗你若是不放心,就在我这屋里打个地铺,别在门外站着睡觉。” 没想到在门外站岗却困到睡着的事情被段南歌给发现了,白茗窘得红了脸。 终于连青竹居都熄了灯安静下来,一道黑影从国公府隔壁的屋顶跃身而下,不一会儿就从角落里翻墙进入了国公府,一路轻车熟路地避开巡逻护卫,悄无声息地潜入青竹居。 段南歌的警觉性原本就极高,夜里向来浅眠,这会儿明知有贼要来,段南歌又怎么睡得着?这几日她并不惊慌是真的,可夜里总要等贼被抓了才能入睡也是真的。 睁着眼睛百无聊赖地望着屋顶,段南歌突然觉得一阵冷风袭来,吹得床帐浮动,也叫段南歌倏地绷紧了神经。段南歌立刻闭上眼睛装睡,耳朵却更敏锐地捕捉着房间里的声音。 然而什么都没有,除了那一阵转瞬即逝的诡异的凉风以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应该啊…… 段南歌秀眉微蹙,狐疑地睁开了眼睛,转头往床帐之外看了一眼,可依 旧什么都没看到。 是她的错觉吗?段南歌缓缓起身,不信邪地撩开床帐探头向外看去,这一看段南歌顿时惊住,而房间里的黑影也僵住不动,晶亮的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是没想到床上之人不仅醒了,还探出头来发现了他。 他明明点了迷香,这女人怎么还清醒着? “什么人?!”段南歌跳下床就冲着那黑衣人奔了过去,以掌为刃,直取对方的咽喉。 段南歌这一出手更是将黑衣人吓了一跳,赶忙侧身避过,顺势扣住了段南歌的手腕。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屈肘就狠狠击向男人的下巴:“今儿她倒是派了个高手来。” 自打第一日有贼夜闯青竹居后,国公爷就往青竹居加派了人手,并命令青竹居的护卫统领云飞加强戒备,之后的四日里,来青竹居的贼人就都被云飞拦在了院子里,连主屋都无法靠近,更是闯不进她的闺房,可今天这个不仅进来了,还没惊动云飞以及院中的一干护卫……国公夫人这是下了血本了?只为偷个信物? 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段南歌下手却是一招比一招狠。 穿着一身夜行衣的男人原本是想打晕了段南歌再找东西,可跟段南歌缠斗半天都没占到上风,男人心中惊诧不已 。 心知再跟段南歌纠缠下去并非明智之举,若是引来了这里的护卫即便是他也很难全身而退,于是男人一边拆解段南歌步步紧逼的攻势,一边寻找逃脱的机会。 就算国公爷是将帅出身,他的这个女儿也太能打了一些吧?不是说国公爷将这个女儿置之不理了十年吗?她的拳脚功夫是跟谁学的? 后退半步躲开段南歌挥出的拳头,男人刚要再退一步时却突然听见段南歌的惊呼。 “白茗!” 眼尖地瞄到躺在地上熟睡的白茗,见男人快要踩到白茗,段南歌也没多想,一把抓住男人的手腕就将男人猛地拉向自己的方向。 男人被拉了个措手不及,一个踉跄就扑到了段南歌的身上。 夜黑风高之时,温香暖玉在怀,男人的双手还下意识地搂在段南歌的背上,段南歌的体温隔着一层薄薄的丝绸传至掌心,叫男人有些慌乱,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木然地抱着段南歌,呆愣愣地看着段南歌的头顶。 先前扣住男人手腕的手已经放松了力道,另一只顺势扶在男人腰侧的手也没有放下,段南歌倒是没意识到此时的姿势有什么不妥,只为白茗没有被踩而松了口气。 转回头看向面前的男人,却角度刚好地与男人四目 相对,段南歌先是呆呆地眨眨眼,而后眼中突然划过一丝狡黠,果断地抬手去摘男人脸上的黑色面纱。 人就在她面前站着也敢发呆?这男人还真是心大。 察觉到危险,男人晶亮的双眼中满是懊恼,急忙退开了去,恨恨地瞪了段南歌一眼。 差点就被发现了身份,他这算是中了美人计吗?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十分得意地冲男人挑了挑下巴,而后再次向男人攻去。 男人挑了挑眉,对段南歌的得意十分不满,于是接下来的缠斗中,男人总是有意无意地往白茗身边移动,然后满意地看着段南歌时不时露出着急的模样拉他一把,他再“迫不得已”地占段南歌点儿便宜。 乐此不疲地逗弄着段南歌,男人似乎已经忘了他原本的目的。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男人总觉得段南歌似乎并不介意被占点儿便宜,跟他一个大男人搂搂抱抱的,段南歌真的是一点儿娇羞和扭捏的样子都没有。 然而段南歌不是不介意,她是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被占便宜的事情,她只发现这男人是故意戏弄她,恼怒不已,却又不敢大意,不然被踩的可就是白茗。 国公夫人从哪儿请来这么个难缠的贼? “什么人敢闯国公府?给我拿下!” 第十一章 贼不走空 云飞的厉喝突然从屋外传来,吓得在屋内打得正欢的两个人齐齐停下来不敢再动,侧耳细听便听得屋外一片混乱,似是护院们正在围捕什么人。 段南歌回过神来,狐疑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你不是她派来的?” 又或者是国公夫人今夜请了两个人来青竹居偷东西? 垂眼看着在自己身前有些娇小的段南歌,见段南歌是一副迷糊的样子,男人低笑一声,俯下头凑到段南歌耳边。 “下次再来陪你玩。” 话音落,男人轻而易举地挣脱了段南歌的钳制,身形一闪就错身从段南歌身侧掠过,疾奔向房间的另一侧,推窗跃出,临走之前还颇为得意地挥了挥手里一支从梳妆台上顺走的木簪,待段南歌追到窗边时,窗外已经没有了男人的影子。 段南歌秀眉微蹙,抬起手来看着掌心里的墨玉环佩,这是她在刚刚那个错身而过的瞬间从男人腰上拽下来的。 玉是好玉,正因为是好玉,所以不像是一个贼会随身佩戴的东西,而且那个男人身上有熏香的味道,她不认为一个普通的贼会这么讲究。可那男人若不是国公夫人请来的贼,还会是谁?京城之内还有人不希望她嫁给楚王?若真有,那他们倒是可以合作一下 。 “大小姐!” 那男人离开时闹出了点儿动静,云飞听到声音后就赶了过来,此时正担忧不已地站在段南歌的闺房门外。 “我没事,”段南歌回神,关上窗户去到门口,给云飞开了门,“你进来看看白茗是不是中了迷药。” “白茗?”云飞抻着脖子往屋里看了一眼,果然就看到白茗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的铺盖里,安稳极了。 云飞心里一紧,抬脚就要往屋里进,可余光瞥见段南歌时,云飞的动作却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这里可是大小姐的闺房,大小姐随和,他可不能随便。 云飞有些不好意思地憨笑两声:“卑职还是不进去了,卑职这就去禀报国公爷,请国公爷派个人来给白茗看看。” 段南歌挑眉。 禀报国公爷?那这一来一去的得浪费多少时间?深更半夜的,她还想早点儿睡呢。 “让你进你就进。” 说着,段南歌就拉着云飞的胳膊将云飞拽进了房里,而她自己反倒是跨出房门,去外间坐着。 挠挠头,云飞赶忙去查看白茗的状况,看完就跟被鬼追了似的跑出了段南歌的闺房。 “启禀大小姐,白茗确实只是中了些迷香,倒是不碍事,要将她弄醒吗?” “不必了。”又没什么事 ,弄醒她做什么? 不过这就奇怪了,先前见白茗睡得太过踏实,她就猜是那个贼在进入房间之前往房里吹了迷香一类的东西,可既然有迷香,为什么她却没事? 思索半晌,段南歌问云飞道:“那迷香是对任何人都起作用吗?” 云飞摇摇头:“倒也不是,得看迷香的药效,也得看个人体质,身体强壮一些的人可能需要的迷香剂量大一些,又或者已经习惯了迷香的药效,寻常的迷香就起不了什么作用了。” 这话说完云飞才反应过来,既然白茗都中了迷香睡得跟死人一样,段南歌怎么会一点儿事都没有? 体质?段南歌可不觉得她这副营养不良的身体能跟强壮一词扯上关系,那么就是习惯了? 习惯……这个词可真叫人高兴不起来。 次日,难得是一个风轻日朗的暖和日子,难得曾经的书房大丫鬟白茗睁开眼时已是日上三竿,望着从窗户透进来的明媚阳光,白茗迷茫地眨眨眼,突然腾地弹身而起。 糟了糟了糟了糟了,她起晚了! 惊慌失措地扭头,白茗就见段南歌没骨头似的地靠在床头,已是打扮妥当的样子,手上把玩着一个白茗从没见过的墨玉环佩,见白茗扭头,段南歌就懒懒地掀起眼 皮看着白茗,眉眼带笑。 “你醒了?” 白茗的心里一咯噔,赶忙跪在段南歌面前,重重地磕了个头:“请大小姐责罚!” 段南歌失笑:“你们一个两个的动不动就要我罚你们,可我到底是要为了什么而责罚你们啊?收拾一下便去让云飞给你看看吧。” 这话说完,段南歌也不管白茗有没有听懂,起身就一步三晃地走了出去,那懒散的样子仿佛随时都会软趴趴地倒下去一样。 一出门,段南歌就看到了院子里似乎正在训斥云飞的萧青。 见云飞一个大男人垂着头听训,再想想最近几日云飞为了防贼可谓是夜夜不得安眠,段南歌就觉得他有些可怜,于是就迈步走了过去:“萧统领怎么这么早就来青竹居了?” 听到段南歌的声音,萧青立刻转身向段南歌作了个揖:“见过大小姐,听闻昨夜有贼人闯入大小姐闺房,国公爷特命卑职前来查看。” 段南歌嗤笑一声:“那贼人是昨个儿前半夜溜进我闺房的,你这一大早的才来,是准备查看些什么?看我死了没有吗?” 萧青大惊,咚的一声就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卑职不敢!” 段南歌瞥了萧青一眼,也没叫萧青起来,迈开脚步就绕过萧青向院子 里走去:“人是谁派来的,我们都知道,国公爷若真的有心,这青竹居又怎么会夜夜不得安生?他又有什么资格责怪青竹居里的人?劳烦萧统领回去给国公爷带个话,他若再不出手,我可就忍不住了。” “……卑职遵命。”转了转眼珠子,萧青又道,“国公爷想跟大小姐借白茗一用。” “不借,”段南歌不假思索地拒绝,“白茗忙着呢,没空去陪他闲聊,他若有什么想问的,来找我。” 萧青的眼角猛地一跳,沉声应下:“卑职定会将大小姐的话带到。” “嗯,”段南歌点了点头,“萧统领负责整个国公府的安危,事务繁忙,也不必总牵挂着青竹居的事情,忙去吧。” “是,卑职告退。”萧青站起来,给云飞使了个眼色后就干脆地离开了青竹居。 “大小姐,”白茗这才从主屋出来,歉疚地看着段南歌,“多谢大小姐对奴婢等的维护,但奴婢等失职,本就该去国公爷那里领罚。” 段南歌转身,笑盈盈地看着白茗:“你们的确失职,但你们现在是青竹居的人,罚也轮不到他来罚。白茗,给你十日的时间,弄清所有种类迷药的成分和效用,若做不到,我就将你送回书房。” “奴婢领命。” 第十二章 身娇体弱 转眼便是楚王归京的日子,天还没亮段弘就已经入宫去做最后的准备,段南歌则有幸在国公府里睡到日上三竿自然醒。 然而段南歌却恨不能就那样睡死过去,直睡到天荒地老,因为实在是太难受了。 曾经她身强体健,一年到头天天都是活蹦乱跳的,可现在她柔肤弱体,单是来了月事就快要了她半条命,她真的从来都不知道月事竟是一件让人这么痛苦的事情。 将身体缩成一团,段南歌只觉得腰腹一带怎么拧都不舒服。 听到床上窸窸窣窣的声音,白茗赶忙撩开床帐查看段南歌的情况。 “大小姐,您醒了吗?” “嗯……”醒了,可是她却宁愿睡着。 见段南歌面无血色,因为难受所以眉心不自觉地蹙着,白茗急得不行,可偏偏段南歌这体亏气虚湿寒入体的病也不是一剂药喝下去就能好的,白茗也只能看着干着急。 “大小姐,奴婢一早就命人把玲珑阁的地龙烧热了,您要不要现在就过去?” 当初国公夫人建映月湖和玲珑阁的时候可是花了不少心思,映月湖上的亭台水榭暂且不说,为了方便在严冬观赏湖景,国公夫人特地在玲珑阁内挖了一条地龙,只要在外面 生上火,整个玲珑阁里就都是暖烘烘的,穿着夏天的薄衫待在里面都能热得冒汗。 大小姐昨日就疼得厉害,请来大夫之后就惊动了国公爷,国公爷一声令下就将玲珑阁划给大小姐当成是休养之所,没有大小姐的允许不准任何人靠近,若不是玲珑阁的门上连个锁都没有,昨夜大小姐都不会回青竹居来。 段南歌有气无力地呢喃道:“不想动。” “大小姐,奴婢背您过去。”说着,白茗就去柜子里给段南歌挑衣裳。 若待在青竹居里,大小姐就只能病恹恹地缩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可去了玲珑阁热起来之后,大小姐好歹还能活动活动,也能有胃口吃些东西。难得国公爷都将玲珑阁划归成大小姐的私人场所了,为什么不用? 挑好了衣裳,白茗就跟另外两个丫鬟一起架起段南歌替段南歌更衣,等给段南歌穿戴整齐,白茗就真的背起段南歌向外走去。 趴在白茗的背上,段南歌只觉得白茗步伐稳健,步速丝毫不比寻常时候慢,不由地有些惊奇:“想不到白茗你的力气还挺大的。” “奴婢的力气不大,是大小姐太轻了。”轻到连她这个在书房里伺候从来不做粗活的丫鬟 都背得动。 “是嘛。”段南歌自嘲地扬了扬嘴角。 是啊,如今的她太娇弱了一些,得好好养养了。幸好那日她让萧青向国公爷转达了她的不满之后,青竹居里就没再招过贼,不然赶上这会儿,她可应付不来了。 白茗背着段南歌走出青竹居时,云飞已经命人抬来轿子候着了,两个人小心翼翼地将段南歌塞进轿子里,然后就抬着段南歌去了玲珑阁。 在玲珑阁热乎乎的地上趴了两刻钟,段南歌就活过来了。 “就不能给青竹居里也铺上地龙吗?”歪靠在凭几上,段南歌捧着一杯红糖参茶,因为昨天一整天都在喝这个,所以现在只觉得这玩意比汤药还难喝。 白茗淡然道:“那怕是得把青竹居拆了重建,若大小姐去跟国公爷提,国公爷应该会同意。” 拆了重建……段南歌抽了抽嘴角:“没有地龙,砌个土炕也好啊。” 白茗抬眼,不解地看着段南歌:“如今玲珑阁都是大小姐您的了,您还要土炕做什么?” 这玲珑阁虽只是一间大屋,占的地方却赶上半个青竹居那么大了,有这么一个既宽敞又暖和的地方,大小姐怎么还想着土炕? 段南歌叹息道:“玲珑阁虽好, 却是个麻烦啊。” “为什么?”白茗不解。 “白茗你啊……”段南歌的耳朵一动,转头看向玲珑阁北,“麻烦来了。” 因为玲珑阁的地龙将屋子里烘得太热,所以玲珑阁南北的十二扇雕花屏门都是开着的,此时从北面的六扇屏门看出去就能看见在一群丫鬟婆子的前簇后拥下款款而来的段子萱。 白茗脸色一沉,起身就要走出去:“奴婢去将她拦住。”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二小姐这么招人烦呢?大小姐若真是抢了二小姐什么或者是把二小姐给怎么样了也成,可大小姐根本就是将二小姐视为洪水猛兽,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偏二小姐不识趣,一个劲儿地往上凑。 “罢了,”段南歌笑着拉住白茗,“她既然来了,又哪是你能打发走的?给她沏杯茶吧。” “可是大小姐,您本就不舒服,奴婢怕……” “无妨,”段南歌瞄了眼已经突破玲珑阁守卫的段子萱,“兴许她来了,我这心里的郁结倒是能纾解纾解。” 白茗不解,可还来不及向段南歌询问原因,段子萱就擅自进了玲珑阁。 “姐姐可真是好本事,只是来了次月事就能哄得爹将我娘建给我的玲珑阁暂借给你,爹 这么疼姐姐,妹妹我可羡慕极了。” 今日的段子萱穿了一身海棠红的衣裳,这娇媚的颜色衬得她唇红齿白、肤若凝脂,出乎段南歌意料的是段子萱的妆容十分清淡,发髻上也只插了一支缀着红玛瑙珠子的金簪,简单,却恰到好处地展现了少女的娇俏和清纯,段子萱又从国公夫人那里学了十足的大家闺秀的做派,瞧着还真有些国色天香的意思。 姐姐?妹妹?段南歌的眼睛一眯,浅笑道:“可不是嘛,只是以后要劳烦妹妹在来玲珑阁之前先派人往青竹居跑一趟了,不然身为玲珑阁的主人,姐姐我可没法向国公爷交代了。” 听段南歌亲切自然地管段子萱叫妹妹,白茗没来由地打了个激灵。 段子萱一梗,顿时怒火中烧,可想起刚刚从国公夫人那里听到的消息,段子萱就又觉得无比开心。 “姐姐放心,妹妹自然不会让姐姐难做,”段子萱笑盈盈地在段南歌对面坐下,“可姐姐的运气也真是不好,今日楚王回京,晚上宫里要给楚王办一场接风洗尘宴,爹是朝廷重臣,可以带家眷前去,姐姐原本也是可以借机跟楚王见上一面,只可惜我看姐姐面色苍白,晚上怕是去不了吧?” 第十三章 姐妹情深 段南歌的睫毛轻颤,垂下眼睑遮住眼底的精光:“可不是嘛,我跟楚王本就有十来年没见过了,好不容易盼到他回来,我却病成这副模样,唉……” 从段南歌的语气里听出几分淡淡的哀怨和落寞,段子萱得意极了。 段南歌折断她的手腕不就是不想她去参加这一场接风宴吗?幸好老天有眼,她手腕上的伤只要固定好了自己再当心着些就不碍事,可段南歌却病得连玲珑阁都出不去,当真是叫人心头快意! 今夜段南歌见不成楚王,日后她也别想见到楚王了! 不动声色地偷瞄了段子萱一眼,段南歌话锋一转,语气轻快道:“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十来年都等了,我再多等几日又何妨?反正贤妃认准了这门亲事,我也不怕楚王被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给抢了去,妹妹说对吗?” 一听这话,段子萱恨得咬牙切齿:“姐姐还真是自信啊,不过依我看,贤妃虽重情重义,但楚王是贤妃唯一的骨肉,贤妃对楚王十分宠溺,姐姐说若楚王已心有所属,那贤妃会不会为了楚王而改变心意?” “妹妹说得极是,”段南歌点点头,明明是在附和段子萱的话,可面上却是一副不慌不忙、毫不在意的浅淡笑容,“可楚王是何等神勇威武的英雄人物?楚王的心中又怀着何种步月登云之志?妹妹觉得京城 里这些娇娇柔柔的千金小姐们可能入得了楚王的眼?” 她都提点到这个份儿上了,段子萱可千万别让她失望啊。 段子萱的眼神一闪,怔了怔之后才问段南歌道:“姐姐可别忘了,你也是这娇娇柔柔的千金小姐之一。” “的确如此,”段南歌扬了扬嘴角,“可我跟其他人不同的是我跟楚王早有婚约,救命之恩大过天,不管我有多娇弱,这楚王妃我都当定了!对了,有一件东西我希望妹妹能替我转交给楚王。” 看到段南歌那胸有成竹的样子段子萱就生气。 凭什么?凭什么段南歌这个妖女命就这么好,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需要学就能凭着一份救命之恩被认定为楚王妃,可她呢?她为了学习六艺吃了多少苦头,京城上下都将她奉为第一才女,到头来她却连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妖女都比不过?凭什么! 但听段南歌说有事相求,段子萱狐疑地看着段南歌:“什么东西?” 段南歌是病傻了吗?怎么敢让她帮忙给楚王转交礼物?就不怕她把这礼物给扔了? 段南歌给白茗使了个眼色,见白茗不情不愿地往青竹居走去,段南歌才继续对段子萱说道:“听闻楚王剑术精绝,我便特地让云飞寻了一把上好的宝剑,本是想亲自送给楚王,谁成想……幸好妹妹今夜能够入宫,不然不知道要等到 什么时候才能将这礼物送到楚王手上,到那时候楚王可就真的要将我给忘光了,就只能劳烦妹妹帮我这个忙了。” “剑?”段子萱挑眉,“姐姐是糊涂了吧?天宋谁人不知楚王是用刀的,姐姐送把剑去做什么?” 这话说完段子萱就后悔了。 她多嘴提醒段南歌做什么? 所幸段南歌并没有将段子萱的提醒当回事儿:“是吗?管他呢,反正都是兵器,一样的。” 说话间,白茗就已经将段南歌所说的那把剑取了过来,双手捧到段南歌面前:“大小姐,您当心。” 然而段南歌却没有一点小心谨慎的样子,随手一抓就将剑从白茗手中抓起来扔给了段子萱。 段子萱吓得惊叫一声,慌忙后退,那剑自然就咚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段南歌故作惊讶地看着段子萱:“妹妹怎么吓成这样?难不成是没用过剑?真是对不住了,我以为国公爷既然亲自教了我,也该教过你才是。” 段子萱闻言脖子一梗,不肯服输地说道:“谁说爹没教过我?我可是段国公的女儿,怎么可能连剑都没用过?我只是……我只是怕你在剑上动了手脚!” 说着,段子萱就让身旁的月娇去捡剑,月娇虽有些不愿,但碍于段子萱说一不二的霸道,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剑捡了起来。 “妹妹多虑了,”段南歌端起茶盏,轻轻吹开 水面上漂浮的碎叶,“那可是要送给楚王的东西,当世无双,我一直谨慎保存着,怎么可能用它来捉弄你?那也太不值当了。对了,这把剑可千万别让国公爷看见,武将都爱这些东西,若叫他抢了去,我可寻不到第二把了。” 转了转眼珠子,段子萱一脸高傲地说道:“放心吧,这剑我一定送到楚王手上。” 但未必是以段南歌的名义。 虽然没能依计划看到段南歌的嫉妒和不甘,但段子萱觉得此行另有收获,便带着月娇和那把剑心满意足地离开。 段子萱一走,白茗就忍不住问段南歌道:“大小姐您怎么能把那把剑给二小姐?那可是国公爷送给您防身用的,而且二小姐是绝对不会把那把剑交给楚王的!” 大小姐怎么这么糊涂呢! 段南歌身子一歪就靠在了一旁松软的靠枕上,懒洋洋地说道:“她一定会将那把剑送给楚王的。” 只不过不会真的以她的名义送出去罢了。 白茗还是有些不满:“就算是真的能送给楚王,您也不该把那把剑送去啊。” 那把剑可是国公爷的藏品,剑身薄如蝉翼,柔韧无比,当真是举世无双的宝剑。 段南歌不以为意地笑笑。 不巧,比起剑,她更喜欢用刀或者匕首。 “白茗,让云飞安排一个人暗中尾随段子萱入宫,只需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千万不要 阻拦她的任何行动。” “是,奴婢这就是去跟云飞说。” 另一边,抱着剑离开玲珑阁的月娇心中惶惶,总觉得怀里的长剑会突然脱鞘,割伤她娇嫩的肌肤。 “小姐,您为什么要答应给那个妖女帮忙?” “帮忙?”段子萱不屑地嗤笑一声,“本小姐帮谁也不会帮那个妖女!” “那小姐您为什么……”月娇瞥了眼怀里的长剑,恨不能立刻将这冰冷的玩意给扔得远远的。 “你懂什么?”段子萱鄙夷地斜了月娇一眼,“今日殿前送礼时,你就跟着国公府的人一起,把这剑送给楚王,若楚王当真喜欢,就说这剑是本小姐送的,若楚王不喜欢,就说是那个妖女送的。” 月娇的眼神一亮,谄笑着赞美段子萱道:“小姐果然聪慧过人!” 闻言,段子萱一脸得意。 摸了摸自己被固定住的左手手腕,段子萱又道:“月娇,回去之后把本小姐身上的这件衣裳改一改。” “改?”月娇不解,“怎么改?这衣裳不是为了今夜的宫宴特地去订制的吗?奴婢瞧小姐穿起来好看极了,为什么要改?” 段子萱斩钉截铁道:“改,改成骑装。” 段南歌说得对,楚王胸怀大志,又是神勇的武将,怎么会喜欢娇弱如花瓶一样的千金小姐?既然都是自家姐妹,那段南歌的这个建议她就勉为其难地采用了。 第十四章 初得英雄心 冬夜里寒风凛冽,皇宫麟德殿中却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今夜是天宋皇帝特地为楚王秦昊准备的接风庆功宴,宴上不仅聚齐了一众皇子、公主,更是请来了朝廷肱骨大臣及其家眷,大殿内琴瑟悠扬,人声鼎沸。 段子萱坐在国公夫人身边,打从入座之后那热情的视线就没从秦昊身上离开。 早就听说楚王秦昊玉树临风神勇威武,是人中龙凤,可段子萱很少有机会见到秦昊,前一次段子萱见到秦昊时,秦昊还只是个翩翩少年,没想到今日再见,秦昊就已经成了个铁骨铮铮的好男儿,只一眼就叫原本只是想嫁给“楚王”的段子萱倾心不已。 果然娘给她选的夫君必是这世间最好的男人! 一旁的国公夫人实在看不下眼,偷偷在段子萱的大腿上掐了一把:“萱儿,不得失态!” 段子萱惊醒,赶忙收回视线,满脸通红地垂下了头,喏喏道:“多谢娘提醒。” 大庭广众之下,她怎么能盯着人家一个劲儿地猛看呢! 广陵郡王秦渊撑着脑袋歪靠在矮桌上,一副没骨头的懒散样子,与他身侧坐姿端正的秦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跟着乐律摇头晃脑地哼着小曲,秦渊的视线不经意间从段弘一家的席位上扫过,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抻着脖子往女眷的位置看了看,秦渊就伸手拍了拍秦昊。 “四皇兄,那个就是我四皇嫂吗?可真是个美人啊!” 顺着秦渊的视线看过去,只是片刻秦昊就淡漠地收回了视线:“别乱说。” “诶?”秦渊一怔,干脆挪着屁股坐到秦昊身边去了,“那个不是吗?可段家不就来了这么一个女儿吗?四皇兄你今日凯旋,皇嫂她怎么能不来?” 没理会秦渊,秦昊端起酒杯掩饰住神色中的尴尬。 他其实已经认不出他的那个未婚妻来了,说起来,他跟她也只在小时候定亲那会儿实实在在地相处过十几日,那之后就几乎没有机会见面,一晃十年,他哪还记得她的样子? 以他如今的权势也不必再拉拢段国公,不然反倒容易引起父皇忌惮,不知道母妃为什么一定要他娶她,就算是救命之恩,也不一定非要通过亲事来还吧? 想到自己注定要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秦昊的心里就有些烦躁,一仰头就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这事儿他还得再跟母妃好好说说。 然而秦渊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秦昊的尴尬和不悦,突然扯着嗓子问对面的段弘道:“段国公,本郡王未来的四皇嫂来了没有?” 秦渊这一嗓子喊出去,麟德殿内瞬间鸦雀无声,天宋皇帝瞪着他,皇后瞪着他,连乐师们都差点儿失手砸了手里的乐器。 不愧是连陛下都拿他没辙的广陵 郡王,这还真是相当地敢作敢为啊。 段弘的神色一僵,沉声道:“回郡王的话,小女身体不适,正在府中休养。” “身体不适?”秦渊的眉梢一挑,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怎么早不病晚不病,偏就给四皇兄庆功这日病了啊?真是扫兴!” 闻言,段弘暗暗咬牙。 广陵郡王您若不问,便就没有不长眼的人会提起,自然也没有扫兴一说! 秦渊却没有要消停下来的意思,继续说道:“那人没来,总该送个什么东西来道贺吧?” “这……”段弘拧眉。 现在从他准备好的贺礼里分出一个挂在南歌名下还来得及吗? 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段子萱的眼神一亮,突然扬声道:“有!陛下、王爷,家姐有托臣女将她精心挑选的贺礼转交给楚王!” “嗯?”秦渊看向段子萱,一脸狐疑,“她托你转交什么?呈上来看看!” “萱儿?”国公夫人担忧地看着段子萱,连坐在第一排的段弘和段子恒都转过头来看着段子萱。 段子萱给了几个人一个放心的眼神,得到天宋皇帝的准许后就命身后的宫人去偏殿将月娇带来。 不一会儿,月娇就跟着宫人踏进麟德殿正殿,因为宫人只喊了她一个人过来,所以月娇心中惴惴,但入殿找到段子萱的所在,又跟段子萱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月娇就 知道该用哪一套说辞了。 “奴婢月娇,叩见陛下,恭贺楚王凯旋归来,这是我们二小姐特地寻来献给楚王的宝剑,请楚王过目。” 月娇的话音刚落,段子萱的娇喝就起:“月娇!” 月娇被喝得心里一咯噔,万分不解地看向段子萱。 怎么了?她说错了吗?可她是照着二小姐先前教她的一字不差地说下来的啊…… 段子萱匆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跪下:“陛下恕罪,是臣女没有交代清楚,这剑是家姐寻来的,家姐一直盼着能亲手交给楚王,奈何家姐的身体向来柔弱,近日不巧染上风寒,这才托臣女代为转交,还请陛下和王爷恕罪。” 说话的时候,段子萱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但暗地里却偷偷掐了月娇一把,给月娇使了个眼色。 主仆多年,月娇向来都能猜得准段子萱的心思,今夜自然也不例外。 于是月娇心领神会,立刻故作娇憨地偏头,不解地眨着眼嗫喏道:“可是……可是这明明就是二小姐费尽了心思得来的啊,怎么就变成是大小姐寻来的了?” “月娇!”段子萱急得瞪了月娇一眼,“我说这是姐姐送的就是姐姐送的!” 月娇扁扁嘴,委屈地应下:“是,奴婢知道了。” 主仆俩这一唱再一和,便引出了众人的无限遐想。 楚王打了胜仗凯旋而归,这可是天 大的好事,这位未来的楚王妃人不来就算了,连份贺礼都不备,这究竟是未来的楚王妃对楚王不甚在意,还是段国公压根儿就不想要这门亲事? 没想到会被自己的女儿摆了一道,段弘当即黑了脸,扭头就瞪了国公夫人一眼:“你养的好女儿!” 国公夫人拧紧了帕子,暗骂段子萱自作聪明。 国公爷如今正宠着那妖女,萱儿这样诋毁那妖女,国公爷怎么可能饶过她?而且坐在这里的人可不都是他们国公府的友人,萱儿这样一说,该叫有心人大做文章,说他们国公府不屑与楚王联姻了!贤妃心中又会怎么想? 麟德殿内的气氛顿时尴尬到极点,事关段国公的两个女儿,事关楚王妃,没有人敢随便说话,连天宋皇帝都在谨慎措辞,贤妃更是冷着张脸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看着急得快哭了的段子萱,秦昊突然站起来走了过去,拿走月娇手上的剑,拔剑出鞘,仔细看了看。 “是把好剑,甚合本王心意,段二小姐有心了。” 收剑入鞘,秦昊拿着剑转身就往回走。 心里得意,段子萱却故作慌张道:“王爷千万别误会!那剑是家姐寻来给王爷的!” 她可没说谎。 秦昊的脚步一顿,扭头看着段子萱,淡淡一笑:“本王知晓了。” 秦昊的身后,秦渊端起酒杯轻抿一口,眼底精光闪动。 第十五章 看上眼了? 短暂的插曲过后,宴会继续,酒过三巡便照例是女孩们展示才艺的时间。 京城里未出阁的女子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个,每次有宴聚到一起时都要表演一番,每次表演无非就是弹弹琴、跳跳舞。曲是妙曲,舞是好舞,的确值得赞叹,可看得多了就少了一些新鲜感。 今夜坐在大殿里的人们也不抱期待地欣赏着一段又一段精妙绝伦的表演,一如既往地欢呼喝彩,一如既往地赞不绝口。而坐在席间的秦昊更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兀自饮酒。 才坐回自己位置不久的秦渊倒是看得开心,眉飞色舞的,可转头见秦昊面无表情,秦渊转了转眼珠子就又挪到秦昊身边坐着去了。 “诶,”秦渊用肩膀撞了秦昊一下,“不好看?” 秦昊其实不太喜欢游手好闲整天只知道玩乐的秦渊,可大殿之上,众目睽睽之下,秦渊都厚着脸皮凑到身边来了,秦昊也不好给人冷脸。 抬眼瞄了眼正在大殿中间抚琴的女子,秦昊不冷不热道:“挺好。” “啧!虚伪!”秦渊白了秦昊一眼,“这是工部尚书家的女儿,琴技在京城贵女中根本排不上号,今儿还选了个她不熟悉的曲子,就算是不懂音律之人也听得出她弹得断断续续,四皇兄你竟还觉得挺好 ?” 秦昊面色一僵,又道:“这是她努力的成果,值得称赞。” “呵,”秦渊轻笑一声,“四皇兄可真是个好人。不过说起琴技,京城贵女之中琴技最佳的当属段家二小姐,那当真是余音绕梁,三日不散。” “是吗?”秦昊抬头看向段家席位上的段子萱。 不巧四目相对,段子萱微怔,然后礼貌地冲秦昊微微颔首就移开了视线,偏头去跟国公夫人说些什么,低眉浅笑,仿佛对秦昊不甚在意。 秦昊的眼神一沉,又垂下眼去。 然而在秦昊看不见的地方,段子萱攥紧了手上的帕子,紧张得心如擂鼓。 将秦昊跟段子萱之间这不为人知的互动尽收眼底,秦渊满意地扬起了嘴角。 转了转眼珠子,秦渊又对秦昊说道:“只可惜今儿没见着我未来的四皇嫂,臣弟本还想沾一沾四皇兄的光,见一见这所谓的妖女什么样呢,可惜啊可惜,早知道今儿就不来了,这宫宴还没有天香楼里的表演有趣。” “妖女?”秦昊终于转头正眼看着秦渊,“什么意思?” “四皇兄你没听说过吗?”秦渊优哉游哉地喝了口酒,“京中盛传段国公的嫡长女是个妖女,不仅眼睛是蓝色的,还会施妖法。” 不过这个说法是最近才传开的,当然,有 关这一点秦渊是绝不会告诉秦昊的。 妖法?秦昊嗤笑:“无稽之谈。” 秦渊咧嘴笑笑:“可不是嘛,这天底下哪有什么会施妖法的妖女?不过空穴不来风,总归是这位四皇嫂做过些什么。” 秦昊一怔,抿一口酒。 的确是空穴不来风。 秦昊正专注地想着段南歌的事情,突然就又听见一声来自身边的惊呼。 “哎呦?”秦渊一脸兴味地看着走向大殿中间的段子萱,“段二小姐今儿不弹琴了?” 秦昊闻言抬头,就见段子萱穿着一身像骑装却又不是骑装的精致衣裳,干练利落,让看惯了广袖长裙的人顿觉眼前一亮,而段子萱手中的长剑更是引起了众人的兴趣。 在万众期待中,舞随乐起,段子萱一反常态地舍弃了端庄娴静的形象,架势一起就是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配合着激昂的鼓点时而飞旋时而跳跃,身若翩鸿剑若游龙,虽说因为要护着左手所以不能完全放开,可这一支剑舞还是艳惊四座。 乐止舞停,秦渊当即就站了起来,毫不吝惜掌声和赞美:“妙妙妙!想不到段二小姐还有这般风采,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被秦渊的掌声惊醒,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对段子萱的这一支剑舞赞不绝口。 秦渊瞥了眼坐在席位上 稳如泰山的秦昊,就见秦昊不知何时垂下了头,似乎是一副对段子萱这别出心裁的表演也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秦渊挑挑眉,扬声又道:“本郡王就说段国公的女儿怎么可能不精武艺,却原来是段二小姐有意私藏。看来今日本郡王也是沾了四皇兄的光,若不是四皇兄得胜凯旋,段二小姐又怎么会拿出这压箱底的绝活来庆贺?” 许久没跳过这么激烈的舞蹈,段子萱两颊绯红,还有些气喘,听到秦渊这话,段子萱就转身冲秦渊盈盈一拜,笑容明艳。 “广陵郡王说笑了,这一支舞是臣女新学的,先前技艺不精,故而一直苦练,今日觉得这舞更为应景,这才壮着胆子登台献丑,叫广陵郡王见笑了。” “段二小姐过谦了,”秦渊目光灼灼地看着段子萱,“这可是本郡王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绝妙的剑舞,美!美艳不可方物!四皇兄你说对吗?” 秦昊不得不抬起头来看向段子萱,这一看就看到段子萱面若桃红、眉目含情的样子,与跳舞时的英姿飒爽不同,又是一番别样的风采,心头一动,秦昊沉声道:“嗯,不错。” 见秦昊还是这样沉稳,秦渊有些不满,灵光一闪便又问段弘道:“段国公,不知段二小姐是否已经许了人家?” 秦渊此话一出,麟德殿内再次鸦雀无声,秦昊更是错愕不已地看着秦渊,而还站在大殿中间的段子萱则惊慌失措地看向国公夫人。 广陵郡王是什么意思?瞧上她了? 段弘一梗,瞄向上首的天宋皇帝:“这个……” 京城中谁都知道广陵郡王风流成性放荡不羁,任谁都不想把女儿嫁给这样的男人。 天宋皇帝的眼神闪了闪,偏头去跟皇后说话,装作没看到段弘求助的视线。 他的这个五儿子顽劣不堪又风流成性,偏偏还难以管教,一直都让他头疼不已,虽然多少有些失望,但这终究是他最心爱的女人留给他唯一的儿子,而且老五会变成这样他也难辞其咎,因此除了皇位不能给,旁的事情他总是会顺着老五的心意,何况若有个女人能叫老五安定下来,他也是乐见其成。 见皇帝不打算管,段弘的嘴角一抽,只能老实地回答秦渊道:“启禀郡王,小女尚且未许人家。” “还没有?”秦渊惊讶地将段子萱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突地又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还看了看上首的皇帝,“没有也好,这样就好。” 留下这样一句意味不明的话,秦渊又晃晃悠悠地坐了回去,撑着头歪靠在矮桌上,灼灼的视线却一直胶着在段子萱身上。 第十六章 勾魂的妖女 兴尽宴散,醉意微醺的秦渊还嫌今夜不够热闹似的,在宫门前闹着非要亲自护送段子萱回府,惹得段弘头疼不已,偏他的那些同僚们还火上浇油,一会儿这家的马车轮子卡住了,一会儿那家的马不肯走,一大群人都堵在宫门口看热闹。 段弘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最后只能硬着头皮与秦渊同行。 听着秦渊跟段弘之间驴唇不对马嘴的闲聊,马车里的段子萱真是快要哭了。 “娘,他、广陵郡王他该不会是对女儿……” 国公夫人狠瞪段子萱一眼,咬牙切齿道:“活该!谁叫你自作主张?” 段子萱红着眼委屈地说道:“怎么是自作主张?娘之前不也要我好生表现,给楚王留下个好印象吗?” “我让你好好表现,让你强出风头了吗?简直是自作聪明!”国公夫人揉揉额角,“今日的宫宴上有多少未成家的皇亲公子?现在惹上了最难缠的广陵郡王,我看你怎么办!” “娘,”段子萱扯着国公夫人的衣袖摇晃着,“女儿知道错了,求娘帮帮女儿,女儿才不要嫁给广陵郡王!他将来顶多就是个藩王,女儿才不要跟着他在封地过一辈子!” 广陵郡王不学无术游手好闲,若不是陛下偏爱,他连个郡王的封号都得不着!几位皇子之中,唯有楚王才是陛下属意之人,也唯有楚王那样的人才是她的良人 ! “你小声点儿!”国公夫人气得在段子萱的胳膊上拧了一把,“人就在外面,你不要命了!” 段子萱瑟缩一下,可怜兮兮地看着国公夫人:“娘……” 瞧见段子萱这副模样就心烦,国公夫人干脆闭上眼睛靠在一旁闭目养神。 不论如何都要绝了广陵郡王对萱儿的心思! 然而马车外的秦渊已经将段子萱母子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倒不是段子萱母女说话的声音太大,只是秦渊的耳力太好。 跟段弘胡搅蛮缠了一路,看着向来稳重自持的段弘一副有气无处撒的样子,秦渊就心情大好,待到国公府门前,秦渊更是摆出一副色眯眯的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段子萱,一直目送段子萱踏进国公府的大门,秦渊才冲段弘挥挥手,潇洒离去,所去的方向正是京城里最大的青楼天香楼的方向,气得段弘脸色铁青,衣袖一甩,愤然入府,将满腔怒气都撒在了段子萱母女身上。 而离去的秦渊打马拐过一个街角就停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个金灿灿的面具罩在脸上,纵身一跃就消失在夜色中。 玲珑阁里,云飞派出去跟踪段子萱的人也已经回来了,并且将段子萱在宫宴上所做的事情一五一十地汇报给段南歌。 白茗听后气得满脸通红,义愤填膺道:“奴婢就说二小姐她没安好心!”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仿 若无骨般歪躺在靠垫上:“她怎么就没安好心了?是她说错了什么,还是做错了什么?” 段子萱说的没错啊,那把剑是她要段子萱转交给楚王的,段子萱做到了,只是段子萱选了个最佳时机,再加上月娇“擅自做主”编了谎话,以至于没有人相信那把剑是她要送给楚王的。 “她!”白茗一时语塞,明明心里就知道段子萱是有意抹黑段南歌,可偏偏又说不出段子萱明确的错处,这就叫人更加生气,“她阴险!” 一直都在段弘的书房里伺候着,白茗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段南歌被白茗逗笑,摇头道:“平日里瞧你冷冷清清的,怎么火气这么大?来,喝杯茶消消气。” 国公爷的书房到底是怎样一个不问世事的地方啊?才这么点事儿怎么就把白茗给气成这样了?瞧瞧这小脸红的。 “大小姐!”看着段南歌若无其事地递了一杯茶过来,白茗顿时生出一股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大小姐怎么就不气呢? 神情一凛,白茗突然扑到段南歌身上就捂住了段南歌的口鼻:“大小姐,是迷烟!” 段南歌的眼神一闪,转而笑盈盈地拿开了白茗的手:“你学得倒是快,不过这种时候,先保护好你自己。” 段南歌话才说话,就见白茗两眼一翻,咚的一声昏倒过去。 段南歌摇头失笑。 白茗 光捂住别人的口鼻有什么用?倒是管一管她自己啊。 “啧啧啧,段大小姐身边的女婢怎么能够蠢到这种地步?爷可真替大小姐的安危感到担忧。”戴着面具的秦渊从敞开的屏门大摇大摆地走进玲珑阁,一身锦服,一把折扇,风度翩翩,“段大小姐这地方可真不错,适合过冬。” 这人段南歌是没见过,可顺风而来的气味却有些熟悉,虽然混了些酒气,但那一股独特的气味还是逃不开段南歌的鼻子,这人正是前几日闯入她闺房与她交过手的那个贼。 “你若还是来找我与楚王的定亲信物的,那就别白费力气了,那东西我交给国公爷了。” “还是?”秦渊的脚步一顿,装傻道,“爷可是头一次来段国公府,大小姐是不是认错人了?” “头一次?”段南歌的眉梢轻挑,笑着从靠垫下摸出一块墨玉环佩,拎在手上摇来晃去,“那这东西一定不是你的喽?” 秦渊的眼神一亮,飞身扑过去就抢。 段南歌是躺着的,秦渊若想从她手上抢走环佩就要弯腰,而秦渊这一弯腰,段南歌就瞅准时机抬脚抵住秦渊的腰腹,使了个巧劲儿就将秦渊给蹬了出去。 秦渊大惊,赶忙伸出双手触地,顺势一个前滚翻就滚了出去。 “你不是病了吗?”秦渊扭头瞪着段南歌。 病了反应还这么快?难不成是装病? 段南歌打着转地甩着手上的墨玉环佩,笑得一脸得意,心中却暗暗疑惑。 他怎么知道她病了?他身上还带着酒气……难不成是刚参加了宫宴?可有资格入宫赴宴的人又怎么会亲自到她这里来做贼? 见段南歌有些走神,秦渊扬了扬嘴角,身形如电地窜到段南歌身边就一把擒住了段南歌的手腕,得意地看着一脸错愕的段南歌。 “爷看你还能用什么招数!” 单纯比力气,这女人可比不过他。 段南歌颇有些不悦地蹙眉,目不斜视地瞪着秦渊,眼中蓝光一闪就用一种极为奇妙的速度眨了下眼:“堂堂七尺男儿竟欺负一个病弱娇女,你还得意起来了?” “还娇女,大小姐可真是大言不惭。”秦渊直愣愣地盯着段南歌那一双泛着幽蓝的眼睛,只觉得那双眼睛里仿佛藏着一种奇妙的力量,叫人移不开眼。 段南歌抬起上身凑近秦渊,又眨了一下眼:“怎么?我不好看吗?不娇弱吗?” 秦渊突然觉得神思有些恍惚,段南歌的声音明明就在耳边,听起来却有些缥缈:“好看……娇弱……” “那……你是谁?”再一次眨眼,段南歌的声音越发轻柔,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我是……”关键时刻,秦渊的眼神突然猛地一震,错愕地看着段南歌,心中惊骇不已,“好你个妖女,连爷的魂儿也敢勾?!” 第十七章 你叫它一声它应吗? 段南歌咋舌,懒洋洋地又躺了回去。 她这催眠术退步了。 秦渊却不敢再松懈,警惕地盯着段南歌看了又看:“你当真会妖法?” 觉得妖法这个说法很有趣,段南歌轻笑一声:“会一点吧。” 盯着段南歌眉眼带笑的样子看了看,秦渊冷哼一声:“差点儿被你唬住,这世上哪有什么妖法?从实招来,你方才使的是什么招数?” “就是妖法啊,”段南歌手腕一转就挣开了秦渊的钳制,而后动作迅速地将那一枚墨玉环佩从衣领塞了进去,贴着胸口放好,“我是妖女,会点儿妖法有什么奇怪的?” 她还以为这墨玉环佩只是个普通的配饰,但看这男人这么紧张,想来是个重要的东西。 瞧见段南歌将环佩藏进胸口的坦然模样,秦渊瞪圆了眼睛。 这女人竟然当着他的面儿这样做,她怎么能这么无耻?! “你把那环佩还给爷,爷答应你一个要求。”坐在段南歌身旁,秦渊怒目瞪着段南歌。 “你要我还我就还?”眉梢一挑,段南歌巧笑嫣然,“再者说,我凭什么相信这环佩就是你的?你叫它一声它能应吗?” “你真当爷不敢亲自取?”还 叫它一声它能应吗?那墨玉环佩要是会应那还得了? “哦,”段南歌不以为意地笑着,“那你来拿啊。” 当她会躺着不动让他拿吗? 秦渊的眼神一凛,倾身就覆在了段南歌身上,一手撑在段南歌头侧,另一只手抚上段南歌的腰侧,暧昧地摩挲。 “段大小姐此话当真?爷从来不拒绝美人的邀请。”近距离看,段南歌的这一双眼睛当真是美极了。 “我也从不随随便便邀请别人,”粲然一笑,段南歌突然发力,腰身一扭就将秦渊反压在身下,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把匕首,抵在了秦渊的喉咙,“我上次见你你带着面巾,这次见你你又戴着面具,我真是好奇极了,你到底是长得有多丑,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秦渊一怔,突地低笑出声,胸膛的震动叫段南歌不自在地抬起了抵在秦渊胸膛上的手肘。 “段大小姐可真会戳人痛处。” 话音落,秦渊猛地起身,惊得段南歌立刻移开了匕首,可还是在秦渊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秦渊得意地扬了扬嘴角,打掉段南歌手上的匕首,钳住段南歌的双手就给反剪到段南歌的身后去了。 “你!” 段南歌怒瞪着秦渊。 这个男人知不知道若是她收手再晚一些他就没命了? “段大小姐,”单手钳着段南歌的双手,秦渊的另一只手在段南歌的后腰摩挲两下就转到身前,从段南歌的衣领探了进去,“不知道段国公有没有教过你,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嗯?” 从段南歌的怀里拽出那枚墨玉环佩,秦渊拎着环佩在段南歌眼前得意地晃了晃。 红着脸狠瞪秦渊一眼,段南歌却又扬了扬嘴角:“那你有没有学过什么叫天时地利人和?” 段南歌话音刚落,就有铿锵的脚步声从玲珑阁外传来,隐约还能从这脚步声中听出几分怒气。 是段国公回来了?秦渊心中一惊,刚要推开段南歌,却见段南歌一低头就从他手上叼走了那枚墨玉环佩,而后反身抬腿就踢向他的脑袋。 秦渊连忙放开段南歌,顺势仰倒在地上,这才躲过段南歌的这一脚,待秦渊从地上爬起来,段南歌已经站在了离他较远的地方,巧笑嫣然。 恨恨地瞪了段南歌一眼,秦渊跃身逃走。 “段南歌!” 秦渊刚走,段弘就龙行虎步地踏进玲珑阁,这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吓得 段南歌打了个激灵,也惊得刚蹿上屋顶的秦渊顿住身形,伏在屋顶上再不敢动。 将手上的墨玉环佩收进怀里,段南歌转身看着怒气冲冲的段弘,眉眼带笑:“今夜宫中不是设宴为楚王接风庆功吗?国公爷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段南歌!”段弘怒瞪着段南歌,“那把剑是为父送给你防身用的,谁准你送给别人了?!” 在宫宴上一见到那把剑他就认出那是他几天前才送给南歌的,那剑他自己珍藏了许久都舍不得用,听云飞说南歌会点儿拳脚功夫,他就将那把剑送给南歌防身,结果这丫头一次都没用过就把剑送给别人了?她知不知道那把剑有多珍贵?! 再一转眼,段弘就看到躺在地上的白茗和护卫,顿时大惊失色:“这是怎么回事?!” 段南歌瞥了眼昏迷不醒的白茗,淡然反问道:“国公爷问题这么多,是想要我先回答哪一个?” 段弘额角的青筋一突,指着地上的白茗问道:“白茗这是怎么回事?” “白茗啊,”段南歌走回靠垫附近,懒洋洋地躺了下去,“刚刚来了个贼,白茗中了迷烟昏迷过去,还没醒呢。” “贼?!”段弘 厉喝一声,“来人啊!” “都这会儿了,还追得上吗?”段南歌嗤笑一声,“不如国公爷派人往悦兰居的方向追追看?” 悦兰居是国公夫人住的院子。 段弘瞪着段南歌,气得肝疼。 这丫头跟他说话的时候就非得阴阳怪气的吗? “萧青!”段弘最终还是将萧青叫进了玲珑阁。 萧青垂着头踏进玲珑阁,站定在段弘身后:“国公爷有何吩咐?” “去查查今夜是否有可疑之人出入国公府,尤其要注意悦兰居内外。”段弘这话是对萧青说的,可双眼却目不斜视地看着段南歌。 段南歌一怔,颇有些诧异地看向段弘。 他还真要查悦兰居? 再命人将白茗和那个护卫抬下去,段弘就坐在了段南歌身边:“为什么这么惊讶?你不是怀疑悦兰居吗?” 段南歌收回视线:“国公爷这么重视我,还真叫我心中惶恐。” 听了这话,段弘有些心疼,又有些愧疚,不由地放软了声音:“还难受吗?听白茗说你昨夜都没睡好。” 段弘突然这么慈祥,段南歌反倒十分不适应:“没什么,习惯了。” 国公爷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怎么突然变成温情戏码了? 第十八章 他凭什么? 段南歌的这一句习惯了却叫段弘更加心疼,更加愧疚:“过几天为父再请御医来给你看看,开副方子好好调理一下。” “……那就先谢过国公爷。”段南歌垂着头,把玩着衣带。 被这么一打岔,段弘心里的怒气已经消下去大半,虽然声音听起来还是有些冷硬,却已经听不出什么怒气:“为什么要将那把剑交给段子萱?你可知她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段南歌不以为意地笑笑,“她还能做什么?无非就是拿着我的东西,做着她的人情。”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她来帮忙?”段弘不解地看着段南歌。 段南歌的声音也轻缓下来:“这样有什么不好的吗?段子萱用一把剑换取了楚王的好感,从一众贵女中脱颖而出,给楚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不是好事一桩吗?再给段子萱几次机会,她就能得到楚王的心,那她跟楚王的亲事不就顺理成章了吗?国公爷在气什么?” “你真的不想嫁给楚王?楚王到底哪里不好?” 楚王仪表堂堂,年轻有为,段弘实在是想不通段南歌究竟对秦昊还有什么不满,而且自两岁之后段南歌就没再见过楚王,她的不满 从何而来? 段弘问得认真,段南歌也难得收起了面对段弘时的戏谑笑容,声音温软地说道:“他有哪里好?我来到京城已有十年,楚王从军传不来只言片语也就罢了,贤妃既然认定了我这个儿媳,又为何从来没有问过我一句?如今楚王凯旋回京,将与太子正面交锋,她贤妃才想起我来,她所想到的究竟是我,还是北凉独孤家?” 这些日子她也打听了不少事情,不过她还真没想到原主的那个娘亲竟是出自富甲天下的北凉富商独孤家。 她不知道贤妃是不是真的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女人,但楚王她是绝对不会嫁,如今既然让她找到了一个相当好的理由,她又怎么能不用这个理由来说服段公爷站在她这边?不然她一个人孤军奋战,要如何反抗贤妃、楚王、段国公这三大天宋权贵? 好在段国公对他的这个女儿还有一丝父女之情,她的处境倒也不算太糟糕。 段弘的眼神一凛,沉吟片刻之后说道:“可是为父与你外祖家早已没有联系。” “那是国公爷您,”段南歌哂笑,“可若独孤家的外孙女婿将是天宋储君,国公爷觉得独孤家会不会再与我、与我的夫婿 有所联系?更何况楚王招兵买马、拉拢朝臣难道不需要钱吗?” 听到这话,段弘的神色顿时就凝重了起来。 当初迎娶雪君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她是鼎鼎大名的北凉独孤家的女儿,也未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天宋的段国公,等他知道了的时候,雪君就已经命在旦夕,而他到底是没能救下他的发妻。 从那以后,他就断绝了跟独孤家的联系,一来是他觉得自己愧对独孤家,二来他既已成为天宋的段国公,就不好再跟北凉权贵有所牵扯。虽说独孤家只是一介商贾,可独孤家能在北凉屹立不倒,必然是跟北凉皇室有所瓜葛,他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更不愿给天宋惹麻烦。 如今若贤妃当真是对独孤家动了心思,那还真得防她两分。 心中有了主意,段弘又看向段南歌:“纵然如此,楚王也能成为你的依靠。” “靠他?”段南歌嗤笑一声,“他凭什么?” “凭陛下对他的倚重,这还不够吗?”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陛下今天倚重他,明天还会像今天一样倚重他吗?下个月还会像这个月这样倚重他吗?明年还会像今年这样倚重他吗?国公爷您做了十年 的段国公,帝心难测这件事您还不清楚吗?” 没吃过猪肉她还没见过猪跑吗?所谓皇权之争哪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更何况现如今的天宋皇帝正值壮年,无伤无病,一切都言之尚早。 段弘心中一震,有如醍醐灌顶。 可看了看段南歌,段弘又问道:“照你这么说,皇子们都是生死难测,你还不用嫁人了?” “可以嫁啊,”段南歌笑盈盈地看着段弘,“嫁个农夫?” “胡闹!”段弘的眼睛立刻就瞪了起来。 段南歌轻笑,声音温软地说道:“若瞧上了,他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关系?若是农夫,那我愿意陪他耕作田间吃苦受穷,若是商贾,那我愿意陪他跑遍大江南北斤斤计较,若是将帅,那我愿意陪他征战沙场同生共死,若一不小心当真看上了个皇亲国戚,那我也愿意陪他阴谋算计舍身赌命,可总归是要我愿意。” 看着段南歌眉眼带笑的侧脸,听着她温声软语的诉说,那一句“总归是要我愿意”让段弘想起了已经模糊的十几年前。 已经忘了是哪年哪月哪一日,那个叫他神魂颠倒的女子骑着马穿过整个戈壁,正是在段南歌这样的绚烂年岁,神采飞 扬地立于集结了西北全军的校场上,冲着还只是个百夫长的他大喊她就是看上他了,若他要她,她就是他的妻,生死相随,若他不要她,那她也守着他,孤独终老。 他这一生做过的最值得庆幸的事情就是在那一天许下那个女子一生,可最后悔的却也是在那一天许下了一生的承诺。若他当时没有应,那她现在是不是还好好地活着? 段弘突然红了眼,看着段南歌叹息一声:“你啊,跟你娘一模一样。” 看着那些在段弘眼眶里打着转却又被段弘强忍下去的泪水,段南歌的心一软,狡黠地眨眨眼:“那可不,我若是像了国公爷那还了得。” 段弘闻言又瞪了段南歌一眼:“你娘可从来不故意气我!” 段南歌撇撇嘴,一本正经道:“那她一定错失了不少乐趣。” 段弘真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从怀里摸出块玉佩就丢给了段南歌:“既然总归是要你愿意,那你就亲自去看一看楚王他值不值得你一句‘愿意’,为父不替你做这个主。” 这话说完,段弘就站了起来,拍拍屁股走人。 接住被抛过来的玉佩,段南歌一脸错愕:“我说了半天,怎么是反效果啊?” 第十九章 奇怪的贼 送走了段弘,段南歌也回了青竹居,洗漱一番就早早睡下。而秦渊却一直坐在玲珑阁的屋顶上,直到夜深人静万籁俱静,秦渊才从屋顶跃下,潜入青竹居,轻车熟路地寻到段南歌的闺房,这一次秦渊潜入得格外谨慎。 静立在段南歌的床边,秦渊已经摘下了面具,目光灼灼地看着熟睡的段南歌。 “你这妖女还真是敢说,旁人都挤破了头要嫁进皇家,到你这儿怎么就成了一不小心?还要嫁给农夫?就你这细皮嫩肉娇滴滴的样子,可别为难人家农夫了……总归是要你愿意吗?那要怎么样你才愿意?若你愿意,就当真能许我一生一世、生死与共吗?……怎么偏生就让爷听见了你这一番话,你果然是个妖女,最会蛊惑人心!” 扬起嘴角无声地笑了笑,秦渊一转眼就瞥见段南歌自然搭在枕边的手,而那只手里握着的正是秦渊的那块墨玉环佩。 秦渊犹豫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那枚墨玉环佩从段南歌的手里抽了出来。出乎意料,段南歌并没有被惊醒。 “怎么这样都没醒?当真是病了?”秦渊眉心微蹙,弯下腰去替段南歌把脉,这一把脉 眉心蹙得更紧了,“瞧段国公是真心疼你,不像是会苛待你的样子,可你这身子怎么虚成这样?难怪总觉得你的招式里少了点儿什么,原来是没有力气……明明是个妖女,怎么过得这么凄惨?啧啧,幸好你遇见了爷,爷最爱天下间的奇珍异宝,你八成是这天下间唯一的一个妖女,爷还想弄清你的妖法是什么,怎么忍心看你受罪?你可要记着爷的好啊。” 摇头晃脑地说完这一通自言自语,秦渊转身要走,却又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扭头看了看段南歌空空的手,秦渊走了回去,从身上摸出一块小小的木牌塞进了段南歌手里。 “这木牌对爷来说也很重要,但并不常用,就先放在你这里吧,可千万别给爷弄丢了,不然爷就把你这妖女绑了送到道观里去!” 在段南歌的鼻尖轻点一下,秦渊跃身离开青竹居,悄无声息地隐入夜色之中。 次日清晨,幽幽转醒的段南歌还没睁开眼睛就先闻到了一股难闻的药味,霍然睁开晶亮的双眼,果然就看到枕边放了一包药,捆着药包的绳子下面还别了一张字条。 段南歌起身,抽出了字条,只见字条 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一行小字:神医赐药,日服一次。 段南歌挑眉,转头再看向枕边,就见那药包旁还有一枚从没见过的木牌,而她昨夜睡前拿在手里把玩的那枚墨玉环佩已经不见踪影。 “狡猾!”段南歌不满地冷哼一声。 她竟连那个贼去而复返都没发现,看来她得尽快把身体调养好,不然每个月都来这么一次,她早晚会在睡梦中被人杀了……昨夜那个贼还站在她床边说话了不成?难怪她一直觉得耳边嗡嗡的,像有苍蝇似的。 拿起那枚小巧玲珑的木牌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段南歌忍俊不禁。 这贼也真是有趣,把那墨玉环佩拿走就拿走了,怎么还留下个不值钱的木牌子? 白茗端着盆热水走进房里时,就见段南歌笑盈盈地打量着一块木牌,白茗凑上前去一看,顿时惊讶万分。 “大小姐哪来的这块黑檀木牌子?可是国公爷给的?”国公爷前几日才把珍爱的宝剑送给大小姐,这又寻了块黑檀木的牌子给大小姐防身,国公爷果然是疼爱大小姐。 “黑檀木?”段南歌不解,“很稀奇?” “岂止是稀奇,”见段南歌是一副什么都不 知道的样子,白茗只当是段弘不善言辞,明明特地寻来了珍贵的东西送给段南歌,却什么都不肯跟段南歌说,“这黑檀木能防百毒,用它泡水服下,寻常的毒都能解。这东西大小姐可万不能再送给别人了!” “能防百毒?”段南歌略感惊讶,“你没认错?” 白茗一脸诚恳道:“奴婢虽然身份低微,与这些奇珍异宝无缘,但奴婢有幸受国公爷教导,这些有用的稀罕物件还是认得一二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段南歌无奈地笑了笑。 她只是没想到这不起眼的木牌竟还有奇效,既然是这样珍贵的东西,那贼又为什么要留下给她?是有眼无珠不识货,还是故意为之? 瞥了眼枕边的那包药,段南歌总觉得该是后者,却又想不通是为什么。 “白茗,找个信得过的大夫看看这包是什么药。” “药?”白茗这才注意到段南歌的枕边还有东西。 奇了怪了,最近大小姐身边总是会多出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上一次是一块墨玉环佩,这次又是黑檀木木牌和一包来历不明的药,那墨玉环佩和黑檀木她还能当做是国公爷给的,可这包药呢?国 公爷若要送药过来,一定是要交给她的,就算她昨日昏迷不醒,也还有云飞在,怎么会直接送给大小姐?而且大小姐还说要找人看看,显然是怀疑这药有问题……难道是其他什么人送来的?可会是谁呢? 但段南歌已经起身更衣,显然是不打算多做解释,白茗也识相地没有追问,只应了声是,然后就拿着那包药出门,找到了云飞。 “云飞,昨夜国公爷有派人送东西过来吗?” 云飞愣了愣,摇头道:“没有啊。倒是你,明明已经学会辨认迷烟,昨夜怎么又中招了?萧统领送你们回来的时候托我给你带个话,让你得了空就去找他,别让大小姐知道。” 白茗微窘:“我知道了。你将这包药拿去给国公爷看看,就说是大小姐一早拿出来的,奴婢不敢擅用,先请国公爷过目。” 云飞接过那包药拿在手里掂了掂:“有问题?” 白茗摇头:“不知道,总之你拿去给国公爷看看就是了。” 犹豫一下,云飞还是点了点头:“知道了,那我去去就回。” 他可不敢离开青竹居太久。 透过窗缝将白茗和云飞的互动尽收眼底,段南歌的眸光微冷。 第二十章 楚王驾到 自秦昊回京之后,京城里就一直热闹非凡,先是皇帝在宫中替秦昊设宴,然后是秦昊在楚王府宴客,接下来就是京城权贵们为了与秦昊结交而操办起来的各种赏花宴、品酒宴,一时之间请帖如雪片一般涌进青竹居,可段南歌一个不落地都推掉了,就连秦昊在楚王府设下的宴席段南歌都没有去,理由十分简单,段南歌体弱,受不得冷风。 与段南歌截然相反,但凡有秦昊出席的宴会,段子萱必定出现,而秦昊推辞掉的宴会,段子萱也同样一口回绝,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段子萱的心思昭然若揭。 短短半个月过去,与秦昊、段南歌和段子萱有关的三角恋情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比起英雄和妖女的搭配,百姓们显然更喜欢将英雄和才女凑做一对,尤其是在秦渊的煽风点火下,这段“故事”很快就传到了天宋皇帝和贤妃的耳朵里。 后宫珠镜殿内,贤妃慈爱地看着坐在身旁的秦昊,脸上的笑容比面对天宋皇帝时还要明艳几分。 “近来京中宴聚颇多,你一向喜静,累坏了吧?” 怕贤妃忧心,秦昊淡淡一笑,沉声道:“还好,有些可以推掉,就算不 得不去赴宴,他们也不敢为难儿臣。” “那就好,”贤妃柔柔一笑,“还没见过南歌?” 一听贤妃提起段南歌,秦昊就阴沉了脸色:“还没有。” 她体弱多病不便参与京中宴聚这可以理解,但他在府中设宴那日除去给国公府送了封请帖,还特地亲笔写了一封给段南歌,结果她仍旧是婉言拒绝,连走一趟露个脸都不肯,对他和对旁人根本就没什么不同,可该死的他是她的未婚夫,她却连这点儿面子都不肯给他!若不是她,他会三番五次被秦渊那小子嘲笑吗? 见秦昊面色不豫,贤妃轻声问道:“怎么?生气了?” 秦昊不语。 怎么可能不生气? “你啊,怎么还是小孩子心性?”贤妃轻笑一声,“南歌本就体弱多病,在京中住了这么些年了也从未参加过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宴聚,就连宫宴上也不曾见过她,现在恰好又是腊月寒冬,她要真的是因为赴宴而着了病,你替她受着那苦吗?你什么都没问清楚,怎么就自己生起气来了?” 闻言,秦昊的脸色稍缓,却还是狐疑地看着贤妃:“她真的一次都没在宴会上出现过?” “怎么连母妃的话都不 相信了?母妃骗你做什么?”嗔瞪秦昊一眼,贤妃话锋一转,突然说起一件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你去过国公府没有?国公府西院有一座映月湖,冬日里湖面上莲花朵朵,美极了。” “冬日莲花?”这寒冬腊月里,哪来的莲花? “是啊,就是冬日莲花,”贤妃粲然一笑,“母妃有幸去看过一次,可惜段国公夫妇都不是什么喜欢热闹的人,甚少请人过府宴聚,京中见过那番奇景的人怕是屈指可数。” 秦昊挑眉。 母妃的意思是让他亲自去段国公府见段南歌? 心中不快,可秦昊到底是没有出言反驳。 “母妃都说了段国公夫妇不好客,儿臣又怎么好贸然提出要求?” 贤妃笑笑:“段国公夫妇的确是不好客,但段国公的长子段子毅却是个活泛的孩子,且与你六皇弟有些交情。” 秦昊的眼神一闪,暗自盘算一番:“那儿臣就等着国公府的请帖了。” 走出珠镜殿,秦昊有些烦躁地扯开勒着喉咙的衣扣。 竟叫母妃三番五次地替她说好话,那段南歌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这半个月来,他所听到的与段南歌有关的词除了“体弱多病”就是“妖女 ”,世家公子和小姐之中竟没有一个人说过段南歌的好话,风评差到这般地步,她到底是哪里讨得母妃欢心了? 想到段南歌,秦昊就不自觉地想起段子萱,那个为了见他而不畏人言频频出席大小宴聚的女子,那个无论是容貌风姿还是学识才情都无人能出其右的女子。 这样一对比,秦昊就更心烦了。 为什么当初跟他定下婚约的人不是段子萱? 秦昊不知道贤妃做了些什么,但三日后,秦昊就收到了来自国公府的请帖,而这场赏花宴秦昊想也得去,不想也得去,更让秦昊感到郁闷的是,他才刚到国公府门前,就撞上了前来赴宴的秦渊。 “呦?四皇兄你也来了啊!”翻身下马,秦渊乐呵呵地凑到秦昊眼前,“托四皇兄的福,这半月来臣弟可谓是看尽冬日奇花、品尽京城美酒,今日竟还能来看一看传闻中的国公府奇景,改日臣弟请皇兄喝酒,以谢大恩!” “那本王就等着你的谢礼了。”敷衍秦渊一句,秦昊就向国公府迈进。 段子恒正候在国公府门前,见秦昊和秦渊并肩而来,段子恒立刻上前一步,躬身作揖。 “恭迎楚王、广陵郡王,两位里 面请。” 秦渊打着一把折扇,吊儿郎当地左顾右盼,一边看一边随口问段子恒:“都谁来了?” 段子恒温声道:“回广陵郡王的话,今日的来客不多,都是弟弟子毅和妹妹子萱看重之人,十来个人而已,现在王爷和郡王都到了,就只差太子殿下了。” “呵,你们连太子都请动了?不愧是段国公府啊,”秦渊嘿嘿笑了两声,不怀好意似的,“都是段子毅和段子萱看中的人?恒公子和段大小姐没请些人来吗?” 段子恒一怔,随即不慌不忙道:“下官稍后还有事要做,无法尽地主之谊,自然不便邀人前来,至于南歌……南歌尚在闺中休养,并不见客。” 若不是为了跟楚王解释段南歌的去向,伯父也不会特地让他来跑这一趟。 果然,一听这话秦昊突然就停下了脚步:“在你们国公府设宴,段南歌也不出席?” 那他是来做什么的? “王爷恕罪,”段子恒拱手作揖,“南歌甚少踏出闺房,连下官都有许久不曾见过她本人。” 他其实压根儿就没见过南歌。 衣袖一甩,秦昊怒道:“她人在哪里?本王倒是要亲眼看看她是不是病得连动都不能动了!” 第二十一章 初见 没想到秦昊会因为见不到段南歌而生这么大的气,段子恒错愕不已。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秦昊和段南歌早有婚约,这门亲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如今秦昊凯旋而归,可谓是风光不已,若此时段南歌能伴在身侧,那绝对是锦上添花,可偏偏段南歌一次都没出现过,人没到,礼没到,心意更是无从得知,这就让秦昊的风光看起来少了点儿什么。这事儿就如鱼梗在喉,虽不致命,却难受得紧。 而段子恒能做的,只有赔礼道歉:“王爷恕罪,南歌她实在是不便见客。” “她在哪儿?”秦昊面色骇人,“是你带本王去,还是本王自己找?” “这……”头一次见秦昊发怒,段子恒有些怕了。 秦渊也没想到秦昊会生这么大的气,惊讶过后便事不关己地痞笑道:“就让我四皇兄去见见呗,我四皇兄回京半月有余,却一次都没见过他未婚妻的面儿,这不是想得紧了,才追到国公府来了吗?只是见一面、说句话罢了,又不会把段大小姐怎么样,恒公子怕什么?还是说病弱只是托词,实际上段大小姐就是不想见我四皇兄?” 他还挺期待那妖女和四皇兄见面的,他非常想知道在寻常人 眼里是人中龙凤的四皇兄到底能不能入得了那妖女的眼。 段子恒无法,只得先抓两个下人分别去青竹居和书房给段南歌和段弘报信:“这的确是我国公府失礼于王爷,王爷,这边请。” 秦昊冷哼一声,跟着段子恒拐向青竹居。 收到消息时,段南歌正在青竹居的小书房里看一本编年史。 放下书,段南歌撇了撇嘴:“我还以为能拖到除夕宫宴,他怎么就迫不及待地找上门来了?” 一听这话白茗就忍不住抱怨道:“还不是大小姐您避而不见,您可是楚王的未婚妻,但楚王回京后别说是见上一面了,您连一份礼都给人家送过。” 大小姐怎么就不能学着点儿二小姐的殷勤?听听外面都传成什么样子了! “礼?”段南歌看着白茗无辜浅笑,“礼我送过了啊。” 白茗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沉稳知礼的人,可这会儿愣是生出一种以下犯上的冲动。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淡漠沉稳的人,如今看来她以前只是没碰上能让她着急忙慌的人。她实在是想不通,大小姐明明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可怎么在楚王的事情上就总是忍气吞声呢?莫非大小姐是故意的?但这又是为什么呢? “别在肚子 里念叨我了,快过来给我梳妆。”摇头失笑,段南歌走回寝房,坐在了梳妆镜前。 一刻钟后,段子恒就引着秦昊和秦渊来到了青竹居,同一时间,听到消息的段子萱也赶了过来,而段子萱这一来,聚集在玲珑阁里的客人们也都不远不近地跟了过来,他们也都想见一见国公府里这个神神秘秘的大小姐。 “见过王爷、郡王,您二位怎么到这里来了?”盈盈一福身,段子萱的脸因为跑得太急而泛起了红晕。 秦昊一梗,总觉得无法对段子萱说出那个显而易见的理由。 秦渊倒是毫不在意,大咧咧地说道:“四皇兄听说他那未婚妻还病着,着急了,非得要来看看。” 段子萱一怔,刚刚还带着欣喜的眼神瞬间黯然下去:“这样啊……那我先进去看姐姐准备好了没有,这头一次见面,可不能让姐姐太过失礼。” 话音落,段子萱也不等人应答就一头扎进了青竹居。 秦昊想要喊住段子萱,却被秦渊抢先一步。 “段大小姐这住处可真不错,清幽雅致,倒是个适合休养的地方,国公爷在这里花了不少心思吧?”说着,秦渊就优哉游哉地迈进了青竹居。 段子恒也是第一次来青竹居,住 在东院的段子恒对青竹居的种种并不清楚,此时自然就没办法回答秦渊的问题,只能笑笑,权当是默认了秦渊的说法。 秦渊和段子恒都走进了青竹居,秦昊就算心中后悔也已经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 闷头冲进青竹居的段子萱只有背影透着一股子落寞,面上却满是嫉妒和愤恨,段南歌踏出主屋大门时,正好就撞上段子萱面目狰狞的模样。 段南歌一怔,旋即粲然微笑,低声说道:“虽说这是在自己家里,但我劝妹妹还是收敛着点儿,这要是不小心被外人给发现了可如何是好?” 段子萱怒瞪着段南歌,咬牙切齿道:“以退为进,段南歌,可真有你的!” 段南歌眨眨眼,仔细想了想才明白段子萱这是说她故意对楚王避而不见,以此来引楚王登门相见,毕竟她去见楚王跟楚王来见她在外人看来完全是两回事。 “过奖,”段南歌扬了扬嘴角,“妹妹可要加油啊,不然愿望就要落空了。” “你!” “南歌,”段子恒看着段南歌,因为是第一次见面,还是当着外人的面儿,所以格外地不知所措,“南歌你没事吧?” “有劳妹妹了,”诡异一笑,段南歌突然一把 抓住段子萱的手,身子一软就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段子萱身上,原本就在脸上涂了厚厚一层粉,此时两眼一眯就骤然变成了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望着段子恒、秦昊和秦渊的方向虚弱地微笑,“堂哥不必担心,这一会儿,我还撑得住。竟然劳烦王爷和郡王来青竹居探望,南歌惶恐,请王爷和郡王恕罪。” 段南歌气若游丝的声音飘飘荡荡地传入秦昊和秦渊耳中,叫两个人愕然呆住。 “你……”秦昊蹙眉。 看段南歌这站都站不稳的样子,还真是弱得可以,难怪足不出户。可她都病成这样了,母妃竟还让他娶她? 而秦渊真想给段南歌这精湛的表演叫一声好,所幸理智还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秦渊就将那股叫好的冲动给压了下去。 脚步虚浮地走下主屋前的台阶,其实总共也就五级台阶,段南歌却没能走完,才迈出第三步脚下就是一歪,毫不客气地向段子萱的方向栽倒过去。 “你!”段子萱全力支撑住段南歌,恨得暗暗咬牙,偏还要摆出一副担忧的模样看着段南歌,“姐姐当心!” “幸好有你。”十分感激地拍了拍段子萱,段南歌眼中笑意一闪,继续向秦昊和秦渊走去。 第二十二章 尴尬 在秦昊和秦渊面前站定,段南歌摇摇晃晃地行了个礼,那勉强自己笑出来的模样看着让人十分揪心。 “段大小姐快快免礼,”秦渊装了回好人,“段大小姐怎么如此羸弱?看着可真叫人心疼。” 段南歌淡淡一笑,轻声道:“让郡王见笑了,只是年幼时大病一场,落下了病根,咳咳,如今,咳咳,如今已好了许多,咳咳咳咳!” “大小姐!”白茗慌忙扶住猛咳不止的段南歌,拍着段南歌的背替段南歌顺气,“大小姐的斗篷呢?快把大小姐的斗篷拿来!” 白茗这一喊,青竹居里的丫鬟们撒腿就往屋里跑,不一会儿就拿来了段南歌衣柜里最厚重的斗篷。 白茗急忙抓过斗篷就将段南歌给罩了起来:“大小姐,您没事吧?” 段南歌摇摇头,脸上的笑容更加虚无缥缈了:“没事,别担心。” 话虽这样说,可段南歌又咳了起来,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似的。 秦渊也跟着掺和,心疼地说道:“哎呦呦,大小姐莫不是吹了风受了寒了?快给扶回屋里去吧。” 段南歌在白茗的胳膊上掐了一下,白茗虽不情愿,却还是将段南歌刚教给她的那套说辞 给背了出来。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我们大小姐平日里都是不出屋的,可刚刚听说楚王过来,大小姐怕屋里的药味太浓,非得要出来迎接。” 秦昊尴尬地站在段南歌面前,只觉得自己像个坏人。 段南歌都病成这样了,他刚刚却因为段南歌未能出门相迎而发了通脾气,秦渊看到了,段子恒看到了,国公府里的许多下人也都看到了。 “我真的没事,”段南歌嗔瞪了白茗一眼,似是对白茗的多嘴感到不满,“对了,听说子毅和萱儿在玲珑阁里办了赏花宴?那王爷和郡王快去吧,过了年天就要转暖了,那映月湖上的冰莲花也开不了多久。我这里有两坛梨花酿,本是买来打算给自己解馋的,结果却无福消受,已经开了的那一坛我留下,另外一坛就让云飞给你们送过去吧,算是我的一番心意,你们……咳咳咳咳咳……” “得得得,”见不得段南歌那咳得厉害的模样,秦渊还真怕段南歌用力过猛咳出血来,“段大小姐的心意我们领了,那酒本郡王自个儿拎过去,段大小姐你快回房歇着去吧。快快快,把你们大小姐扶回去。四皇兄你倒是说句话啊!” 秦渊用手肘拐了秦昊一下。 “嗯,”秦昊面无表情地看着段南歌,“本王就是来看看你,没有别的事,去休息吧。” “那……那请恕南歌失陪,”段南歌转头,对段子萱说道,“萱儿,快带着王爷和郡王去玲珑阁吧。” 不懂段南歌装病弱的用意,段子萱只能应下这话:“姐姐放心,我一定替姐姐好生招待王爷。” 极为亲昵地在段子萱的脑门上戳了一下,段南歌这才在白茗的搀扶下一步三晃地走进了屋子,人一进去,白茗就听从吩咐关上了屋门,不一会儿又跑出来将说好的那坛梨花酿交给秦渊。 掂着手上的梨花酿,秦渊瞟了秦昊一眼,轻笑一声:“这人也瞧见了,四皇兄,走吧?” 冷冷地看了秦渊一眼,秦昊转身大步走出了青竹居。 不以为意地耸耸肩,秦渊拎着一坛酒,嬉皮笑脸地跟在秦昊身后。 段子恒扭头望了望门窗紧闭的大屋,也跟着走了出去。 玲珑阁里,太子秦睿孤独地四处溜达,挨处打量。 进门的时候他明明听下人说人都到齐了,可他来的时候这玲珑阁里却是空荡荡的,人都跑哪儿去了? 不知道是第几次扭头看向 门外,秦睿这一次终于看到了一大群人,正是今日应邀前来的宾客,人数不多,都跟在秦昊和秦渊身后走了进来。 “你们去哪儿了?本宫可等了你们好一会儿了。”秦睿疑惑地看着一群人。 给秦睿行礼告罪之后,秦渊笑嘻嘻地说道:“大皇兄恕罪,这不,未来的楚王妃就住在旁边的那个院子里,臣弟就都跟着四皇兄去看了一眼,还得了一坛梨花酿。” 即便秦睿已贵为太子,秦渊还是称呼秦睿为大皇兄,反正秦渊一直都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整日没个正经,秦睿便也不跟他计较这个称呼问题。 “哦?”秦睿兴趣盎然地看向秦昊,“那段大小姐人呢?怎么没跟着过来?莫不是四皇弟不舍得让段大小姐见人?” 六皇子秦绍闻言便摇头叹息,道:“就算四皇兄想,那段大小姐也得出得了门啊。虽然外界一直传言说段国公府的大小姐体弱多病,可谁能想到竟病成那副可怜样儿,真是可惜了好好的一个美人。” 眼神一闪,秦睿见秦昊的脸色不太好,便识相地没有多问,只安慰秦昊道:“四皇弟也别太担心,今日本宫回宫之后就禀明父皇,请父 皇派宫里最好的御医来给段大小姐看看,几副药下去一准就好了。” “那可说不准了,”七公主秦姝撇了撇嘴,“皇兄你是没瞧见段大小姐那模样,啧啧,好像随时都要咽了气似的。再说了,段国公怎么可能没请御医来看过,结果她不还是这副样子?依本公主看啊,她是红颜薄命呦。” “姝儿!”秦睿连忙呵斥秦姝一声,“怎么胡说八道!” 他的这个亲妹妹真是被母后给惯坏了! 秦姝缩了缩脖子,随即又梗起脖子道:“本公主又没说错,他们都看到了!” 众人不敢接话,场面十分尴尬。 “那个,”段子萱扬起一个不怎么自然的笑脸,“今日请诸位来,是因为家母在映月湖里添了新样式的冰花儿,瞧着很是新奇,正好这个月大家伙儿都在办小宴,我和哥哥便想跟着凑个热闹。那花儿不知诸位看过没有?” “没呢没呢,”众人立刻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这不都等着太子殿下呢嘛,走走走,看看去!” 看着一群人呼啦啦地涌出玲珑阁,奔着映月湖就去了,秦渊扬了扬嘴角,悠然地坐在玲珑阁热乎乎的地上,品着刚从段南歌那拿来的梨花酿。 第二十三章 弱不禁风 段国公府的“冬日莲花”之所以稀奇,是因为那些花根本就不是花,湖面上的几十朵莲花全都是国公夫人命匠人用冰雕成的,钉在结了冰的湖面上,高高低低地连成一片,再配上映月湖上的亭台水榭,美不胜收。 可纵然有如此美景在眼前,秦昊也无心欣赏,段南歌那病恹恹的模样一直在秦昊的脑海中打转,挥之不去。 若说之前他还想着兴许能有机会悔婚,那见过段南歌之后,他就确定这桩婚事无论如何都不能由他来悔,因为只要他开了这个口,那不管原因是什么,旁人都会觉得他是嫌弃段南歌病弱,到时候怕是连父皇都会认为他是个背信弃义之人,而背信弃义之人如何能承袭大业? 母妃是不是早就想到了这些,才会先段国公一步在父皇面前提起这桩婚约?那么接下来他该怎么做?娶段南歌做个摆设?还是想办法让段家先退婚? 想到这里,秦昊转头看向映月湖另一边的段子萱。 一旦退婚,他怕是没有可能再跟段家联姻…… 秦昊从没想过儿时贤妃替他订下的这桩婚约竟会对他产生如此之大的影响,不仅牵扯到他的终身大事,甚至还将影响到他的品行和未来。 秦昊说不出是该悔还是该恨,更 不知道自己该悔什么、该恨什么,可他就是觉得心里憋着一口气,咽不下,也吐不出。 突然有嘈杂声传入耳中,秦昊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就见一群人急匆匆地往青竹居的方向跑去,看那些人脸上焦急的表情,秦昊有种不好的预感。 “发生什么事了?”秦昊走过去拉住一个人问道。 “奴婢见过王爷,”到底是国公府里的下人,就算焦急也没失了礼数,“启禀王爷,是我们大小姐突然不舒服,要请大夫过去看看。” “不舒服?为什么?”秦昊冷着脸追问。 “这……”那丫鬟怯怯地缩了缩肩膀,“王爷恕罪,大夫还没看过,奴婢……奴婢不知。” 秦昊抿嘴,突然转身就往青竹居跑去。 秦昊到时,段子恒和秦渊都已经站在了青竹居的院子里,秦渊的手上还拎着那坛已经开了封的梨花酿。 一见到秦昊,秦渊就嬉笑道:“嘿,四皇兄你最慢。” 秦昊的眉心一跳,冷声问秦渊道:“你怎么在这儿?” 秦渊坦然道:“臣弟听见青竹居这边乱糟糟的,就过来看看。怎么?臣弟不能来吗?” “不是。”有段子恒陪着,秦渊倒不是不能来,可秦昊最恼的正是秦渊每件事都做得恰到好处,让他寻不到理 由责难秦渊。 “哦,”点点头,秦渊自发自觉地给秦昊讲起现状来,“听丫鬟说是段大小姐突然觉得不舒服,就请了大夫来,可看这阵仗,怕不仅仅是不舒服这么简单。” 见秦昊的脸色因为秦渊这番话而变得更加难看,段子恒忙说道:“王爷和郡王不必担心,南歌她总是这样。” 嘴上这样说着,段子恒的心里也十分没谱。 在此之前他没见过南歌,也没打探过南歌的事情,他只知道南歌是死去的大伯母留下的唯一的女儿,前些年在国公府里过得十分不好,前些日子才终于盼得柳暗花明。但在对南歌完全不了解的情况下就被推来处理南歌的事情,他着实有些头疼。 而且外界传言不是说楚王属意子萱吗?可他怎么觉得这楚王对南歌也十分在意?回去之后他该如何向伯父解释?头疼啊,头疼。 不一会儿白茗就推门出来,面色淡漠地走到秦昊三人面前,行了个礼:“启禀王爷,我们大小姐说她没事,请王爷不必挂怀,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静默片刻,秦昊才开口问白茗道:“她怎么样?” 白茗垂着眼,不冷不热地答道:“回王爷的话,大小姐无碍……” “说实话。” “……大小姐吹了冷 风,发了高烧。”抬眼偷偷瞟了秦昊一眼,见秦昊听到她的回答之后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站着,白茗多少生出些不满来。 虽然她说的都是假话,大小姐在屋子里好得不能再好,可楚王是大小姐的未婚夫,方才见到大小姐时就傻愣愣地站着,没有重逢的喜悦,也没有对大小姐的担忧和关怀,甚至一句话都不说,都不如一旁的广陵郡王关心大小姐,现在又是这样,作为未婚夫,楚王就不能表现得更担心一些吗? 莫非大小姐故意做了这些事情就是为了试一试楚王的真心? “王爷可还有什么话要奴婢转达给大小姐?”白茗试着问了一句。 秦昊不假思索道:“没有。” 白茗咬咬牙,冲秦昊福了福身:“奴婢告退。” 话音落,白茗转身就走。 以后她还是别随便替楚王说好话了。 瞄一眼秦昊,秦渊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弱不禁风了吧?啧啧啧。” 见秦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秦渊的心中颇有些得意。 段南歌这病恹恹的样子本就不讨喜,没有男人会愿意娶这样一个看起来随时都会一命呜呼的女人回家去,然而今日一见,秦昊必然不敢再提悔婚的事情,为了自己的名誉考虑,秦昊反倒 要对段南歌多加照顾。 那么接下来秦昊会怎么做?若秦昊能心甘情愿地照顾段南歌,并且毫无怨言地娶段南歌过门,为段南歌的下半生负责,那他敬秦昊有担当,也承认秦昊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可秦昊做得到吗? 不知道段南歌更想要看到哪种结果。 拿起酒坛抿一口酒,秦渊的眼中有精光一闪而过。 不管段南歌期待哪种结果,他都不会让秦昊娶到她! 抻了个懒腰,秦渊转身往国公府的大门走去:“麻烦恒公子给段子毅带个话,就说国公府的花儿的确好看,但天香楼里的花儿也正等着本郡王,本郡王就不在国公府浪费时间了。另外这坛梨花酿甚合本郡王的口味,本郡王就带走了。帮本郡王问一问段大小姐这梨花酿她是从哪儿买的,本郡王改日也去买。” 秦渊走得潇洒,可秦昊还笔挺地站在原地,呆然地望着青竹居主屋紧闭的门扉。段子恒左看看,右看看,暗叹一口气。 屋子里,段南歌好端端地坐在桌旁饮茶,戏已经演完了,也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可段南歌看起来却比听说秦昊来要时更加严肃。 “白茗,你说楚王用的熏香是从内务府拿的,还是自己去买的?” 她在秦昊的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第二十四章 楚王送药 那日在国公府见过段南歌后,秦昊就开始往国公府里送药材,各种珍贵的药材就跟不花钱似的一车一车地往国公府里送。 府里的下人们将事情报给段弘之后,就将那些药材送去库房好生收好,可几日的功夫,偌大的一座库房就要被药材填满,而楚王府的人仍旧每日都要送一车药材过来,一日不断。下人们傻眼,只能向段弘求助,而段弘则在第一时间杀去了青竹居。 一进门,段弘就将一包药材扔在了段南歌面前的桌上。 “这是白茗前些日子送去为父那里的药,为父已经找人看过,你放心喝吧,”毫不客气地在段南歌对面坐下,段弘狐疑地看着段南歌,“这药你是从哪儿来的?” 他原以为只是普通的一剂方子,怕里面混入有毒之物,因此才找了宫中的御医查看,可那些御医看过之后就只会说好,却说不出究竟是哪里好,他不放心,只好去找一位旧友帮忙。 旧友看过之后就说这是一剂上等良方,以宫中御医的水准怕是没人能开出这样的方子,这方子最适合给南歌这样的女子调理身体,听着倒像是特地为南歌开的方子。 段南歌转 手就将药交给白茗,眉眼带笑道:“不知道,一觉醒来,这药就在枕边了。” 闻言,段弘狠瞪段南歌一眼。 这丫头,睁着眼睛说瞎话! 看出段弘的不信任,段南歌却不打算多做解释,只慢条斯理地给段弘沏了杯茶。 抿一口茶水,段弘又道:“下人说楚王送来的药材已经要装满一库房了,你打算如何处置那些药材?” “那么多?”段南歌有些惊讶。 给病人送药材无疑是最直接、最恰当的示好方式,可她听说秦昊送来的药材多是名贵之物,这才几日的功夫就要装满一库房了?秦昊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不过段南歌却没打算将这个疑虑告诉段弘,眉眼一转就淡然笑道:“国公爷找个懂行的去库房里瞧瞧,名贵的、用得上的就都留着,以备不时之需,至于其他的……国公爷找个信得过的人拿去卖了换银子吧。” “换银子?”段弘一怔,随即冷脸瞪着段南歌,“你很缺银子?还是你觉得我国公府缺银子?” 他做了十年段国公,虽说只忠心于陛下,并无二心,可也不至于耿直到两袖清风,若当真没收过别人一点儿贿赂和礼品,那 他也做不稳十年的段国公。 段南歌斜了段弘一眼:“银子这东西,就算是不缺,也没人嫌多,留着那些药材也是无用,还占了库房里的地方,不如换成银子,日后想怎样处置都方便。” 段南歌这话说得有点儿道理,可段弘还是有些犹豫:“那可是楚王的一片心意。” “嗯,”段南歌点头,“他的心意我知晓了,那些药材不过是一堆死物,楚王必定不会那么迂腐。” “都是你有理!”段弘冷哼一声。 南歌她明明不是被雪君教养长大的,可这处事作风却跟雪君如出一辙,当真是叫人又爱又恨。 喝完一杯茶,段弘将空茶杯推到段南歌眼前,示意段南歌倒茶。 段南歌嘴角一抽,提起茶壶。 “陛下想见你。” 段南歌的手一抖,茶水就洒出杯外,落在桌上:“陛下要见我?是贤妃吹了枕边风?” 一听这话段弘就又瞪起了眼:“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说的什么话!” 段南歌撇嘴:“国公爷您一个武将,忌讳可真多。” 段弘额角的青筋突突两下。 “陛下想见我,所以呢?是要召我入宫叙话,还是……还是下了口谕要我必 须出席除夕宫宴?”定了定心神,段南歌倒好茶水,又将杯子推了回去。 “你那个小脑瓜转得倒是快,”段弘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陛下口谕,你必须出席除夕宫宴。” 沉吟片刻,段南歌又问道:“这口谕是陛下当众说出口的,还是私下里与国公爷说的?” “不管是当众还是私下,皇谕就是皇谕。” “这可真是个讨厌的说法,”段南歌轻笑一声,“也就是说,即便是爬,我也得爬进宫去参加宫宴?” “堂堂国公府,是缺顶轿子还是缺辆马车?连个取暖的炭火盆都没有吗?”段弘闷闷道,“这是陛下原话。” 他有多少年没被陛下这样挤兑过了?陛下还笑他太宠女儿,可南歌这丫头哪是他宠出来的? 见段弘一脸郁卒,段南歌扬了扬嘴角,轻声道:“也罢,去见识见识也好。” 段弘睨了段南歌一眼:“见识可以,不许胡作非为。” 段南歌眯起眼睛笑得开心:“只要国公夫人和段子萱不拆我的台就好。不然……您让段子萱也病一场?” 京城第一才女为楚王黯然神伤,卧病在床,只能一个人孤独地度过除夕,那场景,光是 想想就叫人心疼。 段弘理所当然地狠瞪了段南歌一眼。 突然想起一件事,段弘问段南歌道:“听说你让白茗去打探楚王所用的熏香?你又想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段南歌笑笑,“我不过就是个缠绵病榻、命不久矣的小可怜,连房门都出不去,还能做什么?” 想起小丫鬟跟她说过的那些传言,段南歌就想笑。 这些人的想象力未免也太丰富了些,不过这样也好,有这些人替她编好故事,可省了她不少心力。人言可畏,三人成虎,她就不信皇帝听到那些话之后能无动于衷。 “还不都是你自己非得装病!还装成那副样子!”段弘想想就觉得生气,哪有人那样咒自己的?“楚王用的熏香是陛下赏赐的迦南香,外邦进贡之物。” “哦?”是外邦的贡品?“陛下就只赏赐给了楚王?” 段弘摇头:“太子和广陵郡王都有。” “旁的人呢?还有吗?”段南歌追问。 段弘白了段南歌一眼:“那是外邦进贡之物,你当是大白菜吗?为父都没有。” 段南歌笑笑,眯起了眼睛:“太子、楚王、广陵郡王……” 真好,宫宴时都能见到。 第二十五章 入宫赴宴 除夕之夜,天宋皇帝在麟德殿设宴,邀三品以上大臣及其家眷共迎新岁,国公府一行在酉时抵达宫门,一下马车就看到了等在寒风中的秦昊和秦昊身后的一顶小轿。 段弘一怔,稳步上前行礼:“下官见过王爷。” “嗯,”秦昊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段大小姐来了吗?母妃担心段大小姐的身体,特地命本王前来迎接。” “谢陛下隆恩,有劳贤妃挂念,臣铭感五内,”段弘再次躬身作揖,“没想到竟劳烦王爷亲自来迎,下官惶恐。” “无妨,段大小姐人呢?”秦昊有些不耐烦。 不知道母妃是不是故意的,竟提早了半个时辰就将他撵到宫门口来了,他就愣是在这里站了半个时辰,而他越是不想让人注意到他,那些入宫的大臣就越是要凑到他眼前来奉承几句,天寒地冻的,真是糟心! 段弘立即将段南歌叫到身边,还顺便将段子恒也叫了过来。 今夜的段南歌没将自己的脸涂得跟鬼一样白,这让段弘安心了不少,那在脸颊上晕开的胭脂恰到好处地遮掩了“病容”,段南歌还颇有诚意地穿上了一身鲜艳的嫣红,这一身装扮明艳动人,只可惜绵软的身姿到底还是泄露出几分“病态” 。 见到秦昊时,段南歌先是一愣,而后眼中有欣喜涌入,眸光流转,仿佛映入了星光点点,摄人心魄。 秦昊看得呆住。 微微扬起嘴角,段南歌在秦昊面前站定,摇摇晃晃地福身:“见过王爷,王爷怎么在这里?” 秦昊回神,有些慌乱地垂下眼:“母妃怕你受凉,特地备了轿子,本王送你去麟德殿。” “多谢贤妃娘娘和王爷关怀。”段南歌再福身,可腿一软人就往秦昊怀里栽。 上一次她为了骗过秦昊,往自己的里衣上洒了不少药汤,弄得自己满身药味儿,因此她只从秦昊的身上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却不确定那是不是她曾闻过的那个味道,这会儿宫宴尚未开始,秦昊的身上还没有沾染上其他味道,刚好是个确认机会。 秦昊一惊,下意识地伸手拉住段南歌,顺势就将人搂进了怀里。 “没事吧?” 眸光一闪,段南歌稳住身形,推开了秦昊。 “南歌无状,请王爷恕罪。”好像有一点点不一样,今日秦昊身上的味道浓烈了一些…… 段弘的青筋一突,偷偷瞪了段南歌一眼。 这丫头真是胆大妄为! “呦呦呦,”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秦渊打着把折扇大摇大摆地走过来,戏 谑的眼神在秦昊和段南歌之间来来回回,“美人投怀送抱,四皇兄艳福不浅啊。” 大庭广众之下就往男人怀里钻,这妖女做什么呢? 秦昊的眼神一沉,心中不快。 自打他回京之后,秦渊就总在他身边打转,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冒了出来,偏兄弟几个之中他最是不喜欢秦渊。 “轿子在后面,别着凉了,”拉了段南歌一把,秦昊就转头看着秦渊,“五皇弟怎么才来?” 秦渊痞痞一笑,颇有些自得地说道:“臣弟也想早些过来,免得父皇念叨,可天香楼的美人们不肯放臣弟离开,臣弟也没有办法啊。” 秦昊嗤笑一声:“五皇弟这才是艳福不浅。” “非也非也,”秦渊晃晃悠悠地走近秦昊,故意凑到秦昊耳边低声道,“若四皇兄去,那些美人也会缠着四皇兄不放的,四皇兄要去吗?臣弟帮你介绍几个?” 秦昊的脸色一沉,怒瞪秦渊一眼:“五皇弟的美意本王心领了,可本王不像五皇弟那样清闲!” 话音落,秦昊转身就走。 装腔作势!眼中有暗芒闪过,秦渊折扇一打,又锲而不舍地追了上去:“不去就不去,四皇兄你等等臣弟啊!” 段弘也连忙嘱咐段子恒道:“恒儿,你 跟着一起,千万别让南歌惹事。” “是!”段子恒应一声就匆忙跟上秦昊,可转念一想就觉得段弘那话说得有些不对劲儿。 别让南歌惹事?南歌?惹事?那个病恹恹的南歌? 不去理会外面的明争暗斗和凛冽北风,段南歌坐在小轿里惬意无比。 这小轿虽小,从外面看毫不起眼,可里面却十分精致,除了锦缎包着的坐垫、靠垫,还有热茶、手炉、炭火盆,但凡能取暖的东西这小轿里可谓是一应俱全,连茶水都是添了药材的药茶,为了让她入宫,贤妃还真是花了不少心思,可正是这一点让她十分不解。 贤妃没见过她,也不了解她,到底是看中了她的哪一点,才会为了让秦昊娶到她而不遗余力?果然是因为独孤家?可一个远在北凉的独孤家,还比不上近在京中的左相府吗?更何况左相府的女儿国公夫人还活着,可独孤家的那个女儿早已经死了。 小轿外,秦渊和段子恒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秦昊和白茗则默不作声地跟在旁边,因为去往麟德殿的这最后一段路不能骑马,轿夫走得再快,一路上也会碰到不少大臣和他们的家眷,而段国公府的人走得再慢,也是不远不近地走在秦昊一行 身后。 因此夜幕之下,这一条宫中小路上就出现了一幕有趣的景象:段子萱搀着国公夫人走在后面,秦昊阴沉着脸走在小轿旁边,而坐在轿子里的显然就是“病弱”的段南歌。秦渊已经能想象到今夜过后,段子萱、秦昊、段南歌的这段三角恋情又会传出怎样的新篇,当然,秦渊并不介意亲自编写一段。 所谓传言,虽然只是坊间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是故事,是玩笑,却也能左右京中权贵的想法和行为,尤其是那些将颜面视为珍宝的权贵。 小轿抵达麟德殿时,距离宫宴开始还有一段的时间,大臣们都带着各自的儿子等在东偏殿,而女眷们则在西偏殿里闲聊。 指挥着小轿停在西偏殿的门前,秦昊转身,亲自拉开了轿帘:“到了。” “有劳王爷。”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慢悠悠地从小轿里钻了出来。 白茗候在一旁,准备扶段南歌一把,可手都还没抬起来,人就被秦渊给挤走了。 “诶呦呦,段大小姐可当心着些,”秦渊一把抓住段南歌搭在轿门上的手,暗使了一个巧劲就不着痕迹地将段南歌从小轿里拉了出来,顺势带到自己身边,“当心,当心,这麟德殿里什么都好,就是台阶太多。” 第二十六章 公主的刁难 段南歌的眼神一闪,站稳之后就退开半步。 秦渊身上的味道果然跟秦昊很像,只是掺杂了浓重的脂粉味儿,怪呛人的。 这话说完,秦渊还转头训斥白茗道:“你这丫鬟怎么木呆呆的?一点儿眼力见都不长,明知道你们大小姐身子弱,怎么也不扶一把?还不快扶你们大小姐进去?待会儿受了风,可又要病倒了!” 从秦渊手上接过段南歌的手,白茗委屈。 她是想扶,可不就是广陵郡王把她给挤开的吗? 但秦昊却觉得秦渊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目送着段南歌进入西偏殿,秦渊乐呵呵地转身要往东边走,可才一转身就看到秦昊黑漆漆的脸。 秦渊的神情一僵,立刻换上一脸谄媚的笑容:“呃……臣弟是不是抢了四皇兄献好的机会?真是对不住,臣弟这是习惯了,并没有别的意思,真的!……四皇兄不会是生气了吧?” “没有。”冷冷地吐出两个字,秦昊转身往东偏殿走去。 他需要向段南歌献好? “四皇兄你真没生气?”秦渊急匆匆地追上去,“你没生气你干吗走这么快?诶?四皇兄?四皇兄你等等臣弟啊!” 太子秦睿来到东偏殿门口时,刚好就瞧见秦昊和秦渊一前一后地走过来,秦渊还追在秦昊后头毫无形象 地嚷嚷着什么。 秦睿眼神微沉。 老五的母妃去得早,本就无人管教,出宫建府之后更是连父皇都管不着他,整日流连花街柳巷,一向我行我素、独来独往,与京中的几个兄弟都不亲厚,可偏老四一回来,老五就黏了上去,这是为什么? 老五不务正业,最是不得父皇重用,却最是得父皇疼惜,难不成是父皇给了老五什么提醒? 见秦昊和秦渊已经走到眼前,秦睿立刻摆出一副笑脸。 “你们两个这又是在做什么呢?” “大皇兄你可得帮帮臣弟!”秦渊一个箭步冲到秦睿眼前,刚好也挡住了秦昊进殿的去路,“四皇兄他生臣弟的气了!” “哦?”秦睿挑眉,“是你又做了什么惹人嫌的事情吧?” 秦渊不满:“怎么叫又?臣弟还什么都没做呢!” “还没?”秦睿戏谑地看着秦渊。 “呃……”秦渊搔搔嘴角,有些心虚,“就、就刚刚才做那么一点点,可臣弟那是习惯了啊!大皇兄你知道,臣弟不管见了谁家的小姐都是一视同仁地怜香惜玉,方才见段大小姐摇摇晃晃的,臣弟就扶了一把,可是……” 说着,秦渊瞥了秦昊一眼,一副“虽然我做了坏事但他也太小气了”的样子。 闻言,秦睿抬手就在秦渊的后脑勺 上拍了一巴掌:“你啊!别把你学得那些不三不四的招数拿到宫里来丢人现眼!段大小姐是未来的楚王妃,自有你四皇兄爱着、护着,还用得着你多管闲事?” “臣弟这不是道歉了嘛。”秦渊揉揉脑袋,又嘟囔着补充一句,“可谁叫四皇兄动作太慢,他明知道段大小姐体弱……” “你还说!”秦睿作势又要再拍秦渊一巴掌。 秦渊立刻一高跳起来就蹿进了东偏殿。 秦睿摇头失笑:“老五一向没规矩,连父皇都管不住,四皇弟别跟他计较,若跟他置气,那可没完没了了。” 秦昊被秦渊闹出一肚子憋屈来,偏还得装出心平气和的样子:“臣弟真的没生气。” “没气就好,”秦睿侧身,示意秦昊跟他一起进殿,“不过对女人,四皇弟还真得学学老五那机灵劲儿,尤其段大小姐体弱多病,平日里需要细心照顾的地方多。” “太子殿下教训得是。” 秦睿摆摆手:“本宫可不是在教训你,只是给你提个醒,老五那小子不知道为什么就爱黏着你,你可得防着点儿他对女人的殷勤。段大小姐可是你的未婚妻,若被老五给比下去了,倒显得你对段大小姐不上心,到时候可就有理说不清了。” “臣弟知道了。”提醒?太子怕 就是等着在看他好戏吧? 东偏殿里皇室的兄弟们貌合神离,那边踏进西偏殿的段南歌自然也受到了刁难。 在人群中的七公主秦姝眼尖地瞥见了踏进西偏殿的段南歌,当即就从人群中走了出去,款步走向段南歌:“瞧瞧是谁来了?这不是本公主那个短命的四皇嫂吗?啊,不对,是未来的四皇嫂。” 话音落,秦姝就已经站定在段南歌面前,傲然娇笑。 段南歌垂下眼睑,极为恭顺地给秦姝行了个礼:“见过七公主,公主万安。” “别别别,本公主可不敢受你这一礼,”秦姝嗤笑,“到时候崴着了或者摔着了,本公主可怎么向四皇兄交代?” 段南歌淡然微笑:“公主说笑了。” 见段南歌不闹不怒,秦姝的眼神一闪,迈开脚步绕着段南歌打起转来:“本公主也真不知道贤妃娘娘是怎么想的,四皇兄气宇轩昂,文武双全,是天宋的英雄,是人中龙凤,能与四皇兄相配的女子必也是天之骄女,可再瞧瞧你,你是能文还是能武?你是懂琴棋书画还是能吹拉弹唱?瞧你这病恹恹的模样,简直就是四皇兄的拖累!” “公主说得极是。”她也实在是想不通贤妃的意图啊。 “你!”说了半天,段南歌却一点儿反应都不给,秦姝 只觉得自己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白费力气。 国公夫人恰巧在这个时候牵着段子萱迈进西偏殿,一见秦姝怒气腾腾地瞪着段南歌,国公夫人的眼神一闪,连忙上前给秦姝行了个礼。 “臣妇见过公主,公主万安。南歌她是第一次参见宫宴,不懂规矩,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公主大人有大量,饶她一次。” 听到国公夫人这话,秦姝灵光一闪,转怒为笑:“对了,本公主都忘了,段大小姐因为体弱多病,所以从来都没有参加过宫宴,这头一次来,本公主理应多照拂着些。徐嬷嬷!” 一个妇人应声而来,看起来眉目和善,但段南歌却在这妇人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狠辣。 “公主有何吩咐?” 秦姝看着段南歌,笑得得意:“徐嬷嬷,这位是国公府的段大小姐,头一次进宫赴宴,不太懂宴席上的规矩,徐嬷嬷你教教她。时间有限,徐嬷嬷可得仔细点儿教。” “是,老奴明白。”徐嬷嬷转头,冲段南歌露出一个有些诡异的笑容。 见状,白茗心头一紧,暗道不妙:“大小姐……” 段南歌安慰似的拍了拍白茗的手,微微扬起嘴角:“临出门前,国公爷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不要惹事,可他怎么没告诉我事来惹我时我该怎么办呢?” 第二十七章 开场容易收场难 皇宫里规矩繁多,其中最为常用也最为重要的便是跪,秦姝想给段南歌难堪,最有效的手段自然也是让段南歌跪,让堂堂段国公府大小姐段南歌当着一众夫人、小姐的面儿跪下,最好能跪上个把时辰。 段南歌也十分顺从,秦姝想让她跪,她便拦住意图反抗的白茗,老老实实地跪在西偏殿正中,腰背挺直,眉眼低垂。 瞧见段南歌这副模样,最为得意的人自然就是段子萱。 有父亲撑腰如何?有贤妃撑腰如何?与楚王订了亲又如何?到了宫里,段南歌她不还是得乖乖地给公主跪下!段南歌再嚣张啊!再笑啊!西偏殿的大门早就被徐嬷嬷关上,她倒要看看这一次还有谁能来给段南歌撑腰! 西偏殿里的夫人、小姐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倒不是没有人心疼段南歌,只是再心疼,她们也只能忍着不出声,连国公夫人和段子萱都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她们又有什么立场出言阻止? 而这样的场面叫秦姝更加得意。 “段南歌,天上掉馅饼这样的美事可不是谁都有福气能承受得住的,天宋的楚王妃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的,尤其是你,一个农户莽夫的女儿,竟还想攀附贵胄?本公主还听说,你的生母是 北凉人?” 听到这话,段子萱的神色微微一僵,而段南歌仍旧静静地跪着,石化了似的动也不动,对秦姝的问话更是充耳不闻。 秦姝两眼一眯,抄起手边的茶杯就砸向段南歌,那一杯茶水不偏不倚,刚好砸中段南歌的胸口:“身体里就流着外邦低贱的血,你凭什么做我天宋的楚王妃?瞧你那双叫人恶心的眼睛,狐媚子似的!” “大小姐!”白茗想要冲到段南歌身边,却被几个想要讨好秦姝的宫女拉住,“你们放开我!”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宫里撒野?你那狐媚子的主子都跪在那儿呢,你也给我跪下!”一个宫女冷笑一声,抬脚就踹向白茗的膝窝,白茗不防,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段南歌的眼神闪了闪,却仍旧没有动。 见状,国公夫人眉心微蹙,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衡量再三,国公夫人还是快步走到段南歌身边,冲着秦姝跪了下去:“公主息怒,是臣妇教导不周,公主若要责罚,便责罚臣妇吧,南歌她身体虚弱,经不起折腾!” “娘!”段子萱愕然地看着国公夫人,可被国公夫人瞪了一眼之后,段子萱怔了怔,虽不明所以,却还是走到了段南歌的另一边跪下,“请公主息怒,臣女 愿代姐姐受罚。” “受罚?”秦姝只当国公夫人和段子萱是怕待会儿被段弘责难,便没在意,“本公主可没罚她,只是宫宴马上就要开始了,除夕夜宴又是宫宴中的大宴,父皇很是重视,国公夫人也不希望段大小姐待会儿在殿前失仪吧?那可是会连累整个国公府的。本公主好心教教她,这可是为了国公府好。” 国公夫人忙道:“公主仁善,臣妇感激不尽,待会儿的宫宴上,臣妇一定会顾看好南歌,定不会扰了陛下兴致。” 不好不给国公夫人面子,秦姝决定见好就收:“既然国公夫人都这么说了,那……” 段南歌的耳朵一动,突然抬起头看着秦姝,眼眸中清亮的光芒和嘴角诡异的弧度惊得秦姝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柔柔一笑,段南歌轻声道:“不知道公主您设计好了开场,有没有想好收场?若没想好,可要赶紧想了。” 话音落,段南歌的身子一歪就软趴趴地倒在了段子萱身上。 与此同时,西偏殿的大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一名宫女推门而入,声音刻板地说道:“诸位夫人、小姐,宫宴即将开始,请诸位……呀!这是怎么回事?!” 西偏殿中霎时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怔愣地看着突然倒下去 的段南歌,唯独国公夫人暗自松了口气。 她就说这妖女怎么可能乖乖地任人欺负,幸好她机智,不然中了这妖女的招数,等一下她就无法向国公爷交代了。 那宫女是宫中的一等宫女,是被从贤妃寝殿调过来帮忙准备宫宴的,一察觉到西偏殿里的异状可能跟皇后所出的七公主秦姝有关,那宫女心里便有了主意。 “请诸位夫人、小姐待在西偏殿内稍等片刻。” 说着,那宫女就偏头吩咐西偏殿的守卫看好大门,不准任何人进出,而后迅速抽身离去,等秦姝回过神想要阻拦时,已经来不及了。 不出半盏茶的功夫,素来以沉稳形象示人的段弘就略显慌张地冲进了西偏殿。 “南歌!”即便心知自己所看到的都是假的,段弘在看到段南歌闭着眼睛面色苍白地躺倒在段子萱怀里时,心还是猛地揪紧,“南歌怎么了?” 国公夫人立刻掏出帕子抹掉刚挤出眼角的一滴泪,哽咽着说道:“是妾身没有照顾好南歌,请国公爷责罚。” “我问你南歌怎么了?!”段弘怒吼一声,惊得西偏殿里所有的女人都打了个颤,连秦姝都给吓得一哆嗦。 “远之,你吓到诸位夫人了。”远之是段弘的表字,不在朝办公时,皇帝总 是这样称呼段弘。 踏进西偏殿,皇帝环视一周,见女眷们一个不落地都在这里,便抬手轻轻挥了挥:“不相干的人都退出去。” 伴在皇帝身侧的大太监苏和应了一声,立即就吩咐一旁的宫女将受到惊吓的夫人、小姐们送出西偏殿,除了国公夫人和段子萱,可就只留下了神色慌张的七公主秦姝和徐嬷嬷。 贤妃是跟着皇帝进来的,见段弘将段南歌抱到了一旁的榻上,贤妃也慌忙跑了过去:“这是怎么了?太医,请太医了没有?月荷,快去请太医!” 贤妃身边的大宫女月荷应一声是,赶忙跑去请太医。 见段弘在榻边守着段南歌,暂时没有心力再管其他事情的样子,皇帝睨了秦姝一眼,迈步走到殿中的太师椅上坐下。 “国公夫人与段二小姐为何跪在这里?段大小姐为何晕倒?谁能给朕一个交代?” 秦姝心头一紧,急着想要撇清自己:“父皇,这件事跟儿臣无关!段大小姐是自个儿晕倒的,不关儿臣的事!” 皇帝冷眼看着秦姝,又问道:“那你来告诉朕,国公夫人和段二小姐为何跪在这里?嗯?” 皇帝的语气称得上是平缓,可那微微上扬的语调却叫秦姝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完了,父皇生气了! 第二十八章 掌上明珠 “父、父皇,”方才还气焰嚣张的秦姝此时站在皇帝面前瑟瑟发抖,只一会儿的功夫额头上就冒出了冷汗,“父皇,是、是段大小姐她先对儿臣出言不逊,儿臣、儿臣这才略施惩戒,国公夫人和二小姐是、是在替大小姐求情!不信、不信父皇可以问段二小姐!” 秦姝扭头看向段子萱,偷偷给段子萱使了个眼色。 段子萱从没见过段弘发怒的样子,原本还打算要帮秦姝,可这会儿却害怕之后被段弘责罚,一时没了主意。 前些日子她就因为在宫宴上算计了那妖女一回而惹怒了父亲,好在她将所有罪责都推给了月娇,这才逃过一劫,只是月娇却被父亲关押起来,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今天她若再落个与七公主合谋欺负那妖女的罪名,可没人再替她顶罪了。 不知该如何是好,段子萱无措地瞄向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瞥了眼守在榻边看都没看她们一眼的段弘,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段子萱顿时就找回了主心骨,叩首向皇帝请罪:“陛下恕罪,家姐初次进宫,对宫中的规矩尚不熟悉,并非有意冒犯公主,臣女愿替家姐承担罪责,以平息陛下和公主的怒气。” 国公夫人也伏地叩 首,哽咽道:“教女无方,是臣妇之过,臣妇甘愿受罚,只求陛下饶南歌一次。” 皇帝的眼神一闪,转头看向段弘:“远之,你怎么说?” 自己的妻女都不帮远之要回脸面,他这个皇帝也没有办法了。 段弘站在榻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双目紧闭的段南歌,沉声道:“陛下金口玉言,曾向微臣许诺南歌不会在宫中有丝毫损伤,更不会有人敢让南歌委屈。” 若不是陛下耳根子软,听了几句枕边风就跑来向他施压,他会让南歌入宫吗? 如今的京城里有多少千金小姐嫉妒南歌?又有多少人嫉妒他们国公府?他们整治不了他这个段国公,找不到恒儿的把柄,也不敢与萱儿背后的左相府作对,早就将目标锁定在南歌身上,因此他才放纵南歌拒绝所有宴聚邀请,结果头一次将南歌带出来,就有人说话不算话! 自己的女儿都管不住,陛下凭什么挤兑他? 没想到段弘会将这番话搬出来压制他,皇帝不着痕迹地抽了抽嘴角,转回头冷眼看着秦姝:“朕的确是说过,也曾叮嘱皇后在西偏殿安排个贴心的人好生照顾南歌。” 贤妃坐在榻边,亲昵地拉着段南歌的手,一脸心疼地看着段 南歌,颇有些自责地说道:“都怪臣妾思虑不周,臣妾就该将南歌接到珠镜殿去,将南歌好好地带在身边,是臣妾一时疏忽,才让南歌受了连累。” 连累,贤妃选的这个词让皇帝的眼神又冷了两分。 皇后与贤妃之间的明争暗斗皇帝十分清楚,但这是皇帝一手促成的局面,他自然不会去管,只睁一只眼闭一只地放任她们争斗,但这不代表他没有底线。 沉吟片刻,皇帝冷声道:“苏和,传朕旨意,七公主鲁莽无礼,有失公主之德,罚其闭门思过三个月。还有这个嬷嬷,身为公主的教养嬷嬷却品行不端,心性歹毒,将她打发去浣衣院。” “父皇!”秦姝大惊,咚的一声就跪了下去,“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以后再也不敢了,求父皇饶儿臣这一次!” 皇帝神色一冷,不耐烦地挥挥手:“带她回寝殿,严加看守!” “奴才领命。”苏和立刻召来侍卫,将大喊大叫的秦姝拖了出去。 皇帝暗舒一口气,站起来抖了抖衣摆:“远之,留国公夫人和贤妃在这里顾看南歌就好,你随朕回去。” 段弘一动不动地站在榻边,扎根了似的:“南歌什么时候醒,臣便什么时候带她入 宴。” 他退让过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 “远之,”皇帝的眼神一凛,有些不悦地看着段弘,“你是要大殿之上你的那些同僚都等你一人?” “不必等,臣不会介意。” “远之!”皇帝不由加重了语气,“能叫你乱了分寸的女人有一个便够了。” 段弘转头,坚定地看着皇帝,目光中没有半分畏怯,也没有任何不满,平静,却异常明亮:“能让臣乱了分寸的女人一直只有一个,以前只有一个,现在仍旧只有一个。” 以前的那一个已经不在,现在留下的只有南歌。 收回视线看着段南歌,段弘又道:“陛下恕罪,南歌是雪君与臣唯一的女儿,臣将南歌视若珍宝,不亲眼看到南歌平安无事,臣无法安享宴会之乐。” 独孤雪君几乎是段弘与皇帝之间的禁忌,十年来,两个人谁都不曾提起,今日是段弘第一次主动跟皇帝提起。 皇帝微怔,旋即叹息一声:“朕以为你已经放下。” “放不下,”段弘的声音依旧平稳,“臣也不愿放下。” “你不愿放下,却还为朕出生入死?”皇帝狐疑地看着段弘。 “……臣是为天宋出生入死。” “好一个为了天宋!”皇帝冷哼 一声,拂袖离去。 皇帝一走,西偏殿里的气氛就诡异起来。 国公夫人和段子萱仍旧跪在地上,听了段弘这一番话之后,国公夫人只觉得内心凄凉。 能让他乱了分寸的女人只有一个,一个,可他宁愿把这个位置给独孤雪君的女儿,也不肯给她吗?十年来,她为他做了多少事情,他就当真看不到吗?在外人眼里她是身份尊贵的国公夫人,可在他眼里,她究竟算是什么人? 跪在西偏殿冰冷的地上,国公夫人一脸木楞,丢了魂儿似的。 “娘……”段子萱害怕地抓紧国公夫人的胳膊。 贤妃看了看国公夫人和段子萱,又看了看眼中只有段南歌的段弘,轻声说道:“国公爷,地上凉,不让国公夫人和二小姐起来吗?” “跪够了,她们自然会起来。” 没想到段弘会说出这么句话来,贤妃怔住。 段弘这是在埋怨国公夫人没保护好段南歌?看样子段南歌是接替了独孤雪君在段弘心里独一无二的地位。 见段弘是铁了心不打算理会国公夫人和段子萱,贤妃只好亲自走过去将母女二人扶了起来。 “委屈夫人和二小姐了,快去那边坐一下,本妃让人给你们泡杯热茶,暖暖身子。” 第二十九章 成人之美 西偏殿中气氛诡异,麟德殿正殿中的气氛也没好到哪里去。 开宴前,去西偏殿传话的宫女突然慌慌张张地回来,不知向皇帝回禀了些什么,还未入席的皇帝就带着贤妃去往西偏殿,还顺路带走了段弘,只留下皇后安抚刚刚入殿的皇子和朝臣。 皇帝离开不久,先前候在西偏殿的女眷们就纷纷入席,每个人都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一入座就将发生在西偏殿里的事情说给自家的男人们听,皇后自然也打听出了一二,奈何皇帝命她留下,她就算再担心秦姝也不敢擅自离席。 约摸两刻钟之后,皇帝冷着张脸回来,身边只跟了一个大太监苏和。皇帝一入座就宣布开宴,竟是丝毫不去理会空着大半的国公府席位,这异常的举动引得众人浮想联翩。 舞乐听命而起,可这宴却欢腾不起来,连一向无所顾忌的秦渊都只闷头喝酒,段子恒更是忐忑不已。 再过两刻钟,段弘终于跟在贤妃身后,龙行虎步地踏进正殿,紧跟在段弘身侧的却不是国公夫人,而是大小姐段南歌,再往后才是相携而来的国公夫人和段子萱,七公主秦姝不知所踪。 向皇帝告罪一声,段弘就带着一家三个女人入座,只是那阴沉的脸色也跟酒宴完全不相称。 皇帝和段弘这两个在天宋举足轻重的人物都冷着脸,其他人便也不敢笑,就连大殿正中的舞伎们也受气氛影响,不知道是该照常把舞蹈跳得热情活泼一些,还是收敛一些喜庆以免惹了这两位活阎王。 段南歌原本是秉承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自顾自地喝着酒,可大殿上的气氛越来越压抑,段南歌只觉得手上的上好佳酿都变得难喝了。 瞥了眼冷着脸却一个劲儿瞄着段弘的皇帝,再看看前面段弘倔强的背影,段南歌撇撇嘴,伸腿就在段弘的矮凳上踢了一脚。 皇帝明显是在等国公爷先让步,国公爷怎么就不能心领神会一下呢? 段弘只觉得屁股下面一震,冷着脸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段南歌。 大庭广众的,这丫头怎么这么没规矩? 段南歌眉梢一挑,眼神往皇帝那边瞟了瞟。 段弘蹙眉,转了回去,继续闷头喝酒。 段南歌眯起了眼,有些头疼。 怎么还别扭上了?国公爷还指望着皇帝先低头认错不成?这样一闹,好像是 她害国公爷跟皇帝闹掰了似的,可她明明就只是想给自己解围顺便教训一下七公主罢了,虽然闹得是大了点儿。 撇撇嘴,段南歌上身微仰,冲身后的段子萱勾了勾手。 段子萱一愣,本是不打算理会段南歌,可前后左右都有人看着,段子萱也只好倾身凑近段南歌:“做什么?” “在座的小姐里面,有与你交好的吗?” “自然是有。”段南歌瞧不起她吗? 段南歌又问道:“那你跟六公主熟吗?” 天宋皇室现在活着的公主一共有五位,可除了六公主和七公主,其余的都已经嫁人了。 段子萱不解:“不算熟,却也有些交情。你到底想做什么?” 段南歌贼笑:“给你个立功的机会。附耳过来。” 犹豫一下,段子萱还是又往前凑了凑。 不管段南歌打得什么主意,她先听一听倒也无妨。 听完段南歌的话,段子萱心中的狐疑更甚:“你这是在帮我?” 段南歌摇了摇头:“你觉得你我的交情有好到让我帮你吗?我只是在帮国公爷而已。国公爷与陛下的关系若因此闹僵,那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还不都是因为你! ”段南歌还有脸说?段子萱咬牙切齿地瞪着段南歌的后脑勺。 “所以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你我之间的恩怨稍后再说,这里我一个人都不认得,只能靠你了。” “哼!”冷哼一声,段子萱悄然离席。 这件事对她没有坏处。 段子萱离开后不久,便有宫女入殿将六公主叫走,随后同一个宫女又回到殿中叫走了六七个世家公子、小姐,还对皇后的贴身宫女说了些什么,这下动静就大了,自然也引起不少人的注意,但皇帝和段弘都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皇后也是一笑了之,其他人不知道该不该问,索性就不问。 秦昊左顾右盼一阵,却看不出什么名堂,后来见段子萱不在席位上,秦昊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起身离开。 秦渊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安然稳坐的段南歌,愉快地扬起了嘴角。 旁人兴许没注意,可坐在国公府斜对面的他可是把段南歌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也不知道这个妖女又要搞出什么名堂。 等待许久,大殿中的乐伶舞伎终于散去,清越的笛声骤然响起,紧接着便是琵琶的一连串锵锵之音,两种声音相应相合,在殿 中众人的眼前描绘出一幅纵马沙场的画卷,吹笛的公子和弹琵琶的小姐也随着乐声踏进大殿。 就在众人的目光被从门口进来的两人引去时,铮铮琴鸣突然在殿中响起,拉回了众人的视线,只见一位公子盘膝而坐,十指翻飞。 琵琶声缓,笛声清灵,悠远的琴声将众人带入的是广阔的山河壮景。 这时,六公主领着其他小姐鱼贯而入,和着乐声舞蹈,段子萱却不在其中。 段南歌转头看向大殿一侧的阴影,便见段子萱站在那里,笔走游龙,瞧着还像模像样的,但让段南歌感到惊讶的是秦昊竟站在段子萱的旁边,细心地替段子萱研磨。 就算那里是大殿中光线最暗的地方,就算众人忙着欣赏歌舞无心注意他们,他们的胆子会不会也太大了一些? 段南歌扬起了嘴角。 乐停舞止,段子萱的字也已经写好,正在吹干,但就听哐当一声响,两人身旁的宫女失手摔了笔洗,这一声巨响也叫沉浸在歌舞余韵中的人们回过神来,齐齐看向大殿的那个角落,在注意到那一对“鬼鬼祟祟”的青年男女时,不少人都下意识地看向段南歌,一脸兴味。 第三十章 天下归心 最后看一眼段子萱和秦昊的窘迫,段南歌转回头看向大殿中央,抚掌浅笑。 “南歌自幼体弱,只能在闺中休养,时常听妹妹说起京中诸位公子、小姐们的博学多才,南歌心驰神往,今日有幸亲眼一见,果然是美极妙极!” 段南歌的话音一落,秦渊就附和道:“歌舞本郡王看得多了,今日这一场绝对称得上举世无双,只是不知道段二小姐躲在那里做了什么,段二小姐可是要为这一场歌舞锦上添花?” 段子萱定了定心神,领着两名手持字卷的宫女从阴影中走出,而秦昊则绕路回到了座位上。 “臣女不敢当广陵郡王这一句锦上添花,只希望莫要辜负六公主的信任。” 款步行至大殿中央,段子萱微微抬手,两名宫女便分别站在两边,将两幅字卷展开。 站在最前面的六公主闻言转头,待看清两幅字卷上写的是什么时,不由两眼一亮。 “手挥大风平天下,脚踏日月定乾坤!”六公主莞尔一笑,“段二小姐不愧为京中第一才女,好对!好字!” “六公主谬赞,”段子萱赧然一笑,“子萱这也是托了诸位的福,幸有六公主福至心灵,编了这样一场巧 妙的歌舞,幸有诸位技艺高超,让子萱想起了我天宋的大好河山和盛世太平之景,心绪难平。只可惜子萱才疏学浅,只能借前人之词抒发心中感慨,献丑了。” “好!”皇帝总算是转怒为喜,可转眼瞥见稳稳坐在席间的段弘,皇帝的心中仍有不满,“你们有心了,曲妙,舞妙,只可惜这对子有些美中不足。” 站在殿中的公子小姐们心里一紧,齐齐看向段子萱,连六公主的面上也多了几分担忧。 段子萱两手攥紧,强装泰然地向皇帝拱手作了个揖:“臣女愚钝,请陛下赐教。” 皇帝看向段弘:“这对子,缺了个横批。” 横批?段子萱傻眼。 她的这副对子可是前人写的,前人就没写上横批,她哪里弄去? 其他人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的陛下这分明就是吹毛求疵,没事找事,怎么办? 秦昊瞥了手足无措的段子萱一眼,终究还是不忍。 “父皇,儿臣倒是想出个横批。” 皇帝理了理衣袖,懒洋洋地说道:“嗯,你说说看。” 秦昊沉声道:“政通人和。” “嗯……不好。”皇帝摇摇头。 “国泰民安!”秦渊抢答。 皇帝嫌弃地斜了秦 渊一眼,冷哼一声,显然仍旧是不满。 有秦昊和秦渊开头,殿内的其他人就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起来,左右不过都是些夸赞皇帝治世有方的溢美之词,可每一个都不得皇帝心意。 看着皇帝胡搅蛮缠,段弘额角的青筋一个劲儿地突突。 他出身农户,少时从军,读得最多的书就是兵法,哪里学过这些诗词赋对?陛下明明知道,还偏要来刁难他!他为天宋出生入死跟为陛下出生入死有什么分别?陛下的心眼什么时候那么小了? 窃笑两声,段南歌抬手,在段子恒的背上写了四个字。 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叫段子恒猛地僵住,可分辨出段南歌所写的四个字后,段子恒一脸惊诧,来不及细品就赶忙将这四个字偷偷告诉了段弘。 段弘眉心微蹙,显然是不太愿意顺了皇帝的心意,可这一年一度的除夕宫宴也不能就这么毁了,最终段弘还是妥协了,起身走到段子萱身边,仍旧是冷着一张脸。 “笔墨。” “是。”段子萱赶忙亲自给段弘捧来了笔墨。 斜了皇帝一眼,段弘提笔点墨,一蹴而就,写完就丢开了笔。 “幼稚。”冲着皇帝摆了个口型,段弘龙行 虎步地走回了座位。 皇帝装作没看到段弘的口型,只看着段弘写下的横批哈哈大笑:“天下归心!好一个天下归心!果然还是段卿最懂朕的心意!” 到了这会儿,贤妃才温声开口:“臣妾记得陛下曾与臣妾说过,段国公还是个百夫长的时候就已追随陛下,细细算来到如今也有二十年了,比臣妾伴在陛下身边的时日都长,又怎么会不了解陛下?这天下间,最懂陛下的怕就是段国公,最信任陛下的,怕也是段国公,臣妾可嫉妒着呢。” “你嫉妒什么!”皇帝笑着剜了贤妃一眼。 “怎么能不嫉妒?”贤妃嗔瞪皇帝一眼,“段国公最信任的人是陛下,陛下您最信任的人不也是段国公?都没臣妾的位置。” “你啊!”皇帝被逗得龙心大悦,怜爱地点了点贤妃的鼻尖,“大庭广众的,你也不知羞!” 贤妃娇笑开来。 皇帝高兴了,这除夕宫宴也终于热闹了起来,歌舞升平,觥筹交错,段南歌也算是功德圆满,安心喝起酒来,殿中的其他事情就再与她无关。 可段南歌喝得正高兴,白茗就从后面走了过来,塞给段南歌一张字条:“大小姐,这是有个宫 女塞进奴婢手里的。” “嗯?”段南歌大咧咧地将那张字条展开,倒也不避讳国公夫人和后面抻着脖子偷看的段子萱,“少饮酒?” 这字……是那个贼?大费周章、瞒天过海地给她送了张字条,结果就劝她少喝酒?他怎么这么无聊? 不过眨眼的功夫,段南歌就又有了坏主意,浅浅一笑,便用带着点儿甜腻的声音说道:“楚王瞧着冷冰冰的,倒还知道疼人。” 楚王?白茗蹙眉。 她才不信这字条是楚王送来的呢!她可观察了一晚上,那楚王的眼睛都快黏在二小姐身上了,哪里知道大小姐喝了多少酒? 段南歌也不管白茗信不信,反正有人信了就好。 段南歌眉眼带笑地将字条折好,十分珍惜似的收了起来:“把酒撤了吧。” 可惜了,宫中的佳酿可不是什么时候想喝就能喝到的。 而一直观察着段南歌的秦渊见宫女将段南歌桌上的酒收下去了,这才放了心。 这妖女知不知道宫宴上的酒后劲儿都大?怎么把酒当水喝了? 而秦昊就如白茗所想,除了低头喝酒,就只关注着段子萱,即便段南歌就坐在段子萱的前面,秦昊也有本事将段南歌视为无物。 第三十一章 彻夜长谈 酒尽宴散,宾主尽欢,可回到国公府的段南歌却睡意全无,自己越是琢磨就越是清醒,段南歌郁闷至极。 趿上鞋走出寝室,段南歌就看到了还在为明早做准备的白茗:“白茗,国公爷歇下了吗?” “大小姐?”白茗转身,惊讶地看着段南歌,“大小姐怎么还没睡?国公爷的话,兴许还没歇下,奴婢刚刚去厨房的时候,见霜月搬了酒回书房。” “酒?”段南歌挑眉,“陪我去一趟书房。” “是。” 待段南歌跟白茗到段弘的书房时,段弘仍旧在里面喝酒,而且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解下斗篷交给白茗,段南歌轻声道:“你们在耳房歇着吧,若有事再叫你们。” 这话说完,段南歌就大步踏进了段弘的书房,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段弘的对面:“国公爷,陪我喝酒。” 说着,段南歌就抓了一坛酒到眼前,解下封口就豪气地猛灌一口:“酒果然还是得这么喝,在宫里小碗小碗地喝着,可憋死我了!” 段弘愕然地看着段南歌,不由抽了抽嘴角:“你在宫里还没喝够?” 宫宴上,南歌喝得可没比他少多少。 “就是没有我才来找国公爷啊!”段南歌眉眼一转, 笑容里多了两分狡黠,“我掐指一算就知道国公爷你躲在书房里喝酒。” 段弘白了段南歌一眼:“有话要问为父?” 咽下一口酒,段南歌摇头:“没有啊。” “没有?”段弘不信,“在西偏殿时,你不是醒着的?为父与陛下所说的话,你不是也听见了?” “嗯,”段南歌点头,“我是醒着的,也听见了,但我没什么要问的。国公爷您也不必给我什么交代,有权责问您的,就只有我娘。” “有权……可她已经不在,明明说好要守着我一辈子……”段弘仰头灌下一口酒,满眼苦涩。 “她在啊,”段南歌抬手指了指段弘的心口,“她不一直都在那里吗?” 段弘一怔,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心口。 她在,她的确还在,打从雪君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她就一直在他心里,可他更想她在他的面前。 苦笑一声,段弘又灌下一口酒。 段南歌撇撇嘴:“我是没有什么要问国公爷的,但国公爷您若有话要跟我说,那我洗耳恭听。” “你吗?”段弘一脸迷茫,可转念想想又觉得有道理。 南歌是他跟雪君的女儿,唯一的女儿,若不能将他跟雪君的事情说给南 歌听,他还能说给谁听?而且南歌早早地就跟雪君天人永隔,南歌也该知道更多与她母亲有关的事情。 于是这一夜,段弘头一次对人说起那些在心底尘封十年的事情,说到那些美好时神采飞扬,说到那些苦痛时潸然泪下,有些细小的事情段弘都以为他忘记了,可说起来时却历历在目。 十年难么长,长到他的女儿都已亭亭玉立,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十年那么短,短到一切仿佛都发生在昨日,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那样清楚。 段南歌听着,感慨着,感动着,却也不忘记下那些兴许用得上的事情。 父女俩坐着聊了一夜,也喝了一夜,直到霜月和白茗起床回到书房查看时,两个人仍旧在喝,满地空坛,满屋酒气,可这一对父女却清醒得好像是喝了一夜的白开水。 “大、大小姐?”白茗目瞪口呆地看着眼神清明的段南歌,“您、您喝了多少?” “啊?”段南歌转头看了看白茗,然后低下头去数脚边的酒坛子,“十二坛?不对,这里有国公爷您踢过来的空坛子吧?” “不知道。”段弘毫不在意。 喝酒就喝酒,谁去数坛子?不过南歌的酒量倒是像他,喝了一宿 连脸色都没变过,难怪她敢在宫里贪杯。 霜月和白茗面面相觑:“国公爷,今日还得祭祀段家先祖,外面都已经开始准备了,您……”还能去吗? “对了,祭祖,”段弘像这才想起这么一回事儿似的,放下了酒杯,“南歌,你回去换身衣裳。” “嗯?”段南歌挑眉,喝下杯中最后一口酒,“我也要去吗?” “你不姓段?”白了段南歌一眼,段弘起身离开,也回房沐浴更衣去了。 祭祖是每年大年初一的一项重要活动,段家的祠堂就在国公府的北面,段南歌沐浴更衣后就匆匆赶了过去,而段南歌到时,段弘还没有到。 “哎呦?这个妖女怎么也来了?”一见到段南歌,段子毅就阴阳怪气地开了口,“你不是身体娇弱吹不得冷风吗?父亲疼你,怎么不让你好好在屋里休息?这若是在外面跪上一个上午,你还不得被这北风给吹死?” 段南歌瞥了眼十分得意的段子毅,而后转头看向一旁的国公夫人,灿然笑道:“国公夫人,有些人就是记吃不记打,您说该怎么办?” 都爱赶在国公爷最在意她的时候来招惹她,段子毅知不知道,单凭他这一句话,她就能让他吃 不了兜着走? “子毅,怎么跟姐姐说话呢?”瞪段子毅一眼,国公夫人转头就对段南歌笑得十分温柔,“子毅是国公府里唯一的嫡出公子,都怪我把他给娇惯坏了,南歌你身为姐姐,可要多包容他。” “包容?”段南歌冷笑,“身为国公府唯一的嫡出公子,自当严厉教导,方才能束其言、正其行,俗话说得好,慈母多败儿,而且今时不同往日,国公夫人若再不好好教教自己的儿女,恐怕就要惹上大麻烦了,国公爷您说呢?” 段南歌这一声国公爷可把国公夫人和段子毅吓了个够呛,可两人顺着段南歌的视线一转头,看见的却是一脸茫然的段子恒。 见状,段南歌扬了扬嘴角:“哎呀,看错了。” 段南歌话音刚落,段弘就从屋角拐了出来:“看错什么了?酒劲儿还没消?” 段南歌的眼神一闪,贼贼一笑:“我若说没消,现在就能回去吗?” “没规矩!”段弘狠瞪段南歌一眼,龙行虎步地走进祠堂,“跟我进来。” “是,”段南歌转身跟在段弘后面,人都走到祠堂门前了才反应过来,连忙在跨过门槛前及时停住脚,“进去?我?” 不是只有男人才能进祠堂吗? 第三十二章 压祟钱 “不是你还有谁?”段弘扭头,突然又对国公夫人说道,“等萱儿来了,让萱儿也进来。” 段弘这一句话就将国公夫人原本打算说的话给堵了回去:“可是……可是南歌和萱儿都是女儿,进祠堂终究还是有些不妥吧?” 她知道,国公爷是为了要带那个妖女进祠堂,才顺便捎上萱儿,不就是怕她对那个妖女更加不满吗?可她对那个妖女的不满还能更多吗?她已经恨不能扒了那妖女的皮、抽了那妖女的骨,这份恨还能更深吗? “无妨,”段弘其实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只是以前从没细想,旁人要他怎样做,他就怎样做,但现如今有了段南歌,段弘便也有了一些想做的事情,“在她们嫁人之前多祭拜几次段家祖先也是好的。” 作为一家之主,段弘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国公夫人也说不出什么有理有据的话来反驳,只能看着段南歌跟在段弘身后,大大方方地踏进了那个连她都没进过的段家祠堂。 祭祖的过程冗长而无聊,能引起段南歌兴趣的也只有段弘的亲弟弟段海一家和段弘的几个庶出儿女,而这几个庶出儿女之所以能进到 祠堂里来,也是因为段弘突然决定将段南歌和段子萱带进祠堂,既然如此,多带几个也无妨,左右都是段弘亲生的。 祭祖之后刚好就是午饭的时间,正好又是年初一的午饭,依着段国公府里的规矩,这一顿饭是要一大家子人坐下来一起吃,不分嫡庶,可这场面也只是看起来热闹,因为段弘的寡言沉默,所以不管饭桌旁坐了多少人,屋子里也是寂静无声,针落可闻,那气氛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酒足饭饱,段南歌端着杯茶水细品,视线从一桌子的人身上扫过,最终停在段弘脸上。 “我说国公爷,这大过年的,不给点儿压祟钱吗?”段南歌抬起一只手,用拇指和食指圈成一个铜钱模样,还晃了两晃,笑得十分俏皮。 段南歌这一提,段弘突然想起他们小的时候,似乎是有压祟钱这么回事儿,后来从军,军中没有小孩子,久而久之就忘了该有这样一个风俗,等他入京建了国公府,府里有了小孩子,却没有人提醒他。 段弘看了看桌上几个年纪小的孩子,见他们一听到“压祟钱”这三个字就双眼发亮地偷瞄他,虽不敢像段南歌这样说出 口,却也是十分期待的样子,段弘的心不由地变得温软起来。 这几个孩子虽不如南歌一样是在他的殷切期盼下降生的,可到底还是他的孩子。 “韩光,”段弘偏头,“去给他们一人包一份。” 段弘话音一落,段海就一脸惊诧地看着段弘,而段南歌则十分不满地拍了拍桌子。 “没诚意没诚意!”段南歌颇有几分小得意地看着面色发黑的段弘。 “南歌。”段子恒冲段南歌摇了摇头,示意段南歌别再闹段弘。 他在国公府住了十年,也过了十次新年,还从没见过伯父给自己的孩子发压祟钱,就连平日里伯父对国公府的妻妾儿女也十分冷淡,好像对谁都不中意,突然就让伯父亲手包压祟钱,这是不是太为难伯父了? 然而出乎段子恒的意料,段弘就只是瞪了段南歌一眼:“就你事情多!韩光,寻几个红包过来。” 段南歌眯起眼睛笑得开心。 昨夜之前,她对国公爷的私生活并不感兴趣,好或者不好都与她无关,可昨夜之后,她却想要为这个在天宋呼风唤雨的国公爷做点儿什么,因为有些事情或许只有她才能做到。 国公爷真心待 她,她便无法对国公爷的事情置之不理,她可真是个善良的人啊。 待韩光取来了红包,段弘就从荷包里拿出几枚铜钱摆在桌上,一枚一枚地装进红包里封上。瞧着铜钱不够用,段海还给他补了几个。 封好了红包,段弘就将儿女们一个一个地叫到身边,从最小的给起,连段海的儿子段子傲和段子恒都有份儿,看着小不点儿们拿着红包兴高采烈地回到各自的母亲身边,段弘的面色难得地柔和了下来。 拿着刚得的红包,段子恒的心情有些微妙。 到了这个年纪才头一次感受到所谓的亲缘温情,这感觉当真是微妙极了,好像心里暖暖的,却又极为不适地感到尴尬。 段子萱和段子毅也有同样的困扰,唯独段南歌笑盈盈地安之若素。 看着段南歌的笑脸,段弘心情很好,便在离开前多说了一句话:“今日起早祭祖,你们都辛苦了,回去歇着吧。阿海、恒儿、南歌,随我来书房。” 话说完,段弘就龙行虎步地离开,直奔书房。 段南歌愣了愣,不解地看向段子恒:“为什么又有我?” 祭祖带她,去个书房还带她,她可是一夜没睡啊! 段子恒轻咳一声收住嘴角的笑意,一本正经地对段南歌说道:“南歌跟上去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段南歌撇撇嘴,站起来转身就跟上了段弘的脚步。 也罢,反正她跟国公夫人和段子萱之间没有和解的可能,既然无论如何都是敌对的,那多一事少一事又能如何? 段海和段子恒对视一眼,向国公夫人草草行了礼就跟了上去。 而国公夫人从始至终都是笑盈盈的,端庄而温雅,一如往常。 她对段南歌的恨不会更少,也不会更多,又何必每一件事都去在意? 当段南歌跟段海、段子恒一起到了段弘的书房时,向来在偏房候着的韩光却是站在门外廊下,见段南歌三人走过来,韩光便侧身让开去路,让段南歌三人进了书房,他自己却仍旧等在外面。 而书房里面,站在段弘左右两边的是萧青和霜月。 见状,段南歌的眼神微闪,随即微微蹙眉。 事出反常必有妖,国公爷会将十分信任的大管家赶到门外去,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国公爷发现了大管家的不忠。 可发现了,却没有处置,那就是证据不足,证据不足,却又有所行动,这样好吗? 第三十三章 刀尖上的国公府 书房里没有外人,段南歌就直言不讳地问出了自己的疑虑:“这么冷的天儿,国公爷让大管家在外面候着,这样好吗?他不是国公爷的心腹吗?” 一听段南歌这话,段弘的眼中就闪过一丝笑意:“打草惊蛇亦是良策。坐吧。” 段南歌三人依言坐下。 “霜月,”段弘点了点书桌上两本厚厚的册子,“把这个给南歌。” “是,国公爷。”霜月上前一步,取了册子后就给送到了段南歌面前,“大小姐。” 段南歌狐疑地接下两本册子,随便翻了翻就发现这两本册子里空空如也,还什么都没写:“这是什么?” “账本。”段弘靠在椅背上,看着段南歌。 “所以呢?”段南歌也抬起头看向段弘。 给她两个空账本做什么? “你猜。”只看到韩光站在廊下就能将事情猜出个七八分,那看到这两本空账册,南歌又能想到多少? 段南歌的眉梢抖了抖,搭在账册上的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扣动:“库房里的药材,国公爷是想让我自己处理吧?因此这一本,是要做药材的进出账。” 说着,段南歌拎起一本账册,放在了手边的小 桌上。 “嗯,”段弘满意地点头,“那是楚王给你的,理应你来处置。” 虽然南歌先前就跟他说那些药材可以卖掉,但如今韩光已经不值得信任,那他手上还真没有懂得做买卖的人,与其给他自己找麻烦,不如让南歌去处理她惹来的麻烦。 “至于这一本……”段南歌扬了扬嘴角,“国公爷想让我记录内院的出纳?” 国公爷能用上她的地方本就不多,与账目有关的事情就更少了,算来算去也就那么几个选项。 “正是。”段弘再点头。 还真的都让南歌猜中了。 段海和段子恒也十分诧异。 段南歌是怎么从两本空账本上看出这么多的?国公爷明明什么都还没说…… 见段弘点头,段南歌轻笑一声:“国公爷您说笑的吧?内院都是国公夫人的人,您想要我瞒着国公夫人做账,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若不是要瞒着国公夫人,依国公爷直来直去的脾气,他不会特地选在书房里跟她说这件事。 段弘不以为意:“霜月和白茗可以帮你。” “那您不如让霜月和白茗来做这账本。”段南歌随手将第二本空账本丢到桌上。 段弘理直气壮地问段南歌道:“那你闲着做什么?” “我闲着……”头一次在段弘这儿吃瘪,段南歌瞪眼。 她很闲吗?她是挺闲的…… 终于在口头上赢了段南歌一回,段弘得意道:“都快嫁人了,也该好好学一学该如何管理府宅内院了。” 段南歌冷哼一声,撇开眼不理段弘。 心知段南歌这是答应了,段弘又道:“今日起,萧青以及萧青所领的所有护院都将听命于你,这是令牌。” 说着,段弘就将一块精铁令牌扔给段南歌。 段南歌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将令牌稳稳接住,收进了怀里。 见状,段弘也不再理会段南歌,转而跟段海和段子恒说起了正事,其中有许多事事关朝堂,段弘也不避讳段南歌,段南歌这才知道段弘从年前开始就在暗中调查左相府,似乎是很想抓住左相府什么把柄。 段南歌不知道段弘这样做是不是因为她,但左相府作为段子萱的倚仗,若是就这样被段弘给扳倒了,那她可就麻烦了,毕竟没有了左相府的段子萱就不那么吸引男人了。 盘算一番,段南歌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国公爷为什么突然想 对左相府出手?” 没想到段南歌会突然插嘴问上一句,段弘三人齐齐看向段南歌。 “怎么?”段弘眉梢微挑,“不妥吗?” 段南歌垂下眼睑,温声细语道:“如今,在天宋,左相府和国公府一文一武,可谓是陛下的左膀右臂,而如今的左相大人又跟国公爷您一样是有从龙之功的人,但不一样的是,左相的父亲也是左相,辅佐两朝,又是世家,左相府的根基可比国公府深得多。表面上国公府与左相府并驾齐驱,可实际上呢?国公爷您有十足的把握一招必杀,让左相府再无翻身的可能吗?如若您没有这样的把握,那再无翻身之日的怕就是咱们国公府了。” 段弘三人沉默下来。 段弘盯着段南歌看了看,沉声道:“继续说。” 闻言,段南歌便继续说了下去:“陛下倚重国公爷,因为国公爷您没有根基,咱们国公府的荣辱兴衰全凭陛下一言,陛下想用您时,您可以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若有朝一日陛下厌倦您了,他想将国公府连根拔起简直轻而易举,可以执掌京畿十六卫的忠诚武将要多少有多少,国公爷您并非不可替代。 但左相府呢?一朝天子一朝臣,左相府侍奉前朝,且身居高位,原本是该被舍弃的,可陛下却用了,而且是重用,那么陛下看中的是什么?不可能是左相府的忠心,那就只能是左相府的能力,一个世家大族盘根错节的人脉能力。国公爷您是亲身经历过的,您该知道当年陛下收服左相府后从中获益多少,您也该知道因为左相府的臣服,陛下在重整朝堂时省去了多少力气,这便是左相府的能耐。那么现在再来看,国公爷您觉得,在陛下心中,国公府与左相府孰轻孰重?” 段弘的脸色倏地就冷了下去。 段海也从段南歌的这番话里听出几分不妙。 他原本以为他们国公府在天宋的地位十分稳固,可让南歌这么一说,他怎么就觉得他的脑袋顶上悬了一把随时都会掉下来的利刃呢? “南歌,你这就说得太严重了吧?大哥他陪陛下出生入死,几度舍命相救,那可是情比兄弟。” “的确如此,”段南歌点头,“若不是国公爷几度舍命相救,若不是有这份情谊,二叔以为陛下还会这样重用国公爷吗?” 段海语塞。 听起来……好像是那么回事。 第三十四章 果然是亲生的 看着面色如霜的段弘,段南歌暗自叹息一声,又道:“因着这份兄弟之情,陛下给了国公府至高无上的权利,我只是想提醒国公爷,陛下他除了是与您并肩作战、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还是这天宋的皇帝,而情谊跟利益甚少可以两全其美。” “……为父知道。” 他原本除了打仗什么都不懂,可在朝堂上与人明争暗斗十年,加上陛下的教导,这些道理他明白了不少,他也以为他早就看透了,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没想到此时听南歌言之凿凿地说起,他的心里还是难受,难受极了。 可段弘的眼神突然一闪,敛起伤感,狐疑地看着段南歌:“你怎么懂得这些?” 南歌说话一向直中要害,没想到谈论起政事时仍旧鞭辟入里,但国公府里可没人会教南歌这些。 “呃……”段南歌怔住,故作天真地眨眨眼,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多读书啊!我不是从国公爷这里拿走许多史书嘛。” 当时她只是想从史书中了解与天宋和诸国有关的事情,免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徒惹麻烦,却没想到这事儿竟在这个时候成了最恰当的借口,只是不知道国公爷会不会信。 一个农户出身的武将……应该会信吧? “你都看了?”段弘不信,不是不信段南歌能从书中悟出道理,而是不信段南歌把那些 史书都看完了。 书房里摆着的那些史书都是以前陛下送来的,说是让他多读书,可那些史书实在是枯燥乏味,他宁愿将兵法背诵下来,也不愿去看那些史书。 “都看了啊,”段南歌点头,这话可不是假的,“我要是不看就不会总让白茗来拿了。” 移开视线,每本史书都只看过封面的段弘决定跳过这个话题:“你该不会是怕萱儿不能嫁给楚王,因此才阻拦为父吧?” 没想到段弘突然敏锐起来,段南歌一顿,忙扬了扬嘴角,淡笑道:“怎么会呢,国公爷您不提,我都忘了左相府是国公夫人的娘家。我最近才开始记这些事情,脑子里乱糟糟的,总是记岔。不过这样一来,咱们国公府跟左相府竟还是一家人呢!” 段弘直勾勾地盯着段南歌,冷哼道:“你心虚的时候话格外多。” 段南歌语塞,移开了视线。 段子恒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引得段弘和段南歌齐齐看了过去。 尴尬地垂下眼,段子恒的声音中仍旧带着笑意:“伯父,南歌说得也有些道理,左相府的势力的确盘根错节,除了与朝中诸位大臣都有些利益牵扯,与地方豪绅也有联系,倒不是查不出左相府的把柄,可正如南歌所说,一旦左相府反击,我们怕是承受不住。” 段海不屑,傲然道:“那个老狐狸能如何反击? 咱们国公府行的端坐的正,怕他不成?” 段南歌淡笑着摇头:“朝堂上行的端坐的正的人多了去了,能落得个好下场的却没几个。” 段海不赞同地对段南歌说道:“那难道就因为怕死就做缩头乌龟吗?南歌你可能不知道,左相可不是什么清正廉洁之人,二叔我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单是年前的那一个月,二叔可就在地方找到不少他搜刮民脂民膏的证据,那老匹夫简直……简直丧心病狂!” “那又如何?”段南歌叹息一声,“只要左相府不倒,助纣为虐的人就不会消失,而扳倒左相府这件事,就目前来说,并不是国公府应该做的事情。” “就目前来说?”段子恒不解,“那什么时候才是恰当的时机?” 段南歌看着段弘,笑而不语。 垂着眼,段弘沉声道:“陛下下令的时候,就是国公府出手的时机。” 段海和段子恒一怔,恍然大悟。 若陛下将国公府当成是他手中的一柄利剑,那国公府就得做只为陛下之命而出鞘的宝剑,决不动陛下要留之人,也决不留陛下要除之人,这才是他们国公府的保身之道。 沉吟片刻,段弘又道:“阿海,那些证据交给恒儿保存,这件事也到此为止,你们……好好过个年吧。” 段海愣了愣,瞄了段子恒一眼:“大哥,那些东西还是放 在我这里吧。” 若左相府的人收到消息,必然会来抢夺这些证据,太危险了。 “父亲,”段子恒淡然一笑,“还是交给我吧,家中还有母亲和小傲,不能留这样危险的东西。” “可是……”恒儿与他虽无血缘关系,却也是他的儿子啊,“我去外地避一避,不会连累你母亲和小傲的。” “父亲……” “放我这儿吧,”眼看着身边要演起父子情深的戏码来了,段南歌撇撇嘴,“东西放我这里,然后将消息如实地流传出去。” 段弘蹙眉:“你这是要引蛇出洞?” 段南歌却摇了摇头,狡黠笑道:“这叫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辨不清真假,左相不会妄动。” 段弘面无表情地看着段南歌,叫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半晌之后,段弘突然站起身,转身在书架上摆弄一阵,打开了书房密室的门。 “进来。”话音落,段弘便龙行虎步地踏了进去。 “那是伯父存放兵器的地方。”在段南歌的耳边解释一句,段子恒和段海都站了起来,却没有迈开脚步,只静静地看着段南歌。 兵器?转了转眼珠子,段南歌起身跟了进去。 段子恒说那只是个存放兵器的地方,可跟在段弘身后沿着旋梯一路向下,段南歌却觉得自己像是来到了一座兵器库,库里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一应俱全,且每种都不 只有一件,段南歌的眼神瞬间就明亮了起来,一扫平日里仿若无骨的慵懒,精神抖擞地左顾右盼。 而瞧见段南歌这副样子,段海和段子恒惊奇不已,再看看走在最前面的段弘,两人不由地暗自感叹:段南歌果然是段弘亲生的。 段弘也没想到段南歌一个女孩在看到这么多兵器的时候会这般高兴,他原本只是想找个没有外人的地方试一试段南歌的身手,可一转身却看到段南歌脸上的笑容竟是从没有过的明媚,段弘也生出一种血脉相连的奇妙感觉,心里暖洋洋的。 南歌是他跟雪君的女儿,是他的女儿,像他! 目光追着段南歌在兵器架之间来来回回,段弘沉声道:“向为父证明你能保护好自己,这些兵器,你看中哪个就试试。” “真的?”段南歌惊讶地看向段弘,“这些不都是国公爷的藏品吗?不怕我碰坏了?” 闻言,段弘嘴角微扬:“你不敢?” 段南歌登时就翻了个白眼,从兵器架上抽出一把三尺窄刀:“这个瞧着还不错。” 段南歌的选择再一次出乎了段弘的意料。 女孩子用刀? 段弘眉心微蹙:“你确定?” “当然!”手腕一转就让那三尺窄刀在手上打了个转,段南歌压制不住心里的蠢蠢欲动,突然就向段弘冲了过去。 来瞧瞧她能在天宋的第一勇将手下过几招吧! 第三十五章 延续 与看起来羸弱的身姿不同,段南歌的刀法气势磅礴、大开大合,颇有劈山断流之势,招式一出就吓了段弘一跳。 照理说,这样的刀法气势惊人,但细腻不足,攻强守弱,容易让人找出破绽,可段弘在段南歌的招式里却很难找到破绽,不是刀法太完美,而是段南歌太会利用女孩子柔软的身体。 不论是胳膊还是腿,不管是腰还背,段南歌总能拧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刀随身走,刀刃就总是在奇怪的地方回转,及时弥补招式上的破绽,往往是段弘才刚看到破绽,段南歌立刻就将这个破绽消除,让段弘无处破招。 看着那一高一矮、一强一弱的父女俩难分难舍地缠斗在一起,段海和段子恒目瞪口呆。 “几招了?”段海碰了碰段子恒的肩膀。 段子恒全神贯注地看着那一对父女的招式,随口回答段海道:“二十三。” 段海咽了口口水:“你伯父让了?” “让了。”可让得不多。 静默片刻,段海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这刀法是谁教给南歌的?” 大哥从军的时候用过军中供给的佩刀,但那个时候只有在训练中琢磨出来的杀敌招式, 大哥从来没学过刀法,那个时候要自创也是不可能的。 后来大哥得军中一位将帅的赏识,跟着学了枪法,才称得上是习武之人。 再后来他们来到京城安家落户,京城的街巷比西北的沙场狭窄太多,枪法施展不开,大哥就换了剑,剑法是大哥自己照着一本什么剑谱学的,但在京中需要动武的地方不多,凭大哥的身手,赤手空拳就足以应付,因此大哥拔剑的次数屈指可数。 等到大哥建起这座兵器库后,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倒是都学过一些,但那是爱好,加之朝政国事繁重,大哥也没什么时间细细研究,因而都只懂些皮毛。 不管怎么说,大哥并不擅长刀法,可南歌这刀却舞得虎虎生风,看起来像是受过专门的训练,是谁训练的?他可没听说大哥给南歌找过武师父啊…… “不知道。”摇了摇头,段子恒也正为此感到困惑。 南歌是年前才得伯父重视,住进青竹居的,听说在那之前,南歌受夫人苛待,日子并不好过,既然如此,谁会去教她武艺? 五十多招过去,段南歌和段弘仍旧没能分出个胜负,可段南歌却闪到一边喊了停:“不打 了不打了。” 一屁股坐在地上,段南歌靠在一旁的兵器架上气喘吁吁,连刀都握不住了。 段弘立刻收回已经打出去的招式,看着段南歌筋疲力尽的模样暗自懊恼。 他怎么忘了南歌的身体还没有调理好。 “地上凉,站起来。”快步走到段南歌面前,段弘向段南歌伸出了手。 段南歌却连手指都没动一下,只掀起眼皮看了段弘一眼,有气无力道:“一会儿……就一会儿……” “……没用。”段弘蹲下身,将那把三尺窄刀捡起来之后又将段南歌打横抱了起来。 见状,段子恒快步上前:“伯父,刀给我吧。” “嗯,”段弘将刀转给段子恒,“刀鞘在架子上。” 话说完,段弘就抱着软绵绵的段南歌离开了密室。 段子恒盯着手上的刀看了看,半晌之后叹息一声,拿起刀鞘就跟了上去。 所有人都知道伯父喜爱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什么都喜欢,因此陛下会特地寻些名品赏赐给伯父的,其他大臣为了讨好伯父也会高价收来一些宝剑名枪。 伯父一直将这些东西视若珍宝,平日里自己都舍不得拿来用,因此才特地建了个密室来存 放这些兵器,如今伯父却接二连三地将自己珍藏着的绝世名品送给南歌,先前是名震天下的青霜剑,现在又是独一无二的含章刀。 看样子伯父并非无情,只是寡情,除了将忠心完全奉献给了陛下,伯父起先是将所有的情爱都给了伯母,伯母去后,伯父虽娶了夫人续弦,可他的情却没能移到夫人身上,反倒全都寄托在了这一堆死物上,如今南歌带着伯母的影子出现在伯父面前,怕是要取代这些死物了。 说来说去,伯父这一生大概就只爱着已故的伯母吧。 离开密室重新回到书房里,段南歌虚弱的样子可把萧青、霜月和白茗给吓坏了,而段弘明知段南歌只是力竭,却还是命霜月去请了大夫。 小心翼翼地将段南歌放在榻上,段弘转身坐在榻边,冷着脸看着脸上退去红晕显出几分苍白的段南歌。 “萧青,去打听打听京城里或者附近有没有医术精湛的医女,请一个到府里来,长住青竹居。” “是!”萧青应下,立刻转身离开书房,派人出去打探消息。 就算年还没过完,也并不妨碍他们出去打探消息。 段南歌双目微闭,虽没睡着, 却也懒得睁开眼睛,而段弘就一直在榻边守着,什么也不做,就只看着段南歌的脸色从苍白渐渐恢复成正常的颜色。 暗自松了口气,段弘这才对假寐的段南歌说道:“恒儿每日都会早起习武,不论冬夏,从未间断过,明日起,你跟他一起。” “好。”没睁开眼睛,段南歌只低低地应了一声。 段弘又从段子恒的手上拿过那把含章刀,放进段南歌手里:“这是你刚刚用的刀,名为含章,不许送人。” 段南歌忍不住低笑两声:“知道了。” 国公爷这是还惦记着那把被她送给秦昊的剑。 想到这儿,段南歌睁开眼睛看着段弘:“国公爷,您要是实在舍不得那把剑,我去把它给偷回来?” “整日胡说八道!”瞪段南歌一眼,段弘站起来,抖平了衣摆,“在这儿歇够了就回青竹居去!恒儿也跟你爹回去吧,府里没什么事,你在那边多住几日也可以。” 段子恒的神色一动,到底是没说什么,只向段弘作了个揖:“多谢伯父,不过伯父不是要南歌跟我一起练武吗?” 段弘一怔,扭头看了看段南歌:“年后再说。” 先让萧青带着南歌好了。 第三十六章 生意 正月里从初一到十五都是节日,不仅百姓们阖家团圆、欢度佳节,连朝廷都休朝半个月,好让大小官员们彻底放松放松。而正月十五上元节这一天京中更是张灯结彩,连深闺小姐们也会约上三五闺中好友出门去逛灯市,段南歌也趁着这个可以光明正大出门的机会约了人,只不过不是去逛灯市。 跟在段子恒身后走进逸云楼顶层临街的雅间,段南歌都还没看到厢房里坐着的人,就先听到了这人的声音。 “恒公子,你知不知道今日、今时,逸云楼的这间雅间可是千金难求啊,为了帮你订到这间雅间,本公子可不知道要得罪京城里的多少权贵,你要怎么安慰本公子?” 今日灯市开市,而能将整个灯市尽收眼底的最佳观赏位置就是逸云楼这间雅间的窗边,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京中的世家公子、小姐们就要为了抢到这间雅间而明争暗斗一番。 前几日段子恒突然传信让他订下这间雅间,差点儿没把他给吓傻了,他区区一介商贾,哪里敢跟那些公子、小姐们抢? 不过说来也奇怪,他联络逸云楼的时候应该已经来不及了,怎么就订到了呢? 段子恒 站定在雅间门口,故意将段南歌挡在身后,温声问道:“你想我怎么安慰你?” 段南歌识相地躲在段子恒身后,任段子恒逗弄他的这个好友。 唐瑾眼神一亮,万分期待地看着段子恒:“本公子也不为难你,你就让本公子见见那个传说中的段大小姐如何?听说京中见过她的人屈指可数,本公子替你订到了这间雅间,这事儿够你炫耀一年,你也让本公子有点儿可以炫耀的事情不好吗?” “屈指可数?”段子恒挑眉,“是谁这样骗你?除夕那日南歌进宫赴宴,见过她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唐公子你怕是排不上了。” “可恶的官僚!”唐瑾恨恨地咬牙,“那本公子要做京城商贾里第一个见段大小姐的!你到底给不给见?反正那都是你的妹妹,带出来见一下会怎样?” “会怎样?”段子恒往旁边挪了一步,偏头看向身后的段南歌,“南歌你觉得会怎样?” 段南歌勾唇浅笑,温声细语道:“我觉得倒是不会怎样,唐公子觉得会怎样?” “怎……段、段……”唐瑾指着段南歌,惊讶得好半天才把话说全,“活的段大小姐!” 唐瑾一高 跳起来,小跑着蹿到段子恒身后,趴在段子恒背上惊奇万分地打量着段南歌:“活的,真的是活的!” 说着,唐瑾还向段南歌伸出了手,似乎是想摸一摸段南歌的脸。 段南歌的眼神一闪,才刚准备退开一步,就见段子恒迅速出手,猛地一巴掌拍在了唐瑾的手背上。 “不许摸!”段子恒狠瞪唐瑾一眼。 “哎呦!”唐瑾缩回手,委屈地看了段子恒一眼,“不许摸就不许摸,打我做什么?” 他没想到段子恒真的把这个体弱多病的段大小姐给带出来了,想摸摸看是不是真的而已,段子恒至于打得这么狠吗? 白了唐瑾一眼,段子恒带着段南歌坐到了窗边:“这雅间是伯父让我来订的,他说你不能到街上去赏灯,若能订下这里自然是再好不过。” “是嘛,”段南歌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让堂哥为难了吧?” “他为难什么,”唐瑾走过来,在段子恒身侧坐下,“他恒公子从来不做为难的事情,若碰上了什么为难的事,他就将这为难转嫁给他的好友,也就是本公子。” 他可不是第一次替段子恒办这样的事情了。 段子恒淡然笑道:“ 我只是觉得比起我来,京城唐家的大公子跟廖五爷多少会有一些交情,你们是同行,平日里总是要打交道的吧?” “你可别挤兑我了!”唐瑾白了段子恒一眼,“廖五爷可是天宋第一富商,在商界声名赫赫,举足轻重,就算是跟唐家有生意上的来往,也跟本公子没什么关系,跟廖五爷做生意,一向都是我爹亲自出面,本公子可应付不来。” “你们不是年龄相仿?”段子恒好奇。 “年龄相仿又如何?”唐瑾哂笑,“这人跟人啊,就是不一样。” “不说他了,这么喜庆的日子,说他破坏气氛,”话锋一转,唐瑾又灿烂地笑了起来,“听说段大小姐要找本公子做生意?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生意?” 段南歌这才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歪靠在窗台上,一如既往地慵懒无辜,一如既往地笑意盈盈:“我有些药材想要脱手,不知道唐公子能不能帮忙?” “药材?”唐瑾的眼睛骨碌碌一转,眼底突然多了两分戏谑,“可是楚王送去国公府的药材?” “正是。”段南歌点头。 “段大小姐你这样做不好吧?”唐瑾戏谑道,“那可是楚王为了段大小 姐将京中药商洗劫一空才得来的药材,段大小姐就这样转手卖掉,岂不是辜负了楚王的一番心意?” 楚王也是个没分寸的,买药就买药,哪有把人家库房都买空的?那么一大堆药材送去国公府,段大小姐吃一辈子也吃不完啊!更要命的是楚王那边的人将药价压得极低,京城中的药商们可差点儿就哭死一片! “洗劫一空?”段南歌跟段子恒面面相觑,“怎么回事?” 唐瑾笑笑:“还能是怎么回事?楚王低价买空了京城所有药商库房里的所有药材,听说年后打算去外地收购了。段大小姐,要么您行行好,把您用药的方子给楚王送去一张吧,不然楚王没个分寸地买,段大小姐您还要我们花钱把药材买回去,过段时日天宋境内怕是没人敢做药材生意了。” “南歌……”段子恒有些担心地看着段南歌。 事情是楚王做的,本不该他们国公府来善后,可这件事却跟南歌有直接关系,他们似乎也不能袖手旁观。 段南歌也正在思考对策,雅间的门却突然被人一把推开。 “明明就有爷了,段大小姐怎么还能找别的男人?爷可真是伤心欲绝啊。” 第三十七章 廖五爷 听到这轻挑的言辞,段子恒登时就冷了脸,扭头瞪着来人,唐瑾一看到来人脸上那张纯金的面具就已经傻眼,连段南歌也有些诧异,只不过跟段子恒和唐瑾比起来,段南歌的脸上仍旧挂着笑,看起来淡定极了。 “廖、廖五爷?”唐瑾猛地站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来人,有些怕地吞了口口水,“廖五爷跟段大小姐……你们、你们认识?” 闻言,段南歌将走进来的男人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番,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他是廖五爷?天宋第一富商?商人?一个商人夜探青竹居是为了什么?她的婚事又能对一个商人产生什么影响?是他背后有人,还是他另有身份? “何止是认识。”面具下,秦渊的嘴角扬得老高,目光晶亮地看着段南歌,好心情地向段南歌走近。 他有半个月没见过这妖女了吧?这妖女的面色不再那么苍白,瞧着倒是顺眼了些,原本尖尖的下巴也稍微宽了一些,国公爷若是有心,还是可以把女儿养好的不是吗? “廖五爷留步!”眼见着秦渊就要走到段南歌跟前了,段子恒腾地站了起来,一个箭步上前就挡在了秦渊面前,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客气的笑容,可眼底却泛着丝丝冷意,“不知廖五爷是什么时候、在哪里认识舍妹的?” 秦渊停下脚,却连一丝余光都没有分给段子恒,只热烈地看 着段南歌:“什么时候?大概是月黑风高夜,四下无人时。至于地点嘛……段大小姐,爷可以说出来吗?若说出来,爷怕吓坏了恒公子。” “你!”段子恒怒。 “等等等等!”见段子恒有要揍秦渊的冲动,唐瑾赶忙冲过去拉开段子恒,“冷静!千万冷静!” 这廖五爷虽然只是个商贾,但在京中的地位却比得上一个三品大员,且人脉甚广,虽不是不能惹,但惹了之后却不太好善后。 瞥了眼怒冲冲的段子恒,段南歌眉眼一转,又看向秦渊:“廖五爷是来讨打的吗?” 他今天心情很好?怎么说起话来比之前两次还要轻挑? 秦渊耸肩:“爷自然不是来讨打的,也不是来惹你不开心的。” 说着,秦渊向身后的人比了个手势,那人立刻将雅间一旁的一张椅子搬了过来。 秦渊抓过椅子一转,跨坐上去,将手臂和下巴都搁在了椅背顶端,像个顽劣的孩子似的,看着段南歌笑得心满意足:“爷就是听说你在爷的酒楼里,过来看看你。”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你不做梁上君子,改做轻佻无赖了?” 闻言,秦渊抬眼瞄了眼房梁:“今夜还是算了,今夜爷想从这个角度看你,至于这轻佻……爷只是诚实地将内心所想说出来罢了。” “南歌?”段子恒狐疑地看着段南歌。 南歌真的跟廖五爷认识? 段南歌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堂哥,过来坐。” 段子恒犹豫一下,走了过去,这一坐下就刚好将段南歌和秦渊隔开。 秦渊蹙眉,却没说什么。 给段子恒倒了杯茶,段南歌又道:“前段时间,我那青竹居总是招贼,这就是其中一个,不过……廖五爷大概没有恶意。” 段子恒一听这话对秦渊的防备就更严密了。 不管这廖五爷对他们国公府有没有恶意,看他这轻挑的样子,就不能让他再接近南歌! 对段子恒的防备不以为意,秦渊笑道:“那可怪不得爷,谁叫段大小姐丰润标志、国色天香,勾动了爷这颗偷香窃玉的心?” “过奖,”段南歌对秦渊的调侃不以为意,可段子恒却给气得两手发抖,见状,段南歌便直入正题,“廖五爷是打算要收我手里的药材吗?” “收,”秦渊不假思索道,“段大小姐的东西,爷自然不能让它落在其他男人手上。” 说着,秦渊还冷眼斜了唐瑾一眼,看得唐瑾打了个激灵,立刻挪到窗边去坐着,离秦渊远一些。 段南歌有些郁闷。 这廖五爷就非要用这种不正经的语气说话吗?她是不太介意,可段子恒似乎介意过头了,她还是头一次从段子恒的脸上看到与国公爷神似的表情。 “我手里的药材有很多种,廖五爷要哪种?” “你有哪种,爷就要哪种。”秦渊 趴在椅背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段南歌。 段南歌眉梢一抖,又问道:“那廖五爷想要多少?” 秦渊想都不想地说道:“你有多少,爷就要多少。” 段南歌的眼角抽了抽:“廖五爷,我不是商人,不太懂你们商界的规矩,但这批药材我是真的想脱手,廖五爷可以不要逗我吗?” “你这可是冤枉爷了,”秦渊委屈道,“如今京城里药材稀缺,爷若能垄断货源,必定能大赚一笔。爷是商人,不做赔钱的买卖。” “那好,”因为看不到秦渊的表情,离得远也看不清秦渊的眼神,所以段南歌已经有些分不清秦渊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廖五爷想要多少钱买进?” 秦渊眼神一闪,问段南歌道:“段大小姐怎么问爷?就不怕爷故意压价?” “我信五爷。”段南歌还真不知道那些药材该卖多少钱。 “你信爷?”秦渊低笑两声,“既然如此,你出多少钱,爷就花多少钱买!” “五爷就不怕我故意抬价?”段南歌认真看着秦渊的眼睛,奈何那张面具怎么说都有些碍事,段南歌实在是无法从秦渊的表情上看出点儿什么。 秦渊得意道:“段大小姐尽管开口,爷不缺那点钱。” 唐瑾眨眨眼,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五爷到底是来做生意的,还是来讨美人欢心的?” 廖五爷今夜的言论妥妥是个纨绔 败家子啊! 秦渊一个冷眼扫过去,沉声道:“爷要做什么,关你什么事!” 就是这小子方才想要伸手摸妖女的脸?哼!也不怕妖女剁了他那摆着都嫌难看的手! 唐瑾立刻闭上嘴。 他怎么觉得眼前这位廖五爷的性格不太对劲啊,廖五爷是这样的吗?是吗? 转回去看着段南歌,秦渊的眼中又只剩璀璨的笑意:“段大小姐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段南歌轻笑一声:“没有了,左右所有的事情都是我说的算,我还问什么?五爷如此大方,那这情我便领了,那些药材我会让人分批次送到逸云楼来,五爷差人备好银钱吧。” “这才对!”将折扇往手心上一拍,秦渊看起来更高兴了,“爷听说国公府正在寻一名医术精湛的医女,爷刚好就认识这么一个,段大小姐敢用吗?” “有何不敢?”段南歌偏头看着秦渊,“我连五爷给开的药方都敢用,一名医女,待她进了国公府,那便是在我的地盘上,我有什么不敢的?” “好!段大小姐果然不似寻常女子一般无趣,这份气度,爷喜欢!” 秦渊这一句喜欢又惹来段子恒愤怒的瞪视和唐瑾愕然的凝视,唯独段南歌不以为意,没听见似的淡然品茶。 秦渊笑笑:“那么,咱们这正事就谈完了?” 若正经事已经谈完,那他还想跟着妖女谈点儿不怎么正经的事情。 第三十八章 熟透了 怕被秦渊缠上,段子恒不客气地说道:“劳烦五爷为那些药材和医女的事情费心,想来五爷的时间宝贵,今夜必然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我们就不耽搁五爷的时间了,五爷请便。” 可今夜秦渊是打定主意要缠着段南歌了:“恒公子何必跟爷这么见外?爷的时间自然宝贵,而这么宝贵的时间,自然要用在值得的人身上,爷今儿晚上的所有时间,都是段大小姐的。” 被秦渊的厚脸皮给气着了,段子恒咬牙切齿道:“当不起五爷抬爱,我们跟五爷不熟。” 秦渊笑嘻嘻地说道:“恒公子与爷不熟不要紧,段大小姐跟爷熟啊!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这都第三回了,怎么也该熟透了吧?” 段南歌一个没忍住,被逗得笑出声来。 止住笑意,段南歌安抚段子恒道:“堂哥,认真你就输了。五爷只是说笑而已,堂哥还是别往心里去了,免得给自己惹一肚子气。” “可不是嘛!”唐瑾赶忙帮腔,“五爷风趣幽默,并无恶意,段大小姐难得出门一次,开心最重要,开心重要,是吧?” 段子恒是他的朋友,廖五爷是他惹不起的人,这两边若是打起来,他该帮哪边 ? 转头看看段南歌被笑意点亮的双眼,段子恒无话可说。 的确,南歌虽然一直笑脸迎人,可如今夜一般天真纯粹的笑容他还是第一次见,难不成南歌就喜欢廖五爷这种性情的? 蹙眉又将秦渊打量一番,段子恒虽不愿段南歌跟这样不正经的男人多有接触,但更不愿意为了这样一个不正经的男人就坏了段南歌今晚的兴致。 这是段子恒第一次带段南歌出门来玩,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呢? 警告地冷瞪秦渊一眼,段子恒收回视线,眼不见为净。 反正他就在旁边,总不会让这廖五爷做出对南歌不妥的事情。 可段子恒才这样想着,更加不妥的事情就出现了。 见段子恒妥协,秦渊笑得更欢实了:“那么既然恒公子与爷达成了共识,我们就出去赏灯吧?” 段子恒啪的一声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冷声道:“舍妹体弱,受不了冬日寒风,怕是要辜负五爷的心意了。” “爷自然知道段大小姐的身体不好,你当段大小姐现在用的药是谁给配的?爷可比你清楚!”秦渊鄙夷地斜了段子恒一眼,“不过区区冬日寒风,爷还不放在眼里。廖九,把东西给爷 拿来。” “是。”廖九转身走到雅间的角落里,翻箱倒柜地取出几样东西,一并端了回来,“这是照爷的吩咐准备好的东西,一件狐裘斗篷,里料用的是新赶制出的莨绸,比街面上卖的更密实一些,外面的狐皮用的是西北圣山上的雪狐皮,用来抵御今夜的风,足矣。另外还有一双棉靴,也依爷的吩咐加厚了鞋底。” 廖九这一通略显刻意的解释之后,段子恒和段南歌只听出秦渊是特地准备了好东西,唐瑾对衣饰鞋帽懂得稍微多一些,因此一看到那件狐裘斗篷和那双厚底棉靴就两眼发亮。 “我的老天!不愧是廖五爷,出手不凡,阔气!”唐瑾冲秦渊竖起了大拇指。 莨绸的制作工序十分繁杂,一旦做成,必会高价出售,京城里不少的夫人小姐都爱用莨绸做衣裙,结果到了廖五爷这儿,莨绸反倒成了里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再说这西北圣山上的雪狐,其皮毛密实,是上乘的御寒之品,但要登上西北的那座圣山不容易,要寻到雪狐踪迹不容易,要捕捉到一只雪狐更不容易,除了皇商楚家会专门狩猎雪狐将其皮毛进献皇室,寻常人一旦得了这雪狐 皮,都是自己留着制作冬衣,而廖五爷一出手就是一件狐裘斗篷,大气! 相对比较起来,那双棉靴倒显得平淡无奇,但唐家也有成衣作坊,唐瑾去过,自然知道这双棉靴那厚厚的鞋底可不是那么好纳的,在制成这一双之前可不知道要废掉多少材料,对商人来说,那些废掉的材料可都是钱啊! 一掷千金却连眉头都不蹙一下,若方才唐瑾只是怀疑秦渊对段南歌有意,那这会儿唐瑾可以肯定秦渊就是在追求段南歌,而且追求的手段财大气粗、简单粗暴,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想到这里,唐瑾好奇地看向段南歌,等着看段南歌的反应。 然而段南歌的神情中并没有受宠若惊的欣喜,也没有不明其意的惶恐,段南歌就只是看着秦渊,眉眼带笑。 “廖五爷三番两次地送我这些千金难求的东西,我不得不怀疑廖五爷别有用心。” “爷自然是别有用心,”秦渊坦然无比,“若非有利可图,爷怎么会下这么大的本钱?”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那廖五爷不如直接说明用意,若我做得到,便直接了却五爷的心愿,不然我怕我今夜回府之后就要寝食难安了。 ” “是爷思虑不周,”秦渊低笑两声,语气中没有半分思虑不周的愧疚,“有别于天宋的其他城镇,在京城,若没有个靠得住的靠山,爷很难长长久久地待在这里,皇商楚家背后是左相府,而爷一早就看中了国公府,爷先前也做过百般努力,可国公爷不太爱搭理爷,爷也很无奈啊。” 若妖女觉得有了理由才能安心让他接近,那就给她个理由。 闻言,段南歌看向段子恒。 国公府以前的事情,她不太清楚。 段子恒细细想了想,冲段南歌点了点头。 伯父的确常收到廖五爷的请帖和拜帖。 沉吟片刻,段南歌问秦渊道:“既然靠不上国公府,五爷就没去找找其他靠山吗?” 秦渊一边咋舌一边摇头:“宁缺毋滥,爷可是个有品位的人。” 段子恒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咬牙切齿地低语一句:“胡说八道,油嘴滑舌!” 秦渊厚脸皮地笑着应承下来:“恒公子过奖,爷发家致富可全靠这张嘴了。” 他没在夸这混蛋!段子恒的青筋突突两下,继续喝茶下火。 秦渊得意地将手上的折扇打了个转,问段南歌道:“段大小姐这下可以安心地跟爷走了吗?” 第三十九章 相见不相识 眼神一闪,段南歌点了点头:“好,既然五爷盛情相邀,我再拒绝未免就显得小家子气了。” “好咧!”秦渊立刻将折扇丢给廖九,又从怀里摸出个什么东西来,“那就来梳妆打扮一下吧。” 看着秦渊手上薄薄的一张什么东西,段子恒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秦渊将手上的东西展开,声音轻快地说道:“这是爷亲自挑选的人皮面具,段大小姐戴上?” 段南歌失笑:“五爷准备得可真充分。” 怎么看都像是蓄谋已久。 “这是当然,”秦渊痞里痞气地甩着手上的人皮面具,“爷可不想被人打扰。” “说的也是,”从秦渊手上接过那张人皮面具,段南歌展开来仔细看了看,“这东西怎么戴?” “爷来帮你……” “不必!”段子恒狠瞪秦渊一眼,见已经抬起屁股的秦渊老实地坐了回去,这才转身面相段南歌,将那张人皮面具覆在了段南歌的脸上。 秦渊抻着脖子在一边看着,嘴里却不闲着:“不对不对,那边再压实一些……皱了皱了!……那边,左边那里再往左抻一抻。” 段子恒被吵得头疼,一句不该说 的话登时脱口而出:“那你来!” 这话说完段子恒的神情就立刻僵住。 中计了! 头一次见段子恒被人气昏了头,唐瑾趴在桌上,忍笑忍得两肩颤抖,而秦渊更是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 段子恒窘迫不已,拂袖离去。 “诶?”看了看秦渊,唐瑾赶忙出去追段子恒。 廖九也识相地放下东西,出门去守在了门口,雅间里就只剩下段南歌和秦渊。 秦渊笑着站了起来,走到方才段子恒坐过的位子坐下,调侃道:“结果段大小姐还是落在了爷的手里。” 段南歌闭上眼睛,任秦渊摆弄她脸上那张人皮面具:“堂哥是个老实认真的人,还请五爷手下留情,别太欺负他。” 虽然搞不清这廖五爷的意图,但她从他的身上感觉不到一丝恶意。 “既然段大小姐都这样说了,那爷尽力而为。”给段南歌戴好人皮面具,秦渊将改头换面的段南歌细细打量一番,“奇怪了,爷明明选了张平凡无奇的人皮面具,可怎么敷在段大小姐脸上之后竟变成了个秀雅的美人?” 段南歌睁开眼看着秦渊,眼中幽光闪动:“大概是因为我天生丽质 ?” 秦渊的神思一闪,下意识地点头:“嗯,说的有道理。” 段南歌的嘴角一扬,抬手就扯掉了秦渊脸上的面具。 秦渊的眼神一晃,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又中了段南歌的“妖术”,却并没有感到慌张和不悦,反倒挑眉笑了起来:“段大小姐可还喜欢爷的长相?” “不喜欢!”段南歌咋舌,随手就将那纯金的面具给扔了出去,“戴着人皮面具还要多加一个的面具,五爷真不嫌捂得慌。” “双重保险,”秦渊一脸得意,“爷就知道段大小姐安分不了。” 段南歌撇撇嘴:“看来五爷这貌相当真是不堪入目,不然怎么会遮得这么严实?” “激将法就不必了,”秦渊站直,走到一旁将那件狐裘斗篷拿了起来,“段大小姐准备好了吗?” “无奸不商。”不满地挤兑秦渊一句,段南歌才起身走到秦渊身边,让秦渊将斗篷罩在了她身上。 斗篷一上身,段南歌就有些愣住:“特地为我准备的?” 她原本也觉得这廖五爷只是油嘴滑舌,可这件斗篷穿在她身上实在是太合适了,不论是长短还是肥瘦,就连帽子的大小都不 大不小刚刚好,恰到好处得仿佛是专门为她定做的一样。 “不然呢?”衣摆一撩,秦渊就在段南歌的身边蹲了下去,“斗篷好做,但这靴子爷可不保证它也不大不小刚刚好,来,试试。” 段南歌一怔,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不劳烦五爷,我自己来就好。” “段大小姐倒是意外地规矩,不过段大小姐的闺房爷都去过了,这会儿才讲规矩是不是也晚了?”秦渊仰头瞄了段南歌一眼,将那双靴子放在了段南歌的双脚前面,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那段大小姐扶着爷吧,可当心着些。” 秦渊的言行太过理所当然,也太过坦然,害得段南歌有些分不清矫情和客气的界限,犹豫一下,还是踩掉自己的鞋,将脚伸进了靴子里。 段南歌一动,秦渊就自得其乐地伸手帮忙,完全没发现段南歌的尴尬。 终于换好了行头,段南歌先一步走出雅间,出门后没看到段子恒,倒是先撞见了秦昊。 段南歌怔住,站在门口有些呆愣地看着秦昊。 出门就碰到秦昊,她怎么这么倒霉…… 而秦昊的视线不做任何停留地从段南歌的脸上掠过 ,人也要走过去了,却突然瞄见从段南歌身后走出的秦渊,秦昊的脚步立刻就停住。 他听说逸云楼的这个星辉居在上元节这一天千金难求,能在今夜进到这里的,非富即贵,而今年这间星辉居是逸云楼的老板廖五爷自己订下的。这个男人就是天宋的商界巨擘廖五爷?看起来也太平凡了一些…… 秦渊也没想到一出门就能碰上秦昊,暗自懊恼他们出门的时机太差,值得庆幸的是秦渊和段南歌此时都戴着人皮面具,秦昊谁也认不出。 眼神一闪,秦渊装作没看到秦昊,稳步走到段南歌身后,长臂一伸就环在了段南歌的腰上,偏头十分温柔地问段南歌:“怎么了?” 段南歌回神,偏头冲秦渊甜甜一笑:“没什么,打开门差点儿撞上人,吓了一跳。” 抬头看一眼秦昊,四目相对时秦渊微微颔首,然后就收回视线,拥着段南歌就向外走去,语气宠溺地说道:“你啊,整日神游太虚,连路都不看。” 段南歌撇撇嘴,一副恭顺娴雅的模样跟在秦渊身边,与秦昊擦肩而过。 眉心一蹙,秦昊突然转身叫住秦渊:“阁下可是廖五爷?” 第四十章 是她非本王不嫁! 暗骂秦昊不识相,秦渊却只能停下脚步,转身看着秦昊:“正是在下,不知王爷叫住廖某,所为何事?” 秦昊上前半步,客气道:“本王回京后听许多人说起过阁下的事情,一直想要与阁下同坐共饮,畅谈一番,奈何恰逢年关,本王不好叨扰,今日有缘偶遇,不知阁下是否愿意赏脸与本王小酌几杯?” 秦渊偏头看了看段南歌,淡然笑道:“能得京城新贵楚王爷的赏识是廖某的荣幸,只是今日廖某说好了要带内子去赏灯,实在是不好食言,还请王爷见谅。” 段南歌的眉心一跳,偏头斜了秦渊一眼。 不愿放过这个机会,秦昊又道:“那正好,本王今夜也是出来赏灯的,与本王同行的还有几位世家小姐,能陪廖夫人说说话。凌风,去雅间与几位公子、小姐说一声,本王和廖五爷在逸云楼门前等他们。” 直接命令亲随过去传话,秦昊竟是不给留一点拒绝的余地。 秦渊心中不悦,但碍于身份和此时的状况,秦渊不想多生事端,但…… 秦渊偏头看向段南歌。 察觉到秦渊的视线,段南歌也看了过去,见秦渊竟是在询问她的意见,段南歌有些诧异。 她跟这个廖五爷一共见过三次, 第一次在青竹居,他们大打出手,廖五爷顺走了她一支木簪,她抢了廖五爷的墨玉环佩,虽然后来那墨玉环佩变成了黑檀木牌,但不管是哪一个,对廖五爷来说应该都是重要的东西。 他们的第二次见面在玲珑阁,那一次虽然没有大打出手,却也过了几招,她不知道廖五爷去而复返时究竟做了什么,但第二日清早,廖五爷送给她一包可以调理她身体的良药,药不是什么珍贵之物,但那方子绝对是千金难求。 今天是他们第三次见面,廖五爷为收购她手上的药材不惜千金,为了带她去赏个灯一掷千金,现在被秦昊逮住,若处理不当廖五爷必惹得一身麻烦,都这个时候了,廖五爷却还要顾虑她的想法,为什么? 这廖五爷对她是不是太好了一点?他们之间的交情有好到这个地步吗? 段南歌不解,可眼前的两个男人都在等她的回答,段南歌也没有太多时间慢慢理清思绪。 “既然楚王好言相邀,那我们却之不恭,便就与楚王同行,人多也热闹一些。” 秦渊的眼中闪过一丝懊恼,趁机摸了摸段南歌的头,温柔道:“那就依你。” 在段南歌反击之前收回手,秦渊一本正经地看向秦昊:“ 那廖某就厚颜叨扰王爷了。廖某今日还邀了另外两个好友,他们此时应该正在大堂等着,廖某去与他们知会一声。” “请吧。”秦昊微微颔首,这话说完却抢先迈开脚步下楼去往大堂。 秦渊咋舌,低声嘟囔道:“他怎么知道爷打算要溜。” “快走吧,”段南歌扯住秦渊的袖子就拉着秦渊下楼,“堂哥还在下面。” 秦渊看了看被段南歌扯住的衣角,笑眯眯地跟在段南歌身后。 到了逸云楼的大堂,段南歌一眼就看到秦昊和段子恒,如段南歌所料,这两个人见面时的气氛绝对好不了。 “恒公子。”喊段子恒一声,段南歌就松开秦渊的衣袖,快步走下最后的台阶。 段子恒闻声望去,当看到一张陌生的脸时还愣了一下,但段南歌的声音段子恒却是认得的,于是转念一想,段子恒就认出了段南歌,以及优哉游哉地跟在段南歌身后的秦渊。 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易容之后的段南歌,段子恒只好跟秦渊打招呼:“廖五爷,咱们可以出发了吗?” 秦渊把折扇一打,笑容满面地说道:“内子每次出门前都麻烦极了,抱歉让恒公子久等,但恐怕恒公子还要再等一会儿,楚王邀我们同行,而楚 王的同伴们还没下来。” 段子恒一听就知道这一句“内子”指的是谁,气得额角的青筋直突突,但碍于秦昊还在眼前,段子恒连句抱怨都不能说。 秦昊的眼神一闪,转身看向秦渊:“廖五爷的朋友就是段子恒?” 怎么又是国公府? “正是,”秦渊理所当然地停在了段南歌身侧,“怎么了?王爷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秦昊转而看向段子恒,“国公府认识的商户还真是不少。” 唐家大公子唐瑾与段子恒是朋友,这他听说过,段南歌的外祖家又是北凉第一富商,现在就连天宋的第一富商廖家也跟国公府有交情,看样子他是小看了段国公。 “比不上王爷,”段子恒看着秦昊,面上又恢复了儒雅的笑容,“从王爷回京之日起直到现在,不过月余,王爷结交下的朋友怕是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吧?王爷受陛下倚重,却还有时间和精力交友享乐,子恒佩服。” 说不过那个厚脸皮的痞子奸商,他还说不过楚王吗? 秦昊的眼神一凛,沉声道:“本王只是遵从父皇之命,熟悉熟悉京中现状。” “是吗?”段子恒的眼神微冷,“那王爷有没有搞清楚京中尚有多少世家小姐待字 闺中?若王爷已经定下了楚王妃的人选,可否把我们段家的信物还回来了?舍妹福薄,怕是承不起楚王青睐。” 秦昊的脸色霎时间就阴沉了下去:“本王并没有退婚的打算。” “王爷您没有吗?”段子恒冷哼一声,“那王爷您猜,京中流言四起,我家伯父是否忍心看堂妹百般委屈?” “段子恒,你当本王是非娶段南歌不可吗?”秦昊怒,“难道不是你国公府为了荣华富贵,非得将女儿嫁给本王吗?” 他给段南歌委屈?他还觉得委屈呢! “王爷此话当真?”段子恒扬了扬嘴角,“王爷要不要……” “恒公子。”段南歌温温软软的声音突然横插进两个男人怒意横生的生冷语调之间,强势地打断了愈演愈烈的争吵。 段子恒转头看过去,就见段南歌、秦渊和唐瑾三人不知何时已经在大堂里找了地方坐下。 段南歌倒好一杯茶推到唐瑾身旁的空位上,然后冲段子恒暖暖一笑,仿佛段子恒和秦昊正在争论的事情与她无关:“恒公子不过来喝杯茶吗?” “南……廖夫人。”段子恒看着段南歌,神色有些慌张。 他真是给气昏头了,怎么忘了南歌也在这里,听到楚王这番话,南歌该伤心了。 第四十一章 爷的地盘爷做主 秦渊满眼笑意,也跟着招呼段子恒:“这可是内子亲手沏的茶,爷都没喝上几回,若在平日里,爷是绝不会分给旁人一滴的,今儿算你运气好。” 秦昊也真敢说,在这京城,的确是几乎每个人都想着攀附比自己地位更高的权贵,而维系这份联系最稳固的纽带自然就是联姻。可京城那么多的权贵之中,唯独段国公从不拉帮结派,他既不主动去讨好别人,也不接受任何人的讨好,他跟所有的朝臣都只保持着同僚间的友好,与谁都没有更深的交情。 曾经太子最受重用时,段国公都不曾加入太子的阵营,如今楚王仍旧只是个王爷,段国公凭什么搭理他?何况朝中最受父皇重用和信任的人就是段国公,段国公已经攀附上了天宋最有权势的权贵,他又怎么看得上楚王? 再者说了,这妖女可是段国公已故的发妻为段国公生下的唯一的孩子,段国公珍爱发妻,自然也疼爱妖女,这妖女在段国公心里八成比段国公的命还重要,段国公会把她当成棋子一样来联姻? 秦昊回京之后就一直四处结交世家公子、小姐,拉拢势力,可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愿意跟他讲讲段国公的性情呢?就算是在这京城之中,也总有那么一两 个人还抱持着一颗赤诚之心,秦昊怎么敢自负地将所有人都当成是想要攀附权贵的势利小人了? 一听那一声内子段子恒的青筋就直突突。 他不过就是想带南歌出来散散心,可怎么就遇上了这么两个混账! 气呼呼地坐到唐瑾身边,段子恒瞪秦渊一眼,看起来十分生气,可端起茶杯品茶的动作却异常平和温柔。 段南歌再倒一杯茶,转手递给廖九:“王爷的同伴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来,王爷也坐下来喝杯茶吧。” 廖九会意,得到秦渊的同意后,便将那杯茶转交给了秦昊:“王爷,请。” 秦昊坐下,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该死的!每次碰上与段南歌有关的事情他就无法平静,明明不是他的错,明明他什么都没做,为什么总有人觉得是他行为不端?幸而这会儿逸云楼的大堂里并没有多少客人,他跟段子恒吵得也不大声,不然闹大了传到父皇那里,他必受责罚。父皇最是不喜欢他们做出有失皇室体面的事情。 平复了一下心情,段子恒不解地问段南歌道:“南歌为什么不让我逼他退婚?若在这里当众说出来,他很难反悔。” 陛下不会允许楚王做出出尔反尔的事情。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 看样子今日出门前该看黄历的,本是为了开心才想着出来逛逛,结果却叫堂哥惹了一肚子的不开心。” 给段子恒续上一杯茶水,段南歌又道:“楚王他不想娶我,我也不想嫁他,但有贤妃从中斡旋,这件事就不是凭他或者我一句退婚就能解决的事情。堂哥别急,再等等。” 等秦昊和段子萱的事情从流言变成了不可辨驳的事实,她就有办法将这件事彻底了结。 转头瞥一眼从楼梯上下来的段子萱,段南歌轻笑。 看段子萱这满心满眼都只有秦昊的样子,她所等的那个时机大概就快到了。 顺着段南歌的视线看向满眼春情遮不住的段子萱,秦渊好奇地问道:“段大小姐当真一点儿都不气吗?且不说楚王究竟是有意还是无心,你的这位妹妹这样明目张胆地勾引自个儿未来的姐夫,显然是没把你放在眼里啊。流传在市坊里的那些传言,段大小姐可曾听过?” 明明是段子萱的做法不合礼数,但市坊里的传闻却说成是段南歌耽误了一对痴男怨女。 “自然听过,”段南歌不以为意,“青竹居里每日都有丫鬟整理好了说给我听,可比茶馆说书先生的故事有趣得多。” “王爷。” 段子萱这一声娇媚的轻唤 惊起了段南歌一身的鸡皮疙瘩,也吸引了段南歌的视线。 段子萱首当其中地款步走到秦昊身侧,笑容娇艳,声音柔媚:“王爷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不是说碰上了廖五爷吗?” 秦昊抬起头,一看到段子萱娇艳的笑容和眼中从不掩饰的深情厚谊,心中的烦躁和抑郁就消散些许,面上也不自觉地流露出三分笑意。 “在那边呢。”秦昊轻挑下巴,指向旁边的那一桌。 段子萱扭身一看,登时就变了脸色,连忙从秦昊身边退开两步:“恒、恒哥。” 一丝厌恶从段子恒的眼中闪过,转瞬即逝:“萱儿是一个人出来的?子毅呢?” “哥哥他、他……他将我送去左相府之后,就和几位表哥去别处玩了,我是跟表姐一起出来的。”段子萱心虚地笑笑,“早知道恒哥也要来赏灯,我就叫上恒哥一起了。” “无妨,”段子恒也温柔地笑了笑,“有左相府的人陪你出来,我就放心了。” 左相府的小姐陈涵雅嗤笑一声:“你们国公府里这些个做哥哥姐姐的,都没个人关心萱妹妹,逢年过节有什么乐子也想不起萱妹妹,萱妹妹自然是要来左相府找我们这些表姐妹,倒是叫人分不清萱儿妹妹究竟是谁家的女儿了。 ” 吏部尚书家的小姐夏秋灵娇笑两声,亲昵地挽住了陈涵雅的胳膊:“涵雅姐姐这话说得可不对,我觉得国公府里的人倒是想要陪萱妹妹玩,可他们一个病恹恹的,吹个风都能给吹走半条命,另一个也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兴许是从乡下地里捡来的,除了插秧种田旁的都不会,这样的人可怎么跟萱妹妹一起玩啊?还能叫咱们这京城第一才女下地插秧不成?” 夏秋灵这话一说完,跟着来到大堂的公子、小姐们就哄笑开了。 段南歌突然就理解了方才段子恒为什么那么生气,因为现在她也有些生气了。 段子恒是什么出身,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段南歌当的一声将茶杯放在了桌上,声音清冷道:“方才楚王爷说与您同行的小姐里有人能与民妇作伴,陪民妇说说话,但诸位小姐似乎并不是这样想的。出门玩乐本就图个开心,既然玩不到一起去,就不要强求了吧?” 段南歌这话让一众公子、小姐的笑声戛然而止,陈涵雅更是因为这番话而面带薄怒。 “你是什么人?这里还轮得到你说话?” 秦渊一个冷眼扫过去,冷声对陈涵雅说道:“这是爷的逸云楼,爷的夫人要说句话,还得先问过陈小姐吗?” 第四十二章 怼人不分男女 “爷……你就是廖五爷?”陈涵雅暗道不好,忙扯出一个笑容来,“五爷您何时成亲了?” “爷要成亲还得陈小姐准许吗?”秦渊哂笑,“这京城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都说世家小姐尊贵有涵养,可这一个个的不在闺中待嫁,整日抛头露面与一群男人厮混在一起,诸位大人为了拉帮结派还真是面子里子都不要了!” “你!”陈涵雅登时满脸通红,刚才还跟着嬉笑的几个小姐也都窘迫地瑟缩起来。 见段子萱也是一副无地自容的样子,秦昊眉心微蹙,有些不悦:“五爷这话说得是不是有些过了?不过是三五好友聚在一起饮酒闲聊罢了。” “饮酒闲聊?”秦渊笑笑,“饮酒闲聊跟饮酒作乐可相差无几,爷不知道楚王爷是个什么脾气,但若爷的夫人整日跟别的男人一起饮酒作乐,爷是笑不出来,兴许是因为爷的胸襟没有楚王那样广阔。” 陈涵雅不服:“那五爷的夫人还真是可怜,连与友人宴聚都要受五爷管制。” 秦渊不愠不怒,偏头看一眼段南歌,满目柔情:“爷倒是十分庆幸,爷的夫人眼光一向很高,只与高情远致的人结交,偶有宴聚也是一杯淡茶、一副笔墨,严肃时 论经讲道,轻松时也只是说些奇闻异事,这样的宴聚别说是管制,爷若有空那是一定要在旁静听的,这可比一群人不分男女地聚在一起喝酒胡闹有趣得多。” 秦渊这话说完,就勾起了一些人的回忆。 礼部尚书的庶出小儿子赵昭没什么心机,因此心直口快,想到就说:“五爷这话倒是让我想起和亲远嫁的大公主了,大公主博学多才,当年跟在陛下身边,时常邀才子佳人过府一聚,宴上有茶无酒,说得都是诗词歌赋经书典籍,若陛下赴宴,那也会谈论些天下大事,据说如今朝中许多才华横溢的年轻臣子都是在大公主的宴上被陛下挑中的。也是有了大公主的先例,京中各家对小姐们的管束才不那么严格。” 管束是不严格了,但那样的宴聚却再没有出现过。 陈涵雅撇撇嘴:“说得好像你见过大公主似的!” “那自然是见过的!”赵昭立刻说道,“我当年随我大哥一起去参加过大公主的小宴,我这名字还是大公主给改的呢!” “我们这里,见过大公主次数最多的人,大概是恒公子吧?”户部尚书的女儿颜雅君温柔地开口,“当年国公爷常伴陛下身侧,恒公子也是在的吧?” 段子恒垂下眼,似有些感慨万千:“当年有幸与大公主以姐弟相称,只是那时年幼,给大公主添了不少麻烦。大公主和亲远嫁之后,就再没见过那般惊才绝艳的女子。” 秦昊是没见过大公主的,大公主与秦昊的年龄相差极大,秦昊开始懂事的时候,大公主就已经和亲远嫁,因此听着赵昭和段子恒的讲述,秦昊就不自觉地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她兴许并非貌若天仙,但却满腹经纶,气质非凡,就如同…… 秦昊的视线从几位小姐脸上扫过,最后却定在低眉浅笑的段南歌身上。 这个女人跟在廖五爷的身边,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她虽因为生气而说了一句重话,但语气堪称平和,话里也没有其他小姐常用的贬低他人的言辞,听廖五爷将她描述得那样美好,可她却也没有半分骄傲,更不会像有些小姐那样高傲。 段子恒和赵昭口中的那位大公主会不会也是像这样,纵有惊世之才,也将风华敛尽,归于寻常?他们口中的那位大公主会不会也是这样端庄知礼,冰清玉洁? 以往没有对比,秦昊觉得段子萱就很好,她比段南歌健康,比段南歌更重视他,比其他 小姐有才华,也比其他小姐温婉谦逊,可若将段子萱跟“廖夫人”或者大公主相比,秦昊又觉得段子萱还不够好。 可惜“廖夫人”已经是“廖夫人”,秦昊也只能暗自艳羡廖五爷的幸运。 “不知本王有没有这个荣幸到夫人的小宴上旁听一次?” 段南歌一惊,毫不客气地踩了秦渊一脚。 秦渊的嘴角一抽,疼得要命,却分毫不敢表现出来。 段南歌转头看向秦昊,淡然浅笑:“外子言过其实,楚王爷可别信他的,不过就是普通的好友小聚,无聊得很。” “是不是当真无聊,要去看过才知道,”放下茶杯,秦昊站了起来,“说好今夜要一同赏灯,廖夫人若觉得人多嘈杂,那便兵分两路,本王与廖五爷同行。” 秦渊仍旧没有直接给秦昊回答,而是偏头看向段南歌:“夫人觉得呢?” 段南歌白了秦渊一眼:“既然如此,那便走吧。” “依你,”秦渊起身,长臂一伸就将段南歌先前脱下的斗篷给捞到了手里,“穿上。” 段南歌点点头,转身让秦渊将斗篷罩在自己身上。 唐瑾摸了摸下巴,偏头凑到段子恒耳边,低声道:“廖五爷是不是真的看上你妹妹了啊?瞧这殷勤劲 儿,看得人牙酸,我爹对我娘都没这么细心。” 段子恒气得咬牙:“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唐瑾耸耸肩,又补充一句:“反正看着比那个楚王好就是了。” “这才是人话。”段子恒迈开脚步,跟上秦渊和段南歌。 “等一下!”见秦昊当真舌下众人与秦渊走在一起,段子萱忙追了上去,“我也跟廖夫人同行吧,不然待会儿他们男人聊起来非得冷落了廖夫人。” 段南歌的眉梢轻颤,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也好,大小姐若不嫌民妇无趣,来与民妇做个伴也好。” “廖夫人客气了,”段子萱松了口气,“能有机会与廖夫人同行是子萱的荣幸。” 段南歌笑笑,随着秦渊走出了逸云楼。 瞥了眼走在段南歌另一边的段子恒,又给唐瑾使了个眼色,秦渊就偷偷握住了段南歌的手。 待段南歌狐疑地转头看过来时,秦渊就理直气壮又坦然无比地说道:“街上人多,爷怕夫人走丢。” 段南歌瞥了眼段子恒,又瞄了眼秦昊,思索片刻,还是没甩开秦渊的手:“廖五爷果然是个商人。” “什么意思?”秦渊一时没想明白。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没有不占的便宜。” 第四十三章 体贴的五爷 灯市里人潮涌动,热闹非凡,每一个小贩的摊位上都挂满了花灯,大气的、典雅的、童趣可爱的,应有尽有,灯中烛火轻晃,微弱的光芒一簇连着一簇,驱散整条街的夜色。 不急不缓地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段南歌这才终于有了过年的感觉。 宫中的盛宴虽然热闹,但却少了点儿烟火气,国公府里的新年烟火气十足,但因为国公爷天性淡漠,所以国公府里的新年过得不够热闹,唯独这灯市里既有烟火气,又足够热闹。 在这个时刻,这条街仿佛变成了某种世外桃源,生活困苦的人可以展露出最幸福的笑容,活在诡谲阴谋中的人也能笑成最单纯的样子,这里的每一个笑容都是由心而发。 秦渊一直牵着段南歌的手,缓步走在段南歌身边,人潮拥挤时,秦渊就小心地将段南歌护住,碰上什么段南歌感兴趣的东西时,不等段南歌要求,秦渊就已经将段南歌牵了过去,段南歌渴了时,他们就刚好路过茶棚,段南歌饿了时,秦渊就恰巧看到卖糕点的。 明明就一直在跟秦昊说话,秦渊的眼睛却仿佛从来没有从段南歌身上离开过一样,不仅是段南歌察觉到了秦 渊的细心周到,连其他人也都察觉到了。 又一次在茶棚里坐下,段子萱颇有些艳羡地调侃段南歌道:“廖夫人真是好福气,五爷这是把夫人当成是宝贝一样小心照顾着呢。咱们两刻钟前才在上一家茶棚里坐了一会儿,这次廖夫人是觉得渴了还是累了?” 段南歌也正觉得疑惑,不解地看着秦渊:“我不渴,也不累。” “是吗?那这就奇怪了,”段子萱也跟着看向秦渊,“这一路上,五爷可专挑夫人您渴了的时候路过茶棚,也不知道五爷这路怎么就走得恰到好处。” 没有理会段子萱的调侃,秦渊提了提衣摆就在段南歌旁边蹲下,将手从斗篷下面伸了进去:“你别动。” 段南歌眨眨眼,将已经挪开的脚又放了回去。 没想到秦渊就这么当众蹲在了段南歌身旁,而且那姿势若不仔细看就跟跪着没什么区别。 秦昊眉心一蹙,沉声道:“段二小姐的丫鬟就在这里,廖夫人若有什么不妥之处,可以让那丫鬟代劳。” 廖五爷好歹也是天宋第一富商,虽是商贾,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这副模样成何体统?亏他这一路上跟廖五爷聊过之后还觉得这人胸有大才 ,想要将他拉拢到自己身边来,现在再看,他或许应该再考虑考虑。 秦渊抬起头来瞄了秦昊一眼,复又低下头去,轻笑一声:“看来楚王爷您还没遇到真心喜欢的女人啊。” 秦昊下意识地扫了段子萱一眼:“这是两回事。廖五爷在京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出门在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稍有不慎,就不怕落人话柄吗?” 段子恒眼神一闪,哂笑道:“落人话柄?没想到会从王爷您的嘴里听到这话,王爷您敢作敢为,不是最不怕那些流言蜚语了吗?” “段子恒!”三番两次地被段子恒冷嘲热讽,秦昊忍无可忍,一怒之下抄起手边的茶杯就砸向段子恒。 段南歌的眼神一凛,紧跟着将手上的茶杯甩了出去。 当的一声脆响,段南歌的茶杯砸在了秦昊的茶杯上,并且推着秦昊的茶杯向另一个方向拐去,两个茶杯都擦着段子萱的耳侧飞速掠过,砸碎在段子萱身后不远处。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快到段子萱和唐瑾虽亲眼瞧见了这一幕,但脑子却有些转不过来,一时之间竟理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段子恒只是一愣就向段南歌投去一个感激的眼 神。 近来他也见识到了南歌的本事,这点小事对南歌来说易如反掌。 最为震惊的当属秦昊。 他自己扔出去的杯子,用了几成的力道、杯子会在多长时间之内砸在段子恒的身上他都是心中有数的,他想段子恒兴许能躲开,毕竟段子恒从小就跟段国公习武,这点能力应该是有的,但他没想到他的杯子都还没到段子恒眼前就被人截住,而且还是被一个女人截住。 秦昊转眼看向段南歌,神情中的惊讶还未消散。 段南歌也看了秦昊一眼,眸光清冷:“楚王爷,出门在外,当知有所为有所不为,稍有不慎,可是要落人话柄的。” 秦昊的眼神一闪,颇有些窘迫:“多谢廖夫人提醒。” “民妇并不是在提醒王爷,”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民妇只是怕恒公子被王爷砸到。” 她护得可是段子恒,即便是乔装改扮成了另一个人,她也不希望秦昊对她有所误解。 秦渊抬头,瞄了段南歌一眼:“怎么了?” “没怎么,”段南歌扬起嘴角粲然一笑,“你别揉了,不疼了。” 不过就是崴了下脚,她自己都没在意,偏这个不正经的廖五爷一本正经地担心着,这人 该不会是真的对她有意思吧? 一听段南歌说疼,段子恒就紧张了起来:“怎么了?” 说起来廖五爷在南歌旁边蹲了半天了,他干吗呢? 段南歌冲段子恒柔柔一笑,淡然道:“刚刚崴了下脚,没事的。” “什么时候的事儿?”唐瑾惊讶不已,“本公子就跟在廖夫人身后,可本公子都没看到,五爷竟然注意到了?” 秦渊得意道:“爷的夫人,爷自然……当心!” 秦昊和秦渊突然齐齐大喝一声,秦昊一把将段子萱拉进怀里护住,而另一边的秦渊手都还没碰到段南歌,就见段南歌一脚踹上桌腿,连人带凳子一起向后滑开一段。秦渊扬了扬嘴角,扭肩侧身。 嗖的一声,一支利箭破空而来,依次从段子萱、段南歌和秦渊身边掠过,咄的一声钉在了茶棚里的木桩上。 七八个黑衣人紧随而至:“哪个是段南歌?” 话问出口后,就有黑衣人看到了被秦昊护在怀里的段子萱,立刻指着段子萱说道:“楚王的未婚妻,一定是她!杀了她!” 此话一出,黑衣人们立刻挥刀扑向秦昊和段子萱。 段子萱吓得尖声惊叫:“我不是啊!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段南歌!” 第四十四章 逃不是本小姐的风格 “南歌!”段子恒和唐瑾在第一时间奔到段南歌身边,“南歌你先回府!” 段南歌却没有动,也没有回应段子恒的话,只看着抱紧段子萱的秦昊在人群中左突右撞,因为受段子萱拖累,所以武艺无法施展,看起来有些狼狈。 但比起狼狈的秦昊,段南歌反倒更担心灯市里的摊位。 若再不将这些刺客引出人群,那这灯市怕就要毁了。 眉心微蹙,段南歌沉声道:“得把这些人引到没人的地方去。” 话音落,段南歌又抢在段子恒开口劝阻之前一把揭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见状,秦渊只是扬了扬嘴角,淡定地站在段南歌身侧。 他就知道这妖女不会逃跑。 嘴角一扬,段南歌高声喊道:“连本小姐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我还真是替你们的雇主感到担心,要是真的杀错了人,你们的雇主还会付钱吗?” 正在打斗的两方人马一听这话齐齐停下手来,纷纷看向段南歌。 “段、段南歌……”段子萱愣愣地看着段南歌,因为惊吓过度,所以根本想不明白为什么段南歌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不论如何,真正的段南歌在这儿,那她就不用被错杀了,“她是段南歌!她就是国公府的大小姐段南歌!” 秦昊的眼神一凛,怒喝道:“段南歌!你敢骗本王?!” 所以廖夫人就是段南歌?所以他的未婚妻就这样当着他的面儿,坦然地与另一个男人以“夫妻”相称来戏弄他?段南歌把他堂堂楚王当成什么了! 对秦昊的怒吼充耳不闻,段南歌笑盈盈地附和段子萱的话道:“是啊,我就是段南歌,你们不来取我性命吗?” 段南歌和段子萱一唱一和地这么一闹,刺客们反倒不敢确认哪个是段南歌了,毕竟照常理来说,真的那个不会 愚蠢地自己送死。 “都杀了!” 刺客的首领一声令下,刺客们立刻兵分两路,一路再次缠上秦昊,另一路则挥剑直指段南歌。 秦渊冷哼一声,刷的一声将手上的折扇打开,转手就挡在段南歌身前,那扇面看起来像是纸做的,但却稳稳地抵挡住了刺向段南歌的利刃。 “爷还在这儿呢,不长眼的东西!”反手一挥就将那利刃挥开,秦渊一步上前,挡在段南歌身前。 “对不住了唐公子,今日就此告辞,改日再请公子喝酒。”扭头冲唐瑾微微一笑,段南歌错开一步从秦渊的身后绕出去,飞起一脚就将冲上来的人踹飞,“五爷,城东。” 话音落,段南歌便一马当先地突破重围,奔向城东:“没用的东西,就凭你们也想杀本小姐?这可真是本小姐今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秦渊笑笑,甩手扔出几颗碎银后就快速跟在了段南歌身后,也故意叫嚣道:“来追爷啊,追上了赏你们黄金万两!” 段子恒额角的青筋突突两下,什么也不想说,只默默地跟了上去。 秦昊打从心底不想跟段南歌和段子恒一路,但他还带着段子萱这么个累赘,即便刺客已经被段南歌引去大半,可秦昊还是无法保证他跟段子萱能安然无恙地等到官兵来救,于是犹豫片刻,秦昊就抱着段子萱跟上了段南歌三人。 “诶?真让本公子回府啊?”唐瑾目瞪口呆地看着迅速离开的段南歌等人以及火速追上去的刺客们,“你们、你们这是瞧不起本公子!本公子、本公子要去告诉国公爷!” 是谁那么大的胆子,竟敢在灯市里当着楚王的面儿刺杀段南歌?这事儿可不得了!而且同为商人,为什么五爷能跟上去,他却不能?这些人就是瞧不起他! 撇撇嘴 ,唐瑾赶忙往国公府的方向跑去,半路上还花重金买了匹不怎么值钱的马,急忙火四地赶去国公府。 而另一边的段南歌一行就没这么幸运,都引着刺客们跑出两条街了,却连一匹马都没看到。 段子萱累得不行,两腿一软就倒了下去:“王爷……我、我跑不动了……” “你!”被段子萱拉得顿住脚步,而秦昊这一停,紧追在身后的刺客们就已经到了眼前。 “这么柔弱,果然你才是段大小姐!”刺客们一脸得意地看着段子萱。 国公府的大小姐身体羸弱,常年缠绵病榻,这在京城中是妇孺皆知的事情。 几名刺客一起攻向秦昊和段子萱,三个人缠住秦昊,另外一个邪笑着走向段子萱。 “段大小姐,对不住了。”刺客得意一笑,举起剑就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 “就跟你说本小姐在这儿了!”段南歌冲到段子萱身边,猛跪下去就横出匕首,架住了刺向段子萱的长剑,“有眼无珠不说,你连耳朵也聋了吗?” 顺势扭身,段南歌单手撑地,撩起一条腿就踢向那刺客的下巴。 刺客不防,被段南歌踢了个正着,疼得向后踉跄两步。 段南歌片刻都不耽误,一把抓起段子萱就将段子萱推到秦昊身边。 “我瞧着这就是个好地方,不如就在这里把他们解决掉算了。”掂了掂手上的匕首,段南歌看着那些刺客坏笑。 原本就是为了不扰民才将这些刺客引开,既然城内就有地方供他们施展拳脚,又何必非要跑到城外那么远的地方去?眼前这地方是坊间小路,左右两侧是数十丈长的坊墙,脚下是平整的青石板,这个时候坊里的住户又都在灯市里赏灯,若在这里打斗,既不会损坏财物,又不会伤及无辜性命,多好的地方。 秦渊把折扇一打,笑眯眯地走到段南歌身边:“大小姐如何说,爷就如何做,爷听大小姐的。” 段子恒也提着剑走到段南歌的另一边,无奈道:“南歌你的性格跟你的样貌还真是完全不相符。” “啧!又不是我要长成这样的。”嘀咕一句,段南歌转头看向秦昊,张了张嘴,却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不知道段南歌要跟秦昊说什么,但只是见她看了秦昊一眼,秦渊就微微冷了脸,折扇一打就一头扎进刺客堆里去了。 段南歌和段子恒紧跟着就冲了上去。 秦昊原本也想加入这场战斗,他是领兵打过仗的将军,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在这个时候躲在人后?可段子萱整个人都扒在秦昊身上,紧紧抱着秦昊的腰,瑟瑟发抖,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 抬头看向在混战中身影蹁跹、出手凌厉的段南歌,秦昊蹙起了眉。 这才是真正的段南歌吗? 当段弘带着禁军来到这条小路时,段南歌三人与刺客间的你死我活之争已经接近尾声,秦昊始终没能摆脱段子萱,因而也始终都没有加入到这一场战斗,而这场景看在段弘眼中就叫段弘当即冷了脸,不过这事儿总得等段南歌安然无恙之后再做处置。 “南歌,接着!”段弘解下挂在腰间的含章刀,抛给了打斗中的段南歌。 段南歌的眼神一亮,一脚踹上一个刺客的膝窝,当那刺客跪倒在地时,段南歌就踏上他的后背一跃而起,一把抓住含章刀后又转身落地,落地的瞬间刀已出鞘,段南歌转身挥刀,刚跪倒的那名刺客的脑袋就从脖子上掉了下去。 “漂亮!”由衷的赞叹一句,秦渊手上打开的折扇横扫出去,扇骨前段的利刃就划破了面前一名刺客的喉咙,当鲜血迸出时,秦渊已经倒退两步 ,将折扇甩到身后一挡就挡住了从背后砍下来的刀刃。 段子恒的嘴角一抽,收起剑就走到段弘身边。 这里只余下四名刺客,照廖五爷和南歌的这个打法,他在与不在都没有什么区别,伯父带来的禁军更是没有用武之地,不如将时间用来向伯父汇报情况。 “伯父。”段子恒向段弘抱拳拱手。 不等段子恒继续说话,段弘就先问道:“跟南歌一起的那个男人是谁?” “是天宋首富,廖家现任当家廖五爷。” “商人?”段弘挑眉。 作为一个商人,这姓廖的小子是不是太会打了一些? 转眼看到秦昊和段子萱,段弘冷声问道:“楚王和萱儿……有多少人看见?” 他知道南歌正等着一个可以将婚约一事彻底了断的契机,而今夜,楚王和萱儿似乎是主动地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契机。 京中的世家小姐们就算整日跟公子们一起出去玩,也守着最后的底线,可以玩,可以闹,但决不能有任何肢体接触,事关女子名节,不仅是小姐们,连公子们都不得不小心着些,因此若楚王和萱儿这搂搂抱抱的样子被人看到了,萱儿就只能嫁给楚王。 段子恒一顿,低声道:“我们是在灯市遇刺,遇刺时,楚王一时情急,将萱儿拉进怀里抱住,虽说是情急之举,但……” “灯市……”段弘眯起了眼。 那个地方人来人往的,就算刺客的出现引起了一时的慌乱让人顾不得其他事情,但待慌乱过后,人们就会想起那些一时忽略的事情……南歌的运气不错,竟还真的等到了这个契机。 见段南歌手起刀落杀了最后一名刺客,段弘的嘴角不着痕迹地抽了一下。 “南歌,活口呢?”他以为南歌知道,就没提醒,可这丫头怎么把人都给杀了? 第四十五章 “爷”丢了 “要活口做什么?”收刀入鞘,段南歌的动作再利落不过,“他们是在认出楚王身份的情况下执意杀我,就算我留他们一命,他们也见不到明早的太阳。他们的雇主又不是傻子。” 这幕后主使的主要目的只怕并不是要置她于死地,不然他们选什么时候不好,非得选秦昊和段子恒都在的时候?这两个一个是活着离开沙场的将军,当今陛下最为重视的皇子,一个是天宋战神亲自培养出来的,国公府的二把手,怎么看都不好惹,更何况今夜她的身边还有个声名赫赫的廖五爷,当着这三个人的面儿杀她?脑子有问题吧! 段弘瞪段南歌一眼,却忍住了怒吼的冲动,咬牙切齿地问道:“还走得了路吗?” “走不了了,”段南歌十分坦然又理直气壮地摇头,“一步都走不了了。” 她现在两腿打颤,要站着都很困难,还走什么? 段弘的青筋一突突,只憋出两个字来:“逞强!” 南歌最叫人无法理解的一点就是不管身体多虚弱,打架的时候她都生龙活虎的,一打完就什么病都来了。 段南歌撇嘴,习惯性地回嘴道:“还不都是国公爷您把含章带来的。” “你说什么?!”段弘还是没忍住,吼了段南歌一句。 段南歌耸耸肩。 冷哼一声,段弘偏头对段子恒说道:“牵匹马过去给她。” “是。”段子恒牵起段弘身后那匹无人骑乘的马,笑容满面地走到段南歌面前,低声道,“一看就是伯父特地准备的。” 段南歌眼中的笑意流转,深吸一口气憋住,然后一把抓住缰绳跃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但也用光了段南歌最后的力气,因此一在马背上坐稳,段南歌就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南歌?”段子恒一惊,赶忙伸手去扶。 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秦渊也一个箭步冲到马的另 一边护着段南歌。 段弘的眼神一闪,盯着秦渊上下打量:“小子,你姓廖?” 秦渊打了个激灵,转身恭恭敬敬地向段弘作了个长揖:“鄙人廖五,见过国公爷。” 段南歌和段子恒一听这话就都是一脸惊诧地看向秦渊。 这个男人即便是在楚王面前都自称是“爷”,这会儿到了国公爷面前就变成“鄙人”了?还廖五?“爷”呢?他那个三句不离嘴边的“爷”呢? 但就连段子恒也不得不承认,秦渊一旦正经起来还真是一副风度翩翩的富贵公子样,再加上那恭敬有礼的态度,段弘看着觉得十分满意。 “有劳廖公子随我们一道面圣。” “面圣?”秦渊愕然地抬起头看向段弘,“草民身份低微,唯恐君前无状,还是不去比较妥当吧?今夜之事鄙人也只是给段大小姐帮了个小忙。” 段弘沉声道:“陛下有命,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去见他。陛下此时正在逸云楼。” 那个唐瑾找到他的时候,他正陪着偷溜出宫的陛下和贤妃逛灯市,一听说有人要刺杀南歌,且楚王还在场,陛下就让他把人都带过去,那他自然得听从圣命,把人一个不落地都带过去。 秦渊的嘴角一抽,再无法拒绝:“那草民谨遵圣意。” 当朝皇帝和国公爷都在他的酒楼里,作为酒楼的老板,他于情于理都该露个脸,尤其许多人都知道他今夜就在京中,若不去面圣,反倒要落个不敬陛下、藐视皇威的罪名了吧? 但他还真的从来没有以廖五爷的身份见过父皇,可别露馅了…… 一行人跟着段弘回到逸云楼,段南歌力竭,即便是在马背上休息了一路也没恢复多少力气,最后是段子恒背着段南歌进的逸云楼。 见状,皇帝担忧地问道:“南歌怎么了?受伤了?” 段弘的神色微僵,却不得不回答皇帝的问题: “多谢陛下关心,南歌没事,只是身体虚弱,逛个灯市就筋疲力竭了。” 近来,他不太愿意跟人提起南歌体弱的事情,每次他一提,那些人就同情地看着他,这让他很不舒服。南歌体弱怎么了?他怎么就值得同情了? “没事就好。”皇帝放心下来,可转眼看到秦昊和段子萱,皇帝的心又提起来了。 昊儿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牵着段家的二小姐?他的未婚妻还在这儿呢,他怎么就牵着别的女人进来了?昊儿先前不是说段家二小姐只是他的朋友吗?难不成他们这些公子、小姐平日里在一起时就是这么随随便便?昊儿这样做,让他如何向远之交代? 皇帝的脸色登时就阴沉了下去,偏头冷眼看着贤妃。 贤妃的脸色也不好看。 “昊儿,”贤妃给秦昊使了个眼色,让秦昊放开段子萱,“母妃不是说过南歌体弱娇贵,让你好生照顾她?还不快把南歌扶去坐下,你父皇还有话要问。” “不必了,”没等秦昊开口,段南歌就抢先一步,“歇了一路,南歌觉得好多了,不敢劳王爷大驾。” 说着,段南歌就从段子恒的背上滑了下来,规规矩矩地向皇帝和贤妃行了礼:“臣女段南歌,见过陛下、见过贤妃娘娘。” 段南歌这一行礼,其他人便跟着一起行了个礼。 “免了,赐座,”皇帝抬手虚扶,“好端端的,怎么会遇到刺客?” “臣女不知,”由段子恒扶着到一边坐下,段南歌垂着眼,语气淡淡的,“那个时候臣女正在茶棚里喝茶,那群刺客便指名道姓地要杀臣女,幸而臣女今日是跟堂哥一起出门,又有廖五爷和……和王爷搭救。” “廖五爷?”皇帝狐疑地看向大堂里唯一的一个生面孔,“你就是咱们天宋的第一富商,廖家的现任当家?” 秦渊又向皇帝行了个礼:“ 草民廖五,拜见陛下,见过贤妃娘娘。” 皇帝看了看秦渊,又看了看段弘,问秦渊道:“你怎么会跟段大小姐他们在一起?” 秦渊不慌不忙地说道:“草民今日邀了唐家大公子小聚一番,刚巧在逸云楼里碰见来赏灯的恒公子和段大小姐,唐大公子与恒公子是好友,草民这才有幸与恒公子和段大小姐相识,因草民与恒公子相谈甚欢、相见恨晚,故而草民就顺势与恒公子、唐大公子和段大小姐一同游街赏灯,又在逸云楼门前遇到楚王爷和段二小姐一行,机缘巧合之下,便结伴同游。” “你之前可不是这样与本王说的,”秦昊冷声开口,“启禀父皇,儿臣今夜偶遇廖五和段南歌的时候,段南歌戴了人皮面具易容成廖五的夫人,二人行为亲密,以夫妻相称,他们根本就不是今日才刚相识!” “楚王爷可莫要信口开河!”秦渊一听这话就瞪着眼睛看向秦昊,十分激动似的说道,“段大小姐的人皮面具的确是草民给的,那是草民偶然得到的,本是拿出来在与唐大公子讨论那人皮面具的做工精妙,段大小姐见了觉得稀奇,草民就将那人皮面具赠给段大小姐,可草民与段大小姐之间绝无越矩之举,楚王爷您、您、您、您不能因为自己心虚就倒打一耙!” 说到最后,秦渊衣袖一甩,满脸通红,也不知是气得还是急得,叫段南歌见了只想感叹他脸上那张人皮面具当真是巧夺天工,竟连那红晕都透的出来。 “父皇,儿臣没有说谎!”秦昊急急地说道,“父皇若不信可以问……” “问谁?”秦渊截断秦昊要说的话,“楚王爷是想让我们去问一问段二小姐,还是去问一问陈家小姐?要不要将与楚王您交好的公子、小姐都叫来问上一问?” “你……” “闭嘴!”皇帝低喝一声, 喝得秦昊和秦渊两人齐齐闭上了嘴,皇帝转头看向段子恒,“子恒,你素来不会说谎,你来说。” 闻言,段子恒向皇帝作了个揖,温声道:“启禀陛下,有关此事,微臣不便发表任何意见,近来流言蜚语听得多了,微臣的判断难免有失公允,还请陛下明鉴。”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四处寻找另一位当事人:“唐家的大公子呢?可在?” “草民在,”唐瑾一直站在逸云楼的大门旁靠着,此时一听皇帝找他就赶忙走上前来,“草民唐瑾,拜见陛下。” “你来给朕说说,今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陛下恕罪,”唐瑾也学着段子恒的样子,恭敬地说道,“草民与恒公子交好,因此除了流言蜚语,草民还听了不少偏颇之言,怕是也无法做出公允的评判。” 皇帝闻言轻笑一声:“你们倒是都高风亮节,朕想要为你们做主,你们竟还与朕客气起来了。有失公允也罢,唐瑾,便将你有失公允的看法说给朕听。” “草民遵旨,”唐瑾躬身作揖,“今夜确是草民与五爷有约在先,与恒公子和段大小姐偶遇在后,五爷走遍大江南北,身上总是带着不少稀罕玩意,今日恰巧就带着一张人皮面具,还被段大小姐给相中了,五爷大方,就将那人皮面具送给了段大小姐,而后段大小姐就兴致勃勃地戴上人皮面具,与我们一道去街上赏灯,然后就在逸云楼的门口碰上了楚王、段二小姐和其他几位公子、小姐,不过……” “不过什么?”皇帝颇感兴趣地追问道。 唐瑾瞟了秦渊一眼:“这个……草民是觉得五爷与段大小姐的互动着实亲密了一些,但他们二人又确实是今日才刚认识,草民愚钝,看不透其中缘由。” 他真的很想知道廖五爷到底是不是看上了段大小姐,这个问题他都想了一晚上了! 第四十六章 退婚 “哦?”皇帝的眉梢一抖,又看向秦渊,“廖五,这唐瑾可是你的朋友,他都这样说了,你怎么解释?” 秦渊扭头看了看唐瑾,明明笑得和善,却叫唐瑾打了个激灵,为自己的冲动感到后悔。 他们唐家跟廖家接触颇多,廖五爷该不会找他秋后算账吧? 搔搔嘴角,秦渊的神色中突然多了两分羞涩:“看起来……是那样的吗?” 瞄一眼沉着脸的段弘,皇帝沉声道:“说清楚了,此事可关乎段大小姐的清誉。” “这个……”犹豫再三,秦渊豁出去了似的说道,“草民不敢欺瞒陛下,草民对段大小姐一见钟情,故而今夜格外留意段大小姐的言行举止,兴许是多照拂了一二,在旁人眼里看起来就显得亲密了一些,是草民鲁莽,若唐突了段大小姐,还请大小姐见谅。但草民与段大小姐之间也绝非楚王爷所构陷的那般、那般不知廉耻,请陛下明鉴,还草民和段大小姐清白!” “你说你对谁一见钟情?”冲着秦渊的背影怒喝一声,段弘把一双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当着他的面儿觊觎他女儿,这小子胆子不小啊!找死吗? “那个……”秦渊一僵,面上露出三分怯怯。 妖女可是已经到了婚嫁的年龄,段国公的反应干吗这么大? 见状,皇帝斜了段弘一眼:“远之,你吓唬他做什么?若是把咱们天宋这第一富商给吓坏了,你赔给朕一个廖当家的吗?” 远之也老大不小了,这火爆的脾气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段弘冷哼一声,气势汹汹地上前,将秦渊推开:“这小子的事情不重要,臣有事启奏。” “这又不是在朝堂上,你启奏个什么劲儿,”皇帝摇头笑笑,“什么事儿 ,说吧。” 段弘撩起衣摆跪下,一本正经地说道:“臣恳请陛下允许臣替次女求一道赐婚圣旨,既然臣之次女与楚王情投意合,甚至情不自禁地在闹市做出亲密举动,臣身为人父,自当成全。” 皇帝一怔,冷眼看向秦昊。 秦昊急忙解释道:“父皇恕罪!这件事的确是儿臣鲁莽,但当时情况危急,儿臣也是为了从刺客刀下救出段二小姐才有了越矩的行为,儿臣……” 贤妃的心头一紧,抬眼看向段弘时,目光却十分柔和:“国公爷,既然是事出有因,那本妃可否请国公爷再给昊儿一次机会?今夜之事本妃也定会妥善处理,不会传出任何有损国公府颜面的流言蜚语,只是南歌与昊儿的这桩婚事是雪君替南歌许下的,也算是雪君一桩未了的心愿,本妃与雪君姐妹一场,不愿雪君留下遗憾。” 没想到贤妃一开口就拿一个死人说事儿,偏那个死人还是段弘最在意的,段南歌的神色一冷,起身走到段弘身边,也跪了下去。 “启禀陛下,当年先母与贤妃娘娘结下婚约时,南歌尚且年幼,无法理解先母的期许,但南歌猜想这天下间的母亲该都是一样的,虽然南歌与先母相处的时日不多,但南歌相信不论如何,先母都希望南歌幸福,若先母还在,想必也会听南歌一言,顺应南歌的心意。楚王文武双全,年轻有为,是京城许多小姐们心中的良人,南歌也曾对这桩婚约抱有一丝期许,但南歌大概是个福薄之人,加之身体羸弱,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是没有那个能力侍奉王爷。而且楚王如今也是天宋的英雄,能与楚王相配的楚王妃自然应该是惊才绝艳的女子,南歌是众人口中的妖女, 自认难当大任。今夜刺客来袭时,南歌与妹妹都在楚王身侧,楚王既然选择去救妹妹而置南歌于不顾,那便说明在楚王心中,妹妹比南歌重要。南歌明白,也愿成人之美,请陛下和贤妃娘娘成全。” 说着段南歌就俯身叩首,那咚的一声响听的人心头一颤。 秦昊和段子萱都将最恰当的理由送到她面前了,她又怎么能辜负这两个人的一番心意? 皇帝无言,贤妃琢磨半晌也琢磨不出劝说的词句,只能看向另一边脸色阴晴不定的秦昊:“昊儿,你可还有话要说?” 昊儿一向听话,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被那个段子萱给迷得神魂颠倒,他难道不知道那个野心勃勃的左相根本就是他所无法掌控的吗?他难道不知道段国公是朝堂上陛下最信任的臣子,而陛下对他所信任的人总是更加宽容、更加慷慨吗? 就算撇开这些不谈,那段南歌可是段国公和独孤雪君的女儿,这两个人教养出的女儿又岂会是泛泛之辈?昊儿糊涂啊!这孩子,终究还是太年轻气盛。 “儿臣……没有。” 说什么?他原本就不喜欢段南歌,他原本就更喜欢段子萱,现在段南歌主动要求退婚正合他的心意,他哪里会自找麻烦?段南歌不也说他的妻子理当是惊才绝艳的女子吗?这说的不正是京城第一才女段子萱吗?她段南歌又怎么配…… 他明明是这样想的,可为什么心里却有些不舒服呢?是因为被段南歌戏耍了所以愤怒?还是因为退婚一事由段南歌提起所以不甘? 秦昊垂着头,双拳紧握。 “陛下,”贤妃哀叹一声,从怀里取出了独孤雪君当年留给她的玉佩,“臣妾虽想完成故友遗愿,但正如南歌所说 ,雪君她必定也是希望南歌能够幸福,怪只怪臣妾没有教好儿子。” 皇帝从贤妃手上取过那枚玉佩拿在手上看了看:“昊儿的确还有许多事情要学。” 昊儿这次是被南歌这丫头给算计了,昊儿年轻气盛,打了胜仗回来自然是风光无限、受人追捧,而这个时候她的未婚妻不把他当回事儿,不重视他、不关心他、甚至不理他,偏生又在这个时候出现另一个仰慕他、恋慕他的女子,两相比较,昊儿会选择后者也是情理之中的,只是若作为帝王来看,昊儿为表象所惑,难成大器。 南歌这个丫头,像她娘,沉得住气,心眼儿又多得很。 “这玉佩是独孤家的信物?” 皇帝突然这么一问,惊得贤妃当即攥紧了手上的帕子:“是啊,臣妾也是后来才知道雪君当年留给臣妾的玉佩竟是独孤家的信物,可把臣妾给吓坏了,雪君她怎么就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臣妾了?” 皇帝笑笑:“她大概是想让爱妃你替她的女儿保管一阵吧。不过爱妃是怎么知道这玉佩是独孤家的信物的?” 贤妃淡然微笑:“是楚家的一位夫人偶然瞧见了这玉佩,便告诉臣妾说这是北凉独孤家的信物。陛下您也知道,楚家是皇商,与独孤家有生意上的来往。” “是吗?”皇帝不置可否,将那玉佩递给了段南歌,“南歌,还你。” “谢陛下。”段南歌起身上前,接下玉佩后就转身回去,将玉佩交给了段弘。 段弘的眼神一闪,抬起头看着段南歌,见段南歌点头,段弘就接下玉佩,猛地收手一握,那玉佩就化为灰烬。 皇帝和贤妃齐齐愣住,不解地问段弘道:“远之,你这是做什么?” 独孤家的信物,那可 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啊! 段弘沉声道:“臣与独孤家早已没有来往,臣也不需要这个东西。” 想起当年独孤雪君死后段弘被独孤家的人指着鼻子骂的样子,皇帝叹息一声:“也罢,随你。” 他欠远之太多。 “谢陛下。”段弘趁势站了起来。 段南歌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递给贤妃:“贤妃娘娘,这是当年娘娘留给先母的信物,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 贤妃一愣:“南歌,这枚玉佩,你一直随身带着?” 段南歌垂眼看着那枚玉佩,脸上的笑容浅淡:“是啊,这些年我一直都将这玉佩带在身上,对我来说,它就像个护身符一样,一看到它就觉得不管是什么样的困境都能熬过去。可惜了,我跟它终究是有缘无分。” 既然贤妃问了,那她总要说些对自己有利的话。也不知道这样说会不会让贤妃对她生出几分愧疚之情,不然让皇帝对她生出些好感也成。 贤妃的眼神一闪,只叹息着接过那枚玉佩:“是本妃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啊。” 这段南歌该不会是故意这样说的吧?她知不知道她这样的一番话会让陛下对昊儿产生更多不满? 果然,皇帝一听这话就瞪了秦昊一眼,转眼看向段南歌时就立刻换上了慈爱的笑脸:“无妨,京中未曾婚配的青年才俊多得是,瞧上哪个了,就与朕说,朕替你做主!” 段南歌立刻眯起眼睛甜甜一笑:“谢陛下隆恩!” 段弘冷哼一声,偏头小声嘀咕一句:“我女儿的婚事,还用得着你做主?哼!” 段弘的声音压得极低,但离得近的几个人都听见了,段南歌和贤妃不由地看向皇帝,而皇帝只愤愤地瞪了段弘一眼,一副早已习惯的模样。 第四十七章 失落的五爷 上元节一过,皇帝就亲自下诏给秦昊和段子萱赐了婚,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叫大臣们在心里犯起了嘀咕,退朝后便立刻派人出去打探消息,这才知道上元节的灯市里,楚王秦昊与人游玩赏灯时遇刺,为救下命悬一线的段子萱秦昊挺身而出,身受重伤,皇帝、段弘深受感动,两人一合计就有了这道赐婚圣旨。 理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有人觉得这是皆大欢喜,有人认为秦昊跟段子萱成亲之后就算是与左相府和国公府都有了密不可分的联系,必将如虎添翼,当然也有人认为秦昊一帆风顺的人生算是走到头了。 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太子府里,秦睿与府中客卿对坐共饮,心情颇好。 “恭喜太子殿下这一局大获全胜。”客卿宋杰向秦睿举杯,笑着道贺。 秦睿举杯回应,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还得感谢诸位为本宫出谋划策。” 宋杰笑着转头看向席间的另一个人:“这一次可全靠夏兄。” 夏瑜摇头道:“这一次可不是我的功劳,若要算起来,那还得感谢我的那个好妹妹,若不是她,我这个太子心腹可没法接近楚王、了解楚王。” 宋杰揶揄道:“夏兄也真是心狠,若叫夏小姐知道你这样利用她,她该有多伤心?” “怎么能怪我?”夏瑜摇晃着酒杯,看着杯中的酒水一圈一圈地打转,“是她自己来找我的,也是她主动跟我说些有的没的,我倒是不想听了。” 夏瑜是吏部尚书的庶出长子,当年夏家依附太子,便将他送到太子身边,后来皇帝不喜太子转而重用楚王,夏家就毫不犹豫地舍弃了夏瑜,如今夏瑜几乎与夏家断绝联系,唯有打小就十分要好的妹妹夏秋灵时常邀他小聚,跟他聊些有的没的。 秦昊回京后一直防备着秦睿以 及秦睿身边的人,但却忽略了爱出席宴聚凑热闹的夏秋灵,因此即便无法接近秦昊,夏瑜也能从夏秋灵那里听到不少与秦昊有关的事情。 “那可千万别!”另一名客卿周朝嘿嘿笑道,“楚王府里戒备森严,俨然是第二个国公府,咱们这边的探子根本就送不进去,这一次若不是有夏小姐送给你的消息,咱们也不能促成楚王与左相府的一桩好事不是?而且夏小姐天真活泼,对你十分信任又十分依赖,这么可爱的妹妹,只是陪她聊聊天而已,夏瑜你就对人家温柔一点啊。” 众人立刻哄闹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要夏瑜好好待夏秋灵。 秦睿也跟着附和道:“阿瑜,本宫可是十分喜欢夏小姐,你若让她伤心了,本宫可不饶你!” 闻言,夏瑜故作无奈道:“既然殿下您都这么说了,我必定不负殿下所托,一准把她哄得高高兴兴的,叫她掏心掏肺地跟我多说些小秘密。” 秦睿开怀大笑:“夏小姐这次确实立了大功,这样吧,本宫给她准备一份礼物,以你的名义送给她,权当是本宫的谢礼。” “多谢殿下恩赏。”夏瑜起身,向秦睿作了个揖。 离开太子府,酒到微醺的夏瑜骑着马晃晃悠悠地去了京城里最大的青楼天香楼,一进门就受到鸨母和姑娘们的热情欢迎,显然已经是这里的常客。 搂着一个姑娘上到三层,夏瑜就将那姑娘推开,眼中再无一丝醉意:“有劳姑娘。” 那姑娘冲夏瑜福了福身,娇笑道:“那奴家就去老地方等着公子了。” 话说完,那姑娘就下了楼梯回到二层,施施然走进一间雅间。 夏瑜笑笑,整理好衣裳这才继续向前。 登上四层,夏瑜轻车熟路地找到机关,打开了通往寻常人所不知道的秘密五层。 五层上只有 一间独占一层的房间,除了摆放睡床的地方用屏风隔开,其余地方无遮无拦,叫人一眼就能看清全貌,这里就是秦渊在天香楼里的专属房间。 夏瑜走到新安置在临街窗边的榻前,向榻上的秦渊作了个揖:“爷、宛凝姑娘。” 宛凝是天香楼的花魁,也是秦渊安排在天香楼里的大管事。 “嗯……”侧躺在榻上望着窗外,秦渊动都没动一下,只懒懒地应了一声。 夏瑜挑眉,低声问宛凝道:“爷怎么了?” 宛凝莞尔一笑,调侃道:“这不春光正好,爷这几日就一直思春呢。” “宛凝,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天香楼今儿没有生意了吗?你不用去替爷赚钱吗?”秦渊的语调拖得老长,提不起劲儿的慵懒尽显无疑。 “是是是,奴婢告退,奴婢一定时时刻刻都会记着替爷祈祷,祈祷段大小姐能从天而降,掉进您的房里。”宛凝起身给秦渊行了个礼,然后就转身离开。 秦渊扭头,蹙眉目送宛凝离开:“她说什么胡话呢?妖女怎么可能会来逛花楼?” 夏瑜低下头,很努力地憋笑。 宛凝她并不是在胡说,她只是在取笑爷而已,若是平时,爷一定能听得出,可这会儿爷的脑子似乎已经因为段大小姐而不怎么好使了。 “你笑什么?”秦渊冷眼看着夏瑜。 夏瑜憋住笑意,抬起头一本正经道:“属下没笑啊。” “哼!”秦渊趴回去,继续望着窗外,“太子……有什么打算吗?” 秦昊与段子萱联姻,这就相当于他同时搭上了国公府和左相府。 段国公的手上除了父皇给他的京畿十六卫再无其他,也不属于朝堂上的任何党派,并不会引起父皇忌惮。但左相不同,左相府侍奉两朝,在天宋的势力盘根错节,父皇本就对左相府怀着三分忌 惮和四分防备,余下的三分信任也不过是做做样子。 如今秦昊搭上了左相府,若他能及时看破父皇的心意倒是无妨,可若秦昊与左相府深交,那秦昊八成会成为第二个太子,被父皇厌弃。 “他打算静观其变,再等等看。” 闻言,秦渊哂笑一声:“他倒是学聪明了。” 见秦渊没有了下文,夏瑜又道:“秋灵说,上元节之后,楚王就不再出席他们的小宴了,也不怎么跟段子萱见面,爷您看……” 一听这事儿秦渊就乐了:“他倒是想去,可他也得敢去啊。陛下下旨赐婚之后,就将他给叫到御书房里去大骂一顿,他现在正闭门思过。” 真是自作自受,若女方换做是别人,父皇大概也不会这样生气,可偏偏那妖女是段国公的女儿,比起他们这些儿子,父皇可更重视段国公。 不过父皇也是有趣,早不骂他,晚不骂他,偏就等下了赐婚的圣旨之后就立刻将秦昊叫去给骂了一顿,好像故意的一样。 夏瑜转了转眼珠子:“那咱们要不要再添一把火?” “不必了,”秦渊懒洋洋地说道,“左右楚王妃的人选已定,日后就算我们不给他找麻烦,也有一大堆麻烦会找上他,谁让他自作聪明。近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你好生待在太子府里,万事小心。” “是。”应了一声,夏瑜却没有走,但站在秦渊身后,却也不说话。 秦渊转头,狐疑地看着面色犹豫的夏瑜:“怎么了?还有话要说?” “那个……”夏瑜笑笑,“爷既然这么想见段大小姐,不如去国公府见上一见?” 一听这话,秦渊当即就狠狠地瞪了夏瑜一眼:“你当爷不想吗?可上元节之后,段国公竟然让萧青亲自看守青竹居,别说是爷,现在就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段国公 一定是在防他,都怪他那会儿说了什么一见钟情的话,他怎么就当着段国公的面儿说出来了呢?这下可好,他连妖女都见不着了,失策啊失策。 夏瑜摸摸鼻子,强行忍住笑意。 原来如此,难怪爷会这么失落,看样子爷是有段时日没见过段大小姐了。 “那爷不如去邀一下唐公子,让唐公子带上恒公子,再让恒公子捎上段大小姐。” 夏瑜这话说完之后,秦渊却没什么回应,不出声,也不动,可半晌之后,秦渊突然弹身而起,飞快地蹿到了衣柜前翻出一套衣裳。 “你果然聪明!爷记你一功!” 夏瑜无奈。 他办成了楚王的事情,爷不给他记功,他只是给爷想出了一个可以见到段大小姐的办法,爷就给他记功了……往后他专门给爷出主意追妻算了,这活儿还轻松。 秦渊的行动力相当之快,半个时辰之后,唐瑾就满头大汗略显狼狈地冲进了国公府。 “我的恒公子啊!” 无需下人领路,唐瑾轻车熟路地就寻到了东院段子恒住的承宇院,嚎叫着就冲了进去。 彼时,段子恒正在书房里看书,一听到这有些凄惨的嚎叫声就急忙走了出来:“怎么了?你又闯什么祸了?” 唐瑾一把抱住段子恒,哭丧着脸说道:“这次可不怨本公子!都怪你那妹妹长得太美!” 段子恒蹙眉:“关南歌什么事?” 唐瑾委屈巴巴地看着段子恒:“廖五爷命本公子、邀请你、带上段大小姐去城郊赏花,他还威胁本公子!他堂堂廖五爷竟然威胁本公子!” “若他不是廖五爷,怕是还威胁不到你呢,”打趣唐瑾一句,段子恒不慌不忙地说道,“不过我想他堂堂廖五爷一定会公私分明的,所谓威胁,不过就是与你开个玩笑,而我,怎么可能再让南歌去见他?” 第四十八章 唐家兄妹 “别啊!”唐瑾抱紧段子恒不撒手,“就算他廖五爷不会当真威胁我,若这事儿办不成,他不开心,总归是要迁怒唐家,恒公子心地善良、有情有义,绝对不会弃本公子于不顾的对吧?” “这和那是两回事,你松手!”段子恒挣开唐瑾,赶忙往旁边迈出一步,离唐瑾远一些,“南歌可是女孩子,怎么好总去跟个男人见面?” “那……”唐瑾不肯放弃地说道,“那咱们再请一些世家小姐来不就成了?只要恒公子你开口,一准有不少世家小姐会来!” 段子恒抬手就用手上的书卷在唐瑾的脑门上敲了一记:“京中那些不知所谓的小宴就是这么办起来的!” 唐瑾撇嘴:“不就出个门嘛,国公爷都不管,你一个堂哥这管得也太多了吧?不然咱们去问问段大小姐?你说段大小姐她从上元节之后就没再出过门,这都两个多月了,她就不闷?” 听到这话,段子恒犹豫了。 南歌的确是有两多月没出门了。 见段子恒动摇,唐瑾再接再厉道:“本公子瞧那廖五爷不过就是言语轻浮了一些,举止上还是很规矩的,他待段大小姐那么好,怎么可能会做出对段大小姐不利的事情?而且你和本公子不都还在旁边呢吗?这次也给段大小姐带个丫鬟,本公子帮你,一准不让廖五爷接近段大小姐一丈以内!就带段大小姐出去散散心嘛,嗯?” “说得好像你比我还关心南歌似的!”将手上的书递给院里的下人,段子恒就往前院堂屋的方向走去。 唐瑾一咧嘴,笑呵呵地跟了上去。 青竹居内,段南歌还是在书房里看书。 两个月过去,段南歌每日清早都坚持早起,跟段子恒一起习武,再加上秦渊先前送来的药十分管用,段南歌的身体已经比最初那会儿好很多了,纵然如此,除了练武的时间以外,段南歌都只在书房里看书,偶尔去书房与段弘和段子恒议事,安静得让人很容易 就忽略她的存在。 端着汤药进屋,白茗一见段南歌在看书就蹙起了眉。 外面春光正好,花开正艳,别人家的小姐都忙着赏花游湖,可她家这个怎么整日往书房里一坐就不动了呢? 国公爷明明就不爱看书,可大小姐怎么就这么爱看书呢?从大小姐入住青竹居算起,到今日也不过就三个月的时间,可大小姐都要把国公爷书房里的书给看空了! “大小姐,该喝药了。” 轻轻地嗯了一声,段南歌将正在看的段落看完才放下书,抬起头来看向白茗。 “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怎么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白茗扁嘴:“没有,奴婢生来这样。” 段南歌被逗笑:“好,你生来就这样,不过若当真有人惹了你,可要告诉我,大小姐我替你报仇!” 说完,段南歌就笑盈盈地将那碗药一饮而尽,就好像那只是一碗甜汤。 白茗打了个激灵,光是看着都觉得那药苦得要命,也着实佩服段南歌喝药时的干脆:“大小姐,国公爷的书房里已经没什么书可以给您看了,国公爷说您还想看什么,就差人到外面去买,若是买不到的孤本之类的,就把消息放出去,总会有人送来的。” “书吗?”段南歌偏头。 她其实只是想多从书里了解一些有用的东西,非要说的话,她其实也不知道该看些什么,目前为止都是国公爷的书房里有什么,她就让白茗按拿什么回来,可若要差人出去买,她还真列不出个清单来。 正想着,就有小丫鬟快步走进书房。 “大小姐,恒公子请您到前院去一趟。” “堂哥?”段南歌立刻起身走了出去。 走出国公府的堂屋,段南歌款步走向段子恒和唐瑾,懒洋洋又软绵绵的样子像是没睡醒似的。 “堂哥,唐公子,你们找我有事?” 唐瑾抢先说道:“京郊有一片林子里花开正好,段大小姐有兴趣去看看吗?” “花?”段南歌眨眨眼,狐疑 地看向段子恒。 她对花还真的不太感兴趣…… “其实是……” “其实是本公子的妹妹!”唐瑾立刻打断段子恒的话,“本公子有个妹妹,天真烂漫,活泼好动,想着这个时节京郊的花争奇斗艳,就想去看看,但我们这样的寻常人家,与你们世家大族不同,对女孩子的管束还是严格了些,便是本公子想带舍妹出来,家父也不应允,见舍妹泫然欲泣,本公子一时情急,就说不如邀上段大小姐,有国公府的护卫在旁看守,身边十丈以内保准没有闲杂人等,所以……” 话说到这儿,唐瑾嘿嘿一笑:“所以不知段大小姐今日是否有空?咱们去赏花啊?” 段南歌一听这话就笑了:“合着唐公子并不是来邀我的,而是来邀国公府的护卫的啊。” 段子恒斜了唐瑾一眼,对段南歌温声道:“南歌你若是想去,咱们便去,若是不想去,就不用理他。” 心知段子恒是不愿她勉强,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既然是唐公子推荐的景色,必定是值得一看的,我也有段时日没出门了,便一起去看看吧。白茗,让萧统领点三十护院给云飞,咱们先去唐府接唐小姐。” “那本公子先回府去让舍妹准备一下。”话音未落,唐瑾就已经跑了出去。 虽然比计划多了一个人,但他好歹是请动了段大小姐。廖五爷也真是的,想见段大小姐不会登门拜访吗?他那么厚脸皮,国公府的人一定没办法把他撵走。 望着唐瑾欢欣愉快的背影,段子恒摇头失笑:“南歌你不必待他这么好,他该蹬鼻子上脸了。” 段南歌笑笑:“无妨,他是堂哥的朋友,也没有什么坏心。” “你可知他是替廖五爷来请你的?”段子恒转头看着段南歌。 “廖五爷?”段南歌眨眨眼。 见段南歌一脸茫然,段子恒又道:“伯父可是没看上廖五爷。” “啊?”段南歌这下更茫然了。 段子恒笑着摇摇头,迈开 脚步向门外走去。 段南歌偏头,跟上段子恒:“堂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段南歌第一次高调出门,马是国公爷刚开春时从皇帝的马厩里给她挑的,通体乌黑,极为显眼,身后跟着的护卫是萧青专程挑出来的护院精锐,个个鹰扬虎视、神情肃穆,叫人退避三舍,而一直伴在段南歌身边的段子恒又是京城中出了名的温润恒公子,温文尔雅却气度不凡,不管走到哪里都惹人注目。 跟着这样一群人一起出门,就算段南歌的头上戴着帷帽,也仍旧受到万众瞩目,而当这样一行人停在唐府门前时,也把唐府的门卫给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家主子犯了什么事儿,引得国公府前来拿人。 唐家家主也没想到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竟当真能请动国公府这么大的阵仗,一时之间也给吓坏了,带着一家老小慌慌张张地出门相迎。 “草民见过恒公子、段大小姐,不知恒公子和段大小姐驾临,有失远迎,请恒公子和大小姐恕罪。”话音落,唐家主抬手擦了把额头上的虚汗。 “唐家主客气了,”段子恒翻身下马,将唐家主扶起来,“晚辈平日里多受唐公子照顾,今日听闻京郊花开正好,便邀唐公子和唐小姐一同出游,因是一时兴起,未能提前与唐家主知会一声,还请唐家主见谅。” 而段南歌只是坐在马上,远远地冲唐家人颔首施礼。 一听这话,唐家主就扭头瞪了唐瑾一眼。 这混账小子!怎么还真为了带他妹妹出去玩就去给国公府添麻烦! “恒公子言重了,”回过头来,唐家主冲段子恒笑笑,“能得恒公子青睐是犬子的荣幸。草民这就让他们准备一下。” 唐瑾凑上前来,颇有些得意地对唐家主说道:“爹,都准备好了。” 唐家主闻言狠狠地瞪了唐瑾一眼,担心地嘱咐道:“放机灵点儿!别给恒公子和段大小姐惹麻烦!” “爹您就放心吧!”唐瑾嘿嘿 一笑,转头招呼唐家的小姐唐莹,“莹儿,快过来!” 已经收拾妥当的唐莹立刻小跑着过来,撩起帷帽前的轻纱笑嘻嘻地看着段子恒:“恒公子!” “没规矩!”唐家主低喝一声。 唐莹撇撇嘴,放下轻纱,躲到唐瑾身后去了,可转着眼珠子四下打量一番,唐莹又拍了拍唐瑾的肩膀,兴奋地问道:“哥,今天我也能骑马吗?” 平日里爹都不让她骑马,不是坐轿子就是乘马车,无趣极了! 唐瑾瞪了唐莹一眼,低声道:“说什么呢!爹还在这儿呢!” 当着爹的面儿,她说什么骑马呢?当心爹把她给领回去! 唐莹一惊,赶忙捂上嘴,又缩回唐瑾身后。 唐瑾抽了抽嘴角,忙跟唐家主打哈哈道:“那个……那我们就走了啊爹,爹放心,我们一会儿就回来,一会儿!” 话音未落,唐瑾已经拉着唐莹跑了,待唐府的下人牵来两匹马,兄妹俩就一前一后地上了马。 唐家主无法,只得向段子恒作了个揖:“犬子没规矩,有劳恒公子多担待了。” 段子恒也拱拱手,向唐家主作了个揖:“晚辈告辞,改日再登门拜访。” 离开唐府,一行四人就径直出城,因为这阵仗太显眼,所以不仅仅是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更是惊动了京中不少权贵,就连正在闭门思过的秦昊也收到了消息。 收到消息时,秦昊正在书房里写字。 父皇和母妃都说他心智不坚,以至于冲动莽撞、思虑不周,只看表象而不能静心观察和思考背后之事,他不懂他只是不喜欢段南歌而已,怎么就扯上心性品质了?可无论如何,他都只能听从父皇的旨意闭门思过。 但他这边正闭门思过,那个段南歌却跟人赏花去了?她不是体弱多病吗? 撂下笔,秦昊脸色阴沉:“备马。” “可是王爷,您还在闭门思过……” “连这点事情都瞒不住,本王还要你们何用?”冷哼一声,秦昊大步流星地走出书房。 第四十九章 调戏五爷 京郊有一片梨林,从东城门出城之后往东南去,翻过一座小丘,丘后的山坡下面就是大片的梨林,这个时节梨花开得正盛,站在小丘顶端向下看去就是大片此起彼伏的白,仿若置身云海之上。 “哇!段姐姐你看,这里好漂亮啊!”嫌帷帽遮挡了视线,唐莹就将帷帽摘下,望着梨林笑得见眉不见眼。 “是很漂亮。”段南歌也将帷帽摘下交给了跟来的白茗,闻着迎风飘来的淡淡花香,好心情地扬着嘴角。 唐瑾打马靠近段子恒,颇有些得意地对段子恒说道:“瞧瞧,女人嘛,还是喜欢这些个花儿啊朵啊的,整日闷在家里怎么可能笑得这么开心?” 段子恒斜了唐瑾一眼:“你倒是选了个好地方,不愧是唐公子。” “这地方可不是我选的,”唐瑾摇头,“本公子以前是喜欢游山玩水,可近几年要帮我爹打理生意,去过的地方虽多,却再也没有空闲到处寻找这雅致之景,今儿这地方是廖五爷选的。” 段子恒的眼神一闪,问唐瑾道:“廖五爷呢?” “本公子怎么知道,”唐瑾耸耸肩,“廖五爷只让本公子把段大小姐带到这里来,旁的事情就算本公子问,他也不会说。管他呢,反正一准是藏在这梨林里,准备给段大小姐一个惊喜什么的吧。” 为了博美人一笑,廖五爷当真是费尽心机。 冷哼一声,段子恒打马行至段南歌身侧:“喜欢就下去看看吧,萧青已经带着人先下去巡查过了。” 段南歌眯起了眼睛:“这阵仗我喜欢。” 段子恒摇头失笑。 望着那一片梨林,唐莹突然叹息道:“若今日是个大风天就好了。” 一听这话,其余三个人都是一脸不解地看向唐莹。 唐瑾打马上前,疑惑地问道:“你这又是突然想起哪出了?真要是个大风天,哪还有人会 出来赏花?” “这你就不懂了吧?”唐莹冷哼一声,白了唐瑾一眼,“这若是个大风天,风一起,这林子里必定花瓣漫天,那景象也必定能令人目酣神醉。” 见唐莹是一副心驰神往的样子,唐瑾忍俊不禁:“你啊,就是戏文看得太多。” “花瓣漫天吗?”望着下面的梨林,段南歌扬唇浅笑,“这有何难?唐小姐介意跟我共乘一骑吗?” “段姐姐有办法?”唐莹欣喜地看着段南歌,麻利地翻身下马,跑到了段南歌旁边。 “上来。”段南歌也不解释,只笑着向唐莹伸出了手。 唐莹眯起眼睛一笑,握住段南歌的手就借力跃上段南歌的马背,只不过出乎唐莹的意料,段南歌竟是将她安置在自己身前,而非身后。 被段南歌圈在身前,唐莹扭头,不解地看着段南歌。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这样安全一些。” 话音落,段南歌突然扬鞭催马,那马听命而动,撒开蹄子就如离弦的箭一般蹿了出去,那速度灭景追风,吓得唐莹惊叫一声,可不一会儿就开怀大笑起来。 “哈哈哈,好快!南歌姐姐好厉害!” 唐莹是高兴了,但段子恒和唐瑾却是被段南歌吓坏了,急忙打马追了上去。 “你妹妹这马哪儿来的?怎么跑这么快!”唐瑾一边追一边抱怨,“你妹妹的骑术怎么样?” “那马原是陛下马厩里的,西域进贡,伯父抢来的,至于骑术,如你所见。” 他又没跟南歌一起跑过马,哪知道南歌的骑术如何。不过南歌并不是冲动莽撞之人,应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应该吧。 “西域进贡……”唐瑾额角的青筋突突了两下,“这叫人怎么追?!” 段南歌一骑两人疾如闪电般蹿进梨林,骏马蹄下生风,四蹄起落间就带起不少铺在地上的落花,段南歌再将马 鞭当空一甩,鞭风扫出,将扬起的落花卷得更高。 “哇!真的是漫天落花!” 骏马速度不减地飞驰向前,所过之处当真是落花漫天,那景色如诗如画,可有人还嫌不够,一纵身就跃上枝头,手中的折扇一挥就有劲风席卷而去,吹落一枝又一枝梨花。 瞥了眼矫捷地在枝叶间穿梭的人影,段南歌扬起了嘴角,专心御马向前,带着唐莹横穿了整片梨林。 “吁!” 段南歌在梨林的边缘勒马停住,与唐莹一起骑在马上,唐莹仰着头,笑容灿烂地看着最后的梨花飘飘荡荡地落下,而段南歌则看着那个沾了满身花叶的男人,眉眼带笑。 淡定地扫落身上的花叶,秦渊这有些狼狈的样子也因为他的淡定从容而显出几分风流倜傥。 清理完身上的花叶,秦渊便抬头看向段南歌,粲然微笑。 “这景致,两位小姐可还满意?” 唐莹这才注意到突然冒出来的男人。 唐莹盯着秦渊看了看,然后又顺着秦渊的视线扭头看向身后的段南歌,再顺着段南歌的视线看向站在马前的秦渊,唐莹突然觉得她应该立刻下马。 但不等唐莹跟段南歌开口,段南歌就先一步翻身下马,款步走向秦渊:“但凡廖五爷出手,我还从失望过。” 话音落,段南歌已经站定在秦渊面前,笑盈盈地抬手拿掉秦渊头顶的一朵梨花。 “这梨花戴在廖五爷头上,还挺好看的。” 秦渊大窘。 段南歌笑笑,吹走了掌心的那一朵洁白的梨花。 唐瑾和段子恒追上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幅以梨花为衬、男俊女美的画卷。 唐瑾用胳膊肘撞了撞段子恒,低声问道:“段大小姐这是在调戏廖五爷?” 见多了男人调戏女人,他还是头一次见识到女人调戏男人的场面,瞧瞧,廖五爷的脸都红了。 唐瑾再一 转眼,就见唐莹呆坐在马上,痴痴地望着段南歌和秦渊。 唐瑾心头一紧,赶忙打马过去,抬手就在唐莹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你看什么呢?” 他这妹妹可别是看上廖五爷了,廖五爷这样的人物,他妹妹可要不起。 唐莹回神,揉着脑袋狠瞪唐瑾一眼:“你为什么打我?” 唐瑾爷瞪着眼睛看着唐莹:“我问你看什么呢!” “能看什么啊?”唐莹扁嘴,“就南歌姐姐啊。” 唐瑾一愣,狐疑地问唐莹道:“你一脸花痴相地盯着段大小姐做什么?” 他妹妹看的不是廖五爷而是段大小姐? “你不觉得南歌姐姐很美吗?”唐莹又转过去,眼神晶亮地看着段南歌的背影,“你瞧这背影,柔弱却高贵,袅娜且妩媚,这发、这肩、这腰,太美了!” 唐瑾的嘴角一抽,无奈道:“今日回去之后,我得让娘把你的那些戏本子都收起来,再看要把人给看傻了。” “你不懂。”唐莹瞄了唐瑾一眼,那眼神中竟带着两分怜悯。 唐瑾语塞气结。 他不懂?他一个男人,欣赏女人的眼光难道还不如个黄毛丫头?莹儿今儿这是中邪了吧? 唐莹又道:“而且,你不觉得南歌姐姐跟这位公子站在一起好看极了吗?这简直就像戏文里说得那样,他俩一个聘婷秀雅,是绝代佳人,一个玉树临风,是翩翩公子,绝配!绝配啊!” 唐瑾额角的青筋直突突,抬手就又在唐莹的后脑勺上打了一巴掌:“快闭嘴吧你!” 他这什么妹妹啊! 然而唐莹所说的话已经一字不差传进了段南歌和秦渊的耳朵里,让两人的立场顷刻间对调过来,秦渊得意,段南歌大窘。 折扇一打,秦渊眉开眼笑地对段南歌说道:“爷觉得唐小姐的这番话说得可真是对极了,段大小姐觉得呢?” 虽然窘迫,段 南歌却一点儿都不慌张,于是听到秦渊的问题之后,段南歌的嘴角一扬,淡然答道:“首先,五爷您得是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唐小姐这话才不算错,不如五爷将人皮面具揭下来,咱们当场验证一番?” 怕段南歌突然出手,秦渊机警地后退两步:“难道爷的才华还不足让段大小姐忽略爷的长相吗?” 段南歌耸肩,向前迈出一步:“我比较肤浅,比起才华,更注重样貌。” 一听这话,秦渊立刻跑得老远:“爷对自己的样貌还没什么自信,万一揭下了这人皮面具,段大小姐又对爷的样貌不满意,那爷可是得不偿失,这赔本的买卖,爷不做。” 段南歌停下脚步,不满地撇撇嘴:“小气。” 秦渊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温柔浅笑。 突然有嘈杂声从远处传来,叫秦渊、段南歌和段子恒不由地蹙起了眉。 段南歌立刻打了声口哨,哨声停下时,萧青就从梨林中走了出来。 “启禀大小姐,是那些世家公子和小姐也来赏花,他们休憩的地方离这里有段距离,属下便没有理会,但他们那边好像起了争执。要属下去将他们赶走吗?” “不必了,”段南歌摇了摇头,“这梨林这么大,咱们再往那边去一些吧。” 说着,段南歌就要往与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相反的方向走,可才走出两步,就被秦渊给叫住了。 “段大小姐,”秦渊有些为难地看着段南歌,“那边的争执似乎跟爷一位好友的妹妹有关,不知段大小姐是否方便出手相助?” 段南歌停下脚步,转身看着秦渊:“五爷确定?” 隔得这么远,这人还能分辨出那声音属于谁? 秦渊点点头:“不过若段大小姐不方便出手,爷另想办法就是。” “五爷的耳力可真好。”扬了扬嘴角,段南歌就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第五十章 拼爹谁怕谁 “南歌?”段子恒担心地跟上去,“八成就是平日里爱聚在一起的那群人,你若去的话……” 段南歌不以为意:“若是熟人,就更好办了。” 她先前低调行事,不过是怕哪件事处理得不妥当,惹上秦昊和段子萱,再受婚事所累,如今婚约的事情已经了结,她还怕什么? 秦渊也有些担心地问道:“你真的没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再走出两步,段南歌就看到了挤在一座桥上吵闹的一群人,看那架势似乎是要将其中一个女孩子推到河里去。 眼皮一跳,段南歌偏头问秦渊道:“那个要被推进河里的就是你朋友的妹妹?” 那不是夏秋灵吗?这人上一次还帮着陈涵雅挤兑她来着。 秦渊摸摸鼻子:“所以爷才说若段大小姐不方便出手,爷再另想办法。” 若夏秋灵不是夏瑜的妹妹,他才懒得管那群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看在五爷的面子上。”说着,段南歌就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 “我就说这好好的一片梨林怎么突然比东市里的鸟市还吵,原来是你们来了啊。” 陈涵雅一行听到段南歌的声音就是一怔,循声望去看到段南歌时,目光中满是鄙夷。 “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们的前楚王妃吗?”陈涵雅一脸的得意洋洋,“都被楚王抛弃了,你怎么还有脸出门?” “谁跟你说是我被抛弃了的?”段南歌走上桥面,慢悠悠却极为坚定地缓缓走向一群人。 不知道段南歌要做什么,几个离段南歌较近的人纷纷转移到另一边去,离段南歌远了一些,却刚好给段南歌让出了路。 畅通无阻地走到陈涵雅面前,段南歌理直气壮地伸手将傻呆呆的夏秋灵给拉到了身后,然后笑盈盈地看着陈涵雅:“陈小姐是不是忘了,贤妃曾经说过,只要我不悔婚 ,她与楚王就必定不会背信食言,可如今我与楚王的婚约解了,你说究竟是楚王抛弃了我,还是我抛弃了楚王?依陈小姐的睿智,一定能想得清楚吧?” “你!”陈涵雅恶狠狠地瞪着段南歌,“你这是在诋毁楚王,信不信本小姐告到陛下那里,说你诽谤皇族?” “陈小姐请便,”段南歌看着陈涵雅,眼中有嘲讽一闪而过,“只是不知道到时候贤妃是要记恨上害她丢了颜面的陈小姐,还是会记恨上我这个无辜受累的可怜人?” “你!” “姐姐何必在这里虚张声势,”段子萱从人群后面袅袅婷婷地走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想事成后底气足了,瞧着还真多了几分高贵的气质,“如今姐姐可已经不再是贤妃认准了的楚王妃了,有些事姐姐还是不要管比较好,毕竟有些人,姐姐是惹不起了。” “哦?”段南歌眉梢一挑,笑盈盈地问道,“那我倒是想问问妹妹,在这里的人,有哪个是我段国公府大小姐惹不起的?礼部尚书?户部尚书?吏部尚书?左相府?还是你这个准楚王妃?” 段子萱的神色一冷,瞪着段南歌说道:“姐姐这样说,就不怕传到父亲耳朵里,惹父亲不快?” “这样会惹父亲不快吗?”段南歌偏头,一脸无辜,“那我换个问法好了,在这里的诸位,有哪个想试试挑衅国公府的下场?” 段南歌的视线从众人脸上扫过,明明只是一带而过,明明段南歌的眼中笑意盈盈,却叫众人齐齐打了个激灵,胆子小一些的已经向后退了两步。 在世家公子、小姐的圈子里,陈涵雅从来没被人压制过,永远都是其他人在奉承她,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在她面前如此嚣张,陈涵雅怒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段南歌轻笑,“字面 意思。不就是仗势欺人吗?不就是觉得家中有一人得道就能鸡犬升天吗?不就是要比一比谁的父亲官位高吗?那就来比一比啊。” 不就是拼爹嘛,她除了拼不过皇子公主,还需要怕谁?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家国公爷都能从陛下的马厩里给她抢一匹上等骏马回来,她应该连皇子、公主都不怕了吧? “你!”段子萱气红了脸,“你这妖女别在这里大放厥词给国公府抹黑,你……” 段子萱话没说完,就见段南歌突然扬手,啪的一巴掌甩在了段子萱脸上。 “张口妖女闭口妖女,是谁教的你这样跟长姐说话?!”段南歌突然厉喝一声,别说是其他人,就连陈涵雅都给吓得退了一步。 段子萱捂着脸,整个人都傻了。 她被打了?她当众被打了?她当众被段南歌给打了? “你!”回过神来,段子萱红着眼瞪着段南歌,“你敢打我?” “打你又如何?”段南歌冷哼一声,“既然国公夫人没教好你,我就替她好好教教你!才刚被赐婚就得意忘形,当众对长姐不敬,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你还记得几个?!” “我!你!”段子萱指着段南歌,气得说不出话来。 然而段子萱说不出话来,段南歌却有说不完的话:“萧青!” 萧青应声而来,恭敬地向段南歌行了个礼:“大小姐有何吩咐?” 段南歌目不转睛地看着段子萱,冷声道:“将二小姐带回国公府,罚她闭门思过,将《女四书》抄写五十遍,抄不完就不准她踏出泠水居一步!” “是!”萧青立刻抬手叫来两个人,那两个人也好不客气,一把将段子萱拖出人群就给拽走了。 “你们放开我!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我可是国公府的二小姐、与楚王定下婚约的未来楚王妃!你们!表姐!表姐救我!” 陈涵雅回过神来:“段南歌!你凭什么责罚萱儿妹妹?” “怎么?”段南歌扬了扬眉,仍旧是一副笑脸,“陈小姐这是想要插手我国公府的家务事?” “我是萱儿的表姐,有权过问这件事!” “哦,”段南歌极其敷衍地点点头,“那我还是她的亲姐姐,我罚她,你管得着吗?” “你、你蛮不讲理!”陈涵雅真是要被段南歌给气疯了,偏段南歌说得头头是道,陈涵雅完全想不出该如何反驳。 “我原本也不是过来跟你们讲理的,”段南歌一副“你想多了”的表情,“我只是听得这边吵得要命,才过来看看是谁这样没规矩,结果却做了多余的事情。唉,我也是难得出一趟门,怎么每次都要碰上些糟心事儿。” 说完,段南歌颇有些自怜自叹地摇摇头,转身就走。 望着段南歌走远的背影,陈涵雅气得直跺脚,可转眼看了看夏秋灵,陈涵雅狐疑地问道:“她不是来帮你的?” 夏秋灵也正疑惑。 在段南歌把她从桥边拉开的时候,她也以为段南歌是来帮她的,但段南歌胡闹一通之后就走得这么干脆,从始至终都没跟她说一句话,甚至没帮她说一句话……难道段南歌真的只是来找茬的? 面对陈涵雅怀疑的视线,夏秋灵连忙笑道:“她怎么会是来帮我的?我跟她又没有交情。” “说的也是。”陈涵雅点点头。 这么说那妖女就纯粹是来找她麻烦的?不过就是个妖女,气死人了! 施施然回到梨林中,段南歌四下寻了一番才找到躲起来的段子恒几人。 看着秦渊,段南歌笑盈盈地说道:“她们现在应该没什么心情玩闹了吧。” 秦渊目光灼灼地看着段南歌,笑着赞叹道:“不愧是段大小姐,果然聪明至极!” 若让陈涵雅误以为妖女跟夏秋灵 有交情,那陈涵雅必不会再与夏秋灵要好,那样一来夏秋灵日后便很难在世家小姐的圈子里混下去了。但妖女这样一闹,不仅巧妙地替夏秋灵解了围,还顺便整治了段子萱。 “南歌姐姐好厉害啊!”唐莹蹭到段南歌身边,一脸崇拜地看着段南歌,“那陈涵雅仗着自己是左相府的小姐,一向在京中横行霸道,左相夫妇都宠着她,宫中的德妃也惯着她,由着她的性子胡闹,京城里可没人敢得罪她,所有的公子、小姐都得捧着她,我还是头一次见她被气成这副丑样子,简直就是大快人心!” “德妃?”段南歌挑眉。 段子恒立刻贴心地解释道:“德妃是左相的妹妹,陈涵雅的姑姑。常跟陈涵雅在一起的那几个小姐家中多少都跟左相府有所牵连,就是为了陪陈涵雅,她们的家中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任她们整日在外抛头露面。” “原来如此。”段南歌点了点头。 唐瑾有些好奇地问段南歌道:“那夏秋灵背地里不知道说了段大小姐你多少坏话,段大小姐这般替她着想她也不会知道,更不会感激,段大小姐不觉得这样太委屈自己了吗?” “我只是完成五爷所托,何来委屈一说?”段南歌展颜一笑,声音温软,“再者说,有些人,总是要踩低别人,才能显出自己的高贵,无非就是女儿家心生嫉妒后惯用的小把戏罢了,要一个一个地计较过去,我可吃不消。” “就是!”唐莹抱着段南歌的胳膊笑嘻嘻地说道,“我南歌姐姐这么美,才不跟那群丑八怪一般计较!” 几个人一边说笑,一边在梨林中漫无目的地散步,谁都没有注意到斜后方的不远处,秦昊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从段南歌带着唐莹策马奔入这片梨林时,他就一直躲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 第五十一章 耿直的国公爷 午后,御书房,难得清闲的皇帝正强迫段弘陪他下棋,看着段弘盯着棋盘苦大仇深的模样,皇帝摇头失笑。 “远之啊,你又不是不会下棋,做什么每次都是一副被逼上刑场的样子?” 段弘眉头紧皱,一脸的不情愿:“臣不喜欢。” “你就喜欢舞刀弄枪!”笑着瞪了段弘一眼,皇帝就将手上的棋子丢回棋篓,“不下了不下了,让别人瞧见你这脸色,还以为是朕欺负你。” 段弘也不接话,只默默地将棋盘上的棋子都收好。 皇帝的眼神闪了闪,闲话家常似的问段弘道:“远之最近都在做什么?” 段弘抬眼瞄了皇帝一眼,继续收拾棋子:“上朝,办公,下朝,睡觉。” 皇帝的嘴角一抽,瞪着段弘哭笑不得:“谁问你这个了?” 段弘抬头,狐疑地看着皇帝:“不是陛下您问臣最近都在做什么吗?” “你也学会跟朕打哈哈了?”皇帝冷哼一声,“年前你还在查左相府,怎么过完年就没动静了?” “哦,没意思。” 一听这话,皇帝差点儿把嘴里的茶水喷出来:“没意思?什么叫没意思?合着你是太无聊了才去查的?” “嗯,”段弘理直气壮地点头,“年前阿海嚷着无事可做,无聊得紧,臣嫌他烦,就把他打发出去了。” 皇帝咬咬牙,又问道:“那年后怎么又不查了?” “他嫌麻烦,回家陪儿子去了。” “你当朕是三岁孩子啊!”皇帝啪的一声将茶盏撂在了桌上,“调查左相府这么大的事岂能如此儿戏?!” 段弘端起茶盏,优哉游哉地喝了口茶:“那本就不是陛下交给臣的任务,有没有结果又有何妨?反正左相手下人才济济,就让他们陪阿海玩玩。阿海的能力有待提高。” 皇帝真是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喝口茶平复了一下心情,皇帝温 声道:“远之,朕与你相识几年了?” “快二十年了吧。”南歌都这么大了。 “是啊,二十年了,”皇帝眯起了眼睛,“这二十年来,你与朕相互扶持,共同进退,你觉得,朕不了解你吗?” 段弘蹙眉,默不作声。 见状,皇帝轻笑一声:“说吧,可是招揽到可靠的策士了?” 段弘一脸纠结,犹豫半晌才沉声对皇帝说道:“不想告诉你。” “不……”皇帝的眼角一跳,忍不住怒吼道,“臭小子!你当朕不敢揍你是不是?!” “你现在又打不过我。”不屑地撇撇嘴,段弘起身,抖平了衣摆,龙行虎步地向外走去,“陛下放心,臣没空与左相府周旋。” “你!”皇帝气得跳脚,“你给朕站住!” 段弘拉开了御书房的门:“陛下也没个正事要说,臣不奉陪。” “你!你!”皇帝给气笑了,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急忙冲段弘喊道,“知道你家南歌现在在哪儿吗?” 段弘的脚步一顿,扭身看着皇帝。 皇帝顿时笑得洋洋得意,优哉游哉地坐了回去:“听说天宋第一富商廖家的当家廖五一直逗留在京城,往年的这个时候,他可该启程南下了啊。” 段弘一怔,突然瞪着眼睛看着皇帝:“你派人跟踪南歌?!” 皇帝耸耸肩,理直气壮道:“谁叫你不肯把她带进宫来给朕看看。” 上次的宫宴上闹了一点儿不愉快,他就只记得南歌那丫头病恹恹的样子,可能叫远之宠成这样,那丫头肯定有什么招人稀罕的地方。 段弘额角的青筋猛地突突了两下:“南歌她是我的女儿,关你屁事!” 话音落,段弘转身就走。 “你!”皇帝给气得不行,跟身边的大太监抱怨道,“苏和你看看他!竟然敢以下犯上了!” 苏和笑得一团和气:“兄弟吵架不都是这样嘛。 陛下您还不是就喜欢段国公这直来直去的脾性。” “直来直去,”皇帝低笑两声,“的确是够直的,满朝上下,也就他敢跟朕说他有事不想告诉朕。” “段国公也是个不会说谎的老实人,”苏和笑呵呵地给皇帝倒了一杯茶,“不过但凡是段国公不想告诉陛下您的事情,不是跟先夫人有关,就是跟段大小姐有关。” “段南歌?”皇帝的眼神闪了闪,“你的意思是说,劝住远之不让他继续追查左相府的人是段南歌?” “老奴愚钝,可不敢妄下断言,不过……”苏和的眼神闪了闪,“这世上敢劝段国公并且还能劝住的人可不多,老奴就只知道一个先夫人。” 皇帝抿一口茶,眯起了眼睛:“的确,远之身边的人对他的崇拜都有些盲目,通常是不会有人质疑远之的决定,更不会反驳,他府里的那几个客卿也大多是将才,而非策士……段南歌吗?有关段南歌的事情,你们查到多少?” 苏和立刻从怀里掏出一本青皮折子递给皇帝:“启禀陛下,与段大小姐有关的事情,全都可以查到,段国公无意隐瞒,随便找个国公府的下人,就能问出段南歌过去十年的生活。” 将折子展开浏览一遍,皇帝眉心紧蹙:“被苛待十年,无人教导?” “正是。”苏和点头,“但根据派去跟踪段大小姐的暗卫所言,段大小姐聪慧过人,言行举止虽有些散漫,却十分得体,叫人挑不出错来。” “哦?”皇帝挑眉,“这样看来,这丫头若不是天赋异禀,就是李代桃僵……” “李代桃僵?”苏和大惊,“若当真如此,那段国公他……” 皇帝拧眉:“去将段南歌带来,千万不要让远之知道。” “老奴这就去办。” 另一边,段南歌已经回到国公府青竹居,才刚踏进书房就察觉到 书房里有人,而且这人还不是秦渊。 段南歌张嘴就要喊人,那人一急,飞快地从房梁上跳下来,人还没在段南歌身后站稳就是一记手刀砍向段南歌的后颈。 段南歌的目光一凛,迅速叉开两腿,上身笔直地坠了下去。 那人打空,愕然地低头看向段南歌。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扭身就是一记扫堂腿。 那人不防,咚的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段南歌立刻压了上去,迅速抽出别在靴子里的匕首就横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最近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我这里撒野?小狗崽,说说是谁派你来的?” 被称作小狗崽的皇室暗影卫欲哭无泪。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堂堂国公府的大小姐身手竟然这么利落?她不是很受宠吗?受宠竟然还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吗?国公爷怎么舍得! “小狗崽”把脖子一梗,沉声道:“落在段大小姐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是吗?”段南歌将匕首一提,拎着匕首缓缓向上,让刀尖从“小狗崽”的脸上滑过,而段南歌的神情中并没有半分狠辣,反而笑意盈盈,“可是本小姐素来不喜欢那么血腥的事情。” 视线随着刀尖向上,对上“小狗崽”惊恐却强作镇定的眼神时,段南歌扬了扬嘴角:“不如这样吧,本小姐的女婢正在学习医术,可医书上写得东西枯燥又乏味,她总是搞不清楚放多少药量是药、放多少药量是毒,本小姐觉得应该让她在实践中学习,最好是能找一个体魄健康的药人,你觉得呢?” “药、药人?”“小狗崽”咽了口口水。 “是啊,药人,”段南歌的笑容灿烂,语气温柔,却叫人毛骨悚然,“本小姐瞧你就挺合适的,一看就是谁家训练有素的暗卫,不如就把你的手脚全都砍断,把你的牙齿拔光,确保你不能求死之后 ,就将你养起来当成药人使用,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是不是很好?” 好?好个屁!“小狗崽”真是要哭了。 出任务的时候怎么没有人告诉他这段大小姐当真是个心肠歹毒的妖女?负责收集情报的那些人究竟在做什么?! 见“小狗崽”陷入惊慌失措的情绪中,段南歌眼中的幽光一闪,以奇异的速度眨了下眼:“乖,跟我说说你是谁派来的?” “我……”“小狗崽”突然觉得意识模糊,段南歌的声音也变得飘渺,仿佛是从天上传来的一般,“陛下命我将段大小姐带去御书房。” 皇帝?段南歌挑眉。 沉吟片刻,段南歌就收起了匕首,却没有解除“小狗崽”的催眠术:“带我去御书房吧。” “小狗崽”从地上爬起来,抬手就是一记手刀。 段南歌敏捷地躲开。 此时的“小狗崽”已经神志不清,他就只是机械化地完成固定的“带走”流程,因此也不管这一记手刀有没有将段南歌劈晕,打完之后就照例扛起段南歌,纵身跃起,奔向皇宫。 段南歌冲天翻了个白眼。 怎么都不懂得随机应变的? “小狗崽”的轻功着实不错,扛着段南歌一路风驰电掣地向御书房奔去,不出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御书房,机械地将段南歌放下。 “哎呦我的老天,”出乎皇帝的预料,被放下的段南歌并没有软趴趴地倒在地上,反而捂着胃一副难受的样子,“陛下,您这暗卫真是……” 一时想不出个合适的形容词,段南歌抬手在“小狗崽”眼前打了个响指。 “小狗崽”的眼神一闪就恢复了清明,呆愣愣地看着熟悉的御书房和熟悉的皇帝。 “陛、陛下?”挠挠头,“小狗崽”完全搞不清状况。 皇帝蹙眉,面色凝重地看着段南歌:“段南歌,你对朕的暗卫做了什么?” 第五十二章 你爹喊你回家 揉揉被顶了一路的胃,段南歌直起身,先向皇帝行了个礼:“臣女段南歌,拜见陛下。臣女只是给他施加了点暗示罢了,谁叫他不肯告诉臣女是谁派他来的。” “暗示?”皇帝拧眉,“做给朕看一次。” 转头看了看一脸戒备的“小狗崽”,段南歌摇了摇头:“他已经对臣女心生防备,这会儿怕是行不通了。” 段南歌话音刚落,苏和就端着茶点进门:“陛下,老奴照陛下的吩咐,让御膳房的人准备了些甜口的糕点。” 皇帝看向苏和,话却是对段南歌说的:“他行吗?” “大概行。”段南歌款步走到苏和面前,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这……”苏和不明所以,有些慌张,“段大小姐为何这样看着老奴?”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眼中幽光一闪,以奇异的速度眨了下眼:“这位公公姓什么?” 苏和的神思一晃,脑中突然有些混沌:“老奴……姓苏。” “原来是苏公公,”段南歌又眨了下眼,“苏公公家中几口人?” “老奴家中五口人……”不知为何,苏和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哦,”段南歌点点头,从苏和手上接下了茶点放在一边,而后伸手指向“小狗崽”,“杀了他。” “杀……”苏和转向“小狗崽”,目光无神。 “小狗崽”傻眼:“苏、苏公公?” 苏和突然全速奔向“小狗崽”,伸出双手作势要掐“小狗崽”的脖子。 但苏和并非习武之人,别说是掐住“小狗崽”的脖子,他才一靠近,“小狗崽”就将他制住了。 段南歌转头看向皇帝,笑意盈盈:“大概就是这样的暗示。” 话音落,段南歌啪地打了个响指,苏和的眼神一晃,一脸茫然。 “奇怪… …这、这是怎么了?” 皇帝看着段南歌,不自觉地浑身绷紧,半点儿都不敢放松:“为何要让朕知道你的这个能力?不怕朕将你当作妖女处死吗?”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首先,陛下不会轻易与国公爷结仇,因此陛下不会因为这样荒谬的理由处死臣女,若陛下执意,那或许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对陛下忠心不二的人也将随之消失。其次,陛下既然瞒着国公爷派人将臣女绑来,应当是对臣女有所怀疑,臣女虽不知陛下在怀疑什么,又是因何起疑,但若这会儿臣女对陛下说臣女只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寻常女子,陛下八成是不会信。最后,既然陛下已经对臣女起疑,那臣女只有先亮出底牌,才能让陛下对臣女放心。” 眼中精光一闪,皇帝沉声道:“可朕原本只是想与你聊聊。” “聊聊?”段南歌轻笑一声,“陛下有上百种方法寻到机会与臣女聊聊,却偏偏选了最为……不友好的一种方式,这可不像是只想聊聊的开场。” “你很聪明,”皇帝的神色有所缓和,“但过慧易夭。” 想不出该怎么接皇帝的这句话,段南歌眨眨眼,点点头:“哦。” “哦?”皇帝诧异地看着段南歌,“你就一句‘哦’就完了?” 段南歌一脸无辜:“陛下恕罪,臣女想不到该怎么接。” 皇帝看着段南歌,看着看着突然就笑了:“怎么跟你爹一个德行。坐吧。” “谢陛下。”段南歌毫不客气地寻了个地方坐下。 皇帝摇头失笑:“真是跟你爹年轻那会儿一模一样。朕总算知道远之他为什么把你当个宝贝了。” 段南歌是雪君的女儿,这原本就会让远之怜她、护她,而且她长得像她娘,这性子却像极了 远之,只看着她就知道她是远之和雪君的女儿。 皇帝将桌上那份还没收起来的蓝皮折子拿起来:“苏和,把这个给她。” “是,陛下。”苏和领命,将那蓝皮折子转交给段南歌。 段南歌狐疑地打开,看过之后就十分不解地看着皇帝:“陛下这是何意?这些事国公府里的人都知道,没什么稀奇的吧?” “这事儿的确是不稀奇,稀奇的是你。”皇帝慵懒地靠在椅背上,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臣女?”段南歌细细琢磨一番,然后就笑了,“一个被苛待十年、无人问津、无人教导的孩子,好像是不该成长为臣女现在的样子。” 皇帝突然叹息一声,道:“远之若是有你这样的头脑,朕能省多少心。” 段南歌噗嗤一乐:“聪明的臣子,有几个就够了,太多的话,陛下您省不了心,反倒要头疼了。” “这话你也敢说?”皇帝的眼神微沉。 这丫头怎么会把朝堂之事看得如此通透? 段南歌笑笑:“臣女与国公爷一样,对陛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可知远之他在年前那会儿暗查过左相府?” “臣女知道,”段南歌坦言道,“是臣女劝国公爷停手的。怎么?坏了陛下的什么计划吗?” “朕的计划?”越是跟段南歌聊下去,皇帝就越觉得段南歌有趣,“朕能有什么计划?” “谁知道呢,”段南歌耸耸肩,“但臣女知道,左相府是我国公府惹不起的。” “你国公府惹不起?”皇帝嗤笑,“你爹是朕最为信任的人,如今的地位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有谁是他不敢惹的?” “独木难支啊,”段南歌叹息着摇摇头,“何况国公爷他不适合这样的事情。” “哦?”皇 帝挑眉,“那他适合什么?” 想起段弘,段南歌眯起眼睛笑笑:“他适合上阵杀敌。” 段南歌突然一愣,转身将身后的窗户推开了个缝隙向外看去:“国公爷来了。” “嗯?你怎么知道?”皇帝抬手,示意苏和到外面去看看。 段南歌转回头看向皇帝,幸灾乐祸道:“因为有杀气。” 皇帝一怔,嘴角猛地一抽:“苏和,让他在外面等着,不许进来!” 脑中灵光一闪,皇帝突然觉出哪里不对:“你一直都管他叫国公爷?” 段南歌的眼神一闪,垂下眼睑遮住了眼中的异色:“只是个称呼罢了。” 瞥了眼那本被段南歌随手放在一旁的蓝皮折子,皇帝问道:“你在怪他?” 段南歌摇摇头:“没有,只是一直没有个恰当的时机。” 最开始她没把国公爷当成是父亲,那一句父亲自然喊不出口,而且她跟国公爷坐在一起说话的时候一直都是呛来呛去,要喊他一句父亲,这个时机还真是不好把握。 “喊一句爹还要什么时机?”远之得多想听见南歌喊他一声爹啊。 段南歌蹙眉,不满地看了皇帝一眼:“陛下您能别管闲事吗?” 皇帝一怔,登时就瞪起了眼睛:“怎么叫管闲事?你这不识好歹的丫头,朕这是管闲事吗?!” 皇帝话音刚落,段弘的声音就从外面传了进来:“你吼什么?!” 皇帝的青筋一突,咬牙切齿地大吼一句:“苏和,让他给朕滚进来!” 不一会儿,段弘就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第一眼就是看向段南歌:“没事吧?” 段南歌笑着摇头:“没事,陛下请我来吃糕点。” 闻言,段弘瞥了眼段南歌手边那一盘动都没动过的糕点,眉心微蹙,向皇帝抱怨道: “南歌不吃甜食。” 皇帝气得肝疼:“你是不是疯了?人在外面冲朕吼什么吼?是嫌这段时日没折子参你是吧?” 段弘不以为意道:“御书房附近除了宫女就是禁军,他们想参臣一本也得有那个资格。” 再者说,他跟陛下吼来吼去这件事满朝文武谁人不知?以前用这个理由来斥责他的折子都被陛下无视了,事到如今谁还会傻到用这个毫无用途的理由来参他一本? 皇帝无言以对,话锋一转,问段弘道:“你又回来做什么?方才不是走得干脆吗?” 段弘瞪着皇帝,冷声道:“陛下您派臣亲自训练出来的暗影卫、到臣的家中、劫走了臣的女儿,您说臣该不该来?” “朕……”皇帝心虚地移开视线,“朕就是看看她。挺好,挺好的,长得像雪君,性子像你,嗯,挺好。” “不然像您吗?”段弘冷哼一声,“陛下看也看过来,臣能将南歌带走了吗?” “你急什么!朕还有话想跟南歌说!”不就是个女儿吗?远之这么小气做什么! 段弘额角的青筋突突两下:“陛下若还有话,找您自己的女儿说去,别缠着臣的女儿!臣告退!南歌,走了。” 段南歌起身,笑盈盈地向皇帝行礼告退:“臣女告退,下次再来的话,臣女想尝尝御膳房做的咸味点心。” 不等皇帝说话,段弘就沉声道:“没有下一次了,快走。” 皇帝扶额,冲段南歌摆了摆手:“走吧走吧,真是气得朕头都疼了。” 远之这混小子!下一次他去国公府,赖着不走! 段南歌笑笑,转身去追段弘。 今日一见,她算是知道皇帝究竟有多宠信国公爷了,亲兄弟也不过如此。国公爷还真是幸运,这就叫傻人有傻福吧。 第五十三章 御前女官 当日在御书房里撂下话不准皇帝再找段南歌后,段弘就当真践行了自己的承诺,不管皇帝是口谕传召还是派暗影卫劫人,段弘全都给拦下了。 但皇帝却越挫越勇,跟段弘较上劲了似的,每日处理政务之余,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拉上太监总管苏和或者哪个妃嫔一起讨论该如何将段南歌弄进宫里去。这种事情当然不能找大臣们商议。 终于,在淑妃的帮助下,皇帝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不想浪费时间找大臣们进宫商议,甚至等不及中书省拟制,皇帝亲笔写了份圣旨,亲自盖上玉玺,挑了个天朗风清的日子,派苏和亲自去国公府传旨。 而接到圣旨的段弘气得当场就将圣旨摔在了地上。 “他是不是闲得无聊啊?!啊?!”皇帝本人不在现场,段弘就只能怒气腾腾地冲苏和怒吼,吓得苏和直哆嗦,“你回去告诉他,他若真这么闲,我不介意发动场叛乱让他忙活忙活!” “伯父,伯父!”段子恒心肝一颤,赶忙站起来拉住暴走的段弘,“这话可不能说啊!” 就算伯父跟陛下关系好得不得了,发动叛乱这种事也不能乱说啊! “南歌!”拉不住段弘,段子恒慌忙向段南歌求助,“南歌你倒是劝劝伯父啊!” “劝什么?”段南歌将可怜的圣旨捡起来,展开来又细细看了一遍,“我也觉得陛下挺闲的。” 任命她为御前女官……连个正经的官职名称都没有,这职位显然是皇帝临时想出来的。 在她入宫面圣这件事情上,皇帝已经跟国公爷周旋快三个月,竟还乐此不疲地继续着。事到如今,与其说皇帝是对她感兴趣,不如说皇帝只是想赢国公爷一次,这不是闲的是什么?虽说天宋风调雨顺、 国泰民安,但国事就当真这么少吗? 怕段弘真的动手打人,苏和语速飞快地说道:“陛下说,让段大小姐明日就入宫赴任,早朝通常是在巳时过半时结束,段大小姐差不多那个时候到御书房即可,这是陛下给段大小姐的令牌,请段大小姐收好。老奴告退,告退。” 将一块令牌塞进段南歌手里,苏和带着一同前来的禁军护卫扭头就跑。 “站住!”段弘气得跳脚,“给老子站住!” 苏和哪敢站住,一听这话反倒跑得更快了。 段南歌无奈地叹息一声,上前一步扯了扯段弘的衣袖:“国公爷,别气了,您早该想到陛下他会……会用这么不入流的手段了。” 皇帝这手段实在是称不上高明啊。 “这个卑鄙小人!”段弘气得大骂,“你不必理会,明日为父就将这圣旨送回去!” 段南歌摇头失笑:“还是别了,陛下搞得这么郑重其事,大概等不到明日这事儿就要传得满城风雨,就算是您,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抗旨啊。” 段弘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就因为知道,所以更生气了。 “别气别气,”段南歌的手抚上段弘的后背,替段弘顺气,“明日我先进宫看看?” “也只能如此,”段弘转身,有些歉疚地看着段南歌,“你放心,明日早朝之后,为父也会去御书房。” “无妨,”段南歌嘴角微扬,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国公爷不必这样担心,若真有不识趣地来找麻烦,那您也该替对方担心一下才是。” 白了段南歌一眼,段弘龙行虎步地去了书房。 望着段弘的背影,段子恒长舒了一口气:“我有时真的搞不懂陛下跟伯父之间的关系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了。” “当然是好的啊,”段南 歌笑笑,“以国公爷寡言的个性,若陛下不闹出这么多事情来,国公爷大概不会搭理他吧。” 这或许是他们相处了几十年之后找到了最佳相处模式吧。 “可陛下终归是陛下。”段子恒叹息一声。 说到这一点,段南歌也十分无奈:“国公爷自有分寸。” “……他有吗?”段子恒狐疑地看着段南歌。 “呃……还是有的吧。”段南歌抽了抽嘴角。 次日,段南歌踩着巳时过半的点儿来到御书房,彼时,苏和正焦急地等在御书房门口,见着了段南歌才长舒一口气。 他还真怕这段大小姐不来。 “段大小姐,您可算是来了!”苏和忙展现出最友好的笑容,捯着碎步迎到了段南歌面前,“约摸再过个两刻钟,陛下、几位皇子殿下和一些大臣就要过来了,您先进去准备一下?” “好,有劳苏公公了,”段南歌微微颔首,笑得客气,“只是不知道我该准备些什么?这御前女官是做什么的?” “呃……”段南歌这个问题还真是把苏和给问住了,“这个老奴也不太清楚,老奴只听说太祖皇帝在位时曾设过御前女官一职,但后来就……” 太祖皇帝是天宋的开国皇帝,那会儿天下局势未定、战乱频繁,太祖皇帝为更好地治理天宋,广纳人才,不论男女,有真才实学的女性也能被委以重任。 但那些祖祖辈辈留存下来的观念毕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于是这部分女性官吏不能参加早朝,通常只是像客卿一样在私下里活动,因此并没有明文规定女官的分内之务。 等天下局势稳定之后,天宋的发展也越来越顺遂,到圣祖皇帝时,御前女官就宛如摆设,与后宫嫔妃无异,高宗继位时更是直接废除了 这一官职。 这一次若不是陛下非得与段国公较劲,女官一职必不会重现于世。 听苏和这么一说,段南歌才想起她曾在哪本史书里看到过对女官的描述,但段南歌没想到皇帝为了跟段弘较劲竟是什么都没想就封了她个御前女官。 “陛下就没有什么吩咐吗?” 苏和尴尬地摇头:“陛下只吩咐老奴在这里候着段大小姐,以免段大小姐来了之后仓皇无措。” 但现在看来,段大小姐淡定得很,他才更加仓皇无措。 “这样啊。” 段南歌没再为难苏和,进到御书房里之后,就在苏和给她安排的位置上坐下,向苏和询问过之后就随便拿了皇帝一本书看,直到纷乱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段南歌才放下书,站起来摆好了迎驾的架势。 扫一眼确定了来到御书房的都有哪些人,段南歌垂首福身,盈盈一拜:“臣女段南歌见过陛下、太子殿下、楚王、广陵郡王、左相大人、工部尚书大人、户部尚书大人。” “南歌来了啊,”皇帝只是淡淡一笑,似乎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因此并没有心思借机打趣段弘,“人你倒是认了个全,坐吧。” “谢陛下。”段南歌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安静地坐好。 秦渊昨天就知道了皇帝任段南歌为御前女官的事情,但这会儿却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惊奇地看着本不该出现在御书房的段南歌:“段大小姐怎么在这儿?” 瞥一眼皇帝眉心紧锁的样子,秦睿赶忙小声给秦渊解释道:“昨日父皇下旨任段大小姐为御前女官,你别总问些没用的,快坐好!” 今日早朝时得到消息称岭南郁水沿岸发了洪灾,灾情严重,父皇的心情糟糕极了,秦渊这小子可别轻松过头 惹怒了父皇。 段南歌也察觉到这过于凝重的气氛,不由地看向段弘。 段弘早已经在他的位子上坐下,见段南歌看过去,就给段南歌比了两个手势。 段南歌会意,沉吟片刻,便轻手轻脚地在自己的小桌上摆好纸笔,提笔就在纸上画出了岭南的大致地图,然后就放下笔,盯着那副地图看起来。 除了背对着段南歌的皇帝,其余人全都看到了段南歌的举止,但碍于皇帝的心情极差,于是连段弘都将疑惑压进了心底,没敢随便开口向段南歌询问。 半晌之后,皇帝才沉声问道:“折子从岭南送到京城,就算日夜兼程也要半个月之久,折子上所写的都是半个月之前的情况,你们怎么看?” 段弘垂着眼,坐得稳如泰山,没听见皇帝的问题似的。 这事儿不在他的职责范围,而且也不是他所擅长的,他能有什么想法? 秦睿、秦昊和秦渊三个人也都避开了皇帝的视线。 他们所知道的处理办法,也都是往年用过的,但总觉得这会儿说出来会挨骂,因此这话还是留给别人说吧。 工部尚书跟户部尚书早就瑟缩成一团,暗暗祈祷着御书房里的众位能当他们两个不存在。 剩下一个左相自然也不愿意当这出头之鸟,可除了皇帝以外,所有人都低着头,他想给谁使个眼色都没办法,眼见着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左相心知这会儿是靠不上段弘那个倔驴,只能自己来做这第一人。 “启禀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要先将四处流窜的灾民聚集起来,以免他们进入其他城镇,引起慌乱,另外还要尽快封锁灾情严重的城镇。” 秦渊的眉心一跳,嬉皮笑脸道:“左相大人说封锁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好可怕啊。” 第五十四章 收获迷弟一枚 左相陈江冲秦渊笑了笑,语气温和,宛如一个正在教导晚辈的长者:“广陵郡王有所不知,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只有在疫情发生前将城镇封锁,才能在疫情爆发时做出最及时的处理。” “处理?”秦渊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要怎么处理?” “这个……”陈江看了眼沉默不语的皇帝,“这个处理的方法视灾情而定,臣记得太宗在位时就发生过这样的一次大灾,太宗那时倾力救助,最终的结果虽然是好的,但中途因为疫情爆发而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与之相比,圣祖皇帝杀伐果断,初见疫情的端倪,就下令焚城,因此灾情得到有效的控制,不出两个月就完美地解决了那一次大灾。” “照左相大人这么说,咱们现在就应该下令焚城?这样什么灾情、疫情都没有了,不是更加省时省力?”秦渊笑呵呵地看着陈江。 “臣不是那个意思,”陈江泰然自若地笑道,“臣只是列举事例来向广陵郡王说明治理灾情的方法,至于本次洪灾该如何处理,那还需要看陛下的裁决。只是如今这季节正赶上春末夏初,岭南一带本就比京城炎热,正是容易滋生疫情的季节,臣恐怕陛下得尽快做出决断,不然受灾的恐怕就不仅仅是郁水沿岸了。” 陈江这话说完,御书房里再一次陷入沉重的寂静,半晌之后,皇帝才问段弘道:“远之,你怎么看?” 段弘知道,皇帝会在这个时候向他发问,那就是希望得到一个跟陈江不同的建议,但段弘就算有想法,也说不清楚,干脆就将问题踢给了段南歌。 “南歌,陛下任命你为御前女官不是让你坐在那里看热闹的。” 段南歌的嘴角一抽,抬起头来无奈地看向段弘。 昨天是谁为了这事儿暴跳如雷来着? “我没在看热闹,只是在看地图。” “地图?”皇 帝这才扭头往段南歌的桌面上看了一眼,“你自己画的?拿来给朕瞧瞧。” “是,陛下。”段南歌起身,将自己画的地图送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盯着那一份岭南地图看了看,便向苏和要来了他放在御书房里的岭南地图,将两张地图摆在一起一对比,皇帝就发现段南歌画的这份地图上有不少多余的东西,最为显眼的就是郁水沿岸数不清的小黑点。 “你这密密麻麻地点了些什么东西?”皇帝狐疑地看向段南歌。 “城镇和村落,”段南歌声音温软地解释道,“已故的前工部尚书司徒大人在自己整理的《天宋地域志岭南篇》中写到,郁水沿岸约有五州、二十八县、一百五十多个村落,这与十年前任职岭南节度使的曹大人手札上的数目相差无几,臣女想着郁水沿岸的实际情况差不多就是如此,便随意点了些意思一下,可能不够一百五十个。” 皇帝的眉梢一挑,神情微妙地扫了段弘一眼:“已故的司徒大人?十年前的岭南节度使?” 段弘耸肩。 看他也没用,南歌看过的书他九成都没看过。 其余人听得一头雾水,工部尚书方明学却是猛一拍巴掌,激动无比地看向段南歌:“段大小姐爷读过师父的《天宋地域志》?全都看过吗?” “看过看过,”段南歌笑盈盈地看向方明学,“一共十本,我都看过。” “真的吗?!”方明学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身形如电地冲到段南歌面前,目光闪闪地看着段南歌,“段大小姐看过之后有何感想?是不是觉得沈博绝丽?是不是觉得才高八斗?是不是觉得波澜壮阔?是不是觉得……” “你给老子坐回去!”不等方明学说完,段弘就扯着方明学的后衣领将方明学给扔回了座位上。 谁准他靠南歌那么近了?! 方明学痛呼一声,瞬间意识到自 己还在御书房里,连忙站起来向皇帝谢罪:“微臣失礼,请陛下恕罪。微臣只是……只是太激动了!没想到微臣能在有生之年遇到一位读过家师遗作的人,不枉家师为了写这一部《天宋地域志》而呕心沥血!” 说着,方明学两眼一红,竟直接哭了出来:“微臣失礼,失礼。” “你……出去冷静一下?”皇帝抽了抽嘴角,转头看向段南歌。 段南歌也没想到她随口那么一说会引得工部尚书那么大反应,因此面对皇帝意味不明的视线,段南歌也只能讪讪一笑。 皇帝摇头失笑:“南歌,你继续说。” “是,”段南歌努力无视方明学炙热的视线,继续说道,“根据司徒大人的《地域志》,岭南郁水水量充沛,每逢雨季都要闹灾,若赶上雨水丰沛的年份,闹一场大灾是不可避免的,因此郁水一带的堤坝修筑工程一直都是工部兴建工作的重中之重,几年下来,初具成效,虽不能完全避免洪灾所带来的损失和危害,但至少可以避免沿岸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正是如此!”方明学忍不住附和道,“天宋境内有三大江河易泛洪灾,家师在世时尤为重视这三大江河流域的堤坝修筑工程,每年的例行查验、修补工作是必不可少的,家师过世后,臣也谨遵家师教诲,不敢有丝毫懈怠。” “那这就奇怪了,”秦睿疑惑道,“既然工部如此重视郁水流域的堤坝,那这一次的洪灾怎么会这么严重?儿臣若没记错,早朝上的那道折子上可说这一次的洪灾毁了郁水沿岸百余村落、近十个县城,淹没良田万余顷。” 这个数据可相当于郁水沿岸全部受灾啊。 方明学一听,当即就跪了下去,悲痛欲绝道:“微臣有罪,微臣有负于家师教诲,请陛下降罪。” 看着方明学,皇帝头疼地揉揉额角:“ 方爱卿起来吧,这事并不是你的错。欺上瞒下这种事,那些地方官做的还少吗?” 话音落,皇帝冷笑一声。 一听这话,御书房里的人就纷纷跪了下去:“父皇陛下息怒。” 皇帝再一看,段弘坐得稳稳的,而段南歌就站在皇帝身侧,也稳得不得了。 皇帝突然觉得他或许不该赌气将段南歌弄进宫里来,以前气他的就只有段弘一个人,现在可好,又多了个段南歌,还是他自己给弄到身边来的。 揉揉额角,皇帝强行无视这一对父女:“都起来吧。那么,对郁水的灾情,南歌你有什么想法?” “臣女没想法。” 段南歌回答得那么果断,那么干脆,果断得让段弘十分欣慰,干脆得让秦渊差点儿没憋好笑出声来。 皇帝只觉得他是真的不该问! 见皇帝一记冷眼瞪过来,段南歌顿时觉得自己无辜极了,只好补充一句道:“臣女不知道郁水的灾情究竟严重到什么地步,因此无从判断。” “那你更倾向于哪一种方法?是太宗的,还是圣祖的?”皇帝就非要问出一个确切答案来。 这丫头比她爹精明。他原本只是想得到一个与左相相反的建议,就他个人来说,并不十分欣赏圣祖皇帝焚城的做法,因此他需要一个人站在他这边,不至于让形势变成一边倒的情况,结果远之难得精明一次,将这个难题交给了他的女儿,而他的女儿更加精明,三言两语就将话题的重点引到别的地方去了,他差点儿就被糊弄过去了。 段南歌嘴角一扬,声音温软地说道:“一味地杀戮是无能的表现,只有无能为力、无计可施的时候,才会想到以杀戮平息一切。臣女相信以陛下之智、以朝堂之能、以天宋之力必能想出比杀戮更好的办法。臣女先代灾区万民感谢陛下护佑之恩。” “哼!”左相冷哼一声,不屑地 瞟了段南歌一眼,“段大小姐不愧是被段国公宠大的娇贵女子,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救民于水火的事情可不如段大小姐说得这般简单!” “哦?”秦渊笑嘻嘻地看着左相,“听左相大人这话的意思,是说面对这一场洪灾,左相大人您无能为力、无计可施、束手无策?既然如此,您就歇一歇,父皇开明,又怎么会因为您一时的无能而看轻了您?” 陈江一梗,怒从中生,却半分都没有流露出来。 笑容温和地看向秦渊,陈江问道:“这么说,广陵郡王您有办法?” “诶,此言差矣,”秦渊嘿嘿一笑,“世人皆知本郡王一向无能,这样重要的事情,自然得交给大皇兄和四皇兄去办。” 陈江冷哼一声,无话可说。 人家广陵郡王能厚脸皮地承认自己无能,他堂堂左相可做不到。 皇帝没有言语,可视线却在秦睿、秦昊和段南歌之间打转,嬉皮笑脸的秦渊被自动无视。 “南歌……” 皇帝才说了两个字,话就被段弘的一声厉喝给打断:“休想!” 皇帝额角的青筋一突突,瞪着段弘道:“朕还什么都没说!” “让您说了还得了?!”段弘不甘示弱地回瞪着皇帝。 别以为他看不出这卑鄙小人在想什么!让南歌来给帮忙出谋划策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卑鄙小人把南歌送到岭南灾区去? 皇帝气得扭头冲段南歌吼道:“南歌,怎么不管管你这没脑子的混账爹!” 段南歌嘴角一抽,无语望天。 这两个年龄加起来快一百岁的男人是不吵吵就不能对话吗? 方明学像是突然听懂了皇帝和段弘这段争吵的言外之意,立刻两眼放光的说道:“微臣请命与段大小姐同行,微臣愿尽己所能,助段大小姐一臂之力!” “……给老子滚远点儿!”段弘的怒吼响彻云霄。 第五十五章 组队南下 吼归吼,吵归吵,当皇帝真正下了圣旨之后,段弘也只是关起门来在国公府里骂上几句。 “那个卑鄙小人,自己的儿子、女儿不中用,就来打我女儿的主意,无耻!” 南歌可是个女孩子,那不要脸的还真敢下旨派南歌去岭南赈灾,而且还是跟楚王那混账小子一起去,真是一家不要脸的! 段南歌和段子恒陪着段弘待在书房里,一边下棋一边听段弘叨叨。 “是是是,他无耻,他无耻无耻最无耻,”段南歌极为敷衍地附和段弘一句,“堂哥这一步走得妙!” 说着,段南歌就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段子恒慎重地观察着棋盘上的局势:“南歌你落子的速度很快,不怕走错吗?” 段南歌有些得意地扬了扬嘴角:“但是从堂哥的神情来看,我似乎并没有走错。” “原来是在观察我的反应,”段子恒无奈,“南歌你的眼力会不会太好了一些?” “因为是妖女嘛。”段南歌轻笑一声。 结果段南歌话音刚落,段弘就怒吼道:“谁说你是妖女?谁敢说?!” 段南歌和段子恒齐齐冲天翻了个白眼。 “行了国公爷,”段南歌白了段弘一眼,“您就别吼了,接连吼了两天,您该上朝还得上朝,该理政还得理政,我到了明日该走也一样要走,您吼着也不嫌累。” “为父这都是为了谁?!”段弘把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为我为我,我知道您最疼我了,”段南歌赶忙冲段弘甜甜一笑,“您看您这么疼我,与其浪费时间在这儿瞎吼,不如从您那客卿里面挑两个给我?” “有道理。”段弘立刻龙行虎步地走出书房,奔着前院客卿们住的地方去了。 见状,段南歌猛摇头:“我离开的这段时日,堂哥别太惯着国公爷,该拦着他的时候可千万拦着点儿。国公爷不是听不进 劝的人,就是太容易冲动。” 段子恒轻笑:“以前还好一些,现在也只有碰上与你有关的事情才这么冲动。” 段南歌叹息一声:“最怕就是我不在的时候,有人要利用我来算计国公爷。” 说着,段南歌将国公府护院的令牌拿出来递给段子恒:“切记,国公爷万不能擅自离京,一旦国公爷受人挑唆离开京城,那就算陛下信任国公爷,怕也无法保国公爷周全,这令牌你拿着,到时候无论如何都要拦下国公爷。” 现在朝中上下谁都知道她是国公爷的软肋,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是任人宰割的软肋,但她怕国公爷不相信她的能力。 接下令牌,段子恒问段南歌道:“你就不怕我跟伯父一样被人算计,随伯父一道离京?” 段南歌笑着摇了摇头:“我是我娘的女儿,因此国公爷将我看得过重,哪怕我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会遭遇危险,他也会不管不顾地挺身搭救,但对堂哥和二叔来说,我顶多就是个讨喜的亲戚,虽然要好,却不至于让你们方寸大乱。” 段子恒心头一震,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我可不觉得我是个这么冷漠的人。” “不是冷漠,这是权衡,”耳朵一动,段南歌转头望向书房门口,“堂哥只要信我就好。” “信你什么?”段子恒挑眉。 “信我能平安回来。” 段南歌这话说完,书房的门就被人推开,段弘领着两个人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 两个人一进门就先向段子恒和段南歌行了个礼:“见过恒公子、见过大小姐。” 段弘往自己的位置上一坐,沉声道:“左边那个尖嘴猴腮的名叫易峥,岭南邕州人,对郁水一带很熟。右边那个满脸胡子的叫蒙信,以前是护镖的。” 听到段弘的介绍,段南歌和段子恒凑在一起偷笑,易峥和蒙信两人则是一脸 无奈。 第二天辰时,段南歌等段弘和段子恒去上朝了之后,就带着云飞、易峥、蒙信和公孙月打马出城,在京城的南城门外与秦昊汇合。 公孙月是秦渊替段南歌请来的医女,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国公府里替段南歌调理身体,这一次要去岭南,段南歌就邀请公孙月与她同行。秉承着医者父母心的理念,公孙月十分感谢段南歌愿意带上她一起,便欣然跟随。 秦昊比段南歌早一刻钟到,见一身骑装的段南歌勒马停在旁边,秦昊便不解地问道:“为什么突然要提早出发?原本不是定在午时?” 父皇下旨后就将他跟段南歌一起叫进御书房里,定好了这一次南下的大事小情,当时说好了等下朝了之后再走,但段南歌昨日突然提出要更改时间,并且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说服了父皇,于是他们就改成一早出发。 闻言,段南歌摸了摸鼻子:“国公爷太烦了。” 秦昊一怔,突然就想起段弘这几天暴跳如雷的模样,顿时就尴尬了起来。 他很想附和一句确实很烦,但他不能。 “你就带四个人?”秦昊将段南歌身后的三男一女打量一番,这阵仗小得出乎意料。 “足够。”她都有些后悔跟国公爷多要了两名客卿。 “那……出发?”跟段南歌同行的感觉还真是有些微妙。 “好,走……” “段大小姐!楚王爷!等等下官!”方明学高声疾呼,生怕段南歌和秦昊把他给扔下。 段南歌扭头看向方明学,嘴角微抽:“他还真的要跟着去?” “你不知道吗?”秦昊挑眉,“若不是被国公爷恐吓,他都打算住进国公府了,说是要跟段大小姐讨教一番。” “……呵呵。” 段南歌这一个尴尬的笑还没笑完,就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段大小姐你怎么能这样呢?出门游玩 也不喊爷一声,若不是爷消息灵通,可要被你给抛下了。” 段南歌循声望去,就见秦渊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打着折扇摇摇晃晃地晃过来。 段南歌无语望天:“廖五爷不用做生意吗?” 秦渊打马到段南歌身边,与段南歌并肩而立,一黑一白两匹骏马靠在一起,看起来十分般配。 “做生意这事儿,爷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自然有人替爷把事情办妥。” 秦昊一看到戴着面具的秦渊就觉得生气。 上一次就是因为这个廖五爷,他才被父皇大骂一顿。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觉得他过得太顺遂,偏就让他最讨厌的两个人缠在他身边阴魂不散,一个是秦渊,另一个就是廖五爷,不管走到哪儿,他总能见到其中一个。 “廖五爷,本王与段大小姐是外出办公,并非游玩,还请廖五爷不要妨碍公务。”秦昊冷眼看着秦渊。 “妨碍公务?”秦渊满眼疑惑地看向秦昊,“爷只是跟段大小姐说了句话,怎么就妨碍公务了?说游玩只是玩笑而已,楚王爷您可真是没有幽默感。” 秦昊额角的青筋一跳,冷声问秦渊道:“那廖五爷这是来给段大小姐送行?” “并不是,”秦渊摇头,“听说你们要南下去岭南,恰好爷也要去岭南,只是爷原本该在两日前出发,但想着路途遥远,孤独寂寞,爷就特地延后两日,等着你们一起。是不是很开心?” 最后这一句,秦渊是问段南歌的。 段南歌摆出一个做作的假笑,声音平板无波道:“开心,特别开心。” 话音落,段南歌冲天翻了个白眼,扬鞭催马,狂奔而走。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爱凑热闹? 这一行一共九人,段南歌、秦渊、秦昊、秦昊的亲随凌风、方明学、公孙月、易峥、蒙信和云飞,除去方明学和公孙月,其余 都是习武之人,于是赶了两天路之后,段南歌就安排易峥与公孙月共乘一骑,云飞跟方明学共乘一骑,这样一来,一行人行进的速度才总算快了一些,一路上星夜兼程,五日后就走完了一半的路程。 这一日大雨骤降,不巧段南歌一行为了抄近路而选了山路,冒着大雨在山林间兜兜转转地走了好一阵,才终于寻到了一处破庙。 方明学几人一下马就赶忙冲进破庙避雨,段南歌、易峥、秦渊和蒙信倒是不急,想着反正已经都湿了个透,四个人便将九人的马匹拉到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拴好后才不急不缓地进到破庙里去。 蒙信原本就是镖师出身,易峥曾一个人漂泊四方,秦渊作为“廖五爷”也走过不少地方,三个人都十分清楚马匹的重要性,段南歌则纯粹是心疼那几匹马,怕它们淋着雨,于是四个人就不约而同、自发自觉地照顾起马匹来。 而瞧见这四个人的举动,先一步冲进破庙里的人此时就十分尴尬了,尤其是云飞和凌风,这两个原本就是亲随侍从,是要侍奉主子的,可云飞先前受段南歌的命令照顾公孙月,这会儿习惯先顾着公孙月,倒是把段南歌给忘了个干净。 而凌风本是秦昊的亲随,不去照顾段南歌倒也无妨,但段南歌四人照顾的是九个人的坐骑,这就让凌风羞愧万分。 明明有他在,却还让段大小姐一个女人去做这些事情,他可真是丢了王爷的脸! 而秦昊也觉得有些尴尬,他虽是习惯了被人照顾,但被段南歌照顾就十分不妥了。 唯一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就是公孙月:“大小姐快来,里面还有个隔间,我们到那里去,不跟这群男人在一起!” 一群男人顿时望天的望天,瞅地的瞅地,个个面上都带着红,更尴尬了。 这该死的天,好好的下什么雨啊! 第五十六章 他可能是个假五爷 九个人分两间屋,男人们在破庙里转了一圈却没能找到干柴,索性就拆了门窗当场劈成柴火,给段南歌和公孙月两个姑娘家单独燃起一堆火,余下的就都放在男人们那边,生起两堆火。所幸这个季节的衣裳都十分轻薄,架在火堆旁烤一会儿就干透了。 重新穿戴整齐,方明学就站在破庙的门口东张西望,一看就是半个时辰。 易峥好奇,就凑到了方明学身边,跟方明学并肩站着:“方大人在看什么?” 方明学抬手指向远方,故作深沉道:“看这山势。” “山势?”易峥挑眉,“那方大人可看出些什么了?” “……什么都没有。”方明学的手瞬间就垂了下去,人也变得丧气了。 师父的《地域志》里对山河的描述已经十分详细了,可他学艺不精,看了半天也没认出这是哪一座山。 易峥觉得方明学这丧气的模样有些好笑,但想想又觉得笑出声不太厚道,于是易峥憋住了笑,只似安慰又似鼓励地拍了拍方明学的肩膀,识相地回到了火堆旁。 见易峥回来,蒙信就撞了撞易峥的肩膀,悄悄问易峥道:“方大人看出这座山叫什么名字了没有?” 这个方明学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一路上看山看水看村落,总是想通过肉眼所见来辨认出这些山河的名字,遗憾的是,方明学一次都没成功过,倒是他们大小姐能把那些山河村落的名字说出个十有八九。 易峥摇摇头,一脸无奈。 蒙信轻笑一声:“得,别管他了。我方才在这破庙里找到两套蓑衣,出去找点儿吃的?” 之前买的干粮都被雨水淋湿不能吃,可总也不能让大小姐饿肚子吧? 易峥的眼神一亮,偷偷问道:“大小姐呢?” 外出觅食这种事情不能让大小姐知道,不然大小姐比他们还积极,害得他们这一路走来都没有用武之地。 蒙信指了指身后,低声道:“跟公孙 月在一起呢。” “那走!”说着,易峥和蒙信给云飞使了个眼色,然后就带上蓑衣,偷偷摸摸地溜出了破庙。 这一路上同样很少发挥本领的凌风见状也跟了上去。 等这三个人的身影消失在瓢泼大雨中,在里间的段南歌突然走了出来,望着三个人消失的方向,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他们出去找吃的了?” 听到声音,余下的人齐齐看向段南歌。 “我的大小姐,你可别再抢他们的活干了,”秦渊拉着段南歌的衣袖将段南歌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爷瞧易峥和蒙信都要开始怀疑人生了。” 段南歌撇撇嘴,老老实实地坐在秦渊身边:“我这不是放他们去了嘛。” 见段南歌在秦渊身边坐下,秦昊的眼神微闪。 同行五日,他总算是知道父皇和母妃为什么都说他只看到表象,却没有静下心来仔细观察内在。 段南歌这人,体弱多病是真的,但若论及心性、心胸、身手、见识、谋略,那段南歌就绝非寻常女子所能比的,她并不是那种需要躲在男人身后的柔弱娇女,即便身体柔弱,她的心也足以支撑她让她与男人比肩而立,而这样的女人,原本是他心之所往,只可惜他发现得太晚了。 父皇和母妃说得对,若他没有那么骄傲、若他没有那么浮躁,那他就会耐心地花一些时间去了解真正的段南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段南歌的表象蒙蔽,然后又在发现段南歌的内在后追悔莫及。 察觉到秦昊的视线,秦渊的眼中冷光一闪,微微挪动身体就完全挡住了秦昊窥视段南歌的视线,也让秦昊整个人从段南歌的视线范围内消失。 注意到秦渊的动作,秦昊冷眼看着秦渊的背影,却分辨不出秦渊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眼神一沉,秦昊索性主动开口问段南歌道:“段大小姐的刀法是跟国公爷学的?” “嗯?”听到问题,段南歌探 头看向秦昊,“刀法吗?那可不是跟国公爷学的。” 秦渊的眉心一蹙,抢在秦昊前面问道:“那你是跟谁学的?爷瞧你那套刀法精妙得很啊,教你的那人必定是位高人。” “高人?”段南歌思忖片刻,轻笑出声,“勉强算是吧。” “方便介绍给本王认识吗?”这一次话说得比较快的是秦昊。 “不太方便,”那可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她要怎么介绍给秦昊?“那人性情古怪,教了我刀法之后就再没出现过,我倒是也想知道怎么才能找到他。” “那怕什么?”秦渊得意道,“跟爷说说他是长什么样子的、哪里人、都做过些什么,只要给爷一点儿信息,爷保准把人给你找到!” 首先,这个人必须得存在于世。从天香楼的调查来看,这妖女在国公府里生活的十年里,可从没跟外人接触过。妖女小的时候的确是跟段国公习过武,但她的刀法和拳脚功夫绝对不可能是段国公教的。可若不是段国公,那又会是谁呢?总不能是这妖女自学成才的吧? “这就不用了,”将下巴抵在膝盖上,段南歌浅浅一笑,“有缘的话,总会相见,若没有那个缘分,又何必强求?” 那可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再见到的人了。 想到这里,段南歌的眼神一暗,素来肆意张扬的眉眼间竟也染上了些许失落。 将段南歌这副神情看得清清楚楚,秦渊一怔,顿时就觉得心疼,长臂一伸就将段南歌搂进怀里,语气轻挑地说道:“缘分这东西的确很重要,有缘无分不行,有分无缘也不行,爷觉得爷跟大小姐就很有缘分,指不定这辈子都能一直在一起,大小姐你说呢?” 眉梢一抖,段南歌偏头看向秦渊戴着人皮面具的脸,那张纯金的面具终究是因为太过碍事而被秦渊所抛弃,如今覆在秦渊脸上的正是上元节那日用过的人皮面具,五官端正,瞧着有股子 书卷气,跟秦渊肆意嚣张的气质完全不符,于是看起来就有了几分不伦不类的味道。 “唉……”段南歌收回视线,叹息一声。 “大小姐为什么叹气?”秦渊不解地看着段南歌。 “我在想……”段南歌又瞄了秦渊一眼,再叹息一声,“你怎么长得这么丑。” “噗!”云飞赶忙捂住嘴,背过身去靠在墙上,憋笑憋得太难过就只能锤墙发泄。 秦昊也别开头,干咳了两声,可高高扬起的嘴角却泄露了他在偷笑的事实。 “……哪里丑了?!”愣了好一会儿,秦渊才不满地嚷嚷起来,“爷给你那张人皮面具呢?你拿出来好好比对一下,爷可是特地挑了一对最有夫妻相的,怎么可能会丑?!” “所以说,那张也丑,丑到心痛,完全不想戴,”甩开秦渊的胳膊,段南歌一边调侃秦渊,一边站起来远离秦渊,“廖氏也做成衣和首饰一类的生意吧?廖五爷你可千万别对人家设计出的样式指手画脚,不然货品卖不出去,廖氏上下可就要喝西北风了。” 额角的青筋一突突,秦渊站起来就去追段南歌:“段南歌你别跑!给爷站住!竟然敢质疑爷的眼光,你过来,爷要跟你好生说道说道!” 段南歌笑着跑得更远:“我跟丑的人无话可说。” 秦渊哭笑不得:“作为段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你这样肤浅会给国公府抹黑的,过来,让爷教你点儿有内涵的事情。” 以秦渊的速度,要追上段南歌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是平日里的段南歌丝毫没有少女的天真活泼、俏皮好动,难得段南歌有心嬉闹,秦渊怎么可能不奉陪?于是两个人就这样一边斗嘴一边在破庙的屋子里你追我赶地绕着圈,幼稚得让人发笑。 然而秦昊却笑不出来。 眼尖地望见凌风三人正冒着雨跑回来,秦昊想都没想就站了起来,大步流星地走向破庙的门口,看起来只 是十分随意地走过去,却时机刚好地横插进段南歌和秦渊中间,挡在了秦渊追赶段南歌的去路。 秦渊眉梢一挑,停住了脚。 无视秦渊探究的视线,秦昊僵着脖子望着外面,干巴巴地说道:“易峥他们回来了。” “是吗?”秦渊低笑一声,跟着望向外面,“还真的回来了,楚王爷眼神不错啊。” 这话说完,秦渊脚步一错就绕到了段南歌的另一边,手肘一抬就搭在了段南歌的肩膀上,痞里痞气地歪了身子靠在段南歌肩上,俨然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你猜他们会带什么回来?爷觉得一准不会有野味。” “赌什么?”段南歌偏头,笑盈盈地看着秦渊。 秦渊笑眯眯地反问道:“你想赌什么?” 段南歌不假思索道:“我若赢了,你当场把你这人皮面具摘下来。” 秦渊一怔,扭头就走,一边走一边冲云飞吆喝道:“云飞啊,易峥他们回来了,你往那火里添点儿柴火。” 段南歌咋舌,小声嘀咕道:“有本事今儿晚上别睡,不然我非把你那层皮扒下来不可!” 看了看秦渊,再看看段南歌,秦昊似不经意似的低声说道:“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他真的是廖五爷吗?” “嗯?”段南歌一愣,转头看向秦昊,“你的意思是……他是假的?” 她倒从没想过这个可能。 秦昊摇了摇头,淡淡笑道:“不是,本王就随口那么一说,廖家家大业大,廖家的家主也不是随便就能冒充得了的,他兴许只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比如?”段南歌颇感兴趣地挑了挑眉梢。 “比如……长得丑?” “噗!”段南歌喷笑出声,“你也学会开玩笑了啊,不错不错。” 嘴上说着不错,可段南歌那欢快的笑容却已经有所收敛,摇头晃脑地叹息一声,搞得秦昊一头雾水,然而不等秦昊问,段南歌就迈开脚步,晃晃悠悠地走了。 第五十七章 爷乐意 夜已深,安排好轮流守夜的顺序之后,一行人就纷纷睡下,除了头一个守夜的蒙信,秦昊和秦渊两个人也都没有睡。 “还不睡?”出乎意料,竟是秦昊率先开口打破了三个男人之间的沉默,而他的这句话正是问秦渊的。 秦渊扬了扬嘴角,懒洋洋地反问道:“王爷您不也没睡吗?” 秦昊抿嘴。 他能说他是因为见廖五爷没睡所以才没睡的吗?这话自然是不能说。 “你有心事?”秦昊又问道。 “心事?”秦渊笑着瞄了一眼睡着的段南歌,“心事没有,只是有点事罢了。” “什么事?”秦昊追问。 秦渊狐疑地看向秦昊,终于是觉出不对劲儿来了:“王爷您今儿晚上的问题有点儿多啊,您突然这么关心爷,爷很是心慌啊。” 相处五日,秦昊多少已经习惯了秦渊不正经的腔调,此时就当成是没听见,换了问题又问道:“郁水发了洪灾,如今的岭南怕是满目疮痍,你在这个时候只身南下前往岭南,是要做什么?做死人的生意吗?” “爷除了做生意,还能去做什么?”秦渊摊摊手,一副“我很柔弱”的模样,“不知道王爷您对死人的生意存有什么样的偏见,但对爷来说,生意便是生意,能赚钱就好。” “奸商无良。”秦昊冷哼一声。 “好说好说。”秦渊对这个讽刺毫不在意,转眼看了看段南歌就站了起来。 “你做什么去?”秦昊紧盯着秦渊。 秦渊不答,只慢悠悠地走到段南歌身边,拉起被段南歌踢掉的外衫,给段南歌重新盖好。 五日来这是他们第二次露宿野外,前一次他偶然瞧见妖女睡到半夜就踢飞了盖在身上的外衫,今夜下着雨,他怕妖女还会踢被子,只好等一等,没想到还真让他给等 着了。看来踢被子是妖女的一个坏习惯啊。 摸着段南歌的头宠溺一笑,秦渊扭头望了望外面势头不减的瓢泼大雨,沉吟片刻还是将段南歌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秦昊猛地站起来,冷着脸看着秦渊。 秦渊无奈:“这雨怕是要下上一整夜,爷送她去里面。” 秦昊这么紧张做什么?这天儿、这地儿、这么些人,他还能干什么? 秦昊蹙眉:“这里安全。” 这是他们之前讨论出的结果,整座破庙里面,只有这一处大殿最为宽敞,殿内没有多余的摆设,更藏不了什么人,不管是有刺客还是有野兽,只要踏进来,他们一眼就能看见,因此他们才没让段南歌和公孙月两个女人单独睡到别处。 秦渊翻了个白眼:“这里安全是安全,但挡不住风,今夜风大雨大,若真让她在这儿吹上一夜,那明儿一早她一准要病。王爷您并不知道她的身体虚弱到什么程度吧?” 被秦渊说中,秦昊的面色一僵,随即不服气地反问道:“那你就知道?” “爷自然知道。”秦渊得意一笑,再不理秦昊,抱着段南歌就从大殿后的一道小门钻了出去。 看着秦渊理所当然地将段南歌抱走,秦昊心里别扭,犹豫再三还是跟了上去。 知道秦昊跟在后面,秦渊也没理他,等寻到个干净的小屋子,秦渊反倒使唤起秦昊来了。 “王爷,劳烦您去找点儿干草什么的过来,尽量多一些。” 秦昊一怔,难以置信地瞪着秦渊:“你让本王去?” 秦渊努努嘴,十分无奈地说道:“爷腾不出手啊,不然爷哪儿敢使唤王爷您?” 不甘心地瞪了秦渊一眼,再看看熟睡的段南歌和房间里冰冷的石板地,秦昊冷哼一声,转身离开,找干草去了。 望着秦 昊的背影,秦渊低声问道:“你说,若他刚回京时就对你这般上心,你是不是就不会悔婚了?” 秦昊这人还真是出乎意料的孩子气,之前只从别人口中听了有关妖女的传言,他就觉得妖女不好,对妖女百般嫌弃,结果这几日发现妖女的好了,他又贴了上来,就这样的心性,他也配继承段国公的战神之名?这名声怕是在贤妃的策划下吹嘘出来的吧。 “熟睡”的段南歌没有睁开眼睛,只梦呓一般嘟囔道:“不管他待我如何,我都不会履行婚约。” “为什么?”秦渊不解。 段南歌睁开眼睛,同样是满眼不解:“为什么说得好像我想嫁给他才是正常的?” “本来就是啊,”秦渊茫然地眨眨眼,“你看他是楚王,身份尊贵,高人一等,样貌上乘,气度不凡,且文武双全,这怎么看都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上佳人选啊。” 段南歌顿时就翻了个白眼:“我自己就是身份尊贵、高人一等、样貌上乘、气度不凡且文武双全,我把自己的终生托付给我自己不就行了?为什么非得选他?” 这什么歪理?秦渊摇头失笑,随即又想到什么,问段南歌道:“你既然醒了,还赖在爷身上做什么?” 段南歌理直气壮道:“还不都是你们把我吵醒。” 听到秦昊返回的脚步声,段南歌赶忙闭上眼睛,脑袋一偏就靠在秦渊的身上继续“熟睡”。 秦渊的嘴角一抽,无奈至极。 这妖女是不是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他可是个对她存有非分之想的男人啊!妖女真是太相信他的人品了,让他都不好意思辜负妖女的信任了。 秦昊抱着一堆干草进来,将干草仍在地上后还细心地整理一番,铺得平整了之后才起身看向秦渊。 “好了。” “多谢。”下意识地道了声谢,秦渊就小心翼翼地将段南歌放在了干草堆上。 秦昊一怔,沉着脸说道:“本王为她做的事情,不需要你来道谢。” 听到秦昊这话,秦渊也是一愣,瞄了眼装睡的段南歌,秦渊对秦昊说道:“如今王爷您与段大小姐的婚约已经解除,陛下也已经下旨给王爷您赐了婚,王爷您现在才有了这份心,是不是有些晚了?” 秦昊的眼神一凛,冷声道:“这与你无关。” 秦渊站起来,转身直面秦昊,同样是面冷如霜:“之前王爷你的所做作为就已经让段大小姐饱受非议,你究竟是要将段大小姐陷于何种境地才肯满意?这件事的确是与爷无关,但爷今儿就告诉你,她段南歌的事情,爷管定了!你若再敢让她的声名受损,爷必会让你知道什么叫身败名裂!” “你!”秦昊震惊地看着秦渊,“你这是要与本王做对?” “是又如何?”冷冷一笑,秦渊分毫不惧,“爷今儿就把话撂下,往后,他段国公府的事情就是我廖氏的事情,谁敢伤及国公府一分,爷便让他百倍偿还!” “就凭你?”秦昊不屑地冷哼一声。 “就凭爷!王爷若是不信这个邪,大可以试试,爷会大方地让你瞧瞧被奉为天宋第一富商的廖氏究竟有多大能耐!” 秦昊蹙眉,指着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的段南歌,问秦渊道:“你这是要为了她赔上整个廖氏?” “爷乐意!” 秦渊这任性的回答堵得秦昊无话可话,只能愤愤地瞪着秦渊:“本王就看看你会为她付出多少!” 话说完,秦昊就愤然离去。 望着秦昊怒气冲冲的背影,秦渊一脸得意:“怎么样大小姐?感动吗?高兴吗?” 话音落,秦渊转身,嬉皮笑脸地看着 段南歌。 段南歌抽了抽嘴角,翻个身继续睡。 秦渊不满,凑过去蹲在段南歌身后,用折扇戳着段南歌的后背:“喂喂,爷方才可是在跟楚王叫板,爷这样英勇无畏,你给点反应啊!” 段南歌无奈,口齿不清地敷衍道:“好好好,你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神勇威武、天下无敌、谦虚好学、不耻下问、知识渊博、才高八斗……” 秦渊的嘴角一抽,伸手就捂住了段南歌的嘴:“爷错了,爷不打扰你,你继续睡,继续睡。” 嘴角微扬,段南歌闭上了嘴,继续睡。 秦渊摇头失笑,顺势坐在了段南歌身边。 希望他今日提醒了之后,秦昊能规矩一些,别再打妖女的主意。他现在可是连妖女的心都还没笼络到,可没那个余力去对付情敌。 转头看看段南歌恬静的睡脸,秦渊又美滋滋地咧嘴笑了。 暂时来看,妖女对他比对秦昊亲近一些。 秦渊守在段南歌身边,一个人东想西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直到次日清晨,秦渊才被一声尖叫吵醒。 “啊!天啊!” 听到这一声尖叫,秦渊和段南歌齐齐睁开眼睛,起身的同时一个动作利落地摸出了折扇,一个当即就从靴子里抽出匕首,可当看清周遭的情况时,两人一脸茫然。 周围没有嘈杂的打斗声,甚至感受不到杀气,唯有公孙月站在小屋门口,一脸惊恐地看着屋子里,准确地说是看着段南歌和秦渊。 “怎么了?”段南歌眨眨眼,不解地问公孙月。 “呃……”公孙月一阵尴尬,“没,没什么。” 她本是看到廖五爷搂着段大小姐睡在地上,这才因为过于震惊而尖叫一声,没想到这两个人竟是这样的反应,倒是让她不好意思将自己的大惊小怪说出口了。 第五十八章 爷输了 “没什么你喊什么?”秦渊不放心地出门东张西望地看了一阵,确定没有什么危险之后才收起了折扇,狐疑地看着公孙月。 “就五爷你跟大小姐……”公孙月的视线在秦渊和段南歌之间打了个转,但这话到底还是没说出口,“我就随便喊喊,五爷你管得着吗?” 斜了秦渊一眼,公孙月笑容甜美地看向段南歌:“大小姐,易峥他们已经准备好早饭了,我是特地来叫大小姐的。” “啊……哦。”段南歌也收起了匕首,还有些搞不清状况。 秦渊突然在公孙月的脑门上弹了一记,不满道:“明明爷跟你比较熟,而且还是爷介绍你去的国公府,你怎么对大小姐比对爷还好?” 公孙月揉着额头,瞪着秦渊道:“你廖五爷身边美女如云,哪还轮得到我巴巴地对你好?” “胡说!”瞄了段南歌一眼,秦渊狠瞪公孙月一眼,“爷可是个洁身自好的人。” “别胡扯了,”公孙月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就天香楼里那些……” “喂!”秦渊一把捂住了公孙月的嘴,“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爷缝了你的嘴?” 公孙月跟秦渊认识都快十年了,才不怕秦渊,于是张嘴就在秦渊的手指头上咬了一口,疼得秦渊立刻松开了手,公孙月就一溜烟儿地跑到段南歌身边去了。 “大小姐你看,五爷心虚了!” “你这臭丫头,给爷过来!”秦渊扑过去就要抓走公孙月。 “傻子才过去!”公孙月把段南歌当成挡箭牌,跟秦渊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段南歌被公孙月拉着左转右转的,一时之间也无计可施:“你们两个别闹了。” “听见没?你大小姐让你别闹了,乖乖到爷这边儿来。”秦渊还故意奸笑两声,一副地痞上身的模样。 “大小姐说的是你!”公孙月突然从背后推了段南歌一下,将段南 歌直接推进了秦渊怀里,然后就大笑着跑了出去,“笨蛋,你抓不着我!” 话音落,公孙月一溜烟儿跑了个没影。 “这臭丫头!”干得漂亮! 顺势抱住段南歌,秦渊笑得见眉不见眼。 段南歌无辜又无奈,推开了秦渊,就揉了揉自己被秦渊胸膛撞疼的鼻子:“你跟公孙月很熟?” “嗯,”自知不能做得太明显,于是段南歌一推,秦渊就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段南歌,“爷跟她师父有些交情,自然就认识了那个臭丫头。” “她说她师父是神医。”在段南歌的认知里,神医多半是性情古怪的高冷人物,就廖五爷这种不正经的人,还能跟神医有交情? “嗯,的确是神医,大陆第一神医,”就是那个怪老头当年救了他的命,“公孙月是神医最得意的关门弟子,得神医真传,是神医属意的继承人,日后说不定能继承神医衣钵。” 正往外走的段南歌立刻停下了脚步,扭头看着秦渊,神色微妙:“神医的继承人来给我做医女?这样……不好吧?” 她只是想要个普通的医女而已,神医的真传弟子什么的,她用得起吗? “没什么不好的,”秦渊笑笑,“你也瞧见了,那丫头医术高明,但毕竟年少,阅历不足,神医也担心她日后不能独当一面,只是一直找不到值得信赖的人带她出来长长见识,正好你说要找个医女,爷就觉得这机会不错,刚好可以让你们两个各取所需。” “但比起我,五爷你带她走南闯北不是更合适吗?”段南歌不解。 “不行不行,”秦渊摇头晃脑地说道,“爷是天宋第一富商,那可是富可敌国,不知道有多少人嫉恨着爷。公孙月可是要做神医的人,万一因为爷的身边杀戮太多而失了仁心,那爷可没办法向神医交代了。” “那你觉得我的身边就很安全?”段南歌挑 眉。 她可是段国公最心疼的女儿,周围也是杀机四伏的好吗? 秦渊看着段南歌,眼中柔光闪动:“可你跟爷是不一样的。” 段南歌的眼神一闪:“被太瞧不起你自己,至少你还会为公孙月考虑,也会没脸没皮地逗我开心。” 秦渊微怔,旋即扬起了嘴角,向段南歌抱怨道:“没脸没皮这个词是多余的!” “不不不,”段南歌故意逗秦渊道,“这个词才是关键。” “大小姐,爷发现你的嘴好毒,而且只针对爷。”秦渊一脸委屈地看着段南歌。 “嗯,”段南歌坦然地点头,“因为五爷可爱,深得本小姐喜爱。” “……那爷还真是谢谢你。”他想要的并不是这种喜爱。 “不客气。”段南歌粲然一笑。 “……你脸皮真厚。” “彼此彼此。”段南歌毫不在意。 “……爷认输。” “承让承让。” 秦渊耷拉下脑袋,垂头丧气地吃早饭去了。 头一次见秦渊的这副模样,公孙月绕到段南歌身边,好奇地问段南歌道:“大小姐,五爷怎么垂头丧气的?莫不是被大小姐你嫌弃了?” “没有啊,”段南歌摇摇头,“他只是脸皮没我厚而已。” “……啊?”公孙月眨眨眼,不解地看着段南歌。 然而段南歌却没有给公孙月解释,吃饱之后,一行人就再次启程,继续南下。 下了一夜的暴雨终于在黎明前停歇下来,雨后的山林里满地泥泞,一行九人只能牵着马在山林中行走,可眼看着就要离开这座山林时,走在最前面的蒙信却突然停下了脚步,紧接着一行人纷纷停下。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停下?”方明学不解。 段南歌淡然笑道:“方大人不必惊慌,只是发生了点儿意料之中的意外罢了。易峥、蒙信、云飞,照顾好方大人和公孙月,还有我们的马。” 蒙信挠挠头,有些 不满地说道:“为什么又是我们三个?” “怎么?”段南歌扭头看向蒙信。 蒙信哭笑不得地说道:“大小姐,您也让我们活动活动啊。” 这一路上不管是打猎还是遇到野兽攻击,都被大小姐亲手解决了,他们三个从出发那日开始主要任务就是保护方大人、公孙月和马,好不容易碰上一次伏击暗杀,大小姐还是不让他们动手,这若是让国公爷知道了,非剥了他们的皮不可!天知道临行前国公爷给他们的吩咐是不许大小姐动手,做侍卫做到他们这个份儿上,也真是无人能及了。 段南歌耸肩,退到方明学身前:“那就交给你们了。” 见状,秦渊嬉笑道:“那不如爷也休息一下吧。” 说着,秦渊还真的就退到段南歌身边,懒洋洋地歪靠在一匹马的背上:“刚好昨夜没睡饱,让爷再补个眠。” “没睡好?”周围的人全都看向秦渊。 “可不,”秦渊趴在马背上,笑眯眯地看着段南歌,“大小姐的睡脸太可爱,爷一不小心就看了一宿。” 众人嘴角一抽,纷纷移开了视线。 这廖五爷太轻浮了,轻浮过头了。 而段南歌的神情中丝毫不见羞涩或者尴尬,反倒是泰然自若地回了一句:“过奖。” 秦渊无趣地撇撇嘴。 从相识到现在,他似乎还没见过妖女脸红羞涩的样子,他都说得这么露骨了,怎么还是没用? 见一行人突然停下闲聊起来,隐在暗处的人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们受命埋伏在这里,准备杀这一行人一个措手不及,谁知这一行人突然停下,反倒是让他们措手不及。现在怎么办?继续埋伏着,还是直接杀出去? “杀!”领头人突然大喝一声,隐在暗处的五十余人立刻窜了出来,奔向段南歌一行。 “呦,出来了。”秦渊笑呵呵地说道。 “大概是慌了。”段南歌 也靠在了一旁的马匹上,惬意无比地看着突然开始的混战。 “明明是个不错的策略。”秦渊颇为遗憾地摇摇头。 昨夜大雨,本是搞暗杀的最佳时机,因此他们也警惕地防备着,显然这些人也十分清楚其中门道,于是反其道而行之,放弃了昨夜的最佳时机,反倒选在了雨夜后的清晨,这个他们以为危机已过必然会放松一些的清晨。 可惜了,他们这一群人里,除了方明学和公孙月,其余人对杀气的感知都是一等一的,连妖女都莫名其妙地十分敏锐。 “是啊,可惜了。”段南歌也跟着惋惜起来。 公孙月的嘴角一抽,指着那一堆前来刺杀的人说道:“五爷、大小姐,若我没记错的话,这些人是来杀我们的吧?你们两个竟然为他们的失败感到惋惜?” 段南歌看着公孙月,眉眼带笑地说道:“他们都已经要死了,就多同情他们一下嘛。” “他们会死吗?”方明学咽了口口水,怯怯地问段南歌。 段南歌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会啊。” “这样啊,”方明学长舒了一口气,好像突然就不害怕了,“会死就好,会死就好。” 公孙月的眼角一抽,问方明学道:“哪里好?” 方明学憨厚地笑道:“他们会死,我们就不会死了啊。” “她说你就信?”公孙月指着段南歌问方明学。 “信啊,”方明学不假思索地点头,“段大小姐说的,一准不会错。” 公孙月愕然:“大小姐,这家伙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信徒了?” 段南歌耸耸肩,以示无辜。 秦渊趴在马背上,长叹一声:“唉,情敌又多了。” 不远处的秦昊正被十几名刺客缠住,偏头往段南歌这边一看,就见这边的四个人有说有笑,高兴得不得了。 秦昊额角的青筋一突突,顿时怒吼一声:“谁让你们在那边打情骂俏了?过来帮忙!” 第五十九章 五爷行不行? 一听到秦昊的怒吼,秦渊就懒洋洋地回道:“为什么啊?不是说让爷跟大小姐休息的吗?” “让段大小姐休息,没让你休息!”秦昊旋身一剑,同时斩杀两名刺客。 “可是大小姐不在爷没什么干劲啊。”秦渊像模像样地打了个哈欠,趴在马背上要睡着了似的。 秦昊气得肝疼。 盯着秦昊手上的剑看了看,秦渊又哀怨地看向段南歌,自言自语似的道:“青霜剑啊,爷也想要。” 段南歌的嘴角一抽,懒得理秦渊。 “大、大小姐,”方明学突然往段南歌的身边靠了靠,害怕得声音都发抖了,“我怎么觉得形势不对啊,易峥他们,顶不顶得住啊?” “顶不住,怎么可能顶得住。”段南歌说得轻松,那眉眼带笑的样子仿佛只是在说今天的天气真好一般。 “顶、顶不住?”方明学霎时间就白了脸,原本就有些发抖的声音这下彻底变了调。 秦渊嘴角一样,颇有些自得地说道:“易峥和蒙信两个人加起来都比不上爷,那个云飞倒是不错,不愧是萧青一手调教出来的,可惜,比萧青还是差远了。” “知道你还不快过来!”秦昊忍无可忍,干脆冲过来扯住秦渊的衣裳就把秦渊给拖走了。 “诶?”秦渊一脸的不情愿,“爷明明是怕大小姐旅途寂寞才来陪大小姐的,怎么就变成苦力了?爷只是个柔弱的商人,你堂堂战神楚王,好意思让爷来帮忙吗?” “少废话了!本王给你个机会在段大小姐面前展现英姿,你该感谢本王!”秦昊狠瞪秦渊一眼。 “英姿?”秦渊的脚步一错,将一名刺客带到秦昊面前,他却绕到了秦昊身后躲了起来,“这就不必了吧?爷这身手在大小姐面前就是班门弄斧,何必呢?” “你!”一剑刺穿面前 刺客的心脏,秦昊气得不行。 就在秦昊觉得今天他要么就是被刺客捅死、要么就是被秦渊气死的时候,段南歌温软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宛如天籁。 “五爷,你能不能行啊?咱们还要赶路呢。” “行!”刷的一声打开折扇,秦渊的身形一晃就从秦昊身边离开,眨眼间就出现在十几步远的易峥面前,折扇一转就轻松割破一名刺客的脖子,“给爷半刻钟!” 接下来的半刻钟,秦渊一阵风似的在刺客间游走,所过之处鲜血四溅,几乎是一招一条命,绝不会留下活口,半刻钟的时间一到,最后一名刺客也绝了生气,栽倒在地,而秦渊已经回到段南歌身边,讨赏似的谄笑着。 “大小姐还满意吗?” 总觉得秦渊这模样像是只大型犬,段南歌便抬手拍了拍秦渊的头顶,甜甜一笑:“做的不错,赏你根骨头?” 秦渊登时垮了脸,哀怨地看着段南歌,逗得段南歌开怀大笑。 “段大小姐最好再给他栓个链子!”秦昊气得恶狠狠地瞪着秦渊。 秦渊一乐,看着秦昊笑得意味深长:“呦,楚王爷还有这种癖好呢?真是人不可貌相。” 秦昊额角的青筋猛突突,气得牵上马就往山下走去。 他不想再跟廖五爷说话了,这人跟秦渊一样让人生厌! 终于走出山林回到官道,一行人却被官道上的热闹景象给吓了一跳,只见宽阔的官道上满是衣衫褴褛的人,经过一夜暴雨的洗礼,每个人都湿了个透,看起来更加狼狈。 “怎么这么多人?”方明学惊愕不已。 “他们应该都是从郁水沿岸逃过来的灾民。”蒙信双拳紧握,望着人群中蹒跚的老人和哭闹不止的孩童,满目愤懑。 “难民?”方明学摇头,“这不可能!被洪水淹没的只有郁水沿岸, 依照天宋吏部拟定的处理办法,这些灾民应该被就近的未受灾地区收容,怎么可能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易峥叹息一声,满心悲恸地说道:“可是从来就没有哪个城镇愿意收容这些灾民,他们总是被拒之门外,不得不走更远的路,寻一处栖身之所。可通常他们都撑不到那个时候,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死在路上。” 尤其老天不仁,昨夜下了那样一场暴雨,这些灾民若再不能得到妥善的处置,怕有个三四成的人要因病往死。 “这、那些地方官怎么可以这样!”方明学立刻看向段南歌,“大小姐,我们一定要救他们!” 不等段南歌回复方明学,秦昊就沉声吩咐凌风道:“凌风,去拦住他们,带他们往回走,我们就近选一个城镇安置他们。” “是!”凌风二话不说,骑着马就冲了出去。 段南歌张口想要拦住凌风,却被秦渊抓住了手。 “让他去吧。”秦渊的声音难得低沉而稳重,但段南歌却从中听出了几分无奈和悲凉。 秦昊需要的是学习,而非教导,有些事情亲身经历过后才会记忆深刻。 段南歌暗叹一口气,到底是没说什么。 但即便段南歌不说,不代表她所预料到的事情不会发生。凌风骑着马奔到人潮的最前面,直接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信誓旦旦地向灾民们保证他们的安全,并要求他们与他一道沿原路返回。然而,短暂的沉默之后所爆发的是灾民们的不信任和怨怒,比起从未见过面的楚王的承诺,他们更相信那些地方官的无良。 一个在京城里养尊处优的王爷知道什么?他将他们带回去之后又能怎样?只要州牧大人给他好处,这位王爷就该跟其他京官一样忘记了他们的存在,任他们再次被驱逐,任他们自 生自灭。 王爷,那可是比其他京官更加尊贵的存在,这样尊贵的人又怎么会在意他们这些寻常百姓的死活,不过就是做做样子罢了,他们还不如依靠自己,说不定老天心血来潮发了慈悲,就能让他们寻出一条活路来。 而且突然就冒出一个人来说他是楚王亲随,他们凭什么相信?真当他们什么都不懂吗?灾民们越说越气、越想越气,甚至有人觉得破口大骂已经无法泄愤,捡起路边的石头就砸向凌风。 凌风意气风发地出去,灰头土脸地回来。 “王爷,他们……”看着秦昊,凌风懊恼极了。 秦昊怔愣地望着继续向前的灾民队伍,看着那些神情或悲痛或绝望的人们,秦昊低声道:“他们不信本王。” “他们为什么要相信你?”秦渊望着人群,眸光深沉,“你曾为他们做过什么可以换取他们信任的事情吗?” “本王曾上阵杀敌,解国之危难。”秦昊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秦渊。 秦渊也转头看向秦昊,嘴角微扬:“那又如何?这里是岭南,与西北边疆相距甚远,你的胜利,与他们何干?” “国若破,家何在?”秦昊眉心紧蹙,显然是非常不喜欢秦渊的这个说法。 秦渊嗤笑一声:“王爷可真是深明大义,但他们只是普通百姓,他们只看得到眼前,他们只要家在。” 秦昊沉默下来。 方明学左看看右看看,急得满头大汗:“这个问题能不能稍后再考虑?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就让这些灾民继续走下去吗?若下一个城镇还不肯收留他们呢?” 方明学这么一问,易峥几人的视线就在秦昊、秦渊和段南歌之间来来回回。 秦昊想不出办法,虽心有不甘,却只能看向秦渊和段南歌。 秦渊眉眼一转,嬉皮笑脸地看向段南歌 :“你喜欢哪座城镇?” 段南歌嘴角一扬,淡笑道:“梧州苍梧城。” 秦渊一怔,狐疑地问段南歌道:“这样都能听懂爷在说什么,大小姐你会不会太了解爷了?” 段南歌白了秦渊一眼:“别贫,快滚,办不成就把你扔进郁水。” “这么狠?”秦渊撇嘴,“爷水性不好。” “那就加油吧。”段南歌假笑着拍了拍秦渊的肩膀。 “爷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狠心的女人,”秦渊摇头叹息,“得了,爷这就去想办法将他们带回苍梧城,苍梧城那边的布置就交给你们了。” 话音落,秦渊牵着马踏上官道,而后跃身上马,转而北上。 方明学突然猛地一拍巴掌,十分崇拜地看着段南歌:“苍梧城好!” 被方明学的一惊一乍吓到,所有人都看了过去,易峥好笑地问方明学道:“方大人为什么觉得苍梧城好?” 方明学兴致勃勃地说道:“苍梧城地处梧州,属灾区范围,但地势颇高,离郁水水岸较远,是灾区中相对安全的地方,咱们晚来了大半个月,汛期已经快过了,这会儿的苍梧城应该十分安全。” “大半个月……”秦昊的眼神一暗,不由地看向段南歌,就见段南歌也是一脸凝重。 大半个月,对他们来说如白驹过隙,可这大半个月过去,灾区会变成什么样?父皇虽在收到岭南上呈的折子之后就命暗影卫快马加鞭送了圣旨到岭南,命令岭南一众官吏全力救灾,可真正听命行事的能有几人?这么多的灾民北上求生,地方官的态度已经显而易见,那么又有多少人是因为地方官的自私自利而无辜枉死? “我们也走,去宜州天节军大营!”话音落,秦昊跃身上马,马鞭一甩就奔了出去。 段南歌一愣,随即展颜微笑,紧随而去。 第六十章 楚王的脑子不好使 宜州天节军大营,气氛祥和,兵将同乐,段南歌一行才刚来到大营门口,就听到了从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 段南歌的嘴角微扬,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扫了眼守在营门口几名懒散的士兵,段南歌的眼神微冷:“看来天节军的将军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掐指一算觉得王爷您要来,就特地给您准备了接风宴。” 秦昊冷哼道:“那本王还真是感谢他!” 守门的士兵这会儿才看到骑马立在营门前的一行人,立刻提着长矛,歪歪扭扭地走了过来:“你们什么人啊?不知道这什么地方吗?这里可是天节军的驻扎营地,不是你们能来的地方,快走快走。” 秦昊的脸色一沉,冷着脸看着这名士兵:“本王倒是不知道天宋境内,有什么地方是本王去不得的!” 秦昊话音刚落,凌风就打马上前一步,掏出了楚王的令牌厉声喝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位可是当朝楚王,还不快让你们将军出来!” “啊?楚王?”那士兵凑上前去仔细看了看那块令牌,却一脸迷茫,显然是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我说兄弟,你可别瞎扯了,楚王是什么人?那可是皇子!皇子你懂不?那种身份尊贵的人,怎么可能会来我们岭南这破地方?而且兄弟你八成是不知道吧,咱们岭南正闹水灾呢,他楚王放着京城的荣华富贵不享,怎么可能跑到这儿来受罪,又不是脑子不好使。” 说着,那士兵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说道:“你们赶紧走,我就当今儿没见过你们,不然我禀报了将军,你们这一群冒充皇亲国戚的人可是要被杀头的!” “你!”凌风气得脸色涨红,秦昊的脸色更是好看,青了红红了黑的,瞬息万变。 段南歌忍不住哈 哈大笑:“王爷,他说你脑子不好使。” 秦昊瞪了段南歌一眼。 笑够了,段南歌擦了擦眼泪,偏头对易峥说道:“易峥,你跟公孙月和方明学留在这里,云飞和蒙信,跟本小姐冲进去!” 话音落,段南歌突然策马狂奔,直冲向大营之内。 “大小姐?!”云飞和蒙信慌慌张张地跟了上去。 “走!”秦昊眼神一凛,犹豫片刻也带着凌风跟了上去。 正是万里无云、风和日丽之时,天节军内没有人想到有人敢在这青天白日里闯营,本就在喝酒嬉闹的一众兵将一时之间反应不及,竟就让段南歌一行一路横冲直撞,畅通无阻地进到了大营的腹地,等天节军将军曹义意识到有人闯营时,段南歌一行已经站在了曹义面前。 “什么人擅闯天节军大营?活腻歪了吗?!”推开靠在身上的美人,身形滚圆的曹义站起来就中气十足地大喝一声。 “本小姐看是你活腻歪了吧!”段南歌身形一闪就冲到了曹义面前,飞起一脚踹上曹义软绵绵的肚子,直接将肥硕的曹义踹倒在地。 段南歌一脚踩上曹义的胸口,手腕一转就拎出一块令牌送到曹义眼前:“曹将军可还认得这枚令牌?” 看着令牌正中那一个清晰无比的“段”字,曹义愕然地瞪圆了双眼:“段、段字令?你是谁?你怎么会有国公爷的令牌?!”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本小姐是段国公府段南歌,特奉家父之命,前来探望曹将军。” 这块令牌是国公爷给她的,据说这是国公爷当年领兵打天下时用过的令牌,追随过国公爷的将领都认得,而这曹义便是其中之一。 “段南歌?”曹义目瞪口呆地看着段南歌,“你是南歌小姐?雪君夫人的女儿,南歌小 姐?” “呦,曹将军认得本小姐啊,”段南歌抬起脚后退两步,看着圆滚滚的曹义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曹将军在岭南过得不错啊,朝廷是不是多给天节军发粮饷了啊?” 曹义一怔,忙裂开嘴谄笑道:“南歌小姐哪里的话,都是、都是托了国公爷的福。” “是吗?”段南歌撇嘴,“可我们国公府的银库可空虚得很,本小姐是不是该跟国公爷说说,让国公爷来岭南陪曹将军作伴?” “南歌小姐说笑了,”曹义脸上的肥肉抽抽两下,笑得越发谄媚了,“国公爷那可是朝廷肱骨,要为陛下分忧,离不得京,哈哈,离不得京。” “说的也是,”段南歌返身往秦昊那边走去,“那么,现在轮到曹将军替国公爷分忧了。” “啊?”曹义愣愣地看向秦昊,只觉得这神勇威武的青年有些眼熟,但一时之间却没想起来这人是谁,“南歌小姐有何吩咐?” 段南歌站定在秦昊身边,背对着曹义,朗声道:“本小姐这一次是随楚王来岭南赈灾,国公爷希望曹将军能鼎力相助。” “楚王?”曹义再将秦昊仔细打量一遍,赶忙迈着肥硕的小短腿跑到秦昊面前,跪地行礼,“末将曹义,参见楚王,末将有眼不识泰山,还请王爷恕罪。” 曹义这一跪,聚在这里吃喝的将领们齐齐傻眼,回过神后立刻起身,纷纷走到曹义身后,向秦昊行礼。 秦昊冷着脸盯着曹义的头顶,半晌都没有说话。 段南歌的眉梢一挑,凑到秦昊耳边轻声说道:“不好临阵换将,先用着。” 秦昊的眼神一闪,偏头看了看段南歌,微微点头:“曹将军不必多礼,是本王不请自来,似乎打扰到诸位了。” “不打扰不打扰,”调整好心态 ,曹义呵呵笑着,“这不过是一顿寻常的午饭。对了,王爷和南歌小姐吃过没?末将这就命人去给几位添副碗筷。” “不必,”秦昊立刻拒绝曹义的邀请,“曹将军的心意本王心领了,但本王赶时间。” “诶?啊,这样啊,”曹义也不强求,他巴不得立刻送走这两位瘟神,“那王爷特地来天节军一趟,可是有什么末将帮得上忙的事情?” “自然是有,”秦昊沉声道,“请曹将军清点五千精锐,随本王前去灾区救济灾民。” “五、五千?”曹义傻眼,“王爷,这、这……” “怎么?”秦昊蹙眉。 曹义忙解释道:“王爷您可能不太清楚,您要的人手太多,必须用末将和岭南节度使的兵符来调兵,两块兵符缺一不可。要不然王爷您现在我们这大营里等一等,末将这就派人去跟节度使大人知会一声。” 节度使?秦昊眉心微蹙。 这个调兵的章程他自然知道,但这个节度使可信吗?会老老实实地配合他们吗?若不配合,怕是又要多费周折,到时候又要浪费多少时日? 而段南歌却从曹义那贼兮兮的神色中看出了些什么,微微扬起了嘴角:“曹将军,王爷一到岭南就奔着您这天节军大营来了,曹将军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诶?”曹义一愣,转眼看向段南歌,“是……什么意思?” 这话问完,曹义猛然一怔。 对啊!京派官吏来岭南时,都是直奔节度使那里,哪有先跑来天节军大营调兵的,莫非…… 曹义的小眼睛里精光闪动,视线也在段南歌和秦昊之间来来回回。 见状,段南歌又道:“曹将军,其实王爷三天前就到了宜州,该查的事情都查完了,该递送回京的折子也已经送了出去, 这才选择了曹将军,来了天节军大营,曹将军您可要想想清楚,有些决定一旦做错了,可就不能反悔了。” 曹义的瞳孔一震,偷偷将手藏在了身后。 开玩笑!若岭南节度使那老狐狸出了事,他能没事吗?这两个人既然自投罗网,可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曹将军,你觉得王爷和本小姐会毫无准备就单枪匹马地来闯天节军大营吗?”段南歌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本小姐有没有说过本小姐的刀法能跟国公爷打个平手?” 话音落,段南歌手快如电地抽出挂在云飞后腰的含章,手腕一转那刀刃就贴在了曹义的脖子上。 曹义的手一僵,顿时就不敢动了。 “曹将军要不要试试,是你的手动得快,还是本小姐的手动得快?” “呵呵,”曹义干笑两声,将手从身后拿到了身前,“不愧是战神之后,南歌小姐这刀使得真是漂亮!” “曹将军过奖,”段南歌微微偏头,笑得天真烂漫、人畜无害,可刀刃却仍旧比在曹义的脖子上,半点要移开的迹象都没有,“七千精锐,其中两千围守宜州州府,另外五千由曹将军亲自率领,随王爷和本小姐前往郁水沿岸救济灾民,曹将军觉得这样可好?” “呃……”曹义心里一咯噔,故作不解地问段南歌道,“为什么要围守宜州州府?” “曹将军不知道为什么吗?”段南歌扬了扬嘴角,“岭南节度使和那些从灾区逃出来的州牧、县令们,都躲在宜州州府不是吗?” 一听这话,曹义再不敢小看秦昊和段南歌。 看来这两个人是真的在岭南暗访三日,不然他们不可能知道节度使他们正乔装成平民,躲在宜州州府。 犹豫片刻,曹义向秦昊抱拳:“王爷英明,末将领命!” 第六十一章 寂静的苍梧城 占用天节军的议事营帐制定了一下策略,段南歌一行最终决定由凌风带队去围住宜州州府,秦昊、段南歌和曹义则率领五千人的主力军奔赴苍梧城,余下的天节军留一部分守营,其余的轮流外出搜寻灾民,若找到,就将灾民带去苍梧城。 带着五千轻骑快马加鞭地奔走半日,一行人终于是到了苍梧城,可当站在了苍梧城的城门口,段南歌却突然挡在了秦昊前面。 “你做什么?”秦昊不解看着段南歌。 段南歌嘴角微扬,看了看秦昊,又转头从苍梧城四敞大开的城门看向倍显苍凉的城内,声音温软地说道:“我带易峥、蒙信、云飞、公孙月和三十士兵入城,王爷和曹将军带余下的人在五里外扎营。” 眼神一冷,秦昊阴沉着脸看着段南歌:“本王入城,你和曹将军驻守城外。” 他长眼睛,自然也看得出苍梧城内的状况不妙,里面若不是一座空城,大约就与死城无异,他怎么能让段南歌进去? 段南歌轻笑一声:“你的脑子果然不好使吗?你是王爷,岭南所有的文武官员都要听命于你,若苍梧城内真有疫情,你进去了便不能再出来,到时候谁来指使他们干活?” “王爷,南歌小姐说的有道理,”曹义已经选择了助秦昊一臂之力,自然就没有给秦昊使绊子的理由,曹义这些年虽然养成了贪财好色的毛病,可曾经的果断和胆色还在,“您得留在外面主持大局。” “可是……”秦昊双拳紧攥,总觉得十分不甘心。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你是王爷,可不是士兵,你能发挥作用的地方并不在前线。来吧,来三十名上无老、下无小的勇士,本小姐带你们去鬼门关闯一闯!” 望向曹义身后的五千兵马,段南歌笑意张扬。 一听段南歌这话,五千人之 中就有人哂笑道:“鬼门关?段大小姐你危言耸听吧?” “你不怕你来啊!”段南歌冲这人勾勾手,挑衅的意味十足。 “来就来!”这人胸膛一停,大步流星地从队列里走了出来,“你段大小姐敢去,老子怎么就不敢去?咱们天节军还比不上京城里来的娇贵小姐啊!” “就是就是!”这人一嚷嚷,就有不少人走出队列,散乱地站在段南歌面前,“别说是鬼门关,跟着段大小姐这样的美人,就算下地府去走一遭,老子都去!” “你个熊德行!”后面上来一个人,一巴掌拍在这人的后脑勺上,“知不知道这段大小姐可是咱们段国公的亲女儿,你当心国公爷知道了扒了你的皮!” 笑闹间,段南歌要的三十个人就已经凑齐,段南歌知道,这些人都觉得她堂堂段国公府的大小姐不可能以身犯险,她会去的地方多半不会比战场危险,因此他们才能如此轻松地响应她的号召,段南歌知道,却无意言明。 岭南的天节军看着就不像是真正天不怕地不怕的铁血军队,段南歌还真怕他们知道真相之后就怕了。 “呦呵,你们比本小姐所想的更像男人啊。”段南歌笑着调侃道。 段南歌此话一出,男人们又嚷嚷了起来:“什么叫像?咱们可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段大小姐您验验不?” 嘴角微扬,段南歌转身就迈步走向苍梧城:“走,进城验验去!” “走走走!”见段南歌什么玩笑都听得了、什么话都接得下,男人们更欢脱了,一边打闹一边就跟着段南歌进城了。 待瞧着最后一个人也踏过了城门,进入苍梧城,曹义立刻下令道:“关城门!” “什么?!”秦昊猛地转头,凶狠地瞪着曹义。 曹义给吓得一哆嗦,忙赔着笑说道:“王爷,都是这样的,他 们既然进城了,那确定城内没有疫情之前,他们谁都不能出来,把城门关上,也只是防止有人给吓得跑出来。” 道理秦昊都懂,可他就是受不了,受不了只能看着段南歌以身犯险的自己,受不了不够狠心的自己,受不了一无所知的自己。 “王爷,末将会安排两个人守在苍梧城的城门外,等着接应段大小姐的消息,您看咱们是不是先去五里外扎营?咱们还得去看看有没有幸存者不是?”曹义还真怕这秦昊一冲动就进城去了。 这可是王爷啊! 深吸一口气,秦昊最后看了眼被士兵关上的城门,转身大步离去。 而另一边,三十个男人进到苍梧城内后才渐渐没了嬉笑的心情,清冷无人的街道和随风传来的异味让众人意识到情况不妙,直到城门在众人身后咚的一声关上,三十个人齐齐打了个哆嗦。 “段、段大小姐,这里……” 段南歌转头,眉眼带笑:“怎么?怕了?” 三十个男人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段南歌笑笑,没理会胆怯的男人们,只关切地问公孙月道:“你还好吗?若不行,你就留在这里,我带他们去里面看看。” 公孙月咽了口口水,伸手扯住了段南歌的衣袖:“大小姐就不怕吗?” “怕什么,有你这个神医的关门弟子在,我怕什么?”段南歌好笑地看着公孙月。 公孙月一怔,恍然大悟道:“对哦!本姑娘可是神医的关门弟子,怕什么!真是的,在大小姐的身边待得时间长了,我都要把自己当成是寻常的丫鬟了!” 段南歌摇头失笑:“云飞、蒙信和易峥呢?没关系吗?” 云飞坚定道:“大小姐放心,属下没事。” “大小姐放心!”蒙信嘿嘿一笑,“咱们可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人。” 易峥笑着点了点头:“属下本 就是岭南人,这样的场面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这么说来……”段南歌又看向三十名天节军,“被吓破胆的竟然只有天节军。” “谁、谁被吓破胆了!” 段南歌耸耸肩,一马当先地踏上了苍梧城的街道。 苍梧城里的街道规整,段南歌带着一行三十几人从最西面的街道开始巡察,一路上将所有屋舍的门窗全部踹开,有的门窗之后是空荡荡的,有的是满地狼藉,而有的屋子里还躺着散发着恶臭的尸体。 段南歌什么吩咐也没有,只一路走着,一路看着,自始至终都是那一副眉眼带笑的模样。 而跟在段南歌身后的一群人当中,除了蒙信和易峥勉强算得上神色如常,其余人至少都吐过两轮,一脸菜色。 那三十个天节军中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承受住这番景象,只是一旦有人感到害怕想要惊叫呼喊时,段南歌就会“恰巧”从这人面前走过,鄙视对方一眼,再嗤笑一声,充分表达了自己的嘲讽之后就扬长而去,气人得很。 而公孙月本就是跟神医学医的,尸体见过不少,只是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于是吐过两次之后也就习惯了,习惯了之后就开始跟在段南歌的身后,学着段南歌的样子鄙视那些胆小的人。 段南歌和公孙月这么一闹,就愣是让一群汉子硬生生地把恐惧给憋了回去,看得易峥和蒙信都觉得这三十个天节军可怜极了。 不过多亏了段南歌和公孙月这两个异类,三十个天节军虽然害怕过、惊慌过,却还是稳住了心态,巡城结束之后也都只是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着,并没有其他不妥。 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将整个苍梧城逛了一遍,黄昏时分,段南歌就领着一行三十几个人进了位于苍梧城正中的梧州州牧府。州牧府里的人早就跑了个干净,只 余下一座空荡荡的州牧府。 抻了个懒腰,段南歌眉眼带笑地问一群人道:“你们饿了吗?要不要煮点儿什么吃?” 三十个天节军一听这话就纷纷骂起了娘:“大小姐你他娘的现在还想吃?我们他娘的只想吐!” “啧啧啧,”段南歌一脸鄙夷地摇摇头,“见不得尸体的军人本小姐还是第一次见,你们天节军可真是娇生惯养啊。” “他娘的!那是一般的尸体吗?都烂了,恶心死了!不行了不行了,一想起来又要吐!”说着,这人就冲出州牧府,吐去了。 “真没用!”段南歌毫不留情地继续表达自己的鄙视,“让你们休息半个时辰。你们三十个人里,谁的军衔最高?” “我们这里有一个千夫长和两个百夫长。” “都跟我来,云飞、蒙信、易峥和公孙月也跟我来。”手一挥,段南歌就快步走进了州牧府的后院,查看了好几个房间之后才找到州牧府的书房,“都进来坐。” 跟在段南歌身后的人齐齐抽了抽嘴角。 这大小姐是把州牧府当成她自己家了吗? “千夫长叫什么名字?”几个人都坐下了,段南歌却自顾自地走到了书架前,在上面一阵翻找。 “卑职林祥。”不知道段南歌在找什么,千夫长林祥好奇地抻着脖子看着。 “两个百夫长呢?”段南歌翻完了一边,就又快步走去另一边。 “卑职曹新刘浩。”两个百夫长也左摇右晃地想看看段南歌在做什么。 “曹新?是曹义的什么人?”终于翻到一张苍梧城的地图,段南歌就拿着地图走到书桌前,再抬眼一看,就见跟着自己进来的六个人坐得七零八落,“你们都坐那么远做什么?” 段南歌大气地挥手扫落书桌上所有碍事的东西,将地图铺了上去:“都搬着椅子坐过来,我有事要说。” 第六十二章 实力坑队友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由公孙月起头,搬着椅子凑过去围坐在书桌旁边。 而那个叫曹新的百夫长也顺便回答了段南歌的问题:“卑职是曹将军的侄子。” “哦,”满不在乎地应了一声,段南歌的手迅速从地图上划过,“半个时辰之后,天节军的三十人分为六队,每队五人,林祥、曹新、刘浩和蒙信各领一队,这四队每队负责一个区域,将所有的尸体运出来送到城门广场。” “啊?”段南歌话音刚落,林祥三人就惊愕地瞪圆了眼睛,“不是吧大小姐?!运、运尸体?!” 那些尸体那么恶心,管它们做什么啊! 公孙月冷哼一声道:“那些尸体必须要烧掉,现在苍梧城里没有活人,我们又才刚进来,自然是没有人沾染疫病,可若这些尸体继续堆在那里,不出两日,我们三十几个人就都不用出城了,在这里等人来焚尸就好了。” 一听这话,林祥三人登时就白了脸:“真、真的假的?” “我骗你们做什么?”公孙月白了三个人一眼。 “那、那为什么只有苍梧城里要这么做?其他城镇呢?”林祥不解。 段南歌耐心地回答道:“我们打算将所有幸存的灾民聚集到苍梧城,这样既方便发放粮食,也可以随时替他们诊断医治,只要城还没毁,就一定不能置之不理。还有什么问题?” 林祥摇头。 “那我继续,”段南歌转头看向云飞,“云飞你带一队天节军,将城中所有能找到的艾草和醋全都收集起来。另外公孙月和易峥带一队人将城中所有药肆的所有药材都搬到这间回春堂里。这些事情午夜之前必须做完,不然,军法处置!” 说这最后一句的时候,段南歌嘴角微扬,眼中闪动着邪恶的光芒。 城内在段南歌的调配下秩序井然地忙活着,城外的秦昊也已经 将五千天节军全都派出去搜救幸存者。 而秦渊与段南歌一行分开后便就近寻了个城镇,一联络上廖氏就先安排了几队人马扮成灾民兵分几路南下,路上只要遇到北上的灾民,就跟他们说官府在苍梧城放粮,救济灾民,然后趁着灾民们将信将疑之际,再放出廖氏愿捐献物资,助郁水沿岸的百姓安度此劫。 消息放出半日后,廖氏的商队就从岭南北部的几座城镇出发,齐齐驶向苍梧城,沿途但凡遇到灾民,就会先发放一车事先准备好的清水、干粮。 各地百姓对廖氏都比较熟悉,也比较信任廖氏的信誉,灾民们再一见到有吃有喝,就自发地跟在廖氏的商队后面。廖氏的商队也遵照秦渊的吩咐,一路向前一路放粮,若有闹事的,廖氏自然也不客气,统统教训一顿,可若安安分分地跟在后面,那这一路上吃喝管饱。 花了三天的时间,廖氏就愣是用吃的跟喝的将灾民们引回了苍梧城,而真正用来捐献的物资也都选了快捷安全的路线送达苍梧城,秦渊本人自然也跟着物资一起到了苍梧城。 一到苍梧城,秦渊都没去跟秦昊打一声招呼,直接发挥他绝佳的轻功,飞檐走壁地爬上苍梧城的城墙,纵身一跃就跳进城里:“小南歌,爷回来了!” 段南歌正好将城中的三十几个人聚集在城门广场,一听到秦渊的这一声小南歌,段南歌的神情就瞬息万变,极为微妙地扭曲着。 然而神情比段南歌还扭曲的是三十名跟段南歌同城共处三日的天节军。 小南歌?这个可爱的称呼怎么都跟眼前这位段大小姐不沾边吧?违和,太违和了! 秦渊却什么都不管,一路飞奔,一个猛扑就往段南歌的背后扑。 冲天翻了个白眼,段南歌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任秦渊扑上来将她抱了个满怀。 “咦?” 真的抱住了段南歌,秦渊反倒一脸诧异,歪着头十分担心地看着段南歌的侧脸,“小南歌,你怎么了?病了吗?发烧了?” 那么敏锐的妖女竟然没发现他靠近,一定是病了! 这样想着,秦渊就伸手给段南歌把了个脉:“哎呀?挺正常的啊。” 段南歌额角的青筋一突突,到底还是没忍住,手肘一弯就猛力撞向秦渊的胸口:“你才不正常!” “唔!”秦渊吃痛,捂着胸口蹲在了地上,“这一击打得漂亮,这才是爷认识的小南歌。不过小南歌,你身上怎么酸溜溜的?几天没洗澡了?苍梧城里没有水吗?” 深吸一口气,段南歌还是狠狠地踩了秦渊一脚。 秦渊蹲在地上彻底缩成了一团,疼得半晌都没回过劲儿来。 公孙月扶额。 这完全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五爷,若叫廖氏的人知道他们的大当家变成这样,不知道廖氏上下会有多绝望。 公孙月正想着,苍梧城的城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而城门一开,秦渊立刻就站了起来,笑容温润,气度不凡,虽然眼里还含着泪,但已经变成了一位风度翩翩的佳公子。 见状,段南歌眉梢一挑,思索片刻就转身看向城门口,果然就见一群人走进城来,而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段南歌之前在逸云楼里见过的廖九。 哂笑一声,段南歌斜睨着秦渊:“我还当你真的不要脸了。” “那哪儿能啊,”秦渊厚脸皮地保持着他那温润如玉的笑容,“爷可是廖氏的大当家,手底下上千号人呢。” 廖九一行十几个人走到秦渊面前,恭恭敬敬地给秦渊行了个礼:“爷。” 秦渊点点头,温声道:“这位就是段大小姐。” “段大小姐,好久不见。”廖九向段南歌作了个揖。 “好久不见。”段南歌微笑着颔首。 “见过未来夫人。”一个不认识的人向 段南歌作了个揖。 段南歌的眼角一跳,转头看向秦渊。 秦渊连忙摇头:“不是爷……” “见过未来夫人。”又一个不认识的人向段南歌作了个揖。 段南歌仍旧看着秦渊。 不是你? 秦渊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脸委屈。 真不是爷! “见过未来夫人。”第三个不认识的人向段南歌作了个揖。 段南歌看着秦渊,把手指握得咔咔直响。 秦渊打了个激灵,后退一步。 “见过未来……” “廖五!”段南歌怒吼一声,打断了第四个人的问候。 “真不是爷吩咐的!”秦渊拔腿就跑。 “云飞,给他们介绍一下苍梧城里是个什么状况,蒙信,照先前的安排,安置好所有灾民,我一会儿就回来!”咬牙切齿地说完最后的吩咐,段南歌身形一晃就冲了出去,“廖五你给我站住!” “哇!干吗追爷!”原本已经停下来的秦渊又开始跑,“真的不是爷吩咐他们的,爷冤枉啊!” 这两个人跑走之后,廖氏的十几个人就嬉笑着凑在了一起。 “你看,我就说爷还没把段大小姐追到手,输了的给钱给钱。”爷若是已经追到段大小姐,那一定会向他们炫耀,可这事儿不管他们怎么打听,爷都不肯透露半点信息,显然是还没得手啊。 “爷怎么这么没用!这都多长时间了,还没追到,再过段时日段大小姐该嫁给别人了!”输的人不服气地掏了一锭银子丢出去。 “爷以往动作挺快的啊,这一次怎么耗了这么久?”又有人不情不愿地掏了一锭银子,显然廖氏里觉得秦渊已经追到段南歌的人占大多数。 公孙月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的十几个人:“若叫五爷知道你们拿这事儿开赌,你们就把皮绷紧了吧!” 十几个人齐齐一愣,然后就开始贿赂公孙月。 “公孙姑娘,回京之 后,咱们请你吃烧鸡,醉月楼的怎么样?” “还要四合斋的桂花糕。”公孙月趁机加价。 “成!别说是桂花糕,四合斋的糕点统统来一份!” “这可是你们说的!”公孙月笑眯了眼,“你们若敢反悔,我就去跟五爷告状!” “没问题!”一群人信誓旦旦地应下,“那么公孙姑娘,我们现在该干点儿什么?” “跟本姑娘走!”公孙月小手一挥,带着廖氏的十几个人就往城里走。 转身跟在公孙月身后,云飞有些纠结。 这事儿他到底该不该告诉大小姐呢?又没有人来贿赂他,他若知情不报是不是挺不划算的? 结果云飞正想着,廖九就突然走慢了一步,退到云飞身旁:“你喜欢喝酒吗?” “嗯?”云飞被问得一愣,想了想才反问道,“这是要贿赂我?” 廖九坦然地点头:“行得通吗?” “三坛十年女儿红。”云飞抬手比了个三。 “三坛?”廖九摇头,“多了。” 云飞耸肩:“还有两个人呢,我们大小姐这次带了三个人出来,方才那两个人也在。至于天节军那三十个人,我就管不着了。” 廖九蹙眉。 这下亏了,不过总比被爷整治要好。 “三坛就三坛。” “爽快。”云飞笑了笑。 廖九看了看云飞,突然问道:“你有兴趣加入廖氏一起经商吗?” 云飞嘴角一抽,坚定地摇头:“没有。” “无妨,”廖九沉声道,“早晚是一家。” “呵呵,”云飞干笑两声,“那就让你们五爷想办法讨好我们国公爷吧,国公爷现在只要听到五爷名号就暴跳如雷。” “这么严重?”廖九挑眉。 他们爷是对国公爷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非常严重。”云飞一脸严肃地点头。 “多谢提点。”廖九向飞云抱了抱拳。 “不客气。”云飞微微颔首回礼。 第六十三章 时机不对的表白 秦渊带来的人多是廖氏在附近城镇的副管事,虽称不上是商业奇才,却个个都是经商老手,最会的就是讨人欢心、左右逢源,因此有廖氏的人安抚灾民,住进苍梧城的灾民们很快就露出笑颜,积极配合天节军的行动,帮人治病的事情他们做不了,但打扫、煮醋、熏艾这样寻常的事情他们还是做得到的。 秦渊带来的人之中还有廖氏医馆里的大夫,这些人医术不错,但能向神医关门弟子学习的机会怕是仅此一次,因此一个个精神抖擞地跟在公孙月身后,极其认真地跟公孙月一起给全城的灾民做了检查,而后将那些身体不适的人安置在回春堂附近的住宅里。 有廖氏帮忙,苍梧城在两日之内就以惊人的速度稳定下来,最后一次巡城的时候,段南歌总算是知道秦渊为什么这么积极地调来廖氏经营帮忙整顿苍梧城了。 看着又一家已经被廖氏占据并且挂上了廖氏牌匾的铺面,段南歌偏头睨了秦渊一眼。 “你打算就这样直接让廖氏垄断岭南商业?” 苍梧城虽然还没有恢复以往的生机和繁华,但街市上清一色全是廖氏的铺子,铺子里只有掌柜的是秦渊带来的,其余人全都是受雇前来工作的灾民,不管这些灾民以前是哪里人,现如今他们的家被毁了,良田也毁了,比起回家,他们倒不如在这里替廖氏工作,廖氏给雇工的待遇一向很好,足够他们在苍梧城内安居乐业。 “那哪儿能啊,”秦渊打着折扇,眉开眼笑地跟在段南歌身边,“得给其他家留些位置,互帮互助,和气生财嘛。” 但好的铺面,他自然是要留给与廖氏要好的商贾和天宋五大商,至于其他几家那就各凭本事,看谁能挤进来了 ,他还不至于见识短浅到要为了这点儿蝇头小利而得罪全天宋的商贾。 “老奸巨猾,”段南歌摇头失笑,“不过幸好有你们廖氏的人帮忙,苍梧城里的事情比我所想的要顺利得多,接下来我也该去别的地方看看了。” “你去?”秦渊蹙眉。 段南歌狐疑地看着秦渊:“有什么好惊讶的?我不去谁去?” 秦昊那边驯服了天节军之后就去宜州州府料理那些岭南官吏了,该革职查办的革职查办,该就地正法的就地正法,在接任官吏抵达岭南之前,岭南的政务就只能由秦昊一人承担,他自然是没有余力再四处乱跑。秦昊去不了,就只剩下她一个了。 闻言,秦渊叹息一声,拉起段南歌的手就往廖氏在苍梧城的落脚处走去:“你啊,爷就在这里,你怎么就不知道使唤使唤爷呢?” 被秦渊拉着走,段南歌无辜地眨眼:“可你不是来岭南办事的吗?” 秦渊顿时就翻了个白眼,无奈地斜了段南歌一眼:“瞧你平时挺机灵的,这会儿怎么这么笨呢?爷说是来办事你就信?爷能来这破地方办什么事!” “可是你的廖氏……” 秦渊嗤笑一声:“爷是什么身份,这点儿小事哪用得着爷亲自出马?” “那……你只是来帮我的?”话刚问出口,都不需要秦渊回答,段南歌的嘴角也翘了起来。 “这不是废话吗?”秦渊冷哼一声,“陛下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让你一个姑娘家跑来水灾后的岭南,那楚王又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爷能放心吗?这天底下还有比爷更惨的人吗?爷好好的一个商人,为了追妻还得来赈灾,爷容易吗?” 而且他还是瞒着父皇来的,这一趟没有一两个月是回不去了,也不知 道京城那边会不会露馅……不然让京城那边闹出点儿事情来,好让父皇没有那个闲心管他? “追妻?”段南歌偏头,对这个词略感不解。 秦渊的脚步倏地停住,猛地扭头看向段南歌:“不然你以为爷这段时间是在做什么?” 段南歌缩了缩脖子,莫名觉得有些歉疚:“我以为……你天性轻浮,只是在开玩笑。” 秦渊抽了抽嘴角:“爷看起来像是在跟你开玩笑?!” “像。”段南歌毫不犹豫地点头。 “啊!”秦渊怔了怔,突然就蹲了下去,懊恼地抱住头,“爷就说你的反应怎么有点儿不太对。” 段南歌撇撇嘴,一脸尴尬。 这事儿能怪她吗?廖五爷第一次说对她一见钟情是在陛下面前,那会儿他们俩刚戏耍了秦昊,她还当那句一见钟情只是他用来唬弄陛下的说词。 再后来廖五爷就只是在她身边打转,说些轻浮的玩笑话,可每一次廖五爷都有出现在她身边的合理理由,而且她既不知道廖五爷正经的名字叫什么,也不知道廖五爷长什么样子,每次问又都会被廖五爷含糊过去,她哪能想到廖五爷是真的喜欢她? 蹲在地上的秦渊突然仰头看向段南歌,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和坚决。 段南歌的心头一跳,突然就紧张起来。 “爷……”秦渊缓缓开口。 段南歌一动不动地看着秦渊。 “爷……”秦渊眉心微蹙。 段南歌仍旧只看着秦渊,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爷……”秦渊腾地站了起来,“爷带你去找廖九,让他安排一下接下来的事情。” 糟了,他说不出口……该死的!明明平时什么话都说得出口,怎么偏在这个时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眨眨眼,段南歌松了口 气,想要说点儿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可一偏头就见秦渊连耳根都红了,段南歌也跟着窘迫起来,只好默不作声地跟在秦渊身后。 “廖九。”终于是到了地方,秦渊也松了口气,强自镇定下来。 刚刚真是太丢人了! “爷。”廖九从里间走出来,一出门就见秦渊和段南歌手牵着手走进来,廖九一怔,狐疑地盯着秦渊和段南歌握在一起的手。 爷这是成功了? 段南歌最先察觉到廖九的视线,立刻甩开了秦渊的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往旁边挪了一步。 廖九了然。 看来是爷趁乱占段大小姐的便宜。 手上一空,秦渊狠瞪廖九一眼。 廖九立刻扭头,别开视线:“爷有什么事吗?” 秦渊咬牙切齿道:“发出告示,就说楚王有命,召年轻力壮的人随天节军前往郁水沿岸各城镇巡察,廖氏愿资助每人、每日五十文钱的补贴。” 廖九转回视线看向秦渊:“人情卖给楚王?” “不是人情。”秦渊的眼神微沉。 他要给秦昊的不是人情,而是功绩。 身为皇子,没有人不想要父皇的那个位置,身为皇子的生母,没有一个妃嫔不希望自己的儿子登上那个位置,因此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其实从他们尚且年幼时就已经打响,而他和母妃就因为太过天真才输得一败涂地,七岁那年,母妃枉死,外祖家被流放辽东,幸而得义父搭救,他才活了下来。 从那以后,他就在义父的指点下韬光养晦,尽管后来父皇意识到母妃死得冤屈,因为愧疚而对他宠爱有加,他也不曾再在人前显露半分。 再后来终身未娶无儿无女的义父过世,他就继承了义父的廖氏,成了廖氏的大当家。 但因为年幼时 锋芒毕露,所以即便他当了十年的纨绔皇子,他上面的几个皇兄也未曾对他放松警惕,他不敢再在京城内有太大的动作,因此就借着廖氏的便利,在他的封地筹备起他未来所需要的一切。 他在等,等二十岁的时候迁居封地,到那时,他必会让那些害他母妃性命的人付出代价!而在那之前,他需要父皇、太子和秦昊相互牵制,他需要秦昊的实力与太子不相上下,这样他才能有更多的时间为他们准备惊喜。 察觉到从秦渊身上溢出的一丝杀气,段南歌轻轻挑眉。 廖九一惊,立刻开口打断了秦渊的思绪:“爷,需要多少人?” 秦渊回神:“苍梧城中的青壮年不多,不能都带走,就先召集二十个。” “是。”廖九立刻去写告示,通知安排廖氏的人将这个消息散出去。 定了定心神,秦渊转身看向段南歌,痞痞的笑着:“小南歌,这样就可以吧?二十个青壮年,加上你那三十天节军,你将清理城镇的方法写下来给爷,爷让廖氏的人领队去办。” 沉吟片刻,段南歌声音温软却坚定地说道:“可以是可以,但我还是要去。” “非去不可?”秦渊挑眉。 “嗯,非去不可。” 秦渊叹息一声:“好,你想去便去。” 他陪她去便是。 于是秦渊和段南歌又花了半天的时间召集人马,第二天一早,一支近六十人的队伍就集结在苍梧城的城门广场,出乎段南歌意料的是,城中百姓也都起了个大早,聚集在广场周围,也不知是来看热闹,还是来送行。 城门开启,秦昊一马当先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群文官模样的人。 “王爷?”秦渊和段南歌诧异地看向秦昊,“王爷不是在宜州州府吗?” 第六十四章 风头大盛 冲着秦渊和段南歌冷哼一声,秦昊偏头对身后的一行人沉声说道:“你们先去梧州州牧府,立刻安排人清点城中百姓人数,登记造册,记录下城中需要修补完善的地方。” “是,王爷!”一行十几个人立刻奔着梧州州牧府就去了。 秦渊和段南歌狐疑的视线就追着这一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 “看什么呢?”秦昊沉声召回两个人的注意力,“听说苍梧城要开城门,本王就来了。那些只知道搜刮民脂民膏却不为百姓办事的岭南官吏已经被本王罢免,这些是本王亲自审核后提拔上来的,名单已经写进了折子,派人快马加鞭送到父皇手上。另外,在接任的官吏抵达岭南之前,岭南的所有事务由本王全权处理。” 茫然地眨眨眼,段南歌呆愣愣地答道:“哦,的确应该由王爷全权处理。” 现在岭南这里秦昊的官职最大,他不处理谁处理? 秦渊犹豫一下,还是对秦昊说道:“其实,王爷不必跟我们解释的。” 他现在的身份是个商人,朝廷的事情他想管也管不上。妖女虽然是陛下钦点的赈灾特使,但终究是朝廷之外的人,就算能仗着陛下的圣旨插手岭南事务,说到底也管不了堂堂楚王。因此秦昊这一番汇报似的解释当真有些多余啊。 秦昊的神色一僵,冷哼一声,道:“本王只是与你们知会一声,免得你们什么都不知道,给本王惹麻烦。” “哦……那,多谢王爷?”秦渊和段南歌眨着眼看着秦昊。 秦昊白了两人一眼,转而看向两人身后五十余人的队伍:“你们又要做什么?” 秦渊笑道:“对了,向王爷您奏请的折子昨天才发出去,看王爷您这模样,多半是没收到吧。” “什么折子?”不等秦昊问话,段南歌就不解地看向秦渊,“你发的?” “可不就是爷嘛,”秦渊摇摇头,“你一个特使,有所行动之前自然要先向王爷汇报一声。” “那为什么不跟我说?”段南歌蹙 眉。 秦渊挑眉:“你写折子跟爷写折子有什么区别吗?” 段南歌点头:“自然有,我有官职在身,你没有。” 一个商人写什么折子? “那个你不必担心,”秦渊得意地笑笑,“署名写的是你。” “……哦。”那就没问题了。 秦昊额角的青筋一突突,瞪着秦渊道:“你一介商贾敢替朝廷命官写折子,是想进大牢里住上几日吗?” 写就写了,他还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就这么想被抓吗? “王爷别这么不知变通啊,”秦渊嬉皮笑脸道,“小南歌不懂这些,爷自然得帮她想着啊,不然若叫有心人抓到错处,小南歌可就麻烦了。” “小南歌?”秦昊的嘴角一抽,不由地看向段南歌。 他不过才与他们分开几日,这期间发生什么了? 段南歌摊手,摇头。 不过是个称呼,听得次数多了自然就习惯了,若跟廖五爷计较起来,那就要没完没了了。 秦昊揉揉额角,突然也觉得自己不该在意这些。 廖五爷轻浮的毛病也不是从今天才开始的,若不强迫自己习惯,就一定会被廖五爷气死。 “所以,你们原本要向本王奏请的是什么事情?” 开口回答秦昊的仍旧是秦渊:“苍梧城已经稳定下来,小南歌和爷打算去郁水沿岸的其他城镇看看。虽然就这样放着不管也可以,但郁水沿岸良田万顷,若只是因为没有适宜居住的城镇而导致良田荒废,那就得不偿失了。” 秦昊点点头,沉声道:“本王原本也打算跟你们说这件事,不过你们既然已经准备好了,那便去吧。本王让凌风跟着你们,若有什么事,就让凌风回苍梧城传信。” “那王爷您就辛苦一些。”拍拍秦昊的肩膀,秦渊拉上段南歌就脚步轻快地往城外去。 段南歌几乎没跟秦昊说上话,但重要的事情秦渊都代她说了,她便不太在意,冲秦昊笑笑,段南歌就跟上了秦渊的脚步。 秦昊转身,盯着段南歌和秦渊肩并肩的背影和 段南歌那被握住的手看了看,终究还是转身走向了州牧府。 他真的有些羡慕廖五爷的自由自在了,他也想像廖五爷那样安排好事情之后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但廖氏上下一心,朝堂内外却是各怀鬼胎,他若想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只能亲自去监督每一个环节的施行。 秦昊入主苍梧城,揽下了岭南所有政务,除了将受灾区域的不良官吏革职查办,秦昊还顺便查办了岭南不少贪官污吏,将所有查抄的财物全都用来赈济灾民。 段南歌和秦渊的动作也十分迅速,离开苍梧城后就带队直奔郁水上游,顺流而下,将沿途大大小小的城镇全都清查一遍。若城镇中的建筑受损严重,两人也不含糊,直接下令焚城,然后将消息送给秦昊,让秦昊自行判断是否需要派人前去重建。若城镇中的建筑八成都是完好的,五十个人就依着他们清理苍梧城的方法将城镇清理一番,同样将详细的消息送给秦昊,由秦昊来判断是否迁入居民。 而一旦秦昊做出重建废城或者向空城迁入居民的决定,廖氏就立刻有所行动,运输物资、雇工建房、开设店铺,忙的不亦乐乎。 有廖氏雄厚的财力、物力做后盾,百姓们也更加积极地参与到重建城镇的工程中,毕竟这可是既能重建家园、又能让他们赚到钱的大好机会,何乐而不为? 于是岭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恢复生机,这消息一传回京城就引得暗潮涌动,唯有皇帝龙颜大悦。 御书房里,皇帝送走了几名大臣之后就拿着一本折子笑咧了嘴。 “昊儿果然没让朕失望啊!办得不错!”话说完,皇帝还用力点了点头。 段弘冷哼一声,不屑道:“若不是有南歌帮他,他能办成个屁!赶紧让南歌回来!” “急什么!”皇帝瞪段弘一眼,随即想到折子上写着的廖五爷,又奸诈地笑了起来,“远之啊,你不给那个廖五备一份谢礼吗?” “谢礼?”段弘挑眉,“为了什么? ” 皇帝笑呵呵地说道:“廖五在岭南又出钱、又出力,朕算了一下,廖氏这一遭出得多、进得少,八成是要亏,这样将国泰民安看得比金钱、利益还要重要的商人,难道不该奖赏一下吗?” 段弘不以为意道:“他为国出力,理应受到陛下奖赏。” “他若当真是为国出力,那朕自然要好好奖赏他,不过……”皇帝晃了晃手上的折子,贼贼一笑,“不过朕觉得他这是为了南歌出力,南歌是国公府的大小姐,他为了南歌便是为了国公府,这难道不该由你来奖赏他吗?” “臣没打断他的腿就不错了!”一提这事儿段弘就来气。 那姓廖的臭小子怎么就跟着南歌跑去岭南了?虽然那臭小子的功夫不错,有他在南歌身边,他这个做父亲理应更加放心一些,可一想到那小子图谋不轨,他就放心不下来! “朕倒是觉得这小子不错,”皇帝仍旧喜欢跟段弘唱反调,“他身为廖氏大当家,在廖氏的地位非同一般,他那条命也是金贵得很,但岭南那么危险的地方,他都愿意陪着南歌去,可见他对南歌是真心实意的,而且朕瞧这小子也有几分能耐,若南歌不反对,你就将南歌许给他又有何妨?” “那陛下怎么不将您的公主许配给他?”段弘瞪着皇帝反问。 皇帝耸耸肩,十分无奈地说道:“朕也想招他做驸马,可问题是他瞧不上朕的公主啊。” 眼神一沉,段弘冷声道:“南歌的事情臣不多管。” 但陛下若想让廖氏为朝廷所用,那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廖五那混账小子滑头得很。 皇帝挑眉:“你不多管你怎么还总针对那小子?” 段弘理直气壮道:“臣不多管,还不准臣看那小子不顺眼吗?” 皇帝瞪眼:“你都多大个人了,怎么还无理取闹!” 段弘冷哼一声,不耐烦地问道:“陛下留下臣就是为了跟臣讨论南歌的婚事吗?那臣要回家了。” 见段弘当真站了起来,皇帝无奈地 揉了揉额头:“坐下坐下,朕还有正事没说呢。” “陛下您还能有正事?”段弘撇嘴。 “坐下!” 段弘又坐了回去。 缓了缓气,皇帝再度开口说道:“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解决岭南的困境,昊儿这一次的差事却是办得不错,但他却一口气给朕弄出了一百多个官职空缺,今年的科考还未举行,朕上哪儿找那些人给他送去?” “臣也找不出这么些人来,这事儿陛下应该找吏部尚书来。” “朕又没让你找人!”皇帝额角的青筋突突两下,“朕是想问你,你觉得这些人如何?” 说着,皇帝将一本折子扔给段弘。 段弘接住折子,打开了随便看了一眼:“这不是这些年被贤妃拉拢的人吗?” “是啊,”皇帝的神色微冷,“贤妃这个女人的手腕高明,叫朕也心生佩服。而且这份名单是左相呈给朕的,但朕觉得,他们是贤妃的人,却未必是昊儿的人。” 看来他给昊儿和段子萱赐婚之后,左相就将昊儿当成自家人了啊。 段弘蹙眉:“可楚王在朝中并没有什么可以用的人吧?” “唉,”皇帝叹息一声,“朕也正为此感到苦恼,朕想为昊儿造势,可昊儿所有的一切都把控在贤妃手上。” 段弘哂笑,随手将那折子丢开:“陛下当初可没为太子考虑过这么多。” 太子的一切都是自己一手经营出来的,陛下当年完全没有出手相助。 不理会皇帝变黑的脸色,段弘又道:“陛下若要防着贤妃,就将自己的人送到岭南去,您都为楚王做到这个份儿上了,再送他些‘亲信’又如何?不过臣觉得,左右贤妃不会害了楚王,不如就把这些人送过去,刚好也试试楚王的能力。” 沉吟半晌,皇帝又叹息一声:“也只能先这样了。若渊儿还是以前的样子就好了……” 段弘眼神一闪,没再说话。 陛下最属意的皇子终归还是广陵郡王,这些年来,陛下一直盼着广陵郡王能振作起来,可惜了…… 第六十五章 热闹的苍梧城 三天后,一直犹豫不决的皇帝最终还是听取了段弘的意见,将贤妃推荐的人当成是秦昊的人派往岭南,另外还从太子秦睿的推荐、吏部的举荐和自己的心腹中选了六十来个人,算是平衡了各方势力之后,才让这一群人各自启程,到岭南赴任。 而比这些新官更早抵达岭南的是闻讯而来的商贾,其中唐家最为声势浩大,而皇商楚家则低调得恨不能没人发现他们。 苍梧城梧州州牧府里,楚家的楚和煦在凌风的带领下来到书房,闲庭信步般走到秦昊面前,恭恭敬敬地向秦昊行了个礼。 “草民楚和煦,见过楚王爷。” 弯着腰,楚和煦等了半天却没等到秦昊的回应,以为秦昊是要给他个下马威,楚和煦就保持着这个艰难的姿势,一直弯着腰,直到凌风蹑手蹑脚地走到楚和煦身边,轻轻碰了楚和煦一下。 “起来吧。” “嗯?”楚和煦不解,微微起身往秦昊那儿一看,就见秦昊正拿着一副什么图全神贯注地看着,那模样倒像是真的没注意到他。 可楚和煦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楚王爷是什么人?那是天宋皇子之中武艺最为高强的,是在西北带兵打过胜仗的,是被人称为可以继承战神之称的,那耳力、眼力必然比常人出色许多,怎么可能没注意到他?但这个凌风据说是楚王爷的亲随,他也不好将凌风的提醒当做耳边风。 于是权衡一番,楚和煦又弯下腰,高声道:“草民楚和煦,见过楚王爷。” 凌风抿嘴,后退两步。 听到陌生的声音,秦昊眉心一蹙,不悦地将视线从手上那幅图上移开,冷眼看着楚和煦。 被秦昊这么一看,楚和煦当即就打了个哆嗦。 不愧是楚王爷,这眼神可真够骇人的。 片刻之后,秦昊移开视线,看向凌风。 凌 风立刻给秦昊解释道:“楚公子是皇商楚氏的七公子。” 秦昊点点头,又看向楚和煦:“不必多礼,有事?” “呃……”楚和煦愣了愣,“草民听说郁水沿岸遭遇水灾的城镇正在楚王爷您的带领下恢复、重建,左相大人以为这正是需要草民这样的商贾出一份力的时候,便派遣草民代表楚氏前来岭南,听凭王爷调遣。” “出力?”秦昊在心中冷笑。 最困难的事情廖氏已经做完了,楚氏现在才来,只是想分一杯羹吧?水灾之后的岭南虽然凋敝,但潜力无限,谁抢在前面到这里扎根,谁就有可能成为这里的霸主。 “你们商贾间的事情,本王不懂,廖氏的当家和唐氏的公子都在苍梧城中,你可以去找他们商量一下,看你们楚氏能出几分力。” “啊?”楚和煦怔住,“王爷,这个……” 见楚和煦吞吞吐吐的,秦昊有些不耐烦:“怎么?” “王爷,”楚和煦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左相大人的意思是,岭南土地富饶,不仅良田多,还藏有矿脉,南边的口岸更有外邦商船出入,这样的地方,该纳入咱们自己的囊中才是,岂能便宜了外人?” “咱们?”秦昊终于放下了手上的图纸,饶有兴趣地看着楚和煦,“你说这是左相大人的意思?” “正是。”楚和煦笑笑。 秦昊冷哼一声,沉声道:“既然这是左相大人的意思,那你便去让左相大人想办法帮你把这块地方纳入囊中,来找本王做什么?” “啊?”楚和煦又是一愣,“可、可左相大人这番好意也是为了王爷的未来着想。” “本王的未来?”秦昊哂笑,“你回去告诉左相,段子萱是段国公的女儿,本王的未来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来操心!” 所有人都当他想娶段子萱是因为左相府 ,可若他当真想拉拢左相府,他就该直接娶了左相府的小姐,何必绕个圈子去找段子萱? 他是急着经营自己的势力没错,但他需要的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势力,而不是奉左相之命前来辅佐他的势力,他还没自负到以为自己能将野心勃勃的左相府收为己用。他是想要父皇的位置,但他决不给他人做嫁衣。 楚和煦终于是听明白秦昊的意思了,霎时就冷下了脸:“王爷,您可要知道,段国公只对陛下忠心耿耿,他是绝不会帮王爷您争取未来的,但左相大人不同,左相大人是子萱小姐的外祖父,大人他疼惜自己的外孙女,自然也会帮助自己的外孙女婿。” 秦昊傲然道:“本王的未来,本王自己会去争取,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而你楚氏的未来,也请你自己去争取。凌风,带楚公子去找廖当家的。” “是!”凌风上前两步,挡在了楚和煦的眼前,大有楚和煦不走他就将楚和煦拖走的架势,“楚公子,请。” 楚和煦眉心微蹙,可到底是不敢直接跟秦昊争执,只能暂退一步:“那么草民今日就先行告退,草民说过的事,还请王爷三思,草民随时恭候王爷大驾。” 离开州牧府,楚和煦没想到凌风还真的将他送到了廖氏的地盘上,看着一屋子四个廖氏管事外加一对唐家兄妹,楚和煦的嘴角抽了抽。 而廖九更直接,一见到楚和煦,原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登时变得更难看了。 “带他来做什么?”廖九不友好地瞪着凌风。 凌风也不怕,理直气壮道:“王爷吩咐,让楚公子与诸位共同商议一下岭南的商业。” “商议?哎呦,这可是新鲜事儿啊,”唐瑾阴阳怪气地问楚和煦道,“怎么了楚公子?是左相大人忘记给你命令了吗?” 廖十笑得和蔼 可亲,但说出口的话却不那么和蔼:“唐公子此言差矣,若没有左相大人的命令,楚公子怎么会到岭南来?说起来楚家从塞北带回来的那车毛皮怎么样了?卖了个好价钱吧?” 一听这话,楚和煦倏地攥紧了拳头。 卖了个好价钱?他们楚家年前从塞北收购的那一车上等毛皮还没入天宋就被山匪给抢走了,后来他们才打听到,那些山匪竟将那车毛皮低价卖给了廖家,廖家一转手赚了五倍不止! 果然,楚和煦才刚想起这茬,就有人出言提醒。 廖三嘿嘿一笑,一脸得意道:“说起来咱们家在北边的分号年前低价购进一车毛皮,那毛,顺滑锃亮,可是一等一的极品!哦,对了,爷还拿那毛皮做了几件斗篷,可我从没见爷穿过啊。” “穿什么穿,”廖十摇头失笑,“那些个斗篷全都让爷送给段大小姐了,一件没留。” 廖三咂舌:“爷可真是大手笔!段大小姐她穿得过来吗?” 唐莹两手拖着下巴,听到这儿顿时一脸艳羡:“五爷待南歌姐姐可真好。” 眼神一闪,唐莹又兴奋不已地问道:“说起来,南歌姐姐跟五爷什么时候能回来啊?本小姐可是特地来见南歌姐姐的,结果都来了两天了,却还没见到。” 廖九沉声道:“段大小姐跟工部的方大人去郁水岸边修筑堤坝去了,一般要个五六天才会回来一次。” “什么?!你们竟然让南歌姐姐去修筑堤坝?!”唐莹拍案而起,一脸愤愤地看着在座的几个男人,“修筑堤坝是你们男人的事儿,怎么能让天仙一样的南歌姐姐去?!” 廖三讪笑道:“这又不是我们让段大小姐去的,可工部方大人画的那些鬼画符就只有段大小姐看得懂,朝廷派来的营建工匠都还没到,堤坝那边全靠段大小姐将方 大人的鬼画符解释得浅显易懂。” “那、那你们不会等朝廷派来的营建工匠到了再修堤坝啊!”唐莹气得直跺脚。 “这……”廖三抽了抽嘴角,“这我们等得了,郁水的水它兴许等不了啊,谁知道它什么时候再泛滥一次,若堤坝修不好,那段大小姐这几个月岂不是白忙活了?” “那也不能你们都坐在这儿,单让我南歌姐姐去啊!”狠瞪廖三一眼,唐莹一转身就跑了。 廖三一脸无辜,唐瑾一愣赶忙起身追了出去。 “莹儿你去哪儿?” “我去找南歌姐姐!” 唐瑾一惊,立刻扑上去一把抓住唐莹:“你别胡闹!你知道段大小姐在哪儿嘛你就要去?” “我!”扭头看着唐瑾,唐莹急得红了眼,“我不管!我就是要去!” “好好好,去去去,”唐瑾头疼,“等哥哥安排一下好不好?哥哥去问问廖九他们段大小姐在哪儿,然后去借两匹马,咱俩立刻就快马加鞭地赶过去看段大小姐,好不好?” 唐莹抽抽鼻子,乖巧地点点头:“好,你去问,我去借马。” “好,”唐瑾应下,却还是不放心地嘱咐唐莹道,“两刻钟之后,咱们在城门口见面,你若敢先跑,我就回去跟爹告状,让爹禁你的足,再也不让你去找段大小姐!” “你!”唐莹瞪眼,“我、我才不会先跑,你快去!” “好好好,我去我去,等我啊!”叹一口气,唐瑾飞快地跑了回去,问清了段南歌的所在,就又飞快地跑到了苍梧城的城门口,果然就见唐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廖九说要堤坝那边没什么像样的吃食,要托咱们给段大小姐带点儿好吃的,等廖九一会儿好不好?” 唐莹冷哼一声,极不情愿地点点头。 既然是给南歌姐姐准备好吃的,那她勉强等他们一会儿。 第六十六章 五爷机智 郁水中游,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的方明学站在堤岸边,意气风发地指挥着百姓们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堤坝的修筑工作,这些百姓都是廖氏花钱雇来的。 而段南歌和秦渊此时却并排蹲在稍远的地方,望着这一群辛勤劳作的人们。 “小南歌。”秦渊用胳膊肘碰了碰段南歌。 “怎么了?”段南歌转头看着秦渊。 秦渊蹙眉道:“爷瞧这里有方明学和曹新就够了,你跟爷还待在这儿干什么?” 这破地方现在没个像样的住的地方,也做不出什么像样的吃食,蚊虫还多,妖女虽然没抱怨过,但也差不多该到极限了吧? 说起来妖女本是段国公府的大小姐,就算受了十年苛待,也不该这么能吃苦才是啊。 自打他们来了岭南,这妖女一天都没歇过,先是一头扎进了死城一样的苍梧城,而后又马不停蹄地从郁水上游巡视到下游,好不容易结束了巡视,就又跟着方明学跑来这岸边修筑堤坝,连公孙月那丫头都因为受不了郁水边的潮湿闷热而回到苍梧城去了,妖女却是连眉头都不眨一下,天天跑来堤岸边蹲着,但说实在的,堤坝从上游修筑到中游,就算是那些什么都不懂的百姓也已经摸出了门道,根本就不需要妖女在这儿守着了,可她为什么就是不回苍梧城呢? 听到秦渊的问题,段南歌撇撇嘴:“你若想回去,就回去吧,我可不回去。楚王爷那边的事情更多,与其帮他跑腿,我还不如在这里蹲着。” 她猜得到,陛下会派她这样一个不正经的女官来辅佐秦昊处理岭南的事情,多半是信不过其他人。 她从堂哥那里打听到,陛下开始重用秦昊是在两年前,因为急着让秦昊树立威信,所以西北的战事一起,陛下就让秦昊领兵,刚好秦昊的外 祖父家也是将门,有他们辅佐秦昊,陛下倒也不担心秦昊会在战场上吃亏。 但有得必有失,秦昊去了西北,在军中和百姓之间取得了一定的声望,却失去了在朝堂上拉帮结派的时间,于是想趁热打铁的贤妃不得不亲自出马。 对贤妃来说,她跟秦昊母子一体,她笼络到的人自然是要为秦昊所用,可对陛下来说,后妃的势力跟皇子的势力终究是两回事,因此在陛下心中,秦昊仍旧是孤立无援的,而朝堂上唯一不属于任何派系的臣子只有段国公。 她跟秦昊的婚事才刚告吹,这会儿让国公爷来帮秦昊建功立业显然是不可能的,国公爷就算能把事儿办妥,也绝不会让秦昊得了好处,而段子恒显然跟国公爷是一伙儿的,算来算去,国公府里能陪秦昊走这一趟的,就只有她这个新任女官,细说起来,这个时机还真是巧得绝妙。 皇命难为,她接了圣旨,便要来岭南,赈灾一事关乎人命,她自当竭尽全力,可除此之外的事情她并不想参与,比如岭南的官吏遴选,那是国公府不该插手的事情。 盯着段南歌的侧脸看了看,秦渊突然用手掌盖住段南歌的头顶,按着段南歌的脑袋一阵猛摇。 “喂!”段南歌立刻抓住秦渊的手腕,转头瞪着秦渊。 秦渊开怀大笑,突然就站了起来,还顺便将段南歌给拉了起来:“方大人,爷带大小姐去走走。” 听到秦渊的声音,方明学转过身来,一个劲儿地点头。 “走!”秦渊拉着段南歌就往北走。 “去哪儿?”跟在秦渊身后,段南歌狐疑地看着秦渊。 秦渊偏头,笑得灿烂:“带你去个好地方。” 说着,秦渊打了个声口哨,片刻之后,那通体雪白的骏马就疾驰而来,停在了秦渊面前。 秦渊先 一步上马,而后侧身,向段南歌伸出了手:“上来。” 段南歌也不犹豫,直接伸手拉住了秦渊,借力跃起,侧身跨坐在了秦渊身前。 “坐稳了!”缰绳一甩,秦渊策马狂奔。 一骑两人策马穿过一大片青草地,而后转西窜入一片密林,又在林中某处折转向西北方奔走约两刻钟,骏马跃出密林的那一刻,段南歌的眼前豁然开朗。 “你怎么总是能找到这样的地方?”看着眼前遍地的野花,段南歌笑弯了眼。 放慢马速缓缓而行,秦渊故作委屈地说道:“还不都是小南歌你这段时日只跟方大人玩,爷一个人闲得无聊,就跟踏雪一起把这片地方逛遍了。唉,还是踏雪好,对爷不离不弃。” 踏雪是这匹白色骏马的名字。 白了秦渊一眼,段南歌转身下马,脚步轻快地走在这一片野生的花田里。 秦渊跟着下马,放踏雪自己去玩,而后就背着手缓步跟在段南歌身后。 谁家的女儿在妖女这个年纪都只是跟同龄人嬉闹玩耍,然后安心待嫁,偏妖女又要为自己的婚事操心,又要为段国公操心,现在连国事都操心上了,真不知道她怎么就这么倒霉,更倒霉的是,她还被他给看上了,往后要操心的事情怕只会更多。 想到这里,秦渊这个决心要让段南歌更倒霉的始作俑者反倒开始同情段南歌了。 一转身就见秦渊是一副正在沉思的模样,段南歌挑眉,返身走回了秦渊面前:“在想什么?” “爷在想……”看着段南歌那一对闪着幽光的眸子,秦渊扬了扬嘴角,“爷在想小南歌你安安静静地跟花待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是个绝世美人,可惜了啊。” “可惜什么?”段南歌偏头。 “可惜啊,武艺比男人高强,智谋比男人高明,办事比男 人利落,胆子比男人还大,安静时娇艳无比,像是朵蔷薇,可一动起来才发现是朵食人花,太吓人了!”说着,秦渊还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哆嗦。 段南歌眨眨眼,一脚踢上秦渊的小腿。 “哎呦!”秦渊怪叫着抱住腿,“瞧瞧,瞧瞧,这一脚踢得比男人还狠。” 段南歌弯起了嘴角,把手指握得咔咔响:“看来五爷经验丰富啊,经常被男人踢?” “那怎么可能,”秦渊一瘸一拐地向后退开两步,拉开与段南歌之间的距离,“爷一向不与人交恶,怎么会被踢。” “是吗?”段南歌偏头,“可我听公孙月说,五爷的红颜知己可不少,难道就没发生过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情?比如还为此偷偷跑去找公孙月帮你包扎伤口?” 秦渊一怔,大呼冤枉:“那臭丫头又编排爷!爷每次找她包扎伤口不都是因为……爷什么时候冲冠一怒为红颜了啊!” 差点说溜嘴了。 眉梢一颤,段南歌的笑容越发灿烂:“你还真找公孙月帮你包扎过伤口啊,可若不是为红颜受的伤,那是因为什么?” 秦渊眨眨眼,突然扶额:“你竟然诈爷。” 笑眯眯地看着秦渊,段南歌一脸得意:“兵不厌诈。” 盯着段南歌得意的样子看了看,秦渊眉梢一挑,突然又不正经起来:“小南歌你就这么想知道爷跟爷红颜知己的事情?很在意?” 段南歌的眼神一闪,随即瞪秦渊一眼,可就在秦渊以为段南歌会避开这个话题的时候,段南歌的眉梢却是一挑,眉目间极尽嚣张。 “怎么?本小姐不能在意?不能问?” 这次换秦渊怔住,随即眉开眼笑:“能!太能了!” 段南歌眼中笑意盈盈:“那你说不说?” “说!”秦渊毫不犹豫道,“那么小南歌想知道 点儿什么?想知道爷有过几个红颜知己吗?想知道爷是怎么当上廖氏大当家的吗?想知道爷老家是哪儿的吗?想知道爷是跟谁学的功夫吗?要不给你说说咱娘的事情好不好?” 咱娘……段南歌抽了抽嘴角,意兴阑珊地后退两步:“看你这么积极,我突然什么都不想问了。” 她觉得为了套出那些廖五爷不肯说的事情而跟他诈来诈去的很有趣,但这会儿廖五爷突然赶着要说,让她完全体会不到成就感。 叹一口气,段南歌转身,往这花田中间唯一的一棵参天古树走去。 “别啊!”秦渊嚷着追了上去,“问吧问吧,你问什么爷答什么,保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想问。”段南歌懒洋洋地说道。 “怎么不想问了呢?”秦渊蹙眉,“机会难得啊!这敞开心扉、赤诚相见的问答仅限今日,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了啊!小南歌你真的不问了吗?” 冲天翻了个白眼,段南歌连话都懒得说了,走到树根底下就坐了下去。 “真的不问了啊。”秦渊撇撇嘴,装出一副很遗憾的样子,心里却松了一口气,暗赞自己机智过人。 转身坐在段南歌身边,秦渊又裂开嘴笑了起来:“那爷给你讲讲公孙月小时候的事情吧,那丫头小时候可好玩了!” 说着,秦渊也不给段南歌反对的时间,洋洋洒洒地就说了起来。 段南歌靠在树干上静静地听着,半晌之后突然一愣。 她是不是又被廖五爷给唬弄过去了? 偏头看看眉飞色舞地说着公孙月糗事的秦渊,段南歌恨得牙根痒痒。 该死的!这家伙怎么这么难缠?下次一定不会再让他给绕进去了! 余光瞥见段南歌咬牙切齿的模样,秦渊暗笑。 妖女越来越精明了,下一次他可得更加小心才是。 第六十七章 一对璧人美如画 清风拂过,耳边只有花叶婆娑的声音,秦渊的故事讲到一半,段南歌就歪靠在秦渊的肩膀上睡着了,那一刻,秦渊觉得心满意足,只盼着时间能就此停止,偏头看着段南歌的睡脸,秦渊看着看着,也睡着了。 唐瑾兄妹一路找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相互依偎着的两人。 “哥!哥!”唐莹抓着唐瑾的手臂死命摇晃着,“你带纸笔了没有?” 心知秦渊和段南歌的耳力过人,唐莹将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扰了树下的一对璧人,坏了这一幅绝美的画卷。 “怎么可能会带!”唐瑾甩开唐莹的手,立刻往旁边走开两步,离唐莹远一些。 “你为什么不带!”唐莹追上去在唐瑾的胳膊上狠狠打了两巴掌。 唐瑾无奈。 他这妹妹怎么一瞧见廖五爷和段大小姐就变得不正常了? 又狠狠瞪了唐瑾一眼,唐莹恶狠狠地说道:“哥你站在这里不许动,千万不能动!” 唐瑾揉着被打疼的胳膊,狐疑地看着唐莹:“为什么?” 这丫头又想干什么? “你别管!总之你不许动,也不许出声,听见没?!”唐莹叉着腰瞪着眼睛。 “好好好,我不动,也不出声。”唐瑾只得应下。 唐莹这才满意,贼兮兮地一笑,猫着腰就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在花田外围绕了个大圈才绕到段南歌和秦渊的正面,然后一步一顿,慢腾腾地向段南歌和秦渊靠近。 美!这画面从正面看果然美极了!她的南歌姐姐长得就是好看,连睡脸都是美艳不可方物!廖五爷的五官虽然只称得上平凡,但胜在气度不凡,举手投足间都是廖氏大当家贵气和潇洒,连随意坐在树下歪睡的姿势都是好看的。最重要的是,这样的两个人靠在一起的画面完全没有半分违 和,仿佛他们天生就是一体的。 唐莹看得痴了,一不小心就踩到了什么,发出咔嚓一声微响,这微弱的声音连唐莹本人都没注意到,秦渊却突然睁开眼睛,如鹰般锐利的视线分毫不差地落在唐莹身上,待看清那人是唐莹时又是一怔。 唐家小姐?她怎么在这儿? 唐莹被秦渊的这一眼给吓了一跳,以一个古怪的姿势半蹲在原地,呆愣愣地看着秦渊,一动不敢动。 秦渊扬了扬嘴角,抬手将手指竖在唇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唐莹立刻用两只手紧紧地捂住嘴,只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秦渊。 唐莹这模样着实有趣,秦渊差一点儿就笑出声了,但想着段南歌还在睡,他便忍住了,可等在花海边儿上的唐瑾却是忍不住,当即就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莹儿你那是在做什么?” 听到这爽快的笑声,唐莹和秦渊都是一愣,随即齐齐瞪向唐瑾。 唐瑾的笑声戛然而止,可段南歌已经醒了。 “什么?怎么了?”被笑声吓醒的段南歌一脸茫然地左顾右盼,“莹儿?” 握紧拳头冲唐瑾挥了挥,唐莹转回头看向段南歌时就展开一个甜美的笑脸:“南歌姐姐!” 一路跑到段南歌面前,唐莹一个飞扑就扑进了段南歌怀里:“南歌姐姐,我来看你了!” 见状,秦渊起身,信步走向唐瑾,逮住唐瑾就是一顿暗揍。 这没眼力见的! 唐瑾委屈:“本公子这也是为了段大小姐好啊!在野外睡觉容易着凉啊!” 秦渊冷哼一声:“有爷在还能让她着凉?” 唐瑾顿时没了脾气,只能转移话题:“楚和煦到苍梧城了。” 果然,一听到这话,秦渊就停了手:“楚七?他也差不多该来了。” 秦渊一松手,唐瑾就赶忙躲 秦渊远一些,一边整理乱掉的衣裳一边继续说道:“楚王让人把他送到你们廖氏的地盘上了。” “嗯?”秦渊挑眉,“为什么?” 楚氏虽是皇商,可早就投靠了左相府,楚七在这个时候来苍梧城,想必是得了左相指示,来苍梧城帮秦昊拿下岭南这个敛财之地的,刚好这个时间岭南在秦昊的掌控之下,楚氏想要做什么都容易一些。 可秦昊怎么把人送到他那里去了?难道秦昊不知道楚氏投靠了左相府之后就与寻常商贾不合、更是跟他们廖氏势同水火吗? 唐瑾耸肩:“本公子怎么知道?那个凌风说,楚王爷让楚七跟廖氏商量一下岭南商业的未来。” “商量?”秦渊诧异。 楚氏想要什么,从来都是以一句“左相大人之命”从其他商人手上明抢,商量这事儿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难不成是秦昊带楚氏一起改变了策略? 见秦渊不说话,唐瑾问秦渊道:“五爷,你说楚王是不是不打算跟左相府和楚氏合作啊?” 秦渊一怔,摇头道:“不应该啊……” 左相府在朝中有多大的势力秦昊不可能不知道,楚氏在左相府的帮助下虽被他抢了天宋第一富商的地位,却也是天宋五大商之一,在政、在商,他们可都是最强的助力,秦昊没道理弃之不用啊……难不成秦昊是怕他掌控不了左相府? “你们来时,苍梧城里是什么情况?”秦渊问唐瑾。 唐瑾道:“我们来时,楚七就刚到你们廖氏的地盘,廖三他们差点儿没把楚七气死。” 闻言,秦渊低笑出声。 廖九寡言,从不与人有口舌之争,但廖三和廖十可都是嘴上不饶人的,被这两个家伙给碰上了,楚七八成是讨不到好。 转头看看正在跟唐莹说笑的段南歌,秦 渊扬起了嘴角:“既然苍梧城那边有了新情况,那我们就回去吧。” “恩?”唐瑾诧异,“廖九说还没到你们回城的日子,所以莹儿才嚷着要过来,怎么这就回去了?” 一说起这个,秦渊就一脸无奈地摇摇头:“爷倒是想回城,奈何那边那个大小姐不肯回去啊。” 说着,秦渊把胳膊往唐瑾的肩膀上一放,邪笑道:“让你妹妹缠住她,她不可能让你妹妹住在堤岸这边。” 唐瑾嘴角一抽,斜睨着秦渊:“五爷你连段大小姐都算计?” “这怎么叫算计!”秦渊狠瞪唐瑾一眼,“这叫计谋,不懂别瞎说!” “好,计谋,计谋。”唐瑾缩缩脖子,干笑两声。 然而秦渊这边才刚跟唐瑾交代好,那边的唐莹就已经嚷起来了。 “南歌姐姐,我们回苍梧城吧!”她赶着回去作画呢! 段南歌摸摸唐莹的脑袋,淡然笑道:“让五爷送你们回去,我这边还有些事要做。” “南歌姐姐你骗人!”唐莹晃着段南歌的胳膊,扁着嘴说道,“我可都听廖九他们说了,修筑堤坝原本就是工部方大人的事情,陛下派的人也都快到了,这里可没南歌姐姐什么事了。再说了,我本来就是来见南歌姐姐的,南歌姐姐不回去,那我也不回去!” 说着,唐莹把脑袋往段南歌的胳膊上一靠,赖上了。 那群笨男人就会欺负南歌姐姐,她的南歌姐姐都瘦了! 段南歌转头向唐瑾求救。 唐瑾摊手、耸肩、摇头,强烈表示无能为力。 就算没有五爷威胁,他也拿莹儿没辙,若能治住莹儿,他便也不会将莹儿带到堤岸这边来了啊。 段南歌心下无奈。 她也跟唐家兄妹接触过几次,自然知道唐莹这丫头若是闹起来必定惊天动地,为免麻烦 ,唐瑾通常都会顺着唐莹的意。所幸唐莹这丫头也只是任性,还没到刁蛮的程度,遇上了大事,还是会听唐瑾的。 秦渊笑笑,走过去对段南歌说道:“今天就先回去一趟吧,左右苍梧城离这里不远,若这边出了什么问题,我们再赶过来就是了。” 说着,秦渊瞥了眼唐莹,那意思是先想办法把唐莹哄回去。 段南歌看看紧紧抱着自己胳膊的唐莹,笑着点了点头:“那就一起回去吧。” “嗯!”唐莹点头如捣蒜。 于是唐家兄妹的郁水之行只持续了两个时辰,其中大半的时间都花在寻找段南歌和秦渊的路上,若不是地上还有踏雪的马蹄印,唐莹非得找到地老天荒去。 四个人快马回到苍梧城后,唐莹就一头扎进客栈的房间里,连段南歌都顾不上了,段南歌也没去管唐莹,因为段子恒来了,而秦渊则趁着段南歌接待段子恒的这段时间溜去梧州州牧府找秦昊去了。 突然察觉到书房里多了个人,秦昊立刻将手按在了青霜剑上:“什么人?” “王爷别这么紧张啊。”秦渊懒洋洋地从暗影里走出来,嬉皮笑脸地看着秦昊。 “廖五?”秦昊的手从青霜剑上拿了下去,“你们回来了?” 秦渊极为随意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痞笑道:“多亏唐小姐鼎力相助,爷这才把小南歌给拐回来。小南歌这倔脾气可真是跟国公爷一模一样。” 秦昊的眼神一沉,声音也跟着冷了下去:“你这样偷偷摸摸地来找本王,有什么事?” 秦渊撇嘴:“爷就是想知道,王爷您干吗把爷的死对头给送到了爷面前?那楚七好歹也是王爷您的人,爷要是一时没忍住把他给宰了可怎么办?” 说着,秦渊以手比刀,在自己的脖子前面比划了一下。 第六十八章 错过的柔情 “楚七?”听到这个名字,秦昊怔了怔。 楚七是谁? 秦渊眉梢一挑,好心地给秦昊解释道:“楚七,楚和煦,皇商楚氏大当家的七儿子,也是楚当家的左膀右臂。” “哦,”这个楚和煦秦昊还是记得的,“他是商人,目前苍梧城内与商业有关的事情不都是你们廖氏在处理?唐氏那一对兄妹不也在你那里?” “唐氏是唐氏,楚氏是楚氏,”秦渊阴阳怪气地说道,“楚氏那可是皇商,是替你们皇家办事的,而且又是左相府的姻亲,与寻常商贾的身份大不相同,人家那身份尊贵着呢,平日里不管去哪儿都是当地官府接待,王爷您突然把他送到爷这儿,可把爷给吓坏了。” “竟然还有事能吓到你?”秦昊冷哼一声。 “那可不!”秦渊摆出一副可怜相,“爷一介商贾,势单力薄,在强大的左相府面前,爷是多么得不堪一击!王爷您看,既然这楚七是您的人,您就把他接回州牧府如何?” “他不是本王的人,”秦昊总算是看出来了,这秦渊就是来探他口风的,“左相府的事情也与本王无关。” “无关?”秦渊故作不解,“您不是左相府的外孙女婿吗?这就算不能说是一家人,总归也不是两家人啊。” “就是两家人,”秦昊目光坚定地看着秦渊,“你也不必这样试探本王,本王并没有投靠左相府的打算。” 秦渊的眼神闪了闪:“瞧王爷您这话说的,怎么能是王爷您投靠左相府呢?楚七带着左相府的意愿而来,这分明就是要来投靠您啊。” “这话,你自己信吗?”秦昊定定地看着秦渊。 秦渊也看着秦昊,笑而不语。 他的这个四皇兄倒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沉稳,而且看得清形势,这可真是个惊喜。 “你放心,”最后还是秦昊先移开了视线,“岭南商业上的事情,就 按照你们商贾的规矩办,左相府那边有本王扛着。” 秦渊的嘴角一扬,起身就给秦昊作了个揖:“有王爷您的这句话,爷就放心了。” “哼!你不就是来问这个的吗?”秦昊白了秦渊一眼。 秦渊直起身来,笑嘻嘻地说道:“没办法,这个很重要。” 看了看秦昊,秦渊犹豫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保险起见,爷还是自作多情地问一下,王爷您该不会是打算要拉拢爷吧?” 秦昊额角的青筋一突突,狠瞪了秦渊一眼:“本王并没有那个打算,你大可以放心。” 他跟廖五爷合不来,怎么合作? “哦,”秦渊长舒了一口气,“那爷就放心了。爷不打扰王爷办公,爷告退。” 笑眯眯地转身,秦渊脚步轻快地扬长而去,书房里的秦昊却给气得头疼。 离开州牧府之后,秦渊在苍梧城里转了一圈,买了些段南歌爱吃的东西之后才回到廖氏在苍梧城的落脚处,见段南歌还在跟段子恒说话,唐莹却鬼鬼祟祟地趴在门边偷看,秦渊觉得有趣,就蹑手蹑脚地走到唐莹身后。 “唐小姐在看什么?” “啊!”唐莹尖叫着冲进门内,一扭头才发现在她耳边说话的人是秦渊,“廖五爷!” 在房间里的段南歌和段子恒也被唐莹这一声尖叫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情况?”段子恒眨眨眼,一脸不解。 段南歌倒是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顿时一脸无奈地看着秦渊:“五爷……” 秦渊笔挺地站在门口,笑得温润如玉,仿佛刚刚恶作剧的那个人并不是他一样:“爷买了些吃食回来,廖十装好盘就给你们送来,你们慢慢聊。” 话说完,秦渊转身就走,走的时候还冲唐莹勾了勾手指。 唐莹撇撇嘴,颠儿颠儿地跟了上去。 段子恒将秦渊的这一番话回味一下,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儿。 南 歌已经嫁给这混账了吗?嫁了吗?他凭什么一副为人夫的样子?凭什么?! 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又惹了段子恒,秦渊已经带着唐莹走远。 “你在那边偷听什么?”秦渊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唐莹。 唐莹连忙跟着停下脚步,扁扁嘴,低声道:“我不是故意在那边偷听的,我就是想把刚画好的画拿给南歌姐姐看看。” “画?什么画?”秦渊好奇。 “就是这个。”唐莹将小心拿在手上的画展开来给秦渊看。 那幅画正是秦渊和段南歌在花田树下相依而睡的样子。唐莹的画技极好,虽不是细致的描绘,可晕开的多种颜色却刚好展现出花田的绚烂和古木的森然,最让人叹服的却是树下那一对相互依偎的身影,虽只有寥寥几笔轮廓,那神韵却叫人一眼就能认出她画的是谁。 而看着这惟妙惟肖的两个人,秦渊的眼中涌出无限柔情,缱绻缠绵。 盯着这样看着画的秦渊,唐莹倏地红了脸。 廖五爷的眼神好露骨,叫人看了都替他感到害羞! “这画,能送爷吗?”满心的柔情让秦渊的声音里也掺上了甜美,说这话时,秦渊只匆匆扫了唐莹一眼,然后又凝望着画上那人的恬静睡眼,不舍得移开视线。 这画唐莹原本是打算自己留着的,可面对这样的秦渊,唐莹不忍拒绝:“可以倒是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想要什么尽管说。” “倒不是想要什么,”唐莹探头过去往自己的画上瞄了一眼,“只是这画我怕是再也画不出第二幅来了,只此一幅,五爷可要小心保管。” 她可真不舍得把这么美的南歌姐姐送给别人啊。 唐莹的心里还有些小遗憾。 “这个自然。”眼中柔光一涌,秦渊笑得风光雾霁。 唐莹歪头盯着秦渊看了看,突然就不担心了。 瞧五爷这样子,八成是要把这 画当成宝贝供着了吧。 见秦渊一直看着那画,唐莹耸耸肩,一蹦一跳地走了。而秦渊就在原地站了快半个时辰,直到廖九过来找他,秦渊才将那画仔细地卷起来。 “廖九,待会儿将裱画要用的东西都送到爷房里来。” “是,”廖九扫了眼被秦渊温柔对待的画,“要将十三叫来吗?” 廖十三是廖氏里最爱书画的,装裱字画的手艺也是一流。 秦渊只是一犹豫就摇了摇头:“不必,爷自己来。” “是。”廖九再没多问,只亲自去挑选了最上乘的材料回来,送到秦渊的房间里。 秦渊在房间里一待就是三个时辰,段南歌起初只当秦渊是在处理廖氏的事情,可后来渐渐发现唐氏兄妹、楚和煦、廖九几个人全都在宅子里走来走去的,似乎并没有谁是跟秦渊在一起的,直到晚饭吃完却还没有看到秦渊,段南歌有些不淡定了。 “南歌,怎么了?”见段南歌的视线开始四处飘移,段子恒不解地左顾右盼。 “嗯?”段南歌回神,摇了摇头,“没什么。” 段子恒眼中的笑意一闪,又问道:“是在找廖五爷?” 段南歌没有直接回答,垂着眼静默片刻,突然就站了起来:“我去看看。” 段子恒的眼神一闪,扬起嘴角戏谑地看着段南歌,故意问道:“南歌要去看什么?” 段南歌完全没露出段子恒所期待的那种娇羞或腼腆,反倒是嘴角一扬,坦然得很:“我去看看五爷躲哪儿去了。” 段子恒看得直摇头,无奈道:“去吧去吧。” 初见南歌时,他还觉得自己是多了个妹妹,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是多了个弟弟……这感觉有些微妙啊。 段南歌在宅子里转了一圈就在秦渊的房间里找到了秦渊。 因为天气炎热,所以秦渊房间的门窗都是开着的,而正对着门的正是秦渊的书桌,段南歌往 门口一站就能看到站在书桌后聚精会神地忙着什么的秦渊。 秦渊一向轻浮,在段南歌身边时更是如此,因此对段南歌来说,秦渊认真的模样难得一见,而此时秦渊脸上的神情更是段南歌所见过的最为专注的一次,专注到连段南歌就站在一丈来远的地方,秦渊都没能察觉到。 段南歌怔了怔,然后收回已经迈过门槛的脚,静静地站在门外,往秦渊的书桌上瞄了一眼,却见桌面上摆了不少东西,可段南歌却看不出那些东西都是用来做什么的。 原来那个总是嬉皮笑脸的廖五爷也有这样认真的时候,虽然不知道他在摆弄什么,可那神情、那动作无一不专注而温柔,那只是看着就觉得甜腻得让人心悸的温柔是她从未见过的。 段南歌撇撇嘴,不禁有些好奇。 那桌上放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廖九来时,就见段南歌倚在房门上,一脸不满地望着屋里,而屋里的秦渊却丝毫没有察觉到段南歌的存在似的,只温柔而虔诚地摆弄着那幅画。 廖九扶额哀叹。 爷倒是往门外看一眼啊! “段大小姐,”廖九走到段南歌身旁,冲段南歌行了个礼,“大小姐不进去吗?” “是廖九啊,”段南歌转头看着廖九,脸上的不满瞬间消散,变成了最常见的淡淡笑意,“不了,难得五爷这么认真,想来是在做重要的事情,我就不打扰他了。” 廖九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 现在对爷来说还有什么事情比段大小姐重要? 廖九对自己的笨嘴拙舌感到懊恼,半晌之后才憋出一句话来:“爷他一直很认真。” 从廖九的神情中看出他这话的言外之意,段南歌微怔,旋即扬起了嘴角,也是露出一个难得一见的温柔笑容:“是啊,我知道。” 廖九无比同情地看向屋里对这一切毫不知情的秦渊。 爷倒是往外看一眼啊! 第六十九章 五大商会议 那一晚,秦渊终究还是错过了一次能看到段南歌真心的机会,段南歌也没提起过那晚发生的事情,廖九几次想要跟秦渊说,可话到嘴边却还是咽了回去。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提醒之后让秦渊懊恼事小,被秦渊知道段南歌的那些表情被廖九看到事大,为了自己的性命考虑,廖九最终选择了沉默。 季节由夏入秋,再到深秋,皇帝派来岭南接任的官吏们先后到任,各就各位、各司其职,秦昊终于能清闲下来,与此同时,天宋五大商之四的大当家齐聚苍梧城,秦渊顿时就忙起来了。 苍梧城廖氏新开的逸云楼顶层,天宋第一富商廖氏的大当家廖五、皇商楚氏代表楚和煦、晋骥富商高氏大当家高翰义、江南富商周氏大当家周吉信和江南富商黎氏大当家黎洪泽围坐一桌,五个人身后还各自站了一个人。 “呦呵,楚氏怎么来了个毛头小子?小子,你老子呢?”高翰义鄙夷地看着楚和煦,一开口就毫不客气。 楚和煦好脾气地笑着,温声答道:“劳高当家的的挂念,家父身体微恙,不能来与几位相聚,实在遗憾。” 关键是他爹根本没想到楚王会跟他们楚氏划清界限,更没想到五大商的大当家的竟都亲自来了苍梧城,在这种场合里,以他的辈分根本说不上话啊。 周吉信闻言嘿嘿一笑,阴阳怪气道:“怕是缺德事儿做得多了,遭报应了吧。” “周兄可别这么说,”黎洪泽一脸和善,笑得像尊弥勒佛,“人家楚氏是为朝廷办事的,为国为民,那可是大善之事。” 周吉信嗤笑一声,转头看向秦渊,眼神一转就变得和蔼和亲:“廖当家的还没成亲呢?” 周吉信十分中意秦渊,一直想把女儿嫁给秦渊,因此每次见面问的第一句话都是这个。 秦渊嘴角微扬,淡然笑着: “托周叔的福,快了。” 与楚和煦不同,秦渊在商贾间人缘极好,可谓是左右逢源,跟年长的大当家多半以叔伯称呼。 “嗯?”听到这与往年不同的答案,周吉信一脸诧异,“这是找到中意的姑娘了?” “嗯,找到了,”秦渊也不藏着掖着,坦然承认,“这不,爷就是追着人家后边来的岭南。” “这我可知道,”高翰义戏谑地看着秦渊,“是段国公府的大小姐吧?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都传到我这儿来了。” “段国公府的大小姐?”周吉信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秦渊背上,“好小子,眼界果然高啊!” 秦渊给拍得龇牙咧嘴,面上却仍旧是笑呵呵。 “他可不止是眼界高,”高翰义毫不客气地将自己听到的传言都说了出来,“廖当家的可是当着皇帝和段国公的面儿对人家大小姐表明心迹的,我听人说可把段国公给气坏了,逮着他小子一次就揍一次。” “真的假的?”周吉信哈哈大笑。 秦渊咧咧嘴,厚脸皮地笑道:“逮着一次打一次倒还不至于。” 黎洪泽笑眯眯地说道:“段国公府可不好高攀啊。” “那怕什么!”高翰义瞥了一眼楚和煦,“有的人都能给左相府做女婿,咱们廖当家的怎么就不能给国公府做女婿?廖当家的不必怕,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秦渊连忙向高翰义拱了拱手:“多谢高伯父,那到时候爷可就不客气了啊。” “哈哈哈哈哈,好说好说。”高翰义哈哈大笑。 黎洪泽左看看右看看,开玩笑似的问秦渊道:“那廖当家的是打算将岭南的财富当做聘礼送给未来的岳丈吗?” 他不像高翰义那样爱开玩笑,也不像周吉信那样对廖当家的私事感兴趣,他只关心岭南的生意他还能不能插得进手。 原本他们在岭南各 有各的铺子,各有各的路子,可这一次洪灾毁了他们在岭南的半数心血,他们都还在计划未来该如何是好,廖当家的就已经亲自到岭南来了,等他们收到消息的时候,岭南被毁的商路已经全被廖氏重新打通,岭南百姓的日常所需由廖氏平价提供,岭南那些无主的资源也都被廖氏领先占领,他们完全失去了先机,再想在岭南做生意,也无非就是跟廖氏做生意,那能赚到的可就真的只是蝇头小利,不如不做。 黎洪泽这话问完,房间里的所有人就都看向秦渊,而秦渊仍旧笑得一派悠然,不紧不慢地说道:“那哪儿能啊,拿这个当聘礼,爷还真怕会被段国公揍,何况岭南这么大,我廖氏哪儿吞得下去啊。” “廖当家过谦了,”黎洪泽眯着眼睛笑着,“廖氏可是天宋第一富商,什么地方吞不下?” “黎叔真是太看得起爷了,”秦渊笑着摇头,“以廖氏的财力,的确足以吞下岭南,可这也不是吞下就完的事儿,爷得有那个能耐将岭南的资源变成成倍的利润才行啊,若生不出钱来,爷吞下那么多不是浪费吗?” 一听这话,周吉信、高翰义和黎洪泽三人就相互交换了个眼神。 周吉信率先开口问秦渊道:“那廖当家打算怎么做?” 秦渊扬了扬嘴角:“爷原本就打算亲自去几位叔伯府上拜访,向几位叔伯求教,没想到几位叔伯倒是先来了。” 高翰义快人快语,立刻跟了一句道:“你廖当家亲自跑到岭南来了,我们还当你是在这儿发现金山了,自然得来看一看,万一能捡块金子呢?” 以淡笑回应高翰义的打趣,秦渊又道:“如今,岭南的良田和矿山都由朝廷统一监管,楚王的提议是按人头将部分田产平均分给当地农户,而富余出来的则要花钱租用,爷觉得这个提 议陛下会赞成。” 迅速盘算一番,周吉信点头道:“的确,现在岭南的人口数目要比洪灾之前少去至少一半,楚王现在又将大半的幸存百姓安置进了城镇,这样一来能下田耕种的农户就又少了不少,富余出来的田地若无人耕种就太可惜了,租借出去不仅能收到田税,还能给朝廷赚不少租借费,陛下没有理由反对这一举两得的提议。” 听了周吉信的话,秦渊眼底的笑意加深。 秦昊这段时日忙得天昏地暗,哪有空闲盘算这些,而且秦昊那个只打过仗的又怎么可能懂这些,这可是他砸了不少钱才诱导出来的局面。 “可谁会花钱去租借耕地?”高翰义哂笑。 黎洪泽瞥了高翰义一眼,笑着伸手指了指高翰义:“你、我,都会花这个钱。” 他们本就是商贾,手中有大把可自由使用的资金,若用这些钱从朝廷租借到良田,再将良田租借给农户,或者直接雇佣农户来耕田,以岭南的粮食产量,这利润可不容小觑。 高翰义眨眨眼:“黎洪泽,你傻了吧?朝廷会让你占这个便宜吗?” “会,”秦渊淡笑,“以后的价格爷不敢说,但现在岭南的大小诸事都是楚王做主。” 秦昊不会把这个价格定得太过分,就算秦昊过分了,也有他和妖女“进言”,他怎么也不能让自己做个亏本的买卖就是了。 “楚王……”高翰义三人齐齐看向被忽视已久的楚和煦。 陛下已经下旨为楚王和段国公府的二小姐赐婚,楚王将会是国公府的女婿、左相府的外孙女婿,国公府暂且不论,左相府可一向都是狮子大开口啊。 见状,秦渊轻笑一声:“三位叔伯不必看他,这事儿楚七大概还没听说呢。” 楚和煦气得暗暗咬牙,面上却不得不和善地笑着:“是啊,这事儿我倒是还没听说,不 知道廖五爷是从哪儿听来的?” “爷自然是从段大小姐那儿打听来的,”秦渊颇有些得意地说道,“段大小姐是陛下派来岭南赈灾的特使,楚王的一些打算,段大小姐也是知道的。” “哦?”周吉信眉梢一挑,坏笑着看着秦渊,“那廖当家的就没多打听打听?” 秦渊耸耸肩,无奈道:“爷倒是也想多打听一些,可楚王的这个提议才刚送回京城交给陛下过目,暂且还没收到答复,爷也只是提前给三位叔伯透个信儿,这事儿除了段大小姐和楚王,也就在座的这些人知道,连当地的农户都还不知情呢。” “好好好,”高翰义大笑三声,“你小子这人情,我记下了!” “高伯父客气什么,这是应该的。” “这份人情,确实大了,”黎洪泽的眼中精光闪动,“那……矿山呢?廖当家的可有消息?” “这个嘛……”秦渊睨了楚和煦一眼,“这个爷就不太清楚了,据说楚王还在查账。” “查账?”楚和煦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就问了出来,“查什么账?” “还能是什么账?”秦渊看着楚和煦,笑得意味深长,“自然是楚七你们家开采矿山的出入账啊。” 暗叫一声糟糕,楚和煦顿时如坐针毡:“是吗?矿山的账本摞在一起可多了去了,王爷竟亲自清算查验?” “是不是亲自爷就不清楚了,”秦渊摇摇头,“爷只听说楚王命人将矿山的账本全都翻了出来。楚七,可别说爷对你们楚氏不仗义,这个消息爷可是送给你了,楚氏若想做点儿什么,可要抓紧时间了。” 楚和煦的笑容显出几分不自然:“廖当家的说笑了,楚氏的账目清清白白,谁来查都不怕。” “是吗?”秦渊满不在乎似的说道,“希望如此。” 高翰义三人左看看右看看,都各自盘算起来。 第七十章 四加一的压制 阳光明媚的午后,秦渊、楚和煦、周吉信、高翰义和黎洪泽五人又聚在了一起,但与之前那次聚会不同的是,秦昊也跟他们坐在一起,还有一点不同就是之前跟在五位大当家身后的人全都不见了,而他们谁都清楚,能被大当家带在身边的人,那可都是大当家的心腹,有的兴许还是继承人的最佳人选。 秦昊来这里的目的很简单,廖氏自不用说,打从秦昊带人来岭南赈灾开始,廖氏就往岭南砸了十几万两银子,而其他四家之前也都捐赠了银两,只是那数目无法跟廖氏相比,而这几天,他们又纷纷做起了善事,有的置办了宅子收养所有父母双亡的孤儿,有的则照顾起所有孤寡的老人,还有的下手慢了,就只能在岭南几大州府兴建龙王庙。 不论如何,五大商的大当家到了岭南之后就各自为岭南出了力,秦昊这一次在逸云楼设宴,就是代表朝廷向五大商表示感谢。 高翰义三人老奸巨猾,酒桌上说得都是模棱两可的话,常常堵得秦昊进不得也退不得。 秦渊自然是不会帮秦昊解围,便端着酒杯乐得在一旁看热闹,而楚和煦却是打从坐下来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宁,脸上的不安明显到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半个时辰之后,楚和煦终于是坐不住了:“楚王爷,草民突然想起还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做,今日就……” “什么重要的事情啊?”楚和煦的话还没说完,秦渊就懒洋洋地出言打算,“今儿这可是楚王设宴,三位大当家的都还在这儿,楚七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这个……”因为心急,所以楚和煦一听秦渊这话就冷下了脸,“我楚氏的事情,怕是不好跟廖当家的说吧?” “ 楚氏的事情?”秦渊哂笑,“这就奇怪了,楚氏除了要完成左相大人的吩咐,还有别的什么事情可以做吗?嗯?” 高翰义紧跟着秦渊说道:“就算是还有左相大人的命令没完成,也不急在这一时。小子,你可别扫兴!” 楚和煦眉心紧蹙,索性起身向秦昊作了个揖:“王爷恕罪,草民真的是……” “小子,”周吉信也冷下了脸,将酒杯往桌上一摔,冷眼看向楚和煦,“便是你父亲也得给我三分颜面,今儿我就非要留你喝这顿酒,你留是不留?” 黎洪泽咽下一口酒,也不紧不慢地跟了一句:“楚家小子,别太不识抬举。” 秦昊原本还想着既然楚和煦要走,就放他走,反正楚和煦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但此时见其他四家竟是联合起来强留楚和煦,秦昊就猜这其中必有猫腻。 秦昊不由地看向秦渊。 秦渊像是料到了秦昊会看过去一样,时机恰好地给秦昊抛了个眉眼。 秦昊的青筋一突突,收回了视线。 秦昊都看出了其他四家的联合,楚和煦自然也看出来了,顿时觉得大事不妙。 他就知道廖五爷没那么好心提醒他楚王查账的事情,合着廖五爷那话根本就是说给周吉信他们听的。楚王查账是真的,但周吉信他们早就看楚氏不顺眼,不会放过这个栽赃陷害的机会也是真的。 他太大意了! 想通了这点,楚和煦便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必须离开这里。 “王爷恕罪,草民的确是想起了左相大人交代的一件要事要办,实在是对不住王爷。” 楚和煦不提左相还好,他这么一提,秦昊顿时就来气了。 这几天他听得最多的一个词就是“左相大人”,父皇派来接任的那些官 吏一个个张口闭口就是左相大人,这天宋到底是他们秦氏的天下,还是左相府的天下?他堂堂楚王还怕了一个左相?! “楚和煦,坐下!” 楚和煦一怔,愣在原地。 “怎么?”秦昊一记冷眼扫过去,“你还打算违抗本王的命令杀出去不成?” 楚和煦倏地攥紧拳头。 难不成楚王跟廖五爷他们也是一伙的?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若他们只是做了假账贪些钱财也就罢了,可要命的是他们将岭南一处铁矿山里开采出来的七成铁矿都拿去锻造兵器了,这事儿若是让楚王发现,左相府尚且能断尾逃脱,他们楚氏却必死无疑! 楚和煦惊慌不已,然而越慌张,脑子里就越是混乱。 见楚和煦因为紧张过头而出现了呼吸困难、神情恍惚的症状,秦昊不禁又看了秦渊一眼。 他们做了什么?怎么把楚和煦逼成了这副样子? 秦渊耸耸肩,一脸无辜。 他真的什么都没做,他就只是让廖九去盯着点儿,以确保周、高、黎三家的行动能够百分之百地成功。 但秦渊不知道,真正确保三家的行动成功的人并不是廖九,而是段南歌。 今日秦昊打算宴请五大商,因此也给段南歌送去了消息,好让段南歌帮忙看着点儿州牧府。自从皇帝将那一批三句话不离“左相府”的官吏送来岭南之后,秦昊就防贼防得很辛苦。 知道秦昊防得是左相府,段南歌自然很乐意帮忙,于是秦昊前脚离开州牧府,段南歌后脚就以特使的身份晃了进去。 也不知道凌风是不是故意的,在州牧府门前接到了段南歌之后就将段南歌直接引进了秦昊平日里办公用的书房里,彼时,几名被秦昊偷偷请来的账房先生正在核 对楚氏的矿山账目。 段南歌犹豫再三,还是没当着几个账房先生的面儿去碰那些账本,只在书房里寻了本杂记来读,中途实在无聊,就在州牧府里散散步,而段南歌这一散步,就好巧不巧地遇见了许多客人,比如廖氏的廖九,比如周氏的周明轩,比如高氏的高云,比如黎氏的黎青宁,再比如楚氏的左方。 因为段南歌这段时日一直在廖氏那里借住,所以五大商的这些人段南歌倒是都认识,除了左方是楚和煦的亲随,其他几个都是五大商的嫡系子孙,但遗憾的是这些人当中除了廖九,其他人都不认识段南歌。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要做什么,但看到了廖九,段南歌便没理会他们,全都当成没看见一样,等到了午饭时间,书房里的账房先生们就都去吃午饭了,段南歌仔细想了想,便纵身一跃猫在了房梁上。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人推门而入,鬼鬼祟祟地在一堆账本中翻找着什么。 再过一会儿又有两个人翻窗而入,瞧见那把自己埋在账本堆里的人之后,两个人互相递了个眼神,飞奔过去就是一顿揍,把人打晕了之后就扔到一边去了,然后两个人分别从怀里掏出一本什么,塞进了那一堆账本里面。 做完这些事,那两个人才翻窗而出,只是离开的方向背道而驰,看起来倒像是两伙人。 段南歌又在房梁上蹲了一刻钟,想着兴许还能等到人,于是就真的等到第四个溜进书房的人,然后是第五个,也是段南歌唯一认识的人。 廖九一进到书房就察觉到书房里有人,抬头往散发气息的方向一看,就见段南歌翘着二郎腿坐在房梁上,俨然是一副正在看热闹的模样。 抽了抽嘴角,廖九 向上面的段南歌作了个揖:“段大小姐。” 段南歌这才从房梁上跳下来:“你们玩什么游戏呢?” “呃……”廖九有些为难,不知道这事儿该不该跟段南歌说。 段南歌也不为难廖九,只转身去那一堆账册里翻找一阵,很快就找到之前那三个人放进去的本册。 细细翻看一遍,段南歌频频点头:“不愧是五大商,这假账册做得跟真的一样。” 话音落,段南歌就将那三本假账册扔给了廖九:“你是要来检查这个的吧?” “呃……”段大小姐怎么知道? 廖九接住乱飞过来的三本账册,尽管知道段南歌的能耐,却还是自己逐一打开来细看了一遍。 趁廖九检查账本的功夫,段南歌就在书房里的几张矮桌之间游走,偶尔拿一本账房先生已经核对完的账本翻看几页。 “其实跟楚氏做过的事情比起来,你们做的那几本假账简直不值一提,”说着,段南歌就又甩了一本账册给廖九,“你们瞧瞧人家这魄力,比你们那虚报谎报的级别可高出不少。” 楚氏这账本还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 廖九手忙脚乱地接住意外飞来的账册,打开一看顿时大惊失色:“这!这可是要满门抄斩的事情!” 竟然私造兵器,楚氏和左相都疯了吧?! 段南歌轻笑一声:“满门抄斩怎么了?人家不也照样做了那么多年?若不是岭南这一场洪灾把楚王给引来了,人家还能继续做几年呢。” “这……得把这件事告诉爷!”话音未落,廖九扭头就要往外走。 “诶诶诶!你站住!”段南歌连忙把人给叫住了,“那本账册你可不能拿走。” 廖五爷也跟左相府有仇?不然廖九怎么这么激动? 第七十一章 妖法升级 “可是……”廖九傻眼。 可这都是证据啊,只要有了这些证据,他们说不定就能一举扳倒左相府! 段南歌摇头叹息,抱着她刚挑选出来的十几本账本去了秦昊专用的书桌:“这些账本都是楚氏私造兵器的,你过来誊写一份,就午饭这点儿时间,你能誊写多少就誊写多少吧,左右这事儿也不能由你家五爷动手,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为了那几个账房先生的小命着想,这些账本还是不给他们看了,等秦昊回来让秦昊自己看去吧。 廖九呆愣愣地眨眨眼,然后就快步走过去,坐下就开始誊写账本。 段南歌对廖九抄书的进度并不感兴趣,但怕有人来打扰,段南歌想了想,还是跑去书房门口守着,结果这一守还真就守到人了。段南歌不禁要感叹自己今天的运气真是好得不得了。 “这可是稀客啊,段大小姐不是一直住在廖五爷那边吗?今儿怎么有空来州牧府?”新任梧州州牧齐平走到段南歌面前,眼神飘向了书房紧闭的门,“段大小姐怎么不进去里面坐着?” 段南歌抱臂靠在门上,正好是压在了两扇门中间,将门堵了个严严实实:“书房里有些闷,本小姐出来吹吹风。” “是吗?”齐平明显不信,“既然如此,那下官就不打扰段大小姐继续吹风,不过请段大小姐稍微让一让,下官想到这书房里找一本书。” “找书?”段南歌扬了扬嘴角,“齐大人是想找书,还是想找账本啊?” 齐平眼神一凛,却还是好脾气地反问道:“账本?什么账本?” “齐大人不知道吗?”段南歌笑盈盈地看着齐平,“这书房里现在可全都是楚氏这些年经营岭南几座矿山的账本,齐大人想在这个时候进去,难道不是要找账本?” “自然不是,”齐平笑着摇摇头,“下官找楚氏的账本 做什么?下官初到岭南,许多事情都不清楚,因此想看看这书房里有没有前任州牧留下的手札。” 段南歌嘴角一扬,很是热情地说道:“那这事儿你问本小姐啊!这一场洪灾之后,岭南多少都跟以前不一样了,而现在的岭南,大概没人比本小姐更了解了,刚巧这会儿本小姐也没什么事,就来给你说说现如今的岭南。来来来,坐!” 说着,段南歌就先坐在了书房门口的台阶上,然后笑容亲切地招呼齐平。 齐平一怔,愕然地看着段南歌:“这、这就不必了吧……不敢劳烦段大小姐,下官自己去找一些手札来看就好,再怎么变,这里也还是岭南,下官也只是想大概了解一下,具体的事情还需要下官亲自去视察一番。” 段南歌干脆伸手拉住齐平的衣袖,将齐平硬拉到自己身边:“既然你只想了解个大概,那就更不需要去浪费时间,由本小姐来说不仅节省时间,还生动形象。” “段大小姐若实在无聊,不如回廖氏那里,或者去找唐氏兄妹一起四处逛逛如何?请恕下官没有那个多余的时间陪段大小姐闲聊。下官失陪。”冲段南歌微微颔首,齐平转身就往书房走去。 走到那扇紧闭的门前,齐平抬手就要拉开门扇,可手才碰上们边儿,一把匕首就嗖地一声破空而来,咄的一声扎进了门框,半个刀身都扎进了厚实的门框里。 齐平一懵,回过神后顿时就给惊出一身冷汗。 段南歌就趁着齐平愣神的功夫走到齐平身后,悄无声息,然后缓缓伸手握住匕首,停了停才在齐平的注视下猛地拔出匕首。 段南歌这一拔就又是吓得齐平一哆嗦。 瞧见齐平那一副动都不敢再动一下的没用样子,段南歌无声地冷笑,声音温软道:“齐大人,这书房虽然是在梧州州牧府里,算得上是齐大 人您的地盘,但它现在是楚王办公的地方,没有楚王的允许,齐大人您擅自闯入,是不是不太好?” “下官、下官只是公事公办。”齐平咽了口口水。 “公事公办?”段南歌哂笑一声,“本小姐可没听说仅凭‘公事公办’这四个字,区区一个梧州州牧就能擅闯一品亲王的书房。还是说左相大人就是这样教你的?” “左、左相大人?”齐平心里一咯噔,“段大小姐怎么又说上左相大人了?” “不该提他吗?”段南歌眯起眼睛笑着,“齐大人觉得不该提,那本小姐不提便是,只是有些事情,你不说、左相大人不说、本小姐不说,也不代表再没有其他人知道。” “你!”齐平扭头,惊愕地瞪着段南歌,“你知道些什么?!” 段南歌警惕地退后一步,脑袋一偏就是一副天真懵懂的模样:“齐大人觉得本小姐应该知道些什么?” 说话间,段南歌的眼中幽光一闪,双眼就以诡异的速度眨了一下,羽扇般的睫毛上下一动就将齐平的思绪带到了云雨缭绕的缥缈境地。 “下官……”齐平突然觉得脑中一片混乱,胡乱地晃了晃头,这症状却没有得到任何缓解。 “齐平,”段南歌向齐平逼近一步,双眼再次眨动,“你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我、我父亲?”父亲的死状从齐平眼前闪过,那样清晰,“父亲他是、是暴病而亡……” “是吗?”段南歌的语气轻柔,听在齐平耳中却愈加缥缈空灵。 这个问题她只是随口一问,然而也并不是不可以利用。 “是吗?”齐平跟着反问。 是吗?不是吗?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双眼再眨一下:“不是的,你不是都看到了吗?你的父亲是被人毒害致死的,是你躲在暗处,亲眼看到左相派来的人在你父亲的茶杯里下了毒,你 父亲知道得太多,左相容不下他。” “左相……左相……”齐平突然觉得头疼欲裂,似乎有什么在脑中炸开,引起一片错乱。 “是啊,就是左相,你的父亲明明那样忠心耿耿,却还是被左相灭了口,”段南歌眨眼的速度微妙地一变,“你亲眼看到了,却装成不知道的样子,继续为左相卖命也不过是要博取左相信任,你要复仇,你要向左相报杀父之仇!” “报仇……我要向左相报杀父之仇……我要向左相报杀父之仇……”齐平半垂着头,嘴里翻来覆去地念叨着同一句话。 段南歌继续说道:“你要隐忍,要找一个最恰当的时机,给左相致命一击。” “隐忍……最恰当的时机……”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长舒一口气。 她的催眠术还是管用的嘛,目前为止也只有廖五爷每次都警觉地挣脱她的催眠,看来并不是她的催眠术退步了,而是廖五爷的心性太过坚定。 一直提着的这口气一松,段南歌的头一晕就打了个晃。 不知道是因为身体虚弱还是因为换了具身体,她现在使用催眠术的时候总是容易因为太过耗神而感到疲累,明明以前都不会这样的。 一阵风过,秦渊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从后面抱住站不稳的段南歌。 “没事吧?” 不用回头看段南歌就知道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人是谁,不由地扬起了嘴角:“这么快就结束了?” 这话说完,段南歌才扭头看向秦渊,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嗯,有点儿事情,”秦渊看了看还在恍惚中的齐平,问段南歌道,“你怎么在这儿?” “楚王让我来盯着点儿他的书房,这里现在不都是楚氏的账本嘛。”段南歌扶着秦渊的胳膊站稳。 一听这话,秦渊就转头瞪向秦昊。 他可没听说这事儿! 秦昊对秦渊的瞪视视若无睹, 信步从一旁走了出来,目不斜视地看着段南歌:“你对齐平做了什么?” 段南歌偏头想了想:“嗯……妖法?” 秦昊又看向秦渊。 段南歌这话一听就是胡说八道,方才他见廖五爷对段南歌的行为丝毫不觉得诧异,想来应该知道点儿什么吧? 结果秦渊一点头,无比认真地说道:“嗯,是妖法。” 秦昊也是有趣,这个时候竟向他来求证,他就算知道妖女这妖法是怎么回事也不会告诉秦昊,更何况他是真不知道,他都派人找懂巫蛊之术的人问过了,结果还是没人听说过妖女这种蛊惑人心的手段。 秦昊额角的青筋一突突,狠瞪了秦渊一眼。 是他傻了才会去问廖五爷! 段南歌笑笑,将手晃到齐平面前打了个响指。 齐平的浑身一抖,眼神立刻就恢复了清明,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的秦昊略感诧异,却似乎并没有多想,只微微一笑,向秦昊作了个揖。 “王爷您回来了啊,下官想看看前任州牧有没有在书房里留下一两本手札,可是王爷不在,下官只好在这里等王爷回来。” 说这话时齐平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可具体也想不出是哪里不对,就只当那是他自己的错觉。 秦昊的视线在齐平和段南歌之间打了个转,然后才沉声道:“本王会让人找一找,若找到,就给你送去。” “这样啊,”齐平毫不在意地笑笑,“那就有劳王爷了,下官告退。” 目送齐平离开,秦昊又看了秦渊和段南歌一眼,这才推开书房的门。 书房里最显眼的就是摞得到处都是的账册,待走到书房里面,秦昊才发现自己的书桌上竟也多了两摞账本,而一旁的窗下还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秦昊的眼神闪了闪,转身看向秦渊和段南歌:“你们两个谁来给本王解释一下今天的事情?” 第七十二章 所谓多才多艺 秦渊立刻戳了戳段南歌,嬉皮笑脸道:“就是,这地上怎么还睡着个人呢?小南歌,快给解释一下。” 段南歌斜了秦渊一眼,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就王爷您要我帮您看着点儿这书房,我就在王爷走后过来帮您看着,偶然发现今儿这州牧府里有几个不请自来的客人,我就趁着几位账房先生去吃午饭的时间招待了一下,结果下手重了,一不小心打晕一个,忘了给扔出去了。” 秦渊的眼神一闪,似随口一提似的问段南歌道:“小南歌你亲自‘招待’的客人?” 段南歌偏头看着秦渊,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当然,我可是亲自招待了一番才送他们离开。” “他们可真是幸运啊,竟能让小南歌亲自招待,早知道爷今儿也来一趟了。”秦渊摇头晃脑地说着,心里却有些拿捏不准段南歌这话是真是假。 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秦昊竟会将妖女叫来守着书房,他相信妖女不会为难廖九,但廖九本来就不是来办事的,关键在于其他那几个人…… 再瞄一眼段南歌,秦渊还是无法从段南歌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来,只能放弃。 秦昊的眉梢轻挑,戏谑地看了秦渊一眼,颇有些幸灾乐祸似的说道:“看来有人今天是白忙一场。那么那个齐平又是怎么回事?他跟左相是什么关系?” 从段南歌方才在书房门口的那一番话听来,那齐平跟左相还有关系? “怎么?楚王不知道吗?”听秦昊这么一问,段南歌反倒觉得有些诧异,不由地扭头看了秦渊一眼。 廖五爷都知道的事情,秦昊怎么会不知道? 看懂段南歌眼神中的疑问,秦渊得意一笑:“爷家大业大,这点事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但楚王爷要打听这 些事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段南歌想想觉得也对,廖氏虽是商贾,但与秦昊比起来可谓是根基深厚,而且廖氏经商,门路和人脉多半比左相府还要广。 秦昊蹙眉。 他也知道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少,这是他的一个弱点,但他没有办法,那些事也不是他说查就能随便查出来的。 直勾勾地看着秦渊,秦昊犹豫再三,还是很不情愿地做出了一个决定:“廖五爷,做笔生意如何?” “哦?”秦渊眉梢一挑,抬起手将拇指和食指对成一个圆,痞笑着晃了两下,“只要钱够,爷什么生意都做。” 瞧秦渊这一副十足的奸商模样,秦昊恨得咬牙切齿。 他到底还是要跟廖氏合作,虽然不甘心,但他不得不承认,与五大商的其他几家比起来,廖氏要靠谱得多,廖五爷这人虽然轻浮,但重诺守信,至少目前为止,廖五爷从来没放过空话,他所答应的每一件事他都做到了。 见秦昊气得不行,秦渊却是更开心了:“楚王爷放心,爷不会漫天要价的,爷做生意一向物美价廉、货真价实。” 秦昊冷哼一声:“本王既然开口,便是信你。” “那可真是承蒙王爷抬爱,”秦渊像模像样地冲秦昊作了个揖,“日后王爷再想知道什么,便让人去逸云楼给爷带个话,爷开价,您付钱,爷再给消息,王爷您看如何?” “先付钱?”秦昊眉心微蹙,“本王如何知道你查的消息值不值你开出的价钱?” “说的也是,”秦渊出乎意料地通情达理,立刻说出了另一种流程,“不然就爷先根据王爷您想要的消息开价,王爷您先付定金,等听了爷给的消息觉得值,您再付尾款如何?” “你就不怕本王不付你 尾款?”秦昊挑眉。 秦渊不以为意地耸耸肩:“那咱们之间的交易就没有下一次了。” 秦昊想想觉得也对。 两个男人说了半天话才发现段南歌不见了,转头一看,就见段南歌正百无聊赖地坐在秦昊的书桌后,翻看着摆在秦昊书桌上的那些账本。 秦昊跟秦渊面面相觑,然后一起走了过去。 “说起来,本王的书桌上为什么会有账本?”秦昊随便拿起一本账册翻看。 他不会看账册,因此才冒着风险雇了几个账房先生,这些账册原本也应该都放在几位账房先生的桌上,怎么跑他这里来了。 “哦,”段南歌懒洋洋地回答道,“这些都是楚氏私造兵器的账册,我觉得给几位账房先生看有些不妥,就都搬到这里来了。” “哦,原来是楚氏……楚氏干了什么?!”难得秦昊也给吓得大吼大叫起来,瞪着眼睛一脸惊愕地看着段南歌。 秦渊也给吓得怔住,回过神后立刻抓了一本账册翻看起来:“我的老天……他们不要命了?!” 秦昊也正儿八经地看起手里的账册,可惜看得不是很明白。 秦渊见秦昊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顿时生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来,抢过秦昊手上的账册就给秦昊解释起来:“铁矿与其他矿山不同,多半都是登记造册,由官府直接管辖,让重罪流放的犯人去开采,但如果联合地方官吏欺上瞒下的话,就总有那么几座铁矿山是要落在商人手上,而天宋的这些矿山,都是落在皇商楚氏手里。” “所以他们就敢私造兵器?”秦昊怒。 “楚氏的倚靠可是左相府,权倾朝野的左相,他有什么不敢做的?”段南歌拎着本账册,懒洋洋地说道,“你们信不信,就算把这 些账册全搬到陛下面前去,陛下也只会寻个别的理由严办楚氏,查抄这些兵器坊,顶多再查办左相一门亲家算是警告,至于左相府,陛下必不会动。” “这不可能!”秦昊立刻就反驳道,“私造兵器等同谋逆,父皇怎么可能容忍?!” 段南歌撇撇嘴,不以为意道:“都忍了半辈子了,还有什么不能忍的。而且若不是左相有那个自信,楚氏的这些个账册又怎么可能做得这么清楚?连北凉重臣的姓名都敢往上写,这是认准了没人会查啊。” 这些个账册上,大批铁矿石的去向、私造兵器的作坊名字、收到的货款都写得一清二楚,这本该是自己私下里好生藏着的账册,结果却被这么大大咧咧地跟其他账册放在了一起,很显然,不管是左相还是楚氏都认定了不会有人来查。 这一次他们大概也没想到秦昊会查,而且查到了还要上报皇帝。就这一点来说,秦昊倒是比太子优秀,至少秦昊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北凉重臣?!”秦昊的声音又扬高了两分。 秦渊已经镇定下来,见秦昊的眼睛一次比一次瞪得大,秦渊摇头失笑,对段南歌说道:“幸好小南歌你会看账本。” “是啊,”段南歌支着脑袋,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本小姐怎么就这么多才多艺呢。” 一听段南歌这句自夸,秦渊和秦昊都是一脸无奈。 别人家的女儿一说起多才多艺那指的都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到了段南歌这儿就变成了舞刀弄枪、看账治灾,可真是够特别的。 瞥了眼笑呵呵的秦渊,秦昊的眼神一暗,心中难免失落。 来到岭南之后,他不是没有接近过段南歌,可他所有的招数到了段南歌那里都不 管用。英雄救美?她段南歌还需要别人来救?展露才华?在他所熟知的领域里,段南歌懂得比他都多。余下还能做什么?要他像廖五爷那样厚着脸皮追在段南歌身后谄媚献好吗?他做不到。 虽然觉得有些可笑,但他似乎真的是输在脸皮不够厚。段南歌太强,不管是脾性、手段还是能力,都强到可以与男人一较高下,甚至要比寻常的男人强出数倍,这个强势的女人,这世上大概也只有廖五爷才受得住吧,毕竟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像廖五爷这样被段南歌追着打得满街跑却还乐在其中。 去廖氏做当家夫人也好,总好过跟了个皇子却日日过着命悬一线的日子。 不过秦昊的失落也只有一会儿,看着桌上那一摞摞的账本,秦昊问道:“那依你们看,该怎么处置这些账册?继续放任他们不成?” “那哪儿能啊,”秦渊扬起嘴角,痞痞一笑,“罪证都被我们给找到了,怎么能放过他们?不管是严惩楚氏也好,查办左相一门亲家也好,总归是能让左相损失点儿什么,何乐而不为?” 段南歌眨眨眼,问秦渊道:“五爷,你跟左相有仇吗?” “有!当然有仇了!爷跟左相不共戴天!”秦渊嚷道。 “这么严重?”段南歌挑眉,总觉得秦渊这话不太可信,“能问一问是结的什么仇吗?” 秦渊一脸愤愤道:“他竟然不选爷的廖氏做皇商,你说这梁子是不是结大了?小南歌你说是不是?!” 段南歌冲天翻了个白眼,脑袋咚的一声无力地落在桌面上:“是我蠢才多此一问。” 打从一开始她就该从他那太过正经的表情里看出他的不正经来。 秦渊看着段南歌,咧开嘴嘿嘿笑着。 仇?弑父杀母之仇算不算? 第七十三章 郡王中毒了 岭南的事情接近尾声,京中几家欢喜几家愁,其中最开心的莫过于皇帝,于是身心放松的皇帝终于是想起他许久未见的五儿子来了。 “苏和,渊儿还病着呢?” 御书房里,皇帝尽情地跟段弘炫耀了一番秦昊在岭南的作为之后,就心满意足地将段弘给赶走了,等御书房里安静下来了,等皇帝因自己的四儿子而产生的骄傲、自豪等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之后,皇帝终于想起了许久未见的秦渊。 “这个……”没想到皇帝会突然问起秦渊,太监大总管苏和一怔,含糊其辞道,“多半是还病着呢吧。” 皇帝顿时就蹙起了眉:“还病着?这都几个月了?昊儿一走他就病,这昊儿都快回来了,他的病还没好呢?不是已经送了太医院最好的太医去广陵郡王府里日夜守着呢吗?怎么还没好?该不会是溜出去玩了吧?” “这……”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这话苏和也不能说,“陛下多虑了,广陵郡王虽然贪玩,可到底还是个孝顺的孩子,不会假意称病让陛下忧心。” “也是,”沉吟片刻,皇帝叹了口气,“那孩子也知道朕不会重罚他,就算偷溜出京,也不怕让朕知道。” 这样说的话,渊儿那孩子就是真的病了这么久? 皇帝心里一紧,顿时为自己的粗心大意而懊恼起来,再大的激动和欢喜也被担忧所取代:“苏和,你去广陵郡王府看看。” “老奴领命,”眼珠子一转,苏和又问道,“今日太子殿下也抱病告假,未能上朝,老奴顺路也去太子府看一看吧?” 皇帝这才想起今日太子告假的事情,脸色又阴沉了两分:“太子府来的人是怎么说的来着?” 苏和立刻回答道:“说是太子殿下染了风寒,兴许要在府 里歇上几天。” “风寒?”皇帝眉心紧锁,“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病了?渊儿告假时是不是也是染了风寒?” 苏和一愣,仔细回想一番才敢点头道:“陛下记得没错。” 皇帝两眼微眯,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妥。 “苏和,你先去广陵郡王府和太子府看看,如有必要,回来时顺路带远之入宫。” 主仆多年,皇帝口中的这个“必要”是指什么苏和自然知道。 “老奴这就去办。” 苏和也不耽搁,领命之后就将伺候皇帝的事情交给了自己的小徒弟,赶忙跑去了广陵郡王府,苏和到时,广陵郡王府的门前已经站了个访客,只是这访客却被广陵郡王的侍卫统领荆风给挡在了门外。 “荆风,我求求你,你就让我进去见表哥一面吧!”户部尚书之女颜雅君站在广陵郡王府门前的台阶下,看着荆风的眼神中满是祈求,“表哥这一病都有小半年了,你就让我进去见见他吧!” 打从表哥生病闭门谢客之后,她都来了多少次了,可每次都被荆风挡在门外。 “郡王不见客,颜小姐请回。” 荆风面无表情地站在广陵郡王府门前的石阶上面,看着颜雅君的神情连一丝动摇都没有,连回答颜雅君的话都只有反反复复说了无数次的那一句话,从他这雕像一样的状态上完全看不出他此时内心的暴躁。 说不见就不见,这颜小姐是听不懂人话吗?再说了,郡王的人都不在府里,怎么见? 这颜小姐该庆幸她是郡王母妃娘家那边的亲戚,虽然只是沾了点儿边儿,但郡王对那些曾帮助过自己外祖家的人一向忍让,对颜家也是如此,因此顺带着也给这位颜小姐留了几分脸面,不然以他家郡王那张没理也不饶人的嘴,这颜小姐不 知道该哭多少回了。 这颜小姐也真是的,她好歹也是户部尚书的女儿,看上京中哪个青年才俊不好,偏看上他家郡王,而且坚持了好几年都不肯放弃,固执得要命,也不知道他家郡王到底是哪里好。 “荆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颜雅君的丫鬟念星瞪着眼睛从颜雅君的身后跳出来,指着荆风的鼻子骂道,“你这人怎么这么铁石心肠啊!郡王这一病都病了多久,我家小姐就跟着担心了多久,每日茶不思饭不想,夜里都睡不安稳,近来见郡王还是没有痊愈,我家小姐更是四处求医,你问问这个大夫,我家小姐是去求了多少次才把人给求来的!” 念星指着一旁一脸尴尬的老大夫,气得满脸通红。 郡王也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当年郡王外祖家获罪流放时,就只有颜家在陛下面前求了情,为此颜家还受了连累,他们家老爷也因为这件事得罪了左相,这些年一直受同僚排挤,连她家小姐都要学着装腔作势地跟那一群无所事事的公子、小姐混在一起,她家小姐为郡王受了这么多苦,郡王怎么就不知感恩呢! 荆风仍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冷冷地说道:“郡王有命,不见客。” “我家小姐是客吗?是吗?”念星大声质问道,“我家小姐也是要管郡王叫一声表哥的,自家人哪里算客?!” 荆风不语,只轻飘飘地移开了视线,显然是不打算理会念星的这个质问。 “你!”念星被荆风的这个态度给气得浑身发抖,突然就跑上台阶,蹬蹬蹬地就跑到了荆风面前,“我告诉你荆风,不管郡王有没有命,我家小姐今天非进去看上一眼不可,你若不让,我就……我就……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念星就在荆风面前 撸胳膊挽袖子的,一副要打架的模样。 荆风冷哼一声,突然就对念星出手,眨眼间就将念星的双手反剪在身后。 “你!”不知怎么就背对着荆风了,两只手还被荆风紧紧扣在身后,动弹不得,念星又气又羞,脸色爆红,“荆风你这个无耻之徒,竟然对女人动手!” 荆风的神色仍旧没有半分动摇,轻轻一推就将念星推了出去。 “呀!”念星踉跄着下了台阶,被下面的颜雅君接住。 负手站在广陵郡王府的大门前,荆风站得比门口那两尊石狮子还要稳当,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看到这样的荆风,苏和在心里哀叹一声,还是认命地走上前去。 看到苏和,颜雅君和念星都是一喜,荆风的神色不动,心里却叫苦连天。 怎么又来了一个!他家郡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苏公公。”向苏和行了个礼,荆风还是门神一样站在广陵郡王府的门口,只一个姿势就已经将他的意图完全展现。 苏和笑得一脸和善,稳步走到荆风身边:“郡王在吗?” “在,”荆风毫不犹豫地答道,“陛下要见郡王吗?” “不是不是,”苏和笑呵呵地摇头,“陛下只是挂念郡王,故而让老奴前来探望。不知道郡王的病情如何了?陛下送来的那位太医可还管用?” 荆风面无表情、声音刻板地回答道:“郡王的病好多了,那名太医医术不错。” “呃……”苏和的嘴角一抽,完全分辨不出荆风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真是最讨厌荆风这种不会将任何情绪表露在脸上的人。 “那郡王方便见客吗?” 闻言,荆风扫了颜雅君一眼:“不方便。” 苏和简直想哭。 如今便是左相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么跟 他说话,敢这样直白的除了段国公府的人,就只有广陵郡王府的人了。果然不管手上握有多少权势,过得最肆意洒脱的还是这些得了圣宠的人,瞧这一个个有恃无恐的模样,真是叫人生气。 往荆风跟前凑了一步,苏和压低了声音问道:“荆风,你跟老奴说句实话,郡王是不是又溜出京玩去了?” 荆风不假思索道:“没有。” 以往郡王离京办事时,都是先装病,然后寻个机会让陛下知道他其实是溜出京去玩,虽然最开始几次郡王回京后就得被陛下给骂一顿,然后闭门思过,可后来郡王“屡教不改”,陛下都懒得再教,每次郡王病得久了,就差人来问问郡王是不是又出去玩了,只要知道郡王平安无事,陛下就不再计较。 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郡王再三叮嘱他这个借口不能用,这几天还飞鸽传书给了他一个新的借口,就像是算准了苏公公会在这个时候来似的。 “没有?”苏和挑眉。 既然没有出去玩,那就是真的病了? 苏和顿时紧张起来:“郡王是得了什么病?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好?太医院里的太医若是不顶用,要不要陛下发张皇榜替郡王寻医?” 听到这话,荆风适时地蹙起了眉,眼中划过一抹异色:“不必,府里有郡王信得过的大夫在。” “信得过?”在皇帝身边服侍了几十年,苏和对某些字词格外警觉,“郡王究竟怎么了?” 荆风的表情变了几变,最后冲苏和勾了勾手,示意苏和附耳过去。 苏和的眉心一跳,心里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郡王他……中毒了。” “什么?!”苏和惊叫一声,随即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却仍旧是惊愕地瞪圆了眼睛看着荆风,“此话当真?” 第七十四章 青梅竹马 荆风冷着脸反问:“这事儿能开玩笑?” 沉吟片刻,苏和又问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不行,老奴还是得进去看看!” “苏公公,”荆风不动如山地挡在苏和面前,“幕后主使的身份尚未查清,郡王的意思是不想打草惊蛇,还希望苏公公和陛下不要有什么多余的举动。” 多余……苏和的嘴角抽了抽。 这话若是叫陛下听见,非得冲过来踹郡王两脚不可! 看了看一脸坚决的荆风,苏和只能放弃冲进广陵郡王府的想法,他怕他也会像念星那样被打出去,那苏和身为太监大总管的面子里子可就都没了。 “在郡王府里的大夫可是那位神医?”苏和又悄悄问了一句。 苏和知道,当年秦渊母子身中剧毒,又身陷火海,就是这位神医偶然路过,出手相救。 只可惜秦渊的母妃被救出来时就已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即便有救,也没有了活下去的念想,而秦渊当时被他的母妃护在怀里,只有两条胳膊和后背有轻微烧伤,在神医身边待了两年,回京后伤已愈,毒已解,只可惜性情大变,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才冠京城的神童了。 荆风答非所问道:“郡王已无大碍。” 这话听在苏和耳朵里,就跟“神医在郡王府里”没有区别。 “那就好,”苏和又恢复了和善的笑容,“郡王是个有福之人。既然有那位在,老奴这就回宫去向陛下复命。” “苏公公慢走。”荆风在心里暗松了一口气,面儿上却仍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样子。 苏和笑笑,转身就走,临走时还瞄了颜雅君一眼,摇头叹息一声。 而见到苏和转身离开的颜雅君和念星都是一脸愕然。 “小姐,他、苏公公他怎么就这么走了?”念星心里一急,不管不顾地就追了上去,“苏公公!” 苏和停下脚,扭头一看就见念星一脸焦急地追了过 去,苏和不由地又叹息一声。 “姑娘有事?” 念星急忙问道:“苏公公您这就走了?您……不进去看看广陵郡王吗?” 苏和笑呵呵地说道:“郡王既然并无大碍,本公公也不好打扰郡王休息。” “可、可您不亲眼看看又怎么知道郡王他并无大碍?”念星急得一把扯住苏和的衣袖,“苏公公,求您了,您就带我家小姐进去看一眼吧!” “这可不行,”苏和往旁边挪了一步,拂开念星的手,“郡王一向说一不二,他说不见客,那便是不见客,这郡王之命,便是本公公也不能违抗。” “可是……可是……”念星转头看向颜雅君,果然就见颜雅君正一脸期待地看向他们这边,与念星四目相对时,似乎是看出念星的失败,于是那一脸期待立刻就被失落所取代。 念星的鼻子一酸眼圈就红了,咚的一声跪在了苏和面前:“苏公公求您了,您是陛下身边的大总管,您说的话郡王一定会听的!求您了,求您带我家小姐进去见见郡王吧!” “诶!你!你这!”苏和的眼神微冷,冲荆风那边吆喝道,“快来个人!来个人把她拉开!” 在郡王府门前如此不成体统,这若传开了去,又该有人传郡王的坏话了!而一有人说郡王的不是,陛下一定会生气! “念星!”不等荆风有所动作,颜雅君就匆忙跑了过去,“念星你快起来!你这样像什么样子?叫别人看了去又该对郡王说三道四了!快起来!” “小姐,您怎么还想着郡王他会怎么样,您怎么就不想想您现在是什么样子?!”念星大吼一声,吼完了眼泪就流了出来。 荆风也在这时走了过来,尽管心里同情颜雅君,面儿上却什么都没表露出来,只声音冰冷地说道:“颜小姐,请您离开此地,若再做出可能会让郡王难堪的事情,就别怪卑职 不客气!” 虽然他们郡王并不介意自己的名声,但他们介意,他们郡王如今的名声已经足以让人放松警惕,郡王不需要变得更加恶名昭彰。 颜雅君顿时一脸尴尬,歉然地冲荆风笑笑:“对不住,我们这就走。念星,你快起来!还嫌我不够丢人的嘛!” “可是小姐……”念星不愿看颜雅君受委屈,却更不甘心就这样离开。 颜雅君一跺脚,转身就走。 “诶?小姐!”念星无奈,只得站起来追上去,一追上去就发现颜雅君哭了,念星心疼极了,“小姐,京中上门来提亲的公子多了去了,您怎么就认准了那个不学无术还风流成性的郡王呢!您瞧瞧那郡王都不知道心疼您,您这是何苦呢!” 颜雅君不答话,只死咬着嘴唇垂着头快步向前,直到坐进颜家的马车,颜雅君才轻泣出声。 不学无术?风流成性?可郡王他原本并不是这样的啊! 还记得她小的时候,娘娘还在,她就经常跟母亲一起入宫去陪娘娘说话,那会儿的郡王也还小,每天结束了皇子的课业之后就会来跑去找娘娘,说会话之后就会带她到皇宫各处玩,有的时候也会碰上其他皇子、公主,或者随母亲一道入宫的公子、小姐。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的郡王时他们这一群人中最聪明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都不输给其他人,偶尔还会说一些他们都听不懂的事情,后来她才知道,那些就是朝堂上的政务,是太傅说起过,郡王就记下的事情。从那会儿起,她就整日追在郡王身后,满心满眼都是郡王。 只是郡王七岁那年,娘娘的娘家因重罪被流放,娘娘和郡王外出时遭歹人暗害,那个时候的她还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那件事之后父亲每日都惶惶不安,好像随时都会大难临头的样子,再之后过了两年,大难不死的郡王 回京,可所有的事情从那时起就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一直觉得郡王只是因为失去了母亲而灰心丧气,她相信郡王总有一天会重新振作,可她这一等就是快十年,她还能等多久? 她的婚事,父亲和母亲逼得越来越紧了,父亲和母亲倒不是不同意她嫁给郡王,只是也得郡王有那个意思才行啊…… 这边颜雅君哭过之后又开始想办法,都已经努力了这么多年,颜雅君不打算就这样放弃。 另一边,苏和离开广陵郡王府后就直奔太子府,跟在广陵郡王府不同的是,苏和好歹是进了太子府,而接待苏和的夏瑜更是彬彬有礼,让苏和感动不已。但与在广陵郡王府的状况相差无几,苏和没能见到太子本人,只从夏瑜口中问出一个“太子疑似中毒”的消息。 苏和的心里登时就打了个突,赶忙跑到段国公府去,抓了段弘就回御书房向皇帝复命去了。 段弘一脸不情愿地坐在他常坐的那个位置,十分不解地看着皇帝。 又找他来做什么?上午还没炫耀够? 皇帝同样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当看到苏和将段弘带进御书房时,皇帝的脸色就阴沉了下去。 “苏和,说说吧。” “是,陛下,”苏和脸上那和善的笑容也有些许收敛,谨慎地措辞道,“老奴受陛下之命前去探望抱病休养的广陵郡王和太子殿下,请陛下恕罪,老奴既没有见到广陵郡王,也没有见到太子殿下,广陵郡王府的荆风将老奴拦在广陵郡王府门外,说广陵郡王不便见客,老奴细问之下才得知广陵郡王是中了毒。” “中毒?”一听到这两个字,皇帝立刻惊愕地打断了苏和的讲述,“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息怒,荆风说他们郡王府还没查到幕后主使,为免打草惊蛇,这才一直压着,而且岭南的事情尚未解决,郡王他也不希望 因为此时而让陛下过于操劳。”苏和好心地帮秦渊说了一句好话。 “这是什么话!”皇帝猛拍一下桌子,那嘭的一声巨响惊得段弘都打了个激灵,“朕是他的父亲,这关乎生死的事情,他竟也敢瞒着朕!” “陛下放心,”苏和淡定道,“荆风说,那位神医一早就住进了郡王府,想来郡王的身体已无大碍,只是为了引出幕后之人,这才一直闭门不出,装成一副很严重的样子。” 一听说有神医在,皇帝顿时就放心下来,可还是不满地冷哼一声:“那小子还是跟以前一样,胆子大不说,鬼主意也一大堆!” 苏和陪着笑说道:“广陵郡王可是个有福之人,身边既有荆风这样忠心为主的护卫,还有神医这样的人物护其周全,奴才去时,还瞧见了颜家小姐。” “颜家小姐?”皇帝挑眉,一时之间没想出苏和说的是哪个颜家的哪个小姐。 段弘撇嘴,插言道:“户部尚书的女儿,颜雅君。” 皇帝立刻看向段弘,一脸狐疑:“你怎么知道?” 段弘翻了个白眼,道:“当年乔家出事时,不就颜家在大殿之上求情了吗?那之后颜夫人还带着那丫头来国公府,似乎是想让内子找左相通融一下,那丫头哭得可惨,吓得恒儿一直躲在臣身后。” 他就没见过那么能哭的丫头,身边的大人一说起五皇子她就哭,一边哭一边嚎着要见五皇子,吓得恒儿半天没敢靠近。 还有这事儿?皇帝仔细想了想,印象里似乎是有那么个小丫头总是喜欢跟在小小的秦渊身后。 皇帝的眼神突然一亮,问苏和道:“那丫头是从广陵郡王府里出来的?” 苏和摇头:“不是,是被荆风堵在外面了,说是郡王不见。” 皇帝的眼神登时又暗了下去。 他是真不知道渊儿究竟喜欢什么样儿的女人,怎么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 第七十五章 独孤雪阳 纠结完秦渊的感情问题,皇帝才又想起太子秦睿的事情:“那太子现在是什么情况?” 见皇帝还没忘了秦睿,苏和松了口气。 他还正想着该如何将陛下的思绪引回来呢。 “老奴去太子府时,也没见着太子,是太子府的客卿夏瑜接待的老奴,夏瑜只说‘太子似乎是中毒了’,话说得并不十分肯定,再多的这夏瑜也说不出什么,老奴就急急忙忙去请了国公爷,一起回来向陛下复命。” “似乎是中毒了?”皇帝眼神微凝,右手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远之,你怎么看?” 段弘不以为意道:“这不是常有的事儿吗?” 皇帝抄起一本折子就砸了过去:“出事的不是你儿子!” 段弘微微一偏头就躲了过去,任那本没什么用的折子掉在地上:“本来就不是。” 皇子中毒还是什么稀罕事儿吗?并不是,这些个皇子打从出生开始隔三差五就要中毒一次。皇子中毒后身为皇帝的陛下有多紧张吗?并没有,皇子中毒的次数多了,自然都有保命的本事。所以为什么要特地叫他来一趟? 皇帝额角的青筋突突两下,努力克制怒意,沉声问段弘道:“朕是问你,你觉得这事儿是谁干的?” 沉吟片刻,段弘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不好说。” “那就慢慢说。”皇帝微微一抬手,苏和会意,去给段弘倒了杯茶。 段弘斜了皇帝一眼,不客气地端起茶杯牛饮一大口,茶水下肚,段弘却半晌都没说话。 难得的皇帝也没有催他,只自顾自地端着一杯茶,一口茶水在嘴里含了半天也没吞下去。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坐了两刻钟,皇帝突然叹息一声,道:“说吧。” 段弘的眼神一闪,低低地应了一声:“太子,楚王,广陵郡王,左相。” 皇帝闻言就瞪了段弘一眼:“有可能的人都让你说了一遍,你这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段弘沉声道:“原本就是每一个人都有可能。” “那你呢?”皇帝顺嘴就问了一句,想都没想,可这话说出口后,皇帝却有些懊恼。 他跟远之太亲近,以至于他跟远之说话时总不会顾虑太多,可有些事终究还是要顾忌一些,就如同南歌先前曾说过的,远之是天宋上下唯一一个能叫他以性命相托的人,他相信远之的能力,相信远之的为人,也相信他跟远之之间的情谊。 “臣自然也有可能,”段弘很是真诚地点点头,“因此这件事陛下派暗影卫去查就好,不该与臣商讨。” 皇帝的青筋一突突,咬牙切齿道:“南歌和子恒都不在家,你急着回去做什么?” “最近发现羽儿也有习武的天赋。” “羽儿?”皇帝一愣,“谁?” 段弘白了皇帝一眼:“臣的儿子。” “你不就一个儿子?”皇帝狐疑地看着段弘,有十足的理由相信段弘是不知道打哪儿弄个孩子来糊弄他。 “两个,还有个庶出,刚六岁。” 一听是庶出皇帝就露出一副不满的神情:“庶出还用得着你亲自教?” 段弘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说道:“您的儿子们除了太子,其余都是庶出。” 段弘的话音刚落,一本折子就飞了过来。段弘不慌不忙地偏头,再次让折子掉在了地上。 皇帝咬牙切齿道:“睿儿和渊儿的事情由你亲自去查,这是皇命!” 段弘咋舌,极为敷衍地应下:“臣领旨。” 深夜,段弘换上了压箱底的夜行衣,悄然没入夜色,几个起落之后就落进了广陵郡王府的后院,双脚还没落稳,就看到了近一年没见的老友。 秋风飒飒,入了夜更是透着几分 寒意,那与段弘年龄相仿的中年男人正姿态随意地坐在游廊的横栏上,面前摆着两坛酒。 听到声音,男人转头看向段弘,声音里带着两分笑意和两分讽刺:“不愧是暗影卫的创建者,这身衣裳跟你还真是相配。” 看着男人那双被月光照亮的蔚蓝色双眼,段弘讷讷地喊了一声:“六哥。” 这人名叫独孤雪阳,是独孤雪君的六哥,段弘的好友,世人皆知其名却少有人见过其貌的神医。 “坐吧,”独孤雪阳转回头,那样眼睛就又被藏进了暗夜的阴影里,“之前荆风说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来过,我就知道那狗皇帝会让你来一探虚实。” 段弘听话地走过去在独孤雪阳的对面坐下,转头向主屋望了一眼:“他在吗?” “不在,跟去岭南了。” 独孤雪阳答得痛快,段弘听到这个答案之后却纠结了。 他可是陛下的心腹,这种事照理说不该瞒着他吗?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告诉他了,要他怎么去跟陛下说?他总不能也大大咧咧地跟陛下说“广陵郡王说他中毒了其实只是在逗你玩,人家是跑去岭南干大事了”吧? 见段弘一脸纠结,独孤雪阳低笑出声:“你纠结个什么劲儿?这孩子还不是你托付给我的?” 世人皆传这广陵郡王是被他这个神医救下的,但没人知道当初冒着生命危险将那一对母子从火海里带出来的人是段弘,抱着毒入骨髓的秦渊来求他救人的也是段弘。那是雪君死后,段弘第一次找他。 “话是没错……”段弘的表情越发纠结了。 他曾受过娘娘恩惠,因此当年一察觉到有人要取他们母子的性命,他就赶去救人,可惜最终只救下了广陵郡王。 原本陛下还因为他的擅自行动而勃然大怒,可听说娘娘母子先是被人 下了毒,然后才陷身火海,便是陛下也察觉到其中异样,只可惜他们察觉得太晚,所有可以为乔氏平反的证据都已经被人销毁,留下的只有乔氏意图谋反的证据。 独孤雪阳摇头失笑:“你啊,还是那么死心眼。你回去就跟那狗皇帝说,郡王的毒已解,那毒是投在饭食里的,郡王已经处置了郡王府里手脚不干净的人,只是没能查出幕后主使,郡王心中惶惶,不敢出门。” 段弘抿嘴,半晌后才问道:“他的意思?” “我哪知道,”独孤雪阳白了段弘一眼,“他人在岭南,我哪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反正只要这样说,那狗皇帝一定心疼死!” 段弘默然。 这话倒是真的,自从当年的事情之后,陛下最是见不得郡王担惊受怕的样子,哪怕只是因小事而起,也能让陛下心疼个半死。 “他……究竟是什么打算?”段弘望着主屋的方向,难得有些茫然。 郡王只是性情大变,并不是变得痴傻,因此没有人相信他会放弃复仇、放弃皇位,甘愿做一个闲散藩王。可十年了,眼看着朝堂上的势力被太子和楚王瓜分,眼看着左相和陛下勾心斗角,郡王却始终没有任何行动。 他们也曾以为他只是在装傻,然后暗自部署,可不管怎么查,他跟陛下都一无所获,每一次查到的事情都只能证明郡王确实是不学无术,只喜欢游山玩水。 他没问过陛下心中究竟如何作想,但他觉得,这郡王要么就是真的一蹶不振,要么就是强大得超出了他跟陛下的预料。 “不知道。”独孤雪阳十分干脆地回答了段弘的问题。 段弘和那个狗皇帝大概怎么也想不到郡王就是廖氏的大当家吧?若知道了这件事,那郡王一直以来的作为就太好理解了。不过他才不会 那么好心地把这件事告诉他们,就让他们慢慢头疼去吧。 段弘嘴角一抽,斜了独孤雪阳一眼,显然是根本不相信独孤雪阳这话。 独孤雪阳耸耸肩,理直气壮道:“我是大夫,只给人治病救命,可不管仕途富贵。” “你这么中意郡王,岂会不管?”段弘冷恒一声。 若不是中意,六哥不会一直留在天宋京城,一住就是五年。 独孤雪阳的眼中精光一闪,意味不明地说道:“既然知道是我中意的孩子,你就别太欺负他了。” 段弘不解:“谁欺负他了?” “你没有最好,”独孤雪阳话锋一转,又问段弘道,“南歌的身体如何了?” 秦渊那小子,从他这里讨了几副药给南歌,可也不知道来跟他汇报一下南歌的身体状况,段弘这厮也是,只来跟他说南歌的身体不好,可用了他的药之后也不来跟他说说南歌好转没有。改日他还是亲自去跟南歌认识一下吧,这两个男人实在是太靠不住了! 听独孤雪阳提起南歌的身体,段弘的脸色有些阴沉了下去:“去岭南之前已经有所好转。” 可这一去岭南,就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了。 独孤雪阳倒是不怎么担心:“有我徒弟跟着,应该无碍。” “你徒弟?”段弘诧异,“谁?” “你不知道?”独孤雪君也跟着诧异起来,“这些事情,南歌都不跟你说的吗?那你们父女俩平日里都聊些什么?” “聊……”政务。段弘干咳一声,转移了话题,“是南歌身边那个叫公孙月的医女?” “正是。”独孤雪君点点头。 那可是他最得意的关门弟子。 段弘眉心一蹙,狐疑地看着独孤雪君:“你跟廖氏什么关系?” 那个医女可是姓廖的臭小子找来送给南歌的,怎么又成了六哥的徒弟?! 第七十六章 屋顶上喝酒 独孤雪阳一惊,这才想起公孙月正是秦渊从他这里带走去送给段南歌的。 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独孤雪阳反问道:“廖氏?我跟廖氏能有什么关系?” 段弘仔细打量着独孤雪阳的神色:“那个医女可是廖氏大当家请来送进段国公府的。” “是吗?那我可不知道,”独孤雪阳像模像样地摇了摇头,“我只让月儿去国公府陪着南歌,至于她是怎么去的,我就不知道了。廖氏大当家请去的?他一个月给月儿多少银子?” 段弘顿时一脸鄙夷地看着独孤雪阳:“你堂堂一个神医,缺钱吗?” “缺啊!”独孤雪阳坦然极了,“我们师徒都在京城住了五年了,我的棺材本都快花光了!” “你没向独孤氏……”话问道一半,段弘就闭上了嘴。 独孤雪阳扬了扬嘴角,叹息道:“我怎么可能去跟独孤氏要钱。” 自从来到了天宋的京城,他就再也没跟北凉的独孤氏联系过。 有些愧疚地垂下眼,段弘沉声道:“有什么事就来国公府找我。” “好,”独孤雪阳痛快地应下,“对了,把这瓶药水交给南歌。” 说着,独孤雪阳就将事先准备好的一瓶药水递给段弘。 “这是什么?”段弘将手中的小瓶翻来覆去地看了两眼。 独孤雪阳将两手往袖口一抄,笑容可掬道:“今年的万寿节,陛下虽顾虑着岭南的洪灾而不愿大肆操办,但各国使团该来的还是会来,我听说这一次北凉的使团里会有独孤氏的人。将这药水滴进眼睛,能改变南歌的眸色。” 段弘的眼神一沉,盯着手上的小瓶无奈道:“改了又能如何?南歌的身世又不是什么秘密。” 独孤雪阳轻笑一声:“雪君没跟你说过吧?独孤氏混有异族血统,虽然 外人会因为眸色而将独孤氏当成异类、妖怪,但独孤氏却认为这眸色是至高无上的尊贵,眼中的蓝越是澄澈,这人在独孤氏里就会越受重视,将来的地位也会越高。因此在独孤氏,一个人在家族中所能达到的地位从刚开出生就决定了。” 段弘蹙眉,显然是对于独孤氏的这种做法不太认同:“南歌的眸色几乎是黑的。” 独孤雪阳摇头叹息道:“我还没说完。但近几辈人中,独孤氏的异族血统越来越稀薄,新生儿中十有八九眸色都是纯黑的。” 段弘一惊,抬起头错愕地看着独孤雪阳:“你的意思是……?” 独孤雪阳点点头:“南歌的眼睛中多少还带着点儿蓝色,对目前的独孤氏来说,这已经是难得的了。” “他们还想将南歌带回北凉不成?!”段弘怒。 “不是想,”独孤雪阳摇摇头,“是一定会。” “哼!”段弘重重地冷哼一声,“我还怕了他们不成?我倒是要看看谁能将南歌从我身边带走!” 独孤雪阳撇嘴:“当然,你若不嫌麻烦,就当我没说过。南歌可是天宋段国公的女儿,我想北凉会很乐意帮助独孤氏夺回南歌,以此来牵制你这个无人能敌的天宋战神。” 眼神闪了闪,段弘起身就走,还顺便带走了独孤雪阳面前的一坛酒:“多谢。” 独孤雪阳微微扬起嘴角,指着面前的另一坛酒说道:“这也是给你的,我不喝酒。” 段弘的脚步一顿,又转身回去,不客气地拎起另一坛酒,将两坛都带走了。 离开了广陵郡王府,段弘的心情十分复杂。 夜已深,段弘估摸着太子府里都该睡下了,但跟独孤雪阳聊过之后,段弘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于是段弘就当是在散步吹风,一路在京城的屋 顶上跳跃,绕着去了太子府。 但段弘的运气不错,太子秦睿原本就防备着,怕皇帝会派人在夜里暗访太子府,于是早早地就让太子府里熄了灯歇下,熬到深夜才摸着黑聚在书房里,谁成想被皇帝派来的段弘竟在广陵郡王府里跟人闲聊了许久,因此段弘到得不早不晚,刚刚好。 坐在太子府的书房屋顶,段弘扒开一片瓦,就那样悠闲地坐在屋顶,一边喝着酒,一边听着下面的人说着重要的事情。 书房里,秦睿、夏瑜、宋杰和周朝四个人在黑暗中相对而坐,见秦睿如此谨慎,夏瑜三人也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明明已经是子时了,三个人却还担心隔墙有耳,于是坐在那里也坐不安生,一个个总是在东张西望。 “都别看了,”见三人是这副模样,秦睿觉得有些好笑,“能悄无声息地来到太子府而不被本宫暗卫察觉到的,就只有段国公和现任暗影卫首领,不过暗影卫的首领前些日子才刚离开京城,去替父皇办事,而段国公这个时辰八成是已经睡下了,你们就别担心些有的没的了。” “话是这么说……”夏瑜再一次将身后的窗户推开一条细缝向外看去,“可属下总觉得有些不踏实,殿下,您说这次的事情会不会是个陷阱?” 宋杰紧跟着说道:“殿下,属下的心里也有些不踏实。这一次又是那个神秘人给咱们传的信,以往那神秘人说的事情还都能让人看清其中利弊,可这一次……属下实在是想不通他究竟为什么要让殿下您装成中毒的样子,这事儿若是让陛下知道可就麻烦了!” 闻言,秦睿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打从三年前开始,他的身边就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神秘人,这人好像就在他身边 ,好像知道与他有关的所有事情,好像知道所有发生在他身边的事情,然后在最恰当的时机送他一个锦囊。 这锦囊可能是压在他书房的花盆下面,可能是压在他午膳的碗碟下面,可能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的床铺上,但从来没有人见过这神秘人,甚至连日夜伺候在他房间里的丫鬟都不知道那些锦囊是怎么出现的。 的确,那些锦囊上的提议都很绝妙,而且对他十分有利,因此他多半都会采纳,可他查不到与对方有关的哪怕一星半点的信息,他至今为止都不知道对方的姓名、长相、身家背景,他甚至连对方的声音都没有听过,而要查那人的笔迹更是有如大海捞针,他曾试过,可惜失败了。 因为对这个神秘人一无所知,所以每一次收到锦囊时他都十分纠结,他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他既想采纳对方绝妙的提议,却又怕自己会落入对方的陷阱。 而这一次更为严重,他甚至看不出对方让他假装中毒的这个提议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虽然最后他还是照对方所说的去做了,但却是怀抱着比以往都更加忐忑的心去做的。 周朝见秦睿面色不好,不由地安慰道:“属下倒觉得兴许对方并没有什么恶意,兴许对方是真心想要辅佐殿下,但因为某种原因,所以不方便现身。您瞧,目前为止他送来的所有锦囊都对咱们有益无害。” 夏瑜摇头,低沉的声音在这漆黑的夜色中显出了几分诡异:“最怕就是对方早已经在这些看起来只对我们有益无害的计策中铺设了陷阱,等着殿下主动跳下去。” “夏瑜你别在这儿吓唬人!”周朝打了个激灵,“就算这其中当真有陷阱,咱们也不是非跳不可,哪有你说的那么邪乎?” 宋 杰暗自叹息一声。 如今太子殿下都已经照对方说的做了,他们还在这里说这些有什么用? “防人之心不可无,但就像周朝说得那样,我们谨慎些就好。” 周朝转了转眼珠子,突然将声音压得更低,贼兮兮地说道:“殿下,您说我们要不要顺势栽赃一把?” “栽赃?”秦睿沉思起来。 夏瑜的眼神一闪,问周朝道:“你是想栽赃给西面那位?” 楚王府在太子府的西面。 周朝嘿嘿奸笑两声,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秦睿却摇了摇头,道:“不能是他。” “为什么?”周朝一脸不解,“办成了岭南的事情,那位正得圣心,若不压一压,那还得了?” 秦睿沉声道:“就是因为他正得圣心。” 什么意思?周朝转头看向夏瑜,却发现夜色太浓,他有些看不清夏瑜的神情,于是就往前凑了凑,直凑到夏瑜眼前去了。 “诶!”夏瑜给吓了一跳,“你做什么呢?” 没想到会吓到夏瑜,周朝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嘴角:“看不太清。” 夏瑜白了周朝一眼。 周朝又推了推夏瑜,在夏瑜耳边问道:“殿下刚刚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夏瑜这才明白周朝突然靠近的原因,不由地抽了抽嘴角,倒是没凑到周朝耳边,只正常地说道:“陛下这一次把那位送去岭南,原本就是要帮那位建功立业,如今那位把岭南的事情办得漂亮,据说得到了陛下盛赞,博得龙颜大悦,这个时候去招惹他,跟直接触陛下霉头有什么区别?” “那怎么办?”周朝急了。 这两年原本只是陛下看殿下不顺眼,可殿下以往的功绩还在,就算那位得了圣心偏向,朝中大臣对殿下还是有所期待的,可若连功绩都被那位盖过,那殿下可怎么办? 第七十七章 热闹的回京之路 书房里的几个人都知道周朝在急什么,顿时都没了声音。 他们还能说什么?陛下就是有意打压殿下,不论殿下怎么悔改,不论殿下怎么争取,陛下始终不愿再回过头来看看殿下,如今那位不论是领兵还是从政都取得了喜人的成绩,陛下心里高兴,只会更愿意培养那位,陛下的苦日子这才刚开始呢。 半晌之后,夏瑜突然打破了一室寂静:“为今之计,也只有顺了陛下的意,不停忍让,让陛下看到兄友弟恭的模样,兴许还有峰回路转的契机。至于那位那边……虽然那位目前为止做得都还不错,但那位的母妃也未必就这么规矩。且静观其变吧。” “还要静观其变?”周朝不满地瞪着夏瑜,“咱们若是再静观其变下去,那就真的什么都等没了!” 夏瑜也不再说话,只瞄了周朝一眼,然后看了看宋杰,最后还是将视线定在秦睿身上。 他们说再多都没用,最后还是要看这位太子殿下如何决断。 见夏瑜看向秦睿,周朝也跟着看向秦睿。 宋杰左看看右看看,无奈道:“殿下,属下也同意夏瑜的说法,我们……还是得静观其变。” 又是半晌静默,秦睿颓丧地靠在了椅背上,抬手遮住了双眼:“那就静观其变吧。” 秦睿这话说得无奈,听着像是赌气,又像是破罐子破摔,可他还能决定继续静观其变,那便是心中还存有希望。 夏瑜跟宋杰、周朝面面相觑,虽然隔着夜色看不太清彼此的神情,但他们也算是多年的交情,只从这一个面面相觑的动作中就能看出几分彼此的心意。 宋杰眉心微蹙,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对秦睿说道:“殿下,要不要……去跟左相聊聊?” 秦睿的耳朵一动,双眼在手掌下睁开,眼神变了几变:“嗯……左相啊……” 秦睿这话说得意味不明,夏瑜三人便没再说话,四个人在书房里静静地待了一会儿,秦睿就让其他三个人回去歇 着,而比他们更早离开的,是在屋顶上喝完两坛酒的段弘。 京城这边因为岭南的事情而暗潮汹涌,岭南那边的人已经折返回京,然而那一路上的遭遇可比京城里轰轰烈烈得多。 “这是第几波了?”手中的折扇一转,秦渊又轻松解决掉三名冲上前的刺客,只是秦渊整个人都萎靡不振,看绵软无力的样子看着就像是几天没吃饭了一样。 “爷,第四波。”廖九跟在秦渊身边,替秦渊解决掉那些秦渊懒得解决的人。 “唉……”哀叹一声,秦渊把手上的折扇一转,给自己扇起风来,“到底是谁提议兵分四路的?” 兵分四路,妖女带队走一路,秦昊带队走一路,他带队走一路,但藏在他们这三队人马中的楚氏账册数目大概合起来也不超过三十册,余下的全都在唐家兄妹那里,那一队兄妹也是四队人马中唯一一队走水路的。 看着围在身边的廖氏经营,秦渊仰天长叹。 究竟是谁想出这么讨人厌的法子的?就算他也很想将那些账册安然无恙地送回京城,可他想跟妖女走一路啊!他一个商人,为什么要自己带上一队人马单独行动?这些刺客为什么还真的追上来了?他就只是个商人好吗?商人! 秦渊这一收手,廖氏的精英们就赶紧把秦渊给围在中间保护好。 “爷,咱们要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那您很快就能再见到段大小姐了!”廖三一边苦哈哈地收拾着不怕死就非要往上冲的刺客,一边干笑着暗卫秦渊。 秦渊刷的一声合上折扇,手腕一转就在廖三的脑袋上敲了一记:“光爷快马加鞭有什么用?!” 也得妖女跟他一起快马加鞭才行啊…… “究竟是谁想出的馊主意!”怒吼一声,秦渊的折扇一打,人就从保护圈中转了出去,所过之处鲜血四溅。 廖三几个缩了缩脖子,跟在秦渊身后只打人,不说话。 如若他们没记错的话,分开走这个办法,确实 是他们家爷自己想出来的,结果就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秦渊这边烦得不行,段南歌那边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终于是从山里出来了!”蒙信抻了个懒腰,望了望不远处的城门,而后转回头来,十分期待地看向段南歌,“大小姐,咱们今夜寻个客栈歇下吗?” 段南歌左右看了看,见身边的人都是一脸期待,便扬了扬嘴角:“好,咱们今儿就寻个客栈好好歇上一晚!” “那属下跟易峥先去寻个客栈!”话音未落,蒙信就已经拉着易峥跑远了。 段南歌摇头失笑。 段子恒偏头看了看段南歌,脸上的笑容同样是带着几分无奈:“若叫楚王和廖五爷知道你选走了一条最难走的路,他们非得闹上一场不可。” 这一趟他们兵分四路,南歌选了最西面的一条路,若走官道那自然是没什么可说的,但自从楚王决定带上账本回京之后,来刺杀他们的人就络绎不绝,走官道无异于羊入虎口,南歌的本事虽大,可跟他们一路的官兵都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于是他们只能避开官道,取道山林。 然而在天宋境内,西南一带的山川最为密集,森林也最为茂盛,他原以为就算楚王没将天宋的地形了解得这么细致,常在外行走的廖五爷也该知道,但南歌提出要走这条路时,竟是谁都没有站出来阻止,他本想暗示一下,却败在南歌的威胁之下,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很难走吗?”段南歌偏头看着段子恒,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跟着我还不算难走吧?” 段子恒无奈。 南歌总是能在崎岖的山路中找出一条相对平坦好走的路,对他们来说这样自然轻松,可是这样却让南歌格外辛苦。 但让段子恒最为好奇的是,每当他问段南歌为什么懂这么多的时候,段南歌就总说她看的书多,可若读万卷书当真如行万里路,又怎么会有纸上谈兵这么一说? 瞥见段子恒一脸沉思 的模样,段南歌就歪了歪身子,用肩膀撞了段子恒一下。 “堂哥你又想什么呢?总想那么多头发会掉光的。” 笑嘻嘻地打趣段子恒一句,段南歌就招呼上身后的官兵一起入城。 段子恒抽了抽嘴角,笑着跟上去。 进城找到蒙信和易峥后,段南歌站在这一间不大不小的客栈前,眉梢轻挑。 见段南歌只是站在客栈门口看着,蒙信颇有些尴尬地上前说道:“大小姐,咱们原也想寻间像样点儿的客栈,可……可几家好一点儿的客栈都已经满客,还有几家空房不够,您看咱带了这么多人……” “满客?”段南歌闻言就左顾右盼一阵。 别说,今日在这灵溪城里走来走去的人还真不少,这热闹程度已经堪比京城了吧? 段南歌突然警觉起来:“灵溪城里一向如此吗?” “那怎么可能,”易峥笑笑,“只是近几日是这附近的庆收节,每年这个时候灵溪城内都有庆典,约摸能持续上半个来月。” “庆收节?”段南歌撇撇嘴。 这个季节的确是可以庆祝丰收的时节,也不知道该说他们的运气好还是不好,竟然赶上了这个时候。 段南歌刚想开口嘱咐众人不要到街市上凑这个热闹,段子恒就沉声开口道:“我知道这段时间大家都很辛苦,难得进到城镇,又赶上当地的节庆,但直至明日出发之前,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这间客栈,如果谁有什么不得不离开这间客栈的理由,先向我汇报,违令者,依军法处置!” “是!”官兵们齐声应下,只是这其中有多少人会服从命令就不得而知。 段南歌注意到几个眼珠子乱转的,却什么都没说,自顾自地走进了客栈,径直去了房间。 段子恒想跟上去,可又不放心将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安排,只能留在客栈门口,亲力亲为。 虽然最重要的账本并不在他们这里,但既然是迷惑敌人的诱饵,就总得做做样子,还得做得像模 像样。 等段子恒忙活完了,再去客房找段南歌的时候,客房的房门开着,段南歌正拎着一坛酒坐在窗边,偏头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 听到脚步声,段南歌懒洋洋地转过头来,见来人是段子恒,就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忙完了?” “嗯,”段子恒缓步走进了房间,“虽然还有些不放心,但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辛苦堂哥了。”说着,段南歌将手边一坛还没开封的酒往段子恒面前推了推。 段子恒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不喝。你什么时候去买的酒?” “不喝吗?”段南歌一副“你真不识货”的样子,“就趁你在外面忙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时候溜出去买的。” 段子恒将段南歌面前的三坛酒来来回回地打量一番,还是忍不住叮嘱道:“少喝些,今日灵溪城里这么热闹,我怕会有不怀好意的人混在其中。”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又转头望向窗外。 客栈对面有一个卖包子的小贩,摊主是个年近半百的老人,此时摊位前正站着一个看起来想买包子的妇人,妇人的手上还牵着个五六岁的孩子,可打从段南歌买好了酒坐在窗边开始,那个妇人就站在摊位前买包子,这一买就是两刻钟,也不知道那摊位上究竟有多少种包子,竟让这妇人选了这么久。 眼中寒光一闪,段南歌冲段子恒招了招手:“堂哥,附耳过来。” “什么?”段子恒一愣,盯着段南歌看了一会儿,有些犹豫地说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这里又没有外人。” 段南歌眨眨眼,狐疑地看着段子恒:“你怎么知道就没有外人?” 段子恒语塞。 见段南歌神情坦荡,段子恒虽觉得有些不妥,可到底还是走了过去,弯下腰将耳朵送到段南歌嘴边。 段南歌什么都没想,段子恒一弯下腰,段南歌就凑过去低语一番。 段子恒听得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抹寒光:“我知道了,你放心。” 第七十八章 深夜杂耍 夜深,人静。 段南歌一行下榻的客栈里却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客栈掌柜的连同几个伙计抱着各自的包袱仓皇而出,一溜烟儿地拐进了客栈对面的巷子里,消失无踪。 一刻钟后,一行黑衣人悄无声息地进入客栈,兵分两路,其中一路先去了客栈后院,那里有一处专门停放商贾货车的棚子,几个人手脚麻利地将货车从头到尾翻了个遍,从其中几辆车上找到几本账本之后,几个人就飞快地将货车推出了客栈。 而另一伙人则直接上到客栈最顶层,由上而下,往所有的客房里都吹了迷烟。 两路人马最后在客栈外汇合,不一会儿又再度兵分两路,一路将干草铺在客栈里外,另一路则跟在后面往干草上浇油,离开客栈之后,两路人马最终汇成一伙,每个人的手上都举着一个火把,动作迅速地将所有的干草点燃。 转眼间整间客栈就被大火吞噬,等那大火烧了约有一刻钟后,楚和煦才迈着悠然的步子从客栈对面的一条小巷拐出来。 “我就说那些账本一定都在段南歌这里,”望着眼前照亮半边天的火海,楚和煦笑得得意,“他们选了最难走的路又怎样?辛辛苦苦地奔波几日,最后不还是落在本公子手里了?他们以为本公子会蠢得追在他们后面吗?女人就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 那个段南歌再聪明也是第一次来岭南,她大概不知道,不管她在岭南的山间怎么绕,想要带着几车货物从岭南走西路去京城,他们必定会路过灵溪城,只要埋伏在这里,便是段南歌能上天入地又如何? “七公子果然睿智,”灵溪的县令站在楚和煦身旁,笑得一脸谄媚,“这把火这么一放,那段 南歌可谓是插翅难逃!” “也不知道陛下是哪个筋不对,竟重用起女人来了,连楚王和廖家的大当家都被这妖女迷得神魂颠倒,对这妖女言听计从,可女人终究还是女人,男人干的事儿,哪能让女人来做?”楚和煦高傲地冷哼一声,一脸不屑地望着火海。 灵溪县令谄笑道:“下官听说,这一次段国公府的恒公子也跟那段南歌在一起呢。” “呵!”一听这话,楚和煦更加得意了,“这回看他段国公府还怎么跟左相府斗!” “楚七你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都不先检查一下货车上的账本吗?” “有什么好检查的?”楚和煦轻笑一声,“楚氏的账本若不是在段南歌手里,段南歌这一路怎么可能净挑那些让人找不着她的路走?楚王和廖五爷也真是心狠,竟还真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一个姑娘家保护,想那段南歌也算是个美人,真是可惜了啊。” “七公子!七公子您快别说了!”灵溪县令一个劲儿地给楚和煦使眼色,奈何楚和煦原本就没看着灵溪县令,于是好半天也没能领会灵溪县令的意思,灵溪县令急了,使劲儿扯了下楚和煦的衣袖。 “你拉我做什么!”楚和煦挥臂挣开灵溪县令的手,还转头不悦地看了灵溪县令一眼。 结果楚和煦这一看就发现灵溪县令又是使眼色又是努嘴的,可忙坏了。 楚和煦不解,往灵溪县令示意的方向看去,这一看就给吓了一大跳:“鬼啊!” 段南歌的嘴里正含着一口酒,一听到楚和煦这一声惨叫,段南歌一个没绷住,一口酒全吐到楚和煦脸上去了。 楚和煦会因为这口酒变成什么样段南歌是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自己被呛得厉害。 “南 歌,你慢点儿!”段子恒赶忙上前查看段南歌的情况,“怎么样?要紧吗?都让你别带酒来了。” 段南歌一边咳一边摇头,费力地说道:“咳咳咳……没事,咳!我哪知道他这么不经吓……咳咳!” 这都已经是她第二次被人当成是鬼了,她长得就那么吓人吗? 此时的楚和煦已经顾不得被喷在脸上的酒水,只躲在灵溪县令的身后,抖着手指指着段南歌问道:“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你是人是鬼?” 用衣袖擦了擦嘴,段南歌恢复了眉眼带笑的模样,只是那样一阵猛咳之后,段南歌的脸红彤彤的,瞧着倒是多了两分可爱,但段南歌说出口的话就不那么可爱了。 “楚七,你准备得倒是挺充分的,这一大群人大半夜地忙进忙出,折腾了快半个时辰才让这火烧起来,可本小姐就是有些好奇,楚七,这些账本既然足以让楚氏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你为什么不连这些账本一起烧了?” 与这一点相比,她都不愿意问这些人为什么不先检查一下客房里是不是真的有人,他们怎么就傻乎乎地往空房间里吹了迷烟? 楚和煦的眼神一闪,本就被段南歌吓得心慌意乱,这会儿更是慌上加慌:“那可是记录楚氏大笔收支的账本,怎么能轻易说毁就毁?” “是吗?”段南歌扬了扬嘴角,“不过这样也好,我还真怕你把这些账本给扔进火里,那样的话我还得派人去救,万一账本没救出来,反倒把人给搭进去就太不合算了。蒙信,把楚七特地给咱们留着的这些账本拿回来。” “是。”蒙信立刻应下,招呼上几名官兵就要去将那些用板车载着的账本推回来。 楚和煦大惊,立刻跑过去,抓 起几本账册就往火里扔。 “把这些都给我扔了!快扔了!” 今夜来帮楚和煦的都是灵溪县令调来的灵溪城官兵,此时见这局势有几分微妙,便不知该如何是好,齐齐看向灵溪县令。 灵溪县令一拍大腿,也急匆匆地跑了过去:“扔啊!都快点儿给扔了!谁要敢拦着就一并给本官扔进火里去!” 一听灵溪县令这话,段子恒当即就冷了脸。 灵溪县令这意思是若他们当中有人敢拦着不让他们烧账本,就准备把他们一起推进火里烧死? 段子恒可是段弘一手教养长大的,骨子里终究还是跟段弘像的,于是这脾气一上来,段子恒迈开脚步就往楚和煦那边去。 他倒要看看今天有没有人敢把他扔进火里去! “诶?”眼看着段子恒气势汹汹地从自己身边走过去,段南歌傻眼。 堂哥这是怎么了? 段南歌眨眨眼,赶忙追上去拉住段子恒:“堂哥你要做什么?” 段子恒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倒要看看他们能不能把我也扔进火里去!” 段南歌一怔,细细一想才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不由失笑:“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国公爷那样的脾性究竟是怎么养出堂哥这样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来的,现在总算是看出来了,堂哥你跟国公爷也挺像的。” 段子恒微窘,但面上仍旧是怒气冲冲的:“他们这般嚣张,你就不气吗?” 不过是区区一个县令,这是明目张胆地站在左相府那边助手为虐啊! 段南歌摇摇头,那神情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气什么?等他们忙活够了,就该把人抓起来了,堂哥你说谋害陛下亲封的特使和朝廷四品官员是个什么样的罪?” 说着,段南歌还指了指她自己和 段子恒。 段子恒是兵部侍郎,正四品。 段子恒一怔:“你要把他们抓起来?” 段南歌点头:“杀人放火的事儿他们都做了,为什么不抓起来?” 不然她兴师动众地将所有人都偷偷转移出客栈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拿个罪证嘛。 “大小姐,”正说着,云飞就一手拎着一个人走了过来,“人找到了。” 段子恒跟段南歌闻声扭头,就见云飞手上拎着的两个正是客栈掌柜的和一名伙计,此时两人浑身是血,显然是刚经历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但值得庆幸的是两个人的身上都只有些轻微的擦伤。 “就两个?”段南歌蹙眉。 云飞眉心微蹙,不悦又鄙夷地瞥了客栈掌柜的一眼:“他们去了楚七指定的地方跟楚七汇合。” 但楚和煦并没有要跟他们汇合的意思,只是设下了个圈套,等着瓮中捉鳖,然后杀人灭口。这掌柜的一看就是个与各方势力无牵无扯的寻常百姓,哪儿懂这些,于是就老实巴交地撞进了楚和煦的陷阱,若不是云飞及时赶到,这两个也活不成了。 “那正好,”段南歌拎起酒坛灌下一口酒,“带他们去写证词吧。另外再抓一个灵溪城官兵去拷问拷问。” 瞧楚七那只顾着烧账本的样子,若不喊他一声,他怕是已经不知道周围都发生了什么吧? 咽下一口酒,段南歌笑意盈盈地望着楚和煦:“楚七,本小姐就说你要先检查一些那些账本到底是不是你楚氏的账本啊。” 楚和煦仍旧奋力地扔着账本,倒是灵溪县令闻言一惊,缓缓转过头来看向段南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段南歌轻笑一声,“字面意思啊,县令您不找一本翻开来看看吗?” 第七十九章 堂哥好坏 见段南歌一行全都是气定神闲地站在一旁看他们烧账本,那神情就好像在看街边的杂耍一样,灵溪县令的心里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连忙拿起一本账本翻看来看,这一看眼前一黑,差点儿昏死过去。 一个月的进账只有几十两?这哪里是楚氏矿山的账本?这账本上的笔迹歪歪扭扭,记录也有些杂乱,一看就不是大户商贾名下产业的账本,只是如这间被烧毁的客栈一般的寻常百姓开的小铺子里的账本,这……这…… “七公子!七公子啊!”一把拉住发了疯似的楚和煦,灵溪县令欲哭无泪,“这根本就不是楚氏的账本啊!” “不是?怎么可能不是!”楚和煦的脸上满是得胜后的畅快和自得,但被火光那么一映就显出了几分狰狞,“照理说这么重要的东西,理应由楚王亲自护送,最不济也是由势力庞大的廖五爷护送,怎么可能会交给一个女人?但廖五爷为人奸诈,他一定就是想反其道而行之来迷惑本公子!本公子偏偏就不中计!他们不是都瞧不起本公子吗?他们不是都瞧不起楚氏吗?本公子倒要看看没了这些账本他们还能把我楚氏怎么样!有左相庇佑,楚氏还斗不过他们吗?!” “我的七公子诶!”灵溪县令急得不行,干脆打开一本账本直接怕在了楚和煦的脸上,“七公子您倒是好好看看!” 这还没怎么样就情绪失控了,左相大人怎么派了这么个不经事儿的公子来办这么重要的事情啊! 楚和煦不耐烦地拿开账本,可视线从账本上的数目扫过时,楚和煦瞬间怔住。 “这……这不可能!”扔了手上的账本,楚和煦扑向载着账本的板车,又拿起一本来看,“这、这不是楚氏的账本…… 这、这是什么?!” “都停下!”喝停了正在帮忙烧账本的官兵,楚和煦一本一本地翻看起来,“不是……不是……都不是……段南歌!楚氏的账本呢?!” 段南歌耸耸肩,十分无辜地说道:“本小姐可从没说过那些账本在本小姐这里。” “不可能……这不可能的!”楚和煦一个劲儿地摇头,想不通那些账本为什么不在段南歌这里,“左相大人派去追杀楚王和廖五爷的人更多,他们不会冒这个风险将账本带在身上的,这账本应该在你这里……应该在你这里啊……” “你想的是没错,”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照理说,这么重要的东西,该由楚王亲自护送,但反其道而行之才称得上是计谋,到这里为止,你想的都对。” “那为什么账本不在你这里?!”楚和煦毫无形象地大吼一声。 段南歌的头一偏,笑得人畜无害道:“因为本小姐从来都不是最弱的那一个。折腾了半宿,你们也该心满意足了吧?蒙信,将他们都抓起来。” “是!”深更半夜地在这里看一群人发疯,蒙信早就等不及了,此时一听到段南歌的命令,手一挥就带人冲了上去。 楚和煦那边顿时就是一阵兵荒马乱。 替左相办事,楚和煦行走在外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的,不管走到哪里,只要说上一句“左相大人的吩咐”,不论是富商还是朝廷大员都得对他礼让三分,就连军营中的武将都得憋着心里的不服气笑脸相迎,哪有人敢对楚和煦刀剑相向? 明晃晃的刀剑就在眼前挥来舞去,楚和煦被吓得脸色惨白,在灵溪城官兵中间东躲西藏,自己没藏好不说,还扰乱了灵溪城官兵们的攻防阵型,一时间惹得灵溪城的官兵们大 为恼火,想干脆连楚和煦一起打了。 见在苍梧城时还风度翩翩的楚和煦此时就只是一副抱头鼠窜的狼狈相,段南歌摇摇头,拎着酒坛慢悠悠地绕到楚和煦突围而出的出口,笑意盈盈地跟楚和煦打了个招呼。 “楚七。” 楚和煦下意识地抬头,结果只听咚的一声闷响,一个空酒坛当头砸了下来,砸得楚和煦头晕目眩,挣扎了好久还是两眼一翻就倒地不起。 一直跟在段南歌身后的易峥抽了抽嘴角,上前两步拉起楚和煦的胳膊就将楚和煦拖走了。 段南歌左右看了看,突然挑了挑眉,问身边的人道:“灵溪县令呢?” “启禀大小姐,灵溪县令刚刚跑了。” “跑了?”段南歌转头看向回答她的那人,“怎么不早说?” “呃……”那人缩了缩脖子,“恒公子刚追过去了。” “是吗?”段南歌微微蹙眉。 怎么连堂哥都不跟她说一声。 沉吟片刻,段南歌又问道:“往哪个方向去了?” “那边。”那人立刻就给段南歌指了个方向。 “那边吗?”望着这人所指的方向,段南歌的眼神闪了闪,转回头在乱斗的人群中搜索一阵,便找到了易峥,“易峥,你过来。” “啊?”易峥连忙撂倒面前的两个灵溪城官兵,左躲右闪地来到了段南歌面前,“大小姐,什么事?” 段南歌冲易峥勾了勾手,然后在易峥耳边低语一阵。 易峥的眉梢一抖,点了点头,胸有成竹道:“大小姐放心,这事儿就交给属下了。” “嗯,那这边就拜托你们了。”扭头冲刚刚帮她指明方向的人笑了笑,段南歌拎着手上的酒坛就摇摇晃晃地走向那人刚刚指的方向,十几步之后段南歌的身影就消失在混着浓烟滚滚的 夜色中。 再走出几步,段南歌突然就停了下来,扭头往身后看了看,见身后只见浓烟不见人,段南歌便扬了扬嘴角,纵身一跃就跳上了街道旁的屋顶。 她可也是个会轻功的人。 转了个方向,段南歌几个起落就向着县令府的方向追了过去。 刚刚那个人给她指的是出城的方向,那的确是个逃命的方向,但刚刚她所在的那一条街都因为客栈失火而浓烟滚滚,她带来的官兵又在跟灵溪官兵乱战,她自诩耳力过人都没注意到灵溪县令和堂哥去了别处,那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小兵怎么就那么笃定地认为灵溪县令是向出城的方向逃跑了? 她也只能说,左相府的人还真是无处不在,防不胜防。 没过多大一会儿,在屋顶上奔跑的段南歌就听到了一阵兵刃相交的声音,向着声音寻过去,段南歌就找到了小巷里被人围攻的段子恒。 挥舞着利剑挡住接二连三的攻击,段子恒始终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想不到灵溪县令的身边竟还有这等高手。” 见灵溪县令要从墙边溜走,段子恒的脚步连错就带着围在身边的四个高手整个移了过去,恰好让灵溪县令的面前被刀光剑影挡住。 “县令大人这是要去哪儿?”段子恒看着灵溪县令,笑得风度翩翩。 灵溪县令气得跳脚,对四个高手吼道:“你们都在干什么?本官花了那么多银子雇你们来是做什么的?!还不快杀了他!杀了他!” 听到这话,四个高手相互交换个眼神,齐齐加紧了攻势,可这对段子恒来说仍旧不足为据。 “县令大人就别为难他们了,”段子恒在四个人中间轻巧而快速的移动着,每一步都走得恰当好处,不偏不倚地避过攻击,“ 我说他们是高手也不过就是客气一下,县令大人怎么还当真了?” 四个高手齐齐冷下了,随即发了狠似的猛攻向段子恒。然而段子恒仍旧是一副无比轻松的样子,轻巧地抵挡住每一个攻击,始终只守不攻。 屋顶上的段南歌轻笑出声,调侃段子恒道:“堂哥,你可真是太坏了。” 段子恒一怔,仰头看了眼段南歌,淡然笑道:“比起你这个让别人白费了半宿功夫的人,我觉得我还算厚道。” “我也没办法啊,”段南歌耸耸肩,一脸无辜,“若不让他们动手,我去哪里找他们谋害朝廷命官的证据?现在这样多好,人证物证俱全,接下来只要把县令大人和楚七押送回京,我们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多方便。” “说得倒也是。”与段南歌闲聊的功夫,段子恒剑身一斜,突然出其不意地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攻向右侧的那个高手,那人防备不及,颈侧被开出一道口子,当即就有鲜血涌出。 那人大惊,捂着脖子就退到一边去了。 “啧啧啧,”屋顶上的段南歌抻着脖子往下看,“这若是不赶紧找个大夫给缝上,一会儿这血就该流光了吧?” “谁知道呢。”段子恒不以为意地说了一句,转而看向左侧的那个高手。 那个高手顿时就打了个激灵,段子恒还没出招,他就吓得失手掉了刀。 段子恒撇撇嘴,移开了视线。 他真的没打算要做什么。 有人实在是怕了段子恒,偷瞄一眼屋顶上的段南歌,突然纵身跃起,直袭向段南歌。 见状,段南歌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而段子恒在一瞬间的担心之后就同情起那个奔向段南歌的高手。 偷袭的确是个好计策,但去偷袭南歌这可着实称不上是明智之举。 第八十章 邪恶的兄妹 果然,段子恒才刚生出同情心,屋顶上的段南歌就毫不犹豫地将手上的空酒坛砸向迎面而来的高手,简单粗暴,行之有效。 那一个空酒坛劈头盖脸地向还在半空中的高手砸了下去,还是正对着脸,那高手一晃神的功夫就错过了躲闪的最佳时机,直接被一个酒坛给砸了下去,咚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那酒坛也从高手的脸上滚下去,骨碌碌地滚远了。 段子恒看着自己面前仅剩的一个高手,笑得十分无奈。 “你是自己走,还是我送你一程?” 那人一听这话就立刻扔了手上的刀,转头对灵溪县令说道:“对不住了县令大人,后会有期!” 这话说完,人就跑了,还是用轻功跑的。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从屋顶上跳了下来,款步走向灵溪县令:“我想请教一下,县令大人你是怎么想的,才觉得随便雇两个江湖骗子来就能杀了段国公府的人?你觉得段国公身为天宋的战神,会允许自己的后辈娇生惯养、手无缚鸡之力?” “你们、你们想怎么样?!本官可是朝廷命官!”灵溪县令缩在墙边,惊恐地看着段南歌和段子恒。 “朝廷命官?”段南歌轻笑一声,“那可巧了,本小姐现在也是朝廷命官,细算起来,本小姐的官阶可比县令你要大呢。” 灵溪县令咽了口口水:“本官、本官跟左相、左相大人……” 这话灵溪县令最终还是没能说完。 左相大人?天宋官场上谁人不知国公府和左相府貌合神离?他这会儿提起左相怕只会被收拾得更惨吧? 段南歌眉梢一挑,眼中笑意加深:“县令大人怎么不说了?你跟左相大人怎么了?” 灵溪县令转了转眼珠子,突然就噗通一声跪在了段南歌和段子恒面前,张开嘴就 哭嚎起来:“两位贵人高抬贵手啊!那可是左相大人的吩咐,下官也是被逼无奈、别无选择啊!求求两位高抬贵手,下官上有老下有小,下官不能出事啊!” 段南歌的眼角一跳,转头看向段子恒。 段子恒耸耸肩,然后摇了摇头。 段南歌自然知道段子恒的意思:“既然县令大人是被逼无奈,那就好办了,不如县令大人随我们入京面圣,亲自向陛下陈述你‘被逼无奈’的遭遇?” 一听这话,灵溪县令傻眼:“这……这……这段大小姐不是为难下官嘛!” “本小姐怎么就为难你了?”段南歌偏头,无辜地看着灵溪县令。 “这……段大小姐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嘛!”灵溪县令转而看向段子恒,“恒公子,下官只是个区区县令,您就饶了下官吧!” 段子恒嘴角微扬,笑得温润如玉:“我饶过你,谁来饶过我?县令大人方才放火烧客栈的时候不是很开心吗?不是很得意吗?这会儿是怎么了?” 灵溪县令登时就是一副要哭的样子,可怜兮兮地对段子恒说道:“恒公子,下官身份低微,那左相是个什么样的人,您比下官清楚,下官也只是为了保一家老小的性命,才不得不与虎谋皮,求恒公子高抬贵手,下官保证日后再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偏头看着段子恒,段南歌的眼中闪过一抹戏谑:“看起来县令大人觉得堂哥你很好说话。” “嗯,”段子恒笑着点点头,“许多人都这样觉得。” 段南歌叹息一声,摇头晃脑道:“啧啧啧,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话说完,段南歌就不紧不慢地走到灵溪县令面前,缓缓蹲下,凑到灵溪县令眼前,笑盈盈地看进灵溪县令满是惊慌的双眼中。 “县令大人觉得自 己的这个保证可信吗?” 灵溪县令的眼神一闪,因为惊慌和害怕又缩了缩身体:“段大小姐,下官对天起誓,日后一定做一个清正廉洁的父母官,决不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不然天打雷劈!”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眼中幽光一闪,以奇异的速度眨了眨眼:“可是县令大人,我这个人不太相信会有天打雷劈这种事情,不如就以你一家老小的性命来起誓如何?” “这……”灵溪县令立刻就犹豫了。 段南歌的眼睛又是一眨:“县令大人可要想好了,你今天若帮了我们,我国公府承诺保你一家平安一生,便是左相府也动不得你们半分,可若你不帮我们,那你那一家老小可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灵溪县令的眼神渐渐涣散,带着点慌张地呢喃道:“不行……不能连累他们……我可以……他们不可以……”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再眨眼:“那不如这样吧,县令大人你在这张状纸上按个手印,将所有罪责都揽在你自己身上,这样我国公府必不会再为难大人,想必左相府也不会找大人家人的麻烦吧?” 说着,段南歌就从衣襟里摸出一张早就写好的状纸,铺在灵溪县令面前的地面上。 “状纸……”灵溪县令低下头去看着那张状纸,一会儿之后就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就着血在那张状纸上按了手印。 段南歌粲然一笑,拿起状纸就站了起来:“多谢大人帮忙。堂哥,我们走吧。” 段子恒跟在段南歌身旁,狐疑地看着段南歌手上的那张状纸:“你什么写的诉状?让灵溪县令承担所罪责?” “自然不是,”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笑得狡黠,“这不过是个小角色,惩治了他,左相立刻就能找到取而代之的人,我们又 何必浪费这么个大好的机会?” 说着,段南歌就将那状纸递给了段子恒。 段子恒拿在手上仔细一看,顿时就是一愣:“这样的诉状,那灵溪县令怎么会按下手印?” 这诉状分明就是在控诉楚氏罪行的,不仅写了楚氏仗着自己皇商的身份就四处招摇撞骗的事情,还写了楚氏威逼灵溪县令截杀段南歌和段子恒的事情,甚至还写了灵溪县令“听说”楚氏也要暗杀楚王的事情。若将这份诉状递交给陛下,楚氏怕是再难翻身,就算左相有办法替楚氏洗清罪责,陛下心中已有不满,便不会再用楚氏。 偏头冲段子恒狡黠一笑,段南歌故意作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说道:“我可是妖女,这点妖法可是信手拈来。” “胡说八道。”笑着瞪了段南歌一眼,段子恒完全没把“妖女”和“妖法”的事情当真。 “怎么是胡说八道呢?”段南歌不满起来,“我可是真的妖女,蓝眼睛的。” 段南歌只是为了逗段子恒才说起这事儿,可这事儿听在段子恒的耳中,却让段子恒微微有些心疼。 起初他并不是很在意南歌在国公府那十年的遭遇,可后来觉得这个妹妹不错,他就特地找府里的人打听一下,这一打听他才知道南歌所遭受的那些根本不能称之为苛待,那分明就是虐待,而一切的起因不过就是因为她的这双眼睛。 那双眼睛是伯母留给南歌的,南歌却因此受伯父冷落,受下人虐待,亏得如今南歌还能笑得风光雾霁,毫不在意地调侃自己是个妖女,若换做是他,别说是成妖,他怕是都能因为心中的愤恨而成魔。 心中的疼惜越泛越多,段子恒转头看了看笑靥如花的段南歌,突然抬起手摸了摸段南歌的头。 段南歌一怔,茫 然地看着段子恒,都忘了要躲开。 段子恒温柔地笑笑:“别总说自己是妖女,让伯父听见他又要吼你了。” 段南歌不以为意道:“国公爷哪次跟我说话不是用吼?习惯了。” 段子恒摇头失笑:“伯父的年龄也不小了。” 段南歌撇撇嘴,没有说话。 段南歌和段子恒都走远了,灵溪县令的神志才渐渐恢复,看着除了他再没有其他人在的小巷,灵溪县令一脸茫然。 国公府的那一对兄妹去哪儿了?他们就这样放过他了?他的手指怎么破了? 坐在地上想了好一会儿,灵溪县令却什么都想不起来,索性就从地上爬了起来,飞奔回府。 不管国公府的那一对兄妹是放过他了还是又设下了陷阱,先逃命去总是没错的。 等段南歌和段子恒回到先前那条街上时,灵溪官兵已经尽数被俘虏,易峥和蒙信还带着人将客栈的大火扑灭。 见段南歌和段子恒并肩走来,易峥就迎了上去:“大小姐、恒公子,属下照大小姐的吩咐试了试,从梧州跟着咱们一路走过来的这些官兵里,已经确定有六个人是被安插在咱们身边的眼线,其余的还不清楚。” “眼线?”段子恒的眼神微冷。 段南歌不以为意,偏头语气轻松地问段子恒道:“堂哥你说左相他所能调动的人力、物力,是不是比陛下还要多?” 段子恒一怔,想想他们这一路上的遭遇,面色顿时就凝重起来。 沉吟片刻,段子恒不答反问道:“既然他都能在咱们身边安插眼线,那楚王和廖五爷的身边是不是也有?要不要派人去知会他们一声?” “不必了,”段南歌摇摇头,“对他们两个来说,这种事哪里还需要提醒?今夜都回去好生休息吧,明日我们照计划继续赶路。” 第八十一章 小南歌救命 五日后,秦渊顶着正午灿烂夺目的阳光,戴着独属于廖五爷的纯金面具站在京城南城门的门口,焦急地踱来踱去,引得进出城的人纷纷侧目,不一会儿秦昊也走了过来。 “还没回来?”在秦渊身边站住脚,秦昊望着南面,眉心微蹙。 一向警觉的秦渊这会儿听到秦昊的声音才察觉到秦昊已经就在身边。 扫了秦昊一眼,秦渊阴阳怪气地说道:“可不是还没回来嘛,不然爷在这儿晃个什么劲儿!” 那妖女可真不省心,连走水路本应该最晚回京的唐氏兄妹都怕他们担心所以急急忙忙地赶回来了,那妖女倒好,不仅到现在还没回来,半路上还突然音讯全无,蒙信倒是先带着与妖女同行的那些官兵回来了,一并带回来的还有交给妖女押送的账本、楚和煦和一纸诉状,便宜了秦昊那小子一个人去父皇面前邀了功、领了赏。 “这么担心,不派人去找找?”秦昊看着秦渊。 已经回到京城,他就又陷入了动弹不得的被动局面,只要他那楚王府里有一丝风吹草动,母妃和左相就能收到消息,不然他会亲自派人去找。 一听秦昊这话,秦渊更是气得跳脚:“若找到了爷还担心什么!” 他廖氏的商铺遍布天宋,要找个人对他来说本不是什么难事,廖氏的飞鹰传书也比寻常传递消息的方法要快,可他就是找不到妖女,他有什么办法?! “廖氏都找不到?”秦昊的眉心顿时就拧得更紧了。 段南歌究竟带着段子恒躲到哪里去了?难不成是段国公有特别的吩咐?还是说是父皇的密旨? “走走走走走!你快走!”秦渊气得一把推开秦昊。 这人会不会聊天?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被推得一个踉跄的秦昊也 不介意,就那样站在了离秦渊两步远的地方,秦渊也懒得理他,继续在城门口踱来踱去,望眼欲穿地看着南边。 两个人就这样一动一静地又等了半个时辰,没等来段南歌,反倒是等来了段子萱。 “王爷、廖五爷。”带着月娇款款而来,段子萱先是冲两个人行了个礼,然后就看着秦昊,满目柔情。 秦渊看了眼段子萱,礼貌地颔首,然后往前走出七八步,远离了秦昊和段子萱,继续焦急地等着段南歌。 秦昊瞥了眼秦渊,然后问段子萱道:“你怎么来了?” 段子萱柔声道:“我听人说王爷在这里,就过来看看王爷在做什么。” “听人说?”秦昊的眼神微微一闪,“听谁说的?” 段子萱一怔,有些心虚地解释道:“这还用听谁说吗?城里可都传开了,说楚王跟廖五爷在南城门外密会。” “密会?”秦昊看了看南城门外这开阔的地方和在城门处进进出出的百姓,不明白这“密会”一词从何而来。 见状,段子萱娇笑一声,道:“那些寻常百姓哪懂这些,不过就是瞧着王爷您跟廖五爷站在一起的场面稀奇罢了。王爷您这是在等人?” 秦昊的眼神一闪,又看了眼前面的秦渊,这才转身回城:“没有,听说廖五爷在门外,来看看。” 段子萱也跟着看了秦渊一眼,然后随秦昊一道往城内走去:“听说廖五爷这几日都是南城门一开就等在了外面,能一直等到夜里城门关闭,瞧他那一副着急的样子,可是廖氏的商货出了问题?” “不知道。” 秦昊话音刚落,城门口的秦渊就突然急吼一声:“你怎么才回来!” 秦昊的脚步一顿,犹豫片刻还是转身看了过去。 官道上,两人两骑飞驰而来 ,听到秦渊的吼声,段南歌立刻勒马停住。 “五爷?你怎么在这儿?” “你还问!”秦渊跑过去,怒目瞪着段南歌,“你去哪儿了?不管是去哪儿,你就不能让人送个信回来吗?!” “呃……” 没想到一回来就被秦渊吼了一顿,段南歌原本是有些生气。 五爷对她好是不错,但她要去哪儿还非得跟五爷报备一声吗? 可仔细一看秦渊的那双眼睛,段南歌就心软了。 比起怒气,秦渊眼中更多的是哀怨和庆幸,怨段南歌什么都不跟他说,害他一直担心,却更庆幸段南歌平安无事地回来,瞧见段南歌浑身上下两个血丝都没有的娇俏模样,秦渊又觉得委屈。于是吼了两声之后,秦渊的眼里也就只剩下委屈了。 而从段南歌这个居高临下的角度还能看到秦渊眼底的青影。 暗叹一声,段南歌向秦渊伸出了手:“上马吧,先进城再说。” 秦渊也不客气,握住段南歌的手就翻身上马,一上马整个人就趴在了段南歌的背上。 肩膀被秦渊的面具硌了一下,段南歌偏头看了秦渊一眼。 秦渊也不理她,抱住了段南歌的腰后就开始装死。 段子恒的眼角一跳,对段南歌说道:“你倒是管他做什么!” “呃……走吧。”段南歌笑笑。 因为秦渊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坐在后面,所以段南歌也不敢催马跑快,只遛着马缓缓向前,段子恒无可奈何地跟在后面。 刚遛马走进城门,段南歌就又看到了秦昊和段子萱。 嘴角微扬,段南歌调侃段子萱道:“呦,妹妹这是陪楚王爷散步呢?” 段子萱的眼神一闪,狐疑的视线迅速在段南歌、秦渊和秦昊之间打了个转:“姐姐这是才刚回京?我就说廖五爷这几日 怎么没日没夜地在城外守着,原来是在等姐姐啊。” 没日没夜?段南歌偏头看向秦渊,秦渊却轻哼一声,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秦昊的眼神一沉,沉声对段南歌说道:“本王知道段大小姐不畏人言,但……还是顾虑一下得好。” 人言?段南歌不动声色地四下一扫,果然就见周围有不少百姓都偷偷瞄向这边,若不小心跟她的视线撞上,就赶忙收回视线,慌慌张张地跑开。 收回视线,段南歌向秦昊微微颔首,淡然道:“多谢王爷关心,需要顾虑的时候,我自会多顾虑着些。” 需要的时候吗?秦昊垂下眼睑,片刻之后再度迈开脚步,走向他放在城墙根儿的马,跃身上马后才转过头来看向段子萱。 “你去哪儿?” 没想到秦昊会突然问这么一句,段子萱微怔,旋即大喜过望:“我正要回府。” 回府?秦昊抬眼瞄了段南歌一眼。 那不正是跟段南歌同路? 秦昊原本是想送段子萱一程,但此时一听是跟段南歌同路,秦昊就有些后悔自己多问了这么一句。 他现在不太想看到段南歌和廖五爷。 不过秦昊的不情愿也只维持了短暂的片刻就被良好的教养给压了下去。 “上马,送你。” “多谢王爷!”段子萱一脸喜色,一边往秦昊那边跑,一边对月娇说道,“月娇你自己回府吧,路上小心。” 段南歌倒是没在意,见秦昊和段子萱共骑同行,似乎也没她什么事儿了,她就继续遛着马往国公府的方向去,反倒是段子恒有些头疼。 秦昊、段子萱、廖五爷和段南歌凑到了一起,还如此友好地结伴同行,这是怎样一副奇妙的景象?他已经可以预见明日京中又会传出什么样的流言来了。 随后,当 一行五人正式踏上前往国公府的路时,除了段南歌,其他四个人都是越来越觉得别扭,连原本困乏不堪的秦渊都精神抖擞了。 等一行人到了国公府门前,早就收到消息等在国公府门前的段弘看到这幅景象就更觉得别扭了,但当看到双手都环在段南歌腰间的秦渊时,段弘立刻就不觉得别扭了,额角的青筋一突突就闪身冲了上去。 “你个混账小子,给老子滚开!” 声未止,拳风先到,段南歌下意识地侧头避开,秦渊则惊叫一声,放开段南歌之后两手就在马背上用力一撑,借力向后滑下马背,两脚沾地的瞬间扭头就跑,动作一气呵成,无比流畅。 “小南歌,救命啊!” “喂!”段南歌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赶忙翻身下马,追了过去。 段国公府的门前瞬间就热闹了起来,段弘一边怒吼一边追着秦渊打,秦渊怪叫着上蹿下跳地躲避着段弘的追打,段南歌则灵敏地游走在两个男人的前后左右,一会儿要帮秦渊挡下段弘角度刁钻的攻击,一会儿又要阻止段弘砸烂国公府门前的石狮子,忙得不可开交。 段子恒抽了抽嘴角,淡定地下马,淡定地将马交给国公府的下人,淡定地走上国公府门前的石阶,淡定地走了进去。 秦昊和段子萱两个人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一时怔住,见段子恒根本不理会门外的吵闹径自进门去了,两个人就更不知所措了。 终于,在秦昊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上前阻拦时,段弘一拳打碎了石狮子的头,随着那轰的一声巨响,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段南歌揉揉额角:“国公爷!” “哼!”衣袖一甩,段弘龙行虎步地往国公府里走,一边走一边对秦渊说道,“石狮子,你赔!” 第八十二章 爷错了! 闻言,秦渊忙不迭地点头:“赔赔赔,我赔我赔。” 别说是两座石狮子,就是换两座金的来都可以! 秦渊一边说着,一边就笑嘻嘻地跟着段弘进了段国公府,那点头哈腰的狗腿样子毫无风度、气度可言。 但看着这样的秦渊,段南歌却扬起嘴角,笑容里难得带上了点儿甜美。 瞥见秦昊和段子萱还站在国公府的门前,段南歌难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家父失礼,让楚王见笑了。子萱,带王爷进去啊!” 段子萱在这儿发什么呆? “哦哦哦!”段子萱回神,顿时也忘了对她发号施令的人是段南歌,赶忙招呼秦昊道,“王爷要进去坐坐吗?” “本王……”瞥了段南歌一眼,秦昊还是点了点头,“好,叨扰了。” 段弘和秦渊都没想到段南歌竟把秦昊带进了国公府,因此当两个人看到秦昊时,脸上是如出一辙的不满。 而段南歌进到堂屋里看到堂屋里的景象时,也是一脸的不满。 “国公爷,咱们府里就缺这么个端茶倒水的下人吗?您让廖五爷给您端茶倒水,您付得起工钱吗?” 结果段弘还没说什么,秦渊就笑呵呵地说道:“没事没事,我来我来,不要工钱。” 说着,秦渊又殷勤地给段弘续了杯茶。 段弘冷哼一声,看着段南歌的表情里写满了“他自己乐意”的字样,端起茶杯就牛饮一口。 看着已经摘了面具的秦渊还真把个下人当得有模有样,段南歌顿时哭笑不得:“楚王爷随便坐吧。” 见段弘坐在主位,秦昊左看看、右看看,选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 段子萱左右看了看,也选了个中规中矩的位置坐下。 转头看了看这一堂屋的人,段南歌嘴角一抽,转身就走了出去。 见 段南歌要走,段弘立刻就把人给喊住了:“你去哪儿?” “找国公夫人去。”段南歌不以为意道。 “什么?!”段南歌这话可把段弘和段子萱吓了个够呛,段弘更是当着秦昊和秦渊的面儿就瞪起了眼睛,“你去找她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段南歌好笑地看着十分紧张的段弘,“我去问问午膳该怎么办。” 眼看着就是用午膳的时间了,秦昊堂堂楚王和声名赫赫的廖五爷都在,总不能像平日里那样随便应付吧?而在这国公府里,怕是没有人比国公夫人更熟悉该如何接待贵客了吧? 闻言,段弘登时就冷下了脸。 国公府里的每日三餐一向都是各吃各的,年后他才偶尔跟南歌和恒儿一起吃个饭,喝点儿酒,细算起来,打从年初一那顿饭之后,他就再没跟他那个夫人一起吃过饭,甚至连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秦渊最会察言观色,因此立刻就察觉到段弘神情中的异样,连忙客气地说道:“不必这么麻烦,都是自家人,随便一些就好。” “……谁跟你是自家人!”段弘狠狠地瞪了秦渊一眼。 这小子除了身手不错、很会赚钱,其他的还真是没有哪一点好的! 秦渊缩缩脖子,站在段弘身边儿一个劲儿地嘿嘿傻笑。 段子恒在这时踏进堂屋,笑得温润如玉:“南歌不必担心,我都安排好了,你坐吧。” 伯父还真是生怕南歌再受一点儿委屈,不仅尽量避免南歌去见夫人,连伯父自己都很少去见夫人了。 段南歌嘴角一扬,笑着拍了段子恒一记马屁:“还是堂哥靠得住!” 段子恒淡淡地笑着,抬起手就摸了摸段南歌的头。 自从第一次摸过之后,段子恒就喜欢上了摸段南歌头的感觉 ,时不时地就要伸手摸一下,段南歌第一次被摸头时就错过了躲闪的时机,以至于后来都没有合理的理由躲开,就只能让段子恒摸,起初还有些不适应,可次数多了自然也就习惯了。 段子恒这一摸,段弘和秦渊齐齐瞪起了眼睛,连秦昊的眼神都微微一闪,起了些许变化,而最让人惊讶的是段南歌竟就让段子恒摸了! 瞥见段弘和秦渊的表情,段子恒心中得意,只是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他怕一旦表现出来,他也会被人追着打了,要知道段南歌的这颗脑袋可是连段弘都没好好摸过。 有人把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段南歌乐得清闲,一转身就在段弘的右手边坐下了。 秦渊见段南歌坐下了,就赶忙跑去占了段南歌另一边的地方,段子恒的眼神一闪,索性坐到了段弘左手边那排、段子萱的后面,从那个角度更容易看到段南歌脸上的表情。 终于所有人都落了座,但在座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场面一度十分安静且尴尬。 最后还是段子萱轻咳了一声,率先打破了堂屋里尴尬的气氛:“姐姐之前不是跟王爷一起去的岭南吗?怎么今天才回来?” “嗯,”段南歌不以为意地回答道,“绕路去了个地方。” 瞄了秦渊一眼,段子萱又道:“那姐姐怎么不先送个信回来?先给父亲和五爷报个平安也好,你是没瞧见,五爷他天天就那么站在城门口望着,见着的人都说廖五爷是在等廖夫人。” 段子萱这么一说,在座的人才想起来还有廖夫人这么一回事儿,虽然他们都知道那天的廖夫人就是段南歌,可城中的百姓却不知道,那日传出去的传言里可只说了廖五爷与夫人恩爱有加,却压 根儿就没提过那位廖夫人其实就是段南歌假扮的。 秦渊先是一脸错愕,然后可怜巴巴地看着段南歌:“爷忘了……对、对不起……” 难怪先前他与妖女共乘一骑时,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妖女,还指指点点的,他当时只当那是因为他跟妖女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般亲密的举动才惹人非议,却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事儿。 不等段南歌说什么,段弘扬手就将茶杯砸在了地上,瞪着秦渊就怒吼一声:“廖五!” 不用想他都知道今日过后南歌的名声会变成什么样了!这个该死的混小子! “我错了!”秦渊认错认得毫不含糊,但这诚恳的态度并不能得到段弘的原谅,“南、南歌,我……我真的忘了!我、我明日……不,我现在就放消息出去替你正名!” 说着秦渊还当真站起来就往外跑。 段南歌连忙把人给叫住:“等等,等等!你能放什么消息替我正名?” “我……”秦渊怔住。 他能放出什么消息?说那日的廖夫人就是妖女假扮的?那就是说还是楚王未婚妻的妖女行为不检点。不然说他休妻了?那搞不好妖女就真的要成为魅惑人心、勾三搭四的妖女了。那说他的妻子死了?那妖女往后嫁给他不就成了继室了? 左思右想都想不出个适合的说法,秦渊急得抓耳挠腮。 见秦渊这么着急,段南歌忍俊不禁:“行了,急什么?过来坐。” “可是……”秦渊手足无措地站在堂屋门口。 “过来。”段南歌笑着冲秦渊招了招手。 见段南歌不急不躁,秦渊以为段南歌是想到了什么办法,便乖乖地走过去坐下,却再没有先前那副嬉皮笑脸的懒散样子,即便是坐在那里也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样 子,紧张的不得了。 “真是的,你们气什么?急什么?”段南歌眉眼带笑地看了看堂屋里反应最大的段弘、秦渊和段子恒三人,正当三人以为段南歌要说出什么妙计时,段南歌却说道,“反正我的名声也就那样了,污点再多一个或者少一个又有什么区别?” “……不行!”微微一怔,三个人异口同声。 “南歌,”段子恒苦口婆心道,“我知道你不在乎旁人说你什么,可你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再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京中还有谁敢娶你啊!” “他啊。” “我啊。” 段南歌指着秦渊,秦渊反手指着自己,两人异口同声,那如出一辙的笃定看起来默契极了。 段子恒料到秦渊会这样说,却没想到连段南歌都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南歌你……” “南歌,”眼神一沉,段弘叫了段南歌一声,等段南歌转头看过去时,段弘就指着秦渊问道,“这就是你‘愿意’的那个人?” 听到这个问题,秦昊、段子恒和段子萱都是似懂非懂,秦渊的心里却是一紧。 段南歌偏头看了看秦渊,微微扬起了嘴角:“不好吗?” 段弘额角的青筋一突突,反问道:“哪里好?” 这不就是个油嘴滑舌、任性妄为的混账小子吗?南歌是觉得他哪里好了? “嗯……”段南歌将秦渊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一番,“除了长得可能丑一些,其他的应该都还好吧?” “应该?”段弘瞪着秦渊,话却是对段南歌说的,“为父虽不会干涉你的决定,但为父希望你能更加慎重一些。” 别像雪君,千挑万选,最后选中的却是他。 “我很慎重,”段南歌撇撇嘴,“国公爷以为,还有谁能像他一样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第八十三章 你很好,但我不嫁 段南歌口中的“这种地步”虽然没有个明确的说法,但在座的人却都听懂了,就算没听懂,光是看秦渊那一副喜笑颜开的狗腿样子也该看明白了。 段弘也沉默了下来,只是阴沉着脸看着秦渊。 的确,京城里富贵人家的公子多半心高气傲,就算脾性温和,大概也受不了南歌的这番强势,家里更是容不下这样一个既不贤惠又不老实的媳妇,尤其南歌还是跟楚王悔过婚的,他国公府又与左相府水火不容。原本他都已经做好了招婿入赘的准备,谁成想就冒出来一个厚脸皮的廖五。 自打廖五出现以后,廖五为南歌做过的事情他都知道,这几日廖五日日守在城外的事情他也知道,他兴许能从京城的公子当中再找出一个关心南歌的人,但会像这般为南歌牵肠挂肚的人怕是不会再有了,连他这个做爹的都自愧不如。 他自然也知道身为廖氏大当家、身为将廖氏带上天宋第一富商地位的廖五爷,这廖五的确是个青年俊杰,不论从哪方面来看,廖五都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可他就是看不惯廖五那没脸没皮赖在南歌身边的样子! 而听到这话的秦渊只专注地看着段南歌,满目缱绻柔情:“南歌。” 而段弘一听到这一声甜到发腻的“南歌”就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地冷哼一声,一开口就是怒气冲冲:“总之为父不同意!” 秦渊嘴角一抽,摸了摸鼻子。 他就知道没这么容易! 段南歌一耸肩,不以为意道:“您同意也没用,我又没说要嫁。” 她也只是觉得五爷待她好到没话说而已,对这样的男人,她自然也会心动,但遗憾的是她并不是一个会因为一时心动而一头栽进爱情的人,她还清 楚地记得她尚且没有弄清廖五的身份。 若只谈爱情,她可以不在乎五爷的身份,就算这辈子都看不到五爷的长相,就算这辈子都不知道五爷真正的身份,就凭他对她的这份好,她也能追随左右、生死与共,就像现在这样。可若要嫁人,那便会牵扯上国公府,她不能将国公府卷入不明不白的事情中。 “你不嫁?!”这一次是秦渊、段弘、段子恒和秦昊四个男人异口同声,连段子萱都愣愣地看着段南歌,没有一个人能搞懂段南歌在想什么。 她都那样说了,却是没打算要嫁? 段南歌歪着身子靠在椅子的扶手上,单手撑着头,眉眼带笑地看着秦渊:“你廖夫人的事情都还没解决,我嫁什么嫁?” “呃……”秦渊语塞。 这事儿确实得先解决。 “可是……”看着段南歌,余光瞥着段弘,秦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妖女说不嫁的意思只是说在事情解决之前不嫁对吧?这廖夫人的位置妖女是定下了的对吧? 他是认准了妖女,不管妖女嫁不嫁,他都赖定她了,就算她要嫁给别人,他也得去给搅和了,可他到底还是想把人娶进门来,那样心里踏实。 像是看出了秦渊内心的纠结一般,段南歌突然将身子歪向另一边凑近秦渊,出其不意地伸手碰了碰秦渊的脸。 秦渊一惊,猛地向后仰身退开。 段南歌的手却并没有再往前伸的意思,只是停在那里,片刻之后就又收了回去。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又歪了回去:“有些事还是等你摘下了这张人皮面具再说吧。” 秦渊了然。 妖女最在意的还是他的身份……说的也是,若换做是他,也不会跟一个连真实身份都不肯告知的人承诺一 生,可…… 可他还是不敢说,天宋第一富商廖氏的大当家和前途未卜、势单力薄的皇子,这差距简直就是天差地别,做廖氏的当家主母是幸,但做广陵郡王妃兴许就是不幸。 虽说不管是幸还是不幸,他都没打算放过妖女,但……还是等一等吧。 眼神变了几变,再抬起头看向段南歌时,秦渊又恢复了平日里那轻挑的模样,故作轻松地跟段南歌调笑道:“若爷当真长得难看,你会嫌弃爷吗?” “那得看你究竟有多难看,”段南歌眯着眼睛笑着,“若实在是丑得惊天动地,那我怕是无法接受。” 秦渊顿时一脸委屈地说道:“你这样说,我哪里还敢摘下人皮面具?” 段南歌轻笑一声:“不过若是你再不把那玩意拿下来,我大概就要猜到你有多丑了。” 秦渊一怔,觉得段南歌这话说得是话里有话。 猜到他有多丑?是要猜到他的身份了吗?不应该啊……他应该没有露出马脚吧?何况廖五爷虽然整日都跟在妖女的身边,但广陵郡王跟妖女却只有几面之缘,妖女根本没有机会将这两个人放在一起做对比,又怎么可能将这样的两个人联系到一起去? 段南歌也不多解释,刚好霜月来报说午膳准备好了,段南歌便第一个起身,奔着用饭的花厅去了。 余下的人却还坐在堂屋里,秦渊望着段南歌消失的方向一脸沉思,其他人则看着秦渊一脸沉思。 酒足饭饱,秦渊和秦昊也终于离开,段南歌晃晃悠悠地往段弘的书房去,半路上却遇到了段子萱。 “段南歌。”与月娇二人一前一后地堵在路中间,段子萱一脸严肃地看着段南歌。 “嗯?”段南歌停下脚,狐疑地看着段子萱,“找 我有事?” 段子萱冷眼看着段南歌:“段南歌,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段南歌的眉梢轻挑,“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段子萱上前一步,浑身上下是段南歌许久未见的高傲,那种神情和气势段南歌只在借尸还魂那天见过:“段南歌,陛下的圣旨已下,楚王妃只能是我!” 她知道今日王爷会出城并不是要去看看廖五爷在做什么,他跟廖五爷一样,是去看段南歌回来没有的,只是这话她不能问,因此她只能笑着装傻。 可她又不是真傻,她看得出王爷看段南歌的眼神变了,他们去了一趟岭南之后,王爷就不那么讨厌段南歌了。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不以为意道:“我自然知道楚王妃只能是你,陛下之所以会赐婚,还是我帮的忙,你不感谢我也就罢了,怎么还来警告我?” 段子萱冷哼道:“我只是来提醒你一下,遇到该嫁的人就尽快嫁了吧,免得过一段时间又要被别的女人给抢走了!” “呦呵,”段南歌乐了,“你还知道楚王爷是你抢走的啊?能这样大言不惭,你也真是够厚脸皮的。不过说到这个,我这个做姐姐的倒是也要提醒你一下,能被人抢走一次的男人,自然就可能再被谁给抢走第二次,楚王爷身份尊贵,日后那楚王府的后院里一定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妹妹你可要当心了。” 段子萱眼神一凛,却出乎意料地坚定道:“这个就不劳姐姐你费心了。” 话说完,段子萱就迈步离开,只是走得越远,段子萱的脸色就越难看,手上的帕子也是越绞越紧。 该死的段南歌!她得意什么?那个廖五爷也是廖氏的大当家,现在纵着段南歌不过就是因为喜欢, 图个新鲜有趣,那好歹也是个跺跺脚就能让天宋震三震的人物,岂会一直让段南歌这样作贱?而她既然已经成为了楚王妃,那她绝不会让其他的女人再有机会接近楚王! 望着段子萱的背影,段南歌摇了摇头,继续走向书房,等段南歌到时,段弘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一见段南歌进门,段弘就冷着脸沉声问道:“又绕去哪儿了?” 段南歌知道段弘这是还记恨着她没打招呼就晚回京的事情,甜甜一笑,柔声细语道:“倒是没绕去哪里,只是在来的路上被段大小姐给堵住了。” 段弘和段子恒闻言齐齐一怔,随即段弘就怒吼一声:“你就是段大小姐!” 段子恒意识到这个“段大小姐”指的是谁之后也是一脸无奈。 听到段弘这一声吼,段南歌也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哦,对,我是段大小姐。忘了忘了。” 段弘被她这一副样子气得肝疼,段子恒摇头失笑。 段南歌也很无奈。 她这个段大小姐前十年过得是奴隶的日子,好不容易翻身了,却又东奔西跑的做着寻常大小姐根本不会做的事情。 以前还有人喊她“段大小姐”,让她能记得自己在段国公府的长幼序位,可后来就没有人这样喊她,堂哥打从一开始就是喊她“南歌”,廖五爷开始整日叫她“小南歌”,楚王也开始连名带姓地喊她,云飞他们跟她说话的机会又少,她这一趟岭南去了大半年,比她待在国公府里的时日都多,她哪里还记得住自己的长幼序位。 见段弘一脸怒容,段南歌讨好地甜甜一笑,转移话题道:“我跟堂哥离开灵溪城之后就去了左相府私造兵器的地方,那地方其实还挺不错的,国公爷要不要接手?” 第八十四章 蛮不讲理 “不要!”段弘不假思索道,“为父又不造反,要那个做什么?” “伯父,”段子恒无奈道,“这话您可别总是挂在嘴边了。” 段弘冷哼一声,不以为意:“说了快二十年,现在都没人信。” “国公爷您还希望有人相信是怎么着?”段南歌好笑地看着段弘。 斜了段南歌一眼,段弘沉声问道:“那私造兵器的地方在哪儿?” “在荆州,”段子恒回答道,“藏在一处隐秘且偏僻的山谷里,周围是地势复杂的山群,连当地的猎户都很少深入到那个山谷附近,因此没有人能发现。” “那你们是怎么找到的?”段弘不解地看着段子恒和段南歌。 那些楚氏的账本他看过了,与私造兵器的兵器坊有关的字样多半就是“荆州兵坊”一类的泛称,可没写详细的地址,既然藏得那么隐蔽,那恒儿和南歌又是怎么找到的? 闻言,段子恒笑着看向段南歌。 段南歌撇撇嘴,颇为嫌弃地说道:“大概是因为做贼心虚,他们怕有人误闯山谷,就在当地散播了谣言,说山中有鬼,那故事说得绘声绘色,于是我一时好奇,就捉鬼去了。” 有鬼这种事情拿来吓唬吓唬别人还可以,她本就不信这世上有鬼神存在,又怎么会怕? 段弘的眼角抽了抽,问段南歌道:“你怎么就知道有鬼的事情是他们故意传出来的?” “我不知道啊,”段南歌无辜地回答道,“只是他们的那个故事编得实在是太有趣了,我还当那山中是有什么稀奇的东西,就想去看看,结果稀奇的东西没找见,倒是找到了那个兵器坊。” 她一开始真的只是觉得会传出鬼故事的地方应该都是发生过什么离奇事件的,或者是山里长了个形状古怪的树什么的,反正穿过那片山群也能回到京城,她就跟堂哥一起绕了个远路,结果还 就歪打正着了。 段弘额角的青筋一突突,显然是并不相信段南歌的说辞,于是转而看向段子恒。 段子恒无奈道:“南歌确实只是想去玩的。” 他是真没想到南歌竟会对闹鬼的事情感兴趣,而且他们那天还是特地等到天黑了才进的山,据南歌说是为了切身体验一下恐怖的气氛。拜此所赐,他们刚好看到了山谷里的荧荧火光,不然以那片山林的茂密和那处山谷的隐蔽,他们白日里去怕是很难找到。 段子恒都这样说了,段弘自然是信了,然后就毫不犹豫了吼了段南歌一声:“闹鬼的地方有什么好玩的!” 段南歌理直气壮道:“就是比不闹鬼的地方有意思。” “你就不能喜欢点儿女儿家喜欢的东西?”瞧瞧南歌哪有点儿女儿家的样子! “我喜欢啊。”段南歌无辜极了。 “你喜欢什么?”段弘急忙问道。 段子恒眉梢一抖,直觉告诉他,段弘又要吼上一嗓子了。 果然,段子恒才有了这个想法,就听段南歌说道:“我喜欢男人啊。” 段弘一怔,抄起桌面上的一本书就砸向了段南歌:“你这个混账丫头!就会胡说八道!” 段南歌头一偏,轻而易举地就躲过了那本书,那姿态、那动作、那神态,就跟段弘在御书房里面对皇帝时如出一辙。 “咳!”干咳一声憋回笑意,段子恒温声道,“南歌这样也挺好的。” 若南歌也跟子萱一样娇娇柔柔,整日除了嫁人就什么都不想,那伯父大概也不会这么喜欢南歌。再说了,他听义父说,伯母可也称得上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南歌是伯父和伯母的孩子,怕是天生就少了那份恬静纤弱吧。 一听段子恒这话,段南歌就笑着附和道:“就是就是,我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好什么好!”段弘气得狠狠地瞪着段南歌。 段南歌撇撇嘴:“国公爷还有事吗?若没事,我回去了。” “有!”段弘冷哼一声,“半个月后就是万寿节,南楚的圣女会来。” “哦。”段南歌懒懒地应了一声,然后转头看向段子恒。 不管是万寿节还是圣女,似乎都跟她没什么关系。 见状,段子恒也看着段南歌,笑得温润:“别看我,伯父既然当着你的面儿说了,那今年接待圣女的重任怕是就要落在你肩上了。” “嗯?为什么?”段南歌不解。 段子恒道:“南楚的圣女不能跟男人有所接触。” 不能跟男人接触?段南歌眨眨眼:“那以往都是谁去接待?” 段子恒掰着手指头数道:“六公主、七公主、子萱、户部尚书家的颜雅君、左相府的陈涵雅、吏部尚书家的夏秋灵和礼部尚书家的赵婉如。” 段南歌又眨眨眼:“堂哥你这是按照历年的顺序说的?” 段子恒摇了摇头:“每年都是她们一起接待。” “这么大阵仗?”段南歌愕然,“这圣女有什么特别的吗?” 段子恒的笑容里顿时就多了两分幸灾乐祸:“这南楚的圣女,特别难缠。” 段南歌的嘴角一抽,继续问道:“那今年是谁跟我一起?” 段子恒转眼看向段弘。 他去岭南接南歌的时候,这事儿还没定下来,因此他也不知道今年都有谁。 见段子恒和段南歌齐齐看过去,段弘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今年是六公主、颜雅君和你。” “没了?”段南歌挑眉。 “没了。”段弘摇头。 段南歌不满:“以往都是七个,为什么今年就只有三个?” 段子恒调侃道:“大概是陛下觉得你一个顶四个用吧。” 段南歌顿时就苦了脸:“这样一点儿都不好。” 说完,段南歌又可怜兮兮地看向段弘:“国公爷,不能跟陛下说说吗?让子萱去啊,她可是 京城第一才女呢!” 段弘瞪着眼睛说道:“让你去岭南赈灾,你二话不说带着人就走,让你去接待个圣女你反倒推三阻四,圣女又不吃人!” “那能一样嘛!”段南歌撇嘴,“治理个洪灾多容易啊!” 可要应付个难缠的女人多难啊!而且这事儿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国公府都没有好处,她为什么要去? 段弘额角的青筋一突突,颇有些蛮不讲理地说道:“你去就对了!” “嗯?”眉眼一转,段南歌从这句蛮不讲理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别样的意味,“是需要我去做什么吗?” 段弘的眼神一闪,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什么都不用做,你看好她就成!” “哦?”与段子恒交换一个眼神,段南歌扬了扬嘴角,“这么说是南楚打算做点儿什么?” 段弘的眼角一跳,不耐烦道:“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段南歌委屈:“国公爷您要我去办事,却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您还讲不讲道理啊!” 段弘还硬是胡搅蛮缠上了:“为父跟你还讲什么道理?” 段南歌无奈。 另一边,秦渊离开国公府之后就心满意足地回了广陵郡王府,从后门偷偷溜了回去。 偷偷潜回自己的房间,摘下脸上的人皮面具,秦渊换了身衣裳之后就去了书房,人都在书房的榻上躺了半天,却始终不见荆风过来。 秦渊疑惑,从榻上爬起来之后就出门拉个护院来问:“荆风呢?” 书房附近的护院大多已经习惯了秦渊的神出鬼没,他们可能接连几个月见不着秦渊,也有可能突然就瞧见秦渊从书房里出来,因此突然见到许久未见的秦渊,这护院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甚至连眼神都没闪一下。 “启禀郡王,荆风大人在门口。” “门口?”秦渊蹙眉,“郡王府门口?” “是。” 秦渊又问道:“他在门口做 什么?” 那护院仍旧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回答道:“回郡王的话,是户部尚书家的颜雅君小姐又来了。” “又?”秦渊蹙眉,“知道了。” 沉吟片刻,秦渊还是走向郡王府的门口,却只是贴着墙根绕到门边,靠在门框上静静地听着。 广陵郡王府的大门外,颜雅君一如既往地带着自己的大丫鬟念星来与荆风纠缠,荆风不胜其烦,索性连那一句说了无数遍的“郡王不见客”都不说了,就只站在广陵郡王府大门的正中,俨然是第三个石狮子的模样。 而面对这样的荆风,颜雅君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能说的她都说过了,能做的她也都做了,可郡王就是不见她,她还能怎么办? 念星也说得累了,更重要的是面对荆风她已经无话可说,于是念星就站在颜雅君的身边,恨恨地瞪着荆风。 半晌之后,颜雅君还是问荆风道:“荆风,我只问你,郡王真的没事吗?” 眼皮一抖,荆风木讷地回答道:“无事。” “那郡王为什么不见客?”于是话题就又回到了起点,开始新一轮的重复。 荆风暗叹一口气,懒得再回答颜雅君执着的发问,又当起了石狮子。 见荆风又不说话了,颜雅君又气又恼,可她也知道,再说下去,无非还是那些没有意义的话,可她就是不甘心。 门内的秦渊眉心微蹙。 能把荆风烦到不愿意说话,看样子这个颜雅君来过很多次了啊。 暗叹一口气,秦渊也拿这个固执的女人没办法,正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出去露个面将颜雅君打发走,荆风之前去搬的救兵就来。 天香楼的花魁宛凝着一身妖艳的桃红,下了轿子之后就摇曳生姿地往广陵郡王府的门口走,似是无意间瞥见了颜雅君,当下就停住了脚,妖娆一笑。 “呦,这不是颜小姐吗?您又来找郡王了?” 第八十五章 左拥右抱被抓包 一见到宛凝,颜雅君的脸色登时就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却还是颇有教养地跟宛凝打了招呼。 “宛凝姑娘,你怎么来了?” 宛凝抬手理了理发髻,只这一个动作便是风情万种:“奴家也想在天香楼里睡个好觉,这青天白日的,奴家还真是不太习惯。可是啊,郡王特地派人去请奴家来,说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非得让奴家过来,可奴家明明是今儿早上才回天香楼的,再这样下去,奴家跟住在郡王府又有什么区别?” 说着,宛凝还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然后突然十分不解地问颜雅君道:“对了,颜小姐既然是来找郡王的,怎么不进去?” 颜雅君藏在衣袖里的手紧紧攥着,说不出自己究竟是在气宛凝的厚颜无耻,还是气秦渊对她的视而不见。 念星压不住脾气,一听这话就瞪着宛凝怒喝一声:“关你什么事啊!你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我家小姐的事情你也敢管?你不过就是个贱……” “念星!”一听念星要说出难听的话来,颜雅君立刻喝住了念星,“不得无礼!” “可是小姐,她……” “闭嘴!”深吸一口气,颜雅君看向宛凝,努力扯出一个淡雅的笑容来,“本小姐确实是来见郡王的,既然宛凝姑娘也是来见郡王的,那我们刚好能做个伴。” 说着,颜雅君就迈开脚步款款走向宛凝,状似亲密地挽住了宛凝的胳膊。 没想到颜雅君为了见秦渊能做到这种地步,宛凝怔住,荆风也傻眼。 “颜小姐要与奴家作伴?”宛凝的眼神一闪,倒是有些佩服颜雅君了。 户部尚书可是朝廷正三品大员,颜雅君一个堂堂三品大员家的千金小姐,就为了见心上人一面就甘愿对她这个青楼女子笑脸以对,一副讨好的姿态,这份痴情和隐忍怎能不让人敬佩? 可宛凝毕竟不仅仅是天香楼的花魁,她还是秦渊的属下,宛凝今日之所以会来,就是因为荆风托人 送了口信,说实在是打发不走颜雅君,这才请宛凝来帮忙把人撵走。 颜雅君保持微笑,柔声反问道:“宛凝姑娘不也是来见郡王的吗?既然目的相同,那自然可以作个伴。” 宛凝娇笑一声,颇有些得意地说道:“奴家的目的怕是跟颜小姐不同吧?颜小姐只是来探望郡王,可奴家却是来跟郡王暖床的,这……恐怕不好作伴吧?” 颜雅君一怔,登时就红了脸,羞愤难当。 “你!你这女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啊!”念星也红了脸,可到底是比颜雅君要泼辣一些,指着宛凝就破口大骂,“生得就是一副狐媚子的模样,肮脏,下贱!这郡王府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滚!” 说着念星就伸手去推宛凝。 宛凝的脚步一错就让念星推了个空,一扭身就转到念星够不着的地方去了,衣袂飘飘,那柔软的腰身看着当真是勾魂摄魄。 “呦,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宛凝斜睨着念星,也是一脸鄙夷,“奴家与颜小姐在这里客套几句那是给颜小姐面子,你们还真当你们是郡王府的什么人不成?奴家倒是想问一问,这郡王府里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颜小姐的小丫鬟来管了?” “你!”念星气得满脸通红,“小姐,你看她!” 颜雅君却只垂着头死死咬着嘴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啊,她是郡王的什么人?她到底算是郡王的什么人? 一直躲在门内的秦渊长叹一声,转身走了出来,一出门就是一脸玩世不恭的痞笑:“宛凝你好大的胆子啊,本郡王是什么时候派人去请的你?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就让本郡王一个人在房里眼巴巴地等着你?” 宛凝一怔,旋即娇笑着走到秦渊面前,身子一软就靠在了秦渊身上:“奴家哪儿敢让郡王等啊,这不是在郡王的府门前碰上了颜小姐,奴家就跟颜小姐聊了几句。” 秦渊伸手搂住宛凝的腰,听了宛凝的话,这才漫不经 心地看向颜雅君:“颜小姐?颜小姐这是去哪儿了?怎么还从我这郡王府门前路过了?” 没想到会见到秦渊本人,颜雅君怔怔地看着秦渊,直到听见秦渊的声音,颜雅君才回过神来,惊喜不已:“表哥!” “嗯,有事吗?”秦渊的话问得敷衍,视线更是已经转到了宛凝的脸上,还凑到宛凝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逗得宛凝一口一个“讨厌”地娇嗔着。 颜雅君恨恨地咬牙,最终却还是将这愤恨压回心底,柔声问秦渊道:“我听人说表哥病了,便来看看,只是来了几次都没能见到表哥,不知道表哥的身体好些了吗?” “嗯?身体?嗯,好好好,好得很。”秦渊转头看向颜雅君,眉宇间多了一丝不耐烦,“你还有什么事吗?若没事的话,本郡王就不招呼你了,本郡王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话音未落,秦渊就已经移开了视线看向怀里的宛凝,空着的一只手也不安分,一会儿捏捏宛凝的下巴,一会儿又揉揉宛凝的手,瞧着是极喜欢宛凝的样子。 “我……”颜雅君的眼眶通红,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突然有哒哒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且越来越近,聚在广陵郡王府门前的几个人都下意识地循声望去,结果这一看,秦渊当即就打了个激灵,飞快地收回腻在宛凝身上的手,还极其灵敏地跳到了距离宛凝三步远的地方,正经八百地负手而立,瞬间就从色痞变成了个正人君子,还一个劲儿地给宛凝打手势。 可宛凝已经背过身去,憋笑憋得两肩颤抖,根本就没看到秦渊的手势。 打马而来的正是段南歌,勒马停下后,段南歌就狐疑地看着广陵郡王府门前这热闹的景象。 广陵郡王、天香楼的花魁、户部尚书之女……她好像来得很不是时候。 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的样子,段南歌问颜雅君道:“你就是颜雅君颜小姐?” 整理了一下心绪,颜雅君 点头:“是我,段大小姐找我有事?” 段南歌开门见山道:“六公主召你我到驿馆去给南楚的圣女布置住处,一直没等到你,六公主便差我来寻你。你还有事要忙吗?” 颜雅君看了眼秦渊,却发现秦渊已经跟宛凝分开,还离得很远,此时秦渊正笑容满面地看着段南歌。 颜雅君一愣,立刻跟着看向段南歌。 而一直在等颜雅君回答的段南歌正看着颜雅君,见颜雅君狐疑地看过来,段南歌一头雾水,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秦渊,然而秦渊也正看着她,还笑容满面的,段南歌顿时就更加困惑了,沉吟片刻,段南歌便低头将自己打量一番,没发现任何不妥之后,又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连天香楼的花魁都笑盈盈地看着她,她虽然出现得不合时宜,但也不至于受到万众瞩目吧? 难得看到段南歌迷迷糊糊的样子,秦渊忍不住轻笑出声,于是秦渊这一笑,自然又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咳!”秦渊干咳一声来掩饰自己的心虚和尴尬,“本郡王听说段大小姐今日才刚回京?父皇怎么就又给段大小姐安排了事情做?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怜香惜玉?段南歌扬了扬嘴角:“幸好在怜香惜玉这一点上,郡王您跟陛下不怎么像。” 说着,段南歌还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宛凝和颜雅君。 秦渊心里一咯噔,暗骂自己多嘴,虽然有心想要解释清楚,但秦渊现在是广陵郡王,该是跟段南歌不熟,既然不熟,便也没有多做解释的必要,尤其广陵郡王本就是个风流成性、最会怜香惜玉的人。 秦渊头一回觉得自己以廖五爷的身份接近段南歌就是个错误,这下好了,搞得自己进退两难,日后等段南歌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再回想起这些事来……秦渊光是想想都觉得大事不妙。 段南歌也只是因为被秦渊调侃了那么一句,所以才想调侃 回去,此时见秦渊不接话了,段南歌也无意跟秦渊多说。 “那么我就不打扰郡王您怜香惜玉了,颜小姐可要随我一道离开?”说着,段南歌又看向颜雅君。 再看秦渊一眼,颜雅君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既然公主有命,那总不好让公主久等,只不过我是乘轿子来的,还请段大小姐先行,我随后就到。” “随后?”段南歌蹙眉。 轿子是靠人抬的,等颜雅君乘着轿子到了驿馆,天都要黑了。 沉吟片刻,段南歌打马到颜雅君身边,向颜雅君伸出了手:“上来,我带你一程。” “嗯?”没想到段南歌会有这样的提议,颜雅君当即怔住。 段南歌偏头,疑惑地眨眨眼:“怎么?颜小姐不会骑马吗?” “会……”颜雅君点点头,“会是会……” 可她没与人共乘一骑过。 “那就行了吧?上来,”段南歌催促道,“六公主可还在驿馆等着呢。” “这样……也好。”犹豫再三,颜雅君小心翼翼地握住了段南歌的手。 察觉到颜雅君的小心翼翼,段南歌摇头失笑,一把反握住颜雅君的手,就将颜雅君拎上了马背。 “呀!”颜雅君吓得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抱紧了段南歌的腰,回过神后立刻红了脸,怯怯地往后挪了挪。 段南歌立刻就抓住颜雅君想要松开的手,扣在了自己腰上:“抱紧了,可别掉下去了。” “嗯。”颜雅君僵着身体不敢再动,整张脸都红扑扑的。 段南歌倒是没注意到颜雅君的异样,扬鞭催马就奔向驿馆,倒是秦渊呆站在广陵郡王府的门前,愣愣地望着两个女人消失的方向。 “宛凝,你说颜雅君她脸红什么?” 那颜雅君不是喜欢他的吗?为什么会对妖女脸红?妖女可是个女人,颜雅君她脸红什么?跟个女人共乘一骑、亲密无间有什么好脸红的?她脸红什么?! 突然想起一见到段南歌就发花痴的唐莹,秦渊觉得有些头疼。 第八十六章 廖氏主母 虽然说万寿节是在半个月之后,但日子近了,各国的使团就纷纷抵达天宋京城,于是京城上下就又忙了起来,连一向没用的广陵郡王都被安排去接待使团,段弘和段子恒为了布置京中巡逻防卫更是整日忙进忙出不得清闲。 这样的情况下,段南歌反倒是闲了下来,作为一个挂职的御前女官,段南歌只要在每天的早朝之后、午时之前去御书房报个到,帮皇帝整理一下御书房之后就无所事事。 这一日出宫之后,段南歌骑着马在街上晃晃悠悠地走着,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逸云楼门前,当看到那块雕花牌匾时,段南歌还是一愣。 她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见段南歌在逸云楼的门口愣神,一直跟着段南歌的云飞犹豫一下,还是上前对段南歌说道:“差不多已是午时,大小姐要不要在逸云楼用饭?国公爷和恒公子今日怕还是抽不开身,不能回府用饭。” “也好。”点点头,段南歌翻身下马,走进了逸云楼。 逸云楼的掌柜的一见段南歌进门,立刻吩咐跑堂的小二去找廖九,而掌柜的则亲自迎了上来。 “恭迎段大小姐,”掌柜的打了个千,笑容可掬地问道,“段大小姐今儿怎么有空来?您是要去顶层,还是想在大堂里热闹一些?” “我……” 不等段南歌说完,廖十就急匆匆地从楼上跑了下来:“段大小姐!” 冲段南歌作了个揖,廖十笑得温文尔雅:“近来京中鱼龙混杂,段大小姐还是随属下去顶层吧。” 北凉的使团昨日刚到京城,随行的还有独孤氏的人,爷可是特地吩咐京中所有铺子里的人都盯紧了,万不能让段大小姐与独孤氏的人碰上。 段南歌眉梢一挑,问廖十道:“这是你们五爷的吩咐?” 廖十的眼神一闪,顺着段南歌的话说道:“可不是嘛,爷说了,要把段大小姐的美貌给藏好,见着的人能少一个是一个。” 轻笑一声,段南歌抬脚往楼上走去:“ 那就去顶层吧。” “是,段大小姐这边请。”廖十暗松了口气,笑容满面地跟在段南歌身后,“段大小姐想吃些什么?属下让人去后厨知会一声。” 段南歌仔细想了想,却也不知道自己想吃些什么:“随便吧,就我和云飞两个人,有个两三样就够了。” “您跟云飞吗?属下知道了。”想了想,廖十便找来一个小二,附在小二耳边低声吩咐一同。 因为秦渊经常跟廖九他们同桌而食,所以听到段南歌说要跟云飞一起用饭时,廖十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只觉得段南歌不愧是秦渊看上的人,行事作风上的确与秦渊有许多相似之处。 坐进逸云楼顶层的那个雅间,段南歌在略显宽敞的太师椅里缩成一团,手上捧着一杯热茶,双眸微眯,懒洋洋地望着窗外热闹的街市。 廖十就站在一旁,也不跟段南歌搭话,只偷偷地打量着段南歌,仔细端详着这个被秦渊放在心尖上的人。 段南歌注意到了,却什么都没说,就那样懒洋洋地窝着,饭菜上桌后也没吃多少,吃饱了却也不走,又缩起腿窝回了太师椅里,一双眼睛越眯越小,最后竟是睡着了的模样。 廖十呆了呆,试探着喊了段南歌一声:“段大小姐?” “大小姐睡着了,”云飞习以为常似的上前取下段南歌手中的茶杯,才刚将茶杯搁在桌上,就见戴着面具的秦渊推门而入,“五爷。” 云飞退开,站到一边去了。 一推门就看到太师椅里缩成一团的段南歌,还有围在段南歌身边的云飞和廖十,秦渊的心头一跳,紧张地问道:“她怎么了?” 廖十也退开两步,低声道:“段大小姐好像是睡着了。” “睡着了?”快步走过来的秦渊一愣,一脸疑惑地看向云飞,“就这么睡着了?” 云飞撇撇嘴:“大小姐想睡的时候,怎么都能睡着。” 但前提是大小姐得完全放下戒心。平日在府里大小姐也没睡得这么踏实,竟 连有人推门进来都不知道。不过近来大小姐确实总是睡得很沉,难不成是夜里偷偷溜出国公府去了?应该不会吧…… “她昨夜没睡吗?”秦渊转着头将这雅间打量一番,这才发现雅间里不仅没有床,连个榻都没有。 这可怎么办?总不能让妖女就这样窝在椅子里睡吧?那得多难受? “廖十,明日在这雅间里放个软榻。” “在这儿吗?”廖十将这雅间打量一番,“那是不是该把这里重新装潢一下?” 这雅间就算装潢精致,也是照待客雅间的标准装潢出来的,若用来供人休憩,显然还不够舒适,更是没法与爷在天香楼顶层的那个房间相比,给他们未来的当家主母用也太寒酸了些。 “嗯,你看着办就是了。”看着当真是睡着了的段南歌,秦渊头疼极了。 到底要把她放在哪里睡?不然……抱着她? 秦渊正想着,门外就突然嘈杂起来,脚步声、争吵声混在一起,且越来越近。 “廖五爷不在?你们廖氏的人还真是会睁着眼睛说瞎话,本小姐是亲眼看着你们五爷进的逸云楼,这不过转眼的功夫就不在了?待会儿若是让本小姐在逸云楼里找到你们五爷,你们几个准备把眼珠子挖出来给本小姐赔罪吗?” 这声音一靠近,段南歌就霍然张开双眼,眼中光芒闪烁,可转瞬间就又蒙上了水雾似的朦胧起来。 看了看眼前的景象,段南显出几分茫然来:“五爷?你怎么在这儿?哦,对,这里是逸云楼……外面怎么了?怎么这么吵?” 段南歌的声音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强势,软软糯糯的,听得秦渊的心里猫抓得一样心痒难耐。 “属下出去看看。”大概猜到来人是谁,廖十赶忙跑出门去。 秦渊在段南歌身边坐下,想了想还是摘下了脸上纯金的面具,递给了段南歌。 “把这个戴上。”幸好妖女的眸色不是那么明亮的蓝,平时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但还是遮一遮的好 ,这面具虽然盖不住眼睛,却也能将人的视线从眼睛上移开,多少能起些作用。 “为什么?” 段南歌的问题才刚问出口,门口的廖十就给了段南歌答案。 “独孤小姐请留步,这里是专门招待逸云楼上宾的雅间,此时房内有人,其他人不便入内,还请独孤小姐海涵。” “上宾?”独孤嫣哂笑一声,“依本小姐看,藏在这里面的人怕就是你们家五爷吧?廖氏的大当家是何时成了这样东躲西藏见不得人的人了?” 说着,独孤嫣眉眼一转,冲着雅间的门大声说道:“廖五爷,我们独孤氏跟廖氏可还有大宗的买卖要做,本小姐大老远地从北凉来到天宋,廖五爷作为东道主,就这样对本小姐避而不见不会显得太失礼了吗?这就是廖氏的待客之道?” 雅间里,秦渊等段南歌戴好了面具才不急不缓地对门外说道:“廖十,让独孤小姐进来吧。” 闻言,廖十立刻侧身把路让开:“独孤小姐,请。” 独孤嫣冷哼一声,一把推开雅间的门就大步走了进去,可一进去就是一愣,眼中怒意一晃,阴阳怪气地开口道:“廖五爷的上宾就是个女人?” 不过就是一个女人,再怎么尊贵,能有她这个独孤氏的小姐尊贵? 秦渊折扇一打,看着段南歌温柔一笑,说话的语气也跟调了蜜似的:“爷的夫人在爷心里自然是无人能及的上宾。” “夫人?”独孤嫣这才看到段南歌的脸上戴着的正是独属于廖五爷的面具,那面具上的纹样是独一无二的,“五爷您成亲,怎么也不请本小姐来喝杯喜酒?不知廖夫人的娘家是哪一家?傍上了廖氏,日后可真是荣华不愁、衣食无忧了啊。只是不知道廖夫人是用了什么样的手段?也教教本小姐如何?” 秦渊的眼神一凛,正要说话,却听到段南歌细声软语地说道:“手段倒是没有,我也只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兴许是上辈子做过救世救民的事情,积 了不少福泽善德,这辈子才能有幸遇到五爷。独孤小姐是五爷的朋友?” 虽然隔着个面具看不到段南歌的神情,但仅从她的语气中就能听出三分甜蜜和三分笑意,独孤嫣的眼神一闪,笑着说道:“本小姐跟五爷之间的情谊可不是‘朋友’那么简单的。” 听独孤嫣故意把话说得暧昧不清,秦渊气得咬牙,赶忙跟段南歌解释道:“不是朋友,因为跟独孤氏做过生意,所以有过几面之缘。不熟,一点儿都不熟。” “这样啊,”段南歌笑盈盈地瞥了眼秦渊,见秦渊是真的紧张,段南歌眼中的笑意便更浓了,“既然是生意上的伙伴,那的确不仅仅是‘朋友’这么简单,这世上可没有人是靠朋友来养家糊口的,独孤小姐你说是吗?独孤小姐怎么还站着呢?快请坐,廖十,看茶。” “是。”廖十配合地应了一声,虽然沏茶这种事随便抓个小二来做就可以,但为了凸显段南歌在廖氏的地位,廖十十分听话地亲自去泡了壶茶。 见状,独孤嫣的眼神又是一闪。 竟然能使唤廖十,而且廖十还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难不成这女人当真是廖夫人、廖氏的当家主母?这怎么可能?廖氏家大业大,廖五爷的夫人自然该是她这样懂得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女人,唯有她这样的女人才能帮助廖五爷将廖氏发展得更好,可这个女人一看就是个绣花枕头,怎么能配得上廖五爷? 而见段南歌使唤的是廖十而不是云飞,秦渊嘴角一扬,笑得那叫一个开心。 没理会秦渊投过来的那道溢满了柔情的视线,段南歌闲聊似的问独孤嫣道:“独孤小姐家住北凉?那怎么跑到天宋京城来了?” 独孤嫣眉眼一转,娇媚地笑道:“这不就马上就是天宋的万寿节了,我独孤氏受北凉使团邀请,与北凉的使节一同来给天宋的陛下祝寿。” “随使团一道来的?独孤氏是北凉的皇商吗?”段南歌故作不解地问道。 第八十七章 轮不到你管 “那倒不是,不过独孤氏在北凉就像廖氏在天宋一般,都是第一富商,便是皇室也不敢小瞧我独孤氏!”独孤嫣十分得意地说道。 “不是皇商却能受使团邀请一同出使别国,独孤氏在北凉的地位果然不容小觑。”说这话时,段南歌的语气里透出几分敬佩来。 “这是自然,”段南歌的这份敬佩又叫独孤嫣更加得意了,“我礼哥哥可是陛下最器重的驸马爷!” 听到这话,段南歌和秦渊的眼神都是一闪,先后垂下眼睑,想的是同一件事情。 独孤氏跟北凉皇室的关系果然密切。 眉眼一转,段南歌又十分艳羡似的说道:“独孤小姐能从独孤氏脱颖而出,随使团一同来到天宋,必定也是才华横溢。” 听到这话,独孤嫣的眼神一暗,有些落寞地说道:“他们可不是看中本小姐的才华横溢,他们只是听说天宋的广陵郡王贪恋女色,便想要本小姐与广陵郡王结亲。” 秦渊的手一抖,差点儿打翻了茶杯。 段南歌狐疑地看向秦渊,秦渊嘿嘿傻笑两声,跟廖十要了块布巾擦手:“不小心,不小心。” 段南歌收回视线,却也忘了原本要跟独孤嫣说什么。 瞥了眼秦渊,独孤嫣又道:“本小姐原本是想嫁给五爷的,虽然许多商贾都喜欢傍着官僚,可本小姐却觉得若独孤氏能与廖氏联手,以五爷的才华和独孤氏的底蕴,一定能让独孤氏发展成连几国皇室都要敬畏三分的存在。” 秦渊的嘴角一抽,客气道:“独孤小姐说笑了,与独孤氏的几位公子比起来,爷这点儿能耐可称不上是才华。” 让几国皇室都敬畏三分的存在?独孤嫣的这个雄心壮志听起来倒是不错,让人顿时就热血沸腾起来,可仔细一想便知道这根 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没有哪一国的皇室会愿意被商贾压制,北凉会突然招独孤礼做驸马,想来也是要试探独孤氏是否可以为皇室所用,若当时独孤礼拒绝了这门亲事,那独孤氏怕就要从世上消失了。 而他的廖氏之所以还在天宋活蹦乱跳,一是因为廖氏才刚崛起,根基尚浅,又与朝廷大员无牵无扯,并不足以成为皇室的威胁,二则是因为他每年除了该缴的税务,还会向三军提供固定数量的粮米,再无条件地往国库里送一批银两,这件事除了父皇和国公爷,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 “五爷太谦虚了,”独孤嫣柔柔一笑,“不过五爷放心,本小姐不会放弃的!” 这下秦渊是真的打翻了茶杯:“独孤小姐还是放弃吧,爷成亲了。” 这几天是怎么了?这些个女人怎么都非赶在妖女在时来找他麻烦?这不是给他添乱嘛! 独孤嫣看了看段南歌,下巴一挑,傲然道:“本小姐会让你知道,只有跟本小姐、跟独孤氏联姻,你的廖氏才会有更好的发展,你这夫人兴许是得你欢心,但她和她的娘家对廖氏毫无用处,日后只会成为你的绊脚石。廖夫人若待五爷真心,也该替五爷、替廖氏的未来着想。” “嗯,的确应该如此,”段南歌扬了扬嘴角,可惜这个笑容却被面具给挡住了,“但廖氏的未来,怎么也轮不到独孤小姐来担心就是了。有那个空闲,独孤小姐还是先担心一下你自己的未来吧。” 独孤嫣冷哼一声,道:“广陵郡王的事情本小姐自会处理妥当,那样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怎么配得上本小姐?” 秦渊听到这话,立刻点了点头,道:“的确,那样游手好闲的人,怎么配得上独孤小姐。” “对吧?” 独孤嫣娇媚道,“本小姐跟五爷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所以廖夫人,咱们走着瞧,本小姐一定会让五爷回心转意的!” “嗯,”段南歌忍俊不禁地看着把话都撩在明面上的独孤嫣,“那我拭目以待,若独孤小姐真能从我这里夺走五爷的心,那我便出十万两黄金给独孤小姐添妆。” “好!”独孤嫣立刻就笑弯了眼,“廖夫人就准备好十万两黄金吧!” 段南歌觉得独孤嫣这人有趣,便跟独孤嫣多聊了一会儿,等送走独孤嫣之后,段南歌才注意到秦渊微妙的脸色。 “五爷怎么了?” “你……”秦渊的表情又变了几变,“你上哪儿弄十万两黄金去?” “我为什么要弄十万两黄金?”段南歌将脸上的面具摘下来丢给秦渊。 秦渊面色古怪地问道:“你不是说要给独孤嫣添妆?” 段南歌眉梢一挑,问秦渊道:“你这是准备要娶独孤嫣了?” “没有!”秦渊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从动作到神态都充分表达了他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段南歌轻笑一声,细声软语道:“你不打算娶她,那我为什么要给她添妆?” 秦渊的眼神一闪:“你就这么相信爷?” 段南歌不答反问道:“怎么?五爷觉得自己不值得被信任吗?” “那倒不是,”秦渊撇撇嘴,“爷只是因为没能见到夫人吃醋的样子,觉得有些遗憾罢了。” 独孤嫣可是当着妖女的面儿说要嫁给他,可妖女不仅一点儿不高兴的情绪都没有,甚至还跟独孤嫣打赌玩起来了,那之后又跟独孤嫣相谈甚欢,闹得他都有些搞不清妖女的心意了。 段南歌白了秦渊一眼,又懒懒地缩回椅子里去了:“她喜欢的又不是你,我为什么要吃醋?” “她不喜欢爷?” 秦渊哂笑,“打从两年前她每次见到爷都嚷着要嫁给爷,这叫不喜欢爷?” 段南歌摇摇头,淡然笑道:“她喜欢的是廖氏,是可以帮助独孤氏强大起来的廖氏,五爷你若是不做廖氏的大当家了,那个独孤嫣一准不会再搭理你。” 听到这话,秦渊的眼中笑意连连,心里却是十分无奈。 他喜欢妖女的聪明,可妖女太聪明,他便失了很多乐趣啊。 秦渊忍不住问道:“若真的是个喜欢爷的女人呢?” 段南歌的眉眼一转,甜笑着问道:“你想知道吗?” “想。”秦渊点头。 “那你去找一个那样的女人回来试试?” “……还是不了。”妖女的笑容很甜美,甜美得很不对劲儿,他感觉到了危险,“你昨夜没睡吗?” “昨夜?睡了啊。”嘴上这样说着,窝在椅子里的段南歌两眼一眯,又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睡了怎么还困成这样?”见段南歌又要睡,秦渊忙站起来拉了段南歌一把,“别窝在椅子里睡。” 段南歌被秦渊给拉了起来,可她却根本就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于是身子一晃,段南歌就软绵绵地栽进了秦渊怀里。 慌忙抱住段南歌,秦渊的眼神一闪,不动声色地给段南歌把了个脉。 妖女这脉象可比去年过年那会儿强健且平稳多了,瞧着也不像是中毒的样子,可她为什么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眉心微蹙,秦渊打横抱起段南歌,然后对云飞说道:“云飞你先回国公府去,爷晚些时候送你们大小姐回去。” 云飞一怔,狐疑地看着秦渊:“五爷要带大小姐去哪儿?” 秦渊没法说他要带段南歌回广陵郡王府,也不能说他想让独孤雪阳给段南歌看一看,可秦渊也不能不给云飞一个交代, 因为云飞回到国公府后是要向国公爷汇报段南歌去向的。 于是琢磨了一会儿,秦渊突然想起了公孙月,便对云飞说道:“爷带你们大小姐去找公孙月的师父,让她给你们大小姐看看。你们大小姐之前用的那一副药也该换一换了。” “那大小姐就拜托五爷了。”向秦渊拱手抱拳,云飞走得异常干脆,干脆得让秦渊起疑。 “廖十,你去盯着云飞,别让他跟着爷。”话音落,秦渊就抱着段南歌从雅间的窗户跳了出去,腰身一拧转上屋顶,然后几个起落就没了影子。 果如秦渊所料,踏出逸云楼的云飞快步往国公府走去,可没走出多远就拐进了一条小巷,纵身跃上屋顶,待看到秦渊抱着段南歌在屋顶上跳跃的身影后,云飞就跟了上去,可才跳过两条街,云飞的去路就被廖十给堵住了。 “放着好好的石板路不走,云飞你大白天的在屋顶上做什么呢?”一派悠闲地站在屋脊上,廖十笑容可掬地看着云飞。 云飞咋舌,反问道:“那你又在做什么?” 廖十抬手指了指天,一本正经道:“我正在晒太阳,云飞要与我一起吗?” “不了,”云飞恨恨地咬牙,“国公爷还在等我回去复命。” 话音未落,云飞已经转身要走。 廖氏明明是经商的,可为什么一个个的都是练家子?廖五爷自不用说,廖九、廖十也都是一顶一的高手。现在的商人都这么多才多艺了吗? 看着云飞的背影,廖十温声问道:“云飞你究竟是段大小姐的护卫,还是国公爷的属下?” 云飞一怔,扭头看向廖十:“有什么区别?” “自然是有。”廖十笑了笑,却也只说了这四个字,再没有其他解释。 云飞的眼神闪了闪,跳下了屋顶。 第八十八章 未来 广陵郡王府里,秦渊抱着段南歌直奔独孤雪阳的住处。 “雪阳先生!” 正在院子里研磨药材的独孤雪阳闻声抬头,见段南歌被秦渊抱在怀里,当下就是一惊:“南歌她怎么了?” “她正睡着,”匆忙解释一句,秦渊就将段南歌抱进了独孤雪阳的东厢房里,放在榻上,“我诊不出她有什么不妥,因此想请雪阳先生帮忙看看。” “我来看看。”独孤雪阳也不多言,走上前去就给段南歌把了脉。 安静地等了片刻,秦渊就紧张地问道:“雪阳先生,她怎么样?” “她没事啊,”独孤雪阳抬起头来,狐疑地看着秦渊,“她先前可是出现了什么异常的症状?” 秦渊立刻说道:“我今日是在逸云楼里见到她的,见到她时她就是睡着的,后来遇见了独孤嫣,聊了不到半个时辰,一送走独孤嫣她就又睡了。” “就在你那逸云楼里就睡着了?”独孤雪阳又看了看段南歌的脸色,眉心微蹙。 “是,”秦渊点点头,又补充道,“而且若是平时,她根本不会睡得这么沉。” “可是她的脉象平稳,也不是中毒的样子……”独孤雪阳又拉起段南歌的手,仔细地给段南歌诊了诊脉,可还是没查出什么不妥,“南歌的身体本就虚弱,虽是比上一个冬天好了许多,可仍旧比不上寻常人,在恢复的过程中会出现什么样的症状便是连我也说不清。” 秦渊侧身坐在榻边,轻柔地抚弄着段南歌额前的碎发,担忧道:“我是怕有人做了什么手脚。适逢万寿节,各国放在明面上的使团要么已经住进驿馆,要么就还在路上,可谁知道他们在暗地里趁乱送了多少人来?段国公在天宋受群臣敬畏、百姓拥戴,可却是其 他几国的眼中钉。” 独孤雪阳倒是比秦渊冷静一些,沉声说道:“段国公府戒备森严,段弘更是将护院中的精英全都安排在了青竹居,那些人的实力可不比暗影卫逊色,寻常之辈怕是根本无法接近青竹居。” “外人是进不去,可国公府里的自己人呢?”国公府里有几个人一直是秦渊的心头刺,其中便有国公夫人一个。 独孤雪阳的眼神一闪,反问道:“你说的可是段弘的那几个妻妾?” “妾倒是无妨,”秦渊眯起了眼睛,“关键是那个妻。” 沉吟片刻,独孤雪阳无奈道:“左相府不除,京中的局势便不会如你所愿。” “我知道,”秦渊沉声道,“雪阳先生放心,我一定不会放过左相府,为了我自己,为了我的母妃,也是为了雪君夫人!” 独孤雪阳点点头:“我一直都相信你。南歌的事情你也别太担心,我会给月儿传个信,让她多注意南歌的起居饮食,再过三日,南楚的圣女就要到了,届时南歌会随圣女一起住进驿馆里的星月楼,只能跟圣女同进同出,有南楚圣女身边的四尊九影十二卫保护,南歌不会有事的。” 段弘为了保护南歌还真是花了不少心思。 “嗯,”秦渊抱起段南歌,打算趁段南歌还没醒,赶紧把人给送回国公府,“公孙月那边我去说就好,另外我也会安排廖九守在在她身边,不过今年的万寿节我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怕是会有疏忽的地方,有劳雪阳先生帮忙顾看着些了。” “放心吧,”独孤雪阳笑着应下,“她也是我的亲人。” “那我先送她回去。”话音未落,秦渊已经抱着段南歌纵身跃起。 望着秦渊离开的方向,独孤雪阳笑得温柔,眼神中满是怀 恋。 雪君的女儿啊……长得跟雪君可真像。 段南歌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青竹居的床上,看着熟悉的屋顶和床帐,段南歌眉心微蹙。 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她一点都不知道? 抬手按上自己的脉搏,段南歌听了半天却也没听出什么异样来。 沉吟片刻,段南歌转身下床,款步走出了房间。 “大小姐,”见到段南歌,白茗立刻担忧地迎了上来,“大小姐您觉得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事,”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是申时过半的时候回来的,”白茗的眼神闪了闪,“廖五爷送您回来的。” 果然。段南歌又问道:“五爷有跟你说什么吗?” 白茗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廖五爷倒是没跟奴婢说什么,只是将公孙小姐拉到一旁去说了几句悄悄话。” “我知道了,你忙吧。”脚下一转,段南歌就去找公孙月了。 敲响公孙月的房门,在得到公孙月的同意后,段南歌就推门而入,然而段南歌还没来得及看清屋里的情况,手腕就先被人给抓住了。 公孙月按着段南歌的脉搏听了好久,可最终还是一脸茫然:“明明就什么问题都没有,到底要让我注意些什么啊?” “五爷跟你说什么了?”段南歌走到桌边坐下,眉梢眼角都是淡淡的笑意。 “还能说什么?”公孙月撇撇嘴,坐在了段南歌对面,“他一送你回来就拉着我紧张兮兮地说要注意大小姐你的衣食起居,说是怕有人对你下毒,可这话他一开始要我来国公府做大小姐你的医女时就说过了,我也照五爷说的,每日都要检查大小姐你的一日三餐和贴身用到的东西,怎么可能会 给人对大小姐下毒的机会?” 以为她这个神医的关门弟子是白当的吗? 段南歌眉梢一挑,问公孙月道:“五爷他……请你来的时候就嘱咐你防着这些事情了?” 那个时候她跟五爷才刚认识吧? “是啊,”公孙月猛点头,“本来师父觉得只是找个医女来给大小姐你调理身体,让其他的师姐、师妹们来就可以,但五爷说国公府里虽然有国公爷保护大小姐,但终究都是国公爷的人,没有大小姐的人,做事难免疏漏,他不放心。” “国公府里没有我的人……”段南歌垂下眼睑,半晌不语。 这个问题她一开始就意识到了,只是她也没想过要去做点儿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也并不需要完全忠心于她的人,所幸国公爷重视她,因此追随国公爷的人也都会听从国公爷的命令,尽心对她,现在这样就足够了。 见段南歌垂着眼把玩着手上的茶杯,那神情称不上是落寞,却也不是什么高兴的样子,公孙月眨眨眼,问段南歌道:“大小姐,您就没想过要培养几个心腹吗?” 段南歌抬眼,笑盈盈地反问公孙月:“怎么?你觉得我需要心腹吗?” “唔……”公孙月蹙眉,“我也不知道以大小姐您的身份和国公爷对您的重视,您究竟需不需要培养自己的心腹,可我看别的人都有,五爷的心腹多得数都数不过来,国公爷自然也有自己的心腹客卿,您看恒公子是忠心替国公爷办事的,可恒公子的身边也有只忠诚于他的心腹,就连你们国公府里国公爷的那些个妾室身边都有一两个心腹,好在必要的时候替她们去办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唯独大小姐您整日东奔西走的,身边明明需要有那么一两个心腹,可 我瞧您并没有培养心腹的意思,连萧青、白茗他们日日向国公爷汇报青竹居的大事小情您都纵容着,您这样……真的好吗?” 萧青和白茗他们虽然对段大小姐好,可他们毕竟是国公爷的人,是国公府的人,到了需要在段大小姐和国公爷之间作抉择的时候,他们会选择谁?那个时候又有谁能来舍身保护段大小姐?别说五爷不放心,连她都开始担心了。 转头望向窗外,段南歌就见青竹居的院子里来来回回的都是脚步匆忙的丫鬟,白茗偶尔会从主屋里出来一趟,吩咐下面的小丫鬟做些什么,萧青也会偶尔从外面进来,向白茗问些什么,云飞坐在对面厢房的屋顶上,眉宇间似乎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忧愁,而除了这三个人,别的丫鬟和护院段南歌一个都不认得,她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段南歌心里清楚,这青竹居里没有她的心腹,但错不在白茗他们,而是她从来没有要求他们成为自己的心腹,她没有给过他们这样的机会。段南歌似乎只是这青竹居里的一个过客,因为段弘的安排而住进这里,因为段弘的安排而受着这些人的照顾,她对白茗他们只有感激,而并没有责任,因此等哪一日她想离开,她便可以毫无顾虑地离开。 见段南歌望向窗外,公孙月也跟着看向窗外,轻声道:“我从小就跟着师父学医,所以这些事情我不懂,是五爷要我提醒你的,他说你总该替自己的未来打算,不管是在国公府,还是日后进入廖氏,身边没有一个心腹总归是不行的。” 听到“五爷”这两个字,段南歌的眼神一闪,脸上的笑容里就不自觉地掺入了三分甜蜜。 竟然提醒她要带着心腹进廖氏,那个男人啊…… 第八十九章 古怪的圣女 十一月十一,南楚圣女在卯时过半时抵达京城,据说这是南楚圣师亲自测算出的良辰吉日。 于是天还没亮时,六公主秦菡、颜雅君和段南歌就已经到了南城门门口,段子恒亲自率领五百禁军站在朱雀大街两侧,五百禁军手中的五百火把将朱雀大街照得亮如白昼,炙热的火焰从南城门门口一路烧到驿馆门前。 左右看了看,段南歌眉梢轻挑:“这么大阵仗?” 她原以为今早就只有她们三个女人来南城门迎接这个南楚圣女,不想竟还有五百禁军护佑在旁,这阵仗未免也太大了一些吧?不会引起其他几国的不满吗?要知道每日来城门口迎接其他使团的可都只有礼部的官员,连太子和楚王都很少会在南城门相迎,他们顶多也就是在宫门口站上一站。 秦菡着一身锦缎宫装,发髻上的簪钗步摇全都是金的,显然是一副盛装打扮的模样,此时听到段南歌近乎自言自语的问话,便转头冲段南歌笑了笑。 “段大小姐有所不知,在南楚,圣女就是皇帝,而圣师是负责教导圣女的帝师,待圣女坐稳圣女之位时,圣师便是南楚朝堂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辅政大臣,这一次圣女和圣师一同前来天宋给父皇贺寿,我们摆出这样的阵仗也是应该的,若不是南楚规定圣女不能与男子接触,那就该是太子殿下亲自来迎了。” “原来如此,多谢六公主替南歌解惑。”段南歌点了点头,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照六公主这样说,反倒是南楚这贺寿的阵仗大得有些异常,南楚又不是附属天宋的诸侯国,怎么会是地位与皇帝、丞相等同的圣女和圣师一同来给天宋皇帝贺寿? 秦菡笑了笑,道:“听说段大小姐博学多才,想来不用本公主多说,这些事情段大小姐也都 是知道的。” 闻言,段南歌笑了笑,没再说话。 还不到卯时过半,南楚的使团队伍就已经出现在城门外,只是行进的速度异常缓慢,最后愣是踩着卯时过半那一刻穿过城门,入了城。 等到这一行人进了城,秦菡才摆出一个完美而尊贵的笑容,迎了上去,最先看到的是南楚的圣师郭聿,一个年近三十的儒雅男人。 见到秦菡,郭聿先拱手作了个揖:“六公主,我们又见面了,辛苦六公主天不亮就等在这里,聿心中惶恐。” “圣师大人不必多礼,”秦菡伸手虚扶一下,“圣女与圣师大人今年也如约而至,父皇十分感激,路途遥远,辛苦圣女了。” “六公主客气了。”清冷的女声从门窗紧闭的马车里传出,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这一句回答多半也只是为了礼貌而说出口的。 秦菡也不介意,微微侧身,沉稳地说道:“驿馆的住处已经布置妥当,请圣女和圣师大人移步。” “六公主,请。” 队伍重新动了起来,段南歌的眼神一闪,视线便在上下左右打了个转。 南楚圣女马车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跟着一名女婢,刚刚见时段南歌只当她们是侍奉圣女的寻常女婢,可这一走动起来,段南歌就从脚步声中听出了她们的武功高强,实力大约与秦渊不相上下。 比这四名女婢离得再远一些的是跟使团的护卫队伍混在一起的十二个女婢,这十二个人围绕着马车排列,刚好将马车与其他人隔开,她们的实力相对较弱,却也没弱到哪里去。另外还有九个人隐在暗处,不知是男是女,但实力时介于那四名女婢与十二名女婢之间的。 这就是国公爷说起过的四尊九影十二卫?有这样的二十五个高手陪着,难怪南楚敢让他们的圣 女和圣师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也难怪国公爷特地暗影卫中的女影卫都调去驿馆的星月楼当女婢了。 段南歌在打量南楚的使团队伍,圣师郭聿也在打量段南歌。 “不知道这位姑娘是……?”郭聿问秦菡道。 秦菡偏头看了看段南歌,向郭聿介绍道:“这位是我天宋段国公的女儿,段国公府的大小姐,名叫段南歌,此次特奉父皇之命前来陪伴圣女,希望能给圣女带来点儿新奇的乐子。” “天宋陛下有心了。” 郭聿这句客套话才说到一半时,里面就混进了南楚圣女清冷的声音。 “是雪君夫人的女儿?” 听出这清冷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急切和因为这份急切而生出的一丝懊恼,秦菡、颜雅君和段南歌不动声色地相互交换了一个狐疑的眼神。 “圣女认得先母?”段南歌的眼神闪了闪。 她那个母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国公爷对独孤雪君痴心一片自不用说,其他人提起独孤雪君时似乎也带着几分别样的情感,有怀念,有敬佩,也有惋惜,如今连南楚的圣女似乎都与独孤雪君有些渊源……可惜她时无缘见到这个独孤雪君了。 然而马车里的圣女再没有说一句话,甚至连一个应答的单音都没有。 郭聿立刻将话茬接了过去,温声道:“圣女曾受雪君夫人恩惠,此刻想起雪君夫人怕是心绪难平,失礼之处还请段小姐见谅。” “无妨。”段南歌干巴巴地笑了笑。 恩惠?那独孤雪君不会也是救过南楚圣女的性命吧?独孤雪君救了秦昊母子的性命,就把自己女儿给许了出去,她救了南楚圣女之后不会也许了人家什么东西吧? 到了驿馆,早有段子恒安排好的四个女影卫抬着一顶小轿来到南楚圣女的马车前。 南楚圣女这才在四尊的保 护下走出马车,一出来就左顾右盼一阵,最后将视线定格在段南歌身上。 “你就是段南歌?” “正是,”段南歌向圣女作了个揖,“见过圣女。” 见段南歌是作揖而不是福身,南楚圣女的眼神闪了闪,然后淡漠地移开了视线,款步走到小轿前,钻了进去。 段南歌直起身,狐疑地看向秦菡。 秦菡摇摇头,一脸无奈。 这南楚圣女就这样,人淡漠冷清,话也少得可怜,说起话来常常有上句没下句,叫人难以应付。 南楚圣女钻进小轿后,四尊就顶替了四名女影卫的位置,抬起小轿走向星月楼的大门。 秦菡三人也只得跟上去。 星月楼是天宋皇帝破格为南楚圣女建的一座四层小楼,仅比皇帝的寝宫矮一点,南楚的圣女皇甫静怡径直登上星月楼顶层,推开那扇熟悉又陌生的雕花木门,踏进门时脚步却是一顿。 “本座累了,你们退下,让段南歌进来。”这话说完,皇甫静怡才稳步走进屋去。 四尊齐齐应了一声,然后齐齐看向段南歌:“段小姐,请。” 段南歌有点摸不清皇甫静怡的脾性,便转头看向秦菡,以眼神询问有没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事情。 秦菡也没想到皇甫静怡竟会让段南歌一个人跟进去,往年的这个时候,皇甫静怡都是自己进去休息的。 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四尊,秦菡凑到段南歌耳边,低声道:“那圣女的脾性有些古怪,但也不会刻意刁难,为免节外生枝,还请段大小姐尽量顺着她的心意,只是千万不能让她离开星月楼。本公主与颜小姐就在星月楼的二层,若有什么麻烦,段大小姐尽管下来。” 颜雅君也担心地提醒段南歌道:“圣女寡言,若进去之后聊不到一起去,段大小姐也不必介怀,静静地陪她坐 着她也不会生气。” “这样啊……”段南歌抽了抽嘴角,总觉得十分麻烦。 可再麻烦,段南歌也得硬着头皮进去陪着:“多谢公主和颜小姐提点,我……尽量不惹她生气。” 话音落,段南歌就走进了房间。 颜雅君站在门口望着,直到四尊关上了房门,颜雅君还是一脸担忧:“六公主,这、这不会有事吧?” 那段大小姐可是个直来直去的脾气,她现在倒不是怕段大小姐惹圣女不高兴,她是怕圣女惹了段大小姐,那段大小姐要是发起脾气,怕是不会顾虑圣女的身份,能直接拆了这星月楼。 秦菡的眼神闪了闪,也是既无奈又担心:“颜小姐以前听圣女提起过段国公府的事情吗?” “没有啊,”颜雅君摇头,“往年从没听圣女提起段国公府的事情,便是段二小姐在这里,圣女也从未有过特别的举动,完全看不出圣女与段国公府有什么渊源。” “罢了,”秦菡长叹一声,“你先随本公主下去吧,这些事,本公主会向父皇汇报。” “也好。”点点头,颜雅君扶着秦菡走下楼去。 而跟着皇甫静怡进到房间里的段南歌真是彻底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寡言。 自顾自地坐下之后,皇甫静怡才抬眼看向段南歌:“坐。” “多谢圣女。” 段南歌依言在皇甫静怡的对面坐下,以为皇甫静怡要问她些什么,可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下一句话,段南歌抬起头来看向对面,就将皇甫静怡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那淡漠无波的视线叫段南歌的心头一颤。 “圣女认得先母?”段南歌又将这话问了一遍。 然而没有回答,还是没有回答,皇甫静怡的眼神都没闪一下,只直勾勾地看着段南歌。 段南歌的嘴角一抽,垂下了眼。 静坐是吧?那就坐吧。 第九十章 长得美的都不是坏人 段南歌近来本就嗜睡,星月楼附近又因为南楚圣女的到来而异常安静,这个只有段南歌和皇甫静怡的房间里更是安静地只有两个人平稳的呼吸声,段南歌在皇甫静怡的对面坐着,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看着软趴趴侧躺下去的段南歌,皇甫静怡的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睡着了? 皇甫静怡就着跪坐的姿势爬到段南歌眼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推了推段南歌。 没反应?只这么一会儿就睡得这么沉了? 皇甫静怡的眉心微蹙,拉起段南歌的一只手,替段南歌诊了诊脉,旋即眼中寒光一闪。 “柳。” 守在门外的四尊之一柳应声而入:“圣主有何吩咐?” 皇甫静怡冷声道:“有人将秘药外传,查。” 得益于南楚境内种类繁多的稀有药材,南楚人擅长制药,其中以皇族的技艺最为高明,而南楚皇族有几张从不传与外姓人的秘药方子,那几种秘药是药不是毒,却与人体无益,便是医术最为高明的神医也探查不出,可谓是能杀人于无形。 正因为如此,南楚皇族的祖训中明文规定不准将这几种秘药外传,一来是怕有人用这秘药肆意作恶,二来则是向将这几种秘药当做是南楚皇族最后的保命手段。可总是有人为了一己私利而无视祖宗训诫。 柳一怔,眼中也泛起了冷意:“是!” 看着段南歌的睡脸,皇甫静怡又道:“让心去配制无梦的解药。” “可是圣主……”柳犹豫着说道,“这里是天宋京城,万一方子被泄露出去……” “去。” “属下谨遵圣主之命。” 柳离开房间之后,皇甫静怡就没有动过,端端正正地坐在距离段南歌只有一拳远的地方,垂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段南歌。 段南歌睡了一个多时辰,皇甫静怡就看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段南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被离得过近的皇甫静怡吓得弹身而起。 “圣女?”段南歌揉揉眼睛,十分迷茫地看着皇甫静怡。 她又睡着了?而且这个圣女为什么离她这么近?圣女是什么时候到她近前来的?她怎么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这不应该啊…… 公孙月说她的身体没有问题,可这哪里像是没有问题的样子? 见段南歌被吓了一跳,皇甫静怡沉吟片刻,向后挪回了她最开始坐的地方,又端正地坐好,继续盯着段南歌。 四尊之一的心恰在此时敲响了房门,恭敬道:“圣主,您要的茶来了。” 皇甫静怡的目光移了移,但从房门上扫过之后就又回到了段南歌的脸上:“进。” 心推门而入,将茶壶、茶杯摆放在段南歌跟皇甫静怡之间,然后替两个人各倒了一杯茶,推到两人面前。 “圣主、段小姐请用茶。” “多谢。”想着圣女的身份尊贵,段南歌觉得她应该等圣女喝过茶后再开始喝,可抬眼看向对面的皇甫静怡,段南歌的视线就又跟皇甫静怡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段南歌暗自疑惑。 这个圣女怎么总是在看她?是因为她跟独孤雪君长得像?那也不该看得这么认真吧? 见段南歌一直没有要喝茶的意思,皇甫静怡的眼神一闪,终于还是开口问道:“你不喝?” 段南歌的眼神一闪,声音温软地说道:“有劳圣女费心,我不渴。” 一听这话,皇甫静怡就蹙额起了眉:“喝。” 这么强硬?段南歌狐疑地看着皇甫静怡,眉梢眼角都是淡淡的笑意。 端起茶杯,段南歌却没有立刻将茶杯送到嘴边,而是拿着那一杯茶在手上摇晃,垂着眼像是在看杯中的茶水,可余光却一直注意着皇甫静怡和心脸上的表情。 圣女的表情没有半分变化,不着急,也不慌张,虽说刚刚那一个“喝”字听起来 像是在命令她必须喝下这杯茶,可此时再看圣女的表情,又觉得她并没有那样的意思,圣女的眼神中甚至连催促之意都没有,细看之下只能看出那么一丁点儿的担忧。担忧?为了什么? 而心倒好茶之后就垂下了头,俨然是一副在等待下一个指令的女婢的模样。 眼中的疑虑更甚,段南歌轻声问道:“这茶是圣女从南楚带来的吗?闻起来倒是有些特别。” 皇甫静怡想了想,声音淡漠地对心说道:“心,那杯茶给本座。” “是,圣主。”心应了一声,然后就拿走了段南歌手上的那杯茶,转身递给皇甫静怡。 皇甫静怡接过茶杯一饮而尽,然后自己又倒了一杯,抿上一口之后就交给了心,不必皇甫静怡再吩咐,心就将那杯茶递给了段南歌。 皇甫静怡面色不改,仍旧是一副淡漠的样子:“喝。” 接过那杯茶,段南歌犹豫一下,最终还是喝了下去:“多谢圣女款待。” 地位等同皇帝的南楚圣女就为了让她喝一杯茶而这么大费周章?这怎么想都有些不太对劲,她唯一能想到的答案就是这茶里一定是加了什么,可究竟是加了什么她也说不清,她只闻得出这茶的味道不对。 见段南歌喝了下去,皇甫静怡暗松了一口气:“以后每日来喝。” 段南歌怔了怔:“圣女能告诉我这杯茶里加了什么吗?我想应该不是毒吧?” “为什么不?”皇甫静怡神色平静地问段南歌。 “嗯……”段南歌歪着头想了想,“直觉?圣女长得这么好看,一定不是坏人。” 听到这话,皇甫静怡的眼神一闪,目光起了微妙的变化,心更是诧异地瞄了段南歌一眼。 长得好看的一定不是坏人?这话说得还真是幼稚。 抿了抿嘴,皇甫静怡说道:“与你无害。” 段南歌撇嘴:“话虽这么说,但 每天都要喝下些什么奇怪的东西,我很心慌啊,这里面万一掺了什么虫子可怎么办?” 闻言,皇甫静怡的眼神一闪,不着痕迹地移开。 段南歌呆呆地眨眨眼,嘴角猛抽:“能告诉我是哪一种虫子吗?” 她不过随口一说,怎么还真有? 心忍不住低笑出声:“段小姐还是不知道的好,只是我们南楚的一个土方子,可以强身健体。” “我并不需要强身健体……”她可以去换六公主过来陪这圣女强身健体吗? 心转头看了皇甫静怡一眼,见皇甫静怡不反对,心就对段南歌说道:“段小姐或许不需要强身健体,但应该需要提神醒脑,不然总是打瞌睡也不太好,段小姐说呢?” 段南歌的眼神一闪,面上的笑意微敛,片刻之后放下茶杯,对皇甫静怡说道:“感谢圣女的好意,但无功不受禄。” “段小姐还是受着吧,”心看着段南歌,甜甜一笑,“若不用我们南楚的土方子,段小姐这爱打瞌睡的毛病怕是治不好了。段小姐放心,这本就是我南楚的疏忽,该由我们南楚来负责。” 看看心,再看看皇甫静怡,段南歌坐正了身子,态度诚恳道:“既然如此,这情我便记下了,日后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圣女尽管开口。” 说完这话,段南歌的力气一松,身子又歪了。 心的眉梢一挑,颇有些好奇地问段南歌道:“段小姐就不想知道自己近来为什么总打瞌睡吗?” 段南歌反问道:“你们不是不想明说吗?那我又何必细问?” 这个叫心的女婢把话说得那么含糊,分明就是不愿意告诉她实情,她又何必自讨没趣?有了线索,她去问别人也是一样的。 解决了这件事情,心就离开了房间,而心一走,段南歌和皇甫静怡之间就无法正常对话,段南歌左右看了看便起身走到房间 里的书架前。 “我能拿本书看吗?” “可以。” 皇甫静怡的视线随着段南歌移动到书架前,而后又跟着段南歌绕回来,直到段南歌重新坐下,皇甫静怡还是直勾勾地看着段南歌。 “我长得跟我娘很像吗?”翻开书,段南歌随口问道。 皇甫静怡眨眨眼,轻轻嗯了一声,片刻之后又补充道:“眼睛不像。” 雪君夫人的眼睛是像天空一样澄澈的颜色,可她的女儿的眼睛是黑色的,因此即便五官有八分相像,雪君夫人的女儿也没有雪君夫人那样的韵味。 “我娘的眼睛是什么样的?”段南歌发现只有问起独孤雪君的事情,皇甫静怡才会老老实实地回答。 “像天空一样的颜色。” “是吗?”视线从书页上的小字迅速扫过,段南歌嘴角微扬,“那一定很美。” 皇甫静怡的眼神一闪,点头道:“是很美。” 抬眼瞄了皇甫静怡一眼,段南歌又问道:“圣女是打算就这样一直坐到天黑吗?” 果然,段南歌的这个问题问出去之后并没有得到皇甫静怡的回答,可皇甫静怡却一直盯着段南歌看。 实在是搞不懂皇甫静怡的想法,段南歌索性就不再花费那个心思,只歪躺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地上,翻看着手上没什么意思的书。 但段南歌的置之不理显然是让皇甫静怡觉得无聊了,于是皇甫静怡绕到了段南歌的身后,端端正正地坐好,然后歪着头看着段南歌手上的书。 段南歌有察觉到皇甫静怡的移动,但她以为皇甫静怡是去做别的事情了,便没有理会,可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听到皇甫静怡的动静,段南歌觉得奇怪,就扭头看了一眼,这一看就打了个激灵。 “圣女你……看书吗?” 这圣女怎么跑到她身后去了?还歪着个头,乍一看就跟脖子断掉了似的,太恐怖了! 第九十一章 这怕是个假圣女 “不看,”皇甫静怡略有不满地蹙起了眉,“难看。” 难看?段南歌挑了挑眉。 这圣女是说她手上这本书的内容无趣难看?她看得是本地域志,自然是没什么意思。 “圣女若是实在无事可做,可以去书架上找一些戏文话本来看。” “戏文话本?”皇甫静怡微微偏头,似乎不太明白“戏文话本”是什么样的东西。 段南歌眨眨眼,就着侧躺在地上的姿势翻了个身,面朝着皇甫静怡:“圣女在南楚都看些什么书?” “《三归五戒经》,《七梦经》,《玄天圣女德》。”这话说完,皇甫静怡盯着段南歌看了一会儿又补充一句,“这些你看过吗?” 嘴角一抽,段南歌摇了摇头:“没看过。” 皇甫静怡几不可查地撇了撇嘴。 段南歌的嘴角又抽了一下,然后起身,去到书架前给皇甫静怡选了几本戏文话本:“这些书应该比圣女您看过的那些……什么什么经的有趣多了。” 说着,段南歌就回到了皇甫静怡面前,盘腿坐下,而后将手上的几本书放在了皇甫静怡面前。 皇甫静怡盯着段南歌看了看,然后拿起一本书,翻看起来。 见皇甫静怡仍旧端正地坐着,段南歌本想提醒她放松一些,可见皇甫静怡已经认真看起书来,段南歌又将那没什么用的提醒给咽了回去,重新躺回地上,继续看她的地域志。 时光静静流走,除了段南歌、皇甫静怡和近身侍候皇甫静怡的四尊,再没有人知道这专属于皇甫静怡的房间里是什么样的状况。 午饭之后,颜雅君终于是有些按捺不住了:“六公主,您说那圣女和段大小姐在房里做什么呢?这都过去半天了,圣女连一次都没有派人来找我们, 甚至午饭时都没露脸,会不会……” 沉吟片刻,秦菡摇了摇头:“不像是段大小姐哪里没做好惹怒了圣女……颜小姐,你在什么情况下会跟另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在一起闷在房间里半日之久?” 颜雅君仔细想了想才回答道:“对方多半得是个十分要好的闺中密友,这样在一起时即便没什么事情做,也能坐在一处聊上一个上午……公主的意思是……可那圣女今日是第一次见到段大小姐吧?就算与国公府之间有什么渊源,依圣女那冷淡的性子,怎么可能跟第一次见面的人聊个热火朝天?” 而且段大小姐也不是能安分坐下来与人闲聊的主儿吧?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秦菡站起来,果断往楼上走去。 颜雅君没想到秦菡说去就去,赶忙站起来跟在秦菡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地登上顶层,还没来得及向四尊询问情况,就听到了从屋里传出的一声怒喝。 “这人怎么能这样?!这简直不是人!本座要杀了他!” “这是……圣女?!”秦菡一惊,怕是蔺长风惹怒了皇甫静怡,连皇甫静怡定下的规矩都顾不上,一个箭步上前就破门而入,“圣女,发生了什么……事……” 秦菡破门而入的时候,皇甫静怡正将一本书狠狠地摔在地上,还在书上跺了两脚,白皙的小脸气得通红通红的。 而这番场景段南歌已经看过几次,便也没有秦菡那样惊讶,见秦菡和颜雅君进来,段南歌还十分轻松地跟两人打了个招呼:“六公主、颜小姐,你们来了啊。” 皇甫静怡立刻就安静了下来,只是脸还红彤彤的:“你们有事?” 头一次从皇甫静怡的语气中听出了怒意和不耐烦,秦菡和颜雅君都怔住 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圣女虽然难应付,但从来没发过脾气……段大小姐到底对圣女做了什么? 这样想着,两人便齐齐看向段南歌。 段南歌的嘴角微扬,眉梢眼角都是浅淡的笑意:“圣女,那些故事都是假的,当不得真,坐下来喝口茶消消气。” 皇甫静怡轻轻地冷哼一声,在段南歌旁边坐了下来。 见状,段南歌眼中的笑意更甚,亲自斟了杯茶送到皇甫静怡面前:“给。” 皇甫静怡接过茶,一口牛饮下去,然后还是气不过似的将茶杯重重地撂在地上。 秦菡和颜雅君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眉眼一转,段南歌轻声问皇甫静怡道:“圣女不请六公主和颜小姐进来喝杯茶吗?顺便也给她们讲讲你刚看的故事?” 她都听了好几段无聊的狗血戏文,还要听皇甫静怡的抱怨并且陪着她抱怨,实在是身心俱疲,现在六公主和颜雅君自己送上门来了,不拉她们下水她心有不安啊。 沉吟片刻,皇甫静怡就用她那乌黑的大眼睛盯着秦菡道:“也好,六公主,过来坐。” 秦菡和颜雅君面面相觑,然后走过去坐下,秦菡扬起一个笑脸,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道圣女今天上午都做了些什么?看圣女的样子似乎很开心啊。” “本座看起来很开心?”皇甫静怡毫不客气地反问秦菡。 她明明在生气,怎么会看起来很开心? 被皇甫静怡那双乌溜溜的眼睛那么一盯,秦菡登时就窘得红了脸。 她这话只是一句客套的说辞,圣女听不出来吗?怎么能在人前这样羞辱她?! 见秦菡的眼中出现了愠色,段南歌暗叹一口气,连忙说道:“圣女,公主她只是在关心你,想知道你今年 在星月楼的第一个上午过得好不好,并不是在问你此刻的心情。” 皇甫静怡眨眨眼,然后蹙眉,偏头:“既然如此,直说即可,你那样说,本座如何明白?” 听了这话,秦菡怔住。 这圣女是真的没听懂她的意思?但这怎么可能!圣女可是南楚的皇帝,做皇帝的人怎么可能连这种寒暄之道都不懂? 颜雅君一见秦菡只盯着皇甫静怡看却不说话,赶忙柔声开口道:“圣女果然是性情中人,那么今天上午圣女都做了些什么?可是段大小姐想出了什么有趣的游戏?” 颜雅君原本是想问一问段南歌有没有招呼不周的地方,毕竟段南歌是天宋人,对这位圣女来说就是东道主,但看段南歌惬意横躺在地上的无礼模样,颜雅君还是把这话给咽回了肚子里。 这还有什么好问的?看段大小姐这样子就不像是礼数周全地招待了圣女的样子,圣女由着她这样无礼便是浑不在意,她若问了,再叫圣女说出点儿她们无法招架的话来,那岂不是自讨苦吃? “游戏?”皇甫静怡偏头看了看段南歌,“没有,本座在看书。” “书?”秦菡再一次跟颜雅君面面相觑,然后一齐看向那本被皇甫静怡踩了两脚的书。 圣女喜欢看书?可往年圣女来的时候从没提出要看书的要求,今儿怎么看起书来了? 而一说起书,皇甫静怡就想起来她之所以把秦菡和颜雅君请进来就是为了跟她们讨论她刚刚看完的戏文,于是张口就跟秦菡和颜雅君抱怨起来。 “你们天宋人写的戏文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坏的男人?难道天宋的男人都这么坏吗?简直太可气了!那样的人就该杀掉!” “……啊?”秦菡和颜雅君从没听皇甫 静怡一口气说这么多个字,而且每个字都带着愤怒的情绪,两个人甚至都怀疑这圣女是别人假冒的了。 段南歌一直端着书挡着脸,这会儿偷偷瞄一眼秦菡和颜雅君便抿嘴偷笑起来。 当从这位圣女的口中听到第一句愤怒的抱怨时,她也是这副神情,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坐得端正还冷若冰霜的圣女会摇身一变成了爱打抱不平、心直口快、正义凛然的样子。不过看着现在这个喋喋不休、愤愤不平的圣女,她才觉得这个人是活着的,先前那样太冷,冷得像是一尊雕塑、一个象征,而不是一个人。 颜雅君先回过神来,一边拿起地上的那本书,一边问皇甫静怡道:“不知圣女看的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话没问完,颜雅君自己就先看了起来。 皇甫静怡十分耿直,颜雅君问了,她就说,噼里啪啦地就将整个故事复述了一遍,等皇甫静怡说完,颜雅君也半看半听地了解了戏文里的故事,不由无奈地看向段南歌。 段大小姐怎么拿这种戏文给圣女看? 而秦菡一听完皇甫静怡讲的故事就同样是一脸的愤愤不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真是可恶!” 瞄了眼愤然的秦菡,再看一看余怒未消的皇甫静怡,颜雅君觉得这个时候她还是不要说话比较好,于是就学着段南歌的样子静静地在一旁“看书”。 于是这一间屋子里四个女人,两个静静地“看书”,两个口若悬河地讨伐着戏文里可恶的男人,愉快地度过了整个下午,当四尊之一的柳进门送上晚饭时,颜雅君和段南歌相视一笑,瞬间就读懂了对方眼中的无奈和感同身受,而秦菡和皇甫静怡则是一副相逢恨晚、惺惺相惜的模样,融洽极了。 第九十二章 教坏圣女 傍晚,与天宋朝臣周旋一日的圣师郭聿终于有时间回到星月楼来看望圣女,虽然每年来到天宋时,圣女皇甫静怡在星月楼里的状态都没什么变化,但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郭聿还是十分担心。 走到星月楼门前,郭聿仰头望了望顶层,便向守门的十二卫之一问道:“圣女今日的状况如何?” 那名十二卫瞥了眼一旁的同伴,有些不确定地答道:“应该还好。” 郭聿眉心一蹙,看着这名十二卫的眼神中就多了几分责备:“什么叫应该?” 这是他精心为圣女培养的十二卫,与圣女有关的事情怎么能用“应该”这样不确定的词来回答? “可是……”那十二卫撇撇嘴,“圣女今日一直待在顶楼,未曾踏出房门一步,也未曾传唤过任何人,圣师要向四尊问一问吗?” “圣女今日一步都没有踏出房门?”郭聿惊讶,片刻之后就担心起来。 一整天都没出房门,难道是身体不舒服吗?是昨夜受了凉,还是今天吃了什么不新鲜的东西? “你去将柳叫出来。”因为心急,所以郭聿有些忐忑地在星月楼门口踱来踱去,完全没有了与天宋群臣斗智斗勇时的成竹在胸和镇定自若。 而这样的郭聿,刚好就被段子恒给看到了。 段子恒是受段弘所托来这里找段南歌的,正巧就看到了焦急不安的郭聿。 “圣师大人?”段子恒狐疑地上前,“圣师大人为何这般焦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郭聿一心只记挂着皇甫静怡的事情,竟没能注意到段子恒的靠近,直到段子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郭聿才给吓了一跳。 “恒公子?”定了定心神,郭聿故作镇定地冲段子恒露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不知恒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知道恒公子来,可是要传达段国公的吩咐?” 段子恒的眼神一闪,也和蔼地笑了起来:“圣师大人言重了,伯父哪里敢对圣师大人有所吩咐,我只是受伯父所托,来给我家堂妹捎句话的。” “堂妹?”仔细想了想,郭聿才想起段南歌这个人来,心中颇有些诧异,“国公爷竟会特地让恒公子来捎句话?以前段二小姐在这里陪伴圣女时,可没见国公爷有所嘱托啊。” 难不成他今日在外面听到的传闻是真的?段国公当真把他的这个嫡长女给宠上天了? 郭聿自然也不相信那些鬼神之说,但为人冷漠的段弘突然对女儿宠溺起来,这事儿的确有些稀奇。 段子恒淡淡一笑,温声道:“我的这个堂妹有些任性,又是第一次来陪伴圣女,伯父担心她失了礼数,这才让我来好生嘱托一番。对了,再过几日便是万寿节例行的狩猎活动,今年圣女也不参加吗?” 他其实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 南歌好动、尚武,该是很喜欢狩猎这样的活动,可南楚的这位圣女能参加万寿节的皇宫盛宴,却从没出席过在盛宴前三天举行的狩猎活动,伯父怕南歌一直待在星月楼里太闷,这才让他来试一试,看能不能说服圣女去参加一次狩猎。 郭聿一怔,随即笑道:“难得恒公子相邀,但南楚的规矩想必恒公子也是知道的,聿怕是只能代圣女多谢恒公子的邀请。” 淡淡一笑,段子恒温声问道:“圣师大人都不问一问圣女就替圣女做出决定了吗?” “这……”郭聿无言反驳。 圣女是南楚地位最崇高的人,即便他这个圣师对圣女来说亦师亦父,就地位和立场上而言,他也是没有资格替圣女做出决定的。 见郭聿哑口无言,段子恒连忙道:“抱歉抱歉,我无意刁难圣师大人,若有得罪,还请圣师大人见谅。只是我觉得圣女既然 能在四尊九影十二卫的保护下参加热闹的贺寿大宴,照理说也该是能去参加狩猎的。天宋的万寿节向来都要持续半月之久,每一场活动都精彩纷呈,圣女却只能被关在星月楼里,这样未免也太可怜了一些。” 郭聿有些为难:“多谢恒公子关心,只是……” 郭聿这话还没说完,一本书从天而降,啪的一声摔在了两人身后的地上。 段子恒和郭聿都给吓得齐齐转头去看,当看到掉在地上的是一本书时,两个人都有些茫然。 从屋檐下走出,两人几乎同时仰头往楼上看了看,正好就看到正要关窗的段南歌。 没想到楼下有人,段南歌探头仔细看了看,结果这一看就没能立刻把窗户关上,下一刻皇甫静怡就在窗边出现,瞪着段南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那样子似乎十分生气。 段子恒心里一咯噔,暗道不妙。 “南歌。” 段子恒这一喊,皇甫静怡才注意到楼底有人,呆呆地看了看仰着头的段子恒和郭聿,皇甫静怡的脸倏地红了个透,一扭头就扎回屋子里去了。 段南歌摇头失笑,冲楼下的段子恒喊道:“堂哥你等我一下,我这就下去。” 堂哥会来,多半是有事要跟她说吧。 话音落,段南歌就关上了窗户,跟皇甫静怡说了一声就匆匆下楼。 而比段南歌早一些到楼下的就是四尊之一的柳。 “圣师大人、恒公子。”柳恭恭敬敬地给郭聿和段子恒行了礼。 这会儿段子恒比郭聿还急,连忙上前一步,急问道:“圣女今日过得可好?” 柳一愣,随即点头道:“劳恒公子挂心,圣女今日十分开心。” 开心?段子恒蹙眉。 刚刚那一眼他看得虽然不真切,但圣女那神情绝对不是开心的。 但柳这样一说,段子恒却不好追问了。 恰在此时,段南歌飞快 地跑了出来:“堂哥。” “南歌!”段子恒的眼神一亮,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怎么样?你没事吧?” “没事,”段南歌淡笑着摇了摇头,“圣女不是在生我的气,她只是看了个戏文,被戏文里的故事给气到了。” “戏文?”段子恒呆了呆,转头看向郭聿。 南楚的圣女还有这个爱好? 郭聿也是一脸的茫然。 圣女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看戏文了?而且她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会被戏文里那些虚假的故事给气到? 见两个男人呆住,段南歌轻笑出声:“没事,女儿家凑在一起打发时间罢了,圣师若是担心,可以好好问一问柳。堂哥是来找我的?” 说着,段南歌就拉着段子恒的衣袖往旁边挪了两步。 段子恒跟着段南歌往旁边挪了两步,再一抬眼就见段南歌正眨着那一双泛着幽蓝的眼睛看着他,眼中笑意盈盈,好看极了。 段子恒的心头一紧,没来由地伸出手去,动作轻柔地摸了摸段南歌的头。 段南歌眨眨眼,头一偏眼底就多了两分疑惑。 段子恒的嘴角不由地扬得更高。 “堂哥?”段南歌轻唤了一声。 段子恒回神,干咳了一声:“伯父让我来问问你想不想去参加几日后的狩猎。” “狩猎?”段南歌挑眉,“这个季节?” 段子恒淡笑道:“又不是真正的狩猎,只是万寿节的一个例行活动罢了,地点在皇家猎场,猎物也都是专门圈养的,图个热闹罢了。” 段南歌了然一笑,随即又狐疑地问道:“圣女不去吗?她若去的话,我就算不想去不也得去吗?” 段子恒无奈道:“可问题就是这个圣女从没参加过狩猎,代表南楚参加万寿节各项活动的人一直都是圣师郭聿,圣女只会出席在皇宫举办的贺寿大宴。” “为什么?”段南歌不 解。 贺寿大宴和狩猎场上同样都是人来人往,为什么圣女只出席贺寿大宴? 段子恒偷偷瞥了眼郭聿,然后凑到段南歌的耳边低声道:“我刚问过圣师,但那个圣师根本没有要征求圣女意见的意思,直接就替圣女回绝了我的邀请,要不……你去问问圣女?” 回想起皇甫静怡这一整天的言行举止,段南歌点了点头,然后趁郭聿不注意的时候溜回了星月楼,结果段南歌才刚蹑手蹑脚地踏进星月楼的大门,就见皇甫静怡、秦菡和一脸无奈的颜雅君三人前后挨着站在楼梯上,探头探脑地往门口看。 段南歌的嘴角一抽,快步走了过去。 “圣女想要去狩猎吗?” 皇甫静怡盯着段南歌看了一会儿才用她那天生清冷淡漠的声音说道:“圣师吩咐过,本座不能参加狩猎。” “为什么?”段南歌立刻问道。 皇甫静怡眨眨眼,答道:“因为本座是南楚的圣女。” “这是什么理由?”秦菡与皇甫静怡相识多年,可今日才终于跟皇甫静怡混熟,因为两人对戏文情节的相同见解,所以便有了惺惺相惜的交情,于是秦菡在皇甫静怡面前也随意许多,“本公主是天宋的公主,还不照样可以去狩猎?” 皇甫静怡斜睨了秦菡一眼:“你只是个公主。” 可她是圣女,南楚的皇帝。 秦菡不服气地回嘴道:“那你是想跟本公主的父皇比一比,还是要跟母后比一比?我天宋帝后的骑射功夫可都堪比一流高手!” 是这样吗?皇甫静怡蹙眉。 “可是圣师……” “别管你那圣师了,”段南歌趴在楼梯的扶手上,笑眯眯地看着皇甫静怡,“圣女你想不想去?我听我堂哥说圣女你可是从来都没有参加过狩猎的,难道就不好奇吗?不想去吗?真的一点儿都不想去?” “本座……” 第九十三章 国公爷的迷妹? “圣女若当真不想去,那还是别去了,”觉得皇甫静怡当真会答应去参加狩猎的那一刻,颜雅君突然开口将皇甫静怡已经准备好的答案给堵了回去,“狩猎场上终究还是不安全,刀剑无眼,圣女若是受了伤,圣师大人怕是也无法向南楚的子民交代。”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待在这星月楼里虽然闷了一些,但却能保证圣女在万寿节结束时安然无恙地回到南楚,这才是真正重要的。 听到颜雅君这话,刚把嘴张开的皇甫静怡就闭上了嘴。 段南歌的嘴角一撇,心道这事儿是没戏了:“颜小姐说的也是,是我考虑不周。既然圣女不会去,那我就让堂哥去给我爹回个话。” 话音未落,段南歌已经转生往门口走去。 “等等!”皇甫静怡大声喊住了段南歌,“是谁邀本座去狩猎的?” 段南歌停住脚,转身狐疑地看着皇甫静怡:“是我爹段国公啊。” 堂哥是奉国公爷之命来这里跟她说这件事的,虽然间接目的是让她去狩猎场上玩一会儿,但直接目的确实是邀请圣女参加狩猎,因此她这样回答也是没错的吧? 顿了顿,皇甫静怡突然十分坚定地说道:“本座要去。” “嗯?”段南歌呆了呆,“圣女要去哪儿?” “去狩猎,”停顿片刻,皇甫静怡干脆抬脚往门口走去,“本座亲自去与圣师说。” 段南歌惊愕地看着皇甫静怡坚决的背影。 这是什么情况? 皇甫静怡快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有两个女人从天而降,动作迅速地合拢星月楼的大门,只留下一条细细的缝隙。 而门外的郭聿和柳几人一听到关门的声音都是一愣,回过神来便齐齐转身冲星月楼的大门行了个礼。 “参见圣主。” 段子恒怔了怔,也跟着作了 个揖。 “圣师,”站在虚掩的大门后面,皇甫静怡把腰板挺得笔直,“本座要去参加万寿节的狩猎。” “什么?!”郭聿大惊失色,“可是圣主……” “本座要去。”皇甫静怡不冷不热地说出了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可语气中所夹带的威严却让段南歌都为之心惊。 无法违抗这样的皇甫静怡,郭聿只能答应:“臣……领命。臣必竭尽所能,定完成圣主心愿。” 听到这话,皇甫静怡突然就觉得歉疚和懊悔。 她不该这么任性,身为南楚的圣女,她很清楚自己出行一次会给别人造成多大的麻烦,她也很清楚她若出行会给师父增加多少负担,可……可她想见那个人。 以往她来天宋京城时,没有人会在她面前提起那个人,包括那个人的另一个人女儿都不曾提起过她的亲生父亲,听不到,她还忍得住,只要想到万寿节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她与他之间的距离最近,只要想到这半个月她就在他生活着的天宋京城里,只要想到能在贺寿大宴上见他一面,她就心满意足了,可今天却有人在她面前提起了那个人,还说那个人邀请了她,这要她如何按奈得住? 其实她自己的心里也十分清楚,那个人的邀请一定不是她所期待的那种邀请,但真的邀请也好,利用也罢,那个人想起她了,这就足以让她欢欣雀跃。 咬牙将想要反悔的话咽回肚子里,皇甫静怡缓缓转身,沉稳地迈步向前。 听到从星月楼里传出的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门外的郭聿心知皇甫静怡主意已定,且没有回旋的余地,便也只能暗叹一口气。 “劳烦恒公子转告国公爷,既然是国公爷相邀,圣女愿应邀前往,只是圣女的安危还请国公爷多担待。”说着,郭聿就向段 子恒作了个揖。 段子恒忙回了个礼:“这个自然,请圣师大人尽管放心。” 这意思便是说圣女打算参加狩猎了?南歌究竟跟圣女说了什么? 有心想要将段南歌喊出来再问一问情况,但面前的郭聿已经摆出了一副送客的姿态,段子恒也不好强留,只能随着郭聿一道离开。 而星月楼内,段南歌并没有从皇甫静怡的脸上看到实现愿望的欣喜,与做出决定时的决绝相比,此刻的皇甫静怡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低落懊恼。 总觉得这事儿是因她而起,段南歌沉吟片刻,还是开口说道:“圣女放心,既然是我们段国公府邀请圣女前去狩猎,那段国公府就必会护圣女周全!” 听到段南歌的声音,皇甫静怡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用她那沉静的眸子看着段南歌,声音是独有的清冷:“这是本座自己做出的决定,本座自己会为自己负责。而且本座的身边有四尊九影十二卫,本座相信她们能护得本座周全,她们正是为此受训多年。” 左看看,右看看,秦菡傲然道:“你们都在担心什么?有本公主陪在圣女身旁,本公主倒想看看哪个敢凑上来!” 一听这话,颜雅君就抬手扶住了额头。 她是不知道那些戏文都有怎样的魔力,怎么只是看了一天的戏文,圣女和六公主的脾性就都变了呢? 颜雅君不由得看向段南歌,随即就觉得自己看错人了。 她们四个之中,胆子最大又最不守规矩的就是段南歌了,段南歌不怂恿圣女和六公主一起到外面去惹是生非就好,她怎么还能指望段南歌帮忙管束着两个突然任性起来的主子? 星月楼这边有人欢喜有人愁,天宋的诸位大人一听说圣女要参加狩猎那可都是瞬间愁白了头发。 往年那南楚的圣女只是参加个贺寿大宴就能让他们忙得焦头烂额,今年她竟然还要参加狩猎?!狩猎场可不比宫中,那里除了男人可还有野兽,而且狩猎场刀剑无眼,若是个男人受了伤还不好意思追究责任,但那圣女可是个娇滴滴的女儿家啊!这要是伤着了、碰着了,他们怎么负得起责任? 在广陵郡王府里的秦渊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那个南楚圣女不好好在星月楼里待着,为什么要参加狩猎?!”揉揉额角,秦渊咬牙切齿道,“荆风你去跟南楚的圣师讲清楚,就说这一次的狩猎会有刚从深山老林里抓出来的凶猛野兽,为免伤到圣女,还请圣女三思而后行。” 最要命的是今年父皇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先是让他随太子一起接待使团,而后又让他跟段国公一起布置京中护卫,现在竟又让他一力承担狩猎当日皇家狩猎场里的守卫布置,害他忙得连去见南歌一面的时间都没有! 没有立刻应下秦渊的吩咐,荆风抿了抿嘴,沉声道:“是恒公子亲自到星月楼去邀的圣女,而且还见过段大小姐。” “小南歌?”秦渊一怔,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变了,“你是说段子恒去找过小南歌,然后圣女才决定要参加狩猎的?” 荆风谨慎地回答道:“按照顺序,是这样。” “这样啊,”秦渊向后仰靠在椅背上,沉思起来,“段国公府里不管是国公爷还是段子恒都跟南楚的圣女没有交情,往年也从没亲自去星月楼邀请过圣女,偏偏今年就去了……是为了小南歌吧?唉……” 摇头轻笑,秦渊抻了个懒腰就精神抖擞起来:“既然是为了让小南歌能去狩猎场上玩一玩,那爷可不能让那些不长眼的坏了小南歌的兴致!把 狩猎场的地图给爷拿来!” 荆风的视线从秦渊的右手边扫过,沉声道:“地图就在爷手底下压着。” 秦渊一转头,果然就看到了那张已经被他团成一团皱皱巴巴的地图。 这地图怎么变成这样了?他刚刚是要干什么来着? 不过秦渊很快就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眼珠子一转就问荆风道:“荆风,你说爷既然是负责狩猎场守卫布置的,如今知道圣女要参加狩猎,爷是不是该亲自去星月楼与圣女或者圣师好好商议一番?” 抿了抿嘴,荆风声音沉稳地回答道:“属下不知。” “嗯……”秦渊摸了摸下巴,“既然你不知道,那咱们就去星月楼碰碰运气吧!” 万一碰到小南歌了呢? 话音未落,秦渊就已经冲出了书房。 荆风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踏出房门时还仰头望了望天。 现在正是用晚膳的时间,说不准还真能让郡王撞见段大小姐。 抿了抿嘴,荆风继续向广陵郡王府的门口走去,可等荆风踏出大门时,门外早已没有了秦渊的影子。 看着广陵郡王府门前孤独徘徊的骏马,荆风抿嘴。 段大小姐这半个月都要住在星月楼里,人跑不了也丢不了,郡王急什么? 暗自抱怨一番,荆风这才不紧不慢地走下广陵郡王府门前的台阶,翻身上马,不着急不上火地慢慢往驿馆去。 理所当然地,荆风走到半路时,秦渊的人就已经站在了星月楼门前。 郭聿闻讯而来,狐疑地看着秦渊:“不知广陵郡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秦渊负手而立,笑容谦和,简直就是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圣师大人客气了,听闻圣女要亲临狩猎,本郡王心有惶恐,怕失了礼数,特来向圣师大人请教,还请圣师大人不吝赐教。” 第九十四章 暴露了 郭聿忙客气道:“广陵郡王客气了,让广陵郡王如此费心,反倒是聿心中难安。” “圣师大人言重了,”秦渊笑笑,“圣女与圣师大人都是我天宋的贵客,本郡王岂敢怠慢?” “那就劳烦郡王移步。”引着秦渊往自己的住处走去,郭聿的笑容仍旧温和,可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天宋讲究礼数,这又正巧是为天宋皇帝贺寿的万寿节,因此在这个时期,天宋上至段国公下至城门小吏,接待使团的礼数都比其他时候要周全许多,生怕起了冲突,触了霉头,可礼数再怎么周全,却也从来没出现过今日这样的状况,先是段国公府的恒公子亲自来了一趟,现在又是广陵郡王登门造访,他甚至觉得广陵郡王脸上的笑容比白日里还要谦和两分,他们南楚什么时候这么得天宋重视了? 走在前面的郭聿一门心思地思索着自己的顾虑,因此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秦渊的异动。 还没见到段南歌就被郭聿带着往别处走去,秦渊一脸显而易见的失落,又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殷切期盼着段南歌能赶紧从星月楼里出来,这一磨蹭就被前面的郭聿落下好大一截,等郭聿想起要回头跟秦渊说句话时,却见秦渊人在十步开外的地方慢吞吞地走着,还扭头一个劲儿地望着星月楼的大门。 郭聿的心头一跳,突然就警戒起来。 这广陵郡王该不会是来见圣女的吧?那可千万不能让他见着!与广陵郡王有关的传闻他可是听过不少,但没一个是好的! “郡王,”郭聿立刻喊了秦渊一声,“这边请。” “啊……好,这就来。”失望地叹一口气,秦渊转回头,可头才转到一半,秦渊就用余光瞥见星月楼的大门动了。 秦渊的精神一振,忙 又扭着脖子看过去,目光灼灼。 郭聿暗道不妙,三步并两步地就走到了秦渊身边:“郡王您……” 星月楼的大门恰在此时完全打开,然后探出了段南歌的脑袋,而段南歌狐疑的视线不偏不倚地正落在秦渊身上。 “小南歌!”大喜过望,秦渊的长腿一迈就跑到了段南歌面前,笑得见眉不见眼,可人到了段南歌面前瞧见段南歌眉梢轻挑一脸狐疑的模样时,秦渊突地怔住。 完了! 果然,段南歌开门见山地问秦渊道:“郡王叫我什么?” 在她认识的人当中,只有廖五爷会这样叫她。 “呃……”秦渊摸摸鼻子。 这还能蒙混过去吗?显然不能。 两眼一眯,段南歌一把抓住秦渊的衣领就将秦渊拉到眼前,凑上去就吸着鼻子闻了闻。 “还真的是你!” 被段南歌拉扯得身形不稳,秦渊赶忙抬手扶住门框:“你属狗的吗?” 认人怎么还用闻的? 可这句玩笑一出口秦渊就后悔了,因为眼下实在不是什么适合开玩笑的场合。 果然,段南歌的眼睛一瞪,朝着秦渊的腿上猛踢一脚,趁着秦渊吃痛后退的瞬间嗙的一声关上了星月楼的大门。 “喂!”秦渊一会儿揉腿一会儿敲门的,在星月楼的大门前慌慌张张、手忙脚乱的,“南歌!南歌你听我解释啊!” 隔着一道门,段南歌眉心微蹙,难得脸色有几分凝重:“你别吵,这里是星月楼。” 门外立刻就安静了下来,可不一会儿又传来了秦渊压得极低的声音,那声音气比声多,听着像个贼似的:“南歌,你先出来啊。” 听着秦渊怕被别人听见似的所以故意压得很低的声音,段南歌一时没忍住就笑出声来。 门外,秦渊似乎听到了段南歌的笑声,却 有些不太敢确定,于是就把耳朵贴到了门缝上仔细听着,那贼眉鼠眼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身份尊贵、教养良好的皇子,倒像是个乡野小民。 看着这样的秦渊,已经走过来的郭聿都不好意思跟他搭话了。 “咳!郡王您……这是在做什么?” “你别吵!”秦渊斜眼就瞪了郭聿一眼。 郭聿微怔,然后嘴角一抽,十分无辜。 他吵什么了?刚刚从门里探出头来的是那位段大小姐吧?看来跟他商讨什么的就只是个借口,广陵郡王的真正来意就只是想见一见段大小姐吧? 他们的圣女不能接触男人,可这位段大小姐来了之后,先是恒公子,这又是广陵郡王,等天色再晚一些,还有谁会来?虽说他们都没有直接跟圣女接触,但这事儿若传出去,他们可是有理也说不清啊。 于是郭聿抬手敲了敲门,转而对门内的段南歌说道:“段大小姐可还在?段大小姐若有话要跟广陵郡王说,不如出来一叙?不然这门里门外的,着实不太方便。” 眼神一闪,段南歌拉开星月楼的大门走了出来,冲郭聿笑了笑,带着歉意说道:“抱歉,给圣师大人添麻烦了。” “不麻烦,”郭聿赶忙给段南歌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段大小姐,请。” 段南歌微微颔首,故意不去看秦渊,抬脚就往郭聿指引的方向走去。 不用郭聿再说什么,秦渊自动自觉地跟在了段南歌身后,乖得不得了,看得郭聿摇头失笑。 将秦渊和段南歌引到自己的书房之后,郭聿就识相地随便寻了个借口离开,临走前贴心地将茶具和茶叶都找了出来,与段南歌客套几句,便没有叫人进来侍候,将这无人打扰的空间留给了秦渊和段南歌两人。 段南歌是一 进到书房里就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笑着送走了郭聿之后就沉了脸,虽说不是面冷如霜,但与她平日里温和的笑脸相比,此时这沉静的模样已经称得上是十分严肃了。 不是段南歌要吓唬秦渊,只是段南歌的内心此时当真有些混乱。 廖五爷的真实身份成迷,她自然有过许多猜测,而且照她的推测,若廖五爷并不仅仅是廖氏大当家的话,那曾被人称为神童、后又因一场变故而锋芒尽敛的秦渊是最为匹配的人选,她甚至已经想好要寻个机会验证一下秦渊的身份,却没想到秦渊竟然自己露出了马脚。 这原本是最被她认可的猜想,可当这个猜想成了真,她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廖五爷待她如何她心里清楚,她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身边跟了一个那样的男人,她如何能不心动?而当廖五爷变回了秦渊,他在她面前仍旧是那副模样,没有半分变化…… 想到这里,段南歌就偷偷瞟了眼门口的秦渊,一看到他那忐忑又无措的模样,段南歌就有些想笑。 秦渊他是广陵郡王,是即便不学无术、纨绔不堪也深得皇帝宠爱的尊贵皇子,他是廖五爷,是能够带领廖氏在商界说一不二的风云人物,这样的人在任何人面前都有挺直腰板的资本,他甚至可以高傲,可在她面前,他把什么都放下了,他就只是个寻常男子,竭尽所能、倾尽所有地去讨好心爱的普通女子,以心换心。 她很感动,也心动不已,可…… 他一手将廖氏发展成天宋第一富商绝不会是因为闲得无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他也想要的吧…… 段南歌转头看向秦渊,虽是无意,可眼神中到底还是泄露了几分情绪,段南歌没想要再隐藏,秦渊自然就将 那些怅然、无奈和犹豫看了个清楚。 心突然安定下来,秦渊几步走到段南歌面前,蹲下身子仰脸看着段南歌,笑得温柔缱绻。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又在心里想了多少事情?” 段南歌的视线一直追随着秦渊,直到此时微垂着头,与秦渊四目相对:“很多。” “那么……有结论了吗?”秦渊试着握住段南歌随意搭在腿上的手,见没被段南歌甩开,便又紧了紧力道。 段南歌摇了摇头:“没有,但你看起来好像不紧张了。” 明明刚刚还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现在却泰然自若,他想通什么了吗? 闻言,秦渊的嘴角又扬高几分,抬起另一只手轻抚段南歌眉眼:“这双眼睛告诉我,你心里有我。” 段南歌微怔,旋即嘴角一扬,眉眼间就带上了笑意:“是吗?原来是我让你有底气了啊。” “可不是嘛,”秦渊低笑出声,“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就什么都不怕。我不需要段国公府的支持,不需要国公爷的帮助,更不需要独孤氏的资助,嫁妆或者其他的什么我都可以不要,我就只要你一个人。”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听你这意思,是要我与国公府断绝关系了?” 秦渊垂下眼,只看着段南歌的手:“我知道我不该存有这样的念想,可若你能与国公府断绝关系,那往后广陵郡王府或许会成为你唯一的归处,那是我最想看到的结果。” 眉梢一挑,段南歌轻声道:“你也说了,只是或许。” “嗯,”秦渊点点头,“但四成的机会将变成七成,而余下的那三成我也会竭尽所能地争取到。” 看出秦渊的认真,段南歌也收起了调笑的心,叹息道:“可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她怎么可能跟国公府断绝关系? 第九十五章 突如其来的坦诚 秦渊的眼神一暗,跟着叹息一声:“嗯,我知道。” 国公爷待南歌这样好,南歌又怎么会与国公府断绝关系?就算只是做戏,南歌也不会愿意伤了国公爷的心。 “南歌,你若不嫁给我,我也绝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秦渊的语气极尽温柔,可说出来的话却跟温柔不沾边。 “你这是在威胁我?”段南歌吊起眼角睨着秦渊。 秦渊轻轻摇头:“这不是威胁,是事实。” 段南歌歪了歪头:“那我若不嫁你,岂不是要孤独终老了?” “嗯,”秦渊理直气壮道,“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除了你,我也不会娶任何人,要么你嫁我,要么你陪我孤独终老。” 要么你嫁我,要么你陪我孤独终老。 这话听起来十分霸道,十分蛮不讲理,甚至是十分自私,但却打动了段南歌的心。 她陪他,难道不也是他陪她吗?总归是将他们两个的一生都绑在了一起,祸福与共。 没听到段南歌的回答,低着头的秦渊轻笑一声,轻声问道:“怕了吗?” 段南歌没出声,只是将手从秦渊的手里抽出来。 秦渊一僵,心中苦涩。 可下个瞬间,段南歌的手就轻轻抚上秦渊的脸颊。 秦渊怔住,随即猛地抬眼,目光灼灼地看着段南歌。 段南歌的嘴角微扬,眉梢眼角都是笑意,那笑意一如既往的浅淡,却多了一分化不开的柔情。 “你把自己说得像个坏人似的,这不是存心要把我吓跑吗?” “那你会被我吓跑吗?”抬手抓住那只覆在自己脸颊上的柔嫩小手,秦渊偏头,在段南歌的掌心落下一吻。 段南歌下意识地缩了缩手,却没用多大劲儿:“我的胆子一向很大,这你不是知道的吗?” “嗯,我知道。 ”秦渊的声音越发安稳,也越发温柔。 虽然没得一句准话,但秦渊知道,从今往后,不管他要去哪儿,不管他要做什么,段南歌都会在他身边。 看秦渊拉着自己的手蹭来蹭去的样子,段南歌心中微暖,摇头失笑。 眉眼一转,段南歌故意调侃道:“你说,现在京中都知道我与廖五爷亲近,若我突然再与广陵郡王走得近,茶楼里的说书先生又会编出什么样的故事?” 秦渊一僵,什么安稳、温柔、心满意足顷刻间烟消云散。 眨巴着眼睛看着段南歌,秦渊委屈道:“我只有换上廖五爷的身份才能与你一同四处行走,你可知我连进出广陵郡王府都是要走后门的?” 京中盯着他的人还是太多了,他若走广陵郡王府的正门,那就只能先去天香楼,然后再偷偷绕去其他地方,可大多时候他都没有那个时间扮成一个纨绔皇子慢悠悠地去到天香楼,因此只能乔装打扮,走广陵郡王府的后门。 “嗯,真可怜,同情你,”段南歌点点头,表示理解,可嘴上说的话却叫秦渊哭笑不得,“但除了我以外的人并不知道你的辛苦,他们只知道我与廖五爷走得极近,还是背着廖夫人。” 秦渊丧气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头一偏就枕在了段南歌的腿上:“小南歌你真是太不解风情了,怎么偏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些糟心事儿!” 最近忙里偷闲的时候他也在想这件事,这所有的事情不过都是他们随机应变的偶然,可串联在一起怎么就变得这么麻烦了呢? 在段南歌的腿上趴了一会儿,秦渊又扭头看向段南歌,狐疑地说道:“小南歌,你跟爷说句实话,外面的人把你说成那样,你就真的不生气吗?不生爷的气? ” 正经不了多久的秦渊这才安心下来就又自称为“爷”了。 “有什么好气的?”段南歌勾过秦渊额前的一缕碎发缠在手指上绕着玩儿,懒洋洋地说道,“嘴长在别人身上,我可管不住。不知情的人只是凑个热闹,知情的也不过是想我的日子变得不好过罢了,何必让他们如愿?” 不过就是些流言蜚语罢了,到头来国公爷照样疼她,皇帝要用她还是会用,秦渊也没有受到半分影响,信她的人仍旧信她,不信她的人仍旧不信她,她的生活并没有因为那些流言而产生任何变化,那她又为何要浪费心力去在意那些事情? 秦渊又问道:“那爷呢?怨爷给你惹出这么多麻烦事儿吗?” 段南歌忍俊不禁:“我若说一点儿都不怨,你怕也不会信,可我就算怨你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所以我英明神武的五爷,快想办法把这些麻烦都解决掉吧,不然你可就麻烦了。” “爷能有什么麻烦?”秦渊轻哼一声,故意摆出一副高傲的嘴脸。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国公爷他……” “爷立马就把这些麻烦全都给解决了去!”秦渊立刻认怂。 段南歌轻笑不止。 听着段南歌的笑声,秦渊也扬起了嘴角。 在段南歌的腿上趴了一会儿,秦渊突然直起身看着段南歌,问道:“刚刚你为什么会突然走出星月楼?看你那样子似乎正是出来找我的?” 段南歌撇撇嘴,道:“是六公主从楼上看到你了,让我下来问问,看是不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唉!”秦渊哀叹一声,“爷可真是百密一疏!” 若不是这段日子一直没见着南歌所以想得慌,若不是这段时间习惯了用广陵郡王的身份示人,若不是他太急着相见 南歌,他哪里会自己露出马脚来? 能乱他心智的女人终于出现了,这种感觉其实还挺不错的。 当夜,秦渊一个人待在广陵郡王府的书房里左思右想,想他给段南歌惹出的这些麻烦该怎样解决,想他该如何得到段弘的认可,想了半宿,秦渊觉得他该找个人一起商量一下,于是就提上两坛酒,奔着段国公府就去了。 段国公府的东北角有个僻静清幽的院落,与段南歌的青竹居遥遥相望,这院落名叫昭文院,是段子恒的住处。 深更半夜,段子恒睡得正香,出于习武者的敏锐,段子恒突然觉得有人正在看他,意识迅速清醒过来,段子恒还没睁开眼睛就先打出一拳。 “喂喂喂!别打,是爷!”秦渊灵敏地躲过这一拳。 段子恒一怔,起身撩开床帐,狐疑地看着面带金色面具的秦渊:“廖五爷?找我有事?” “没事爷来找你做什么?”没事他会深更半夜地跑到段子恒的房间里来吗? 一听秦渊这语气,段子恒就放下床帐,又躺了回去:“辛苦五爷跑这一趟,但是本公子没空。” “诶诶诶!你别睡啊!”将两坛酒放在床边的地上,秦渊一把撩开床帐,果断地钻了进去,“你别睡啊!爷真的有事问你!” “喂!你进来做什么?!”被秦渊吓了一跳,段子恒连忙将秦渊往外推。 秦渊顺势就退了出来,还顺便拉着段子恒的胳膊将段子恒给拽了出来。 段子恒扶额:“深更半夜的,你究竟想做什么?” “你先起来,”秦渊又将地上的两坛酒拎了起来,“爷去外间等你。” 见秦渊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一样,段子恒气得额角的青筋直突突,可对秦渊的厚脸皮深有感触,段子恒只能披上件 外衫跟着来到了外间,在秦渊对面坐下。 “说吧,什么事?”打了个哈欠,段子恒把手肘支在桌子上,撑着脑袋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给自己和段子恒各倒了一杯酒,秦渊低声问段子恒道:“爷问你,国公爷都喜欢些什么?” “嗯?”眉眼一挑,段子恒转眼看向秦渊,“国公爷喜欢什么我不太清楚,但国公爷讨厌的我却十分清楚。” “是什么?”能知道国公爷讨厌什么也好,免得正触霉头。 将酒喝下,段子恒指着秦渊道:“你,国公爷现在最讨厌的就是你。” 白了段子恒一眼,秦渊猛地灌下一杯酒:“这还用你说?” 放下酒杯,段子恒耸耸肩,淡然道:“既然五爷心里清楚,又何必来问我?” 嘴角一抽,秦渊对段子恒说道:“这可是关系到你堂妹的终生幸福,你就不能认真点儿吗?” “我很认真啊,”段子恒无辜道,“你若是能离南歌远一些,我想南歌这一生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段子恒说这句话不过就是为了调侃一下秦渊,却没想到他这话一说完,秦渊就垂下了眼,向来轻挑张扬的男人在此刻却显出几分消沉来。 见秦渊当真消沉了,段子恒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了:“突然这么认真做什么?我说笑的。” 秦渊没有说话,只是抬眼看了看段子恒,犹豫了好半天之后,终于还是抬起手缓缓摘下脸上的面具,而这一次,那金灿灿的面具下面再没有人皮面具的遮掩。 “你!”错愕、震惊、恍然、愤怒,段子恒的表情瞬息万变,连心绪也跟着不停转换,太多的情绪混杂在一起,让段子恒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你对得起南歌吗?!” 广陵郡王……好一个广陵郡王! 第九十六章 偏爱 早就料到了段子恒的反应,秦渊反倒有些庆幸段子恒没有直接一拳打上来,但或许揍他一顿会更好。 “我知道我对不起南歌。” “你知道?”段子恒气得笑出声来,“你知道你还这样做?!你、你这分明是要将南歌拉入火坑!” 廖氏的当家主母和广陵郡王妃虽看起来都是身份尊贵之人,实际上却是天差地别,若成了廖氏的当家主母,那南歌这一辈子不仅能衣食无忧,还能跟着廖五爷叱咤商界,只要廖五爷疼她,就没有人敢欺负她,可广陵郡王妃呢?连广陵郡王都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广陵郡王妃的日子还能好过吗? “嗯,你说得对,”秦渊又给两人各倒了一杯酒,看起来十分平静,“但我觉得南歌有这个能力。” “那是两回事!”段子恒气得大吼一声。 “是啊,那是两回事。”秦渊端起酒杯,猛灌一口。 他何尝不知道那是两回事? 秦渊的声音十分平静,平静而且平淡,与平日里那个他截然不同,而这份不同让段子恒看出秦渊也想过这些问题,只是思考过后,秦渊还是做出了现在这个决定。 “为什么不能放过南歌?”段子恒叹息一声,“不管是廖五爷还是广陵郡王,只要你勾勾手,多少女人都会扑进你的怀里,为什么不能放过南歌?若当真爱她,你为什么不能好好替南歌想想?” “我有替她想过,”秦渊抬眼看着段子恒,“可你能保证别的男人待南歌会比我待她更好吗?” 唯独在这件事情上他有绝对的自信。 段子恒也定定地看着秦渊,声音温润却坚定道:“我同样不能保证你会永远待南歌这样好。” 一时容易一世难,同样都是冒险,他宁愿先保南 歌一世安稳。 “但南歌她选择相信我。”想起段南歌,秦渊的面色稍缓。 段子恒眉心微蹙:“南歌已经知道了?” “嗯,”秦渊扬了扬嘴角,“一不小心就被她给发现了。我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对南歌撒谎。” 好不容易瞒住的身份,结果却是他自己心急暴露了,还有哪个男人像他这么笨? “那可真是太好了。”段子恒咬牙切齿道。 段子恒突然想起他跟段南歌一起回京的那日,在国公府的堂屋里,段南歌在亲口对“廖五爷”说出不嫁之后做了一个伸手去摸“廖五爷”脸的动作,而那个时候“廖五爷”十分反常地躲开了,那个时候段子恒就对这短暂的互动疑惑不解,现在想想,段子恒觉得或许那个时候段南歌就在怀疑“廖五爷”的身份,在他们都以为“廖五爷”戴着面具只是为了掩藏真容以保性命时,段南歌就猜到“廖五爷”的双重身份。 段子恒眉心微蹙。 他记得那天南歌还说过一句话,她说“若你长得太丑我就不嫁了”,想来那一句“长得太丑”说的也是秦渊的身份,那么现在秦渊说南歌选择相信他,换言之便是说南歌觉得“廖五爷”的另一个身份她完全可以接受吗? 想到这里,段子恒不由地瞪了秦渊一眼。 与南歌相处许久,他对南歌的性情也有几分了解,若南歌当真认准了秦渊,那不管秦渊是什么身份,不管秦渊处境如何,南歌都不会怕,就如同她可以在秦昊如日中天时毅然决然地与秦昊解除婚约,她也能在秦渊四面楚歌时嫁给秦渊,而一旦南歌做出决定,那多半是没有人再能让她改变想法,关于这点,他绝不怀疑,而秦渊怕是一早就算准了这一点 ……可恨! “嗯,挺好的。”秦渊笑着附和一句,语气真诚到连段子恒都觉得他脑子有问题。 面对这样的秦渊,段子恒完全发不出脾气来。 “只要是南歌的选择,伯父不会真的为难你。” 秦渊轻笑一声:“我也只能自求多福了。我来找你是还有另一件事情需要你来帮忙。” “什么事?”睡意全消,段子恒一边喝着酒,一边等着秦渊的回答。 秦渊搔搔嘴角,道:“是与廖五爷、廖夫人、广陵郡王和段大小姐有关的事情。” 一听这话,段子恒额角的青筋一突突就狠瞪了秦渊一眼。 他还有脸说?! 撇撇嘴,秦渊又说道:“我在府里琢磨半宿,倒是想出一个法子来,只是怕有顾虑不周的地方,因此才来找你商量一下。” 段子恒冷哼道:“你廖五爷还会顾虑不周吗?” 秦渊讪笑道:“这件事可不能再出差错了,而且……我也只能来找你商量。” 段子恒不语。 的确,这件事若能挽救成功,那南歌的名声就能恢复,可若不能成功,那南歌的名誉就要毁个彻底,因此既然有心想补救,就万不能再出差错。而最适合与秦渊讨论这件事的人也的确是他,因为只有他和伯父能完全站在为南歌好的立场思考问题,又只有他能在知道秦渊的真实身份之后还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与秦渊聊天,若换了伯父,八成就要动上手了。 沉吟片刻,段子恒温声道:“说说你的办法。” 秦渊暗松一口气,立刻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办法是个简单粗暴且行之有效的方法,可两个人还是在一起商议半宿才定好所有的细节。 在这个过程当中,段子恒再一次切身体会到秦渊对段南歌有多重 视,那种因为太过重视而出现的瞻前顾后和患得患失是伪装不出来的,许多细枝末节的问题是连段子恒都没有想到的,还有许多秦渊所担心的问题在段子恒看来甚至是多余的考量。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一夜未睡的秦渊才精神抖擞地偷溜出段国公府,回到广陵郡王府匆匆换了身衣裳就上朝去了。 转眼三日过去,再有一日就是狩猎的日子,下朝之后天宋的皇帝便将太子秦睿、楚王秦昊、广陵郡王秦渊和段国公段弘一起叫到御书房里去了。 几个人行了礼又各自落座之后,皇帝才不急不缓地开口问道:“交给你们的事情都办的怎么样了?可有碰上棘手的事情?” 几个人一听这话,纷纷看向坐在最末的秦渊。 这话可不就是问给秦渊听的吗?秦睿和段弘每年都是万寿节重要环节的负责人,早就轻车熟路了,秦昊本就是带过兵的,负责京城和驿馆的护卫可谓是手到擒来,唯独秦渊是个本来什么都不会却突然被安排了一大堆事情的,秦渊能坚持到现在还没犯下大错就已经让人十分惊讶了。 结果最该回答这个问题的秦渊却事不关己似的,撑着脑袋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只是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眼睛已经快要完全闭上了。 这三天可把秦渊给忙坏了,白日要完成皇帝交给他的任务,夜里又要去安排廖五爷和段南歌的事情,每日能睡上一个时辰就不错了。 而见着秦渊这副模样的皇帝只当秦渊是被万寿节的事情累成这副模样,顿时就心疼得不得了。 “渊儿,别在这里睡。” 被叫到名字,秦渊打了个激灵登时就坐直了:“嗯?什么?怎么了父皇?” 看着秦渊迷迷糊糊的模样,皇 帝慈爱道:“若是累了就先回去歇着,睡醒之后再来见朕。” 秦渊赶忙端正地坐好,拿起手边的茶碗灌了一口茶:“多谢父皇关心,不过儿臣没事,儿臣与两位皇兄还有国公爷一样就好。” 睡醒之后再来?他回去之后还要去找小南歌,哪有空再入宫来见父皇? 而听了这话皇帝却十分感动。 竟然知道要避讳这种事情,老五总算是长大懂事了啊! “好,你与你两位皇兄一样!”皇帝十分欣慰,“朕交给你的事情都办得怎么样了?” “幸不辱命!”秦渊裂开嘴嘿嘿一笑,“儿臣虽然什么都不懂,但父皇的大臣们个个都是文韬武略,什么都会!但凡儿臣解决不了的,只要问他们,他们就都能解决,简直神了!” 皇帝笑着瞪了秦渊一眼:“瞧你把他们吹捧得天上有地上没的,朕怎么从没觉得他们这么才华横溢?” “呃……”秦渊仔细想了想,“那兴许是父皇您比他们还有才华?” “行啊你,学会拍朕马屁了啊!”皇帝被逗得哈哈大笑,“这是哪个大臣教你的?” “没人教儿臣啊,”秦渊无辜道,“儿臣这说的可是真心话!” 皇帝摇头失笑:“油嘴滑舌!” 被秦渊这么一逗,皇帝也不那么担心他了,左右也没听人说起秦渊的错处,想着秦渊可能是不想在兄弟面前丢了面子,皇帝便就不再问他,可皇帝也没什么问题要问其他人,再一看秦渊那困得睁不开眼的模样,皇帝敷衍几句便把人都放走了。 走出御书房,秦睿转头看着秦渊,笑容和蔼地说道:“父皇果然还是最疼五皇弟了。” “啊?”秦渊立刻一脸茫然地看向秦睿,“有吗?那是大皇兄你的错觉吧?” 第九十七章 璞玉 “没有吗?”秦睿笑眯眯地看着秦渊,如果忽略那道从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冷芒,秦渊还真要以为他是个十分疼爱弟弟的哥哥了,“依本宫看,只有你这个没良心的没当回事儿吧?不过就是让你帮忙做点儿事情,瞧把父皇给担心的,竟特地将你叫到御书房来问话,又怕只叫你一个人来不好,就把本宫与你四皇兄捎带上了,连段国公都要跟着跑一趟,你问问你四皇兄,父皇何时这么担心过他?” “那哪儿叫担心啊!”撇撇嘴,秦渊迈开脚就吊儿郎当地向前走去,“父皇这是怕我办砸了事情给他闯祸,大皇兄你跟四皇兄都是办事稳妥的,父皇放心,自然不会多问。我倒是也希望父皇能放着我不管了。” 说着,秦渊还颇为遗憾地摇头叹息一番。 斜了秦渊一眼,秦昊不动声色地转了转方向,走得离秦渊远了些。 偏爱?父皇可不就是偏爱老五吗?小的时候父皇就最疼爱老五,如今老五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却照样是父皇的心头宝,万寿节这么重要的节日,父皇都敢把事情交给什么都不会的老五去做,万一办砸了,他们可是把脸丢到各国使团面前去了! 想到这里,秦昊又瞄了秦渊一眼。 他可知道他们那个一向以温和示人的太子殿下安排人给秦渊使了个不少绊子,就是想让秦渊把事情办砸,好让父皇彻底放弃秦渊,但到目前为止,虽然听人说秦渊忙得焦头烂额,但却没听说秦渊中招犯下什么大错,难不成是广陵郡王府里有高人相助?又或者是父皇亲自派了个人给秦渊? 越想越觉得可能是皇帝派人去帮了秦渊一把,秦昊甚至连一点儿嫉妒心都生不出来。 见秦昊面无异色地一路向前,秦睿又对秦渊说道:“你这没良 心的话可千万别让父皇听见,这一次为了让你在万寿节上大展拳脚,父皇可没少花费心思,事前要力排众议不说,事后还要时时挂念着,生怕有人让你受了委屈,父皇这般为你打算,你可不能辜负了父皇的一片心意啊!” “心意?”秦渊装傻,“什么心意?” 看不出秦渊是真的不懂还是装作不懂的样子,秦睿也只能顺着秦渊的话说下去。 “你这小子!”秦睿一副“你没救了”的样子无奈摇头,“父皇这不是想让你正式介入朝堂、参政理事吗?” 秦睿的话音未落,秦渊就一脸嫌弃道:“我才不要参政理事!若忙成大皇兄你们这样,我不就没时间去天香楼了?” “你怎么就认得天香楼?”秦睿瞪了秦渊一眼,“你堂堂广陵郡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就非要去天香楼那样的地方?你也老大不小了,收收心安定下来吧,可别再让父皇操心了。” 秦渊搔搔嘴角,撇开头去装作没听见秦睿这话。 “又装没听见!每次说你你都跟本宫来这套!”秦睿哭笑不得,“得,这事儿本宫也不问你了,待本宫亲自选几个德才兼备的姑娘,命人绘好画像就给父皇送去,让父皇亲自给你挑一个!” 秦渊咋舌,正好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宫门口,秦渊就一溜烟儿地向候在宫门口的荆风跑去,麻利地跃身上马。 “大皇兄你可别瞎操心了,您若觉得京城里的千金小姐都嫁不出去了,那就收几个进太子府,臣弟我有天香楼的姑娘就够了!走了!” 话音落,秦渊扬鞭催马,疾奔离去。 望着秦渊绝尘而去的背影,秦睿摇头失笑:“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姑娘才能让老五收心。对了,四皇弟你的婚事筹备得怎么样了?” 秦昊的眉心 不自觉地一蹙,但转瞬便又展平,沉声道:“托太子殿下的福,一切顺利。” “顺利就好,”秦睿欣慰道,“四皇弟真是有福之人,既能得父皇重用,又能娶到京城第一才女,让本宫好生羡慕啊!” “还好。”站在清冷寂寥的皇宫门前,秦昊也很想像秦渊那样没有规矩地纵马离去,可若他敢那样做,明日便一定会有指责他不敬兄长的折子被送到父皇面前,这就是所谓的皇室兄弟,明明是在笑着跟你说些家长里短,却又在暗自盘算着阴险的阴谋。 毫不在意秦昊的冷淡态度,秦睿又道:“所幸你跟段国公府的大小姐还能成为朋友,不然日后段二小姐的处境可就有些左右为难了。本宫听说段大小姐如今与天宋第一富商廖氏的大当家走得极近,可有此事?” 秦昊怔了怔:“臣弟不知。” “你怎么会不知道?”秦睿狐疑地看着秦昊,“之前你不是与段大小姐一起去的岭南吗?本宫知道那廖五爷也跟着一起去了,你们三个整日都在一起,怎么也能看出些端倪来吧?” 秦昊终于转头正视着秦睿:“当时忙乱,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心这些事,而且段大小姐的事情,臣弟并不清楚,太子殿下若是好奇,可以去问一问段大小姐本人,臣弟相信她会很乐意亲口与太子殿下细说。臣弟还有些事情要做,就不在这里耽搁太子殿下的时间了,臣弟告辞。” 微微扬起嘴角,秦睿像是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似的,满怀歉意地对秦昊说道:“瞧瞧本宫,有段时间没见着你们,就想关心一下你们的近况,倒是忘了明日便是狩猎第一日,今日都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是本宫的疏忽,四皇弟快回府去吧。” 他的这个四皇弟还挺沉得住气的,因 为以前被父皇责骂过几次,所以现在只要他拉着秦昊说话,秦昊为了避免惹上“不敬兄长”的罪名,都不会拒绝,即便不愿意与他闲聊,也能强忍着陪他说话,会这样语气强硬地请辞,多半就是被说中了痛处。 京城第一才女?呵!京城第一才女又如何?不管是琴棋书画还是诗词歌赋,京中哪个千金小姐不会?所谓的“第一才女”也不过就是技艺与其他小姐相比高明了那么几分,真要与名家相比那根本不值一提,说到底那个段子萱与京城里的其他小姐并没有什么区别,绣花枕头一个罢了。 倒是那个被秦昊抛弃的段南歌有点意思,若说她成功退婚只是耍了点儿小聪明,若说她当上御前女官只是仗着国公府的关系,那她在岭南所做的一切就只能用智勇双全来形容了。 她一个女人,敢带着三十来个人闯入苍梧城一探究竟就够让人钦佩的了,之后在灵溪镇引蛇出洞那一计就当真是妙极!若当时秦昊他们只是将楚氏的账本带回京城,楚氏兴许只要断掉自己的一门旁支分家就能弃卒保帅,但楚和煦在灵溪镇火烧客栈,烧得还是段南歌下榻的客栈,消息传回京城后段国公大闹御书房,父皇也异常愤怒,直接剥夺了楚氏皇商的身份,还以谋害朝廷命官的重罪将楚氏流放,左相府最大的经济来源就这样被断了个干干净净。 段南歌做过这些事情之后,在民间的名声一落千丈,许多人都指责她不懂矜持、不守妇道,可在朝为官的人却都看出了段南歌的价值。像他们这样身份的人,娶妻所娶的本就是一份助力,娶得好便能让他们如虎添翼,娶得不好他们很有可能前途尽毁。 段南歌的娘家段国公府自不用说,如今连段南歌本人都展 露出巾帼不让须眉的过人才智,京中不少朝臣嘴上附和着外面的留言,却都在暗地里将段南歌纳入儿媳的选项当中,只看谁能先过段国公那一关,结成这门亲事。 想到这里,秦睿暗叹一口气。 可惜啊,他娶妻太早,错过了这样一个女人,秦昊更是将这个女人拱手让人,至于秦渊……哼,段国公根本就不可能会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整日只知道逛花楼的男人! 罢了罢了,他还是让他这边的那些大人们抓紧时间与段国公套套近乎,也让他们的儿子努力去讨美人欢心,段南歌这个女人只能站在他的阵营里,不然…… 冷笑一声,秦睿也翻身上马,回太子府去了。 可比秦睿早一些离开的秦昊和秦渊两兄弟却都没有回府,秦渊离开宫门口后就直奔天香楼去了,在天香楼里换了身衣裳又翻窗瞧瞧溜走,而秦昊打马走出不远就突然勒马停住,在岔路口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拐向了驿馆的方向。 驿馆里住着的都是外邦使团,领队的各国大臣兴许都已经出门应酬去了,但留在驿馆里的也都是精明机灵的人,一见天宋的楚王秦昊只身来到驿馆,便都安排了人偷偷跟在秦昊身后,时刻掌握秦昊的动向。 秦昊自然也知道自己的身后跟了不少尾巴,可秦昊也不在意,反正他今天也不是来见哪国使臣的,并不需要防着瞒着。 一路走到星月楼前,秦昊知道南楚的规矩,因此离得还远就停下了脚步。 仰头望着四层高的星月楼,秦昊神色复杂。 现在整个京城明面上都在斥责段南歌的行为不检点,可暗地里有多少人正在嘲笑他有眼无珠错把鱼目当珍珠? 段南歌的身影突然从顶层的窗边一闪而过,秦昊不由地迈步,向星月楼靠得更近。 第九十八章 争执 秦昊只迈出一步就止住了脚步。 他要去见段南歌吗?可见到了又能如何?他要跟段南歌说什么?他能跟段南歌说什么? 而秦昊这一犹豫,一道人影就迅速从秦昊身边擦过,又突地在秦昊前面五步远的地方停住,左顾右盼一阵之后就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卯足了劲儿地往星月楼上扔,竟还真的顺着窗户给扔进去了。 “呀!有刺客!”顶层房间里的秦菡吓得一高窜起来就躲到段南歌身后去了。 “公主莫慌。”虽然看清了那从窗户飞进来的只是一块小石子,但段南歌还是谨慎地伸出手将秦菡护在了身后。 想让皇甫静怡或者颜雅君去窗边看看发生了什么,可段南歌一转头却见那两个人也在自己身后。 嘴角微抽,段南歌认命地往窗边走去:“我过去看看。” 顺路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小石子,段南歌走到窗边探头往下一看就看到两个人,一个是正蹦蹦跳跳地冲她挥手的秦渊,另一个就是站在秦渊身后神色略显茫然的秦昊。 她知道秦渊今天要来,可秦昊怎么也来了? 段南歌就只是思考了一下这个简单的问题,就这么短的时间,举止怪异的秦渊就引来了守卫着星月楼的十二卫。 看着秦渊狼狈地左躲右闪、百口莫辩,段南歌忍俊不禁,赶忙转身下楼。 “六公主、圣女恕罪,我有点儿私事要处理,晚膳之后回来!”话音未落,段南歌已经推门而出,噔噔噔噔地跑下楼去。 秦菡眉梢一挑,立刻跑到窗边往外看出。 “天啊!四皇兄和五皇兄!” 一听到“五”这个排行,颜雅君微怔,随即一个箭步就冲到了窗边,扶着窗台探头往外一看,果然就看到了秦渊。 “广陵郡王为什么回来这里?”颜雅君不由地问出了声。 “不就是来找 南歌的喽!”这话说完,秦菡才想起颜雅君和秦渊之间的纠葛,顿时就觉得尴尬了。 神色一暗,颜雅君抿着嘴望着楼下,果然没等多久就见段南歌从星月楼里跑了出去,还是直奔着秦渊去的。 颜雅君的神色又暗了两分。 难怪之前在广陵郡王府门前时她就觉得段大小姐过来之后表哥的举止有些怪异之处,现在想来表哥那会儿是不是怕被段大小姐发现他与宛凝之间关系暧昧?可在她面前表哥从来都不介意…… 而在秦渊面前停住脚的段南歌突然觉得后颈凉飕飕的,下意识地扭头向星月楼顶望去,就见秦菡和颜雅君正挤在窗边,连皇甫静怡都站在两个人的身后抻着脖子往下看。 看到颜雅君,段南歌也突然想起那天在广陵郡王府门前的场景,眉心猛地一跳。 眉眼一转,段南歌收回了视线,转回头问秦渊道:“你怎么跟楚王一起来了?” 秦渊扭头看向秦昊,撇嘴道:“我们不是一起来的,四皇兄大概是来办正事的吧。” “是吗?”段南歌看向秦昊,正好与秦昊四目相对,便微微颔首示意,“那我们走吧。你今天这样来是要带我去哪里?” 她只知道秦渊今天要来,却没想到他会以广陵郡王的身份来。 咧嘴一笑,秦渊拉起段南歌的手就往驿馆外走去:“带你解决麻烦去!” 眉梢一抖,段南歌没再问什么。 秦昊一直站在那里看着,看着段南歌跑出星月楼眉眼带笑地走到秦渊面前停下,看着秦渊亲热地与段南歌说话,看着秦渊亲昵地拉起段南歌的手,秦昊终于蹙起了眉。 “五皇弟这是要做什么去?”笔直地站在原地,秦昊冷声说完这话才转头看向秦渊和段南歌。 嘴角一撇,秦渊脚步未停,径直从秦昊的身边走了过去:“这跟 四皇兄没有关系吧?” “站住!”秦昊一把扣住秦渊的手腕,怒瞪着秦渊,“你要去做什么的确与本王无关,但你不能带走段南歌!” 秦渊一听这话就来气了:“南歌她要去哪儿又跟四皇兄你有什么关系?” “每年被安排来陪伴圣女的人都不能擅自离开星月楼!”秦昊将规矩搬了出来。 “南歌她是来陪圣女解闷的,又不是来坐牢的,怎么就不能离开了?”没了平日里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秦渊的面容冷峻,倒是让人瞧出几分气势来,“若我今天就非要带她走呢?” 紧握着秦渊的手腕,秦昊也表现出了寸步不让的坚定:“本王不可能让你带她走!” 这话说完,秦昊又转头指责段南歌道:“不是让你多注意自己的言行了吗?!你究竟要把自己的名声毁到什么程度才肯甘心?!” 被秦昊这么一说,段南歌也冷下了脸:“你管得着吗?京城上下,属你楚王最没有资格对我说这句话!” 秦昊急吼道:“你这算什么?破罐子破摔故意要让本王心生愧疚、让本王一直放不下你吗?!” 段南歌哂笑:“王爷您尽管放下,我既不需要您的愧疚,也不需要您来记挂,若有这闲心,您还是多关心关心我妹妹吧!” “段南歌,本王这是为了你好!”女儿家的名誉何其重要,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王爷您自己?!”与秦昊的疾声厉色相比,段南歌的语气和缓,声音轻柔,只是眉梢眼角的笑意泛着冷意,“究竟是我让您一直放不下我,还是您不甘愿放下我?” “本王……”秦昊怔住。 转动眉眼四下看了看,段南歌冷笑道:“我还真是要感谢王爷,这是王爷第几次为我的那些流言蜚语增添新的故事情节了?” 乍一 听这话秦昊还没明白段南歌是什么意思,可缓了片刻稳定下情绪之后秦昊才猛然想起自己此时身在何处,倏地就放开了秦渊的手腕。 “段南歌,本王……”不是故意的。 “王爷您不必解释,”段南歌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王爷您的为人我还是知道的,您不会故意作出有损我声誉的事情,但王爷若真心为我好的话,还请王爷您离我远一些。另外也请王爷放心,我并不是擅自离开星月楼,我要外出的事情圣女已经同意了。” 这话说完,段南歌就拍了拍秦渊的手,示意秦渊可以走了。 冷哼一声,秦渊见秦昊一脸落寞本还想落井下石,但想着在段南歌的面前还是要表现得善良、正直一些,秦渊就“大度”地放过了秦昊,牵着段南歌的手继续向驿馆外走去。 可秦渊和段南歌还没走出十步,身后就又传来了秦昊的声音:“段南歌,若我是你,我会选择廖五爷。” 廖五爷比秦渊富有,比秦渊有才干,连生活都比秦渊安逸许多,更重要的是若段南歌跟了廖五爷,那他跟段南歌就永远都不会站在对立面。 不等段南歌回答,秦渊就一把搂过段南歌,狠瞪了秦昊一眼:“多管闲事!” 这话说完,秦渊就带着段南歌飞快地跑走了,生怕秦昊再开口说什么惹人生厌的话似的。 偏头看了看秦渊怒意横生的侧脸,段南歌摇头失笑:“有什么好气的?廖五爷也好,广陵郡王也好,还不都是你?” 然而秦渊气得并不是这件事情:“他管好他自己的未婚妻就成!” 自打跟南歌悔婚之后,秦昊每次遇到段南歌的事情都要失了分寸,惹得不知详情的人浮想联翩、议论纷纷,虽然南歌并不在意那些流言,他也不在意南歌有多少流言缠身,可这事儿若传到 段子萱的耳朵里,那个小心眼的女人就又该对南歌使坏了!若只是女儿家的小打小闹也就罢了,可段子萱的背后还有一个左相府,若段子萱找上左相府,那他们再要对南歌出手,可就不是小打小闹的了。 秦昊这人还真会给人惹麻烦! 摇头失笑,段南歌没再说什么。 秦渊牵着段南歌在驿馆内七拐八拐地走了半天,最后竟是从驿馆西面的一道小门出去,一出门就钻进了一直候在门口的马车里。 “走。”对车夫吩咐一句之后,秦渊就小心翼翼地推开马车的窗户,偷偷摸摸地往外面看。 段南歌好奇,便凑头过去跟着一起往外看,虽然那窗户的缝隙狭小叫人看不清窗外的情形,但段南歌隐约看到一个人在他们之后鬼鬼祟祟地从那道小门出来,一直目送他们的马车离开之后才转身跑走,至于这人要去哪里,段南歌就不得而知。 “有人跟踪你?”段南歌问秦渊道。 放下窗户,秦渊得意地笑道:“爷还就怕他半路嫌累不跟着爷了!” 眉梢一挑,段南歌又问道:“故意的?” “可不是吗?”秦渊痞痞一笑,“放心吧,爷和你堂哥都安排好了,这一次绝不会再出差错。” “堂哥?”段南歌略感诧异,“怎么这事儿堂哥也有份儿?” 段子恒怎么会有那个闲工夫跟秦渊一起胡闹? 秦渊摇头晃脑道:“爷本来是打算请未来的岳丈来帮忙的,但适逢万寿节,也怕被国公爷揍了之后无法见人,影响天宋国威,这才退而求其次,找上了你那堂哥,幸好你那堂哥还有些能耐,没给爷拖后腿。” 段南歌冲天翻了个白眼,无奈道:“你若是把这话说给堂哥听,那你一样是要有损国威了。” 咧嘴一笑,秦渊贼兮兮地说道:“所以爷才只说给你听。” 第九十九章 两个廖五爷 从驿馆到逸云楼的路虽然不短,却也算不上是长,兜兜转转也不过半个时辰,若是寻常,秦渊必定要用这段时间好好跟段南歌说说话,今天的秦渊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可他实在是太累了,累得前一刻还笑着跟段南歌说话,下一刻就歪了脑袋靠在段南歌的肩膀上,嘴里的话说得含含糊糊,不一会儿就没了声音。 段南歌一愣,偏头看了看秦渊的睡脸。 睡着了的秦渊不轻浮,不痞气,那眉眼跟天宋皇帝有七分像,有棱有角的,本是十分威严,只可惜平日里都被秦渊那吊儿郎当的模样给破坏殆尽,反倒是睡着了才显出几分。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静静地坐在马车里,任秦渊这样靠着。 虽然被关在星月楼里,但她还是能从圣女那里打听到不少外面的事情,因此她知道今年的万寿节,皇帝给秦渊布置了许多事情做,虽然对秦渊来说要完成那些事简直易如反掌,但累的是秦渊必须装成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去依赖那些朝臣,然后不动声色地避过那些旁人设下的陷阱,这比让他把事情完美地做好还要难,因此这段时间秦渊应该是真的累着了。 马车行至逸云楼门前就停了下来,车夫从车辕跳下去,而后轻轻敲响了马车的车门。 “爷,到了。” 然而秦渊似是睡熟了,竟是没听见车夫的这一声提醒。 段南歌立刻应了一句道:“知道了,先这样停着。” 车夫一听这话就愣住了:“这样停着?但……这里可是逸云楼门前,就这样停着会影响人家做生意,怕是不好吧?” 闻言,段南歌挑了挑眉。 这车夫不是秦渊身边的人?可这马车却是广陵郡王府的啊……秦渊和堂哥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无 妨,”段南歌压低了声音,“这里用不着你了,你回吧。” “那……成,小人告退。”话音落,这车夫就麻利地转身跑走了,只是跑到一半,这车夫就拐到一个墙角后面藏着,偷偷往马车这边看。 这车夫的确不是秦渊身边的人,更不是段子恒派来的人,他是秦渊几番打探特地雇来的,驾车的技术并没有多好,但却是个好事儿而且爱嚼舌根的,每日收工之后都会到小酒馆里去喝上两杯,跟酒馆里的人说一说这一日来的所见所闻,京中许多富贵人家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便都是从这人嘴里传出去的。 车夫走了大约一刻钟以后,秦渊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眨着眼缓了缓神,秦渊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瞪圆了眼睛。 他现在是枕在南歌的肩上?! 头不敢乱动,秦渊就挑起眼睛努力想要看一看段南歌脸上的表情,结果自然是什么都不看到。 察觉到秦渊有所动作,段南歌语带笑意地轻声说道:“醒了就起来。” 秦渊立刻闭上眼睛,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地靠在段南歌肩上。 眉梢轻挑,段南歌的肩膀一斜就让秦渊的脑袋滑了下去。 秦渊赶忙稳住身子,然后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东张西望:“怎么了?发生什么了?翻车了??” 白了秦渊一眼,段南歌起身就要下车。 “等等!”秦渊一把拉住段南歌,然后从座位下面拖出一个小箱子,从那杂物箱一样的箱子里找出了廖五爷的金面具,用衣袖随便擦了擦就戴在了脸上,“好了,我们走吧。” “走?”段南歌狐疑地看着秦渊,“上车的是广陵郡王,下车的是廖五爷?” 秦渊嘿嘿一笑,与段南歌错身而过就先下了车,然后就站在车边,向段 南歌伸出了手。 视线往逸云楼东边的墙角扫了一眼,秦渊果然就瞄见了那个还没走的车夫,瞧那车夫在见到他时一脸错愕,秦渊就好心情地扬起了嘴角。 满腹狐疑地从马车上下来,段南歌的脑袋才探出马车就看见了秦渊偏离的视线和眼底奸诈的笑意,顺着秦渊的视线往一旁看去,段南歌也在逸云楼的墙角看到了匆忙收回脑袋的车夫。 “这也是你的安排?”可这样一来秦渊就是廖五爷的事情不就暴露了吗?秦渊说他会想办法,想出的就是这样不理智的办法? 看出段南歌的担心,秦渊柔声道:“别急,爷的安排必定是天衣无缝。” 说着,秦渊就牵着段南歌走进逸云楼。 今日的逸云楼一如既往地高朋满座、热闹非凡,因为各国使团的到来,所以逸云楼里的小半雅间都被使团或者负责接待使团的官员订走,能订到逸云楼雅间的京城富贵骤然减少,许多人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在人来人往的大堂落座,段南歌打眼一扫就看到七八个熟人,有的是说过话的,有的只是瞧着眼熟。 见段南歌随廖五爷走进逸云楼,大堂里几乎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秦渊的眼神一凛,下意识地将段南歌拉到身前半抱进怀里,俨然是一副保护着的姿态。 左相府的小姐陈涵雅、段子萱、吏部尚书之女夏秋灵和礼部尚书的小儿子赵昭此时正坐在大堂一角,而坐在他们旁边一桌的不巧正是唐瑾和唐莹兄妹二人。 一见到段南歌和廖五爷成双成对地出现,唐莹就是一副快要流口水的发痴样子:“天啊,我的南歌姐姐怎么能这么美!” 唐瑾冲天翻了个白眼,夹了块红烧肉就塞进了嘴里,懒得去理会唐莹。 旁边那桌的 陈涵雅耳朵也灵,将唐莹这话一字不差地听了个清楚,听完就冷哼道:“美?可不是美嘛,妖女能不美?不美她怎么勾搭男人啊?” 唐莹啪的猛拍一下桌子,吓得唐瑾夹在筷子上的肉都掉了。 “你承认我南歌姐姐美就成了,说那么多多余的话做什么?有本事你也长那么美啊!” “长成她那副狐媚样子?呵!本小姐才不稀罕!”陈涵雅下巴一挑,高傲极了。 “你不稀罕?”唐莹撇撇嘴,斜着眼睛将陈涵雅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就算稀罕你也长不成我南歌姐姐那么美的样子啊,就你这模样,跟人说你是妖女都没人信,这世上哪有你这么丑的妖女!” “你说什么?!”一听到“丑”这个字陈涵雅腾地就站了起来,“你说谁丑?!你、你才丑!” “我丑怎么了?”唐莹古灵精怪地笑道,“我丑我高兴,你丑你嫁不出去!” “唐莹!”陈涵雅给气得浑身发抖,“你给本小姐再说一遍!” 唐莹皱皱鼻子,摇头晃脑道:“你要我说我就说?那我多没面子?” “唐莹!”陈涵雅踢开身后的椅子就怒气冲冲地往唐莹那边去。 “表姐!”段子萱装模作样地喊了陈涵雅一声,却故意慢了一步站起来,就那么眼看着陈涵雅向唐莹冲了过去。 “天啊!”夏秋灵惊呼一声,“萱姐姐你快拦住陈姐姐啊!” 夏秋灵坐得离陈涵雅远,因此就算有心也拦不住陈涵雅。 而这一桌唯一的男人赵昭更是手足无措:“怎么回事?怎么还要打起来了?” 这个角落的混乱瞬间就将大堂里一众食客的视线吸引了过去,连秦渊和段南歌都忘了过去。 “哎呦?唐莹跟陈涵雅吵起来了?”秦渊诧异地挑眉 。 他记得唐莹那小丫头可是挺怕陈涵雅的,可瞧她现在那一副小老虎的模样,哪像是怕陈涵雅的样子?这丫头怎么就敢跟陈涵雅叫板了? “这也是你安排的?”斜睨着秦渊,段南歌的声音微微发凉。 他若敢说是,她就先跟他打一架! “不是不是不是,”听出段南歌的言外之意,秦渊赶忙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地强调自己的清白,“这可真的是意外!爷就算想找个人去招惹陈涵雅,找谁也不会找唐莹啊!” 南歌可是把唐莹当成妹妹似的,他哪里敢利用南歌的妹妹? 冷哼一声,段南歌抬脚就要往唐莹那边去。 “别急别急,”秦渊忙又将段南歌拉了回来,“这虽然是一场意外,但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说着,秦渊就转头看向通往楼上的木质楼梯,只见两男一女先后信步走下楼来,走在后面男人赫然就是段子恒,而走在前面的则是同样戴着廖五爷面具的男人,男人的旁边还有个女人,而那女人的脸正是秦渊曾经送给段南歌的那一张人皮面具的样子。 “爷这逸云楼的门向四边开,广迎八方客,但主有主礼,客有客礼,若来者不善,爷便也不必以礼相待,陈小姐说是吗?” 男人的声音不大,语气不重,可那轻挑的语气却叫人一听就知道男人的身份,而知道男人的身份之后,大堂里的一众食客瞬间噤若寒蝉,被点到名字的陈涵雅更是窘得满脸通红。 循声望去,众人却齐齐惊呆。 怎么有两个廖五爷? 从楼上下来的廖五爷先是将这大堂环视一圈,然后就蹙眉看着段南歌身边的秦渊,颇有几分无奈地说道:“你怎么又扮成爷的样子?可是趁爷不在京城的时候又假借爷的身份做坏事了?” 第一百章 后知后觉的唐瑾 “怎么能叫坏事呢?”秦渊抬手摘下脸上的面具,笑呵呵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廖五爷,“还不都是你拜托我帮你顾着生意?” “爷让你顾着生意,没让你扮成爷的样子沾花惹草!”“廖五爷”狠瞪了秦渊一眼,“幸而爷的夫人一直跟爷在一起,不然爷扒了你的皮!” 秦渊嬉皮笑脸道:“本郡王可是郡王,郡王的皮哪里是那么好扒的?” 冷哼一声,“廖五爷”就又看向因为两个廖五爷而呆站在大堂角落里的陈涵雅几人。 “陈小姐还要继续在这里用餐吗?” 被两个廖五爷惊呆的众人始终没有意识到这个“廖五爷”一直都在指责陈涵雅,却没有说唐莹兄妹一句。 这会儿陈涵雅已经冷静了下来,也意识到了自己先前的失态,她原以为廖五爷的事情会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引去,这样就没人会再想起她的失态,却不想“廖五爷”又将众人的视线给引回她的身上去了。 陈涵雅的脸色通红,想要拂袖离去,却被段子萱给拉住了。 “表姐,快坐下吧,别人都看着呢!” 这话说完,段子萱就按着陈涵雅坐下,然后顶着众人各色各异的视线一路走到“廖五爷”几人面前,恭恭敬敬地向秦渊行了个礼,然后又给“廖五爷”行了礼,最后看向段南歌,笑容温顺。 “姐姐,真巧啊,又在这样的场合遇见你。姐姐不是该在星月楼里陪着圣女吗?照规矩,被挑选出来陪伴圣女的人是不能随意离开星月楼的,父亲那么疼爱姐姐,难道没跟姐姐说吗?” 嘴角一扬,段南歌笑容清浅道:“妹妹也知道父亲疼我,这样的事情怎么会不与我事先说好?但圣女人好,我一跟她说想要出来转转,她就让我出来了。” 段子萱的眼神一闪,错愕不已,但面 对段南歌的笑脸,段子萱立刻就把这错愕掩藏起来,笑靥如花道:“是吗?姐姐果然是讨人喜欢,竟连南楚的圣女都能对姐姐千依百顺,不知姐姐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也教教妹妹我啊。” 暗道段子萱装模作样的功力见涨,段南歌淡然笑道:“这我可就不太清楚了,不然妹妹你去问一问南楚的圣女,看她是中意我的什么地方,然后你再跟我学一学?” 一听这话段子萱就咬紧了牙关。 这个妖女,谁要学她! 看得出段子萱咬牙切齿的模样,段南歌粲然笑道:“妹妹特地过来就是为了跟我打个招呼的吗?那妹妹可真是有心了。” “瞧姐姐这话说的,”段子萱嗔瞪了段南歌一眼,“都是自家姐妹,怎么说得两家话呢?我这不是瞧着姐姐这边好像遇上了什么麻烦,所以才过来看看,若是什么不好解决的事情,妹妹我也能让楚王帮帮忙。” 段子萱的话音刚落,秦渊就嗤笑一声,嘲讽道:“还没嫁进楚王府当上本郡王的四皇嫂,就开始盘算着要仗势欺人了?本郡王那四皇兄英明神武,可怎么选个王妃挑来选去的就选了个这样的?南歌,我们不跟这样的人说话,咱们上去吃饭去,让廖五请客。” “廖五爷”一听这话就白了秦渊一眼:“你堂堂广陵郡王还缺钱花吗?做什么每次都让爷请?爷不请你!” 嘴上这样说着,“廖五爷”却是已经转身上楼。 “廖夫人”跟在“廖五爷”身侧,亲昵地挽着“廖五爷”的胳膊,听到“廖五爷”这样说,便娇笑道:“你每次都这样说,可每次不还都是让郡王吃了个饱回去?” “这次就不给他吃了!”说着,“廖五爷”就贴心地扶着“廖夫人”上楼去了。 段子恒早已经将唐瑾和唐莹兄妹 叫到了身边,此时就带着他们跟上了“廖五爷”的脚步。 “我们也上去,”秦渊当众牵起段南歌的手就往楼上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对“廖五爷”说道,“我说廖五,你这面具能不能换个材质的?这纯金的戴着怪闷的。” 此时的“廖五爷”已经上到二层,大堂的众人看不见“廖五爷”的人,却还能听见“廖五爷”的声音:“你的这个爷也要没收!省得你戴着他给爷惹事!” “诶?别啊!”秦渊就那样牵着段南歌追了上去,“没了你这面具,本郡王出门在外多不方便啊!那不是叫人一眼就认出本郡王来了吗?” 再往后的对话,大堂里的食客们就听不清了,只听见“廖五爷”和秦渊你一言我一语,话说得很不客气,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两人的关系不错,不然怕是也不能把话说得这么不客气。 于是不出半个时辰,秦渊和“廖五爷”在逸云楼里的这一次碰面就立刻在街头巷尾传开了。 而流言中的主角们此时都已经坐在了逸云楼顶层改建好的秘密雅间里。 “这是你新建的地方?你在逸云楼里建个这样的地方做什么?”看着这个桌椅床褥一应俱全还分出了里间和外间的屋子,段南歌满腹不解。 “廖五爷”摘下面具,露出了廖十那张清秀的脸:“上一次段大小姐在逸云楼里睡着之后,爷就着手布置这间屋子了,往后段大小姐若是想寻个清净的地方休息,便可以到这里来。” “廖十?”段南歌颇有些惊讶地看着廖十。 在见到第二个廖五爷的时候,段南歌就猜到那应该是秦渊特地培养的替身,不然就算是朝夕相处的亲随也不可能把秦渊的言行举止模仿得惟妙惟肖,但段南歌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竟是廖十。 廖十与廖三、廖 九相同,在廖氏的地位仅次于廖五爷,是廖氏里非常重要的人,用这样的人做替身? 廖十谦和一笑,问段南歌道:“若段大小姐尚且不知道爷的真实身份,那属下的表现能瞒得过段大小姐吗?” 段南歌果断摇头。 惊讶归惊讶,但她还是不至于把秦渊认错。 见段南歌摇头,秦渊倒是比廖十还要好奇:“不能?为什么不能?廖十可是连父皇都蒙骗过去了。” 段南歌笑笑,对秦渊说道:“他确实将你模仿得很像,但他终究不是你,他的声音比你更柔一分,他的语速比你略慢一些,每句话的尾音都更沉了一些,说出来的词句也没有你那么轻挑。像极了,但终究还是有差别。” 唐瑾挠挠头,一脸茫然:“真的有区别吗?我方才可是一点儿都没听出来。” “哥你懂什么!”唐莹不屑地剜了唐瑾一眼,“这样的差别是只有南歌姐姐才听得出来的,你就算听出来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唐瑾瞪眼:“我、我怎么就没有意义了?!” 这还是他的妹妹吗?这其实是段大小姐的亲妹妹吧?! 唐莹撇撇嘴,道:“你听得出来有什么意义?又没人在乎你是不是分得出真假!” 唐瑾瞪着唐莹无话可说,“你”了半天才气愤地说道:“你到底是谁的妹妹啊!” “哼!”唐莹两步跑到段南歌身边,挽住了段南歌的手臂,“我倒是想做南歌姐姐的妹妹呢!” “你!”唐瑾气得不行,转而对段子恒说道,“这妹妹我不要了!你今天就给领回你们国公府去!” 段子恒摇头失笑,转脚就走到了窗边,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往外看去。 见状,秦渊也跟了过去,而廖十则转身向门外走去。 “属下去大堂看看。” 唐瑾左看看右看看,这才意 识到不对劲儿的地方,瞥了眼秦渊,便偷偷摸摸地走到段子恒身后,伸手戳了段子恒一下。 “我说,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为什么广陵郡王会在这里?” 段子恒偏了偏头,可一双眼睛却还紧盯着楼下的街道:“不明白?” 唐瑾一头雾水:“明白什么?” 秦渊冲天翻了个白眼,大大咧咧地说道:“爷就是廖五爷,廖五爷就是广陵郡王。” 唐瑾眨眨眼,突然惊叫起来:“什么?!你、你是说……我的老天!……等等,为什么要让本公子知道这件事?!” 他不想知道! 段子恒淡然道:“谁让你们兄妹这么会挑日子,早不来逸云楼,晚不来逸云楼,偏就赶在今天、这个时间来了,而且还跟左相府的小姐起了冲突,我不把你们叫上来,难道要留你们在大堂跟左相府的小姐打起来吗?” 唐瑾颇有些尴尬地搔搔嘴角,小声说道:“还不都是你那个妹妹不好?莹儿一碰上跟段大小姐有关的事情就来了脾气,而且寸步不让,这不,连左相府的小姐都敢打了,可不得了!再说了,就算你是为了帮我们兄妹解围,也该在重要时刻提醒本公子让本公子回避一下啊!” “你今天把脑子扔家里了吗?”段子恒扭头斜了唐瑾一眼,“郡王可是在大堂里揭下面具的。” 唐瑾眨眨眼,突然就又瞪起了眼睛:“你别来唬我!郡王他在大堂里摘下面具,那是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曾假扮廖五爷四处行走,那是假扮!可现在你们却告诉本公子郡王就是廖五爷,廖五爷就是郡王,这能一样吗?一样吗?!” 装出一副思考的样子认真思考了一下,段子恒点点头,十分认可唐瑾的话道:“嗯,的确是不一样。” “段子恒!”唐瑾气得大吼一声。 第一百零一章 突然间的娇羞 “哥你瞎吼什么?”唐莹跟着段南歌在桌边坐下,手上已经抓了一把瓜子,“咱们帮着楚王爷和郡王把账册从岭南运回京城时就已经入伙了,你现在才想起来要避讳是不是有些迟了?” 一听这话,段子恒和秦渊对视一眼,两人的眼底都闪着精光。 瞧唐莹平日里天真懵懂,是一副只知道玩闹的样子,没想到这件事她倒是看得清楚。 “你别说话!”唐瑾瞪了唐莹一眼。 莹儿说的道理他自然也是明白的,只是那会儿廖五爷还只是廖五爷,唐家替他们运送账本的事情就可以当成是他唐家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帮廖氏运了一批货,也可以当成是他给好兄弟段子恒帮的一个忙,就算当时有楚王在,这事儿也可以说成是跟楚王没什么关系。 然而现在廖五爷变成了广陵郡王,段南歌跟广陵郡王暧昧不清,段子恒似乎又站在了广陵郡王那一边,那这事儿他们唐家可就摘不清了。 “我说句话怎么了!”唐莹最近的脾气也是见长,唐瑾这么一瞪她,她就瞪了回去。 “我早晚被你气死!”唐瑾恨恨道。 秦渊抱臂倚靠在窗边,懒洋洋地说道:“唐公子尽管放心,爷从不强人所难,只是南歌还挺喜欢唐小姐的,你唐公子又是恒公子的朋友,因此这也算是爷给你们唐家的优待,既然知道了爷的身份,往后有许多事情你们都能做出更有利于唐家的决定。” 闻言,唐瑾蹙眉。 广陵郡王这话说得不假,若廖五爷就是广陵郡王,那么廖五爷带领廖家所做的事情就不能仅从商人的立场去考虑,得往深了想,若他们唐家仍旧想明哲保身,就该与廖氏保持距离,但…… 看了看秦渊,看了看段子恒,又看了看段南歌和贴在段南歌身边的唐莹,唐瑾 有些纠结。 看段南歌和段子恒这态度,他们怕是要跟广陵郡王站在一边了,他若想跟广陵郡王保持距离,那就得跟段子恒保持距离…… 唐瑾很纠结。 见唐瑾纠结,秦渊和段子恒也不再跟他说话,只让唐瑾一个人纠结,两个人现在更关心逸云楼里外的情况。 坐在段南歌身边,唐莹一直歪着头笑嘻嘻地看着段南歌,一边嗑瓜子一边看,即便段南歌打从坐下之后就一句话都没跟唐莹说,唐莹也是一副高兴得不得了的样子。 实在是被看得不自在,段南歌转头看向唐莹,笑容清浅地问道:“怎么这样看着我?” 唐莹的眼神亮闪闪的,听到段南歌的问题,唐莹的头一偏,天真而坦率地说道:“因为南歌姐姐生得好看啊!” 听多了秦渊的油嘴滑舌,段南歌从没脸红过,可今天被唐莹这么一说,段南歌的脸瞬间爆红,还羞涩得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哇!”第一次见到段南歌脸红的样子,唐莹惊艳不已,“南歌姐姐这样更好看了!” 唐莹这一声赞美比以往更加兴奋,叫秦渊、段子恒和唐瑾三个男人禁不住好奇看了过来,这一看,三个男人都是一怔。 注意到三个男人的视线,段南歌的脸又红了两分,眉眼间还多了几分懊恼,而这懊恼被脸上的红晕一衬就更像是娇嗔了。 唐莹虽然满目惊艳,却不像三个男人那样看呆了,于是还兴奋地问唐瑾说道:“哥你快看,南歌姐姐这样是不是更好看了?” 而唐莹这一问,秦渊猛然回身,三步并两步地就冲到了段南歌面前,一把将段南歌给抱进了怀里:“不许看!” 段子恒的眼神一闪,也回过神来,见秦渊将段南歌紧紧地护在怀里,段子恒眉梢一挑,淡然道:“该看的都看到了。” 秦渊气得咬牙:“忘掉!” 唐瑾赶忙移开视线,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段子恒故意气秦渊道:“难得见一次,而且还不知道有没有下一次,怎么可能会忘掉?我可得记牢了。” “你!”秦渊咬牙切齿地瞪着段子恒,却拿段子恒一点儿办法,只能恨恨地瞪了唐莹一眼。 这丫头是怎么把南歌惹红了脸的?他怎么就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唐莹眨眨眼,十分无辜。 定了定心神,段南歌轻轻推了推秦渊。 察觉到段南歌的动作,秦渊先微微松了手,左右将段南歌的脸色仔细打量了一番,确定一点儿红晕和娇羞都没有了之后,秦渊才完全放开段南歌,一脸哀怨地看着段南歌。 “对着爷你怎么从来不脸红?” 闻言,段南歌斜了秦渊一眼。 为什么?还不都是因为秦渊不正经,他打从一开始就是一副轻挑的样子,连带着她也把秦渊所说的话都当成玩笑与秦渊互相调侃,怎么可能会脸红? 干咳两声,段南歌转移话题道:“堂哥,你们两个今天到底计划了些什么?” 段子恒扭头看了看段南歌,调侃道:“南歌你是看不出,还是想转移话题?” 头一偏,段南歌浅笑着看着段子恒:“堂哥你是讨打,还是讨打?” 摇头失笑,段子恒道:“是郡王想出的办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果然是这样,可段南歌猜出了这个方法,却猜不出秦渊和段子恒究竟要怎么做。 “然后呢?你们现在想怎么做?” “现在我们什么都不用做。”站在段南歌身边,秦渊的手还搭在段南歌的肩上,而段南歌也未有所觉似的任秦渊搭着,似乎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妥。 “什么都不用做?”段南歌仰头,不解地看着秦渊。 见秦渊故意 吊段南歌胃口,段子恒轻哼一声,替段南歌解惑道:“郡王花了三天的时间打听出京城所有爱嚼舌根的人,并且想办法在今日将这些人都聚集到了逸云楼里,就连今日给你们驾车的那个车夫都是,方才在大堂里那一幕就是演给这些人看的,估摸着不出半日全京城就该知道广陵郡王与廖五爷私交甚密,且还假扮成廖五爷替廖五爷打理生意。” 段南歌的眼神一闪,接着段子恒的话说道:“而且方才我是跟在郡王身边的,而廖五爷的身边也有个廖夫人。” “正是,”秦渊笑道,“这样一来,虽然还有人会编出更无聊的故事,但问题基本上算是解决了。” 今日这场面可是许多人亲眼所见,就算有心之人编出更加离谱的故事,也不会有人相信了,而且今日之后,要成为话题中心的人怕是会变成“广陵郡王”和“廖五爷”。 “这样好吗?”段南歌有些担心地看着秦渊,“你本是个不学无术的闲散郡王,今日之后却成了能帮廖五爷打理生意的人,这恐怕不妥吧?” 段子恒哂笑道:“南歌你担心他做什么?都是他自己惹出来的事情,若连这都解决不了,他哪里还有以后?” “就是!”秦渊自得地痞笑着,“爷是什么人?这点儿小事对爷来说易如反掌。” 闻言,段子恒嗤笑一声:“是啊是啊,易如反掌,所以你好好想想今天该怎么应付伯父吧。” “国公爷?”秦渊微怔,“国公爷怎么了?” 段子恒扬了扬嘴角:“我劝你还是早早地回广陵郡王府等着吧,伯父今日必登门拜访。” “……完了!”秦渊愣愣地眨眨眼,突地就打了个寒颤,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段南歌,“南歌……” 嘴角一扬,段南歌戏谑地对秦渊说道:“这 对你来说不过是小事,易如反掌,加油吧。” 秦渊顿时就苦了脸。 那国公爷可是他未来的岳丈,打不得更算计不得,除了受着,他就算有办法也不能使啊! 段子恒又道:“对了,郡王,我刚在大堂里看到了六殿下和七公主,我想用不着等流言传开,这事儿怕是很快就要传到伯父耳朵里了。” 皇子与公主身边的侍卫中,总有一人是伪装成寻常皇家禁卫的暗影卫,一来这些人武艺高强,可以比寻常禁卫更好地保护皇子、公主们的安全,二来这些暗影卫还要将皇子、公主们每日的所作所为报告给陛下,这样的暗影卫在太子府、楚王府和广陵郡王府里都有,只不过这三位似乎都有所察觉,都用各自的方法防范着,如今看来,防得最成功的竟是广陵郡王。 今日发生在逸云楼里的事情虽跟六皇子、七公主都没有关系,但称得上是事关重大,藏在这两位身边的暗影卫必然会立刻将消息送回宫中,而只要陛下知道了这件事,他家伯父就该知道了。 果然,一听到段子恒这话,秦渊立刻就明白了段子恒这话的言外之意。 “……爷先回去了!”浑身一震,秦渊扭头就跑,可跑到一半又跑了回来,急切地问段南歌道,“你爹喜欢喝什么茶?吃什么菜?” “你……准备些好酒吧。”段南歌哭笑不得。 “酒……对!酒!廖十!把咱们这儿最好的酒都给送到爷府上去!”秦渊一边喊着,一边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跟广陵郡王府里走水了似的。 嘴角微抽,段子恒狐疑道:“这人是不是忘了他是皇子、是广陵郡王了?” 伯父再怎么说也是个臣子,至于让郡王怕成这样吗? 听到段子恒这话,段南歌不由地扬起了嘴角。 “我还是跟去看看吧。” 第一百零二章 翁婿过招 秦渊一路飞檐走壁火速回府,一回府就先换了身看起来稳重可靠的衣裳,忐忑地在广陵郡王府里走来走去。 果然被段子恒料中,午时刚过,本该进宫去与皇帝和几位大臣议事的段弘就阴沉着那张原本就不怒自威的脸站在了广陵郡王府的门前,不上前敲门,甚至没跟门口的守卫说一句话,就死盯着广陵郡王府的大门静静地站着。 若换成是别人,广陵郡王府的守卫必定会将人撵走,可此时换成是段弘站在这里,就没人敢撵他走,两名守卫你推我我推你,却是谁都不敢上前问一句话,最后两人一合计就扭身入府,去通知荆风去了。 而秦渊回府之后只顾着慌张去了,根本就忘了要把这事儿告诉给荆风,因此荆风一听说段国公段弘就站在他们广陵郡王府的门前也是给吓了一跳,难得露出了一丝慌张的神情,飞快地跑去找秦渊去了。 “来了来了来了来了……”从荆风口中得知段弘已到的消息,秦渊就一边念叨着“来了来了”一边往广陵郡王府的门外跑去。 眼瞅着就要跑到广陵郡王府的门口,秦渊却突然又停下了脚步,认真仔细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着,然后扭头问身后的荆风道:“怎么样?” 荆风满目狐疑地看着秦渊,不懂秦渊这话问得是什么。 秦渊恨铁不成钢似的瞪了荆风一眼:“你瞧爷这身打扮怎么样?够不够庄重?够不够稳重?” 荆风这才将秦渊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番,然后用他那刻板的声音不急不缓地说道:“郡王您是什么样子全京城都知道,现在才……” “得了你闭嘴!”秦渊气得打断了荆风的话,转身就往广陵郡王府的大门口走 去,“爷就不该问你!” 荆风的眼中闪过一抹委屈。 明明就是郡王自己问的,他不过说了句实话,怎么还怨上他了? 秦渊一路小跑到门口,一露面就先摆了个大大的笑容在脸上:“国公爷今儿怎么有空来啊?进去里面坐坐吗?” 斜睨了秦渊一眼,段弘一句话没说,只迈开脚往广陵郡王府里进。 秦渊谄笑着跟在段弘身后:“国公爷来找我有事?” 闻言段弘又斜睨了秦渊一眼,然后视线在广陵郡王府的某个屋顶上打了个转,沉声反问秦渊道:“你不知道?” “呃……”秦渊摸摸鼻子,不敢说话。 龙行虎步地行走在广陵郡王府里,段弘就跟走在自己家里一样自在随意,进到堂屋就先秦渊一步坐了下来,完全不顾忌秦渊郡王的身份。 这会儿秦渊也不敢摆出郡王的架子来,明明是在自己家里,却紧张得手足无措,见段弘坐下了,秦渊却也不敢坐,老老实实地站在段弘面前,等着受训似的。 将乖巧老实的秦渊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番,段弘重重地冷哼一声。 “骗了全天下人十几年,广陵郡王好本事!” 这话秦渊无法反驳,但秦渊还是说了一句话:“我不该瞒了南歌这么久,是我对不起她。” “你就是廖五爷?” 没想到段弘会直击要害,秦渊登时就给吓得心肝乱颤:“国公爷何出此言?” “哼!”段弘又是冷哼一声,“陛下兴许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母妃有一位青梅竹马的至交好友,姓廖,终生未娶,无儿无女。” 秦渊的母妃是皇帝登基后经过采选入宫的,但在皇帝登基之前,段弘、皇帝和秦渊的母妃就是相识的,只不过交情不深 ,几面之缘罢了,段弘也是无意之间撞见了秦渊的母妃与廖氏前任当家之间的暧昧情愫,当时这事儿与段弘并无关系,段弘自然也没在意,谁成想秦渊的外祖父竟将女儿送到了宫中为妃。 入宫之后,秦渊的母妃与廖氏的前任当家就再无联系,这也着实让当时的暗影卫首领段弘暗松了一口气,只是段弘怎么也没想到廖氏的前任当家竟情深至此,终生未娶。 后来段弘也听说廖氏的前任当家收了个义子,前任当家去世后就将廖氏托付给了义子,段弘觉得秦渊的母妃那会儿已经去世,廖氏与皇室就再无瓜葛,他便不应该再去深究廖当家的私生活,于是又一件出乎段弘意料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不过就算当年知晓廖当家收的义子就是秦渊,段弘兴许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皇帝。 秦渊一怔,旋即笑道:“没想到国公爷竟然知道。” “哼!我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他可比秦渊他们年长了二十几岁,那些与他们有关的陈年旧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有些值得在意,有些已经不值一提了。 秦渊撇撇嘴,小声地赔笑两声。 盯着小心拘谨的秦渊看了看,段弘突然起身走出堂屋,站在了堂屋门前的空地上:“出来。” “啊?”茫然地看了看段弘,秦渊见段弘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得麻利地走出堂屋,“国公爷有什么吩咐?” “你用什么兵器?”段弘瞥了眼别在秦渊腰间的折扇,“不是那把扇子。” 那扇子绝对不是秦渊最擅长使的兵器。 秦渊的心里打了个突,猛然发现他有些小看这位脾气火爆、个性粗狂的天宋第一武将了。 秦渊笑笑,坦诚道:“ 国公爷好眼力,我最擅长的兵器是剑。” 段弘挑眉:“左手剑?” 再次被段弘说中自己隐藏多年的秘密,秦渊却已经不觉得惊讶了:“正是,不知国公爷擅用哪种兵器?我叫人去取来。” “长枪。” “好。”点点头,秦渊就吩咐荆风去取一把剑和一杆长枪来,“我一直钦慕国公爷的高强武艺,没想到今日竟有幸能与国公爷切磋,还请国公爷全力以赴。” “当然。”段弘不假思索道。 一想起御书房里皇帝听到这件事时那得意的表情,段弘就恨不能宰了秦渊,怎么还会手下留情? 搔搔嘴角,秦渊干笑两声。 他有些后悔了,请国公爷全力以赴是因为他想知道他跟天宋第一武将比起来相差多少,但此时他突然觉得国公爷搞不好会“错手”杀了他,他可不可以临时改口,求国公爷手下留情? 不过这求情的话秦渊也只是在心里想想罢了,真要让他说他也说不出口,等兵器到手,秦渊就摆开了架势。 “还请国公爷赐教。” 单手拎着长枪挽了几个枪花,段弘把长枪一甩,抬手冲秦渊勾了勾手指:“尽管放马过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突然就热血沸腾起来,秦渊挥剑就冲向段弘,一出手就直击要害,毫不留情。 段弘也不多话,提枪就挡。 陪段南歌一起坐在屋顶上看段弘和秦渊交手,段子恒见段南歌始终是一副眉眼带笑的轻松模样,便好奇地问道:“不担心他会受伤吗?” “担心又能如何?”段南歌偏头看了段子恒一眼。 段子恒挑眉:“若担心就下去阻止。” 段南歌摇了摇头:“他不是受不得伤的人,我也不是看不得他受伤的 人,何况这是他与国公爷之间的事情,我若插手,反倒不好。” 她若想拦国公爷,那一定可以拦得住,但秦渊多半不会愿意通过她的说服来获取国公爷的认同,在讨好她、讨好国公爷的事情上,秦渊是真心实意的,也下了不少功夫,甚至她所在意的每一个人秦渊都会多关照两分,秦渊愿意接纳她所接纳的人,也希望得到她所在意的人的认可,这份用心一直都是让她最心暖的。 段子恒盯着段南歌甜美的侧脸看了看,突然叹息一声,道:“算他秦渊走运,选中了这天下间独一无二的你。” 淡淡一笑,段南歌轻声道:“也是我走运,在京城这片地方遇上了独一无二的他。” 虽然陛下纵容国公爷,国公爷又对她千依百顺,可她到底还是天宋段国公的女儿,若想段国公府平安无事,那有些事情她是逃脱不开的。 一个人待在青竹居里细想自己的未来时,她也时常希望国公爷是书里所写的那种恶毒父亲,唯利是图、抛妻弃子,那样的话她就可以不管国公府的荣辱兴衰,只为她自己的将来打算,可国公爷待她太好,段子恒待她太好,这份羁绊已成,她在做出每一个决定之前就都要考虑到他们的安危。 想到这里,段南歌的视线就定在了秦渊身上,随着秦渊来来去去。 如果秦渊只是廖五爷该有多好…… 突然有人从天而降,落在段南歌身边,声音轻柔地说道:“女孩子家不要整日愁眉苦脸的,会越来越难看的。” 段南歌给吓了一跳,一转头就看到一个年约不惑的男人站在她旁边,当男人低头看过来时,段南歌惊得瞪圆了眼睛。 “你是……”独孤家的人? 第一百零三章 五爷醉酒 盯着段南歌看了看,独孤雪阳突地冷哼一声:“这两个男人果真都靠不住,跟他们说过多少次要记得让你把眸色遮住。” 一听这话,段南歌下意识地抬手抚上自己的眼睛。 在段南歌的身边站了一会儿,独孤雪阳就坐了下去,然后问段南歌道:“你说他们两个谁能赢?” 段南歌看着独孤雪阳,呆愣愣地回答道:“国公爷。” “我也这样觉得,”独孤雪阳撇撇嘴,“秦渊那小子练得是左手剑,但平日里多用折扇,只每日清早练上一会儿怎么够?他那左手剑早就生疏了。” “他的左手剑是先生您教的?”段南歌狐疑地问道。 “不是,”独孤雪阳轻笑一声,“我只懂医术,不懂剑术,他的剑术是他的义父三跪九叩求一位高人教的。” “义父?”段南歌眉梢轻挑,“是廖氏的前任当家。” “是,”独孤雪阳点点头,“那个男人在某方面着实让你敬佩,就好像你爹在某方面着实让人看不起。” 眨眨眼,这话段南歌可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了:“不知道您是……?” “你该叫我舅舅,”独孤雪阳偏头看向段南歌,温柔地笑着,“我跟你娘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从小一起长大的。” 段南歌愣愣地看着独孤雪阳,这一声“舅舅”到底是没喊出口。 独孤雪阳也不介意,段南歌至今都没喊段弘一声“爹”的事情他知道,因此他也并没有期待段南歌能亲口喊他一声“舅舅”,独孤雪阳只是单纯地在介绍自己的身份罢了。 “听说南楚的圣女要参加明日的万寿节狩猎?还是你爹邀请的?” 段南歌老老实实地点头:“是这样没错。” “哼!”独孤雪阳不满道,“这两个男人就会惹是生非!我托你爹给你的药水,明日千万要 记得用,独孤氏虽不足为惧,但若被缠上终究还是太麻烦了。” “多谢……忠告。”眨眨眼,段南歌又问道,“你不希望我回北凉吗?” “回去做什么?”独孤雪阳哂笑一声,“那里没有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不回也罢。不过你若是想去看看,我可以带你去。”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客气道:“若有那一日的话,就麻烦前辈了。” “若有那一日嘛……”独孤雪阳轻笑一声,瞥了眼下面,独孤雪阳站了起来,“胜负已分。” 段南歌这才转头看向下面,果然就见段弘的长枪枪头正抵在秦渊的脖子上,而秦渊手上的剑正静静地躺在不远处的地上,显然是刚被段弘挑飞。 独孤雪阳从屋顶跃下,冷哼一声后问道:“你们两个可还记得我嘱咐过的事情?” 没想到独孤雪阳会突然出现,秦渊和段弘齐齐一怔,而后异口同声地问道:“什么嘱咐?” 独孤雪阳的眼神一凛,愠怒道:“你们两个长着脑袋是做什么用的?我不是说过要小心遮住南歌的眸色吗?你们两个当我的话是耳边风?!” 收起长枪,段弘撇开头望向远方,秦渊搔搔嘴角,冲独孤雪阳傻笑两声。 “没用!”做出最后的评价,独孤雪阳转身就走,背影飘逸。 段弘咋舌,转头瞪了秦渊一眼,就将手上的长枪扔给秦渊。 秦渊赶忙接住,而后一转身就又将那长枪抛给了荆风。 荆风嘴角一抽,稳稳地接住了长枪,然后捡起地上那把剑,一并给送回原处。 “你这里有酒吗?”段弘突然问秦渊。 秦渊一怔,立马点头:“有有有!我这就让人去拿,国公爷这边请。” “嗯,”低应一声,段弘抬脚就迈进堂屋,“南歌、恒儿,下来喝酒。” 屋顶上的段南歌和 段子恒面面相觑,先后从房顶上跳了下去,与秦渊一起跟在段弘身后往广陵郡王府的花厅走去。 走在段南歌旁边,秦渊小声嘀咕道:“国公爷怎么好像对爷这广陵郡王府熟得很啊。” 不用人引路国公爷就知道去花厅的路,这实在是有些可疑啊。 段南歌眉梢一挑,淡笑道:“国公爷可是暗影卫的第一代统领。” 秦渊嘴角一抽,一想到受人敬仰的天宋第一武将穿一身黑衣像个贼似的趁夜在皇子府里窜来窜去,秦渊的心情就有些微妙,而一想到他这广陵郡王府已经被段弘摸透,秦渊就有种整个人被段弘看穿的感觉,不由打了个激灵。 段弘也不管秦渊会不会起疑,一路轻车熟路地走到花厅,主人似的率先走了进去,坐下之后,段弘就问段南歌道:“你舅舅跟你说了什么?” 段南歌偏头想了想,摇头道:“好像没说什么,就闲聊了几句。” 细细一想,几乎没有一句有用的话。 段弘点点头,又道:“他就是公孙月的师父,你若想找他,可以跟公孙月说。” “国公爷您早就知道他人在京城?”段南歌理所当然地在段弘身边坐下。 “嗯,他在京城待了快十年了。”说这话时,段弘的一双眼睛目不斜视地看着秦渊。 秦渊顿时就觉得头皮发麻。 除了廖五爷的身份,他所隐藏的那些事情国公爷这不都知道吗?可国公爷这些年却一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这些事情国公爷怕是都没跟父皇说过吧?若不是亲自体会过国公爷对廖五爷的态度,他还真的会怀疑国公爷怕是连那件事都知道了。 只听人说过段国公战无不胜、忠心耿耿,怎么从没有人说起过段国公的观察入微、心思缜密? 美酒上桌,段弘拉过一坛就先放在 了段南歌面前,还斜了段南歌一眼:“女大不中留。” 段南歌嘴角一抽,揭开了酒坛的泥封。 “等等!”秦渊一把按住了段南歌的手,“这可是逸云楼的一梦逍遥,我给你换一坛吧。” “换什么?”没等段南歌说话,段弘就沉声开口道,“你知道什么?她就喝那个,你喝得过她再说!” “可是……”秦渊蹙眉。 一梦逍遥可是以西北烈酒为主料、经由廖氏最好的酿酒师傅调配而成,现在称得上是几国之内最烈的酒,是他为了尽快灌醉国公爷而特地命人搬来的,南歌怎么喝得了? 段子恒轻笑一声,对秦渊说道:“放心吧,伯父还能害了南歌不成?” 段南歌也冲秦渊笑了笑。 秦渊满腹狐疑,却还是坐了下来,于是四个人就围坐一桌喝了起来。 段弘喝酒一直都一向十分豪迈,不管是多烈的酒,段弘都是拎起酒坛就一口一口地往下灌。秦渊原本是想耍点儿小聪明少喝一些,结果每当秦渊要做小动作的时候,段弘的冷眼就斜了过来,惊得秦渊不敢妄动,只能实打实地一碗一碗往下灌,一边喝一边暗骂自己蠢,跟段弘喝酒竟还挑了最烈的酒,照这个喝法,秦渊一定会比段弘先倒下。 段子恒酒量不好,平日里跟段弘和段南歌一起喝酒时就只是个陪客,今日段子恒自然也理所当然地置身事外,手边放着一坛酒,面前却是个小茶杯,倒上一杯酒能喝上两刻钟,那慢条斯理的模样看得秦渊恨恨地磨牙。 段南歌今日也有所收敛,因为是在秦渊的广陵郡王府里,段南歌怕不好收场,所以也不敢像以往那样放开了陪段弘豪饮,只是与段子恒的慢条斯理和秦渊的苦大仇深比起来,段南歌的喝法也算得上是豪迈了。 秦渊原以为 段南歌喝得那么快是为了早些醉倒,段南歌若醉了,段弘和段子恒必会送她回府,这样也算是帮了秦渊的大忙,可两坛酒下肚,秦渊只觉得脸上热得跟火烧着似的,段南歌却是神色未变,十分清醒。 再一坛酒下肚,秦渊的眼前就天旋地转了,只听“咚”的一声,秦渊重重地栽倒在桌子上。 段弘和段子恒都被这一声给吓了一跳,而段南歌显然是一直留意着秦渊,眼见着秦渊要栽,段南歌就想伸手去挡一下,结果段南歌的速度还是慢了,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秦渊的脑门磕在了桌面上。 “几坛?”段弘问段南歌。 “三坛半,一梦逍遥。”段南歌特地提醒段弘这酒不是寻常的酒,而是最烈的一梦逍遥,能一口气喝下三坛半已经算是不错了。 段弘的眉梢微颤,又转头去问微醺的段子恒:“恒儿喝了多少?” 段子恒甩甩头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颇有些无奈地回答道:“半坛。” 段弘冷哼一声,转眼看向段南歌。 段南歌耸肩:“一坛半。” 段弘眉心微蹙,扫了眼已经醉倒的秦渊,冷声道:“女大不中留!” 段南歌回嘴道:“哪有国公爷你这样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酒量有多好,平白无故地做什么跟人家拼酒?” “喝酒能看出人品!”段弘理直气壮道。 “那国公爷你看出他品性如何了没有?”段南歌眉梢吊起,斜睨着段弘。 段弘干咳一声,别开头去:“为父心中有数!” 趴在桌上秦渊突然动了动,抬起头来茫然四顾。 段南歌、段弘和段子恒三人齐齐看向秦渊,不知道秦渊这是要做什么。 秦渊蹙着眉左看看右看看,在看到段南歌时两眼骤然亮了起来,张开手臂就向段南歌扑了过去。 “小南歌!” 第一百零四章 剁了他的手! 秦渊的声音高扬,甜得发腻,听得段南歌怔住,而段南歌这一怔就被扑过去的秦渊抱了个满怀。 “小南歌……”含糊地嘟囔一句,两腿发软的秦渊就滑下去坐在了地上,软趴趴地靠在段南歌腿上,然后就再没了声音。 段弘额角的青筋直突突,冷哼一声就重重地将酒坛砸在了桌上。 候在一旁的荆风颇有些忌惮地看了看面寒如霜的段弘,犹豫再三还是走了过来。 “段大小姐,得罪了,属下这就扶郡王回房休息。” “嗯。”段南歌点了点头,然后帮着荆风把秦渊扶起来。 但秦渊虽然醉得不省人事、绵软无力,右手却紧紧攥着段南歌的衣摆不撒手。 拉扯了半天都没能将秦渊拉开,荆风郁闷了,无助地看向段南歌。 段国公的眼神已经能杀人了,段大小姐能不能想想办法? 死瞪着秦渊的右手,段弘冷声对段子恒说道:“恒儿,去把他那只手给我剁了!” 段子恒嘴角一抽,没回话,也没动。 而听到这话的段南歌自然是白了段弘一眼:“我送他回房。” 段弘登时就更生气了,怒吼道:“你去什么去!那是你能去的地方?!” 段南歌冲天翻了个白眼,人已经扶着秦渊站了起来:“我就是送他回去,又不是去做什么,有什么不能去的?” 话没说完,段南歌已经跟荆风一人一边地把秦渊架了起来。 段弘拍案而起,瞪着段南歌的背影怒吼道:“站住!” 皇帝恰在此时急匆匆地走来,一听见段弘这声吼就蹙起了眉:“远之你又吼什么吼?怎么走到哪里都要吼上两嗓子?” 段南歌和荆风一愣,赶忙给皇帝行了个礼,只是两人还架着个秦渊,这礼就有些不成体统。 皇帝却并不在意 ,一瞧见段南歌就是一副慈爱的样子,笑容可亲:“南歌不必多礼,渊儿他这是怎么了?被你爹给灌醉了?” 段南歌尴尬地笑了笑。 皇帝仍旧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温声道:“你们这是要送渊儿回房了?快去吧,若搬不动他,就给扔在廊檐下边就行。” 他还一直当老五不务正业、不学无术,却没想到老五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出手就干了件大事儿,不错不错! 自从昊儿跟南歌的婚事告吹,他就一直担心,南歌是远之的掌上明珠,比起与左相府亲近的嫡长子段子毅,远之可更看重这个嫡长女,尤其南歌又有寻常女子所没有的才能,若叫南歌嫁到别人家去,他心中难安,远之兴许也会随着南歌跟皇室疏远。 奈何他的儿子之中也唯有老五年龄刚好且尚未娶妻,可将南歌许给老五这话让他怎么跟远之说?老五是个什么德行,他可比谁都清楚!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啊! 这样想着,皇帝的笑容就越发灿烂。 面对皇帝过于灿烂的笑容,段南歌心里打了个突,赶忙扶着秦渊转身离开。 一直目送着段南歌离开,皇帝这才转头看向花厅里的段弘,而一看到皇帝,皇帝的脸上就没了笑容。 “你在广陵郡王府里吼什么吼?你有没有点儿臣子的样子?让下人听到了该怎么想?” 段子恒随段弘一道起身给皇帝行了个礼,然后段子恒就识相地离开花厅,到外面醒酒去了。 陛下这一来,伯父必定要挨训,他这个晚辈还是不在场比较好。 果然,段子恒的一只脚才刚踏出花厅的门槛,皇帝教训段弘的声音就从花厅里传了出来。 段子恒笑笑,淡定出门。 另一边,段南歌和荆风架着秦渊回房,这 也是段南歌第一次踏进秦渊的房间。 与秦渊在人前嬉皮笑脸、轻浮不羁的形象截然相反,秦渊的房间里规规矩矩、工工整整的,除了必备的桌椅床褥,再没有其他摆设,家具多是方方正正有棱有角的,不雕花、不刻纹,简洁得有些枯燥,而家具的用料多是上等的乌木,颜色暗沉,显出几分压抑。房间里唯一的一抹异色就是秦渊床上的紫棠色被褥。 将秦渊好好地安置在床上,荆风有些抱歉地对段南歌说道:“有劳段大小姐。” “无妨,”段南歌不以为意地浅笑,“若不是国公爷,郡王他也不会醉成这个样子,我看那一梦逍遥的酒劲不小,郡王今日喝得有些多,你记得让厨房备着醒酒的汤药。” “是。”没想到段南歌会细心地嘱咐这些,荆风心中诧异,可脸上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段南歌笑笑:“那我这就带国公爷回府了,郡王若有什么事,就让人去星月楼找我。” “卑职明白。”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段南歌就走出了秦渊的房间,荆风闷声不吭地跟在后面,似乎是要送段南歌出门。 走出屋子,段南歌的脚步突然一顿,轻声问荆风道:“你们郡王跟颜家小姐是什么关系?” 荆风的眉心一跳,确认似的不答反问道:“可是礼部颜尚书家的颜小姐?” “就是那位颜小姐。”问都问出口了,段南歌自然也不会扭捏。 荆风耿直道:“那位颜小姐与郡王是表兄妹,儿时较为亲密。” “是吗?”段南歌扬了扬嘴角。 原来是青梅竹马啊。 没再说什么,段南歌脚步轻快地出门,拐去花厅后见段弘还在受训,段南歌就跟段子恒打了个招呼,然后回星月楼去了。 到达驿馆,段南 歌才刚从广陵郡王府的马车上下来,就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等在驿馆大门外的颜雅君。 嘴角微扬,段南歌浅笑着问道:“颜小姐怎么站在这里?是在等人吗?” 颜雅君也扬起一个笑脸,柔声道:“我可不就是在等段大小姐吗?圣女和六公主见段大小姐一直不回来,可是都急坏了,这不实在等不及了,就让我来驿馆门口迎一迎,若还迎不到,就要让我出去寻了。” 颜雅君不提,段南歌自然也不会说:“是吗?这可真是对不住颜小姐了,今日与朋友小聚,一不小心就待得久了,圣女没生气吧?” “那我可不知道,”与段南歌并肩往星月楼走去,颜雅君听到段南歌的问题就摇了摇头,“我可不像段大小姐你这么机灵,圣女的表情我可读不懂。” “那有什么难懂的?”段南歌笑笑,“你就把她当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娃娃,一准好懂。” 一听这话颜雅君就惊讶地看着段南歌:“段大小姐你还真敢说!这话若是让圣女听见可不得了!” “怎么会不得了?我这可是夸她呢。”段南歌浅笑。 这个话题聊到这儿也就聊不下去了,颜雅君一边瞄着段南歌的脸色,一边琢磨着说辞,半晌之后才问段南歌道:“我今日从星月楼上看到了楚王爷和广陵郡王,段大小姐今日是与他们两位有约?” 果然还是问了。段南歌的眼神一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回答道:“我今日只是跟郡王约好了要去见一位朋友,至于楚王爷……多半是来驿馆办正事的吧。” “办正事也要顺路来星月楼看望段大小姐?”颜雅君调侃道,“没了婚约之后,段大小姐与楚王爷之间的关系似乎反倒比之前好了。” 段南歌不 慌不忙道:“往后楚王爷可也要管我叫一声大姐姐,关系不好可还得了?” “这倒也是,不管是什么样的关系,日后楚王爷跟段大小姐总归是亲近的,”瞥了眼神色不动的段南歌,颜雅君又问道,“那段大小姐又是怎么跟郡王熟络起来了?我可从没听郡王提起过段大小姐。” 闻言,段南歌暗笑。 若先前没在广陵郡王府门前碰到那样一出闹剧,听过颜雅君这话她还真要觉得颜雅君和秦渊关系要好。 “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也不是什么值得特地与外人说起的事情。” 外人……颜雅君不知道段南歌是不是故意说出的这个词,但这个词却正好踩中了颜雅君的痛处。 定了定心神,颜雅君戏谑地瞥了段南歌一眼,娇笑道:“还外人?难不成段大小姐和郡王还成自己人了?” 段南歌垂眼,勾唇,脸上那恬淡的笑容瞬间就变了风情,尽管面色未红,却透出几分娇羞和甜蜜的滋味来。 “还没有,但多半也快了吧。” 颜雅君的呼吸一窒,脑子里嗡的一声就一片空白。 还没有但多半快了?段南歌这话是什么意思?表哥会娶段南歌?这可是表哥亲口许诺给段南歌的?不对……不对!表哥风流成性,他多半对每一个女人都做出过这样的承诺,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两眼无神地望着低眉浅笑的段南歌,颜雅君突然想起之前秦渊站在星月楼底等段南歌的那副样子。 表哥他风流成性,可这些年表哥却从来没有对哪一位世家小姐释出好意,围在表哥身边的向来只有天香楼的姑娘,段南歌怕是头一个在大庭广众之下与表哥走在一起的千金小姐……头一个…… 颜雅君的两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跌坐在地上。 第一百零五章 较劲 闻声转头,段南歌一见颜雅君坐在地上就给吓了一大跳。 “颜小姐!”段南歌赶忙回身去将颜雅君扶起来,“颜小姐,你没事吧?” 颜雅君浑身无力,瘫软如泥,连看向段南歌的眼神里都没有半分神采,双唇开开合合了半天,却是一个单音都没发出来。 段南歌眉心微蹙,犹豫再三,还是在颜雅君的手背上掐了一下。 段南歌用了狠劲,只这一下,颜雅君就疼得红了眼眶,这疼痛的刺激也让颜雅君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段大小姐?”看着段南歌眨了眨眼,颜雅君才猛然想起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嫉妒、愤恨、无可奈何,所有的情绪都在一瞬间涌现眼底,然后被颜雅君垂下眼睑遮住。 但那些神色却还是被段南歌看了个清楚。 暗叹一口气,段南歌温声细语地问道:“颜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颜雅君的声音仍旧是温温柔柔的,只是敏锐如段南歌还是从中听出了几分冰冷,“兴许是等段大小姐等得太久,有些累了。” “那我扶你去休息吧。” 颜雅君想拒绝,可念星被她差遣去星月楼给六公主和圣女传话,还得等上一会儿才能回来,而她的两条腿还是软的,此时若不是靠在段南歌身上,她恐怕连站都站不稳,更别说是走了。 心中百般不甘,但颜雅君更不想再在这里出丑,于是只能轻轻点了点头:“那就有劳段大小姐了。” “颜小姐客气了。” 之后一路无话,临近星月楼,颜雅君突然开口问道:“段大小姐是什么时候认识郡王的?” 什么时候?段南歌仔细想了想。 “就楚王爷刚凯旋回京那会儿吧。” 楚王爷凯旋回京……颜雅君的声音清冷道:“那差不多有一年之 久了,想不到郡王和段大小姐也能瞒得住事儿,这么长时间竟是没人知道段大小姐与广陵郡王有交情。” 段南歌还是那句话:“我就说这也不是什么需要逢人就说的事情。” 看来中午在逸云楼发生的事情还没传到星月楼。 “可段大小姐跟廖五爷之间的事情都传得满城风雨,怎么到了郡王这里就成了没有必要跟别人说的事情?”这句带着强烈不满的话脱口而出之后,连颜雅君自己都愣住了,“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 段南歌也是一愣,旋即笑道:“没关系,颜小姐说得没错,只是没想到颜小姐的正义感如此之强,竟会为广陵郡王打抱不平。” “我自然说要为他打抱不平,”颜雅君偏头看着段南歌,笑容温柔,但眼底却闪烁着某种坚定的光芒,“我们是表兄妹,又是青梅竹马,关系本就比其他人更为亲密,郡王若受了委屈,我自然是要替他打抱不平。” “原来如此,”段南歌却像是没看出、没听出颜雅君这番话中的敌意似的,淡然浅笑道,“郡王身边还有这样关心他的人我就放心了。” 颜雅君愣住,一时语塞。 刚好两人也已经走到星月楼门前,段南歌放开了颜雅君的胳膊,向旁边跨出一步:“到了,还需要我将颜小姐送回房间去吗?” 颜雅君的眼神一闪,柔柔笑道:“不必,这一路上多亏了段大小姐,那么就有劳段大小姐代我向圣女和六公主请罪。” 段南歌浅笑着回道:“让颜小姐为我受累,该是我去向她们请罪才是,颜小姐便放心地回去歇着吧。” 颜雅君觉得自己说得已经够直白的了,可段南歌也不知道是真的没听懂,还是装着没听懂,这副坦然的模样反倒是让 颜雅君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定了定神,颜雅君觉得此时的她太过心慌意乱,再说下去或许就要失了分寸,索性也就将所有的心绪都压了下去,冲段南歌微笑颔首,而后就先一步迈进星月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目送脚步虚浮的颜雅君渐渐走远,段南歌眉心微蹙,在星月楼前站了半晌才迈开脚步走进去。 登上顶层,段南歌在得到皇甫静怡的允许后就推门而入,一进门就迎上了两道微妙的视线。 秦菡往段南歌的身后看了看,蹙眉问道:“颜小姐呢?” 面对秦菡突如其来的不友好,段南歌泰然自若,仍旧是那副眉眼带笑的慵懒模样:“颜小姐说她累了,先回房歇着了,还特地交代我要代她向公主和圣女请罪。” “累了?”皇甫静怡的眼神闪了闪,“是该累了,你走后没多久,她就出去了,谁也叫不回。” 段南歌走后,皇甫静怡就觉得秦菡和颜雅君的言行突然怪异起来,可这两个人并不会在她面前说什么,于是皇甫静怡就以累了要休息为由,将这两个人送回了房间,而后就派了柳去偷听,果然就偷听到了一些事情。 在看了那么多的戏文之后,皇甫静怡觉得男欢女爱这种事情本就讲求个缘分和你情我愿,就算颜雅君和秦渊是青梅竹马,如今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也只能算作是有缘无分,不管颜雅君为秦渊付出了多少,她无法得到秦渊的心就终归是要看着秦渊对另一个女人言情说爱,只不过段南歌恰巧就是那个女人,绝了颜雅君最后那一丝渺茫的希望。 秦菡与颜雅君更为要好,这个时候自然是心疼颜雅君的,可皇甫静怡却是无条件地站在段南歌这边的。 眼神一闪,段南歌不解道: “是吗?这就奇怪了,颜小姐等了我这么久,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可刚刚我们两个一路回来,颜小姐却只说是受圣女与公主之命出去寻我,也没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啊。” 见段南歌一脸无辜,秦菡的眼神闪了闪,狐疑地问道:“段大小姐知不知道礼部颜尚书是毓妃娘家的亲戚?” “毓妃是……?”这名号段南歌是真的不知道。 秦菡毫不避讳地给段南歌解释道:“毓妃便是五皇兄的母妃。” “哦,我还真是第一次听人说起郡王母妃的封号,”段南歌笑了笑,“我也是刚刚才从颜小姐口中得知颜小姐与郡王竟还是表兄妹。” 闻言,秦菡的眉心却蹙得更紧:“颜小姐的事情在京中称得上是妇孺皆知的秘闻,你当真不知道?” “妇孺皆知的秘闻?那是什么?”段南歌十分不解地看着秦菡,“公主您究竟想要说什么?” 段南歌这副无辜的模样叫秦菡恨得咬牙。 那件事虽然是人尽皆知,可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这让她怎么跟段南歌说?她若说了,颜雅君会不会觉得难堪? 想了想,秦菡灵光一闪,话锋一转就问段南歌道:“本公主听说段大小姐与廖五爷关系甚密?” “甚密?”段南歌轻笑出声,“我与廖五爷确实相识,也是朋友,偶尔也会邀上我们两个都熟悉的几个朋友同桌小聚,我不知道这样的关系是不是就是公主口中的‘甚密’。” “你们共同的朋友?”会问这个纯属秦菡个人的好奇。 段南歌坦然地掰着手指头数道:“比如京城唐氏的唐公子和唐小姐、广陵郡王、太府寺少卿、工部的方大人、江南富商黎氏的公子黎清宁,说起来我与郡王还经由廖五爷介绍才熟 识起来的。” 说到最后,段南歌就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你胡说!”一听这话秦菡就瞪起眼睛来了,“五皇兄怎么会跟廖五爷认识?” 段南歌眨眨眼:“可是京城的天香楼就是廖氏名下的产业啊,郡王整日进出天香楼,会认得廖五爷也并不稀奇吧?” 没想到段南歌会突然提起天香楼,秦菡的脸上顿时就多了两分尴尬。 瞥了眼眉眼带笑的段南歌,皇甫静怡用她那冷淡的声音说道:“廖氏在南楚也有许多商铺,廖五爷八面玲珑,广结良友。” 这话便是变相告诉秦菡,廖五爷跟这天下间的谁成为朋友都是有可能的,一个聪明且富有的商人总是讨喜的。 秦菡无言以对,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愤然起身,快步向外走去:“本公主去看看颜小姐。” 等秦菡走后,宽敞的房间里就只剩下段南歌和皇甫静怡,皇甫静怡就又向之前那样目不转睛地盯着段南歌。 而段南歌这会儿已经敛了脸上的笑意,歪躺在铺着毯子的地上,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皇甫静怡突然开口说道:“她们说你勾三搭四,不守妇道。” 没想到甚少主动开口的皇甫静怡会突然说话,段南歌怔了怔才抬眼看向皇甫静怡,嘴角习惯性地上扬,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无妨,随她们说去吧。” “所以你到底是喜欢廖五爷还是广陵郡王?”皇甫静怡一脸认真地看着段南歌。 “……她们究竟都跟圣女你说了些什么?”段南歌嘴角微抽,一脸无奈。 “她们没对本座说,”说着,皇甫静怡略有些不满地蹙起了眉,“她们背着本座偷偷说,但本座派了柳去偷听。” 闻言,段南歌的嘴角抽的更厉害了。 完了,这圣女真的学坏了。 第一百零六章 真正的兄弟 如秦渊和段子恒所料,在逸云楼里发生过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耳目众多的太子秦睿和楚王秦昊自然也受到了消息,且只比皇帝晚两刻钟。 收到消息之后,秦昊就将自己关进了书房,谁都不见,包括他的那些亲信、客卿,而秦睿一如既往地将夏瑜、宋杰和周朝三人叫进了太子府的书房,面色凝重。 不等夏瑜三人坐稳,秦睿就开门见山地问道:“逸云楼的事情,你们听说了没有?” “属下刚从逸云楼回来,没想到……”话说到一半,夏瑜叹息一声。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宋杰和周朝今日一直待在太子府的房间里,尚且没有听说逸云楼的事情。 夏瑜苦笑道:“咱们那不学无术、不务正业的广陵郡王竟与廖五爷交情甚笃。” “交情甚笃?”宋杰将这四个字重复一遍,“广陵郡王日日出入天香楼,会与廖五爷有些交情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他们的关系好到什么程度?” “好到廖五爷送了广陵郡王一张最能代表廖五爷身份的纯金面具,而后将廖氏在京中的生意交给广陵郡王代为打理。” “啊?”听了夏瑜的回答,周朝大为惊讶,“将生意交给广陵郡王打理?广陵郡王他会吗?” 夏瑜道:“这可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还能有假?咱们都当广陵郡王不学无术,但若廖氏在京中的生意都是广陵郡王代为打理,那咱们的这位郡王可绝不是个草包!” 秦睿眯起了眼睛,沉声道:“五皇弟年幼时就聪慧过人,若不是因为那一场变故……” 宋杰接着秦睿的话说道:“但那一场变故之后,广陵郡王也只是性情大变,并非变得痴傻。” 一听这话,几个人的脸色便越发凝重。 换言之 ,广陵郡王还是那个聪慧过人的广陵郡王,只不过曾经的他锋芒尽显,而如今他装疯卖傻。 夏瑜的眼神闪了闪,故作深沉道:“若真是如此,那广陵郡王与廖五爷之间怕就不仅仅是交情甚笃这么简单了。” 秦睿抬眼看向夏瑜,问道:“阿瑜你是说……” 夏瑜神色严肃道:“殿下可别忘了,那廖氏也是近些年才大展拳脚,一跃成为天宋第一富商的。” “的确……”秦睿沉思起来。 “殿下,”宋杰开口道,“看来咱们得对广陵郡王多加防备了。” “防备?”秦睿冷笑,“一个秦昊已经够让本宫头疼的了,本宫还要眼睁睁地看着老五变成第二个秦昊吗?” 几个人心中一惊,周朝试探着问道:“那殿下的意思是……” 秦睿的眼中寒光一闪,冷声道:“明日便是狩猎之日,你们……安排一下,老五他还是做个闲散郡王比较好。” 宋杰三人会意,齐声应下:“属下明白。” 离开太子府的书房后,夏瑜又跟宋杰和周朝两人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下策略,然后就各自出门。 万寿节的狩猎盛宴终于如约而至,一大早,浩浩荡荡的狩猎队伍就从皇宫门前出发,一路走向皇家猎场,与往年相同,各国使团各自一队,由天宋的官员陪同,跟着天宋皇帝的依仗晃晃悠悠地往皇家猎场去,而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里还藏着一个甚少露面的南楚圣女。 坐在皇帝那辆容得下五人的宽敞马车里,秦渊没骨头似的歪靠在马车的车壁上,用一根手指支开窗户向外看出。 坐在秦渊对面,皇帝一脸慈爱的笑容:“渊儿,你昨日被段国公灌了不少酒,今日可觉得头疼?” 秦渊颇有些敷衍地说道:“让父皇担心了,儿 臣没事,南歌她……段大小姐后来派人送来了醒酒汤的方子,很是管用。” “哦?是南歌派人给你送的方子?”皇帝一脸欣喜。 “嗯,是,”秦渊仍旧探头探脑地往外看,“南歌……段大小姐比看起来的要细心周到得多。” 丝毫不在意秦渊的无礼,皇帝反倒是亲手倒了一杯茶送到秦渊面前:“说起来,你是怎么跟南歌熟络起来的?” “多说说话不就熟络了吗?而且我们在岭南还……”话说到这儿,秦渊突然意识到什么,赶忙闭上嘴,颇有些心虚地瞄了皇帝一眼,不想正好与皇帝四目相对,秦渊之后摆出一个傻笑。 皇帝故意板起脸来,可眼底的笑容却藏也藏不住:“你假扮那个廖五帮他打理生意的事情是真的?去岭南的那个廖五是你?” “呃……”秦渊调整了一下姿势,端端正正地跪在皇帝面前,叩首请罪,“父皇恕罪,儿臣知错了。” “错在哪儿了?”皇帝问道。 “错在……”秦渊偏头想了想,抬起头来看着皇帝,不确定似的反问道,“错在不该干预朝政?” “胡说!”皇帝当即就瞪了秦渊一眼,“你是朕的儿子,是皇子,是郡王,参政议政那是你的职责所在!也就朕由着你整日不务正业,你还给朕本末倒置起来了!” 秦渊撇撇嘴,无辜道:“儿臣这不是什么都不会嘛,儿臣不参与那也是怕做错了事给父皇您添乱。” “朕手下不差你一个添乱的!”那些大臣哪个少给他添乱了?“朕让你参与朝政你就说你什么都不会,廖五让你去帮他打理生意你倒是帮他打理得井井有条,朕就是太惯着你了!待万寿节过了,你也给朕好好上朝去!” “啊?”秦渊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情愿,“那儿臣每日得 起得多早啊!” 皇帝顿时哭笑不得,只能恶狠狠地瞪着秦渊。 可看着眼珠子叽里咕噜乱转的秦渊,皇帝突然满心怅然。 “朕知道你是怕了,朕现在也怕,怕你退让到这般地步却仍旧得不到你想要的平静安稳,渊儿啊,逃避并不能一直护你周全,如今你也该为南歌想一想。” 秦渊以为皇帝会叫他来只是想问一问与段南歌有关的事情,却没想到话题一转就转到这上面来了,而且听皇帝这话的意思竟还是在怂恿秦渊争权。 心中疑惑,秦渊就十分不解地看着皇帝:“再过个两年儿臣就要去往封地,儿臣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威胁,他们终究是儿臣的哥哥,还能要了儿臣的命不成?” “傻小子!”皇帝叹息一声,“你当他们是兄长,他们却没有真心把你当成弟弟啊!天家无情,何来兄弟?” “这是父皇您的经验之谈?”秦渊大咧咧地问道。 皇帝怔住,旋即长叹一声:“是啊,是朕的经验之谈,朕也希望你们兄弟几人能和睦相处,像寻常百姓家的兄弟一样兄友弟恭,可那终究只能成为朕一个无法实现的美好愿望。” 现在皇帝时常会梦到几个儿子小时候的模样,梦到他们年幼时一起嬉戏玩耍的场景,皇帝也曾以为只要他一直那样教导自己的儿子们,他们就一定能像寻常的兄弟一样齐心协力,可随着他们渐渐长大,他们被牵扯到妃嫔之间的争斗,他们被牵扯到家族之间的争斗,太多的诱惑,太多的思量,皇帝终究是没能保护好自己的这个梦,他的儿子们还是一步步踏上了他当初走过的那条路,而皇帝无力回天。 秦渊抿嘴,片刻后才低声说道:“父皇放心,不论何时,儿臣都是父皇的儿子。” 听到这话,皇帝欣 慰地笑了,不管秦渊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场面话,皇帝的心里此刻都是暖的。 “好在你终于是办了一件正事,若有远之在旁护你周全,朕也就放心了。” 眼神微闪,秦渊装傻道:“段国公对父皇忠心耿耿,父皇您若是安排段国公来保护儿臣,段国公多半会哭吧?” “哭?”皇帝冷笑一声,“那小子巴不得离朕远一点!” 秦渊轻笑出声:“父皇跟段国公的关系可真好。” “是啊,”说起这事儿,皇帝一脸怀念,“二十几年了,朕身边的人来来去去,连你的母妃都离开了朕,唯有远之一直在朕身边,而且一心为朕。” “父皇就这么信任段国公?”秦渊挑眉。 皇帝笑道:“朕若连远之都不相信,那这天下间怕是再也没有能让朕相信的人了,而且朕跟远之在一起二十多年,朕了解他一如朕了解自己,朕相信他不会背叛朕,更不会害朕。” “即便段国公有重要的事情瞒着父皇?” 听到这话,皇帝哂笑一声:“那臭小子瞒着朕的事情还少吗?朕最得力的暗影卫全都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帮他瞒下一两件事又有何难?” 秦渊蹙眉:“父皇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这么相信段国公?” 皇帝淡淡一笑:“因为他是远之,是与朕同生共死的兄弟,是敢拍桌子与朕叫嚣、上蹿下跳地与朕吵架的兄弟,是遇到危险就会第一时间挡在朕身前的兄弟,是不论朕做出怎样的决定都会支持朕的兄弟,朕这一生做的最英明的决定,就是将远之从西北疆场上那一群灰头土脸的士兵里挑选出来。” 兄弟嘛…… 收起怀念回到现实,皇帝见秦渊还在往窗外看,就疑惑不解地问秦渊道:“渊儿,你打从上了马车就一直往窗外瞧,窗外有什么?” 第一百零七章 自寻死路吗? “啊?哦,没什么,”秦渊含糊道,“儿臣就想看看能不能瞧见南……段大小姐。” 一听到这个回答皇帝就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南歌和南楚的使团一起跟在后面呢,怎么可能到前面来?” 秦渊不满道:“她就不来给段国公请个安什么的吗?再者说她好歹也是父皇的御前女官吧?” 昨日他喝醉之后就一觉睡到今天早上,还没来得及问一问昨天那事儿的后续就被父皇派来的人给拎进宫里去了,陪着父皇用了早膳又跟父皇同车而行,完全没有机会去打听昨天的事情,南歌和段子恒就不能过来给他点儿暗示吗?到底成没成啊? “请安?”皇帝哂笑一声,“段国公府里有这个规矩吗?” 闻言,秦渊撇了撇嘴,这嘴角还没回到原位,段弘醇厚的声音就从外面传了进来。 “臣府里的规矩碍着陛下了吗?” 秦渊怔住,转眼一瞥就见皇帝黑了脸,秦渊禁不住窃笑起来。 额角的青筋一突突,皇帝反击道:“朕的儿媳妇呢?” 果然,马车外的段弘一听这话就黑了脸,那愠怒的样子吓得马车周围的禁卫军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不用看都知道段弘此时是什么样的表情,皇帝得意地扬起了嘴角:“有什么事要向朕禀报,说来听听。” 马车外的段弘重重地冷哼一声,也不答话,只掀开车窗扔了个盒子进去,然后调转马头就走了。 皇帝被突然砸进来的盒子吓了一跳,一边捡盒子一边抱怨道:“这小子没长嘴吗?就不能说句话?” 那盒子只有半个巴掌大小,若是攥在手里轻易不会被人发现,皇帝将那盒子捡起来时,温和的神色就有些收敛,等打开了盒子取出盒里的小纸条看过之后,皇帝也重重地冷哼一声。 “ 吃里扒外的东西!”掏出随身带着的火折子将那纸条烧成灰烬,皇帝又对秦渊说道,“渊儿,到了狩猎场后不要乱跑,就跟在朕身边。” 眼神一闪,秦渊故意苦着脸看着皇帝:“不是吧父皇?您要儿臣一直都跟在您身边?” “怎么?”皇帝眉梢一挑,斜睨着秦渊,“不愿意跟朕在一块待着?” “呃……不是,儿臣不是那个意思。”扫了眼被皇帝拿在手里把玩的小盒子,秦渊的眼中闪过一抹担忧。 那盒子十分精致,看着像是昂贵的木质玩物,实际上却是暗影卫传递消息的方式之一,恐怕是谁在听说他这个闲散郡王与廖五爷关系匪浅,便觉得他是有所图谋,因此按捺不住想要给他点儿颜色瞧瞧了吧?可是竟然连暗影卫都没避过去,这人也真是够倒霉的,只是父皇把他拴在了身边,不知道对方会不会转而去找南歌的麻烦…… 而此时被秦渊记挂着的段南歌正歪躺在圣女的马车里吃着专门为圣女准备的葡萄。 四尊之一的心突然敲响了马车的车门,而后就拉开车门,送了一杯茶进来:“圣主,这是给段大小姐准备的茶。” 闻言,正看着心的皇甫静怡就转移了视线,偏头看着就在自己身边的段南歌。 叹息一声,段南歌起身从心手上接过那杯茶,反手就将茶水一饮而尽,眨眼间就又将茶杯交还给心。 “这用料不明的茶水我还要喝多久?” 皇甫静怡声音冷淡地说道:“那就要看在你身上用药的人打算用多久的药。” “嗯?”心头一震,段南歌眉心微蹙,“圣女的意思是说一直有人在给我下毒?” 抿嘴静默片刻,皇甫静怡开口道:“不是毒。” 嘴角一抽,段南歌的心里有些无奈。 重点根本就不 是这个好吧…… 皇甫静怡紧接着又说道:“那茶连喝三日就该起效,可你身上的药性一直未散,虽然与刚开始相比药性是弱了一些。” “可我一直住在星月楼……”段南歌蹙眉。 这一次进星月楼,她一个女婢都没带,连云飞都给扔在了青竹居,星月楼上下应该都是南楚的人……还有天宋的守卫和六公主带来的宫里的人。 皇甫静怡也跟着蹙起眉来:“柳在查,但还没有结果。” 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这种事情,她很生气。 眉梢微颤,段南歌问皇甫静怡道:“圣女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是因为我是雪君夫人的女儿,还是因为我是段国公的女儿?” 眼神一闪,皇甫静怡难得地移开了视线,垂眼看着铺在地上的裙摆:“有什么区别?” “对我来说或许没什么区别,但对圣女来说还是有区别的吧?”段南歌趴在宽敞的马车里,支着下巴看着皇甫静怡。 皇甫静怡抿嘴,半晌之后淡淡地说道:“对本座来说也没有区别。” 从皇甫静怡的这句话里听出两分黯然三分决绝,段南歌便止住了这个话题,再没有问。 浩浩荡荡的队伍走了大半日才抵达皇家狩猎场附近的行宫,待安排好所有人的住宿就已是黄昏,而段南歌也在圣女下榻的院子里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萧青?你怎么在这儿?”段南歌只是习惯性地在院子里四处转转,想看一看这院子的构造和防卫死角,没想到就在院子的大门口附近看到了萧青。 萧青闻声转身,恭恭敬敬地向段南歌行了个礼,而后沉声道:“卑职见过大小姐。国公爷特地将卑职带来,命卑职与禁卫一起守护好大小姐住的院子。” 眼神一闪,段南歌压低了声音问道:“怎 么?有事?” 心知段南歌一向敏锐,萧青毫不意外段南歌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只回答道:“原本无事。” “现在呢?”萧青也学会吊人胃口了? 谨慎地左右瞄了一眼,萧青低声道:“陛下命郡王同住,且加强了院落守卫。” “冲郡王来的?”段南歌的眼中寒光一闪。 萧青点点头:“多半是,也请大小姐多加小心。” 说着,萧青就将一直挂在后腰的刀解了下来:“国公爷还命卑职将含章刀带来,请大小姐随身带着。” “好。”段南歌毫不犹豫地接过含章,别在了腰侧。 “那卑职去四处巡视一番,就不打扰大小姐休息了。” “嗯,你自己当心。”腰上挂着含章,段南歌原本还轻松愉快的心情就被这刀压得略微沉重了一些。 萧青冲段南歌行了个礼,然后转身就走。 目送萧青走远,段南歌一转眼就又看到不远处的秦昊。 段南歌微怔,而后冲秦昊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可段南歌刚要转身离开,秦昊就出声将段南歌叫住。 “段大小姐。” 心中无奈,段南歌只能停下动作,等着秦昊走到眼前。 “楚王爷是特地来寻我的?” 微微垂头看着段南歌,秦昊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问道:“秦渊就是廖五爷,对吗?” 昨日听说了在逸云楼发生的事情之后,他就将自己关进书房里将他凯旋回京后的所有事细细回忆一番,他与秦渊的接触不多,也无意去了解秦渊,因此他对秦渊的了解不深,但他自认还算了解廖五爷和段南歌。 廖五爷对段南歌的深情他看在眼里,那绝对做不了假,现在才来说廖五爷只是秦渊和段南歌的朋友,而段南歌与秦渊才是一对,他会相信才有鬼了!而段南歌绝不是 什么朝三暮四的女人,先与廖五爷暧昧而后又投入秦渊怀抱的事情段南歌是绝对不会做的,那么思来想去就只有一种可能,廖五爷就是秦渊,什么假扮,什么代理,那都是胡说八道! 段南歌愣住,仰头看着秦昊,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秦昊这个问题。 秦昊若只是试探,段南歌言辞含糊地与秦昊周旋,但秦昊这样笃定且直白地问了出来,段南歌就只能在“是”与“不是”之间选出一个答案,可段南歌却觉得哪个回答都不妥当,若说“是”,那秦昊会怎么利用这件事情?若说“不是”,秦昊会信吗?毕竟秦昊与她、与“廖五爷”相处了那么久,有些说辞是骗不过秦昊的。 然而段南歌的沉默对秦昊来说无疑就是默认。 秦昊嗤笑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嘲笑秦渊还是在嘲笑他自己:“秦渊他果然只是在装疯卖傻!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又是一个段南歌无法回答的问题。 左思右想,段南歌反问秦昊道:“这些事情王爷您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您需要弄清的事情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 秦昊微怒,冷声道:“段南歌,本王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你该知道如何才能保你自己性命无忧、安度一生,但本王没想到你竟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 嘴角一扬,段南歌浅笑道:“王爷凭什么觉得我想要的是性命无忧、安度一生?” “那难不成你活到现在就是为了给自己寻一条死路吗?”秦昊咬牙切齿道。 “四皇兄怎么就知道那是一条死路?”秦渊挂着一脸痞笑,优哉游哉地从秦昊身后的方向走了过来,“不过是看到了一条路,四皇兄如何知道这路的尽头就一定是一条死路呢?四皇兄何时学会占卜算卦了?” 第一百零八章 一起翻墙 见到秦渊,秦昊就冷哼一声:“你不是在父皇身边吗?怎么跑出来了?别伤着了碰着了,到时候我们可没办法向父皇交代。” 这个时候看到秦渊,秦昊格外地生气。 对秦昊的嘲讽充耳不闻,秦渊走到段南歌身边与段南歌并肩而立,痞笑着说道:“父皇正在与几位大人议事,臣弟我闲得无聊,就来看看南歌,四皇兄可千万别去跟父皇告状啊!” 秦昊蹙眉,此时已经不去掩饰眼中对秦渊的嫌恶:“本王对你的事情不感兴趣!” “那最好,”秦渊将段南歌的手抓进手里握住,“既然对臣弟的事情不感兴趣,那四皇兄待在这里是还有什么事吗?” 斜睨了秦渊一眼,段南歌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就只是静静地站在秦渊身边,低眉浅笑,这副模样却比秦渊宣誓主权的举动还叫秦昊心痛。 “段南歌你……” “表哥?你怎么过来了?”温温柔柔的女声打断三个人的对话,三个人齐齐循声望去,就见颜雅君款步走来,正是冲着秦渊的方向,“这里是南楚圣女住的地方,表哥可不好随意靠近。怎么连楚王爷也在?楚王爷您又来找段大小姐了?” 又?听到这个字,秦渊的视线从段南歌的脸上扫过,而后狐疑地看向秦昊。 段南歌的眼神一闪,却仍旧浅浅地笑着,没有辩解,甚至没有显出一丝慌张。 而秦昊则说了一句出人意料的话:“嗯,本王又来了。” 这话说完,秦昊就垂下了眼,不去看秦渊,甚至不敢看段南歌。 他八成是疯了才会跟着颜家小姐一起胡说八道! 听到这话的颜雅君也是一怔,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心下略有些欣喜:“那臣女建议王爷将段大小姐带去别处说话,虽然自 打段大小姐来到圣女身边之后来圣女这里的男人就多了起来,可终究还是不太方便。” 秦昊抿嘴,不再言语。 冷眼看了颜雅君一眼,秦渊哂笑一声:“颜小姐这话倒是提醒本郡王了,站在这院子门口说话虽然方便,可终究是有点儿累。” 顿了顿,秦渊偏头看向段南歌,眉眼间尽是温柔的笑意:“我在来的路上看到一处景致不错的院落,带你去看看?” 段南歌微微仰头看着秦渊,眼中也是笑意盈盈,那笑意在旁人看起来温柔甜美,可看在秦渊眼里却叫秦渊的心里打了个突。 “好啊,就去看看。” 得到段南歌的回答,秦渊也不去理会秦昊和颜雅君,牵着段南歌就往他所说的地方走去。 见状,颜雅君连忙说道:“能让表哥夸赞景致不错,那这地方一定美极,连我都想去看看了,楚王爷呢?” “本王……”秦昊有些犹豫。 他一向自持身份,本不该做这样不识趣的事情,可…… 就在秦昊犹豫不决时,段子萱又带着月娇走了过来:“怎么这么热闹?见过王爷,见过郡王。” 秦昊的眉宇间极快地闪过一丝不悦和不耐:“你来做什么?” 这段子萱绝对是在他身边放了眼线,不然为什么总是能这样“巧合”地出现在他面前?明明他从来都不会将自己的去向告知身边的人,哪怕是他的亲随。 段子萱的眼神一闪,笑着说道:“回王爷的话,我是来找姐姐的。自打南楚圣女来到京城之后,姐姐就一直住在圣女那里,近几日天气转寒,我娘担心姐姐受凉,特地让我送几件厚实的衣裳来。” 说着段子萱便侧开身让出身后的月娇,果然就见月娇的手上捧着一个木盘,木盘上摞着几套衣裳。 秦昊的眼神微沉。 竟还是有备而来。 “姐姐呢?”段子萱左顾右盼地寻找段南歌,结果却发现段南歌已经跟秦渊手牵着手走远了。 段子萱的眼神一凛,赶忙出声叫住段南歌:“姐姐,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听到段子萱的喊声,段南歌和秦渊却是谁都没有回头,两个人都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继续往前走。 心满意足地握着段南歌的手,秦渊随口问段南歌道:“你说你这妹妹是不是在四皇兄身边安插了眼线啊?怎么觉得她每次都能轻而易举地找到四皇兄。” “谁知道呢,”段南歌毫不在意,“若她真的在楚王爷身边安插眼线,那我只能说她又干了一件蠢事。” “的确,”秦渊赞同地点点头,“四皇兄原本就不喜欢城府过深的女人,偏你这妹妹喜欢作戏,啧啧。” 听到“妹妹”这两个字,段南歌就想起了颜雅君:“你那表妹也挺难缠的,你就不能想想办法?” 秦渊无奈道:“那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之前在广陵郡王府门前的那出闹剧你也看到了,那都不知道上演过多少次了,我真的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闻言,段南歌叹息一声:“就你这模样怎么也有人对你死心塌地呢?瞎了眼吧?” 秦渊一怔,偏头戏谑地看着段南歌:“你这是说你自己呢?” 段南歌登时就白了秦渊一眼:“可不就是吗?我若不是有眼无珠,还能看上你吗?” “爷怎么了!”秦渊也瞪起眼来,可眼底却满满的都是笑意,“爷要权有权,要钱有钱,又对你痴心一片,差哪儿了?” “嗯……”段南歌盯着秦渊看了看,“就是长得太丑。” “……”嘴角一抽,秦渊剜了段南歌一眼。 又是长得丑!南歌到底 是有多嫌弃他的长相?! 段南歌轻笑不止。 望着段南歌和秦渊一边亲昵地咬耳朵一边越走越远的背影,段子萱气得绞紧了手上的帕子。 瞄了阴沉着脸的秦昊一眼,段子萱勾唇一笑,柔声道:“姐姐这是跟郡王在说什么呢?这么专心,连我喊她都没听见。得了,月娇你将衣裳送进去,我追上去跟姐姐说几句话。” 说着,段子萱就迈开了脚步,还真的是要去追段南歌。 “本王陪你去。” “我跟二小姐一起去。” 秦昊和颜雅君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出了同样一句话,话出口后,两人都略显尴尬,却又默契地无视了这份尴尬。 而段子萱原本只是想试上一试,却没像她这样一说,秦昊竟真的要跟着她一起去,这分明就是把她当成了最合理的借口。 咬紧牙关,段子萱还不得不笑得温柔可人。 走在前面的秦渊一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就沉了脸:“怎么还真的跟上来了?不识趣!” 段南歌也颇有些不耐烦地蹙起了眉,左右瞄了一眼后对秦渊说道:“走上面。” “好。” 段南歌只说了三个字,秦渊却完全理解了段南歌的意思,一把搂住段南歌的腰就纵身跃起,跳上一旁的屋顶后猛冲两步就从另一边又跳了下去。 没想到秦渊会带着段南歌上房,追在后面的三个人傻眼,回过神后,秦昊下意识地就飞身上了房顶,朝着秦渊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可等秦昊从同样的地方跳下去之后,却已经看不到秦渊和段南歌的身影。 左右看了看,秦昊选了个方向就继续去追。 然而心急的秦昊并没有注意到这一条小巷的一侧墙边有一个用意不明的拐角,秦渊眼尖,下落的过程中就看到了这个拐角,刚巧这 拐角前面还有一棵树,于是秦渊当机立断,拉着段南歌就躲了进去。 听着秦昊渐渐跑远,段南歌推了推身前的秦渊:“亏你能瞧得见这种地方。” “别动,”拉住段南歌按在自己胸口上的手,秦渊轻声呢喃道,“万一还有人来呢?” 那一处拐角并不宽敞,秦渊和段南歌躲进去之后就刚好是紧挨着的,段南歌只顾着去听秦昊的动向,一时之间倒是没觉得哪里不对,可秦渊一躲进去两眼就是一亮,连嘴角微扬的弧度都多了几分占了便宜的轻挑。 段南歌原本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秦渊这一说话,段南歌的脸刷的就红了。 秦渊本就比段南歌高,这一说话,那低沉的柔声细语就正在段南歌耳边,因为怕别人听见而刻意压低放轻的声音听起来格外魅惑。 感觉耳朵发烫,段南歌就转头躲开秦渊的声音,可这一躲,传入耳中的就是秦渊稳健有力的心跳声。 有些不自在,段南歌就试图缓解这份不自在似的嗫喏开口道:“哪还会有人了?段子萱和颜小姐可不会翻墙。” 手撑在段南歌身后的墙壁上,秦渊瞧着段南歌那窘迫的模样,得意地痞笑:“那可说不准,她们两个不会翻墙,但是会绕路啊,万一绕进来了怎么办?” 段南歌抬眼瞪了秦渊一眼:“进来就进来,她们若绕进来了,我们再翻墙出去。” “好好好,”秦渊轻笑,“她们若来,我们再翻墙出去。” 秦渊话音未落,还真就听见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秦渊和段南歌齐齐一怔,而后面面相觑。 段子萱和颜雅君还真的绕进来了?不会吧…… 下一刻,低沉的男人声音就推翻了秦渊和段南歌的猜测。 “查到南楚圣女的住处没有?” 第一百零九章 阴谋 一听到对方谈论的话题是跟南楚的圣女有关,段南歌登时就冷了脸,连秦渊都冷下脸来,暗骂突然闯入的这两个人坏了他好不容易制造出来的旖旎气氛。 “南楚圣女的住处就在行宫的东南角,是与其他人的住处隔开一段距离的一座独院,主屋周围是圣女的贴身护卫四尊九影十二卫,院内是南楚的精英护卫,而院外除了天宋陛下派去的禁军,还有段国公府的人。” 听这人把天宋皇帝称呼为“天宋陛下”,段南歌和秦渊齐齐挑眉。 这两个人都不是天宋人?又或者他们是为了不泄露身份而故意使用这样的措辞? 段南歌和秦渊都是谨慎的人,因此两个人都没有急着妄下判断,交换一个眼神之后就躲在那拐角里继续听着。 另一个人冷哼一声,道:“连段国公府都派了人去,天宋陛下会不会太抬举南楚的那个圣女了?” “我倒是听人说段国公之所以会派人去保护南楚的圣女,是因为这一次陪伴南楚圣女的天宋千金小姐当中有段国公的嫡长女。” “嫡长女?段国公的嫡长女不是每年都会陪伴在南楚圣女身侧吗?” “不是那个,据说那个其实只是个次女,真正的嫡长女一直让段国公给养在深闺之中,今年才现于人前。” “嫡长女……”外面的两个人男人突然都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才有人开口继续说话,说话的语气中还带着一点儿恍然大悟的欣喜,“我想起来了!是雪君夫人!这个嫡长女一定是雪君夫人的女儿!” “雪君夫人?可是天宋西北那个雪君夫人?出身北凉独孤氏的那个奇女子?” “除了她还有谁敢用‘雪君夫人’这个名号?” “可雪君夫人跟段国公有什么关系?”这人疑惑地问道。 “ 你不知道吗?”另一个人叹息一声,“这也难怪,当年段国公名不经传,反倒是雪君夫人名声大噪,后来段国公声名鹊起,雪君夫人却已经香消玉殒,现在回想起来都还觉得这两个人像是毫不相干,知道这两个人是结发夫妻的人怕是少之又少。” 又是片刻的静默:“难怪今年北凉的使团中会有独孤氏的人随行,他们怕就是来找雪君夫人的女儿的吧?” “应该是,如今的独孤氏一年不如一年,若能找回雪君夫人的女儿,独孤氏怕是又将受到北凉百姓的追捧。” “那我们……” “今夜派人去查探一番,若能依计划行事就施行计划,若不能,就立刻撤退,按兵不动,千万不能扯上段国公的这位嫡长女,不然怕是要惹祸上身。” “好,左右这一场狩猎要持续三日。” “嗯,小心行事。” 谈话结束,两个男人便一前一后地离开了这条偏僻静谧的小巷,待再也听不到对方的脚步声,段南歌和秦渊才从那拐角里拐出来。 秦渊望着小巷的尽头,嘴角微扬,眸光微冷:“听口音像是西齐人。” “但口音并不能说明事实。”段南歌与秦渊望着相同的方向,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确实,”秦渊点头表示赞同,“看来今夜是睡不成了。” 段南歌偏头斜睨着秦渊,轻声道:“你不是住在陛下那里吗?那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圣女这边有我和萧青在,还有四尊九影十二卫,不会有事的。” 转头看着段南歌,秦渊无奈道:“我是在担心你。” 南楚圣女的安危与他何干? 眉梢一挑,段南歌颇有些小骄傲地说道:“我像是需要人担心的样子吗?” 看着段南歌那一脸的小得意,秦渊摇头失笑:“是是是,你最厉害, 是我想见你,想陪着你。” 说着,秦渊又拉起段南歌的手,牵着段南歌慢悠悠地往小巷尽头走去。 “一直没空问你,那南楚的圣女好相处吗?若太难应付,我去跟父皇说一声。” 段南歌浅笑道:“与你那表妹相比,圣女简直太好应付了,而且圣女也不知道是跟我娘有交情,还是跟我爹有交情,总是爱屋及乌,待我还不错,那解药……” 一不小心就说溜了嘴,段南歌虽然立刻就闭上了嘴,但“解药”这个关键词还是被秦渊给听了去。 “解药?什么解药?怎么回事?”话没问完,秦渊的手指就已经按上了段南歌的脉搏,可段南歌的脉象仍旧是正常得不能更正常了。 段南歌撇撇嘴:“已经没事了。” 秦渊抿嘴,死盯着段南歌看着。 段南歌心中无奈,却又觉得秦渊这样的固执十分有趣,不禁就轻笑一声,道:“也没什么,之前不是一直犯困嘛,去了圣女那儿之后圣女就给了我药,但她说那不是毒。” “不是毒……南楚……”秦渊眯起眼睛,眼底冷光频闪,“是南楚皇室的秘药。” “南楚皇室秘药?”段南歌挑眉,“圣女也跟我说这事算是他们南楚的责任,让我不要多问。” “嗯,别问的好,”秦渊沉声道,“南楚皇室的秘药是决不外传的,若你的症状当真是由南楚皇室的秘药引起的,那八成是有人将秘药盗出,这对南楚皇室来说是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的重大纰漏,若叫有心人知道了恐怕是会将南楚皇室秘药的配方传开,况且南楚皇室的秘药被传得神乎其神,你要是知道了,那就是怀璧其罪。” “嗯,我知道。”就是想到了这些,她才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不然这件事可是关乎她的性命,她怎 么可能不闻不问? 眉眼一转,秦渊问段南歌道:“那南楚的圣女喜欢些什么?我让荆风去寻来,权当是我送给她的谢礼。” 眉眼一挑,段南歌撇嘴道:“这谢礼还用得着你来送?” 她自己会处理好。 秦渊笑笑:“那不一样,你送的谢礼是你的心意,国公爷送的谢礼是国公爷的心意,而爷送的就自然就是爷的心意。” 察觉到段南歌是中了南楚皇室秘药时,那位圣女其实可以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她可以默默地冲南歌身上查找线索,然后不被任何人察觉地将这件事情解决,毕竟南楚的那些皇室秘药是连雪阳先生都诊察不出,但这位圣女却出手相救,而且还是在天宋的京城,冒着药方会被人截获的风险,因此他是真的很感激那位圣女。 偏头看了看秦渊,段南歌见秦渊看着自己的视线中除了温柔还有几分庆幸,便就顺了秦渊的意:“那你就送圣女一些戏文话本吧。” “戏文……话本?”秦渊抽了抽嘴角,“圣女爱看这些?” 他跟圣女不熟,连面对面相见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但从气质上来看那位圣女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那种,而且她既然被奉为南楚的圣女,依照南楚教育圣女的方式,她应该是不沾染俗物的,可戏文话本……他是真的无法想象南楚圣女像个寻常女孩一样津津有味地读着戏文话本的样子。 “嗯,”段南歌点头,“待在星月楼的这些日子一直都在陪她看戏文话本。” “你也看?”秦渊错愕地看着段南歌。 段南歌眨眨眼,颇有些不满似的问道:“我怎么就不能看了?” “呃……”秦渊无辜道,“不是不能看,就是觉得你不像是会喜欢看那些东西的。” 段南歌撇嘴:“最开始的 确是不看的,但国公爷让人送了一大堆去青竹居,还把兵法、地域志什么的给拿走了,我没办法,就只能看看,看习惯了也觉得挺有意思的。” 秦渊不解地问道:“国公爷为什么不让你看兵法和地域志?” 南歌会想要看兵法一类的书籍,国公爷不是应该感到高兴吗?怎么还不让看呢? 段南歌皱皱鼻子,轻哼一声道:“国公爷说了,既然生成个女孩儿,就该看些女儿家都看的东西。” “女儿家都看戏文话本?”秦渊挑眉问道。 “你问我?”段南歌斜了秦渊一眼,“我哪知道。” 秦渊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你可让爷怎么说你好?”秦渊笑倒在段南歌肩上,“不如让唐莹那丫头带着你跟京中的千金小姐们玩几日吧。” 闻言,段南歌皱眉:“你跟我有仇?” 还跟京中的千金小姐们玩儿?玩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茶艺女红?别闹了,她哪样都不会! 一听这话,秦渊笑得更欢快了,笑声传开,就引来了外出散步的皇帝。 “你们瞧瞧,朕就说他指定是溜出来找南歌来了,”从一旁的林荫小路拐出来,皇帝笑容可掬地看着笑闹作一团的秦渊和段南歌,“你们在说什么呢?怎么好像很有意思,也说给朕来听听?” “父皇。” “陛下。” 段南歌和秦渊齐齐惊住,十分乖巧地向皇帝行礼。 “行了,全京城都知道你们两个最没规矩,还在朕面前装什么乖?” 秦渊傻笑两声,谄笑着问皇帝道:“父皇这是带着几位大人出来散步的?” “散步?哼!”皇帝重重地哼了一声,“朕是出来找你的!今日来时朕是怎么跟你说的?结果你趁着朕不注意就溜了出来,都多大个人了,怎么这么没有分寸?” 第一百一十章 看上他什么了? 被皇帝喝了这么一声,秦渊立刻垂头耷拉脑地作出一副乖巧可怜的样子,闷声道:“父皇教训的是,儿臣知错了。” 一瞧见秦渊这副样子,皇帝顿时就哭笑不得:“得了!瞧你没出息的!在南歌面前,像什么样子!” 秦渊连忙抬头挺胸地站直,明明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却叫人看着想笑,而段南歌也确实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 段南歌这一笑,秦渊就跟着笑起来,那一本正经的样子瞬间崩塌,瞧着又是痞里痞气的,惹得皇帝摇头失笑。 “南歌啊,陪朕走走,”不给段南歌拒绝的机会,皇帝又对身边的小太监吩咐道,“去,朕记得再往前走一些有个凉亭,你们去摆一盘棋。” 小太监应声跑走,皇帝这才又慈眉善目地看向段南歌:“你爹总是不肯静下心来陪朕下棋,朕真是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眼神一闪,段南歌低眉浅笑着绕到皇帝身侧慢上半步的位置,规矩地跟着:“若陛下您找国公爷一起喝酒,他必是十分愿意。” 闻言,皇帝轻笑一声,随即又叹息道:“他也老大不小了,别总让他喝那么多酒,以前这话朕不知道该嘱咐谁,如今也只有你这个亲女儿能管教管教他!” “臣女惶恐,”嘴上说着惶恐,可从段南歌的语气中却听不出半分惶恐来,“国公爷是习武之人,他心中有数。” 酒喝得多了,刀剑就拿不稳了。 瞥了眼瞧瞧跟在一边的秦渊,皇帝心觉好笑,又十分无奈:“渊儿你别偷偷摸摸地跟在旁边,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朕有话要跟南歌单独说。” 秦渊的眼底闪过一抹担忧,厚脸皮地对皇帝说道:“儿臣既不吵,又不闹,父皇您就当儿臣不存在。” 皇帝扭头就瞪了 秦渊一眼:“你那么大个人杵在旁边,朕要是看不见那就是朕眼瞎!” “儿臣惶恐。” “臣女惶恐。” 皇帝冷哼一声,道:“还不快走?” 撇撇嘴,秦渊偷偷给段南歌使了个眼色,然后才向皇帝作揖道:“那儿臣告退。” 皇帝不耐烦地挥手赶人。 秦渊这才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开,可没走出多远,就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 段南歌往秦渊藏身的地方瞥了眼,无声地窃笑。 皇帝倒是没注意到秦渊的小伎俩,只领着段南歌往前面的凉亭走去:“南歌,在南楚圣女那边待着还习惯吗?朕听说那南楚的圣女虽与你年龄相仿,却不太好相处,她有没有刁难你?” 段南歌温声细语道:“劳陛下挂念,臣女一切都好,圣女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只是为人有些淡漠罢了。” “那就好,”皇帝点点头,似乎听过段南歌的回答之后真的安心了一样,“往年菡儿总跟朕抱怨那南楚的圣女不好相处,如今看来倒是菡儿孩子气了。” “是吗?”段南歌微微偏头,“看六公主殿下对南楚圣女关怀备至、亲切有加的周到模样,还真想不到六公主会有所抱怨。” 想起性情温顺且稳重识大体的秦菡,皇帝满意地扬了扬嘴角:“菡儿那孩子是不错,她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 听到这话,段南歌的眼神一闪,却什么都没问。 到了凉亭,段南歌就在皇帝之后落座,见皇帝已经毫不客气地先行执子落下,段南歌只能跟着落下一子。 “南歌你是怎么跟渊儿熟络起来的?在昨日之前朕可是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段南歌撇撇嘴:“这主要是因为在昨日之前陛下您并不知道广陵郡王曾假扮廖五爷的事情 。” 皇帝一怔,旋即摇头失笑:“说的也对,外面把你和廖氏大当家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的,朕就算不想听也听得到,朕真是被渊儿瞒得好苦啊!” 段南歌落子的动作一顿,轻声道:“郡王他并非有意欺瞒陛下,郡王他也是……” “朕知道。”皇帝长叹一声。 这一声长叹之后皇帝就没再说话,段南歌也不说话,只默默地陪着皇帝下着棋,不远处的一棵树后,秦渊抱臂靠在树干上,时不时地探出头去往凉亭里看上一眼。 旗下到一半,皇帝才猝不及防地开口问段南歌道:“南歌你是远之的女儿,毫不夸张地说,京中的青年才俊可以任你挑选,你……看上了渊儿的什么?” “真心,”段南歌不假思索道,“臣女不管他是不是重权在握,不管他是不是才华横溢,也不管他在旁人眼中是何种模样,他让臣女看到了他对臣女的真心,陛下您知道嘛,几日前,他还要臣女与段国公府断绝关系,然后再嫁进广陵郡王府。” 想起那天秦渊说过的话,段南歌轻笑出声。 听到这话,便是皇帝也露出了惊讶的神情,错愕地看着低眉浅笑的段南歌:“他这样说你就不生气?” 段南歌不以为意道:“这说明他并不在乎段国公府的势力,他对臣女好、对臣女献殷勤就只是因为臣女这个人,对一个朝廷肱骨之臣的嫡长女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心动、感动的?” 皇帝又问道:“但若不选择渊儿,你会有更好的未来。” 段南歌终于将视线从棋盘上移开,抬眼看着坐在她对面的皇帝:“在陛下看来,什么样的未来才算是更好的未来?” 皇帝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一时之间有些怔忡。 什 么样的未来才算是更好的未来?成为一品夫人?成为后宫妃嫔?还是成为一国之母? 皇帝突然想起秦渊的母妃毓妃在一次争吵时与他说过的一番话,她说女人这一辈子不求位高权重,不求荣华富贵,当她们还是懵懂少女时,她们求的不过就是一个真心人,可是后来了,她们看错了,错过了,就再也得不到了。 皇帝已经记不清当时他们是为了什么而争吵,可毓妃当时的神情皇帝却记得清楚,事到如今,皇帝才想起来要问一个问题,在宫里度过的那么多年,毓妃真的幸福吗?皇帝知道毓妃悲伤过,快乐过,但她幸福过吗? 皇帝不知道,就算现在想起这个问题,皇帝也想不出一个答案来,心中突然就觉得有些怅然。 半晌后,皇帝沉声道:“南歌,替朕保护好他。” 段南歌一愣,然后点了点头:“臣女答应陛下,臣女必当竭尽所能与他相依相伴、同生共死,但这并不是因为陛下,更不是因为陛下的命令。” 看着段南歌眉眼带笑却略显沉静的面容,皇帝笑了笑:“渊儿这小子,比朕有福气啊!” 气运这事儿还真是不好说,贤妃为了老四极尽所能地要促成老四与南歌的婚事,结果老四识人不清,如今竟是便宜了老五那个不务正业的! 想起秦渊整日游手好闲的模样,皇帝就气不打一处来,尤其是在知道秦渊帮廖五爷将廖氏在京中的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之后,皇帝就更是觉得生气。 亏他这么疼老五,结果那臭小子宁愿去帮个外人操持家业都不管自家的家业! 想着想着,皇帝就随口问段南歌道:“朕看渊儿替那个廖五将廖氏的产业打理得不错,他既然这么会赚钱,朕是不是该让他去户部帮朕把 国库填一填?” “呃……”嘴角一抽,段南歌往秦渊藏身的树干后瞄了一眼,“还是别了吧,虽说郡王是在帮廖五爷打理廖氏的产业,但廖氏的骨干都在京中,郡王其实也就充个门面,户部的盈亏关乎国库,交给郡王的话……” 眉梢一挑,皇帝好笑地看着段南歌,道:“户部的职位可是个肥缺,能不能充盈国库暂且不论,渊儿若是去了户部,他那广陵郡王府必定会富裕起来,你不帮着他争取一下,怎么反倒拒绝了?” 段南歌撇撇嘴,挑着下巴示意皇帝往那棵树那边看:“那不若陛下您直接问一问郡王吧。” “嗯?”皇帝狐疑地转头向那棵树的方向看过,果然就看到了躲在树后探头探脑的模样,顿时哭笑不得,“南歌你瞧瞧他那贼眉鼠眼的样子,哪有点儿皇子的样子?” 段南歌轻笑出声。 躲在树后的秦渊一见皇帝看过去就赶忙躲了起来,左思右想都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发现了,秦渊咧咧嘴,索性就大大咧咧地走了过去。 “父皇,您这盘棋下完没?儿臣要把南歌给圣女送回去了。” “还给圣女送回去?”皇帝狠瞪秦渊一眼,“你是想把人送回去,还是想把人拐去别处玩去?” “呃……”秦渊搔搔嘴角,一副心思被说中的样子。 “成天到晚瞎胡闹!”皇帝瞪着眼睛训斥道,“都快要成家的人了,还整日只想着玩儿!” 秦渊回嘴道:“那父皇您带着这么一大群人来皇家猎场不就是来玩的吗?儿臣若是不想着玩,那不就违背了父皇的一片好意嘛!” “还顶嘴!” 秦渊撇嘴,含糊道:“儿臣知错。那……儿臣能带南歌走了吗?” 难得有空,他就想找南歌说说话,怎么这么多人来捣乱啊! 第一百一十一章 吵架呢,别闹 最后,皇帝硬拉着段南歌下了两盘棋,看够了秦渊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才放两个人离开,然而秦渊才刚松口气,就又有人迎面走了过来。 独孤嫣带着自己的女婢和侍卫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在段南歌和秦渊面前站住脚后就一脸傲然地将段南歌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你就是段南歌?” 十分不喜欢独孤嫣看着段南歌时眼底的轻蔑,秦渊往旁边迈了一步就挡在了段南歌的前面。 “你谁啊?” 秦渊装作不认识独孤嫣的样子,独孤嫣却是认得秦渊的,在秦渊迈出脚步的时候,独孤嫣就跟怕沾到什么脏东西似的后退了两步,此时见秦渊态度无礼,独孤嫣顿时一脸鄙夷。 “本姑娘没在跟你说话,你让开!” “呦呵!”秦渊跟发现了什么新鲜事一般痞笑一声,“在天宋的地盘上,竟然还有人敢叫本郡王让开?姑娘,本郡王见你五官勉强算得上端正,长得不算是太丑,就不跟你一般计较,你赶紧把路给本郡王让开!” “勉强端正?”独孤嫣气得两眼冒火,连指着秦渊的手都在颤抖,“你、你、你……” “我我我我什么我?”秦渊抬手就拍开了独孤嫣的手,而且下手颇重,直接打红了独孤嫣的手背,“竟敢伸手指着本郡王?独孤家的老头子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 “你……”被秦渊在那一瞬间所释放出的气势吓到向后打了个趔趄,独孤嫣再仔细一看,便见秦渊仍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痞样子,独孤嫣顿时恼羞成怒,“本姑娘今日不是来找你的,本姑娘是来找她的,你让开!” “你让本郡王让开本郡王就让开?那本郡王颜面何存?”秦渊梗着脖子,那毫无风度的模样气得独孤嫣咬牙切齿。 “段南歌,有本事你别躲在别人身后啊!”独孤嫣转而向段南歌叫嚣。 嘴角微扬,段南歌眉眼带笑道:“与独孤氏的小姐比起来,我能有什么本事啊?” 说着,段南歌就从秦渊的身 后走了出去:“我与独孤小姐素昧平生,不知道独孤小姐特地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一见段南歌从秦渊的身后走出来,独孤嫣立刻就去看段南歌的眼睛,见段南歌的眸色漆黑如子夜,独孤嫣当即就松了口气,那神情明显到让段南歌想笑,但随即就出现在独孤嫣眼中的鄙夷却让段南歌眼神微冷。 “亏得伯父他们还心心念念地盼着你能是个派得上用场,结果……呵!不知道伯父该有多伤心。” 嘴角微扬,段南歌眉眼带笑,声音里却透着三分凉意:“我派不派得上用场与独孤氏有什么关系?独孤小姐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品头论足?还是说这就是独孤氏的家教修养?” “随你怎么说,”独孤嫣傲然而立,这下是连个正眼都不分给段南歌了,“反正你也进不了独孤家的大门,独孤家是怎么教育晚辈的你也体会不到了。”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独孤家的教养我已经充分地从独孤小姐的身上看到了,至于独孤家的大门,本姑娘要不要进,可不是独孤小姐你说的算的,我便是现在说要进,也没人敢拦我。” “呦!你可好大的口气!”独孤嫣嗤笑一声,“别以为你是段国公的女儿就能横行霸道,段国公的威名在我独孤家可不好使!” “不好使?”往旁边的游廊里扫了一眼,段南歌嘴角高挑,“独孤小姐要不要试一试?” 独孤嫣一怔,狐疑地看着段南歌:“怎么试?” 段南歌轻笑一声:“独孤小姐不敢试?” 独孤嫣这人还真是把什么都表现在脸上,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她是很喜欢独孤嫣的这份直爽,可她不太喜欢被人瞧不起的感觉,尤其是连段国公府都被人给瞧不起了,她就更加地不开心了。 “不敢?本小姐有什么不敢的?”果然,独孤嫣很轻易地就中了段南歌的激将法,“你说怎么试,本小姐奉陪到底!” “好!”话音未落,段南歌抬起手一巴掌 就打在了独孤嫣的脸上,段南歌虽是没有使尽全力,但却用了点儿技巧,这一巴掌打上去便是啪的一声,清脆又响亮。 这一巴掌下去,独孤嫣被打傻了,秦渊也看傻了,正往这边走的独孤礼也给吓傻了。 “嫣儿!”加快脚步赶了过来,独孤礼先看了看独孤嫣的脸,然后就怒瞪着段南歌,大声喝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眼神一凛,段南歌冷声道:“我还当只有独孤氏的小姐娇蛮任性不懂规矩,却原来独孤氏上下都是这种教养啊,本小姐是什么身份,你们又是什么身份?竟敢在这里对本小姐呼来喝去,可是北凉的使团瞧本小姐不顺眼,特地安排了你们两个人来找我晦气?!” 一听到“身份”二字,独孤礼的眼神闪了闪,将已经涌上来的怒意压了下去,声音虽冷却还算有礼:“段大小姐恕罪,舍妹心直口快,若是说了什么惹段大小姐不快的话,我替她向段大小姐道歉,看在大家都是自家人的情分上,还请段大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 说这话时,独孤礼还瞪了独孤嫣一眼。 这里是天宋,在天宋段国公的地位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嫣儿怎么就直接惹上这位段大小姐了? “自家人?谁?我吗?”段南歌冷哼一声,傲然道,“实在是对不住这位的公子的自作多情,但本小姐姓段,是天宋段国公府的嫡长小姐,本小姐还真是打从心底里不想跟独孤氏扯上关系!” “你!” 不等独孤礼说什么,独孤嫣就怒喝道:“你不想跟独孤氏扯上关系?本小姐还就告诉你了,就算你想,凭你这卑贱的血脉独孤氏也不会要你!你娘是被独孤氏抛弃的,你也是!” “我娘?”段南歌哂笑,仍旧是低眉浅笑的模样,仍旧是温声细语的口气,“你确定是独孤氏抛弃了我娘,而不是我娘抛弃了独孤氏?血统卑贱?不知道独孤小姐的血统如此高贵,却要被人当成和亲的棋子,此时心中作 何感想?不知道血统高贵如独孤公子却要入赘别家讨好皇室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你们的血统那么高贵,可怎么就高贵不起来呢?需要我这个血统卑贱的人来帮帮你们吗?” 头一次见识到段南歌言辞恶毒、牙尖嘴利的模样,秦渊的眼中笑意涌现、柔情似水,似乎怎么看段南歌怎么觉得喜欢,看着看着,还情不自禁地伸手在段南歌的脸上摸了一把。 段南歌给吓了一跳,转头狐疑地看向秦渊。 怎么了?她正跟人吵架,秦渊在旁边干什么呢?他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愤怒的情绪被秦渊莫名其妙的举动打算,独孤嫣和独孤礼也是疑惑不解地看向秦渊。 没想到会引起关注,秦渊的视线在段南歌三人之间打了个转之后就冲段南歌笑道:“本郡王就是觉得,你怎么连跟人吵架的模样看起来都这么好看?没什么事,你继续吵。” 嘴角一抽,段南歌瞪秦渊一眼,道:“让公孙月给你看看脑子吧!” “这有什么好看的?”秦渊痞笑道,“本郡王这脑子里还不都是你?” 段南歌无奈。 被秦渊这么一闹,她还怎么跟人吵? 而突然就被晾在一边的独孤嫣像是看穿了段南歌的遗憾一样,立刻就给段南歌送来了可以继续吵架的情绪。 “呵!血统低贱的人配个不学无术的废物,你们两个还真是绝配!” 这话虽然不是什么好话,但秦渊却只挑他想听的听:“独孤小姐觉得本郡王跟段大小姐是绝配吗?本郡王也是这样觉得的,本郡王还打算在父皇的寿宴上向段大小姐提亲,到时候还请独孤小姐从旁协助啊。” “真是个蠢货,”小声嘀咕一句,独孤嫣阴阳怪气地说道,“好啊,等到那日,本小姐一定会倾尽全力地从旁协助,一准让郡王抱得美人归!” 独孤嫣只当秦渊是蠢得没听出她的嘲讽之意,可段南歌却是明白秦渊的弦外之音,禁不住白了秦渊一眼。 独孤礼总觉得哪里有古怪,于是 忙拉了独孤嫣一把:“嫣儿,不得无礼!” “礼哥哥这可是冤枉我了,”独孤嫣故作委屈道,“我这不是在给广陵郡王帮忙吗?礼哥哥若是觉得不妥,我不帮就是了。” 独孤礼蹙眉。 这一趟来天宋之前,家里的长辈们特地嘱咐他要帮嫣儿和广陵郡王牵线搭桥,好促成两人之间的婚事,但别说嫣儿看不上广陵郡王,连他都不觉得广陵郡王是个明智的选择。 虽说天宋的这几个成年的皇子当中就只有广陵郡王未娶,嫣儿若能嫁过去必定就是正室,这身份是光彩的,但不出两年这不学无术的广陵郡王就要迁往封地,现在才开始帮这位郡王创造留在天宋京城的机会怕是为时已晚,想要扶持这位郡王简直比登天还难,他再好控制也无济于事。 而且他们独孤氏终究只是商贾出身,至少百年之内,这天下大权都不会落在他们独孤氏手里,在天宋扶持一个傀儡也不过是帮北凉皇室扶持的,到头来辛苦的是他们独孤氏,得利的却是北凉皇室,这笔买卖可不划算,与其替他人做嫁衣,他宁愿在天宋选择一位可靠的合作者,一个有野心且能给独孤氏便利的合作者,他不要权,只要利。 因此种种,比起游走在天宋权谋之外的秦渊,独孤礼更看好已经介入权力中心的秦昊。 眼神变了几变,独孤礼抬起手在独孤嫣的额头上戳了一指头:“我是那个意思吗?我是要你对广陵郡王礼貌一些,至于这个忙本就是举手之劳,自然要帮。” 独孤嫣的眼神一闪,偏头看向独孤礼,注意到独孤礼眼神中的暗示,独孤嫣扬起了嘴角,粲然一笑:“我就知道礼哥哥心肠最好!” 反正这一趟家里的长辈都没有跟来,只要礼哥哥站在她这边,她就一定不用嫁给这废物郡王! 这边的兄妹两人打着他们的小算盘,那边的段南歌和秦渊对这个结果也十分满意,之前还怒目相对的四个人只一会儿功夫就笑得像朋友似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风凉情暖 几经波折,秦渊终究是没能跟段南歌好好说一会话就将段南歌送回了南楚圣女的住处,可等夜深人静时,两个人就又同时出现在皇甫静怡住处的屋顶上,段南歌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黑色短打装,衣领、袖口的暗纹精致而华贵,一看就是段弘特地为段南歌准备的衣裳,腰间挂着的含章刀又让段南歌更显英气。而秦渊仍旧是玉带锦袍,脸上戴着独属于廖五爷的纯金面具,摇着折扇在屋顶上站出一种风流倜傥的模样。 瞪着张扬的秦渊,段南歌问秦渊道:“穿得这么显眼,你是来做什么的?” 折扇一打,秦渊笑意盈盈地说道:“这隐不隐蔽,可跟衣裳没关系,爷就穿这一身坐在屋顶上,一准没人能发现爷,除非他站到了爷的眼前。” 说着,秦渊就在屋脊上坐下,只不过是从站着到坐下的状态切换,秦渊所有的气势和气息都瞬间内敛,化身廖五爷的秦渊明明是那种外放张扬到只是站在那里就足以引得万众瞩目的存在,可此时,脸上戴着同样金光闪闪的面具,身上穿着同样气质出众的衣裳,秦渊却突然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连一丝明显的气息都不曾泄露出来,若不是秦渊的人就在段南歌眼前稳稳地坐着,段南歌怕是也无法发现秦渊的存在。 看着这样的秦渊,段南歌突然觉得心疼。 习武之人能将气息和气势收放自如,但若不是刻意去勤学苦练,没有人能将自己的气势和气息收敛到像秦渊这样如同根本不存在似的。 在秦渊身边坐下,段南歌的身子一歪就靠在了秦渊身上。 秦渊一僵,气息出现了一丝明显的波动,这波动叫段南歌微微扬起了嘴角。 “怎么了?”秦渊低声问道。 “有些累了,”段南歌轻声回道,“这一整天也没做什么,可这会儿突然就觉得 累了。” “累了?”秦渊挑眉,“累了就去睡吧,这里有爷,爷守着。” 段南歌的脑袋在秦渊的肩膀上蹭了蹭,有些娇气地说道:“只是累,还不困。” 段南歌这撒娇似的语气和举动来得出其不意,叫秦渊既高兴,又有些无措:“那……那你就靠着爷歇着。” “嗯。” 段南歌的声音乖巧极了,听得秦渊这心里跟猫挠了似的,突然就有些躁动不安,可靠在身上的段南歌安静极了,她就那样软趴趴地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秦渊身上,睁着一双眼睛望向远方,可却看不出她的视线落在哪里。 渐渐习惯了被段南歌倚靠的感觉,秦渊便也安定下来,夜风拂过,秦渊瞥了眼身边安静的段南歌,伸手一搂就将段南歌揽过来抱进了怀里。 屁股突然挪了地方,段南歌坐在秦渊腿上,狐疑地看着秦渊。 扬起嘴角,秦渊柔声道:“夜里风凉,爷替你挡着。” 眯起眼睛笑笑,段南歌就安然地猫在秦渊怀里,软软地靠着,闲来无事,便调侃秦渊道:“夜里约了女人见面,就该多备件衣裳,待起风时就给人披上,暖身又暖心,风流成性的广陵郡王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一咧嘴,秦渊蹙眉作出一副愤然的样子,不满道:“是谁这样诋毁爷?爷整日为了廖氏四处奔波,忙得连觉都睡不好,哪有时间去风流?爷那后院可是空了快二十年了,身边除了荆风那个榆木疙瘩就是廖九那个死人脸,爷这么可怜,怎么还会有人这样丧尽天良地诋毁爷?若叫爷逮着,爷一定用针线缝上他的嘴,看他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段南歌被逗笑,嫌弃道:“得了吧你,怎么连丧尽天良这种词都用上了?你那后院是空着,可京城里遍地都是你的红颜知己,之前我还在你府里见过天香楼的花魁来 着。” “……没在府里。”秦渊挣扎道。 “在府里,”段南歌戏谑地笑道,“我亲眼瞧见她人站在门槛里面呢。” 秦渊哀怨地瞪了段南歌一眼,惹得段南歌轻笑不止。 秦渊叹息一声,道:“唉,爷有生以来唯一的把柄都落在你手里了,看来爷是永无翻身之日了。” 段南歌撇嘴道:“说得好像我欺压你一样。” “没有没有,”秦渊连忙笑道,“爷的小南歌最是善良温柔、善解人意,怎么可能会欺压爷呢?” 段南歌皱皱鼻子,轻哼一声。 两个人突然同时收敛笑意,相互交换一个眼神之后,就都收敛了气息。 黑暗中,有人从一处防守死角翻墙跳进了院子,左顾右盼一阵,竟是直奔着皇甫静怡的屋子去了。 段南歌的眼神一冷,微微挺直了腰板。 南楚人对皇甫静怡的保护十分严密且谨慎,虽然因为人数问题无法将这院子围他个水泄不通,但为了保护皇甫静怡的安全,他们为皇甫静怡安排的卧室换了不下十次,倒不是对这院子里的房间感到不满,他们只是想迷惑旁人。 但潜入院子的这人却径直奔去了皇甫静怡所在的房间,准确无误,连个寻找的过程都没有,甚至没有绕一点弯路,除了有人泄密,段南歌想不出其他原因。 但究竟是谁泄的密?与皇甫静怡有关的事情几乎都是四尊九影在做,连十二卫都不曾参与,可四尊九影个个都对皇甫静怡忠心耿耿,怎么会出现泄密之人? 眼珠子转了转,段南歌刚打算跳下屋顶去一探究竟就听见几声轻微的响动,段南歌立刻止住动作,一动不动地窝在秦渊怀里,秦渊更是乐得抱着美人在屋顶上观星赏月看热闹。 从暗处冲出来的自然是一直隐在暗处保护皇甫静怡的九影,两个人一现身就追着那闯入院子 的人一顿猛打,气势如虹,毫不犹豫。 而那人也不恋战,一见有人出来立刻掉头就跑,三两下就手脚麻利地翻出院外。 九影中出来对敌的两个人也只追到墙根底下就不再追了,毫不留恋地转身就回到了各自的岗位,隐入暗处之前还往秦渊和段南歌所在的地方瞄了一眼。 秦渊微怔:“被发现了?” “嗯,被发现了,”段南歌笃定地说道,“圣女身边的四尊九影可都是一顶一的高手,连十二卫都不容小觑。” 听段南歌夸赞起别国的护卫,秦渊的心里多少有点儿不服气:“与暗影卫相比呢?” 段南歌轻笑一声:“差得远了。” 秦渊一听就得意了:“那是,暗影卫可是咱们天宋最强的!” 从秦渊的怀里站起来,段南歌偏头看着秦渊,无奈道:“我是说暗影卫差得远了。” 秦渊脸上得意的表情瞬间就僵住了:“有你这样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吗?” “我只是实话实说,”段南歌耸肩,然后反手在秦渊的胸前拍了一下,“别废话了,追上去看看。” “哼!急什么?爷闭着眼睛都能找到他!”说着,秦渊就从屋顶跃下,人刚落地就又纵身而起,稳稳地落在院墙之上,而后转头向身后看去,本是一脸得意的笑容,可没看到段南歌的人影,秦渊登时就慌了,“南……” “别喊,”段南歌赶忙从旁边伸手去捂住秦渊的嘴,“我在这儿呢。” 秦渊立刻扭头去看段南歌:“别吓爷!” “谁吓你了?”段南歌白了秦渊一眼,“是你自己认定我会比你慢的。” 秦渊语塞,恨恨地瞪着段南歌。 他怎么突然觉得他没有一件事情能比过南歌的?虽说他并不在意,但是身为男人,这样是不是不太好?算了,反正他原本就是个“不学无术”的人,样样都比 南歌差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见秦渊又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段南歌都懒得去问他原因,反正一定都是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于是放秦渊一个人站在墙头傻笑,段南歌一个纵身就跃上了对面的屋顶,踏着砖瓦疾奔而去。 “啧!等等爷啊!”秦渊赶忙追上去,“都叫你别着急了,跑这么快摔着了可怎么赔爷!”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在屋顶奔跑,几个起落间就已经追上了先前闯进圣女院落的那个人,那人一直在行宫僻静的小巷、小路间兜兜转转,一会儿绕进这个院子里,可没过多久就又溜了出来,拐来拐去后换了个院子进,可不一会儿就又出来了。 段南歌和秦渊面面相觑,虽然很想称赞这个人的谨慎,但跟得烦了,两个人就只想下去把人抓住揍一顿。 终于,那个人进到一个院子里后就再也没有出来,待在院子外面等了一会儿的秦渊和段南歌进去时,在某个房间里偷偷燃起的烛火刚好被人熄灭,心知对方的密谈已经结束,秦渊和段南歌也不做停留,转身就走。 双双落进行宫的某个花园里,秦渊拉着段南歌就躲到一棵枝叶繁茂的枫树后面。 “那院子里住的是个北凉的高官。” 段南歌蹙眉:“可能是先前操着一口西齐口音的人,也可能不是。” 段南歌这话说了跟没说是一样的,但秦渊却明白段南歌的意思。 “你好好待在圣女的身边,便是四尊和那个圣师也要防着些,至于这北凉和西齐的事情,爷去查,爷现在跟在父皇身边,查起来方便。” “嗯,”段南歌点头,“你自己当心。” “你也是,”伸手理好飘荡在段南歌额前的碎发,秦渊又补充一句道,“那圣女自有人去保护,你顾好你自己。” 他最怕的就是南歌要把自己当成是那圣女的护卫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做贼心虚 清晨,秋日温温暖暖的晨光裹着一袭凉意洒照大地,习惯早起的段南歌穿着昨夜那身黑色劲装,冷酷的颜色让一贯慵懒的段南歌看起来多了七分凌厉,衣领、袖口精致繁杂的绣纹又显出两分高贵。 因为是要去狩猎,段南歌嫌麻烦,就舍弃了女子繁杂华贵的发髻,改在脑后随意地帮了个马尾,将小巧精致的面容尽显于外,虽然面上仍旧是平日里那眉眼带笑的模样,可这简洁的发型和粉黛不施的模样又让段南歌看起来多了一分干练。 此时皇甫静怡、秦菡和颜雅君才刚刚起,段南歌闲来无事,就在院子里与萧青切磋,贤妃来时,看到的就是手握含章、一身杀气的段南歌,登时就被吓住,站在圣女的院子门前,一时之间竟是不敢进门。 躲过萧青毫不留情的一剑,段南歌旋身挥刀,这一刀也是用尽了全力向萧青的左肩砍去,萧青赶忙将长剑横在头顶。 锵的一声脆响,含章砍在萧青的剑刃上,直接将剑刃砍出一个缺口,同一时间,段南歌也瞄见了站在了院子门口的贤妃。 收刀后跳,段南歌狐疑地看着贤妃。萧青的眼神一闪,也收起架势,转过身去看到贤妃的时候就明白段南歌为何突然收招。 萧青也没说什么,向段南歌拱了拱手就稳步离去。 南楚圣女的院子里自然有负责待客的人,那便是四尊之中唯一一个面带温柔之意的轸,因此在段南歌狐疑地看向贤妃的时候,轸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笑容甜美地迎了出去。 “卑职见过天宋贤妃娘娘,不知娘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娘娘恕罪。”屈膝俯身,轸的天宋礼节便是看在贤妃眼里也无可挑剔。 “这位大人不必多礼, ”贤妃虚扶一把,“本妃是奉陛下之命来看一看圣女殿下准备得如何,也不知我天宋的几个小丫头有没有给圣女殿下添麻烦。” “贤妃娘娘客气了,”轸侧身引贤妃进到院子里,“六公主殿下秀外慧中、颜小姐知书达理、段大小姐活泼开朗,幸而有三位相伴,圣主每日都十分开心。” “那本妃就放心了,”眉眼一转,贤妃问轸道,“怎么只看到段大小姐?六公主和颜小姐呢?” 轸往段南歌的方向看了一眼,淡然道:“段大小姐是习武之人,习惯早起,不过这会儿圣主、六公主和颜小姐也该准备妥当了,请贤妃娘娘到屋里喝杯茶水稍等片刻。” “茶水就不必了,”贤妃突然站住脚,“甚少见到女子舞刀,本妃就站在这里瞧一瞧好了。” “这……”轸看向段南歌。 段南歌本就离得不远,贤妃所说的话她自然听了个真切,于是就走了过来,先向贤妃行了个礼。 “南歌见过贤妃娘娘。” “不必多礼。”贤妃柔柔一笑。 直起身来,段南歌又对轸说道:“轸大人去忙吧。” “那卑职告退。”眼神闪了闪,轸还是退回了屋子里,将外面发生的事情都说给皇甫静怡听。 轸一走,段南歌和贤妃之间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微妙,段南歌不知道贤妃是什么样的感觉,但她觉得有些尴尬,毕竟贤妃不可能真的对舞刀弄枪感兴趣,方才会那样跟轸说,想来也只是想单独跟她聊几句,而段南歌又觉得她跟贤妃之间似乎无话可说。 没让段南歌等多久,贤妃就柔声开口道:“若不练了,就过来陪本妃坐坐。” 说着,贤妃就往院子里唯一的石桌走去。 嘴角微抽,段南歌跟了过去。 与 贤妃同来的宫女动作麻利地将软垫铺在石凳上,又在桌上置办好了茶水,等段南歌跟贤妃走到桌边时,所有的一切就都已经布置好了,这番工作效率让段南歌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坐吧。” “多谢贤妃娘娘。”冲贤妃作了个揖,段南歌才在贤妃对面坐下,垂眼盯着茶杯中的茶水。 “南歌最近过得好吗?”贤妃问道。 段南歌不冷不热道:“托贤妃娘娘的福,南歌一切安好。” “好就好,”贤妃笑笑,“陛下是个任人唯贤的明君,可谁成想陛下现在连男女都不顾了,把那么多辛苦的事情交给你一个女儿家去做,本妃瞧着都觉得心疼。” 段南歌不慌不忙地说道:“多谢贤妃娘娘关心,但陛下英明圣武,又岂会将国家大事交给南歌这样什么都不懂的弱女子来做?陛下想来也只是想用南歌来逗弄家父,真正重要的事情还是要交给楚王爷去办,南歌顶多也就是跟在后面跑跑腿罢了。” “可天宋的女子千千万,陛下却独独选了你跟着跑前跑后,忙得还都是大事,可见陛下有多重视段国公府了。”贤妃笑意盈盈地看着段南歌,眼底却闪着晦暗不明的光。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温声细语道:“贤妃娘娘这话南歌倒是无从辩驳,毕竟陛下看重段国公府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南歌若一味否认,反倒显得虚情假意了。” 眼神一闪,贤妃笑道:“本妃就喜欢你这直率的性子,只可惜啊,本妃与你没有那个婆媳的缘分。” 段南歌眼睑低垂,叫人看不清神情:“是南歌福薄,不过如今南歌与贤妃娘娘也算得上是一家人了,舍妹年纪尚小,难免任性,日后还请贤妃娘娘多多照拂。” 说 起段子萱,贤妃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满,若非要说,那唯一的不满恐怕就属段子萱不得段弘宠爱了吧。 不过在段南歌的面前,贤妃无法表露出这份不满,只能笑容慈祥道:“那孩子是个细心周到的,虽说大婚之前不好与昊儿多有接触,可她时常会入宫去陪本妃说话,给本妃带些稀罕物件,天寒天暖了也总是想着昊儿,本妃瞧着可是满意极了。” “这样就好,”段南歌扬了扬嘴角,“南歌已经辜负了贤妃娘娘,生怕我这妹妹再不得贤妃娘娘的心,平白给贤妃娘娘添堵,不过既然贤妃娘娘如此中意舍妹,南歌就放心了。” 贤妃轻笑两声:“南歌以后也该时常去本妃宫里坐坐,广陵郡王的母妃去得早,也算是本妃看着长大的,你若要嫁进广陵郡王府,那也是本妃的半个儿媳妇,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本妃。” “多谢贤妃娘娘。”段南歌眉眼低垂,态度仍旧是不温不火的。 贤妃的眼神一闪,又道:“广陵郡王是个会怜香惜玉的,本妃时常听人夸赞他对女子的关爱有加,只是也因此闹出不少误会来。外面那些人啊,整日就爱造谣生事,本妃知道郡王是个好孩子,可就是心太好了,南歌你以后伴在他身边,可要长个心眼,千万别让那些精于算计的女人把郡王给算计了去,外面传的那些谣言,你也千万别往心里去,若受了什么委屈,就尽管来找本妃,本妃定替你做主!” “……多谢贤妃娘娘。”想来想去,段南歌终究还是只说得出这一句话来。 说了半晌,段南歌却不为所动,贤妃心中不由地有些恼火,可段南歌那眉眼带笑的样子又不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盘算一阵,贤妃再度开 了口。 “本妃听陛下说,这一次你外祖家的人也随着北凉的使团来给陛下贺寿,你可见过他们了?” 果然是来问这个的吗?眼神闪了闪,段南歌抬眼看着贤妃,浅浅笑道:“之前一直没有机会,昨日总算是见到了。” “见着谁了?”贤妃追问道。 段南歌如实答道:“独孤氏的小姐和公子南歌都见过了,昨日恰巧遇上,就聊了几句。” 听到这话,贤妃略有些不赞同地对段南歌说道:“那可是你外祖家的表哥和表姐,怎么叫得如此生分?独孤氏本是北凉商贾,就算家里有儿孙成了驸马,要随使团来一趟天宋也不容易,为了来见一见你,他们可不知道在背地里下了多少工夫,于情于理,你都不能让人家寒了心。” 眉梢一抖,段南歌问贤妃道:“独孤氏还出了个驸马?是北凉皇室的驸马?贤妃娘娘是打哪儿听说这事儿的?南歌怎么没听到一点儿风声?” 略略一怔,贤妃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很快就又镇定了下来:“本妃常伴在陛下身侧,这样的事情听得自然是比旁人多一些。” 段南歌笑道:“陛下果然宠爱贤妃娘娘,竟还会当着贤妃娘娘的面儿说这种时政要务。” 贤妃的笑容僵硬了起来:“南歌你这话可不能乱说!陛下哪会儿跟后宫的女人们谈论时政要务,不过就是闲聊时说起那么一句,就被本妃给记下了。怎么就说起本妃的事情来了?昨日见着你表哥和表姐,可有跟他们好好聊聊?都聊了些什么?” 聊些什么?听到这个问题,段南歌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 贤妃这是怕独孤嫣和独孤礼对她说起他们与贤妃之间的往来,因此才特地来这里探探她的口风? 第一百一十四章 黑白配 想了想,段南歌才回答道:“倒是没说什么,南歌与他们不熟,见了面除了客套的话,倒也不知道该聊些什么,万一南歌说的事情他们都不喜欢,那不是平白惹人嫌了吗?” 听到这话,贤妃叹息一声:“唉,段国公这人也真是的,怎么就跟独孤氏断绝了所有的联系?那怎么说也是雪君的娘家、是你的外祖家,都是自家人,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何至于老死不相往来?” “家父自有家父的考量,”瞥了眼贤妃,段南歌又道,“不过独孤氏似乎真的很关心南歌,听独孤公子说他们在天宋的京城中有些熟人,时常会从那些熟人那里打探到南歌的消息,可南歌就觉得奇怪了,南歌以前一直深居简出,段国公府与商贾也并无交情,是什么人竟能从国公府里打探到南歌的消息再送到北凉去?” 贤妃的心头猛地一跳,笑得有些发虚:“竟还有这样的事情?那你没问问他们是从谁那里打听到你的消息的?国公府戒备森严,国公爷又把你当成稀世珍宝一样保护着,还有谁能越过国公爷去打探你的消息?独孤氏可别是被人给骗了!” “是啊,”段南歌眉心微蹙,极为赞同地说道,“南歌也是这样与他们说的,可他们却说那消息绝对可靠,南歌再问,他们就不肯多说,只是笑得古里古怪的,南歌还想着今日见到家父后跟家父说说这事儿,趁着独孤公子和小姐还在天宋,让家父仔细去查一查,没成想倒是先让贤妃娘娘费心了。” “说、说的也是啊,”贤妃开始有些心不在焉,“的确该让国公爷好生查一查,可别是什么居心叵测之人。” “南歌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时值万寿节,家父忙得不得了,南歌起先还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把这 件事说给家父听,不过既然连贤妃娘娘都觉得事关重大,那南歌可得尽快把事情告诉家父。” 看着眼神闪烁不定的贤妃,段南歌扬起了嘴角,也不再说话,只自顾自地喝起茶来,直到皇甫静怡在四尊、秦菡和颜雅君的陪伴下款款走来。 “贤妃娘娘,”径直走到桌边,皇甫静怡却只是冲贤妃微微颔首,“这么一大早的还劳烦贤妃娘娘特地跑一趟,本座真是过意不去。” 回过神来,贤妃赶忙起身,给皇甫静怡行了个礼:“圣女殿下。” 秦菡和颜雅君也在这是给贤妃行礼,这场面对段南歌来说有些复杂,但段南歌也不会在意就是了。 十分冷淡地应了一声,皇甫静怡淡漠道:“本座已经准备妥当,可以出发了。” 贤妃半垂着头,侧身给皇甫静怡引路:“那圣女殿下这边请,陛下特地为圣女殿下准备銮驾。” 瞥了眼段南歌,皇甫静怡道:“不必,本座今日骑马。” “骑马?”贤妃抬起头,十分惊讶地看了看皇甫静怡,然后给秦菡使了个眼色。 若是以往,得到贤妃的暗示,秦菡就会帮忙劝说,可今日秦菡却犹豫了起来,举棋不定,索性就装作没注意到贤妃的暗示。 眉梢一抖,贤妃的眼神微冷。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不以为意道:“狩猎本就该骑马才应景,山路难行,銮驾也不方便。” 眉心一蹙,颜雅君柔声道:“话虽如此,可圣女殿下身份尊贵,骑马太过危险,还是该乘銮驾,左右也只是从行宫走到猎场营地,这段路并不难走。” 颜雅君的话音刚落,皇甫静怡就冷声道:“若只是坐在一旁,本座为何不回星月楼去坐着?柳,备马。” “是,圣主。” 然而柳才刚要去寻找马匹,南楚的圣师郭聿就信步走 了过来,笑容温和地看着皇甫静怡。 “启禀圣主,马匹已经备好,皆是段国公府特地挑选的上等良驹,都牵到了院子门口,请圣主过目。” 看着郭聿脸上的笑容,皇甫静怡有些诧异,又有些愧疚:“圣师大人……” 听到皇甫静怡的这一声唤,郭聿脸上的笑容就更加温柔了,而这温柔里藏着什么样的深意,就只有皇甫静怡能看懂。 几不可查地扬了扬嘴角,皇甫静怡的气势陡然一变,傲然而尊贵。 偏头看向段南歌,皇甫静怡用她那淡漠的声音说道:“既然是段国公府献上的良驹,本座自然要见识见识,段大小姐可也如段国公一样懂马?” 嘴角一扬,段南歌温声细语道:“虽不如家父精通,但也略知一二,必能给圣女殿下挑一匹最好的。” 皇甫静怡的眼中涌现出明显的笑意,连语调都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明显的雀跃:“那还等什么?” 看着已经算得上是神采飞扬的皇甫静怡,段南歌眉眼间的笑意中便多了几分真心:“圣女殿下,请。” 一行人这才跟在皇甫静怡身后走到院子门口,果然就见院门外站着几匹高头大马,其中最显眼的当属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 眼神一闪,皇甫静怡偏头对段南歌说道:“看来段国公只是顺便给本座献马。” 段南歌撇撇嘴,难得觉得有些害羞。 她也没想到粗枝大叶的国公爷竟还是个这么细心周到的人,先是把萧青安排到她的身边来保护她,又让萧青带来了含章,现在竟然连逐星都给她送来了,若是她再在圣女这里转上一段时日,国公爷怕是要把青竹居里她的东西都给她送到星月楼去了。 “这马……”指着通体漆黑的逐星,秦菡惊讶得合不拢嘴,“本公主记得这马是番邦进 献给父皇的,那一批上等良驹里面就只有这一匹毛色特殊,后来……” 后来这马就被段国公蛮不讲理地给抢走了,母妃说父皇为了这事儿郁郁寡欢好几日,可是没想到这样稀有的良驹,段国公竟然就送给段南歌了?这究竟是有多疼爱段南歌? 逐星也不给段南歌丢脸,一见到段南歌就迈着轻快的步子凑了过来,绕着段南歌打了个转之后就用鼻子去拱段南歌的肩膀,看起来极有灵性,且与段南歌极为亲昵。 段南歌缩着脖子躲闪,一边躲一边推开逐星的大脑袋:“别闹,一会儿带你去玩。” 像是听懂了段南歌的话似的,逐星打了个鼻响就摇着尾巴哒哒哒哒地跑开了,却是绕了个圈,去骚扰其他的马匹。 贤妃笑道:“南歌这马可真通灵性。” 感觉是自己家的孩子跑出来调皮,段南歌只得干笑两声。 送到皇甫静怡这里来的马还真的个个都是段弘亲自挑选的,顾虑着皇甫静怡这里都是女人,段弘选的大多是性情温顺的马匹,因此段南歌没费什么功夫就替皇甫静怡选好了坐骑,至于其他人要骑乘的马匹就与段南歌无关。 跃身上马,这一支大多都是女人的队伍由段南歌带队,沿行宫内专供马匹行走的石板路一路向前,踏出行宫,而这一队女人一出现就立刻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尤其是一马当先的段南歌,那坐在马背上自如肆意的模样叫人移不开眼,一时之间不知道看呆了多少人。 “吁!”勒马停住,段南歌利落地翻身下马,稳步走到皇帝面前,“臣女段南歌参见陛下。” 将英姿飒爽的段南歌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番,皇帝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喜欢。 “朕记得朕是让你给南楚圣女伴驾,可没让你去做南楚圣女的护卫统领 。” 听出皇帝语气中的戏谑,段南歌抬起头来,眉眼带笑地问道:“臣女看起来像是个护卫吗?” 说着,段南歌就扭头将身后那一队女人挨个打量了一番,然后点点头,自问自答道:“这样一看,连圣女身边的四尊九影十二卫都是水灵灵、娇滴滴的大美人,这一对比,臣女瞧着可不就是个护卫?” 一听到这话,伴在皇帝身侧的太子秦睿就温声笑道:“儿臣瞧段大小姐倒是打扮成了一副要玩个痛快的样子。” “可不就是嘛!”皇帝哈哈大笑,“数这丫头最精明!” 段南歌撇撇嘴,也不为自己辩解。 六皇子秦绍从旁边冒出头来,笑嘻嘻地对皇帝说道:“父皇,儿臣还发现一件事情。” “哦?什么事?”皇帝狐疑地问道。 “父皇您瞧,段大小姐的坐骑通体漆黑,父皇您再瞧那边,五皇兄的那匹踏雪可不就是通体雪白的嘛!”这话说完,秦绍就赶忙跑开数步,躲得离秦渊老远。 “嗯?”皇帝左看看,右看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朕还说渊儿怎么突然弄了匹白马来,却原来他那小心思在这儿呢!” 皇帝这一笑,围在皇帝身边的人不管想不想笑都得陪着笑。 段南歌撇撇嘴,一副理直气壮不羞不臊的样子,而秦渊挠挠头,看着像是被一群人笑得有些窘迫的模样,还握着拳头向秦绍比了比。 皇帝笑得更厉害了:“难得你花了心思,今儿朕特准你远远地跟着南楚的队伍。” “啊?”秦渊委屈地看着皇帝,“为什么还要远远的啊?” 皇帝当即就瞪了秦渊一眼:“那是南楚圣女的队伍,你这混小子想离得多近?若不愿意你就跟在朕身边!” “别别别别!儿臣谨遵父皇旨意!”秦渊这一应,又引得众人哄笑起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赢了亲一口 从行宫到猎场的路并不远,得皇帝命令,秦渊还真的骑着他的踏雪远远地跟在南楚队伍的旁边,那形单影只的模样叫郭聿坐立难安,与皇甫静怡商量一番后,还是让段南歌过去与秦渊作伴,而一见段南歌过去,秦渊就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 “哎呀,这南楚的圣女可真是个好人啊。”秦渊笑眯眯地赞美一句。 段南歌哭笑不得:“这种事儿也就你干得出来!” 秦渊委屈道:“谁叫爷的小南歌太讨喜,不仅得了父皇欢心,如今还合了南楚圣女的心意,爷瞧那圣女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跟你黏在一起,爷若是不使点儿小伎俩,哪儿能跟你说上话?” 段南歌故作嫌弃地说道:“别人家都是女人抱怨男人事忙不能相伴,怎么你反倒抱怨起来了?” 一听到“别人家”这个词,秦渊的眼神一亮,痞笑道:“那咱们家的情况不是跟别人家不一样吗?往后说不定还真的是爷在家日夜盼着你回来。” “……谁跟你一家的!”听出不对味儿来,段南歌嗔瞪秦渊一眼。 秦渊无辜笑道:“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别人家和咱们家吗?” 段南歌撇嘴道:“我只说了别人家。” “那跟别人家相对的不就是咱们家吗?”秦渊笑得灿烂。 “……胡搅蛮缠!”段南歌笑着斜了秦渊一眼。 “过奖,”秦渊厚脸皮地说道,“胡搅蛮缠可是爷最擅长的了。” 段南歌无语。 瞄了眼去往猎场的长长的队伍,秦渊打马凑到段南歌身边,低声问道:“跑一跑去?” 段南歌也瞄了眼那长得前看不到头后见不着尾的队伍,虽然跃跃欲试,却还有些犹豫,道:“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圣女不是让你过来陪着爷吗?现在爷想策马狂奔,你不得陪着爷?” 话音落,秦渊扬起马鞭就往逐星的屁股上抽。 逐星吃痛,嘶鸣一声就撒蹄狂奔。 段南歌哭笑不得,却也只能安心控马。 秦渊驾着踏雪紧追过来,追到段南歌的身旁时就冲段南歌咧嘴一笑,然后超越向前。 被秦渊的这个举动激发出斗志,段南歌的两眼一眯,嘴角高扬:“当本小姐怕你不成?比一比谁先到猎场,输的人请喝酒!” 话音未落,段南歌扬鞭催马。 “请喝酒?”秦渊一边追着段南歌一边不满地说道,“喝酒多没意思?说得爷都没有动力了。” “那你想怎样?”段南歌扭头问秦渊道。 秦渊痞痞一笑,道:“你输了就亲爷一口,爷输了就亲你一口。” 段南歌怔了怔,突地红了脸:“你是不是想打架?” 秦渊哈哈大笑:“你这害羞的方式也太特别了些,打架?哈哈哈哈,爷喜欢!” 嘴角微抽,段南歌懒得理会秦渊,只向前狂奔,享受着从身侧疾驰而过的风。 瞥见段南歌享受的模样,秦渊扬了扬嘴角,不快不慢地陪在段南歌身边。 两人两骑策马狂奔的声音传到皇帝的耳朵人,皇帝循声望去顿时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朕倒是把两个最不守规矩的人给凑到一起去了!” 不过看着在马背上自如潇洒的秦渊,皇帝的眼神闪了闪。 皇帝年轻时可谓是征战半生,虽不能说是精于骑术,但还看得出好赖,而在皇帝看来,秦渊的骑术那绝对是一顶一地好,可在皇帝的记忆中,秦渊并没有接受过骑术训练。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皇帝的视线,隔得老远的秦渊突然转头看了过来,皇帝隐约看到秦渊笑了笑,但距离实在是隔得太远,皇帝看得并不真切,因此不敢确定。 暗自在心里盘算一番,皇帝突然对身边的秦昊 几人说道:“都别在朕身边拘着了,跟着一起跑跑去,远之,安排人看着点儿,别让他们闹出伤来。” “是,父皇。” “是,陛下。” 段弘与几位皇子一同应下,而后队伍里的皇子们就一个接着一个地拐了出去,卯足了劲儿地往秦渊和段南歌那个方向追赶而去,得到段弘命令的暗影卫也迅速到位。 各国使团里的年轻皇子、公主见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各自商量一番后,便都将年龄与秦渊一行相仿的年轻人都放了出去,一时间马蹄隆隆,尘土飞扬。 段南歌和秦渊两人听到声音后往身后一看就傻了眼。 “这是什么情况?”秦渊愕然,“怎么都追过来了?” 段南歌眉心微蹙,转头在正途的队伍里寻找段弘的身影,看到段弘打出的手势后,段南歌嘴角微抽。 “你最近暴露得太多了。”段南歌低声道。 “嗯?”秦渊一怔,仔细一琢磨才明白,不由地往皇帝那边看了一眼,“不就是个骑术吗?暴露就暴露,爷今儿还就不藏着了!” 与“廖五爷”的关系也好,精通骑术的事情也好,暴露了就暴露了,顶多就只是给自己惹点儿小麻烦罢了,若能用这些换南歌一个笑脸,那也值了。 话音落,秦渊再次扬鞭催马,这一次不是为了陪段南歌放松,而是为了跟身后追上来的那一群人比试。 当着南歌的面儿,他怎么能输? 秦渊这一发力登时就将身后的人甩开老远。 秦睿愣了愣,轻笑一声道:“这小子,藏得够深!驾!” 于是一场骑术比试就莫名其妙地展开了,别国来的人甚至都还不了解事情的始末,也无法找人问个清楚,就只能傻乎乎地跟在后面跑,可跑着跑着,这些问题也就都不重要了,几乎每个人的脑子里就只想着怎 么能才能追上并且超过前面的人。 参与这一场比试的人渐渐就分成两拨,一拨在前跑得飞快,且越来越快,另一波被落在后面,想着反正也追不上了,就渐渐放慢了速度,而跑在前面继续比试的十来个人当中,始终不曾掉队的段南歌十分引人注目,尤其纯黑的逐星总是跟纯白的踏雪并肩跑着,那画面就更加显眼。 往身后瞥了一眼,秦渊笑道:“小南歌,你这样不留情面,几位皇兄可是要恼了。” 轻哼一声,段南歌傲然道:“怕他们不成?” “哈哈哈哈!”秦渊哈哈大笑,“说得好!怕他们不成!” 说着,秦渊再次加速。 “该死的!”看着又将距离拉开一段的秦渊,秦昊忍不住低骂一句。 这么多人之中,他唯独不想输给秦渊! 从行宫到猎场的路并不长,一行人这样疯了似的快马加鞭地疾奔,不出两刻钟就到了。 勒马停在猎场门前,秦渊偏头看着慢一步停下的段南歌,笑得灿烂,灿烂得有些孩子气。 “我赢了!” 看着这样的秦渊,段南歌心头一动,突然伸手勾住秦渊的脖子,将秦渊的脑袋勾到眼前就凑上去在秦渊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果断地放开了秦渊,跟没事儿人似的骑马立在一旁,眉眼带笑。 追上来的其他人刚好就看到这一幕,立刻就有人嚷起来瞎起哄。 调侃的话语不断传入耳中,让有些发懵的秦渊魂魄归位,倏地红了脸。 “你!”瞪着段南歌,秦渊真是百感交集。 这赌注是他自己定下的没错,可南歌也没答应啊!而且她履行赌注之前能不能提醒一声?她这样偷袭,他根本都还没反应过来,哪来得及去感受什么? 有些欣喜,有些哀怨,有些遗憾,又有些委屈,秦渊直勾勾地瞪着段南歌,连 眼神都无法准确传达出心中的感想了。 瞧秦渊傻了眼,段南歌反倒有些小得意,这得意冲散了心底唯一的那点儿羞涩,让段南歌笑得更甜了:“我怎么了?” “你!你再亲一下。” 秦渊这话说得声音不小,立刻又引起一片哄闹声。 段南歌浅笑道:“可以啊,你再赢一场。” 闻言,秦渊立刻转头看向原本在一旁看热闹的一群人:“再比一场!” 众人一听,纷纷摇头。 秦昊原本是想跟秦渊再比一场,毕竟这一场不算是什么正式的比试,就算没有人仲裁,结果也并不重要,但秦昊就是不想输给秦渊,然而一听到秦渊和段南歌之间定下了那样的赌注,秦昊顿时就不想比了。 见秦渊似乎非得揪出一个人比试似的,秦睿赶忙挺身而出,打圆场道:“老五,父皇可就快到了,你收敛着些。” 秦渊委屈道:“大皇兄,这事儿怪我吗?” “行了你,”秦睿白了秦渊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你瞧瞧这有多少人羡慕你呢!可别再丢人现眼了!” “可是……”秦渊不甘心。 “怎么?”秦睿故意板起脸来,“连本宫的话都不听了?” 秦渊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了嘴,却还是一脸哀怨地看着段南歌。 段南歌好笑地看着耍宝的秦渊,抬手摸了摸秦渊的头。 秦渊眼底的怨气稍稍散了一些,却还是一脸不满的样子,直到皇帝一行人来了,秦渊的脸色也没有任何好转,看起来就像是个任性的孩子。 皇帝本就是看着秦渊一路领先跑走的,后来又得人通报说秦渊赢了,皇帝以为秦渊在段南歌面前除了风头,应该十分高兴,可过来时却见秦渊一脸委屈,皇帝顿时就诧异了。 “渊儿,你怎么了?不是赢了吗?怎么还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第一百一十六章 西齐皇子 秦渊那丢脸的理由自然是不能跟皇帝说,尤其皇帝的身边还跟着其他人,于是支支吾吾地含糊过去,一大队人马终于是顺利地进入了猎场,在营地驻扎,段南歌自然也跟秦渊分开,回到了圣女身边。 而段南歌这一回去,皇甫静怡身边的四尊九影十二卫连同皇甫静怡在内看向段南歌的眼神中都满是崇拜,秦菡对段南歌的马术亦是十分敬佩,只是顾虑着身边的颜雅君而不好把这份敬佩表露出来,至于颜雅君看着段南歌的眼神则已经安全冷了下去。 “段大小姐还真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啊。” 段南歌和秦渊并肩策马、肆意同行的画面一直在颜雅君的脑海中盘旋不散,画面中骑着白马的秦渊俨然与记忆中那个文武双全的男童重叠,可伴在这个人身侧的一人一骑看起来却是那样的碍眼,那本该是她的位置! 段南歌走向皇甫静怡的脚步一顿,扭头看向颜雅君,淡然笑道:“都是家父教导有方,怎么?颜小姐想学吗?我教你啊?” “不必!”颜雅君咬牙切齿地瞪着段南歌的笑脸,“学了那些,等嫁了人以后也用不上了,何必白费功夫?” “是吗?”段南歌不以为意,“可颜小姐用不上,不代表别人也用不上。” 这话说完,段南歌便不打算与满心妒忌的颜雅君歪缠,迈开脚步就径直走到皇甫静怡身边去了。 “多谢圣女。” 皇甫静怡仍旧是用她那情绪淡漠的视线直勾勾地看人,这似乎是她看人的习惯方式:“与本座客气什么?” 乍一听这话,段南歌微微怔住,但从皇甫静怡那双清可见底的眼睛里看到了笑意和真诚之后,段南歌就扬起了嘴角:“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皇甫静怡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扬了扬:“正合本座心意。” 突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耳中,段南歌的 眼神一凛,一把抓住皇甫静怡的胳膊就把人拉起来带开。 同一时间,柳已经闪电出手,甩出一把匕首,正扎中在枯草腐叶间蜿蜒的一条小蛇。 “蛇?”段南歌挑眉。 营地这边怎么会有蛇? 瞥了眼担忧的段南歌,皇甫静怡淡漠道:“无妨,这里是猎场。” 别说是猎场,就算是寻常的山林里也少不了这些蛇虫鼠蚁。 “说的也是。”眼神一闪,段南歌偏头冲皇甫静怡笑笑,“那圣女还是到帐子里去歇一歇,让柳她们在帐子周围撒上药。” “嗯,”皇甫静怡点点头,“那你呢?” 段南歌浅笑道:“我去四处看看,一会儿就进去。” 皇甫静怡微微蹙眉,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满:“你不是本座的护卫。” 段南歌轻笑一声,道:“我也没把自己当成是圣女的护卫,我这可也是担心我自己的小命呢!” 这话说完,段南歌向皇甫静怡靠近了些许,压低声音说道:“天宋的人我比柳她们熟悉。” 眼神一闪,皇甫静怡再没阻止段南歌:“自己当心。” 段南歌笑笑,不以为意道:“放心吧,现在多少双眼睛都盯着我瞧呢,谁若在这会儿来找我麻烦,那可真是自找麻烦。” 话音落,段南歌就转身离开,在皇甫静怡的营帐周围打转。 这一次是秦昊和段弘共同负责猎场营地的护卫工作,四处巡视的功夫,秦昊就看到了在那一块地方打转的段南歌。 犹豫一下,秦昊还是走了过去:“段南歌。” 段南歌一愣,循声看向秦昊:“楚王爷?有事?” “……你在做什么?”秦昊沉声问道。 眼神一闪,段南歌淡然道:“没做什么,就因为无事可做,所以四处转转。楚王爷这是在巡视?” “嗯,”因为无聊所以四处转转?秦昊不信,“圣女这里离主营地稍远,若有事,便派人 去叫本王。” 都是南楚那破规矩,害得他们顾虑着圣女与男人之间的距离,总要把圣女放在远一些的地方才安心。 “……好。” 听到段南歌这一声“好”,秦昊就知道不管发生什么,段南歌都不会去找他。 “那本王……”想要告辞,可秦昊抬眼一看段南歌,就见段南歌正眯着眼睛看着某个方向。 秦昊的眉心一跳,顺着段南歌所看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西齐的皇子正在距离圣女营地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来回转悠,看那模样似乎是在找什么。 以为段南歌是怕那位皇子误闯圣女的营地,秦昊脚下一动就要过去跟那西齐皇子搭个话,可同一时间,秦昊就见段南歌的眉眼一转,似乎是给谁使了个眼色,秦昊再一转头,就见秦渊迎面而来,却在接到段南歌的暗示后脚下一转,去了那位西齐皇子所在的地方,半分犹豫都没有。 秦昊蹙眉。 只一个眼神,秦渊就知道段南歌想要做什么吗? 直到秦渊走到了那位西齐皇子的身边,段南歌才放下心来似的,一回身就见秦昊还站在旁边。 眉梢微挑,段南歌狐疑地问道:“楚王爷还有事?” 秦昊微怔,然后摇了摇头:“无事,你多加小心。” 话音未落,秦昊就已经迈开脚步离开,只不过去的方向也是西齐皇子所在的地方。 没有注意到秦昊往这边来了,秦渊蹑手蹑脚地凑到西齐皇子李青身后。 从李青的身后探出头往李青的身前看了看,秦渊几乎是贴在李青耳边低声问道:“三皇子殿下,您在做什么呢?” “啊!”被吓了一跳,李青惊叫着往前跑了两步,扭头见到身后的人是秦渊时,李青不由地有些恼怒,“广陵郡王这样会不会有失体统?” 秦渊厚脸皮地笑道:“抱歉抱歉,本郡王也没想到三皇子殿下这样不经吓。本郡王 不过是与三皇子殿下开个玩笑而已,殿下不会生气吧?” 压下心中的恼意,李青正了正表情,冷声道:“自然不会。” 这话说完,李青就不太想理秦渊,自顾自地低头找着什么。 秦渊往段南歌那边看了一眼,比了个手势,余光却瞄见秦昊正往这边来,秦渊不由地挑了挑眉。 得了段南歌一个手势的回复,秦渊又痞笑着凑到了李青身边:“三皇子殿下这是在找什么呢?本郡王帮你找啊。” 李青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果断地拒绝道:“多谢郡王好意,不必了。” “别啊,”秦渊黏上了似的,李青往左,他就往左,李青往右,他就往右,“这边可是南楚圣女的住处,三殿下若在这里呆的太久,南楚圣女身边的那几个女侍卫就该出来打人了!” 李青一愣,往皇甫静怡的营地那边看了看,狐疑地问秦渊道:“那边是南楚圣女的住处?” “是啊,”秦渊眨着眼看着李青,“怎么?三殿下不知道吗?本郡王跟你说,那圣女身边的女侍卫都可凶悍了!本郡王之前不过是想去看看本郡王的小南歌,结果就被她们追着打,本郡王这身上现在还疼呢!” 听到这话,李青抽了抽嘴角。 这么丢脸的事情,天宋的这位广陵郡王是怎么好意思说给他听的? 李青正想着,秦昊也走了过来,开口说得第一句话就是说秦渊的不是:“五皇弟怎么把三殿下带到这里来了?这里可是南楚圣女休息的地方,怎么能随便靠近?父皇是怎么嘱咐你的?” 难得秦昊在秦渊面前摆出了兄长的样子,秦渊怔了怔才反应过来。 “这营地里到处都是花花草草,臣弟这不是走错路了吗?四皇兄你别生气,臣弟这就走。”说着,秦渊拉上李青就要往回走,“走走走三殿下,本郡王带你去别处瞧瞧。” “等等!本 殿下的东西!”李青赶忙拉住秦渊。 “东西?”秦渊和秦昊对视一眼,而后又齐齐看向李青,“什么东西?” “就……”一说起这个,李青就吞吞吐吐起来,“没什么,本殿下自己在这里找,找到了就走,请两位放心,本殿下绝对不会靠近圣女的住处。” 秦昊蹙眉:“殿下执意如此,本王很难办。” “可是……”李青有些为难,也有些无措。 秦渊撇撇嘴,道:“得了,本郡王也不问三殿下要找的究竟是什么了,本郡王就只管在这儿找,找到什么算什么。” 说着,秦渊就露胳膊挽袖子地蹲了下去,仔细在地上扒拉着。 “郡王这可使不得!”秦渊不太雅观的动作可把李青给吓坏了,“本殿下自己找就是了,怎么好劳动广陵郡王和楚王爷!” 关键是那东西不好让旁人看见,不然…… 可李青的运气似乎不太好,这话才刚说完,就听秦渊欣喜道:“嘿!三殿下在找的是不是这个?产自南楚的灵山玉?这可是好东西啊!难怪三殿下不想叫人看见呢。” 爽快地站起来,秦渊就大大咧咧地将那块玉佩递给了李青:“这么好的东西,三殿下可收好了,若再丢了可就不一定能找回来了。” 接过玉佩,李青狐疑地看了看秦渊,又看了看秦昊,见这两人面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发现这玉佩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心中虽然还有些疑虑,但李青也暗松了一口气:“多谢广陵郡王和楚王爷帮忙,那本殿下就回去了。” 待李青走远,秦渊突然小声说道:“那玉佩是南楚圣女的东西。” 秦渊这话说得很小声,像是说给秦昊听的,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话说完,秦渊给一直在远处观望的段南歌比了个手势就转身离开,竟是也不去找段南歌说话。 秦昊的眼神闪了闪,缓步跟在秦渊身后。 第一百一十七章 国公府的人 跟着秦渊回到天宋皇帝那边,秦昊就发现天宋皇帝已经是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连其他几国的使团也都集合完毕,似乎只等南楚使团了。 难不成秦渊刚刚是去给段南歌传话的?可他也没把话传过去啊。 果然,见秦渊回来,皇帝就故意装出不满的样子,问秦渊道:“让你去传个话,怎么传了这么久?” 秦渊嘿嘿笑道:“半路上碰见了四皇兄。” 皇帝顿时就瞪了秦渊一眼,道:“你怎么就那么喜欢缠着你四皇兄?昊儿他有正事要忙,你捣什么乱?” “儿臣没捣乱!”秦渊委屈道,“儿臣这不就是顺路跟四皇兄一起回来吗?还不是父皇您要儿臣去跑腿的。” “朕还有错了?”皇帝瞪着秦渊,“那下次朕便不让你去了!” 秦渊赶忙狗腿地说道:“别别别!儿臣知错,儿臣罪该万死!父皇英明!英明圣武!” 说着,秦渊还像模像样地给皇帝作了个揖。 皇帝顿时哭笑不得:“得了,一边儿站着去!别净给朕丢人现眼!” “好咧,儿臣谨遵父皇旨意!”又作了个揖,秦渊乖乖地退到一旁去站着。 “就会耍宝!”皇帝摇头失笑,见秦渊站在秦昊的另一边,与自己之间隔着两个人的距离,皇帝略感不满,“离朕那么远做什么?站过来!” “啊?”秦渊看了看站在皇帝左右两侧的秦睿和贤妃,“父皇,儿臣就站这儿挺好的。” 眼睛一瞪,皇帝指着贤妃的位置对秦渊说道:“朕要你过来就过来!别又躲在朕瞧不见的地方胡闹!” “呃……”秦渊眨眨眼,无辜地看向贤妃,还给贤妃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要贤妃帮忙说说话。 可眉眼一转,贤妃便往后退了一步:“陛下这几日 可恨不能从早到晚都把郡王拴在身边,郡王您就过来陪陪陛下吧。” 搔搔嘴角,秦渊在万众瞩目下站到了皇帝的另一边。 秦睿的眼神一寒,藏在袖中的手攥紧,用尽了全力才维持住面儿上的温和。 一行人没等多久,皇甫静怡就在四尊九影十二卫的护卫和段南歌、颜雅君、秦菡的陪同下款款走来。 有四尊九影十二卫隔着,皇甫静怡在离天宋皇帝很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隔着层层护卫向天宋皇帝行了个礼。 “久疏问候,望陛下海涵。” 就政治地位上来说,皇甫静怡与天宋皇帝是平起平坐的,并不需要向天宋皇帝行礼,但皇甫静怡总是把自己当成个晚辈,这礼自然便是晚辈之礼。 天宋皇帝对皇甫静怡的印象并不深刻,对皇帝来说,南楚的圣师郭聿更加重要,因为每年要跟天宋朝臣周旋的南楚代表都是郭聿,反倒是这个在南楚地位至高无上的圣女一直没什么存在感,即便她会出现在皇帝的寿宴上,皇帝也不会多看她一眼,但今日一见,皇帝却是两眼一亮,不动声色地睨了段弘一眼。 段弘正好也瞟向皇帝,两个人的视线一触即分。 “圣女客气了,没想到能有机会见识南楚圣女的英姿,今日的狩猎朕可是十分期待。” 皇甫静怡微微颔首,却没再说话。 对皇甫静怡的冷漠早有耳闻,天宋皇帝自认也不会跟个小丫头计较这些,于是也没在意,高声与众人客套几句,而后又与段弘交代几句,参与狩猎的人这便以天宋皇帝为首,先后策马奔进山林。 皇家猎场占地广袤,一群人聚集在门口时还是比肩接踵,可一跃进山林散开就变得零零星星,不一会儿身边就只剩下几个人了。 因为秦渊之前给过段南歌提醒,所以段南歌就有意引着皇甫静怡一行往天宋皇帝的队伍靠。 对天宋人来说,天宋皇帝自然是最重要的存在,因此在这一场狩猎中,皇帝身边的护卫必定是最严密的,秦昊、秦渊和段弘三人都伴在皇帝身侧,另外还有几个本国和他国的大臣,这一行人的目的其实并不在狩猎,因此前行的速度并不快,也不追求狩猎数量,一行人有说有笑,晃晃悠悠,这样平和的队伍对皇甫静怡来说是最适合不过的。 秦菡、颜雅君和四尊都对段南歌有意为之感到十分满意,但皇甫静怡本人似乎不太满意,总是寻着机会要往别处跑。 暗想着皇甫静怡可能是被关得太久,突然跑出来参加狩猎这样热血沸腾的活动,皇甫静怡必定会大受影响,想来是起了玩心,不安分了起来。 琢磨一番,段南歌对皇甫静怡说道:“圣女,我们来比试一番如何?” “比试?”闻言,皇甫静怡立刻转头看向段南歌,眼神晶亮,“比狩猎?怎么比?” 而一听段南歌提议要比试,其他人都惊慌不已。 段南歌却也不理其他人的不安,笑着对皇甫静怡说道:“以你我之间为中心,马蹄不能踏出前后左右一丈以外的地方。” 闻言,皇甫静怡转着头将前后左右打量一番,狐疑地问道:“这样怎么比?而且我们一直在向前移动,这一丈的范围要如何维持?” “怎么?圣女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吗?要与我保持同样的马速齐头并进很容易吧?”段南歌挑衅道。 皇甫静怡的眼神一沉,立刻就应了下来:“好,就限定在这个范围内,那狩猎要怎么比?” “随意,”段南歌浅笑道,“只要不离开这个范 围,圣女看到什么样的猎物都可以狩猎,最后的输赢我们就请郭聿大人来评判如何?” “郭大人?”皇甫静怡眉梢微动,“你就不怕郭大人偏袒本座?” 段南歌反问道:“圣女要靠郭大人偏袒才能赢吗?” “哼!就这么定了!”冷哼一声,皇甫静怡打马就要往前冲,可突然想起段南歌限定好的范围,只得拉住缰绳,稳住马速。 皇甫静怡从没玩过这样的游戏,也没想过这局面其实可以由她来主导,在山林里行进的这一路上,皇甫静怡一面注意着要稳住马速与段南歌齐头并进,另一面又四处寻找着可以狩猎的猎物,忙得不得了。 然而皇甫静怡忙了,护在皇甫静怡身边的人却因为行动范围被限制住的皇甫静怡而感到十分轻松。 段南歌就更是悠闲,这场比试本就是她提出来的,对她来说这样的狩猎也没什么难度,不需要用眼睛去确认,段南歌只要听到动物跑过的声响就拉弓搭箭,然后极为随意地放箭离弦,却几乎是箭无虚发,这功力不仅让四尊惊讶无比,也让藏身在暗处的暗影卫钦佩不已,纷纷在心中暗赞虎父无犬女。 一行人渐渐行至猎场深处,从周围跑过的猎物也从无害的兔子变成了凶猛的猎豹,禁军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保护着皇帝一行,跟在皇甫静怡身边的四尊九影也越发谨慎。 再往前走半个时辰,皇甫静怡不满地抱怨道:“为何没有猎物了?你们天宋的狩猎就放这么点儿猎物?” 皇家猎场里的猎物大多是专门圈养的,什么时候皇帝兴起想要狩猎,便将这些圈养的猎物赶入猎场,若是平日只有皇帝带着皇子们来玩乐,那被放入猎场的猎物自然不会太多,可万寿节的狩 猎十分盛大,又有几国使臣参与,被放进猎场的猎物数量众多,照理说是不可能这么长时间都没碰到一只。 这一支队伍中的人包括暗影卫在内平日里都只跟人打过交道,因而此时也只是觉得猎物变少,并没有生出其他疑虑,但天宋皇帝、段弘、秦渊和段南歌却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秦渊!”伸手拦住继续向前的皇甫静怡,段南歌突然大喊一声。 听到这一声喊,段弘和秦渊齐齐有了动作。 “陛下留步!”段弘催马快跑两步就横马挡在了皇帝面前。 秦渊则从背在背上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羽箭,拉弓搭箭,将羽箭射向空中。 那羽箭嗖的一声一飞冲天,而后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转而向下坠落,咄的一声扎进了一处枝杈。 静,这一支羽箭连一只飞鸟都没有惊起。 秦渊的眼神一沉,对段弘说道:“有劳国公爷护送父皇回营。” 虽说时已入秋,但这天还没冷到连只鸟都没有,可这一片地方不仅没有应该出现的猎物,甚至连一只飞鸟都没有,这只能说明这里藏着其他东西,某种让猎物和飞鸟都不敢靠近的东西。 眼神一闪,段弘沉声道:“请郡王带陛下速速离去,臣断后。” 与秦渊这边的状况不同,段南歌只要跟四尊说一声,四尊立刻就带上皇甫静怡退走,半分犹豫都没有,而秦菡和颜雅君自然也会跟着离开,唯有段南歌打马凑到皇帝这边来了。 “现在还有必要争这个吗?”嘴角微扬,段南歌眯着眼睛望着山林深处,“禁军护着陛下先退,郡王和楚王爷带暗影卫随后,我国公府,断后!” 一听这话,秦渊赶忙打马凑到段南歌身边,语气坚定道:“本郡王也算是国公府的人!”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兄弟没默契 一听秦渊这话,皇帝就怒喝一声道:“渊儿不许胡闹!你现在就随朕离开这里!” 偏头看着段南歌,秦渊伸手从一名禁军腰间抽出了对方的佩剑,握在左手:“父皇放心,儿臣就留下看看热闹,一会儿就回,父皇就跟大皇兄……” 秦渊的话没说完,一声凄厉的喊叫就从前方传来。 “糟了!”段南歌一转身就从马背上滑下,毫不犹豫地向前疾奔而去。 “南歌!”秦渊赶忙跃下马背追上去,还扭头冲段弘喊道,“国公爷要带暗影卫来啊!” 还不知道躲在前面的林子里的是个什么,带禁军太不稳妥了。 一句话都没说,可秦昊也翻下马背,跟了上去。 “渊儿!”皇帝有失身份地大喊一声,奈何秦渊头也不回地跟着段南歌跑走了,“远之!” “臣知道!”段弘急吼一声,“可陛下不退,臣怎么追?!” 皇帝被吼得怔住,又望了望秦渊消失的方向,咬牙道:“朕退!你快去!” 话音未落,皇帝已经调转马头,狠心带着人先行回营。 目送皇帝走远,段弘立刻朝着暗处打了几个手势,手势比完,段弘就打马往段南歌三人离开的方向追去,山林间一阵婆娑声响,暗影卫的命令一传下去,受命者就聚集而来,追随在段弘身后。 段南歌和秦渊的速度极快,奔跑在崎岖不平的山林间,两人如履平地,身形如风,待两人赶到时,便见一条巨蟒正在山林中作祟,而不幸跟这巨蟒撞上的正是西齐皇子李青一行。 “南歌!” “知道!” 短暂的交流之后,段南歌和秦渊分头行动,段南歌疾速奔向李青,飞身扑过去就将李青撞开老远,扑倒在地。 而秦渊则跑向了一棵离巨蟒较近的参天大树, 以飞檐走壁之势爬上树顶,腰身一扭就飞身跃下,挥剑斩向蛇背。 那巨蟒被秦渊的剑气撞得摇晃一下,蛇头一转就甩向秦渊。 “段南歌!爷让你救他,没让你扑倒他!”大声嚷嚷一句,秦渊在半空中扭动腰身,向迎面砸来的蛇头劈了下去。 嘴角一抽,段南歌爬起来就往秦渊身后的方向跑去:“你哪儿那么多废话!” 蛇头与剑刃相撞,浮在半空中的秦渊无处借力,直接被撞飞了出去。 眼看着秦渊就要撞到树上,段南歌及时赶到,伸手揪住秦渊的衣裳就把人硬生生地给扯住。 使不上力的秦渊只能顺着段南歌的力道被拉扯过去,撞在段南歌的身上,将段南歌扑倒在地。 “嘿嘿,这招爷喜欢。” 说完这句,秦渊就拉着段南歌站了起来。 说一句就罢了,他们现在可没空调情。 只这一个来回的配合,秦渊和段南歌就完全引起了巨蟒的注意,那巨蟒吐着信子就蹿了过来。 “当心!”猛推段南歌一把,秦渊也借力向后跃去,两人才刚分开,巨蟒的脑袋就从两人中间砸了下来,轰的一声将地面砸得震了震。 秦渊的眼神一亮,趁机挥剑砍向巨蟒的头,结果砍是砍中了,但没伤到那巨蟒,秦渊手上的剑反倒是断了。 “这什么破剑!”秦渊不满地嚷着,右手却片刻都不耽误地将别在腰后的折扇抓在了手里。 挥着含章跃身而上,段南歌浅笑道:“禁军的剑能是什么好剑?你还不如从暗影卫手上抢一柄剑。” 狠狠咋舌,秦渊当空一个侧翻就从蛇头上空掠过,落在段南歌身边的瞬间就搂住段南歌的腰,将一刀砍中巨蟒却同样没有给巨蟒留下伤痕的段南歌拉着向后退去。 “还不都是你把 青霜剑送给四皇兄了!你都没送爷!” 段南歌撇撇嘴,一个旋身就从秦渊怀里转了出去:“我那会儿不是不知道你也用剑的嘛,谁叫你要藏着掖着了?” “那你现在知道了,现在送爷!”将手上的折扇一打,秦渊扬手上挑,扇子前段的利刃插进鳞片的缝隙,却挑不开,秦渊只能收回折扇,迅速后退,“该死的!” 这鳞片这么坚固,难怪刚刚他和南歌都砍不动。可若连含章都砍不动,他们要拿这畜生怎么办? 秦渊和段南歌只顾着研究眼前的巨蟒,谁都没注意追敢过来的秦昊。 愕然地看着段南歌的背影,秦昊又看了看手上的青霜剑,心下一片茫然。 这青霜剑难道不是段子萱寻来给他的吗?他记得这还是段子萱在他的庆功宴上送给他的,当时段子萱是怎么说的?她说这是她的姐姐命人寻来…… 秦昊怔住。 她姐姐……她姐姐……段子萱的姐姐可不就是段南歌吗?是段子萱太聪明知道该如何在言辞间设下陷阱,还是他太愚蠢竟然会被流言蜚语所左右? 事到如今事实再明显不过,段子萱就是个只懂得琴棋书画的大家闺秀,她是国公夫人教导出的娴静淑女,她连禁军兵器的好坏都看不出,又哪里知道去哪里才能寻到青霜剑这样举世无双的名剑? 他正是因为这把青霜剑才觉得段子萱与众不同,才会在最初的时候多关注段子萱一些,可现在却告诉他这把剑本就是段南歌给他的? 秦昊想笑,却怎么都笑不出。 一个旋身之际瞄到站在那里发呆的秦昊,秦渊眼神一闪,大喝一声:“四皇兄,帮忙啊!” 秦昊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刚刚说的话该不会被他给听见了吧?啧!麻烦。 秦昊回神 ,立刻提着剑冲了上去。 三个人围着巨蟒上下翻飞地折腾了好半天,但每一击都打在巨蟒身上那坚固的鳞片上,两刻钟过去,巨蟒的身上还是一点儿伤痕都没有,连一点血丝都没有。 旋身落地,段南歌面容沉静:“你们两个缠住它!” “好!”秦渊二话不说,立刻应下。 “你要做什么?”秦昊问了一句,却半天都没得到回应。 瞥了眼秦昊,秦渊语带笑意道:“四皇兄,专心一点,不然被撞飞了爷可……” 秦渊的话还没说完,又要分心去看段南歌又要分心听秦渊说话的秦昊就当真被巨蟒的脑袋撞飞出去。 嘴角一抽,秦渊搔了搔嘴角,小声嘀咕道:“爷就让你专心了……” 这样说着,秦渊还是飞身过去,几招就将巨蟒从秦昊身边引开。 已经摆好架势的段南歌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他们把巨蟒引到她够不着的地方去是想怎样? 无奈之下,段南歌只得放弃先前的计划,追上去帮秦渊对付巨蟒。 瞥见段南歌追了过来,秦渊狐疑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想到办法没有?” 段南歌叹息道:“你们兄弟两个太没有默契了。” “……爷跟他之间怎么会有默契?”秦渊冷哼一声。 段南歌摇头失笑。 三个人要缠住这巨蟒简直易如反掌,可要杀掉这巨蟒却总是不得其法,直到段弘带着暗影卫追来,段南歌立刻回身落在段弘身边。 “国公爷,暗影卫带绳子来没有?” “绳子?”看着面前的巨蟒,段弘的心头猛地揪紧,可见段南歌的身上只是有些擦伤,段弘就放下心来,“没带,不过可以就地取材。” “可以,”段南歌一听就知道所谓的“就地取材”是怎么回事儿,“做个四 五条草绳,尽可能的长,草绳的一头绑上石头,让他们动作快点儿。” 话音未落,段南歌的身形一闪就又冲了出去,毫不畏惧,毫无犹豫。 看着一往无前的段南歌,段弘心中骄傲,但好好的女儿被自己养成了这样,段弘又觉得遗憾。 不过这样也好,坚强一些,厉害一些,出门在外就不会受人欺负。 见段南歌三人相互配合着倒是能很好地牵制那条巨蟒,段弘就立刻指挥着暗影卫去做段南歌交代的事情。 段弘毕竟是个将军,军营里也不乏与段弘亲如兄弟的人,但只要上了战场,段弘就能将这种情感转化为信任,只要审时度势后觉得对方不会有性命之忧,段弘就能将战场完全交给对方,然后去做该他做的事情。 眨眼的功夫段南歌就去段弘身边打了个转又回来了,秦渊好奇,便凑到段南歌身边问道:“你做什么去了?” “去要了点儿绳索。”突然抬手握住秦渊的肩膀,段南歌两腿一撩就从秦渊的头顶翻了过去。 “绳索?”秦渊思索片刻,“嗯,不错。” 这一番有头没尾的对话听得秦昊一头雾水,见秦渊神情明朗,似乎什么都知道的样子,秦昊抿嘴。 “当心!”段南歌突然从旁边滑进秦昊的视野,举刀挡住了巨蟒拍下来的尾巴,“你怎么了?” 段南歌狐疑地看着秦昊。 秦昊在做什么呢?虽说他们三个人合力牵制住一条巨蟒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却也没空闲让秦昊发呆,都是在战场上待过的人了,怎么还连这个都不懂? 秦昊回神,对自己的走神感到懊恼:“没事。” 撇开头,秦昊退后几步后就高高地跃起,身形一转就翻身跳到了巨蟒背上。 撇撇嘴,段南歌也滑开转到一旁。 第一百一十九章 什么叫默契 与京城的禁军不同,段弘在训练暗影卫的时候除了武艺还教了他们很多“没用”的东西,比如用草叶搓草绳这门功夫,天宋所有的正规军中,恐怕也只有被归为禁军管辖的暗影卫会吧。 段弘是与天宋皇帝走过南闯过北的人,因为经历过许多艰难陷阱,所以对段弘来说,这些技能不是必须的,却是可以救命的,他不会将这些交给禁军,但暗影卫本就是一种特殊的存在,段弘对暗影卫的要求也比较高,自然也就毫无顾忌地将这些“多余”的技能强加给暗影卫。 随段弘跟过来的暗影卫统共有二十余人,二十多个人坐在地上搓草绳,不出两刻钟就搓出四条手腕粗细的长绳来。 “国公爷。”暗影卫将草绳托到段弘面前,请段弘检查。 段弘却只是扫了一眼就果断地下令道:“绑上石头,分成四组,瞄准巨蟒七寸,缠住。” 段弘的话简洁明了,已经习惯了段弘这种下令方式的暗影卫更是立刻就抓住了重点,齐齐行动起来。 “我的老天,他们可终于动了!”松了口气,秦渊翻身退开,叉着腰喘着粗气,“可累死爷了!” 段南歌和秦昊比秦渊慢了一会儿,眼见着暗影卫都跑过来开始动手了,两人才转身退开。 段南歌毫无顾忌,倒退两步就靠在了秦渊身上,吓得秦渊打了个趔趄,慌忙抱稳段南歌。 秦昊孤家寡人,就只能退到一边去扶着树干站着。 段弘瞄了段南歌和秦渊一眼,然后就飞身跃上,不断对巨蟒发起攻击以吸引巨蟒的注意,为暗影卫创造机会。 段南歌对段弘的策略安排不感兴趣,只靠在秦渊的身上休息,但秦昊和秦渊,却对段弘的一言一行都十分看重,即便是在休息,两 个人也都全神贯注地看着、想着、学习着。 偏头瞥了秦渊一眼,段南歌想喊秦渊坐下,可秦渊多半是看得太过专注,专注到甚至没有听到段南歌的声音。 段南歌无法,只得拉起秦渊的手,牵着秦渊寻了个平坦的地方坐下。秦渊倒也乖巧,段南歌带他往哪儿走,他就往哪儿走,只是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始终没从段弘身上离开。 暗影卫花了半个时辰才将四条草绳的一端全都缠在巨蟒的七寸附近,这四条草绳的作用原本就只是牵制巨蟒的行动,因此就算绑住的位置稍有偏差也无所谓。 暗影卫兵分四路将绳子拽紧,而后将四条草绳的另一端都系在了高高的树冠附近,愣是将这条巨蟒给吊了起来。 巨蟒愤怒地扭动着身躯,灵活的尾巴甩来甩去,掀起尘埃滚滚。 段弘落地的那一刻,秦渊的眼神一闪,瞬间回神,见那巨蟒被吊了起来,秦渊撇撇嘴,颇有些不满地抱怨道:“该把它的尾巴也给绑上!” 段南歌站起身来将含章一甩,嘴角高扬着说道:“就算把尾巴绑起来它也还能动,何必费那个力气?就这样速战速决吧。” 说着,段南歌就飞身上树,快速爬到树顶,而后胆大包天地踏上了横在半空的草绳。 因为巨蟒一刻不停地扭动着巨大的身体,所以那横在半空的草绳一直在摇晃,走在草绳上的段南歌就跟着摇晃,偶尔晃得狠了,段南歌就要被弹起来,然后再落在草绳上,跟杂耍似的。 “这个女人!”咬牙切齿地抱怨一句,秦渊飞快地跑到另一边,飞身上树后也走上了一根草绳。 虽然担心,但秦渊不会在这个时候喊段南歌下来,他相信段南歌既然有胆子走上去,必然是有一定 的把握,而且段南歌的人都上去了,他再喊也没有用啊!唯一的办法就是陪着段南歌上去,依段南歌所说,速战速决。 仰头望着眨眼就上天杂耍的两个人,秦昊犹豫一下,便也想试试,可才刚跑出两步就被段弘给拦住了。 “请王爷莫要冲动。”段弘冷声道。 秦昊蹙眉:“连段大小姐上去时国公爷您都没拦着,为何偏偏要拦本王?” 段弘转头看着秦昊,沉声反问道:“王爷您觉得这是为什么?” 秦昊抿嘴。 瞥了秦昊一眼,段弘又道:“皇家猎场里不可能圈养这样的畜生,这可不是狩猎用的。” 秦昊微怔,转头不解地看着段弘。 见秦昊一时反应不及,段弘又道:“王爷不去查一查吗?这附近说不定就留有蛛丝马迹。” 他可不能让楚王爷因为意气用事而有所损伤,楚王爷是很优秀,但论武艺,他还真比不上南歌。 握紧了手上的青霜剑,秦昊又看了一眼在天上轮番攻击巨蟒的两个人,突地转身,稳步离去。 “本王必会查出幕后主使,这里就拜托国公爷了。” 段弘冲着秦昊的背影抱拳躬身,沉声道:“这是臣分内之职。” 说完这话,段弘就冲暗影卫比了个手势,立刻就有三个人隐入暗处,去保护秦昊。 余下的暗影卫望了望秦昊渐行渐远的背影,再仰头看看在草绳上跳来跳去的秦渊,突然觉得有几分茫然。 刚刚他们首领是因为楚王爷做不到广陵郡王那样所以才将楚王爷支走的吧?可广陵郡王何时变得这么强了?首领家的那个女儿又是怎么回事?他们是从负责收集情报的兄弟们那里听说过与广陵郡王和首领家的女儿有关的事情,但亲眼所见跟道听途说完全是不一样 的感觉,这两个人怎么可以强到这种程度? 而在草绳上“跳舞”的两个人并不知道地面上的人是用怎样崇拜的眼光看着他们,此时两人必须配合着草绳的晃动一跳一跳的,这状态十分不利于攻击,让两人恼怒至极。 “皮糙肉厚,真是烦人!”握紧含章刀,段南歌挥刀上挑,刀身一如既往地从蛇身鳞片的缝隙中插入,也一如既往地不能再动半分。 “我还就不信了!” 这一次段南歌没有将含章拔出来,反倒是抬脚在刀背上狠踢一脚,让刀刃卡得更深,然后扭腰一个翻身就一脚踏上蛇身,再一反身整个人就趴在了巨蟒身上。 感觉靠近头的地方趴了个人,巨蟒大概是下意识地低下头去,向让段南歌直接滑下去,但这却刚好顺了段南歌的意,段南歌的人的确是有向下滑的趋势,但因为含章还卡在鳞片里,所以段南歌只是悬在半空,只要握紧了刀柄就掉不下去。 段南歌握着含章的刀柄,腰一使力人就在半空荡了起来,荡到离巨蟒身体最近的地方时,段南歌抬脚就朝着蛇身猛踹一脚,同时手上使力将含章往自己的方向拉扯。 脚上与手上的用力方向正好相反,含章锋利的刀刃不断往鳞片与蛇皮交接的地方卡去,等卡到底的时候,利刃就轻松地割破了蛇皮。 轻微的响声沿着刀身传入段南歌耳中,段南歌两眼一亮,弹身就让自己往地上坠,身体的重量扯着含章,含章压着鳞片,某个瞬间,那坚固的鳞片就终于翻起了一个缝隙。 一直在上面看着的秦渊就在等这个时机,一直藏在腰带里的软剑正提在手上,等那鳞片一翻开,秦渊就毫不犹豫地将软剑扎了进去。 巨蟒吃痛,身体扭动的幅度 更大,直接将身上的秦渊给甩了下去。 段弘眼神一凛,闪身冲过去就提着秦渊的衣领将坠落的秦渊往旁边一拉就有效地防止了秦渊摔出一身重伤。 这是秦渊今天第二次被人这样拉着脱离险境,虽说该心存感激,但秦渊还是抽了抽嘴角。 国公爷和南歌真不愧是父女,这救人的手法都一模一样。 而另一边刚刚落地的段南歌就地一滚就滚到一旁,从地上爬起来就又片刻都不耽搁地跃身上树,不知道疼似的,看得一群暗影卫龇牙咧嘴,有人嘴里还念叨着让人心疼什么的。 而段南歌再一次跳上蛇背,将含章扎进了她跟秦渊联手破开的那一处伤口,然后双手握着含章刀柄,转身就沿着蛇背从蛇头往蛇尾狂奔而去。 有了那一处破口,那不管这巨蟒的鳞片有多坚硬都得被含章连皮一起掀开,段南歌就这样头也不回地向前跑着,因为她知道在她身后的那道伤口有多难看。 见状,段弘立刻返身去找暗影卫要来弓箭,拉弓搭箭就瞄准了段南歌开出的狰狞伤口。 而秦渊仍旧站在巨蟒的尾巴附近,眼见着段南歌越跑越近,秦渊就向段南歌伸出了手。 “南歌!” 段南歌猛地抽出含章,将手递给秦渊后就扭身从蛇身上翻了下来。 秦渊用力一拉就将段南歌拉进怀里,可抬眼一看见那巨蟒要仰身倒下,秦渊赶忙抱着段南歌转身,将段南歌整个扣进怀里。 段弘在巨蟒将要倒下时射出一箭,那羽箭从狰狞的伤口扎进巨蟒的身体,直接将巨蟒刺了个对穿,只不过因为巨蟒的鳞片实在坚硬,所以那羽箭进去之后就没能破体而出。 咚的一声闷响,巨蟒应声倒下,鲜血四溅,溅了秦渊满身。 段弘眉心紧蹙。 第一百二十章 慌 感觉秦渊的身体突地绷紧,段南歌的眼神微沉:“怎么了?” 秦渊低头看了看段南歌,见段南歌的身上没沾上一点儿蛇血,秦渊顿时松了口气,放开段南歌的时候就顺势推了段南歌一把,以免自己身上的血沾到段南歌身上。 “没什么,就是被溅了一身的血,爷现在的模样看起来是不是十分骇人?”看着段南歌,秦渊的笑容一如既往地带着点儿痞气。 眼神闪了闪,段南歌也扬起嘴角浅浅一笑:“嗯,瞧着是挺吓人的,赶紧回营地去洗一洗吧。” “说的也是,”秦渊撇撇嘴,“搞得一身是血,爷都没办法抱你了。” “要抱吗?”段南歌展开双臂,偏头浅笑。 “不了,”秦渊遗憾地摇头,“爷可舍不得弄脏了你。” “那走吧。”嘴角微扬,段南歌向秦渊伸出了手。 若是以往,秦渊可是盼着段南歌主动,可今天秦渊看着段南歌的手,却故意作出一副羞涩的样子。 “可别,营地那边那么多人呢,爷怪不好意思的。”说着,秦渊还当真往后又退了一步。 段南歌的眼神微沉,收回了手:“那好,回去吧。” 没想到段南歌答应得这么爽快,秦渊怔了怔,再仔细一看段南歌的表情,秦渊就无奈地笑了。 “嗯,回去吧。” 南歌知道得太多,他可真是什么都瞒不住啊。 段南歌转头看向段弘,本是要跟段弘说一声,结果段弘先开了口:“快走吧。” 段南歌点点头,率先迈开脚步往营地那边走,只是那脚步怎么看都十分匆忙。 走出这边被巨蟒污染的地方,段南歌就吹了声口哨,慌乱之下也忘了秦渊这会儿不会靠近她,好在逐星一路本来,身后竟还跟着踏雪,于是两人各乘一骑,飞奔回营。 营地里,皇帝自回去后就一直坐立不安,原本还想着段弘会让暗影卫 来送个信,结果等了半天都没有人回来,这下皇帝可更心慌了。 暗影卫是什么样的能力皇帝自然清楚,若他们连分一个人来传信都做不到,那必定是遇到了天大的麻烦,而秦渊正处在这样的麻烦里。 派出去的探子一直没有回来,皇帝越等越觉得揪心。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皇帝腾地站了起来,迈开脚步就大步流星地走出营帐,远远地望见那一黑一白两匹骏马,皇帝就稍稍松了一口气,可当看到那匹白马的背上驮了个血人的时候,皇帝登时就给吓得六神无主。 “渊儿!”皇帝惊喊一声,慌里慌张地就往秦渊那边跑。 “陛下!”在场的人几乎都没见过皇帝这样惊慌的样子,微怔之后都赶忙追了上去,“陛下您慢点儿!” 段南歌不是没听到皇帝的喊声,可段南歌只往皇帝那边瞥了一眼,就打马径直冲进了营地,一直跑到秦渊的帐子外面才勒马停住。 “荆风!” “属下在!”听到马蹄声时,荆风就出来看看情况,结果就看到段南歌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听到了从没听过的从段南歌口中喝出的命令,荆风下意识地就应了一声。 段南歌立刻吩咐道:“郡王要沐浴,立刻准备,另外派人去段国公府的营帐那边将公孙月请来。” 荆风一怔,转头看向这会儿才勒马停在段南歌旁边的秦渊。 忍着难受,秦渊的脸上还挂着惯有的痞笑,故作轻松地对荆风说道:“还愣着做什么?按段大小姐的吩咐做。啊,对了,沐浴的水要凉水。” 话音落,秦渊翻身下马,那动作与平日相比要笨拙几分,双脚落地时,秦渊的腿一软,人就打了个晃。 “秦渊!”心头一揪,段南歌赶忙从马背上跳了下去,迈开步子就要去秦渊身边。 “别过来!”扶着踏雪站稳,秦渊急吼一 声,吼过之后才转头看着段南歌,柔声笑道,“踩到块小石头罢了,爷没事。” 段南歌刹住脚,咬着牙忍住继续向前的冲动:“嗯,我知道,你快进去把自己整理干净吧。” “那你等爷一会儿。”笑了笑,秦渊这才迈开步子往帐子里走去。 眼看着秦渊就要钻进帐子里,段南歌突然又出声把秦渊喊住:“秦渊!” 尽管难受得紧,秦渊还是停下了脚步,扭身望向段南歌:“怎么了?就分开一会儿都舍不得爷吗?” 段南歌的脸上还挂着笑,只是与其说那是一个笑容,不如说那是一个僵在脸上的表情,恐怕连段南歌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究竟是一副什么模样。 “嗯,舍不得,所以……让我陪你进去吧。” 怔了怔,秦渊柔声道:“爷不过就是换身衣裳,你就在这里乖乖等着爷。” 南歌的这个提议还真是诱人,只是他不能再让南歌受委屈,即便南歌并不在意,可是他在意。 “那……”段南歌的眼神一闪,犹豫道,“我去将宛凝找来?” “胡说什么!”在这个当口从段南歌口中听到宛凝的名字,秦渊立刻就瞪起了眼睛,眼底的怒意虽淡,却是真的,“你这是瞧不起爷?” “……我没有。”段南歌的声音一哽,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听出段南歌的哽咽,秦渊的心中发暖,却也有些心疼:“傻南歌,爷是什么人?岂能连这点小事都遭不住?而且只要你信爷,爷就没有什么做不到的!等着爷。” 这话说完,秦渊就撩开帐子的门帘钻了进去,跨过门槛的动作仍旧自在潇洒,可一合上帘子,秦渊就脱力般倒在地上,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要滴出血似的。 他娘的,那畜生是个什么品种的?这血里的蛇毒劲儿也太大了点儿吧? 站在帐外的段南歌只听到咚的一声闷 响,然后就看见那门帘被拉扯一下,某个地方被人攥出了一团褶皱,段南歌的心也随之猛地一揪。 蛇性淫,有些蛇的血中带毒,那毒就多少带着点儿催情的效果。那巨蟒看着是活了很久,她看不出品种,自然也就不知道这蛇毒到底有多厉害,更麻烦的是秦渊伪装得太好,他多半是用内力将毒性压制住了,也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有负面作用。 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无法获知,这样的情况让段南歌慌乱不已。 皇帝赶到时,荆风正指挥着人将秦渊要的凉水送进营帐里,而段南歌就一动不动地站在营帐外的某处,目不转睛地盯着营帐的门帘。 “南歌,渊儿他怎么了?”在段南歌的身边停下匆忙的脚步,皇帝气喘吁吁地问道。 段南歌却像是没听见皇帝的声音一样,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皇帝的心里一咯噔,脸色发青:“南歌?” 段南歌还是没有反应。 这下皇帝是彻底慌了,转身就往秦渊的营帐里冲。 “陛下请留步!”荆风一闪身就挡在了门帘前面,堵住了皇帝的去路,“郡王有命,不许任何人靠近。” “你敢拦朕的去路?!”皇帝一把揪住荆风的衣领,怒目瞪着荆风。 荆风不为所动,冷静地重复着刚刚那句话:“郡王有命,不许任何人靠近。” “你!” “父皇息怒!”秦睿和秦绍赶忙冲过来拉住皇帝,连段子恒也跑了过来,将荆风拉开护在身后,“父皇,既然是五皇弟的吩咐,那自有五皇弟的考量!” “他能有什么考量?!”皇帝扬手甩开秦睿和秦绍的手,“你们没看到他满身是血的样子吗?!” 荆风沉稳地开口说道:“请陛下放心,那些血并不是郡王的血,郡王与段大小姐在山林中碰到了巨蟒,杀死巨蟒后不小心溅了一身血,郡王现在正在沐浴 。” 皇帝呆了呆,问荆风道:“那些血不是他的?” “回陛下的话,郡王没有受伤,请陛下放心。”郡王只是中了蛇毒,有些麻烦罢了。 “没伤着就好……没伤着就好……”皇帝松了口气,但随即又转头狐疑地看向段南歌,“渊儿既然没受伤,南歌为什么是那副样子?” 荆风的眼神一闪,沉声道:“段大小姐多半是受到了惊吓。” 皇帝愣了愣:“说的也是,南歌毕竟还是个女孩子。” 瞥了段南歌一眼,段子恒觉得事情或许并没有荆风说得这么轻巧。 思量一下,段子恒温声劝慰皇帝道:“既然郡王是在沐浴,那么请陛下移驾稍候,待郡王沐浴完毕,再与郡王详谈。” “对对对,”秦绍帮腔道,“父皇,咱们还是回去等一等吧,您说五皇兄正在沐浴,咱们一大群人在他门口守着也不好,是吧?” “六皇弟说的是,”秦睿也附和道,“父皇,咱们回去等着吧,您瞧几位大人还在等您。” 皇帝这才想起他刚刚回到营地后还是跟那几个大臣、使臣在一起的。 扭头往身后一看,皇帝果然就看到了不少人站在那里,神色各异。 整理一下心绪,皇帝又恢复了该有的稳重和从容,沉声道:“嗯,回去吧,这小子真是长能耐了,平白吓了朕一大跳。” 说完这话,皇帝转身就走,而那些大臣和使臣自然都交给秦睿和秦绍来应付。 段子恒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走到段南歌身边,轻声问道:“南歌,究竟发生什么了?” 段南歌其实并不是完全看不到人、听不到声音,方才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皇帝的问题,索性就装作没听见,而现在,一听到段子恒的声音,段南歌就转头看向段子恒,那双晶亮的双眼中是段子恒从没见过的无助和茫然。 “堂哥,他没事的,对吗?”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全靠演技 秦渊果然是出事了。 段子恒抬手按住段南歌的肩膀,温声道:“南歌,镇定些。” 眼神一闪,段南歌也想镇定下来,可心里的慌乱却是段南歌无法控制的。 见段南歌的眼神始终闪烁不定,段子恒就知道他这一句称不上是安慰的安慰根本就不起作用。 “南歌,先跟我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究竟在山林深处遇到了什么?” “是一条巨蟒,”尽管慌张,这些事情段南歌还是说得清楚的,“我们去时,那巨蟒正在攻击西齐三皇子一行。” “巨蟒?”段子恒蹙眉,“这里是皇家猎场,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畜生?” “我不知道,”段南歌摇头,“楚王爷好像是去查了,我也没来得及问。” “那郡王呢?”段子恒转头看向秦渊的营帐,“郡王他是怎么了?” “为了保护我,郡王被溅了一身的蛇血,看郡王的样子,那蛇血必定带毒,可郡王掩饰得太好,让我瞧不出那蛇毒究竟有多厉害。” 段子恒了然。 原来是因为被郡王瞒着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如此慌乱。 “你且放心,”即便知道自己的安慰起不了太大作用,段子恒也温声劝慰道,“郡王也不是什么都没经历过的人,他心中有数,何况我也依你所言将公孙月给带来了,那可是神医的徒弟,怎么可能连区区蛇毒都解不了?” “说的也是。”段南歌敷衍地应了一句。 这些事情她都知道,可她就是没办法镇定下来。 “段大小姐,”公孙月匆匆赶来,明明十分焦急,却又怕被别人看出些什么,只能装作散步的样子往这边走,路明明没有多长,却因为这样矛盾的煎熬而让公孙月出了一身的汗,“郡王在哪儿?” “营帐里。”段南歌立刻答道。 从段南歌的声 音里听出慌张和紧张,公孙月略有些诧异地看着段南歌,旋即微微一笑,十分自信地说道:“大致的状况我都听荆风说了,大小姐放心吧,我可是神医的徒弟,区区蛇毒怎么能难得到我?大小姐就在这里喝杯茶稍微等一等,我马上就让郡王完好无损地回到你面前。” 说着,公孙月就抬脚走向营帐,走到营帐门口时却又停下脚步,略一思索就转脚绕到了营帐侧面,伸手推了推营帐。 “郡王,我是公孙月,你的情况如何?” 营帐里,秦渊不着寸缕地泡在一桶冷水里,一张脸涨得通红,满头大汗,此时听到公孙月的声音,秦渊才暗松了一口气。 “爷说个方子,你去替爷配好,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 从秦渊的微微颤抖的声音里就能听出秦渊此时并不轻松,公孙月微微蹙眉,有些担心地问道:“你自己配的方子可以吗?你若能走到这边来,我隔着帐子给你诊诊脉。” 秦渊苦笑:“爷若能过去,又何必自己开方子?放心吧,爷的方子虽不及你,却也能起到些作用,你可以试着加重药量,又或者等爷好一些再来替爷诊脉,重新配药。” 公孙月叹息一声:“可惜师父今日不知道去了哪里,以往他总是在你身边打转,偏今天不知去向。成吧,郡王您将方子说给我听,您若信我,我便自己看着办吧。” “爷自然信你,不然怎么会让你去南歌身边?”轻笑一声,秦渊便将他自己想好的药方说给公孙月听,说完就闭上了眼睛,运功专心压制药性。 公孙月又在帐外琢磨一会儿就快步回到段南歌身边。 “大小姐,药方我已经有了,只是那药材……郡王说这事儿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眉心微蹙,段南歌坚定道:“知道了,你 将方子说给我听,我去将药取来。” 公孙月立刻将药方说给段南歌听,说完还有些担心地问段南歌道:“这些药材大小姐可都认得?” 段南歌蹙眉。 这些药材她的确都认得,但是事关秦渊的安危,她还真有些怕了,怕自己认错,毕竟她并不擅长医术。 “段大小姐,”四尊之一的心恰在此时出现,笑眯眯地看着段南歌,“圣主说段大小姐这里兴许需要帮忙的人,便遣卑职过来看看,不知道可有卑职能帮得上忙的事情吗?” 段南歌的眼神一亮,终于是扬起了嘴角:“看来我又要欠圣女一个人情了。” 心笑道:“段大小姐这话若叫圣主听见,圣主怕是要伤心了。我们圣主一向独来独往,难得这一趟来天宋交到了朋友,能为朋友排忧解难,这份体验可是圣主从来不曾经历过的,圣主她啊,可高兴着呢。” “朋友……”段南歌浅笑,“这可真是我的荣幸,那么就有劳心大人随我辛苦一趟。” “段大小姐客气了。” 于是两个女人就兴致勃勃地结伴同行,往营地的药房走去,一副狼狈为奸的模样,看得段子恒连连摇头。 去往营地药房的路上,段南歌和心肩并着肩,有说有笑的,看起来只是一对四处闲逛的小姐妹。 到了药房门口,段南歌跟心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就大摇大摆地走向了临时存放药材的帐子。 “段大小姐?”一见到段南歌,在营帐外面打瞌睡的守卫立刻打了个机灵,睡意瞬间消散无踪,“卑职见过段大小姐,不知道段大小姐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事吗?” 段南歌的眉眼转动,东看看西瞧瞧,带着几分冷傲说道:“今儿来的太医都哪儿去了?” “太医……”那人的眼神一闪,不答反问道,“段大 小姐可是哪里不舒坦了?您既然不舒服,怎么还亲自来了?派个人来说一声,咱们这儿自然就遣人过去了,这一路走过来,累着了吧?” 嘴角微抽,段南歌睨着那人说道:“本小姐是要亲自来还是派人来,你管得着吗?太医人呢?本小姐突然觉得心口难受,让他们都出来给本小姐看看!” “啊?”那人微怔,将段南歌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番,却怎么看都不觉得段南歌像是难受的样子,“那段大小姐您到里面去等一等?这里是存放药材的地方,太医院的大人们都在别处歇着呢,卑职这就给您喊一个去。” “别处?”段南歌的眼神闪了闪,“这里不就是给太医们休息的地方吗?怎么还到别处去了?” 那人笑容可掬地说道:“段大小姐有所不知,这里只是临时存放药材的地方,帐子里全是药味儿,就算是太医,他总待在里面也受不了不是?” “所以这帐子里面只有药材没有人?”段南歌眉心微蹙,“本小姐记得,家父有安排人好生守着,莫要让人在这些药材里面动了手脚,可本小姐瞧着你们……” 段南歌的话没说全,可锐利的视线从帐子外的守卫面上这么一扫,几个人登时就打了个激灵,站得笔挺。 “段大小姐放心!”站在段南歌面前的人赶忙保证道,“咱们可都是禁军里一等一的精锐,您瞧兄弟们可警戒着呢,保准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是吗?”段南歌眉梢微挑,眼中笑意盈盈,“瞧你们也都是训练有素的样子,想来家父和堂哥也不会有所疏忽。” 那人连忙谄笑拍马屁道:“可不就是嘛!国公爷和恒公子智勇双全、举世无双,那必定是思虑周全之人!” 这话听得段南歌想笑,她也确实笑了出来: “这样啊,既然如此,就辛苦诸位兄弟好生守着,可莫要辜负了家父和堂哥的信任。” “是是是,那是一定的!”那人点头哈腰地应下。 “嗯,”点点头,段南歌转身施施然离开,“那本小姐就不打扰你们了。” “诶?”望着段南歌渐行渐远的背影,那人一头雾水。 怎么就走了?段大小姐不是心口不舒服吗?不是要找太医看看吗?难不成与他说了几句话的功夫,这心口就不难受了?这段大小姐是不是太闲了? 段南歌却不管身后的人在想什么,步子迈得悠闲,心里却是焦急万分,一双眼睛更是转来转去地寻找着心的身影。 “你们天宋人都很会作戏,卑职没想到连段大小姐都这样擅长。”突然出现在段南歌身边,心掂着手上的一包药材,看向段南歌的视线中带着几分戏谑。 伸出手去就毫不客气地从心手上拿过那包药材,段南歌不以为意道:“我在天宋若也有圣女在南楚那样的地位,那我也不必学会作戏。” 眼神微闪,心的声音突然显出几分低落:“圣主她只是作戏作得久了,假戏真做了而已。” 南楚圣女身边的四尊是从孩提时就被选拔出来的,从小就与圣女同吃同住,以此来培养感情和忠心,但在成长过程中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在中途换人,皇甫静怡的自尊当中,唯有心是从最初一直跟到现在的,因此也只有心最清楚皇甫静怡原本的模样。 瞥了心一眼,段南歌轻声道:“真的也好,假的也好,她是南楚的圣女,她为此而活,并以此为傲,这就够了不是吗?” 为此而活并以此为傲吗?心的笑容绽开,柔声道:“是啊,这是圣主所选的路,也是我所选的路,不管有多艰难、有多辛苦,我们都心甘情愿。”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你照顾我 带着药匆匆回到秦渊那里,段南歌直接就将那一包药材交给了公孙月,公孙月也毫无顾忌地当着心的面儿将包在外面的纸打开,细细检查每一棵药材。 心看了看公孙月,又看了看段南歌,不管是神情中还是心底里都没有半分不悦。 兴许是在皇甫静怡的身边跟得久了,见多了阳奉阴违的人,心完全不讨厌段南歌和公孙月这样把怀疑都摆在明面上的人。她们本就没有熟悉到可以相互信任,因此这份怀疑本就是理所当然的,又何必遮遮掩掩? “就是这些,没问题!”公孙月抬起头来冲段南歌微微一笑,而后又感激地看了心一眼,“多谢这位大人出手相助。” “无妨,”心偏头微笑,“这本就是圣主的吩咐。段大小姐若没有其他吩咐,那么请允许卑职回去向圣主复命。” “好,”段南歌也不多话,“待这边的事情解决,我会亲自去感谢圣主。” 心笑着向段南歌作了个揖,然后就转身离开。 来回跑了这么一趟,段南歌的心神也安定了几分,望着那静得仿佛里面没有人的营帐,段南歌眼神微闪。 “堂哥,”段南歌偏头对一直守在这里的段子恒说道,“你过去跟他说我去帮楚王爷查找幕后指使之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南歌?”段子恒不解地看着段南歌,“为什么要特地跟他说这个?而且你……” 段南歌叹息一声:“堂哥去说了便知道了。” “好,”犹豫再三,段子恒还是走近了营帐,心知秦渊不愿被人看到现在的窘态,段子恒也没有进到帐子里,只是走到方才公孙月站过的地方,隔着厚厚的毡布对立面的秦渊说道,“郡王您怎么样了?” 帐子里,泡在冷水里的 秦渊整个人都是红彤彤的,尽管已经用内里压制了药性,可催情的药性本就跟寻常的毒性不同,不管怎么压制,时间一长便怎么都压制不住。 秦渊的神思恍惚,有种飘飘忽忽如坠云端的感觉,眼前的景象朦朦胧胧,似乎是真实存在的,又好像是虚无缥缈的,秦渊唯一坚持住的就是死死地咬紧牙关,将那些将要脱口而出的声音一个不落地全都堵回去。 恍惚间似乎听到了谁的声音,但那声音似乎是从远方飘来,飘到耳边时就已经微弱得让人听不真切。 是公孙月回来了?不对,公孙月若是熬好了药,会让荆风直接送进来,不会再在帐子外与他说话,何况听了药方之后公孙月就该知道他现在境况,又怎么会浪费时间再与他说话?那不然是谁?南歌?会是南歌吗? 怕跟他说话的人真的是段南歌,秦渊甩了甩头,突然抬起手臂就往自己的胳膊上咬了一口。 秦渊这一口咬得毫不留情,片刻的功夫手臂上就见了血,而疼痛和血腥味也不负期待地让秦渊的意识清醒了一些,秦渊这才辩出说话的人其实是段子恒。 那么南歌呢?他进来也有一段时间了,南歌那么担心,会不会有问题?该不会哭鼻子吧?应该不会,南歌不是那么脆弱的姑娘……其实若是南歌能为他哭上一次倒也挺好的。 没能听到秦渊的回应,段子恒有些担心,可段南歌就在不远处看着,段子恒怕段南歌再更加担心,于是也不敢把自己的这份担心表露出来,只好再度开口。 “南歌去帮楚王查找幕后之人,让你安心在这里解毒,公孙姑娘已经去熬药了,很快就会回来。” 帐子里的秦渊闻言骤然就松了一口气,同时又觉得 有些失落。 原来南歌已经离开了啊……不过说的也是,比起哭鼻子,气势汹汹地去查找幕后之人才是南歌的作风。 但心里的这口气一松下,秦渊就再也绷不住了,人往浴桶边儿一瘫,痛苦的声音就细细碎碎地从嘴边溢出,一发不可收拾。 就在帐子外的段子恒一怔,不由地看向段南歌。 南歌与郡王才相识多久?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年而已,就算他们曾一起去过岭南,可那也不是日日夜夜都在一起,南歌怎么能将郡王的心思拿捏得这样准确?她就这么相信郡王会因为怕她担心而独自忍耐?她怎么就能笃定郡王将她看得如此重要? 而习武的段南歌耳聪目明,这会儿秦渊不再忍耐,段南歌便能将那声音听个真切,那声音暧昧,充满诱惑,若是寻常,便是段南歌听了也会脸红,可此时这声音却叫段南歌听得揪心。 段南歌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站在离秦渊营帐不远的地方,听着秦渊细碎痛苦的呻吟,看着公孙月端着药回来,看着荆风将药端进去,看着荆风端着空碗出来,看着公孙月进到营帐里面,然后一切归于平静。站在后来段南歌已经是一脸木然,直到换了身衣裳的秦渊从营帐里出来,段南歌的神情才有了变化。 “秦渊!”三步并两步地冲到秦渊面前,段南歌仰头看着秦渊略显苍白的脸,心底的担忧尽数显露在脸上,明显得让秦渊诧异。 眼中柔光一闪,秦渊抬起手拂开段南歌额前的碎发,说话时的声音还透着几分疲惫和沙哑:“担心什么?你瞧,爷这不是没事吗?” “嗯。”段南歌抬手抓住秦渊的手,秦渊以为她只是想要抓着,没想到段南歌一手握住秦渊的手掌,另一只手 就立刻抬了起来,直接搭上了秦渊的脉门。 想要收回手已经来不及了,秦渊只能无奈地看着段南歌,心里却泛起了一丝甜蜜。 替秦渊诊了脉,段南歌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默不作声地将秦渊的手放下,然后说了件别的事情:“陛下方才急匆匆地赶来,看样子是担心坏了,去给他报个平安吧。” 没想到段南歌竟是什么都没说,秦渊看了看段南歌,反手握住了段南歌的手:“好,去给父皇报个平安。” 这话说完,秦渊就牵着段南歌往皇帝的营帐走去,只是每一步都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尽管已经让段南歌诊了脉,可秦渊还是不希望段南歌从他虚浮的脚步里看出他的虚弱。 可段南歌怎么会看不出?但段南歌仍旧是什么都没说,只默默地跟在秦渊身边,头微垂,一声不吭。 牵着段南歌往皇帝的营帐走去,秦渊时不时地就要偷偷瞄段南歌一眼,但段南歌不仅没往他那儿看一眼,甚至一声不吭,这叫秦渊的心里开始打鼓了,因为他有些分辨不清段南歌究竟是在想事情还是因为担心什么的而心情低落。 难得犹犹豫豫了半晌,秦渊才对段南歌开口:“南歌?” “嗯?”段南歌转过头来,狐疑地看着秦渊,仍旧是那副眉眼带笑的模样,只是那笑意怎么看都有些勉强,因为段南歌的眼底并没有笑意,“怎么了?” 秦渊的眼神闪了闪,看着段南歌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见秦渊只看着自己却不说话,还一脸为难的样子,段南歌当即就停下了脚步:“怎么了?累了吗?” 秦渊跟着停下脚步,可听到这个问题时心中既暖又疼。 “别担心,”叹息一声,秦渊抬手替段南歌理 了理额前的碎发,“爷这不是没事吗?只不过伤了元气,回京之后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嗯,我知道。”眼神一闪,段南歌又垂下眼去。 “那怎么还这么不开心?”秦渊转身站在了段南歌的身前与段南歌相对而立,微微蹲下,弓着身去看段南歌的脸。 没想到秦渊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动作,当看到秦渊的脸突然放大在眼前时,段南歌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瞪起眼睛看着秦渊。 距离离得这样近,段南歌一瞪眼睛,秦渊所能看到的就只有段南歌圆溜溜的眼睛,微微一怔,秦渊喷笑出声。 段南歌微窘,后退半步,仍旧瞪着秦渊,有些恼似的说道:“你笑什么!” 秦渊立刻抿嘴,敛住面上的笑容后才语带笑意道:“爷没笑啊。” 剜秦渊一眼,段南歌迈步绕开秦渊,独自向前走去。 “诶?恼了?”秦渊立刻转身,笑呵呵地跟在段南歌后面,“别恼别恼,爷是瞧你可爱才笑的。” 段南歌又斜了秦渊一眼。 “可爱也不行吗?”秦渊搔搔嘴角,“那爷是瞧你……” 秦渊这话没说完尾音就突然一抖,段南歌还什么都来不及想,身体就先一步有了动作,猛地转身就一把拽住了秦渊的胳膊拉了秦渊一把。 秦渊被拉得扑到段南歌身上,抱着段南歌踉跄两步才站稳。 被秦渊抱在怀里,段南歌呆了呆才仰起脸问秦渊道:“没事吗?” 秦渊无奈道:“爷也很想说自己没事,但你怕是不会信吧?” 段南歌挑眉:“你要我怎么信?” “那就没办法了,”秦渊晃了晃头,下巴就在段南歌的头顶蹭了蹭,“今天怕是要劳烦小南歌照顾爷了。” “嗯。”点点头,段南歌低应了一声。 第一百二十三章 等待 磨磨蹭蹭地走了半晌,两个人才终于踏进皇帝的营帐,一见到秦渊,皇帝的面上登时就是一喜。 “怎么换个衣裳花了这么长时间?” 与段南歌一起给皇帝行了个礼,秦渊直起身来看着皇帝,嬉皮笑脸道:“父皇您问这话就太不解风情了,单是换身衣裳哪儿用得着这么长时间?” 秦渊这话一出口,皇帝营帐里的其他人皆是一脸尴尬,唯独秦渊和段南歌两个人一派悠然,话是秦渊说的,秦渊自然不会觉得尴尬,而段南歌心知这是秦渊不想让皇帝太担心而扯出来的借口,便也觉不出有什么尴尬的来,反正她在人前向来都是这副厚脸皮的样子,也没有装模作样的必要。 干咳一声,秦睿为了缓和气氛而调侃秦渊道:“呦,五皇弟这是在跟我们炫耀呢?” “大皇兄看出来了?”秦渊笑得得意。 秦睿一脸无奈地看着秦渊,故意瞪起眼来,教训秦渊道:“在几位大人面前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也不怕叫人笑话!” “谁敢!”秦渊把眼睛一瞪,故作凶狠地扫了在场的几位大臣一眼,看得众人只得尴尬赔笑,用笑容来表达自己并没有嘲笑秦渊的意思。 似乎是对几位大臣的识相非常满意,秦渊十分得意地冷哼一声,道:“你们就是羡慕本郡王!” “得了便宜还卖乖!”皇帝笑着瞪了秦渊一眼,“远之已经派人回来将你们在林子里碰上的事情与朕说过了,没伤着吧?” 秦渊咧嘴笑道:“让父皇挂心了,儿臣没事。” “没事就好,”皇帝点点头,“你……” 想要埋怨秦渊两句,却突然想起旁边还有别人,皇帝顿了顿,挥退了一直在这里陪着却无事可做、无话可说的大臣们。 大臣们在皇帝面前站了半天也累了,此时如蒙大赦,行了个 礼就纷纷退了出去。 大臣们一走,这营帐里就只剩下皇帝、秦睿、秦渊和段南歌,段弘和秦昊还在查巨蟒的事情,暂时没有回来。 等人都走了,皇帝立刻卸下了威严的样子,埋怨秦渊道:“你小子现在是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朕说的话你都可以置若罔闻了是不是?!” 秦渊一怔,转眼瞄向秦睿,一脸搞不清状况的样子向秦睿求助。 秦睿的手在衣袖里攥紧,面上却还要做出一副孝子贤兄的样子。 他是跟父皇一起回来的,并且一直在父皇身边陪到现在,因此怕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父皇在丢下老五回来之后有多担心、多懊恼,有好几次父皇都差点儿冲出营帐去,幸而有几位老臣仗着年迈体弱硬拦在父皇面前,父皇怕冲撞起来伤着了几位老臣,这才有所收敛,安分地等在营帐里,却还是坐立不安,踱来踱去。 同样都是儿子,他倒不要求父皇一视同仁,但父皇能不能把他对儿子的关爱也分给他们一些?论文论武,他们是比老五强,若遇上什么危险,他们也的确比老五更有可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但这似乎并不能成为父皇忽视他们的理由,因为他也已为人父,他知道那份担心和挂念是怎样的纯粹。 深吸一口气,秦睿忍不住在心里自嘲。 每一次他都对自己说天家无情,父皇既然不把他当儿子,他也不会去乞求那份父爱,没有就没有,他一样可以活得很好,但每一次亲眼目睹父皇对老五的疼爱时,他还是忍不住要心生妒忌。他,怎么可能不妒忌? 不管心中如何作想,秦睿都要将那份心思小心藏好,不被任何人发现。 “你别瞧着本宫,这一次是你不对,”秦睿帮着皇帝责备秦渊道,“本宫知道你担心段大小姐,可你也要知道 自己几斤几两,你就那样跟了过去,既让父皇担心得不得了,又成了段大小姐的拖累,幸而段大小姐也没伤着碰着,不然可有你后悔的时候!” 往旁边瞄了段南歌一眼,秦渊撇撇嘴,一副知错了的委屈样子:“儿臣知错了,儿臣不该让父皇担心,也不该不自量力,儿臣以后会乖乖跟在父皇身边,不会再让父皇担心了……也不会给南歌添麻烦了。” 说这话时,秦渊的语气里还搀着一些落寞和丧气,皇帝一听就心疼了。 老五没什么能耐,在他看来是个需要保护的孩子,可老五是个男人,堂堂七尺男儿,若当心爱之人遇到危险时他还能袖手旁观,那他才真的要对老五失望透顶,今日他反倒觉得老五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秦睿最先察觉到皇帝的心疼,常伴在皇帝身侧,他几乎立刻就看透了皇帝的想法。 眼神微闪,秦睿叹息一声,对秦渊说道:“本宫与父皇也不是要你乖乖待在有人保护的地方,本宫瞧你的骑术和箭术都很不错,小时候学的功夫似乎也没落下,该是可以自保,本宫只是希望你以后千万量力而行,不要再这么冲动,惹得父皇挂心伤神。” 秦渊还是那副乖乖听训的样子,皇帝却有些看不下去了:“行了睿儿,你去你四弟那边看看。” 秦睿一怔,却也没有二话,行了个礼就退出了皇帝的营帐,只是出去后并没有依皇帝的吩咐去找秦昊,而是先拐回了自己的营帐,去找夏瑜。 “坐吧,”等秦睿离开,皇帝才再度开口,“你大皇兄也只是担心你。” “儿臣知道,父皇放心吧。”牵着段南歌寻了位置坐下,秦渊在与皇帝独处时还是十分恭敬的。 “嗯,”皇帝点点头,“你的骑术和箭术是跟谁学的?以前朕给你请的师父 不是都被你使坏撵走了吗?” 陈年旧事被提起,便是秦渊也真心觉得有些尴尬:“那也还有荆风在啊,儿臣别的没有,就空闲的时间最多,在府里待得实在无聊,就跟荆风学一学,打发时间罢了。” “荆风?”皇帝蹙眉看着秦渊,“你这是唬朕呢吗?荆风是什么水平朕会不知道?他现在可比不过你。” “那是儿臣天资聪颖啊!”秦渊得意洋洋地说道,“俗话说得好,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儿臣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皇帝笑着瞪了秦渊一眼:“夸你两句你还喘上了!净让南歌看笑话!” 偏头看了段南歌一眼,秦渊嘿嘿笑道:“没事儿,她习惯了。” 段南歌嘴角微抽,忍不住白了秦渊一眼。 看着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的段南歌和秦渊,皇帝的心中泛起一抹狐疑。 “行了!别在朕眼前眉来眼去的!待会儿远之回来瞧见又该吼上了!走走走,都出去!” 秦渊和段南歌面面相觑,而后起身齐齐告退。 目送段南歌和秦渊离开,皇帝才压低了声音问身边的太监总管苏和道:“苏和,你是看着朕的这几个儿子长大的,你觉得渊儿这孩子怎么样?” 苏和的眉眼一转,笑呵呵地说道:“广陵郡王英俊潇洒、谈吐不凡,乃是人中龙凤,他……” 不等苏和说完,皇帝就沉着脸打断了苏和的话:“朕需要你来与朕说这些没用的虚词?” 苏和一顿,心中颇有些无奈:“陛下会问奴才,想必就是心中已有想法。” “但是朕想听别人说。”他想知道他的想法究竟是多心了,还是众目所睹。 苏和郁闷了。 这种事陛下应该去与段国公说,段国公不怕陛下,不管陛下问什么,段国公都能直言不讳,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就没有 那么大的胆子啊! 不过苏和到底是跟在皇帝身边几十年的老人,对皇帝的脾性也是十分了解,此时含糊不过去,只好认真说道:“陛下,广陵郡王是个聪明的,这朝堂内外,怕是没有人比他更懂得保身之道。” “还有呢?” 苏和继续说道:“若没有些能耐,如何能保身?” 一听这话,皇帝就眯起了眼睛:“是啊,没有些能耐,如何能保身。” 而没有些智慧,又如何能瞒过众人的眼睛? 沉思半晌,皇帝又问苏和道:“苏和,你说朕还要等他多久?” 苏和的眼神一闪,心中大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奴才愚钝,不知陛下此言何意?” 皇帝斜了苏和一眼,轻笑一声:“你们啊,都会跟朕藏心眼,防贼似的防着朕。” 苏和赶忙跪地叩首:“奴才不敢。” 皇帝哂笑一声,却再没有说话,甚至没有让苏和起来。 而离开皇帝营帐的秦渊和段南歌也在讨论相似的问题。 “陛下多半是怀疑你了吧。”恐怕不止陛下,太子和楚王应该也都开始注意秦渊了。 “嗯,”秦渊不以为意道,“父皇又不是什么头脑昏聩的人,自然是会起疑。” “那你怎么办?”段南歌有些担心地看着秦渊。 秦渊的眼神一闪,垂下了眼。 他怎么办?说真的,他没想过。他的父亲兄弟都是多疑之人,他原本没想过要这么早暴露自己的能力,连骑术和箭术这样即便高明一些也无妨的技艺他都不曾展露一星半点,为的就是能从京城全身而退,去往封地。 但现在有了南歌,他除了要为自己的将来考虑,还要为南歌的现在和将来考虑,他想要保护南歌,就一定会泄露些什么,如今的他也是走一步算一步,并没有什么周密的计划。 “无妨,船到桥头自然直。” 第一百二十四章 女才男貌 没有去管那巨蟒究竟是谁放进皇家猎场的,段南歌相信有段弘和秦昊两个人在,那件事绝对会查个水落石出,而段南歌便在秦渊的营帐里陪着秦渊“休养”了一个下午。 两个人待在一处倒也没什么事情可做,秦渊累极了就小睡片刻,段南歌一个人寻一本书倒也不觉得寂寞,等秦渊醒了,两个人就一起说说话,虽然十句有九句都是没用的。这一个下午段南歌知道秦渊认真写的字遒劲有力、洒脱飘逸,这一个下午秦渊知道段南歌并非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不通,至少段南歌的琴弹得就不错。 黄昏时分,当段弘和秦昊一前一后地走进秦渊的营帐时,段南歌正坐在地上的毡毯上,腿上架着一张琴,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琴弦,看起来每一下都极为随意,毫无章法,但那些音却奇妙地连成了乐曲,和缓,悠扬。 秦昊怔怔地看着段南歌,段弘也怔怔地看着段南歌,秦昊会发怔是因为没想到段南歌还有这样娴静的一面,而段弘发怔则是因为此时的段南歌像极了已经故去的独孤雪君。 独孤雪君的个性虽然刚烈,但平日里是个柔情似水的女人,因此尽管段南歌的长相与独孤雪君十分相像,但气质上的差异让段南歌看起来与独孤雪君并不那么相像,然而此时的段南歌娴静淡雅,眉眼带笑,举手投足间正是一副柔情似水的样子,让段弘仿佛看到了独孤雪君再世。 秦渊和段南歌都是早就注意到秦昊和段弘的到来,只不过秦渊的字没写完,段南歌的曲没弹完,两人这一下午都保持着这样的闲情雅致,这会儿自然也不会因为谁的到来就可以停下。 于是秦渊一口气写完了最后一个字才放下笔,转头看向段南歌,段南歌弹完最后一个音 才停手,仰脸望向秦渊,两人相视一笑,又各自收回视线。 将刚写好的字吹干,秦渊才抬起头看向秦昊和段弘:“四皇兄和国公爷怎么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在这营帐里文雅了一下午的原因,此时的秦渊收敛起了三分痞气、三分纨绔,那一脸的笑容温和有度,连说话的声音都沉稳谦和,原本就英俊潇洒的人此时看起来更是风度翩翩高贵优雅。 段南歌一听到秦渊这有些异于寻常的声音就抬头忘了过去,一瞧见秦渊这样子就又转头看向秦昊和段弘,果然就见这两个人正神色微妙地看着秦渊。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缓缓站了起来:“楚王爷和国公爷坐吧,站着可怎么说话?” 说着,段南歌就在营帐里绕了半圈,特地从段弘和秦昊面前走过,挡了两个人的视线,然后就绕到一边去,煮水沏茶。 见段南歌俨然是一副女主人的姿态,秦昊和段弘又齐齐蹙起了眉。 段弘心知段南歌是心甘情愿的,却还是不满,于是重重地冷哼一声,冷声问道:“这些事情还要你来做?” 段南歌的手一顿,又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继续泡茶,倒是秦渊一听到这话立刻就快步走到段南歌身边,拿走了段南歌手上的茶具。 “我来吧。” “嗯,”点点头,段南歌将茶具都交给秦渊,一转身却见秦昊和段弘还傻站在那里,段南歌偏头,狐疑地看着两个人,“你们……不打算坐下吗?” 瞪段南歌一眼,段弘气呼呼地找了个位置坐下,秦昊张了张嘴,却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只随着段弘一起找了个位置坐下,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泡好了茶,秦渊就端着茶走到段弘和秦昊,只这一会儿就已经恢复了不正经的痞样子。 “国公爷,喝茶,”先将一 杯茶送到段弘面前,秦渊才转头看向秦昊,“四皇兄喝茶,国公爷与四皇兄过来,可是为了那只巨蟒的事情?” 一听秦渊提起那只巨蟒的事情,段弘就阴沉了脸,冷声道:“没查到。” “没查到?”秦渊扭头与段南歌对视一眼,见彼此的神色中都隐藏着相同的信息,秦渊才又问段弘道,“可是只找到的替罪羊?” 段弘不语,只冷哼一声,而这一声冷哼正是默认了秦渊的说法。 见段弘不愿多说,秦昊就开口沉声道:“最后的结果只是猎场的守卫失职,没能及时发现潜入猎场的巨蟒。” “守卫失职?”段南歌忍不住轻笑一声。 这结果连找到了替罪羊都算不上,不就是什么线索都没找到,最后才只能将罪责推到猎场的守卫身上,以一句守卫失职草草结束一次无果的调查。守卫失职?那么大一条蟒蛇只要长眼睛的都看得见,这要是都能失职,那皇家猎场的这些守卫怕都是瞎子。 显然,秦渊在听到这话之后也略有些不满,于是一听到段南歌的笑声,秦渊就转头看了过去,那样子像是不知道段南歌为什么笑,但段南歌却看懂了秦渊眼中的深意。 见秦昊和段弘也看了过来,段南歌眉眼一转,淡笑着看向段弘。 段南歌的视线一转,秦昊和秦渊的视线也跟着转向段弘。 段弘白了段南歌一眼,撇开头,却不说话。 见段弘移开了视线谁也不看,秦渊和秦昊就又转头看向段南歌。 见段弘移开了视线,段南歌就知道她猜对了。 不是她自我感觉良好,而是国公爷对她的重视十分坚定且表露无遗,让人生不出一丝怀疑,那巨蟒虽没能伤她,却也是险些伤了她,若不是秦渊在最后替她挡了那么一下,那中了蛇毒的人便是她 ,依国公爷的个性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守卫失职这样的结果想必也只是说出来迷惑幕后主使的,国公爷一定还有后招。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眉眼带笑道:“不急,有一就有二,只要对方还没有达到目的,就必然还会再动手脚,我们都已经有所防备了,又怎么可能再让人得逞?” 坐在这里的都是什么人?天宋的战神段国公,天宋的战神继承人楚王,天宋第一富商廖氏大当家,还有她这个来自异世的幽魂,岂能继而连三地被人算计? 嘴一咧,秦渊嬉皮笑脸地看向段弘和秦昊,颇有些自豪地说道:“那可不?国公爷和四皇兄都是有勇有谋、智勇双全之人,这点小事怎么可能难得住他们?” 这话听起来是一句恭维,是夸奖,是认可,但从秦渊的嘴里说出来,却叫段弘和秦昊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段弘甚至还觉得有些生气。 这混账小子怎么就能这么厚脸皮地说出这番话来?他就不能争口气,自己去查一查?! 但段弘也渐渐看出了点儿门道,知道秦渊如今正处在韬光养晦之际,最近秦渊继而连三地展露才干已经引起了一部分人的注意,若再不收敛,他怕是就要成为众矢之的。 想到这里,段弘不动声色地瞥了秦昊一眼。 天家的兄弟啊…… 事到如今,秦昊再也不会相信秦渊只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皇子,以前秦昊气秦渊的不学无术,但现在,秦昊更气秦渊故意装出的这副不学无术的样子。 “你不去查?”这话说完,秦昊就自知失言。 秦昊觉得自己最近面对秦渊时总是十分矛盾,因为知道了秦渊并非废物,所以秦昊越发看不惯秦渊那副游手好闲的样子,总想催着秦渊去做点儿什么,可同为皇子,秦渊与秦昊注定 是竞争者,如此一来,秦渊游手好闲对秦昊反而有利。 于是在这两种相互矛盾的心理的催使下,秦昊就总是说出让自己矛盾不已的话来。 听懂秦昊的话,秦渊一怔,狐疑地看了秦昊一眼,虽然在座的都是自己人,且都清楚皇子之间所谓的兄弟情谊是怎么回事,但秦渊还是打了个马虎眼。 “臣弟也很想替皇兄分忧,只可惜臣弟元气大伤,现在正虚弱着呢,只能让四皇兄和国公爷受累了。”说这话时,秦渊还故意作出一副摇摇晃晃、病恹恹的样子,气得秦昊当即就撇开了头。 见秦昊在自己面前越来越耿直,秦渊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跟笑里藏刀的太子相比,他这四皇兄天性敦厚,亏得颇有能力,且还有个城府极深的母妃,不然秦昊怕是很难拥有如今这样的地位。就个人而言,他还挺喜欢秦昊这种敦厚耿直的个性,坦坦荡荡的像个有担当的男人。 扬了扬嘴角,秦渊转头看向段南歌。 段南歌正端着一杯茶水安静地坐在一旁,惬意而慵懒,注意到秦渊看过去的视线,段南歌的视线就下意识地迎了过去,片刻之后又转向秦昊,可那视线只是轻飘飘地从秦昊身上扫过就又收回。 欣赏吗?虽然最开始她对秦昊这人并没有什么好感,但几番接触下来,她也觉得秦昊这人不论是品性还是能力都算得上是佼佼者。但秦昊的人生终究还是太过顺遂,若他只是个普通人,那顺遂的人生无疑会让他幸福,但身在皇家,那份顺遂所带来的天真和率直就总显出那么几分不恰当来。 想到这里,段南歌的视线就不由地瞄向秦渊,不经意间四目相对,两个人都顿了顿,然后又都下意识地给对方一个浅淡的笑容,笑容虽浅,却尽是柔情蜜语。 第一百二十五章 皇子vs皇子 秦昊和段弘在秦渊的营帐里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毕竟两个人都不是多话的人,秦渊在他们心里又不是一个绝对讨喜的人,两个大男人要跟段南歌一个女人聊些什么也十分艰难,因此说完了要说的事情,两个人就起身离开。 段弘原本是想将段南歌一并带走,但给段南歌使了好几个眼色都被段南歌无视,段弘气得瞪圆了眼睛,被秦渊好说歹说地给劝了出去。 送走了段弘,秦渊转身回到营帐,颇有些无奈地看着段南歌:“爷没事了,你该跟国公爷回去的。” 何必惹得国公爷吹胡子瞪眼的?可把他营帐外的守卫都给吓坏了。 听到这话,段南歌的眉眼一挑就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那我回去了。” 说着,段南歌就迈步向外走去。 秦渊怔了怔,突然伸出手去抓住段南歌的手腕,轻轻将人拉了回来,嬉皮笑脸道:“怎么还真走了?爷说笑的。” 倒退两步回到秦渊身前,段南歌转头睨着秦渊道:“你不是没事了吗?我这一趟可是陪着南楚的圣女来的,这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嘴上这样说着,段南歌的脚却没动半分。 见状,秦渊眼底的笑意更浓,嬉皮笑脸地靠上去从后面拥住段南歌:“人家圣女卖咱们这个人情,咱们怎么好拂了圣女的意?那多不好啊!” “圣女那是卖我人情,”段南歌斜了秦渊一眼,“而且你不是说你没事了吗?” “爷有事!”秦渊猫下腰往段南歌的背上一趴,故作虚弱地说道,“爷怎么可能没事?爷难受得紧!哎呀,好难受啊!” 被秦渊做作的样子和夸张的声音逗笑,段南歌屈肘轻轻拐了秦渊一下,挣开了秦渊的双手。 秦渊故意怪叫一声,顺势放开了段南歌。 段南歌扭身走回先前坐的地方,秦渊便还站在原地看着段南歌窈窕慵懒的背影 ,眉眼间尽是温柔缱绻。 “你先前总说自己琴棋书画样样不会,可爷瞧你倒是样样精通,怕是连你那个妹妹都及不上你。” 若论技艺,南歌或许不及苦练多年的段子萱,可琴棋书画此类风雅之举本就是四分技艺六分心意,南歌的高明就在于她赋予曲调字画的闲雅心意,不欲攀比,不为求胜,那份纯粹的闲雅悦人悦己。 听到这话,段南歌扭头斜了秦渊一眼:“不必恭维我,你若喜欢,日后得了闲再谈给你听就是了。” “怎么能是恭维?”秦渊三步并两步地追赶到段南歌前面,略略有些不满地看着段南歌,“爷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在爷这里,你可是天下间最好的女子,爷这双眼睛就只看得到你,这心里啊,也只装得下你。” 段南歌淡淡地扫了秦渊一眼,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笑意:“哦,这样啊。” 眉梢一挑,秦渊狐疑地看着段南歌:“你怎么就这点反应?” 嘴角一样,段南歌戏谑道:“你每天都说,我听习惯了。” 闻言秦渊一怔,随即一脸懊恼,转而又哭笑不得地看着段南歌:“你这女人!” 哪有人会把情话听习惯的?南歌分明是打从一开始就不会因为他说出口的情话而羞涩面红! 想到这里,秦渊颇有些气恼又有些丧气地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平时随便说句话都能惹得不相干的女人面红耳赤,偏他想看南歌脸红的样子就怎么都看不到,可真是一物降一物,南歌多半生来就是克他的! 想着想着,秦渊又哀怨地偷偷瞄着段南歌。 此时的段南歌已经在先前的位子上坐好,手上端着一杯茶轻啜慢饮,余光瞥见秦渊那哀怨的小眼神时,段南歌就在心中窃笑。 秦渊这边专心地思考着与自己终身大事相关的儿女情长,秦昊那边却是因为亲随凌风带回 来的消息而眉心紧锁。 从秦渊的营帐离开之后,秦昊向段弘问过与那巨蟒有关的事情段弘是不是还有后招,可心情不太好的段弘就只板着脸对秦昊说了一句“不劳王爷”费心。 秦昊也不想费心,但现在的他却有些坐不住,秦昊觉得自己应该做点儿什么,应该做成点儿什么,尤其今日事发时他就在现场,这会儿皇帝正在等一个调查结果,秦昊又怎么能让自己袖手旁观,干等着段弘去给皇帝一个令皇帝满意的结果? 于是回到自己的营帐后,秦昊就命自己的亲随凌风在这处皇家猎场中暗访一番,看能不能找出什么形迹可疑的人,然而凌风却是一无所获。 说来也是,皇家猎场是供父皇狩猎散心的地方,这又赶上万寿节,让那巨蟒出现在皇家猎场威胁到父皇的性命安全这就是死罪,无可争辩的死罪,犯了事的人又怎么可能还留在这里等着他们去抓? 但若找不到形迹可疑的人,他又该从哪里入手调查? 脑中突然晃过西齐皇子李青的脸,秦昊想起当他与段南歌、秦渊赶到那只巨蟒所在的地方时,李青正在那里,可为了让各国来使尽兴,也是为了各国来使的安全着想,秦昊和段弘特地规划处了几条好走的山路,并且安排了些人为进入山林后四散开来去狩猎的各国使团引路,同时命猎场里的人将猎物向既定路线上驱赶,本就是一场娱乐性质的狩猎,他们自然不希望发生任何可能给天宋带来麻烦的事情。 沉吟片刻,秦昊沉声对凌风说道:“凌风,去将今日为西齐皇子李青引路的猎场护卫带来……莫要让旁人知道。” “是,王爷。” 凌风听从秦昊的命令,立刻就去找寻那名护卫,只是最后被凌风带进秦昊营帐里的人却是一身护卫装扮的李青。 面对眸光凌厉的秦昊,李青的 目光左躲右闪,看起来有几分怯懦,又有几分懊悔,一双手攥着袖口,看起来有些局促。 眼神闪了闪,秦昊吩咐凌风道:“凌风,去守着。” “是。”凌风应下,身形一闪就凭空消失。 余光瞄见凌风的身形闪动时,本就有些战战兢兢的李青登时就给吓得一哆嗦,转着脑袋四下查看一番却没能找到凌风的踪迹,李青不由更加害怕,再看向秦昊时,眉目间就多了几分胆战心惊。 瞧着李青这一副胆小怯懦的样子,秦昊眉心微蹙:“殿下请坐。” 李青咽了口口水,怯怯道:“不必不必,楚王爷客气了。” 这位楚王爷还真是有些可怕,他的决定似乎做得太轻率了。 眼神一闪,秦昊又道:“殿下特地打扮成这副模样来本王这里,不会只是想来看看本王吧?若是有话要说,本王以为殿下还是坐下说比较好。” 李青干笑两声,有些心虚地说道:“今日得楚王爷相救,本殿下只是想来道谢,顺便问一问那之后的情况,无奈本殿下出行受限,只好出此下策,乔装一番,让楚王爷见笑了。” “殿下有殿下的考量,本王自不会妄议,”秦昊也不再请李青坐下,或想起给李青上一杯茶,只是自顾自地端起面前的一杯温茶,抿了一口,“只是殿下既然来了,若说不出本王想听的事情,怕是很难踏出这个营帐。” 特地乔装成护卫模样找上凌风,这说明李青早就想到他会派人去找猎场护卫询问情况,李青决定来找他,必然是有话想说,人都到了他面前才想要反悔,李青这是耍着他玩吗? 听着秦昊赤裸裸的威胁,李青一怔,眉心微蹙:“楚王爷这是在威胁本殿下?” “殿下若听着像,那便是。”秦昊抬眼,锐利的目光直逼李青。 李青微怒:“本殿下可是西齐的皇子!” 就算不 受宠,父皇也不会允许有人利用他扫了西齐的颜面! “嗯,”秦昊不以为意地点点头,“但殿下此时只是个护卫,而西齐的三皇子殿下……谁知道他人在哪里,说不定是在这猎场里四处乱跑,被猛兽给吃了。” “你!”李青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看着李青愤怒的模样,秦昊嗤笑一声:“殿下若心有悔意,就不该踏进本王的营帐,你后悔得太晚了。” 见秦昊气定神闲,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似乎笃定他会妥协,李青心有不甘,便把脖子一梗,冷哼道:“本殿下没有什么要说的!” “是吗?”秦昊仍旧是一副不急不怒的模样,“那就请殿下在这里认真想一想你是否有什么话要说吧,请便。” 说完这番话,秦昊就随手从旁边拿起一本书翻看,偶尔端起茶杯抿上一口,闲适悠然,仿佛今日的猎场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条可能威胁到天宋皇帝性命的巨蟒,仿佛李青根本就不在他面前。 秦昊的这番以静制动反倒让李青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秦昊的事迹李青听说过不少,因为本身就怯懦胆小,所以李青最怕的就是秦昊这样强势又沾着血腥的人,若是以往,李青一定会躲得远远的,哪怕有必要与秦昊接触,李青也会想尽办法地避开,将事情都交给西齐的臣子去做,但今日李青却因一时冲动来到秦昊面前,当这冲动劲儿过去,李青就心惊起来,但这会儿见秦昊以静制动,李青的心便开始安定下来。 这里是天宋的地盘,他是西齐的皇子,只要天宋不想被西齐刁难,只要这位楚王爷不是个傻的,他在这里就是安全的,而他相信有天宋战神继承人之称的楚王秦昊绝对不是个傻子。 深吸一口气,李青走到一旁坐在了椅子上,虽然一举一动都透着几分犹豫和不安,但却不再怯懦惶恐。 第一百二十六章 合作 李青这样的心态反转其实并没有出乎秦昊的意料。 李青本性胆小怯懦是没错,但他终究是西齐的皇子,虽然西齐皇帝总是不在乎李青性命地派李青去做一些危险的事情,但在秦昊看来,那些经历对李青来说却是一笔财富,而且能从那些险境中逃脱出来存活至今就说明李青这人还是有些本事的,若遇到贵人相助,李青说不定能让西齐皇帝栽个大跟头。 突然又想到一件事,秦昊不紧不慢地开口问李青道:“说起来,今日在南楚圣女营帐外碰到殿下时,殿下正在找的似乎是南楚圣女的环佩?可已经还给圣女了?” 骤然听到这话,李青心中大惊,险些就绷不住弹跳起来。 心念急转,李青惴惴地说道:“那的确是南楚圣女的环佩,没想到楚王爷竟认得?” 秦昊不慌不忙地将原因归咎到了秦渊的身上:“本王自是不认得,只是本王那五皇弟本就对女儿家的东西十分了解,加之又倾慕南楚圣女,因此昨日一眼就认出了那环佩是南楚圣女之物。” 眼神一闪,李青尴尬地笑了两声,干巴巴地说道:“广陵郡王还真是……一位奇人。” 放眼整个大陆几国之内,敢不顾名誉这样明目张胆地纨绔的皇子恐怕也就只有天宋国的这位广陵郡王了,旁的人或无能或卑劣,可好歹都会为了面子和名声而掩饰一下,唯独这位广陵郡王将自己所有的劣行都暴露于世人眼前,有时他甚至会认为这位广陵郡王的坦荡在某种程度上着实叫人敬佩。 秦昊哂笑道:“世人皆知本王那五皇弟是何种性情,故而不管传出什么样的谣言都不会有人大惊小怪,倒是殿下你素来行事低调,安分守己,若传出些什么,恐有不妥,该归还的物件 还是尽早归还得好。” 李青垂眼,附和道:“楚王爷说得极是。” 秦昊又问道:“本王倒是有些好奇,殿下你是西齐的皇子,圣女她是南楚的圣女,你二人相隔千里,殿下又是在哪里捡到圣女的物件的?” “这个……”心头一跳,李青的额角立刻就渗出了冷汗,“是近日在贵国京城里捡到的,昨日本是想还给圣女,结果没能寻到时机。” “哦?在京城?”秦昊几不可查地挑起了嘴角。 那圣女一入京就住进了星月楼,未曾踏出半步,又怎么会将环佩这样贴身佩戴的饰物丢失在李青可能出现的地方? “是啊,在京城。”没想到看起来有些冷漠的秦昊会闲聊着问他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李青一时惶恐不已,倒是没察觉到自己的回答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在心中暗笑一声,秦昊又道:“圣女不得与男人接触,这是南楚千百年来未曾更改的规矩,殿下若想将那环佩还给圣女的确很难找寻时机,殿下若是信得过本王,不如把那环佩交与本王,我天宋段国公的女儿今次受命陪伴圣女,本王便托付段国公之女将环佩还给圣女,殿下觉得这样可好?” 李青一惊,倏地抬起头来惊慌地看向秦昊,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收回视线,又垂下了头:“不敢劳烦楚王爷,这件事本殿下自会处理。” “是吗?”秦昊不冷不热道,“那环佩殿下都已经替圣女保存了近十年,再留在手上,怕是圣女都要忘了自己曾有过这样一枚环佩了。” 李青的脸色霎时间泛白,怒瞪着秦昊道:“你胡说什么!” 秦昊深邃而锐利的视线笔直地射入李青满是惊慌的双眼,沉声道:“殿下若觉得本王是在胡说,便当本 王是在胡说,只是不知道南楚的那条铁律是否也适用于十几岁的圣女候选人。” “秦昊!”李青腾地站了起来,又是愤怒又是惊恐地瞪着秦昊,“你!你!你都知道些什么?!” 秦昊淡定道:“本王所知多半比殿下所想要多上一些。” 他知道的其实并不多,他只知道李青是西齐皇帝遗落民间的私生子,生母是一位乐伶,与同伴一起在诸国流浪,靠卖艺为生,艳名传四方,而李青十二岁之前一直随着母亲四处流浪,十二岁那年重回西齐偶遇西齐皇帝时才被接回西齐皇宫,被迫与生母分离,原因仅仅是西齐皇帝不希望自己的子嗣流落在外做那取悦人的下贱事情。李青的皇子身份在西齐有名无实多半也是因为生母的身份低微。 至于李青和南楚圣女之间是否发生过什么他并不知晓,他也只不过是根据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做出了一种猜测,猜测李青之所以会得到南楚圣女的环佩,多半是在流浪的那些年间与南楚的圣女有过接触,哪怕只是一面之缘,然后他就诈了李青一下。 李青喘着粗气瞪着秦昊看了半晌,终是咬牙切齿地问道:“你想本殿下为你做什么?” “殿下不必动怒,”秦昊仍旧是一派悠然地坐在位子上,“本王只是希望殿下能将你原本想要说的话说给本王听,毕竟那巨蟒出现得蹊跷,若不是殿下的运气差了些,与那巨蟒‘巧遇’的怕就是正往那个方向去的我天宋的九五至尊,亦或者是……与本王等同行的南楚圣女。” 听了秦昊的话,李青怔了怔。 的确,若不是他发现了端倪抢先一步去与那巨蟒“巧遇”,那会儿要遭遇巨蟒袭击的就是南楚的圣女殿下,也正因为这件事情牵扯到了圣女 殿下的安危,他才会一时冲动来到秦昊面前,可…… 见李青犹豫,秦昊又道:“若殿下是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那大可不必,殿下既然是来帮本王的,那本王自会记殿下一个人情,又怎么会忘恩负义?” 神情凝重地盯着秦昊看了一会儿,李青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本殿下知道了,本殿下便信楚王爷一次。” 李青在秦昊的营帐里一待就是半个时辰,待李青踏出秦昊的营帐时,刚巧就与营帐门口的段南歌撞了个正着,李青给吓了一跳,赶忙垂下头,抬手扣下了轻甲的帽子。 而彼时的段南歌正笑意盈盈地站在秦昊的营帐门口,看那样子似乎已经站了有些时候,但没人听到声响,也没有人进帐通报,由此来看段南歌又似乎只是刚刚才到,李青无法判断,又怕被发现身份,只是停顿片刻便向段南歌行了个礼,装成寻常猎场守卫的样子仓皇逃走。 视线随着李青转动,段南歌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笑意,直到跟在李青身后走出营帐的凌风开口,段南歌才收回视线。 “见过段大小姐,”凌风颇有些慌张地向段南歌行了个礼,“段大小姐可是来找王爷的?段大小姐是何时到的?怎么也不让人进去通报一声?” 段南歌收回视线看向凌风,笑容浅淡道:“本该让人进去通报一声才合礼数,但我莫名觉得刚刚那会儿不太方便让人进帐打扰,便没让这里的守卫进去给王爷通报一声。” 眼神一闪,凌风垂眼,颇有些心虚地说道:“段大小姐真爱说笑。王爷这会儿正在营帐里,段大小姐请吧。” 说着,凌风就侧开身,给段南歌让开了路。 视线在营帐的帘子上打了个转,段南歌浅笑道: “不必了,我也只是突然想起些事情,觉得应该亲自来跟王爷说一声,但王爷既然已经想到了,并且将事情顺利解决,我便不打扰了,告辞。” 话音落,段南歌转身就走。 她就说以秦昊的头脑,要查巨蟒的事情,不可能忽略掉本不该出现在那条路上的李青,可秦渊不放心,偏让她来提醒一句,她有时也想不清这两兄弟之间的关系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诶?段大小姐留步……” 凌风阻拦的话还没说完,秦昊就撩开营帐的帘子,稳步走了出来:“段南歌。” 段南歌停下脚步,转身向秦昊行了个礼:“见过王爷。” 瞥了眼左右两边的守卫,秦昊抬手虚扶一下:“段大小姐不必多礼。” 段南歌直起身,眉眼低垂:“抱歉惊扰王爷,南歌这就离开。” 眼神微沉,秦昊又道:“今日本王与五皇弟在圣女的营帐外捡到一枚环佩,五皇弟说那是圣女之物,不知是否已经归还圣女?” “环佩?”眉眼一转,段南歌抬眼狐疑地看着秦昊。 今日秦昊和秦渊一同出现在圣女营帐外的场面就只有那么一次,正是西齐皇子李青在那营地附近寻找东西的那会儿,而她当时分明看到秦渊将捡起的东西交给西齐的李青皇子了,秦昊现在特地跟她提起那枚环佩是什么意思?是暗指西齐皇子跟圣女曾有交集? 沉吟片刻,段南歌轻声道:“是吗?这事儿我倒是不清楚,郡王没跟我说过,不过既然王爷提起,想必是一件重要的事情,王爷放心,我这就回去问一问圣女。” “你要回圣女那边了?”秦昊眉梢轻挑。 他还以为秦渊元气大伤之后段南歌会一直陪在秦渊身边,怎么才陪了半天不到就要回到南楚圣女那边去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我知你心 秦昊的这个提问让段南歌愣了愣:“我可是受陛下之命要陪伴圣女尊驾的,不回去圣女身边还能去哪里?” 这话若是从秦渊口中问出,段南歌自然理解,可换了秦昊,段南歌就有些想不清秦昊问这话的本意是什么,难不成是在关心秦渊? 抿着嘴盯着段南歌看了看,秦昊还是问道:“那秦渊呢?” 眉梢一挑,段南歌眉眼带笑地看着秦昊,眼中有一丝狐疑:“王爷您既然这么担心郡王,不如亲自去陪一陪郡王?” 从段南歌的语气中听出调侃之意,秦昊顿时就黑了脸。 他才不担心秦渊! 见秦昊一脸懊恼,段南歌暗笑,却没再说什么,只转身离开。 她不知道秦昊是不是真的如同他所表现出的这样不关心秦渊的健康安危,她确确实实是担心的,秦渊这一次是元气大伤,看起来没伤筋没动骨,人却是虚弱不少,她原本也是打算一直陪在秦渊身边照顾秦渊,但在秦渊身边待了这么一会儿之后,她就改变主意了。 她自是可以留在秦渊身边照顾秦渊,能时时刻刻都看着秦渊,她当然能放心不少,而且她相信不管是皇帝还是皇甫静怡都不会拒绝她的请求,可若真留在秦渊身边,为了不让她太担心,秦渊会去掩饰自己的虚弱,也会变着法地来逗她开心,反倒要费心伤神,因此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离开,刚好秦渊也给了她一个可以离开的恰当理由。 实际情况正与段南歌所料相差无几,段南歌一走,勉强回到营帐的秦渊就瘫躺在床上。 “爷?”现在床边,荆风有些担忧地看着秦渊。 缓了缓,秦渊才懒洋洋地开口对荆风说道:“荆风,去将公孙月找来,切记不要惊动任何人,尤其是不能让南歌知道。” “爷,您……”眉心一蹙,荆风的眼神一转就将躺在床上的秦渊 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番。 “去吧。”没有了段南歌在时那生龙活虎的模样,秦渊连声音都变得有气无力。 “是。”沉声应下,荆风身形一闪就凭空消失,挑了最隐蔽的路线寻到公孙月的住处。 在自己营帐里的公孙月像是等了很久的模样,一见到荆风就焦急地迎了上去:“你怎么才来?五爷怎么样了?你快带我过去!” 眼神一凛,荆风什么都没问,一把搂住公孙月的腰就抱着公孙月飞身而起,公孙月只觉得一阵劲风扑面而来,惊得公孙月赶忙闭上了眼睛,等公孙月再睁开眼睛,人就已经站在秦渊的床边了。 呆呆地眨了眨眼,公孙月偏头,颇有些诧异地看着荆风。 她知道荆风武艺高强,却没想到荆风的轻功竟然这样快,说不准荆风这轻功要比五爷还快! 察觉到公孙月的视线,荆风也将视线从秦渊身上收回,狐疑地看着公孙月。 “看爷。”他找公孙月来是给爷看诊的,公孙月不好好给爷察看,一直盯着他做什么? “哦!”公孙月回神,赶忙蹲下身去给秦渊把脉。 若是以往,不管公孙月替秦渊诊脉花费多长的时间,荆风都不为所动,可今日的荆风看起来却有些惶惶,一直在公孙月的身后探头探脑地看着不说,没等一会儿就开口催促起来。 “爷怎么样了?” 听到荆风的催促,公孙月转头,再次用夹杂诧异的视线看向荆风。 荆风这是着急了?那个荆风竟然还会着急? 见公孙月的视线又集中在了自己身上,荆风眉心紧蹙:“你总看着我做什么?” “没!谁看你了!”一听这话,公孙月的脸刷的红了,赶忙扭回头去看着依然睡着的秦渊,干咳了一声之后就将话题转移到了秦渊的身上,“五爷是什么时候昏倒的?” “爷没有昏倒,”荆风一本正经地 回答道,“我离开时爷还是清醒的。” 闻言,公孙月撇了撇嘴,道:“竟然撑了这么久,也真是难为五爷了。” 顿了顿,公孙月好奇地问荆风道:“段大小姐当真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 荆风面无表情地看着公孙月的后脑勺:“爷怎么了?” 听荆风这么一问,公孙月才想起荆风还不知道秦渊中了毒的事情:“那巨蟒被人喂了毒,且毒已入骨血,那毒对蟒蛇毫无效果,但是对人……” “怎样?”公孙月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明显到荆风不用细想就能明白,可向来话少的荆风却还是多问了一句,难得地期待着自己的想法被完全否定。 可公孙月到底是没能成全荆风的期盼,只扭头看着荆风,不情愿却十分笃定地说道:“那毒对人来说足以致命,好在五爷从小到大是吃惯了毒的,再猛烈的毒进到五爷的肚子里毒性也要被减弱个三四分。” 说到这里,公孙月又转回视线看向秦渊。 虽说五爷因为习惯了服毒所以自身对毒物产生了一定的抗性,可不管怎样削弱,毒就是毒,它的毒性还在,它必然会给服毒者带来的痛楚还在,如此猛烈的毒,就算被削弱了,它所带来的痛苦也该远远超过了寻常人所能承受的程度,五爷究竟是如何熬过这一个下午的?就仅仅是为了不让段大小姐担心? 但是她觉得段大小姐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像寻常女子一般惊慌失措、哭天抢地,段大小姐反倒是可以帮得上忙,而若有段大小姐帮忙,他们要在这营地里做任何事都将容易许多,这个道理五爷不会不懂,利弊如此明显,五爷怎么会犯了糊涂? 听到公孙月这话,荆风稍稍松了口气:“有办法解?” 白了荆风一眼,公孙月从袖子里抽出一张药方,转手递给了荆风:“你当我是谁的 徒弟?我诊得出,自然就解得了。你将这张药方拿去给我师父,这方子里有些药材是在寻常的药肆里买不到的,你去找我师父,师父他自有办法弄来。” 接过那张轻飘飘的药方,荆风却觉得心头被石头压住了似的沉闷:“若雪阳先生弄不到呢?” “弄不到?”公孙月挑眉,“若连师父都找不齐这些药材,那我们就只能拜神求佛,求老天爷放过五爷了。” 荆风的手倏地一紧,攥皱了那张药方:“我知道了。” 深吸一口气,荆风扭头就走。 偷也好抢也罢,这些药材他必须一样不少地带回来! 荆风将自己的轻功发挥到了极致,一路闷头猛冲,转眼便到了皇家猎场所在之处的山脚,而比荆风早一步抵达的便是本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的段南歌。 荆风猛地停住脚,错愕地看着段南歌:“段大小姐……” 背对着荆风的段南歌连头都没回,只用清冷的声音问道:“公孙月都说了些什么?” 眼神一闪,荆风垂下了头:“卑职……不明白。” “先前我离开五爷的营帐时,留了云飞守在暗处。” 荆风猛地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段南歌笔直的背影:“段大小姐这是在监视五爷?” “是又如何?”段南歌哂笑一声,“你觉得你们家五爷会介意?” 荆风微怔。 他们家五爷会介意吗?当然不会。 他们家爷跟其他男人不同,别的男人都希望自己的心上人知书达理、温柔贤惠、温婉大方、宽容和蔼,最好是不哭不闹不发脾气,时时笑着,处处让着,可他们家爷就盼着段大小姐能介入他日常的所有事情,整日与他们抱怨段大小姐太懂事太聪慧,那模样恨不能让段大小姐在他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似乎段大小姐要天天跟他闹脾气才好,闹得他们都觉得自家爷怪怪的 ,若知道段大小姐这样“关心”他的一举一动,他们家爷就是睡着了都会笑醒,又怎么可能会介意? 没听到荆风的反驳,段南歌又问一遍:“公孙月说了什么?” 犹豫一下,荆风终究还是说了实话:“公孙小姐说今日那条巨蟒是被人喂了烈性毒药的,爷沾了蛇血,中了毒。” “能解?”段南歌仍旧没有转头看荆风一眼。 “能,”荆风异常坚定地说道,那份坚定似乎是用来安抚段南歌的不安,又似乎只是为了抹去他自己心中的慌张,“公孙小姐开了药方,卑职正要去找雪阳先生配药。” “雪阳先生?”段南歌仔细想了想,“是公孙月的那个神医师父?” “正是。” 段南歌眉心微蹙。 竟是需要神医来配的药方,难不成是要用到的药材太稀有?若真是如此,那位神医能在短时间内找齐所有药材吗? 沉吟片刻,段南歌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让云飞跟你一起去。” 说着,段南歌就从腰带里侧摸出一块木牌扔给了一直静静站在一旁的云飞:“这是国公府的令牌,若能用上就用,跟他们说,若他们愿意帮忙,国公府和郡王府都记他们一份人情,日后定当报还。” 亲眼看着那块令牌从段南歌的手中飞出,落入了云飞怀里,荆风和云飞都是一怔。 “大小姐,这……”云飞有些犹豫。 未经国公爷允许,大小姐擅自用国公府的名头去替广陵郡王讨人情,国公爷会允许吗? “怎么?”段南歌偏头望向云飞,眉梢眼角都是清浅的笑容,可眼底却没有笑意。 云飞的心头一凛,立刻抱拳应下:“属下领命,定不负大小姐所托。” 如今,他该只考虑大小姐的事情,但凡大小姐所愿,他必倾力相助。 “嗯,”段南歌收回视线,轻轻点了点头,“去吧,当心些。” 第一百二十八章 是君亦是父 送走了云飞和荆风,段南歌就一个人折返回山中的营地,因为也觉得巨蟒的事情与西齐有关,所以段南歌原本是打算直接回皇甫静怡身边,看能不能从皇甫静怡那里打听出一些与西齐有关的事情,但才到营地门前,段南歌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大太监苏和,见苏和一直笑容和善地看着自己,段南歌沉吟片刻后就走了过去。 “见过苏公公,苏公公是在这里等我的?” 眯着眼睛笑着,苏和温声夸赞道:“段大小姐果然聪慧过人,有一颗七巧玲珑心似的,老奴可不就是受了陛下的吩咐,来接段大小姐到御前叙话。” 段南歌微微颔首,浅笑道:“这样的事情,苏公公随便遣个人来与我说一声便是,怎么还受累亲自来了?” “哎呦!这怎么好随便遣个人来?”苏和笑呵呵地说道,“段大小姐是国公爷捧在手心上的宝贝,如今又成了郡王心尖上的人,这接迎段大小姐的事情,老奴怎敢交给那些个不懂事的混小子做?万一他们鲁莽冲撞了段大小姐,那要找老奴拼命的人可不止一个,哎呦呦,那可不得了!” 听到这话,段南歌眼中的笑意微敛,好在面上还抱持着不是礼貌的微笑。 “苏公公可别打趣我了,不知道陛下找我可是为了郡王的事情?”迈开脚步向前,段南歌轻描淡写地就将话题转移。 “段大小姐这边请,”苏和微微侧身,引着段南歌往皇帝的营帐走去,“段大小姐的这个问题还真是把老奴给问住了,陛下他只是突然想起要找段大小姐叙话,就命老奴来请,陛下没说是为了什么,老奴愚钝,也实在是猜不透圣心。” “是吗?”低语一句,段南歌不置可否。 苏和转了转眼珠子,也没 再说话,安安静静地领着段南歌到了皇帝的营帐,将段南歌送了进去,自己却留在了门口。 段南歌的脚步微顿,然后才走进只有皇帝的营帐。 听到脚步声,皇帝抬起头来看向段南歌,立刻就展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 “南歌来了啊,坐吧。” “谢陛下。”段南歌福了福身,将礼数做周到了才选了个谨慎的位置坐下。 见状,皇帝笑了笑,道:“你的性子虽是随了远之,却比远之稳重多了,亏得他还是你爹,却整日毛毛躁躁的,没个长辈的样子。” 段南歌浅笑道:“家父只是散漫惯了,受不得约束,幸而陛下宅心仁厚,愿意忍让家父。” 闻言,皇帝哂笑,无奈道:“花了快二十年的时间也没能让他有个贵族权臣该有的样子,朕是懒得与他计较了。” 段南歌跟着笑笑,却没说什么。 瞥了眼段南歌低眉浅笑的乖顺模样,皇帝的眼神一闪,沉声问道:“渊儿怎么样了?” 果然是要问这个。段南歌眉眼低垂,淡定道:“郡王一切安好,只是嫌狩猎太累,这才耍赖躲在了营帐里,还请陛下切莫忧心。” “切莫忧心?”皇帝的语气微沉,“渊儿他是朕的亲生儿子,现在朕的亲生儿子中了蛇毒,安危不明,你说朕如何能不忧心?” 眼神微闪,段南歌轻声问道:“是家父与陛下说的?” “不然呢?”皇帝生气地冷哼一声,“难不成朕还能指望着你和那混小子主动来与朕说吗?!中了毒这样的事情你们竟还敢瞒着朕?!” 撇撇嘴,段南歌像个寻常小女儿与人耍赖似的说道:“臣女深信陛下英明,就算臣女不说,这事儿也逃不过陛下法眼,因此臣女便顺了郡王的意,成全了郡王的孝心 ,也好让郡王安心调养。” 听了段南歌这番胡搅蛮缠的话,皇帝怔了怔,而后笑骂段南歌一句:“牙尖嘴利!” 段南歌偏头看向皇帝,狡黠又俏皮地笑了笑。 作为皇帝,年轻时总是希望这天底下的所有人都敬畏着他,可等上了年纪,就羡慕起臣子们儿女绕膝、阖家欢乐的场面,总盼着自己的枕边人当中能出现一个更像寻常妻子的,总想着自己的儿女之中会出现一个更像普通儿女的,然而这皇宫里的人都各有各的样子,早就已经无法更改,连那些新生儿都会逐渐被教导成既定的模样,叫人心生落寞。 好在天宋皇帝的身边始终都有一个没大没小的段弘,后来又多了一个总不听话的秦渊,皇帝总算觉得自己的生活过得正常了一些,但膝下没有像样的儿女承欢这件事一直都是皇帝心中的遗憾,直到段南歌出现。 段南歌是段弘的女儿,因此对皇帝来说就算是自家晚辈,再加上段南歌这承袭自段弘的脾性,皇帝是越看越觉得段南歌称心。 这才是寻常人家儿女该有的样子,而且还是乖巧懂事会撒娇捣蛋的那种儿女,正合了皇帝心意。 斜了段南歌一眼,因着心中的那份偏爱,皇帝对着段南歌也发不出火来。 仔细一想,皇帝叹息道:“既然你都能与朕说笑,那渊儿他八成就是并无大碍。” 虽然怎么也想不明白渊儿和南歌究竟是怎么走到一起的,甚至连他这个做父亲的都想不出渊儿的半点好,但且不说渊儿,南歌这孩子待渊儿似乎是真心实意的,而如南歌这样的脾性是跟她那个死心眼的爹一样的,一旦认定了谁,那必定就是死心塌地,而且女儿家若是担心起心上人来,那是无论如何都掩饰 不住的,因此只从南歌的态度来看,八成就能判断出渊儿的状况。 想到这里,皇帝就越发觉得秦渊这人怕是并不像他所表现出的那样不学无术、放荡无能,可事到如今,便是皇帝这个对秦渊关心无比的亲生父亲都说不准秦渊究竟有多大能耐,只是自从段南歌出现之后,秦渊所暴露出的点点滴滴让皇帝又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渊儿最近在做什么?”皇帝又问段南歌道。 “郡王?”段南歌挑眉,“郡王他近来一直都尽心尽力地完成陛下交给他的差事,这事儿陛下不是该比我还清楚吗?” “除了朕安排给他的那些事情呢?”皇帝斜眼睨着段南歌。 “除了陛下安排的那些事情?”段南歌偏头,疑惑不解地看着皇帝,“郡王光是要完成那些事情就已经焦头烂额了,哪里还有时间去做其他事情?陛下究竟是想知道些什么?若是天香楼的话,郡王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了。” “他敢去!”一听段南歌提起天香楼,皇帝就黑着脸瞪起了眼睛,“他若还敢去,朕就打断他的腿!” 闻言,段南歌轻笑一声:“陛下您哪里舍得!” 摇头失笑,皇帝无奈道:“朕就算是舍得,也管不住那混小子!幸好有你啊……” 目光望向远方,皇帝顿了顿之后又说道:“为了这皇位和天下,朕亏欠渊儿太多,那孩子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全都是朕的错,事到如今,朕对他也没有那么多的奢望,当然,若他能回心转意,承袭朕耗费毕生心血筑建起的这个天下,朕自然欣慰,可若他不愿,朕也只盼着他能正正经经地过上安安稳稳的日子,只可惜就算朕能给他整个天宋最富饶的地方作为今后的安身立命之所,朕也不能 挑选出一个既合朕心意又合他心意的女子与他相伴一生,如今,朕这颗心啊,总算是能放下了。” 眼神闪了闪,段南歌问皇帝道:“陛下为什么觉得臣女就是那个既合陛下心意又合郡王心意的女子?” 皇帝看了看段南歌,轻笑道:“若连这点儿看人的眼力见都没有,朕还如何去分辨朝堂上的真真假假?” 南歌这丫头的那双眼睛明亮而通透,与年轻时的远之一样坦荡傲然,却又比远之年轻那会儿多了几分城府,这样刚好。 段南歌撇撇嘴:“那陛下与臣女说这些是希望臣女能将这些话说给郡王听?” 听到段南歌这话,皇帝的心中有些茫然。 他想让段南歌将这些话说给渊儿听吗?不得不承认,他想。说到底他还是希望渊儿能回到朝堂上来,可对渊儿来说,就算他这个做父亲、做皇帝的有所期望又能如何?他舍不得打、舍不得罚,那一成不变的责骂早就已经起不了作用了,若有个人能劝得动渊儿,他自然高兴,可…… “罢了,”长叹一声,皇帝摆了摆手,“他想过什么样的日子,由着他去便是,朕还护得住他。” 朝堂上,睿儿他们各自领一班大臣,整日互相算计,他看都看厌了,又何必再将渊儿推入这兄不友弟不恭的火坑里去?难得自在啊。 皇帝的这个回答出乎了段南歌的意料,但目睹了皇帝犹豫时全部的表情变化,段南歌自然也知道皇帝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垂眼静思片刻,段南歌轻声道:“陛下还真是疼爱郡王。” 眉梢一挑,皇帝轻笑道:“怎么?只许你爹把女儿当成宝贝一样疼惜着,就不许朕这个做父亲的纵容、宠溺自己的儿子了?” “臣女不敢。”段南歌撇了撇嘴。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夜访贤妃 段南歌在皇帝的营帐里一直待到半夜,皇帝究竟是为什么特地将她叫去段南歌已经无从得知,只是从段南歌去后,皇帝就一直跟段南歌说秦渊的事情,从秦渊刚出生时讲到秦渊牙牙学语,从秦渊锋芒毕露讲到那一场皇室阴谋,皇帝像是要将憋在心里十几年的怀念和愧疚一口气都说了个干净似的滔滔不绝。 若皇帝说的是别的事情,段南歌听到一半就会寻个借口溜掉,可偏生皇帝说的每一件事情都跟秦渊有关,即便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段南歌也听得津津有味,于是这一大一小就先是喝着茶聊,而后吃着饭聊,晚饭之后摆上一盘棋,一边下棋一边继续聊,话多得说不完似的。 最先收到这个消息的是伴驾前来的贤妃。 “你说那个段南歌在陛下的营帐里待了快三个时辰,这会儿还在里面?”贤妃颇有些错愕地问自己的大宫女月荷。 “是啊娘娘,”月荷眉心微蹙,神情中透出一些担忧,“除了与朝堂上的大人们议事,陛下的营帐里甚少留人,连娘娘前去伴驾时都没待过这么长时间,陛下更是不会找小辈过去闲聊,可与这段南歌却……娘娘您看……?” 眉心一蹙,贤妃沉声问道:“段子萱那孩子呢?” 看那段子萱在京城的公子、小姐间人缘不错,她还当那孩子是个机灵的,可怎么反倒是段南歌那不成体统的入了陛下的眼?段子萱呢?她只顾着结交京中权贵子弟有什么用?怎么就不知道讨好一下陛下? 月荷立刻答道:“今日的狩猎因为巨蟒事件而中止,段二小姐就与几位小姐公子一道入山赏景去了。” “没用的东西!”贤妃恨恨道,“走,咱们去陛下那里看看。” 说着贤妃就站 了起来,可脚步才刚迈开,就有一个宫女匆匆走进了营帐。 “启禀娘娘,北凉独孤氏的小姐独孤嫣求见。” “独孤嫣?”思索一番,贤妃又坐了下去,“让她进来。” 她虽有意在表面上与独孤氏拉开距离,但人都到了她营帐门口,她若连见都不见就将人撵走反倒惹人生疑,不如坦荡一些。 进来通报的宫女应了一声就掉头出门,月荷目送着那名宫女离开后才压低声音问贤妃道:“娘娘,那陛下那边……” 眼神闪了闪,贤妃道:“安排个人盯着,若能打听出陛下都跟那丫头说了些什么就更好了。” “是,奴婢这就去办。” 月荷出门,独孤嫣就随着另一名宫女踏进了营帐,婷婷袅袅地走到了贤妃面前,盈盈笑着。 “见过贤妃娘娘,民女不请自来,若有唐突之处,还请娘娘见谅。” 贤妃柔柔一笑,声音温和道:“独孤姑娘言重了,萍儿,给独孤姑娘赐座。” 这营帐里除了贤妃坐着的那张椅子,其实还摆了两三张椅子,是为了接待访客而备,也是为了让这营帐看起来更加舒适,先前别人来时,贤妃也只是说一句“请坐”,便由着对方选一处自己喜欢又合规矩的位置坐下,可偏偏面对独孤嫣的此时此刻,贤妃用了“赐座”二字。 听到这两个字,引着独孤嫣进来的萍儿微微一怔,旋即应了声是,而后去到营帐一边,将一张做朴实的椅子搬过来,放在了独孤嫣身后。 “姑娘请坐。” 独孤嫣暗暗咬牙,却仍是笑得明媚,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察觉到一般款款坐下:“多谢娘娘。” 端正地坐在那张椅子上,独孤嫣的身板挺直,笑容姣好,那一身华服更是将那张朴实的椅 子挡去了大半,使得独孤嫣不显半分窘迫,一如既往地高贵娇美。 贤妃的眼神一闪,微笑着没有说话。 独孤嫣也不介意,贤妃不说话,她就先开了口。 “早就听闻天宋的贤妃娘娘温婉贤淑、秀外慧中,一直陪伴在天宋陛下身边,替陛下镇守后方,最当得起这个‘贤’字,民女仰慕娘娘贤德,一直想要拜见请教一番,奈何民女福薄,出身低微,无缘与娘娘一见,本以为此生都只能从旁人口中听得娘娘善举,没想到老天仁厚,竟给了民女能亲自到娘娘面前给娘娘请安的恩赐,娘娘垂怜,愿见民女一面,民女更是铭感五内。” 好听的话谁都喜欢听,因此独孤嫣这一番奉承下来,便是贤妃先前对独孤嫣生出了几分忌惮,这会儿也变得心情舒畅,眉目间的笑意越发真切。 “独孤小姐来本妃这里之前是吃了蜜吗?瞧这嘴甜的,专挑本妃爱听的说。” 独孤嫣笑容娇媚道:“娘娘明鉴,民女所言句句属实,可全都是肺腑之言,没有半句虚意奉承。” 心知独孤嫣的这句话也是胡说的,但这并不妨碍贤妃听着高兴,看着独孤嫣的眼神也柔和了起来。 “独孤小姐初来天宋,可还习惯?” 头一偏,独孤嫣撇撇嘴,说话时带着点儿富家小姐的娇气:“习惯还真是不太习惯,天宋人讲究礼数,那份周到在北凉少见,民女这些日子可日日都提心吊胆的,生怕一不留神就说了无礼的话,惹人生厌。” 独孤嫣这话说得十分讨巧,听着像是在夸赞天宋人礼数周全,让贤妃的心情又愉悦了两分:“独孤小姐多虑了,我天宋子民都知道北凉人豁达豪爽,只要不是恶意之举,便没有人会在意,独孤小姐大可自 在一些。” “娘娘这话说得没错,”独孤嫣明媚地笑了笑,“民女也发现天宋人虽然讲究礼数,但对外邦人的要求并不严苛,即便是冲撞了谁,对方多半也都宽和以待,民女很是感动。” “嗯,很好。”贤妃脸上的笑容越发高贵而温和,这一句“很好”也不知是在说独孤嫣还是在说天宋子民。 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得意的弧度,独孤嫣突然问贤妃道:“听说楚王爷已经与天宋的段国公府订了亲,不知大婚定在何时?” 贤妃淡然笑道:“定在来年开春,独孤小姐若有空,不妨来喝杯喜酒。” 秦昊与段子萱的婚事已成定局,贤妃不想节外生枝再坏了如今的局势,便不做他想,只等着秦昊完婚,左右那楚王府里也不会只有段子萱一个女人,贤妃已经将心思转到别人身上去了。 “这个自然!”独孤嫣豪爽地应下,“说起来民女与天宋段国公府还有亲缘,算起来还是门近亲,如今表妹将要成亲,民女这做表姐的怎好装聋作哑?” 眼神一闪,贤妃谨慎道:“嗯,细究起来倒的确是这样,只不过我天宋的国公爷性情凉薄,这些年也未曾与独孤氏有所联系,独孤氏的诸位可莫要怪埋怨他才是。” 独孤嫣不以为意道:“段国公是天宋的肱骨之臣,朝政繁忙,顾不上我们这些远在天边的亲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们可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 “这样就好,”贤妃点点头,叹息一声,“这些年段国公一个人拉扯着一大家子,着实辛苦,本妃实在是不忍心看他再被亲人误解。” “可不是嘛!”独孤嫣附和道,“民女来天宋之前,家中的叔伯们都还挂念着段国公,托民女代他们好好看一看这位 姑丈过得可好,姑母虽然走得早,可我们两家的亲缘岂是说断就断的?就算我们两家一个在天宋,一个在北凉,我独孤氏也不会对段国公府的事袖手旁观的!” “是吗?”脑中灵光一闪,贤妃突然从独孤嫣的这番话里听出了点儿旁的意思,抬眼往独孤嫣的脸上一瞧,便见独孤嫣巧笑嫣兮,眼底精光闪动。 眉梢一抖,贤妃又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眼。 她曾想过独孤氏来天宋一趟,必定会派人来与她接触,只是没想到独孤氏派来的竟是个黄毛丫头。不过这丫头也不是个泛泛之辈,怕是个经过独孤氏培养、调教的吧? “独孤小姐此言极是,段大小姐可也是独孤氏的血脉,光是瞧段大小姐那双眼睛就知道她是独孤氏的子孙,段国公府又岂能与独孤氏脱了干系?既是一家人,就该有个一家人的样子。这事儿啊,本妃会与国公爷说上一说。” “眼睛?”独孤嫣诧异地挑眉,“段大小姐的眼睛可是乌溜溜的,娘娘这都能看出她与独孤氏的关系?” “乌溜溜?”贤妃看了独孤嫣一眼,轻笑一声,“那丫头那双眼睛可是妙极了,打眼一瞅乌溜溜的,瞧不出与旁人有何分别,可实际上那却是对蓝眼睛,只不过那蓝有点儿深,迎着光时最是好看。” “是吗?”独孤嫣眉心微蹙。 可她遇见那段南歌时,却没从她眼中瞧出一丁点儿的蓝……她确实是看仔细了,就算心里有一千一万个不愿,她也不敢糊弄长辈们交给她的差事,尤其礼哥哥还在,她就算是想糊弄也糊弄不成,难不成是那段南歌用药将眼睛的颜色掩住了?又是谁教她这样做的? 见独孤嫣蹙眉,贤妃颇为诧异:“怎么?你们还不知道吗?” 第一百三十章 牵线人偶 独孤嫣回神,撇嘴道:“这民女还真不知道。” 眼神一闪,贤妃温和道:“那独孤小姐可要再去仔细瞧一瞧了,本妃听闻独孤氏最重血脉,段大小姐又是个冰雪聪明、智慧过人的,独孤小姐若能将段大小姐带回独孤氏,族中长辈必会欣喜。” 心中在一瞬间百转千回,独孤嫣附和道:“娘娘说得正是!就算与血脉无关,段大小姐可也是姑母的女儿,民女自当将她带回独孤氏,好让长辈们见上一见。” “理应如此。”贤妃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恰好遮住嘴角扬起的一抹得意。 只要段南歌去过独孤氏本家,那段国公府与独孤氏之间的关系可就说不清道不明了,她倒要看看届时陛下还会不会无所顾忌地信任段弘那个莽夫! 独孤嫣笑笑,垂头摘下系在腰间的荷包,双手捧给贤妃:“初次拜访,民女给娘娘准备了一份礼物,只是想到娘娘尊贵无比,又受天宋陛下宠爱,该是见多了奇珍异宝,民女便亲手缝制了一个荷包赠予娘娘,聊表心意。” “荷包?”贤妃挑眉,“月荷,取来给本妃瞧瞧。” 北凉第一富商家的小姐出手赠礼竟只是个荷包?便是独孤嫣本人当真有这个打算,独孤氏的人也不会让她来丢人现眼,难不成这荷包里有什么蹊跷? “是,娘娘。”月荷奉命上前两步,取过独孤嫣手上的荷包就转交给贤妃。 贤妃不紧不慢地将荷包打开,垂眼往里面这么一看心头就是猛地一跳,眼中猛地一震,贤妃故作镇定地将荷包重新合好,严严实实地压在了掌心,心中渐渐雀跃了起来。 “独孤小姐当真是有心了,所谓礼轻情意重,这份礼物本妃喜欢极了。” “娘娘喜欢就好,”独孤嫣柔柔一 笑,“天色已晚,民女就不敢打扰娘娘休息,先行告退。” “嗯,”贤妃笑容可掬地点点头,“月荷,替本妃送送独孤小姐。” “是,娘娘。”月荷福身应下,而后笑盈盈地转向独孤嫣,“独孤小姐,请。” “有劳姑娘了。”客气一句,独孤嫣起身,款步离开。 走出贤妃的营帐,入目的是缀着火把星星点点光芒的临时营地,原本的狩猎计划中就有在山中宿上一夜的安排,为了追查巨蟒事件,皇帝更是下了禁令,严禁营地中的任何人随意走动,段弘和秦昊也早就加强了守备,还能在这个时候来去自如的,走得全都是见不着人的路线,但他们自以为神出鬼没,实际上其中八成都在皇帝的监控之下。 而在这满营地鱼龙混杂的人群中,北凉独孤氏自然是备受天宋皇帝关注的,段弘更是将暗影卫安排在了独孤氏的每一个人身边,哪怕只是个端茶递水的小丫鬟身边都有人监视,独孤嫣的身边更是少不了受命前来监视的人。 出了贤妃的营帐后,独孤嫣先站住脚环视一圈,笑意盈盈,瞧着只是随意地一瞥,片刻之后才迈开脚步继续先前,去的是回自己营帐的方向。 这一路上独孤嫣就只遇到了在营地里巡逻的天宋士兵,大员、夫人、公子、小姐之流她是一个都没见着,独孤嫣虽觉得这情形过于蹊跷,却也没多想,袅袅婷婷地就回了营帐,然而抬手撩起门帘的瞬间,独孤嫣的动作却顿了一顿。 “我有些饿了,你们去厨子那边瞧瞧这会儿能不能做点儿甜汤送来。” 跟在独孤嫣身后的两个小丫鬟一愣,不免狐疑地面面相觑。 这个时间喝甜汤?他们家小姐可没这个习惯啊。 可两个小丫鬟是打小 在独孤氏本家长大的,心里清楚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于是齐齐应了一声后,两人便一同离开。 独孤嫣也没觉得这两个小丫鬟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吩咐一声之后就进了营帐,放下门帘时还顺手理了一下。 “礼哥哥。”再往前走几步,独孤嫣就止住脚步,恭顺地福了福身。 “嗯,”独孤礼手上端着一杯茶,半眯着眼睛盯着琥珀色的茶水,“她收下了?” 听到这个问题,独孤嫣哂笑,颇有些不屑地说道:“自然是收下了,之前的那块令牌被段国公要了回去,还给毁了个干净,她巴不得咱们再给她送一块,这会儿得偿所愿,她怎么可能拒绝?” 眼神微闪,独孤礼有些失望:“蠢女人。” 皇子争位的确是需要钱,但也得看看这钱是从哪里来的,他独孤氏的生意的确是广布天下,可说到底,他们是北凉子民,又岂会平白无故地给一个天宋皇子送钱?这位贤妃自以为从他们独孤氏讨了好处之后还能全身而退,如此天真,还真是辜负了天宋陛下赐给她的这个“贤”字。 “这不是刚好?”独孤嫣哂笑,“她若不蠢,我们的事情还怎么办?” “的确,”独孤礼点了点头,抬眼看着独孤嫣,“听说天宋的那位广陵郡王今日受了伤,在营帐内休养。” 眼神一沉,独孤嫣转眼就换上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讨好模样:“非去不可吗?礼哥哥不也觉得我不该嫁给那个草包吗?怎么这会儿又改了主意?” 独孤礼扬了扬嘴角,笑容温润道:“贤妃收了咱们独孤氏的令牌,用了咱们独孤氏的钱,为咱们独孤氏大开方便之门,这便是她和楚王送到咱们手里的把柄,段国公府的大小姐流着咱们独孤氏的血脉,这关 系是脱不开的,若你再能把控住最得天宋皇帝宠爱的广陵郡王,那天宋皇帝对咱们独孤氏便也要顾虑三分,这不正是个万全之法吗?” 独孤嫣闻言蹙眉:“天宋的皇帝岂会把区区一个草包郡王看得如此重要?” 独孤礼轻笑道:“若秦渊只是天宋的草包郡王,那天宋的皇帝自不会多看他一眼,可他是天宋皇帝的儿子,是最得天宋皇帝慈父之心的儿子,甚至可以说是唯一一个被天宋皇帝当成儿子来疼的儿子,这父子之情又岂是君臣之情能比的?” 独孤嫣急道:“可帝王无心,是儿子又能如何?别说是帝王了,就连我爹他……” 胡说到这儿,独孤嫣的声音戛然而止,垂了眼默不作声。 瞥了独孤嫣一眼,独孤礼装作没听见独孤嫣那后半句:“你照我说的做便是,若事情不如我所料,也没人会怪罪你。” “可我……”不想跟那个草包有所牵扯。 藏在袖口里的双手紧紧攥着,独孤嫣低垂的眉眼间尽是不甘。 “嫣儿,”独孤礼的神色稍冷,“记住你是因为什么、凭借什么、舍弃了什么才换来如今的荣华和地位的,你也不想落得与萍儿相同的下场吧?” 从独孤礼的口中听到“萍儿”这个名字,独孤嫣的身子猛地一颤,眼底划过一丝惶恐:“我不过是与礼哥哥抱怨几句罢了,礼哥哥何必拿萍姐姐来吓我?这几年但凡是祖父和几位叔伯交代的事情,我有哪一件没有办成的?我对独孤氏尽心尽力,礼哥哥可都是看在眼里的,我跟萍姐姐可不一样。” 听到这番话,独孤礼扬起嘴角淡笑,恢复了温和的神色:“你对独孤氏的忠心,我这个当哥哥的自是看在眼里,我相信这次叔伯们的吩咐对你来说 同样易如反掌。” 话音落,独孤礼给身旁的亲随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捧来一个食盒。 “见面礼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去吧。” “嫣小姐,请吧。”拿着食盒的人走到独孤嫣面前,将那食盒送到独孤嫣眼前。 咬咬牙,独孤嫣接下了食盒,抬眼看向独孤礼,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还是礼哥哥考虑周到,那我这就过去瞧瞧,礼哥哥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话音落,独孤嫣转身,满心不甘地去往秦渊的营帐。 帐内,独孤礼眯着眼睛目送独孤嫣离开,而后给自己的亲随比了个手势,那人微微一颔首便悄无声息地追上了独孤嫣,暗中监视。 走到秦渊的营帐前,独孤嫣一瞧见木桩一样杵在门前的荆风心里就来气。 再怎么说她也是北凉独孤氏的小姐,便是在天宋也没人敢把“瞧不起”这三个字写在脸上,见了她甚至还要客客气气的,免得撕破了面子不好看,偏广陵郡王的这个亲随跟广陵郡王一个德行,连个基本的礼数都不懂,总是摆出一副死人脸来给她看,晦气极了! 可想起独孤礼威胁她时无比认真的神色,独孤嫣还是将心里的千万个不满压了下去,嘴角一扬便摆出一张明媚的笑脸,身姿款款地走到了荆风面前。 远远地瞧见独孤嫣带着丫鬟、丫鬟带着食盒慢步走近,荆风就隐隐觉得麻烦来了,心里盼着独孤嫣能拐个方向往别处去,可偏偏事与愿违,独孤嫣就那样笔直地走了过来,笑靥如花,然而荆风并不喜欢花。 “见过独孤小姐。”一开口便只此一句,不管在旁人看来是否无礼,在荆风这里,这一句便已是最周全的礼数。 眼中寒光一闪,独孤嫣的笑容却没有半分变化:“郡王在吗?” 第一百三十一章 深夜对峙 暗道一句麻烦,荆风面无表情地沉声答道:“郡王已经歇下,独孤小姐请回。” “郡王已经歇下?”偏头看了眼荆风身后透着微光的营帐,独孤嫣娇笑道,“你可真会说笑,这帐子里的灯还点着,郡王怎么就歇下了?” 嘴角不着痕迹地一抽,荆风面不改色道:“郡王怕黑,一直如此。” “噗!”独孤嫣掩唇轻笑,“这可是本小姐今日听到的最有趣的笑话了,郡王他英勇无比,连那凶猛的巨蟒都不怕,怎么就怕黑了?可别是你不想让本小姐见到郡王,自己编了瞎话来蒙骗本小姐。” 荆风的神色仍旧没有半分动摇,淡然道:“主子的吩咐,卑职不敢违抗。” 习惯了应付不到黄河心不死的颜家小姐,独孤小姐的这几句话怎么可能让他动摇? “主子的吩咐?”她都来见这个草包郡王了,这个蠢男人还跟她拿起乔来了?“身为下人,最不该的就是揣测主人心意,你当真不进去问一问就能替你家郡王做决定了吗?” “郡王他……”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独孤小姐怎么在五皇弟的门口站着?” 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独孤嫣一转头就看到了笑容谦和的秦睿。 盈盈一笑,独孤嫣福了福身:“见过太子殿下。” 荆风也跟着向秦睿行了个礼。 “独孤小姐不必多礼,”秦睿抬手虚扶一下,垂眼看了看丫鬟手上的食盒,问独孤嫣道,“独孤小姐这是……?” 独孤嫣柔声道:“听闻广陵郡王今日不小心受了伤,正在营帐内休养,民女就熬了碗可增补元气的汤,给郡王送过来,但……郡王好像是已经睡下了。” “睡下了?”秦睿瞥了眼荆风,而后笑道,“本宫这五皇弟可是个夜猫子,怎么可能在这个时辰就睡下了?那小子不知道又在营帐里捣鼓什么有趣的玩意。” 无奈地摇头 笑着,秦睿似是对秦渊这个顽皮的弟弟无可奈何一般,而这话说完,秦睿就迈开脚步往营帐里进。 “本宫进去瞧瞧他在做什么。” “殿下留步。”荆风一如既往地堵在门口,坚决执行着秦渊的命令。 秦睿站住脚,哂笑道:“本宫都忘了,荆风你是连父皇都敢拦的人,没有五皇弟的命令,又怎么会放本宫进去?五皇弟颇得父皇宠幸,然而五皇弟本人没能恃宠而骄,反倒是你们这些做奴才的仗势欺人,以下犯上!” 眼神微沉,荆风当即就跪在了地上,半分犹豫都没有:“殿下言重了,卑职不敢。” 荆风这话刚说完,营帐的门帘就被人从里面撩起,秦渊的脑袋慢悠悠地从里面探了出来。 “大皇兄,你怎么总是欺负荆风?万一把他给吓坏了,大皇兄你可怎么赔我?”秦渊的身子跟着脑袋出门,然而双脚却也没踏过门槛,只懒洋洋地歪靠在了门口的木桩上,嬉皮笑脸地看着秦睿,“呦呵?大皇兄跟独孤小姐的关系不错啊,竟然同进同出了?” “胡说什么!”秦睿一听这话就狠瞪了秦渊一眼,“整日胡说八道!” 秦渊痞痞一笑,而后故作不解地问秦睿道:“大皇兄来找臣弟,可是有事?” “你活蹦乱跳时本宫都不能指望你替本宫分忧,如今你受了重伤,本宫能找你做什么?”说着,秦睿恨铁不成钢似的瞪了秦渊一眼,而后又道,“父皇命你在营帐里好生休养,本宫看你也无事可做,不如好好教一教荆风规矩,平日里他对父皇和本宫无礼也就罢了,依着你,父皇与本宫都不会与他计较,但独孤小姐远道而来,是贵客,岂容他一个奴才随意冒犯?” 垂下眼看向跪在地上的荆风,低垂的眼睑也挡住了秦渊眼底的寒光:“荆风,听到没有?看来当真是本郡王平日里太纵着你了,这才 让你丢人现眼都丢到北凉去了,一边跪着反省去!” “是。”荆风二话不说,直接膝行绕开,跪到旁边去了。 没多看荆风一眼,秦渊重新看向秦睿,仍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大皇兄觉得这样可好?” “嗯,就该如此。”秦睿点点头。 瞟了眼垂着头跪在一旁的荆风,独孤嫣心里得意:“要民女说啊,广陵郡王虽宽和大度、平易近人,可怎么说也是个郡王,这该有的架子还是得摆起来,该有的规矩也得立起来,不然随随便便的一个下人都能替您做决定,改明儿那郡王府里可指不定是谁说的算了。” 厌恶从眼底一闪而过,秦渊不以为意地笑道:“就本郡王那郡王府里,谁说的算都是一样的。” “没出息!”无可奈何似的白了秦渊一眼,秦睿便侧开身,笑容温柔地对独孤嫣说道,“独孤小姐也在门外站了许久,有什么事还是进去与五皇弟说吧。本宫这五皇弟十分率直,若说了什么唐突独孤小姐的话,本宫先替他给独孤小姐道个歉,还希望独孤小姐能多担待些。” 一听这话,独孤嫣立刻略显惶恐地说道:“太子殿下言重了!世人皆知天宋的广陵郡王心性率直,民女更是十分欣赏郡王的率直,又哪里会介意?” “如此,甚好。”秦睿点点头,“那本宫还有些其他的事情要处理,便不奉陪了。” 独孤嫣垂眸福身:“殿下慢走。” 点点头,秦睿转身,准备离开,谁知身后的秦渊嘴一咧,似有几分欢欣地说道:“那大皇兄和独孤小姐慢走,臣弟身体不适,恕不远送。” “嗯?”秦睿顿住脚,转身瞪着秦渊,“只是本宫要走,独孤小姐专程来看你一趟,怎么能不请人喝杯茶水?你这小子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茶水?”秦渊的笑容一敛,顿时就为难起来,“这样……怕 是不太好吧?” “不好?”秦睿挑眉,“你将贵客拒之门外难道就好了?” “呃……”秦渊撇嘴道,“独孤小姐远来是客,应受到礼遇,但夜色已深,臣弟若是让独孤小姐进帐,这怕是要污损了独孤小姐的名声啊。” “呵!”秦睿哂笑,打趣似的对秦渊说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顾虑起女儿家的名声来了?人家北凉民风开放,独孤小姐都不介意,你怎么还小家子气起来了?” “这也不是臣弟小家子气,”秦渊摸摸鼻子,“这不段大小姐脾气大,若叫她知道臣弟与独孤小姐在深夜独处,她还不杀过来烧了臣弟这帐子?” 听秦渊提起段南歌,便是秦睿也迟疑了起来,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在秦睿看来,段南歌的确是个难缠的存在,一则是因为天宋皇帝对段南歌的纵容,二则是因为段南歌这个人本身就很难对付。 见秦睿一听到他提起段南歌就犹疑了,秦渊很是郁闷。 以前这朝堂内外但凡听到他的名号都避之不及,宁愿让他三分也不愿与他歪缠,如今可好,朝堂内外个个都打起了他的主意,偏偏一听到南歌的名号就退缩了,他到底是哪里比不上南歌了? 听到秦睿和秦渊兄弟俩之间的对话,独孤嫣满心狐疑:“段大小姐?郡王说得可是段国公府的大小姐?” “可不就是我嘛!”清脆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片刻之后段南歌的身影就飘入了众人的视线,“郡王这里可真热闹啊,生病了也不忘喊人来一同作乐?” 眼神一亮,秦渊立刻就嬉皮笑脸地黏了上去,明显是在讨好段南歌的软骨头模样:“这你可当真是冤枉我了,你下午走时特地嘱咐我好生休养,那我哪儿敢不听话?这不大皇兄带着独孤小姐特地前来探望,我才出来迎一迎,总不能失礼于人丢你的脸啊。” “太子殿下带着 独孤小姐?”眼梢一挑,段南歌狐疑地睨着秦睿和独孤嫣,“两位的关系还真是不错啊,这大半夜的还结伴来探病?可别是一起散步散到这里来了,就想着要拿郡王当幌子。” “段大小姐谨言!”秦睿微怒。 秦渊就是个口无遮拦没有规矩的人,怎么看上的女人也是这般胆大包天?这世上可还有什么话是他们两个不敢说的?可还有什么人是他们两个不敢揶揄的? 将秦睿的怒气视为无物,段南歌哂笑一声,声音温软道:“太子殿下教训得是,殿下乃是东宫之主,众皇子之首,文韬武略不说,还谦和知礼,于言于行都是众皇子乃至天下人的楷模,既然殿下您都说了要谨言慎行,那郡王这个做弟弟的自然应该谨守太子的教导,好好约束自己的言行,也省得他净给秦氏丢人现眼,郡王,您说是吗?” 说着,段南歌的眉眼一挑,斜睨着秦渊的眼神中带着被秦渊宠坏了一般的骄纵和放肆。 一听这话,秦渊忙不迭地点头,连连附和:“对对对,你说得都对。” 咧嘴给段南歌一个谄媚的笑容,秦渊又转向秦睿,拱手作了个揖:“臣弟谢大皇兄提点,大皇兄的教导臣弟一定铭记于心,谨言慎行,谨言慎行。” 这话说完,秦渊紧接着又看向独孤嫣,满怀歉意地说道:“有劳独孤小姐亲自跑一趟,但是独孤小姐想必也听清了我大皇兄的教导,谨言,慎行,所以……独孤小姐,慢走不送。” 独孤嫣气得咬紧牙瞪着段南歌。 笑意流转,段南歌似调侃似的问独孤嫣道:“怎么?看独孤小姐这神情,难道是不舍得离开?” 气血翻涌,不甘心的独孤嫣冷哼一声,回嘴道:“是啊,可不是不舍得嘛,郡王本就是本小姐的未婚夫,如今郡王受了伤,本小姐自然牵肠挂肚,若不在旁守着,怎么可能安心?” 第一百三十二章 荆风的反击 独孤嫣此话一出,秦渊当即就黑了脸,可秦渊才要开口,段南歌就在秦渊的胳膊上轻轻掐了一下,秦渊会意,立刻就把将要脱口而出的话给咽了回去。 段南歌就觉得秦渊会顺了她的心意,于是也没多想,手抚上秦渊胳膊的瞬间话就已经出口:“今年郡王怕是命犯桃花了吧?往年不管是要和亲的公主还是待字闺中的高门千金,都避郡王如蛇蝎,可今年不知怎么的,自称郡王未婚妻的人接二连三地冒出来,那些打算先与我天宋陛下商议而后再做定夺的尚可理解,但如独孤小姐这般的我就觉得奇怪了。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独孤小姐……不对,你们北凉独孤氏究竟是问过郡王的父母之意了,还是请了媒妁来天宋好言?什么都没有,你怎么就敢自称是郡王的未婚妻?跳过了三媒六聘就以未婚妻自居,独孤小姐这般着急,可是在北凉嫁不出去,就盯上了天宋郡王妃的位子?你们独孤氏的心也真是够大的,出了个北凉驸马还不满足,又想把手伸到天宋来了?” 话说到后面,段南歌的视线就从独孤嫣的身上转移到了秦睿身上,显然这后半段话是说给秦睿听的。 “你、你胡说什么?!”其实未婚妻的话一说出口,独孤嫣就后悔了,那话她实在是不该说,只是一瞧见段南歌那理所当然的姿态和神情,独孤嫣的心里就直冒火。 左看看右看看,秦睿圆场道:“没想到段大小姐调侃起自家姐妹来也毫不留情,独孤小姐也只是关心五皇弟。” “是吗?”段南歌笑笑,“那独孤小姐还真是博爱,听闻独孤小姐对廖氏的大当家也十分关心?我天宋名满四方的青年不多,好的坏的可都被独孤小姐惦记上了。” 没想到段南歌还知道廖五爷的事情,并且还当众说了出来,除了愤怒,独 孤嫣的面上又多了几分因为心事被说破的羞怯,整张脸红欲滴血。 见独孤嫣根本就不是段南歌的对手,秦渊便放下心来,这一松懈,人就有些乏了,于是打了个哈欠,秦渊就靠在了身旁的木桩上,耷拉着眼皮,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秦渊原本就是站在那里靠着的,只不过见段南歌来了,秦渊迎上前时就动了两步,这会儿秦睿和独孤嫣的注意力都在段南歌身上,便也没人注意到秦渊退后的这两步,但背对着秦渊的段南歌却注意到了。 眼神一闪,段南歌无视了张口想要辩驳的独孤嫣,声音清冷还带着点儿不容拒绝的气势道:“独孤小姐,还不走吗?再不走天可就亮了。” “段南歌,你给我等着!”口舌之争赢不过段南歌,又因为心事被点破而多出几分慌张,独孤嫣自知再与段南歌歪缠也只是浪费时间,还平白丢了面子,于是撂下一句狠话,独孤嫣转身就走。 冷笑着目送独孤嫣走远,段南歌又看向秦睿:“太子殿下呢?入帐喝杯茶?” 眼神一沉,秦睿问段南歌道:“段大小姐才说独孤小姐恨嫁倒贴,那么段大小姐呢?男未婚女未嫁,段大小姐摆出这番姿态是否有些不妥?” “是吗?”段南歌扬了扬嘴角,“那么太子殿下可知道臣女刚刚待在哪里,又是受了谁的嘱托匆匆赶来?” 秦睿一怔,不甘地抿嘴。 段南歌上前一步走近秦睿,似是不想让秦渊听到一样在秦睿的耳边低语:“太子殿下当知道,在陛下心里,郡王是与众不同的,太子殿下也应当知道,只要陛下还想要个儿子,就不会让郡王变得如殿下和楚王爷这般,而殿下您若想诸事顺遂,变还是莫要打郡王的主意比较好,谁知道在陛下心里争权夺利与算计兄弟哪个的罪责比较重,殿下您说呢?” 眼神一厉, 秦睿也压低了声音在段南歌耳畔轻声道:“段大小姐也当知道,谨慎不代表无计可施。” 这话说完,秦睿瞥了段南歌一眼后边转身离去。 秦睿才走出几步,秦渊就缓步走到了段南歌身后,身子一弓就没骨头似的趴在了段南歌背上,在段南歌耳边懒洋洋地问道:“他威胁你了?”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不以为意道:“他的威胁就跟独孤嫣临走前撂下的那句狠话一样,不足为惧,反正打从一开始,我们就提防着他。” “可不是嘛,”秦渊低笑一声,“爷的小南歌可不是被吓大的。说起来你不是在陪父皇下棋吗?怎么来的这么巧?” 闻言,段南歌冲天翻了个白眼:“我看陛下多半是怕哪个看上了你的美色趁夜把你掳走,因此不知道在你身边安排了多少人盯着,独孤嫣才靠近你这营帐,就有人去给陛下报信了,陛下怕你起了色心闯祸,便命我来看看。” “色心?”秦渊嗤笑一声,“美色这种特质可不是每个女人都有的,爷很挑剔的。” 段南歌白了秦渊一眼。 嘻嘻一笑,秦渊又问段南歌道:“你方才说爷突然多了几位未婚妻,都有谁?” 他恶名在外,连天宋的肱骨大员都不愿将女儿嫁给他来讨好父皇,怎么还会有人想要把女儿嫁给他?段国公知晓他的真面目之后还是一千一万个不甘愿,那些想把女儿嫁给他的人是疯了不成? 眉梢一抖,段南歌故意耸起肩膀撞了秦渊的下巴,趁秦渊吃痛松开手的功夫离开了秦渊的怀抱。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另外一个若是别的人,段南歌完全不介意将对方的身份告诉秦渊,可那个人是皇甫静怡,段南歌便不想声张。 独孤嫣与皇甫静怡都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来考虑与秦渊和亲一事,然而段南歌可以毫无顾忌地给独孤嫣难堪 ,却不愿让皇甫静怡因为这事儿受委屈……若有办法让南楚打消这个念头就好了。 “南歌?”见段南歌的神色突然从嬉笑变成沉思,秦渊也跟着变了脸色,“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麻烦事了?是父皇与你说多余的话了?” 段南歌回神,看了看秦渊,扬起了嘴角:“没事,都快子时了,你去睡吧,我也回去了。” “恩,”秦渊点点头,可面上还是十分担忧的样子,想了想便对段南歌说道,“不然你就住爷这里,只要有爷在,便没人能随随便便把你带走,夜里也能睡个安稳觉。” “我可不住你这儿,”段南歌嫌弃地环视一圈,“你这里眼睛太多,难受。” “那你就赶快回南楚圣女那边去,国公爷特地将你安排在圣女身边,就是因为不会有乱七八糟的人靠近,结果你却四处乱跑,被人截住了也很难说个不字,真是白费了国公爷一番苦心。” “我知道了。”段南歌撇撇嘴。 国公爷将她安排在南楚圣女身边的意图她大概知道,先前她还觉得国公爷有些小题大做,但她没想到她竟引起了这么多人的注意,先前她不是在圣女身边就是陪在秦渊身边,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可方才独自一人从陛下的营帐走到秦渊这里的路上,她被认识的、不认识的人拦住不下十次,有想通过她来接近某些人的,有想帮某些人来耀武扬威的,若不是她眼尖绕开了独孤礼,怕就赶不及来帮秦渊解围。 见段南歌如此老实,秦渊眉梢一挑,仔细一琢磨就将段南歌所经历的事情想了个八九不离十,禁不住抬手在段南歌的额头上轻弹一下,语气中带着三分宠溺两分调笑地说道:“让你不听话,吃到苦头了不是?” 后知后觉地偏开头,段南歌皱了皱鼻子,没有回嘴。 见状秦渊忍俊不禁:“让荆风送你回去 吧,他最会应付那些不识趣的人了。” 听到这话,段南歌转头看向还跪在地上的荆风,忍不住轻笑一声:“你们郡王府罚跪的方式还真特别。” 荆风那哪里是跪在地上的?只要仔细一看就看得出他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地上,只不过夜色正浓,荆风又特地绕到秦睿和独孤嫣的背后去“罚跪”,这才没被发现。 听段南歌这样一说,秦渊从郡王府带来的几名侍卫也都没忍住笑了出来,笑荆风又一本正经地糊弄人。 面色不动,荆风抬眼看了看秦渊,得秦渊首肯后就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沉声道:“这法子是郡王教的。” 转眼看了看嬉皮笑脸的秦渊,段南歌再看看面色严肃的荆风,不由摇头叹息道:“好好的一个老实人,都被你给教坏了。” 秦渊愉快地低笑出声:“爷的护卫,还是坏一点比较好。” 荆风的眼中却划过一丝除了秦渊谁都没有察觉到的不满。 他被教坏了吗?没有啊,他只不过是一字不差地执行了爷的吩咐,怎么就不老实了呢?说到底还不是爷惹的麻烦太多,不然他犯得着这么辛苦吗? 想到这里,荆风自然就想到了颜雅君,而想到那个百折不挠的颜雅君,荆风的心中就燃起一股怨气。 于是鲜少说话的荆风突然用他那低沉的声音说道:“爷若是能让颜小姐少来几趟郡王府,属下感激不尽。” 这话说完,荆风就趁着秦渊反应过来之前转身面向段南歌,垂眼道:“段大小姐,属下送您回去,请。” 段南歌左看看右看看,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那就麻烦荆风了,我们走吧。” 段南歌与荆风一前一后地离开,秦渊茫然地盯着荆风的背影看了许久才意识到荆风刚刚说了什么,不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好你个荆风,有种今儿晚上别回来,不然爷绝不放过你!” 第一百三十三章 凝望 一夜好眠,便是夜里晚睡,段南歌也总会在天亮时睁开双眼,明明日出的时间并不固定,段南歌却总是能察觉到第一缕晨光,只要那光驱散了黑夜照进房间,段南歌一准会睁开眼睛。 洗漱一番,段南歌就踏出自己的小帐篷,照例准备晨练,可才撩开帐子的门帘,段南歌就看到了坐在晨光的皇甫静怡。 似乎就是在等段南歌,皇甫静怡在听到动静后就偏头看了段南歌一眼,而后食指一挑便挑响了琴弦。 段南歌的动作一顿,继而踏出帐子,颇感兴趣却有些不解地看着端坐在空地上奏琴的皇甫静怡。 这圣女大人又出了什么奇思妙想? 一时之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段南歌就寻了个位置坐下听琴,不一会儿颜雅君和秦菡就都被琴声引了出来,见到段南歌时,两人都是明显地一愣,颜雅君一转身就要往别处去,却被秦菡给拉了回来。 见秦菡二人迎面走来,段南歌只得起身,给秦菡行了个礼:“见过六公主。” 扬起一个笑脸,秦菡柔声道:“段大小姐不必多礼,坐吧。” “谢公主。”礼行完,段南歌等秦菡坐好了之后才坐回去,颜雅君自然就坐到了秦菡的另一边,看都没看段南歌一眼。 对颜雅君的反应感到几分无奈,秦菡主动与段南歌搭话,笑着问道:“段大小姐昨夜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瞥了眼颜雅君,段南歌道:“将近子时才回来的,没打扰到公主休息吧?” “那倒是没有,”秦菡瞥了眼颜雅君,“昨日段大小姐就那样莽撞地跟着国公爷冲了出去,那之后你迟迟不归,这营地里的下人们又都在说五皇兄护驾有功却受了重伤,可把本公主给吓坏了,本公主原 是想去探望一下五皇兄,谁知时机不巧,没能见到五皇兄,不知五皇兄的伤势如何?” 听秦菡问及秦渊的伤,颜雅君立刻就竖起了耳朵,连身子也不自觉地往秦菡身边靠了靠,只是还背着身,一副不愿看段南歌一眼的样子。 “让公主担心了,郡王已无大碍。”段南歌看着秦菡浅笑。 听到段南歌的回答,秦菡却是急了。 五皇兄的事情在这营地里传得沸沸扬扬,她自然知道五皇兄的伤势已无大碍,只是在南楚圣女的身边,她所能打探到的消息实在有限,偏那南楚圣女昨日回营后就拉着她们一起看戏文,直看到入夜时分,让她连亲自出去打探消息的机会都没有。颜雅君与她相同,对昨日的事情也是知之甚少,于是她就想着要帮颜雅君问一问,看这段大小姐昨日是不是当真在五皇兄身边守到子夜,那孤男寡女的……可这段南歌实在狡猾! “段大小姐可是在五皇兄身边一直陪着?” 眼神一闪,段南歌瞄了颜雅君一眼。 她还当六公主是真的关心关心秦渊,却原来她只是在帮颜雅君打探消息啊。 眼神闪了闪,段南歌暗叹一口气,道:“那怎么可能?我只在郡王身边待到傍晚就被陛下给喊去了,在陛下那里待到。” “父皇?”这回换秦菡心头一紧,看着段南歌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戒备,“父皇召段大小姐去做什么?” 除了找几位皇兄议事,父皇甚少召晚辈伴驾,还留了那么长的时间…… 头微偏,段南歌思索片刻才略有些狐疑地回答道:“倒也没做什么,我只是与陛下对弈,结果不知不觉就已是深夜。” “对弈?”秦菡眨眨眼,觉得这个理由还是可信的。 天 宋皇帝对棋的执着是朝堂内外人尽皆知,如今的弘文馆大学士当年科举落榜,正是因为赢了天宋皇帝三盘棋才得以入朝为官,难得找到能与之对弈的人,天宋皇帝会与段南歌对弈半宿也并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只是…… 秦菡的眼神微沉。 父皇对子女冷淡,平日里若非有朝政要务,轻易不会召见他们,就连五皇兄也只是偶尔受召,入宫听训,就算被父皇留下用膳,也只会在宫中停留个把时辰,可怎么换成是一个外姓人,父皇就能与她同室共处半宿之久?当真是段南歌棋艺精湛?还是父皇独独喜欢与这个段南歌待在一起? 见在颜雅君之后,秦菡看她的眼神也起了微妙的变化,段南歌微微一怔,而后心中无奈。 有国公爷做了难么多年的榜样,这些想要讨好陛下的人怎么就学不会讨好陛下的方法呢? 有心想要提点秦菡一句,可话到嘴边,段南歌就又将这股冲动压下。 旁人教的总归是不如自己悟的。 段南歌正想寻个借口离秦菡和颜雅君远一些,不远处皇甫静怡的琴声就渐息渐止,引得段南歌三人下意识地就看了过去。 缓缓睁开微闭的双眼,皇甫静怡转头看向段南歌,却在看到段南歌身边的秦菡和颜雅君时微微冷了神色。 起身走到段南歌面前,皇甫静怡冷声问道:“刚刚的曲,认真听了吗?” 段南歌仰头看着皇甫静怡,眨了眨眼。 认真听?她一直都在跟秦菡聊天,怎么可能认真听了?不过虽然没有全神贯注地仔细聆听,没能感受到曲子的意境,但她是一个音符也没落下地听完了。 “听了,怎么了?”段南歌狐疑地看着皇甫静怡。 那曲子里还有蹊跷 ? “听了?”皇甫静怡不信任地挑眉,而后瞥了眼秦菡和颜雅君,“听了便好,要分毫不差地记牢。” 眼神一闪,段南歌多问一句道:“为何?” 当着秦菡和颜雅君的面儿,她若是不多问这一句才显得奇怪。 皇甫静怡定定地盯着段南歌看了片刻,理直气壮道:“因为本座喜欢。” 话音落,皇甫静怡便转身离去。 闻言,段南歌的嘴角一抽,暗觉好笑。 这个回答还真是符合南楚圣女的一贯作风,不过要把那曲子分毫不差地记下来?难不成那曲子里还真有蹊跷?这她可得寻一个六公主和颜雅君不在的时候找圣女好好问问。 皇甫静怡这一走,段南歌也立刻起身离开,生怕秦菡再跟她说话似的。 虽然昨日的狩猎因巨蟒的突然出现而半途中止,但今日却又是全新的一天,人们像是忘却了昨日的事情一般面带笑容,相互奉承,连天宋皇帝都收起了心中所有的担忧和怀疑,笑容体面地应对着每一个人,而昨日陪了秦渊一整个下午的段南歌也像个没事儿的人似的,笑靥如花地站在皇甫静怡身边,有别于昨日的一身骑装,段南歌今日穿的是锦衣罗裙,瞧着便也有几分温婉动人。 “美!”站在皇子、公主堆里,秦绍毫不吝啬地赞叹一句,“咱们天宋的国公爷长成了那副粗狂的模样,可他的这两个女儿却是一个赛一个的美,前有段二小姐温柔可人,文采卓绝,举手投举间皆是明艳动人的婉约,后有段大小姐雍容大雅,深藏不露,一举一动尽是搅动风云的豪迈,这一文一武的绝世双姝可怎么就都落进他段国公府了呢?国公爷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啊?” 当着段弘的面儿,自 然没人敢跟秦绍一起说段国公府的闲话,唯独皇帝轻笑一声,戏谑道:“旁人都羡慕你四皇兄抱得美人归,绍儿你怎么反倒羡慕起远之来了?” 秦绍撇撇嘴,一副大智若愚的模样道:“美人美则美矣,不过就是图个赏心悦目,儿臣要抱回府的,可不能单纯只是个美人。” “哦?”皇帝挑眉,“那你想抱回个什么样的?” 秦绍不假思索道:“那自然是要找个志趣相投的可心人啊!若志不同、道不合,那日子可没法过呦!” “呵!这小子!”皇帝给秦绍最后那副挤眉弄眼的模样给逗得哈哈大笑。 秦睿也跟着笑,温声道:“六皇弟说得倒是不无道理,只是六皇弟平日里只爱遛鸟斗蛐蛐,不知道这志趣相投的可心人该到哪里寻去?本宫倒是没听说京城之中有哪家姑娘的喜好如此特别。” 秦睿的话音刚落,便又引起一轮欢笑。 秦绍咧咧嘴,红着脸道:“臣弟除了遛鸟斗蛐蛐,还会吟诗作对呢!” “是吗?”皇帝故意逗秦绍道,“那你就借着眼前这景吟诗一首,也算是给接下来的狩猎助助兴。” “……啊?”秦绍傻眼,眨着眼看了看皇帝,一扁嘴,道,“父皇您犯得着拆儿臣的台来取乐吗!” 皇帝开怀大笑。 站在与人群隔开的地方,皇甫静怡一直望着天宋皇帝的方向,只是不知道那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所看到的究竟是谁。 循着皇甫静怡的视线看过去,段南歌看到了三个人,一个是天宋的皇帝,一个是时刻守护在皇帝身边的段弘,另一个便是按地位、辈分算,理应跟在皇帝身边的储君秦睿。 上前一步,段南歌开口打破了皇甫静怡的沉静:“圣女在看什么?” 第一百三十四章 “巧”遇 皇甫静怡的身子一颤,似是被吓了一跳,但转过头看向段南歌时,皇甫静怡就已经沉静如初。 “在学习。” “学习?”段南歌挑眉,转眼望向天宋皇帝的方向,低声道,“圣女也要带着南楚子民去蹚一蹚那天下之争的浑水吗?” “为何这样问?”皇甫静怡偏头看向段南歌,满面狐疑,说完这话之后又多说了一句自嘲似的话,“你以为南楚有这个能力?” 段南歌淡然道:“南楚有没有那个能力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若圣女当真与我天宋的陛下一样与诸国周旋纠缠,那即便圣女无心,南楚也必要加入争夺天下之列。” 眼神一闪,皇甫静怡没有说话,因为段南歌说的这话她也十分认同。 偏头看了看不接话的皇甫静怡,段南歌轻笑一声:“我知道圣女在看的并非是我天宋的陛下,我也不会不识趣地询问圣女看得究竟是谁,更不会执着与圣女偏爱于我的原因,所以圣女也不必为难自己。” 盈盈一笑,段南歌的眼底分明就写着“故意逗你”四个字。 皇甫静怡怔怔地眨了眨眼,而后双颊泛红,狠瞪了段南歌一眼。 段南歌得意地笑笑,闲聊般道:“家父曾说南楚的圣女每次来天宋都只出席宫廷宴会,旁的活动一律不参加,也不与任何一国的使臣接触,可今年圣女你既然都在人前露脸了,却还是要将外交上的事情都交给圣师大人全权处理吗?” 皇甫静怡不假思索道:“有圣师足矣。” 段南歌撇嘴道:“我自然不是在怀疑圣师的能力,也不认为圣师会做出什么对南楚和圣女不忠的事情,我只是……” “你只是?”皇甫静怡眉梢微挑,不解地看着段南歌。 段南歌道:“除了来找 茬的北凉独孤氏,我还没见过其他几国的人长什么样子,圣女心善,带我见见世面呗?” 看着段南歌那副贼兮兮的模样,皇甫静怡心觉好笑:“天宋段国公的嫡长女,天宋陛下钦点的御前女官,你会没见过世面?” “呃……”段南歌摸摸鼻子,“这天宋京中的事情我自然是见的多了,可我却从没机会与别国官吏接触,你说家父好歹是天宋权臣,我这个受宠的嫡长女难道不该与各国的皇子、公主什么的认识一下吗?” “各国皇族,你一个都不认识?”皇甫静怡眉心微蹙。 “不认识,”段南歌诚恳地摇摇头,“前几日我倒是在圣女的营帐附近见过西齐的那个皇子,可惜离得远,没看清他生得什么样子,幸而当时郡王也在,不然我非得把那西齐皇子当成贼人给揍一顿不可。” 皇甫静怡一怔,问段南歌道:“你说西齐的皇子出现在本座的营帐附近?” 段南歌点头:“是啊,就昨日的事情。怎么?你们认识?他是来找你的?那我昨日是不是应该与你说一声?” “不,”皇甫静怡摇头,“本座与西齐的皇子素昧平生,因此才更奇怪。” 素昧平生?段南歌的眼神闪了闪:“是吗?可我听郡王说,那皇子的身上带着圣女的一枚环佩,似乎还很宝贝的样子” “环佩?”皇甫静怡冷了脸,“本座恪守圣女之规,怎会将环佩赠与男子?” “你别生气啊,”段南歌撇撇嘴,“我又没说那是圣女你送给他的,但是圣女你仔细想想,你们之前是不是见过?若那环佩当真是圣女不慎遗落、又被西齐皇子捡去的东西,那圣女可要尽早要回来,不然被有心人发现,那可真是有理说不清了。” 沉吟 片刻,皇甫静怡用她那清冷的声音说道:“你说得很对。心,你立即去查探一番,若段大小姐所言属实,便向西齐皇子将那环佩讨要回来。” 一直静静守在皇甫静怡身后的心福了福身,应声道:“属下领命。” 话音落,心便转身要走。 段南歌立刻说道:“我也随心一起去吧。” 段南歌此话一出,皇甫静怡和心就都狐疑地看了过来。 段南歌不慌不忙就地说道:“昨日突然出现的巨蟒惹得人心惶惶,各个地方都加强了戒备,若这会儿心一个人四处行走,难免会被人盘问,有我跟着就会方便许多。” “还是段大小姐思虑周祥,”心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那就有劳段大小姐随卑职走一趟。” 冲心微微一笑,段南歌又向皇甫静怡颔首示意,而后才与心一道离开这片被守卫与人群隔开的区域。 今日的狩猎场中虽有活动,但皇甫静怡必须与人群隔开,因而不管天宋皇帝与其他几国的使臣聚在一起玩得有多热闹,皇甫静怡的身边总是冷冷清清的,那花样繁多的活动自然也就与皇甫静怡无缘,这会儿连能说上话的段南歌都与心一道离开,皇甫静怡无事可做,便只能回到事先布置好的地方盘膝而坐,双目一闭,瞧着就像是在打坐一般。 另一边,与段南歌一道走出十几不后,心就开了口:“段大小姐就算将卑职支开,圣主的身边也仍旧有柳、鬼和轸三人守着,卑职可以很自信地说,即便只有轸一个人,这整个猎场中的人也没有一个能踏入圣主周身百步之内,段大小姐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是吗?”淡淡地回应一句,段南歌对心的猜测不置可否。 听到段南歌的这一声反问,心反 倒是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段南歌,丝毫不掩饰眼中的猜忌:“段大小姐突然在圣主面前提及西齐的皇子殿下,究竟是何居心?” 段南歌浅笑道:“这话你问我还真是问错人了,不管是求财还是求色,我都求不到你的圣主身上,倒是那西齐的皇子拿着你们圣主的环佩久不归还,怕是有些图谋。” 眉心微蹙,心的神色微微泛冷:“段大小姐所言属实?那西齐皇子的手里,当真有圣主的环佩?” 段南歌不以为意道:“你信不信我都不要紧,可这种事在你们南楚算得上是天大的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论如何你都要去一探虚实不是吗?” “段大小姐想见西齐的那位皇子殿下?”心仔细地盯着段南歌的神色,不敢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据卑职所知,段大小姐在天宋京城是出了名的胆大妄为,如今段大小姐又是段国公的心头宝、天宋陛下面前的红人,要见西齐皇子何必大费周章?” “可要不引起任何人注意地去见那位皇子一面,可得花不少心思,”段南歌扬了扬嘴角,而后装模作样地向心拱手作了个揖,“有劳心大人陪我走一趟了。” 段南歌这话说完,这事儿就算是解释清楚了,但心的神色却没有半分缓和,反而愈加冰冷:“卑职虽欣赏段大小姐的谋算,可卑职并不乐于见到段大小姐算计圣主的事情发生。” “算计?”段南歌笑着摇了摇头,“这一点心大人要好好跟你们的圣主学一学,出门在外,人多眼杂,若有什么秘密那可不能明说,不然被人听了去可就大事不妙了,阁下觉得我说的可有理?” 话音未落,段南歌突然回身跃起,蹬着一旁的树干蹿到树上,半 空旋身就是一脚踢了出去。 一道躲在粗壮树干后的黑影立刻从枝杈间蹿出,落地转身就跑。 “哼!”比那黑影慢了一些落地,段南歌也不急着追,脚尖一勾就挑起一枚石子,再一个旋身就将那石子踢了出去。 石子破空而出,眨眼间就击中了那黑影的腰眼,那黑影的身形一顿,动作立刻就慢了下来,段南歌就在这时追赶上去,心也回过神来,急忙追上。 可眼瞅着就能追上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从旁边歪歪斜斜地跑了出来,正好就撞在了段南歌的身上,撞到了段南歌,也阻了心的前路。 “哎呦!” “段大小姐!”看看越跑越远的黑衣人,再看看倒在地上的段南歌,心咬咬牙,还是转回头来扶起段南歌,“段大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扶着心的手站起来,段南歌嘴上说着没事,却疼得龇牙咧嘴,刚要开口骂一句是哪个不长眼的,段南歌就认出还躺在地上哀嚎的男人正是西齐的皇子李青。 这么巧?段南歌挑眉。 心自然也认出了李青,先前听过段南歌的那番话之后,心也对李青生出几分防备之意。 与段南歌交换一个眼神,心迅速跪在地上,垂着头向李青致歉道:“无意冲撞西齐殿下,卑职罪该万死!” “啊?”一直躺在地上哀嚎的李青这才抬起眼看了看被他撞上的两个人,待看清其中一人是段南歌时,李青比心还要惶恐,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就大惊小怪道,“该死该死!是本殿下该死,竟然莽撞唐突了段大小姐!段大小姐没事吧?伤着了没有?哎呦哎呦,这可如何是好?本殿下这就派人去请段国公来!” 请国公爷?段南歌一怔,赶忙拦住李青:“殿下且慢!” 第一百三十五章 廖五爷现身 一边说着找人去请段弘一边在原地团团转的李青在听到段南歌这句“且慢”之后立刻转了过来,有些慌张地看着段南歌。 “怎么了?” “呃……”看不出李青是装傻,还是真的有点儿傻,段南歌有些无措地看向心。 李青顺着段南歌的目光看向心,见心是跪在地上的,李青还给吓了一跳:“这位姑娘怎么跪在地上?快起来快起来!” 说着,李青还上前两步,伸出手去要扶心起来。 心赶忙向后缩了下身子,然后自己站了起来,柔声道:“段大小姐的意思是,殿下还是莫要派人去请天宋的段国公来了,段国公十分疼爱段大小姐,若被段国公知道殿下撞坏了段大小姐,那这事儿怕是就不好办了。” 李青眨眨眼,颇有些为难地看向段南歌:“可是……冲撞了段大小姐本就是本殿下的不是,本殿下理应对段国公有个交代。” 段南歌的嘴角一抽,笑意盈盈道:“殿下有心了,可我并未伤到,殿下自也不必对谁有个交代。不过……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诶?”李青一愣,十分茫然地看着段南歌,然后又搞不清状况似的左顾右盼一阵,突地轻笑一声,“段大小姐所言极是,本殿下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闻言,段南歌和心面面相觑。 见段南歌二人对自己的言行十分困惑,李青便笑着解释道:“让两位姑娘见笑了,只是本殿下时常如此,一个人时总是想事情想得入神,常常走着走着就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去了。” “殿下的护卫和随从呢?”段南歌狐疑地问道。 李青腼腆地笑道:“本殿下不喜欢时时刻刻都有人跟着。” 段南歌和心又看了彼此一眼。 明知道自己在专心想事情的时候容易迷路,如 今又在别国都城,他却还敢不带一个护卫就四处溜达?这话虽是出自李青之口,但怕是连李青自己都不会相信。 心里明白,但段南歌和心却默契地没有戳破李青的谎言,也没有提起先前逃走的那名黑衣人。 微微一笑,心柔声道:“不过能在这里碰到殿下倒是刚好,卑职有些事要向殿下讨教。” “哦?”李青不解地看着心,温和一笑,道,“这位姑娘有什么疑惑?只要是本殿下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 “多谢殿下,”心先向李青福了福身,然后才问李青道,“卑职听我们南楚跟来侍奉圣主的下人说殿下的手中有一块似乎属于我们圣主的环佩,不知是否确有此事?” 心是近身侍奉皇甫静怡的四尊之一,李青自然是认得她的,但李青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握有皇甫静怡一枚环佩的事情会被心知道,若身为四尊的心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那皇甫静怡是不是也已经知道了?想到这种可能,李青觉得有些窘迫,眼神一闪就有些不自然地垂下眼,掩在袖中的手也不自觉地捏住了袖口。 段南歌的视线从李青的脸上转到手上又绕回脸上,没错过李青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在心里叹息一声,李青最终还是取出了那枚环佩,递到心的眼前:“前几日,本殿下的确是在京中某处拾得一枚环佩,见那上面刻着象征南楚圣女的纹样,本殿下就打算寻个恰当的时机将此物归还,只是近来人多眼杂,一而再再而三地耽搁,这环佩就在本殿下这里存放许久,姑娘能来寻,本殿下也松了口气。只是本殿下怕给圣女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一直十分谨慎,姑娘是从何得知这枚环佩在本殿下手中的?可是已经传出了对圣女不利的谣言?” 说这话时,李青还意有所指地瞥了段南歌一眼。 心随着李青看了段南歌一眼,柔柔笑道:“多谢殿下关心,幸而殿下谨慎,并没有传出什么对圣主不利的言论,卑职替圣主谢过殿下。” 说着,心就屈膝福下身去。 “不敢不敢!姑娘快起!”李青又是一阵慌乱。 心依言起身,抬眼看向李青:“不知殿下是在何处寻得这枚环佩?” “呃……”李青移开了视线,有些心虚,“就是在京中驿馆附近寻得,因那上面的纹样独特,本殿下这才辨得出那是圣女之物,如今能完璧归赵,本殿下也不必再终日惶惶。不打扰两位姑娘散步,告辞。” 话音落,李青冲段南歌和心微微颔首,而后转身就走,脚步匆忙,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心将那枚温热的环佩捏在手里,指腹在纹路间来回摩挲,似在思索什么。 半晌之后,心转头看向一旁百无聊赖的段南歌:“段大小姐是如何知道这枚环佩在西齐殿下手中的?” 段南歌头一偏,浅笑道:“这里是天宋,只要露出破绽就会被天宋人看到,只要被天宋人看到就有可能传到我的耳朵里,更何况家父执掌三军,心大人你说这狩猎场里该有多少天宋人做我的眼睛?” 这话段南歌自然是胡说的,就算段弘当真执掌三军,依着段弘的作风,也断不会将三军收为己用。只是即便段南歌对南楚圣女主仆几人颇有好感,也不至于将自己的大事小情全都如实相告,有些话能实说,有些话终究只能虚虚实实。 看了看段南歌,心对段南歌的这番虚假之辞不置可否:“不管怎么说,段大小姐的这份人情,卑职记下了。” “朋友嘛,理应互相帮助。”段南歌粲然笑着。 心浅浅 一笑,转身离开,也不招呼段南歌。 段南歌也没有跟上去,只是目送着心离开,而后脚下一转,循着李青离开的方向追去。 今日是狩猎活动的第二日,前一日的狩猎未能尽兴,今日负责组织活动的天宋官吏就想了各种法子来弥补这个遗憾,因此在猎场里的人不管是各国使臣还是禁军护卫都聚集在一处热闹着,只有零星的禁军穿梭在山林间巡逻,这便就方便了个别人进行一些见不得人的活动。 李青便是太了解此次与他一同出使天宋的大将军,因此今日一直关注着这位大将军的动向,果然,以天宋皇帝为中心的人群正热闹地比试骑射时,这位大将军的副将就趁着无人注意之人溜了出去,李青连忙跟上。 李青倒是没想到会在半路遇到段南歌和心,深知南楚四尊的武艺高强,李青怕那名副将被段南歌和心抓到,只得现身相救,只是他更加没有想到心一见到他就会向他索要那枚环佩,那枚被他谨慎保存许多年的环佩。 “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寻到躲在林中的那名副将,恼火的李青瞪着眼睛怒吼一声。 那名副将不慌不忙地看了李青一眼,那眼神中甚至还有三分好不掩藏的不屑:“末将等只是一心为殿下着想,想要成全殿下多年来的单相思,殿下这是生的哪门子的气?” “本殿下不需要你们多事!”在气头上的李青也没了平日里的怯懦,脸红脖子粗地瞪着眼前人高马大的副将,“本殿下知道,是二皇兄指使你们这样做的,可南楚不过弹丸之地,二皇兄何必念念不忘?!” 那副将冷哼一声,道:“殿下不必思虑过多,既然殿下知道这是二殿下的命令,那还请殿下配合一些,您几次三番地阻挠,末 将与将军十分困扰。” “困扰?”李青冷笑一声,“那你们倒是杀了本殿下啊!就像你们除掉其他碍事者那样!” 那名副将冷眼看着暴怒的李青,淡然道:“对二殿下而言,殿下您还有可取之处,因此请您更加珍惜自己的性命,莫要等当真惹怒二殿下时追悔莫及。” 这话说完,那副将便毫不犹豫地迈开脚步离开,与李青错身而过的瞬间,那副将的脚步一顿,突然低声道:“对了,感谢殿下能将那枚环佩还给南楚圣女。” 李青一怔,猛一把抓住那名副将的衣袖,怒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名副将毫不客气地甩开李青的衣袖,还掸了掸被李青抓住的地方,似乎那里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殿下不必知道。” 冷哼一声,那副将扬长而去。 站在原地,李青的脸色青了黑黑了青,突然猛地一拳砸在一旁的树干上:“混账!” “啧啧啧,殿下这一下用了狠劲,爷光是瞧着都觉得疼,殿下您不疼吗?” 突兀出现的轻挑声音吓得李青浑身一颤,下意识地退开两步,退开时却还想转身看一看对方是谁,慌乱间左脚就绊了右脚,咚的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秦渊闭上了眼睛,不忍直视。 他又不吃人,这李青慌什么? “你是什么人?!”咽了口口水,李青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 眉梢微挑,秦渊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那张纯金面具,不解地问道:“殿下不认得爷吗?爷在西齐这么没有名气吗?” 听到秦渊这话,再随着秦渊的动作仔细去看他脸上那张面具,李青想了一会儿,总算是从记忆中搜索出一个特征与眼前之人相符的人:“你是……廖五爷?” 廖五爷怎么会在皇家猎场里?? 第一百三十六章 心中的柔软 “自然是爷。”手上的折扇一打,秦渊下巴微挑,瞧着是一副志得意满、洋洋自得的样子。 左看看、右看看,李青狐疑地看着秦渊:“廖五爷是如何进入这皇家猎场的?廖五爷就不怕本殿下把天宋的卫兵喊来,将廖五爷擒拿?” “擒拿?”秦渊不屑地嗤笑一声,“爷既然能瞒过他们那无数双眼睛进来,自然就能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三殿下又何必无缘无故地与爷结怨?爷只不过是路过而已。对了,殿下不给手上的伤口包扎一下吗?瞧着皮开肉绽的,若不当心,怕是就很难愈合了。” “多谢廖五爷关心,本殿下……没事。”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扶着受伤那只手的手腕,李青疼得咬紧了牙关。 他气就气,怎么会没头没脑地去砸那坚硬又凹凸不平的树干啊?可疼死他了。 “殿下没事就好。”秦渊打着折扇暗笑,却也不戳穿李青,转而说道,“爷若没看错的话,方才离开那个大块头正是西齐大将军手下的一位亲信副将吧?他待殿下……怎的这般无礼?” 撇开头,李青有些窘迫:“这与廖五爷无关。” 秦渊耸耸肩,淡然笑道:“这的确是与爷无关,爷只是从没见过这样的君臣,有些奇怪罢了,便是我天宋的广陵郡王,也不会被朝臣这样欺负。” 听秦渊用“天宋的广陵郡王”来跟他作比较,李青更加窘迫了:“廖五爷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本殿下告辞。” 看着李青带着点儿怒意的背影浅笑,秦渊不紧不慢地开口问道:“殿下从未想过要将亲生母亲接进宫里去享享荣华富贵吗?怎的殿下一人在宫中锦衣玉食,却还让生母在外流连,四处谄媚?” 听到这话,李青的脚步倏地止住,袖中的手紧攥成拳,咬牙切齿道:“这与廖五爷无关!” “ 这倒也是,”秦渊摇着折扇,一派悠然,“的确是爷多管闲事了,爷只是有些心疼殿下的生母罢了,先前爷在天宋南境……” 话说到这儿,秦渊突然就不说了,而秦渊将话停在这样微妙的地方,便让李青的心里一咯噔,十分想知道秦渊的下文。 “廖五爷在天宋南境怎么了?”李青转身看着秦渊,见秦渊眼中笑意盈盈,李青恨得牙根痒痒。 秦渊看了眼李青,摇摇头,道:“罢了,与爷无关,爷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免得又被人骂,只是……啧啧,可怜啊!” 这说的一定是他母亲的事情!李青额角的青筋突突两下,暗想这廖五爷果然如传言一般厚颜无耻。 腹诽归腹诽,因着迫切想要知道生母的消息,所以李青只好弯下腰,向秦渊作了个揖,不甘不愿地说道:“先前是本殿下迁怒于人,本殿下自知失言,还请廖五爷大人有大量,千万海涵。” “使不得使不得!”秦渊迅速地往旁边跨了一步,躲开李青的这一礼,“爷区区商贾,身份低微,可受不起殿下这一礼,殿下这可真是折煞爷了!” “廖五爷哪里的话,”李青直起身来,看着秦渊扬起了嘴角,面上却无半分笑意,而那怒意是怎么都掩饰不住了,“廖氏富可敌国,廖五爷身为廖氏的大当家,身份哪里低微了?不知廖五爷在天宋南境游历时,见过何种场景?” “唉,”秦渊把折扇一合,叹息一声,“爷本已经答应夫人要保守秘密,可方才一时冲动,爷……” 话说到这儿,秦渊又一次停下,话不往下说,只一个劲儿地摇头叹息。 李青心头一紧,顿时更加焦急了:“到底怎么了?我娘她过得不好吗?” “夫人如今仍旧四处流浪,卖艺维生,那样的日子殿下也体验过,殿下觉得那算好 吗?”看着李青,秦渊仍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在天宋南境碰到李青生母这事儿是真的,只是秦渊从未上前搭话,当时也只因知道那个女人是西齐三皇子的生母,秦渊才多看了她两眼,记下了她那时落寞的神情和单薄的衣衫。 “还在卖艺?”李青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秦渊,“可是他们……他们说……说……” “他们说?”秦渊故作疑惑地问道,“是谁说?” 李青却只垂着头一个人碎碎念,那声音太小,秦渊根本就什么都听不到,奈何靠得离李青太近恐怕要惹得李青怀疑,秦渊就只能在一旁看天看地看风景,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等着李青回神。 李青念叨了一会儿,突然悲凉一笑:“怪我,怪我太天真,竟会相信那些自私自利、背信弃义之徒所给的承诺!” 李青咚的一声跪倒在地,仰天哭嚎一声:“娘,儿对不起您!” 话音落,李青结结实实地叩首三次,那沉闷的声响听在秦渊耳中,也重重地砸在了秦渊的心上。 秦渊本只是想来推李青一把,好搅一搅西齐的风云,西齐一乱,他便能从中敛财,运回广陵备用,但此时见李青真情流露,秦渊的心里又起了些别的想法。 他这一生唯一的遗憾,便是子欲养而亲不在。 “殿下,”秦渊不忍,上前拍了拍李青的肩膀,而后试图将李青拉起来,只是没能成功,“不管殿下有多悲痛,都无法改变夫人现如今的境遇,殿下若当真心疼夫人,还是自己想想办法吧。” 伏身趴在地上,李青哽咽道:“想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不过就是别人手中一颗随时可弃的棋子,我能有什么办法啊!娘啊,是儿无能,儿不孝!” 这一声吼之后,李青终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惹得秦渊连连叹息。 “ 殿下还是先起来吧。”秦渊使了个巧劲,终是将李青给拉了起来。 站了起来,李青的脊背佝偻,满身悲凉。 秦渊温声道:“殿下可知这时间人有千万种,各有各的缘,亦是各有各的劫,人常说命由天定,但殿下且看这世间,有多少人一生顺遂气运绝好却只是碌碌无为?又有多少人时运不济历经劫难然最终名留史册?爷不会与殿下说什么人定胜天的无用妄言,但爷相信,人,定能胜人。” 李青一怔,低声重复着秦渊的最后一句话:“人……定能胜人?” 秦渊扬了扬嘴角,语气一转就多了两分轻松洒脱:“爷只是区区一介商贾,没有通天的本事,不敢与天斗,但那些心怀恶意的人却不足为惧,若有人瞧不起爷,那爷便也看不上他,若有人想要利用爷,那爷便也利用他,若有人想要陷害爷,那爷便将计就计叫他自食恶果,同样生而为人,爷凭什么要任人欺凌?更何况殿下所背负的,本就是他人的罪责。” 若不是那西齐皇帝贪慕美色,李青的生母一介伶优如何能攀得上西齐天子?若不是西齐皇帝将李青母子抛弃,李青又如何能成为“流落民间”的皇子?若不是西齐皇帝在一晌贪欢又厌弃李青生母的“卑贱”身份,李青母子如何能沦为西齐皇室的污点、西齐上下的笑柄?兴许西齐的皇帝有错,错在抛妻弃子,兴许李青的生母有错,错在识人不明,可李青究竟是错在哪里? 然而这世间便就是有许多事如此不公,而能替自己讨回公道的,除了自己,再无他人。 听了秦渊的话,李青陷入沉思,激动的情绪也渐渐稳定了下来,半晌之后,李青看向秦渊,狐疑地问道:“廖五爷为什么要与本殿下说这个?” “为什么?”秦渊摇着折扇想了想,“大概 是因为爷不太喜欢西齐的其他几位皇子吧,一个个生得贼眉鼠眼的,瞧着就没有三殿下您这样顺眼,而且他们时常给爷的廖氏使绊子,你们大皇子那圆滚滚的身材可全都是他逼着爷的廖氏给喂出来的,爷看着就生气!” 李青抽了抽嘴角。 这廖五爷不愧是善于敛财的廖氏大当家,这不必打个腹稿就能如此流畅地胡说八道的本事还真是无人能及。 “那么若本殿下……廖五爷希望本殿下给廖氏怎样的便利?” “便利?”秦渊笑着摇摇头,“廖氏并不参与任何一国的皇权斗争,因此无功不受禄,到时候殿下若能让那些大人们严格依照西齐律法行事,爷就感激万分了。况且,现在谈论这些还为时尚早不是?” “的确如此。”李青点点头,自嘲一笑。 他可真是被廖五爷的这番话激得昏了头,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成事,怎么就在这里于廖五爷谈起日后之事了? 向秦渊作了个揖,李青又道:“不论如何,多谢廖五爷今日的提点,这份恩情青铭记于心,他日若廖五爷有所求,只要不损西齐利益、不违天地人伦,青定当全力相助!” “好说好说,”秦渊又恢复了一身痞气,语带笑意道,“殿下这话,爷可一字不差地记下了,日后若真求到殿下门前,还希望殿下莫要食言。” “一定!”李青微微一笑,“那么青告辞,廖五爷请便。” 秦渊颔首示意:“殿下慢走。” 望着李青远去的背影,秦渊眯起了眼睛。 “我今日才知,廖五爷这蛊惑人心的本事与我这妖女相比也不遑多让啊。”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时,秦渊并不觉得诧异,像是早就知道段南歌在一旁藏身似的,笑着转过身来。 “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爷怎么配得上你这个天宋第一妖女?” 第一百三十七章 四国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走到秦渊眼前,抬手摘了秦渊脸上的面具:“不在营帐里好生休息,怎么跑出来了?” 顺势搂住段南歌的腰,秦渊故作无奈地叹息道:“爷也不想如此操劳,可有些事还是要亲自查了才放心。倒是你,怎么走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了?而且还一个人都没带?云飞呢?” 见秦渊一脸担忧,段南歌浅笑道:“我原本是跟心一起过来的,她先回去了。” “心?圣女身边的人?”秦渊只知道南楚圣女的身边有四尊九影十二卫,却并不知道她们的名字。 “嗯,”段南歌点点头,“四尊之一,打小就跟在圣女身边,擅长制药。” 眉梢轻挑,秦渊忍不住抬手摸了摸段南歌的头:“才去圣女身边几日,就已经将这些事情都打探清楚了,爷的小南歌果然厉害!” 段南歌撇嘴道:“这些事,你不也知道吗?” “这爷可真的不知道,”秦渊遗憾地摇摇头,“与其他几国相较,南楚虽然势弱,却异常团结,倒不是没有内斗,只是对外的态度十分一致且坚定,至今没有任何一国的探子曾打入南楚朝堂的核心位置,更是无法从南楚人口中打探出任何与圣女有关的事情,他们会告诉外人的,就只是些无关紧要的溢美之词。” 段南歌颇有几分钦佩道:“难怪南楚至今仍是南楚国。” 南楚地狭人稀,能在几国之间延存至今且还能以国称之,总是要有它的本事,身为这样一个国家的掌权人,皇甫静怡自然也不容小觑,即便皇甫静怡始终觉得她自己还不够好。 点点头表示赞同,秦渊又将话题拉了回去:“你与那个四尊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秦渊问了,段南歌就顺势答道:“我将西齐皇子 握有圣女环佩的事情与圣女说了,圣女完全不记得,便遣了心来找西齐皇子问个清楚,这条路是捷径。” “原来如此,”可仔细一想,秦渊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你怎么知道李青那里有圣女的环佩的?” 他似乎……好像……大概没跟南歌说过吧? “是楚王告诉我的。”段南歌转头看着秦渊。 一听到“楚王”二字,秦渊当即就瞪起了眼睛:“你什么时候见的他?是他去找的你,还是你去找的他?” 秦昊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啊!他自己的未婚妻不是也跟来狩猎了吗?不陪着他的未婚妻,整日在南歌身边打晃做什么?! 一听这话就知道秦渊是在介意什么,段南歌无辜道:“什么谁去找的谁?分明就是你昨日让我去找楚王的。” “爷怎么可能……”猛然想起昨日嘱咐段南歌去给秦昊提个醒的事情,秦渊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段南歌眨眨眼,然后心虚地移开了视线,“爷才没有!爷就差拜神求佛让他离你远一些了,怎么可能让你去找他?爷一定没有!” 看穿秦渊是在耍赖,段南歌心觉好笑:“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昨日唠叨着让她去见楚王时怎的不见他有半分顾虑,今日却又介意起来了? “呃……爷不看!”秦渊迈开脚步就要溜走,“你会妖术,爷才不会上当!” 段南歌站在原地看着秦渊的背影,已经笑出了声:“那你跑什么?” “爷没跑,”秦渊头也不回地说道,“爷只是乏了,回去歇着了,你也快点儿回去,这里不安全。” 话音落,秦渊就已经跑没了影。 “又没要把他怎么样,他跑什么?”摇头笑笑,段南歌几个起落就从这僻静的地方离开。 等段南歌的身 影消失,两个人才不紧不慢地从藏身之处走出。 “想不到天宋的废物五皇子竟就是声名赫赫的廖五爷,有意思,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恭喜主子贺喜主子,有了这个把柄在主子手上,廖氏便能任主子驱使。” “怎么?咱们很缺钱吗?” “这……倒是不缺。” “那我驱使廖氏做什么?” “可是……也没人嫌钱多啊。” “呵。”哂笑一声,这人转身就走。 这边铺满落叶的山林里又恢复了本该有的寂静,另一边离开了这寂静的李青也已经回到热闹的人群中,冷眼旁观。 “听闻贵国的广陵郡王昨日在山中狩猎时受了些伤,小王此行刚好带了些药材,可以赠与郡王,希望郡王能早日康复。”北凉的呼和王微微抬手示意,独孤嫣便捧着一个檀木盒子稳步走出。 天宋皇帝、太子秦睿和楚王秦昊父子三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神色,秦睿便温声开口道:“多谢呼和王美意,这药本宫就代五皇弟收下了,季风……” “太子殿下且慢!”呼和王喊住了秦睿,“小王随身带着的药材,自都是名贵之物,若非是精通药理之人亲自调配、煎制,恐怕是不能发挥出药材十分之一的药效,恰巧我北凉独孤氏的这位小姐精通药理,这药材便由她亲自给贵国郡王送去才好,那样她也能根据贵国郡王的伤势斟酌药量。” 秦睿的眼神一沉,婉拒道:“这位姑娘既是独孤氏的小姐,又怎好劳烦她来做这些,呼和王放心,我天宋太医院里的太医们个个精通药理,此次随行的更是个中翘楚,必不会浪费了呼和王的这些药材。” “那可不行!”呼和王连连摇头,道,“小王带来的这些药材都是举世难求的稀世药 材,贵国太医院里的太医们怕是连见都没见过,仅凭书面之词,如何能医治病人?广陵郡王的安危可马虎不得!” 左右看了看,李青在这时出人意料地开口道:“若说精通药理,在座的诸位怕是没人比得过南楚皇室吧?” 李青这一说话,可把在场的人都给吓到了,毕竟在众人的印象中,这李青虽经常代表西齐参加各国盛宴,却总是一副心惊胆战的怯懦模样,连正眼看人都做不到,更别提当中说话了,但此时此刻,李青却在众人面前说了一句完整的话,且吐字清晰,声音明朗。 西齐的大将军颇为不满地瞪了李青一眼,警告李青不要多话,但李青说过的话已经无法收回,北凉的呼和王微微沉了脸色,秦睿和天宋皇帝的脸色却有所回转。 “这话倒是不错,”秦睿转头看向郭聿,“南楚皇室精于制药,对药理的精通自是无人能及。” 郭聿的神色不变,侧身向秦睿拱了拱手,憨厚而又温和地笑道:“太子殿下过奖了,只是于制药之术,聿的确有这个自信和胆量妄言一番。” 呼和王的眼神一闪,又道:“可此番前来天宋给陛下贺寿的南楚皇室也只有圣女一人,南楚的规矩人尽皆知,陛下还想让圣女给广陵郡王医治不成?” “呼和王此言差矣,”秦昊将手中的酒杯一放,不冷不热地瞟了呼和王一眼,“圣女之高明自然是无可争议,而身为圣女的师父,圣师郭大人的医术可也是令我天宋太医院里诸位太医望其项背的,不知可否恳请郭大人得了空的时候替本王那顽劣的皇弟诊一诊脉?” “楚王爷言重了,”郭聿谦和地笑着,“医者习医,本就是为了救死扶伤,若有聿能帮得上忙的地方,那 是聿的荣幸。” 秦睿立刻接道:“那就烦请独孤小姐将药材交给圣师大人,由圣师大人保管,呼和王还不放心吗?” 呼和王咬牙:“能交给圣师大人保存,小王自是放心,放心得很。” 话音落,呼和王就给独孤嫣使了个眼色,而后端起酒杯,猛灌一口酒,还和着酒咽下心里这口气。 独孤嫣会意,捧着那盒药材走到郭聿面前,落落大方地福了个身,声音娇媚道:“嫣拜见圣师大人,久闻圣师大人医术高明,嫣十分钦佩,不知可否借此良机,请圣师大人指点一二。” 郭聿起身,先从独孤嫣手上接过那盒药材,然后才温声说道:“独孤小姐对医术有此兴趣,且有此上进之心,聿十分欣慰,但南楚的医药之术从不外传,还请独孤小姐见谅。听闻天宋的太医院里有几位医药泰斗,独孤小姐若有心,不妨前去拜访,请教一二。” 话音落,郭聿微微颔首,慢吞吞地坐下。 独孤嫣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是嫣唐突了,嫣只是没想到此生有幸能与圣师大人相见,一时高兴得忘乎所以,这才失言,圣师大人千万莫要怪罪于嫣才是。” “无妨。”郭聿脸上的笑容仍旧温和,只是这简短的两个字却已经言明了自己不愿与独孤嫣多说什么的意思。 独孤嫣再冲郭聿福了福身,而后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废物!”呼和王狠瞪了独孤嫣一眼,继续一个人喝闷酒。 西齐的大将军见呼和王的刁难以落败告终,便开口起了新的话题:“得知圣女殿下要参加这一次的狩猎,本将军还期待着能一睹圣女风采,却没想到这与往年也没什么区别。本将军知道圣女是南楚的珍宝,但郭大人这样是否有些保护过度?” 第一百三十八章 接圣女驾 不等郭聿回答,秦昊就开口道:“既是珍宝,自然要好生保护,免得被心怀叵测之人觊觎。” 说着,秦昊意有所指地看了那位西齐大将军一眼,心里还划过了另一道倩影。 “楚王爷所言极是,”郭聿笑道,“圣主身份尊贵,身边本就是危机四伏,加之圣主身为女子,就又更容易引人觊觎,聿不得不倍加小心。” 呼和王记恨着郭聿先前给天宋帮腔坏了他的计划,于是此时便配合起西齐的大将军:“可圣师大人将圣女殿下隔在那少有人经过的地方,不正是给了歹人谋害圣女殿下的机会吗?不如安排圣女殿下到这边来与我等同坐,西齐的常胜将军、天宋的战神和楚王爷都在这里,哪个不长眼的赶来造次?” “可不是嘛,”西齐的大将军自得一笑,“有本将军在此,别说是造次,谁敢对圣女殿下出演不敬,本将军就一定会拧断他的脖子!还是说圣师大人瞧不起本将军?” 心中微恼,郭聿垂下眼,语气温和道:“聿自然没有瞧不起大将军的意思,但聿身为人臣,断没有替君主做决定的权利,不过既然是几位盛情邀请,聿自当将这份盛情转告给圣主,至于要不要出席,还要看圣主的意思。” “这个自然,”西齐的大将军笑着应下,而后对身后的副将吩咐道,“为表我西齐邀请圣女共享欢宴的诚意,你便随人一道去请圣女。” “是。”那副将抱拳应下,而后从人群中走出,颇有些得意地看着郭聿。 见状,呼和王也赶忙对身后的人吩咐道:“你也同去,可要好好地将咱们北凉的诚意带到。” “是,王爷放心,属下一定会好好地向圣女展现一下咱们北凉的诚意,只是不知道圣师 大人是要亲自去向圣女殿下禀报,还是要派个人去?” 眼神微寒,郭聿什么都没说,只给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 段弘不着痕迹地与天宋皇帝交换了一个神色,而后沉声开口道:“既然如此,我天宋也不能失了地主之礼,恒儿,你随他们走一趟。” “是。”段子恒闻言出列,心中暗松了一口气。 北凉和西齐这哪里是要跟着去请圣女,他们分明就是想要强逼圣女露面,不知道西齐又打得什么主意。 于是最后连同几个番邦小国都派出了使臣,一行六七个人在侍卫的陪同下去了圣女休息的临时营帐。 远远地就看到一群人过来,南楚的护卫们立刻就警戒起来,不等人群走近就先派一个人过去询问情况,而在听了那个南楚官吏的解释后,一脸不高兴的南楚护卫就回到营地内向十二卫首领报讯,十二卫首领将这事儿转告给九影的首领之后,才由九影的首领将事情告知给柳,柳再说给皇甫静怡听。 正好秦菡、颜雅君和段南歌都在皇甫静怡身边,听到柳的禀报后,三个人都是一头雾水。 “怎么会突然要请圣女到人群中去?”秦菡十分不解。 圣女并不是第一次来天宋参加万寿节了,其他几国派来的使臣也大多是些来过许多次的熟面孔,对于要将圣女与人群隔开一事,众人都心照不宣,怕圣女在天宋除了差错,父皇更是不会主动将圣女叫到人群中去,今年反常的事情却是一件接着一件,这究竟是怎么了? 皇甫静怡倒是没有那样困惑,略微一想便用她那标志性的清冷声音说道:“本座已经踏出星月楼。” 以往其他几国的人也不是不想将她拉入人群,只是她没有给那些人机会,然而 今年她任性了一次,自然就给了那些人机会。 皇甫静怡偏头看向段南歌。 段南歌眉眼低垂,并没有看皇甫静怡一眼,却好像察觉到了皇甫静怡看过来的视线一般适时开口道:“圣师大人会派人来寻圣女,无非就是出于两种理由,一种是那边有人步步紧逼,让圣师大人无法招架……” “这不可能!”不等段南歌把话说完,皇甫静怡就坚决地否定了这种可能。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并没有反驳皇甫静怡这没来由的坚决,继续说道:“另一种理由,便是圣师大人想让圣女自己选择。” “自己选择?”皇甫静怡挑眉。 “是的,你自己选择,”段南歌抬眼看着皇甫静怡,眸光晶亮,“不是因着南楚的种种规矩,只问圣女你的心意,那些人,那些亦敌亦友虚伪做作的人,那些城府极深口蜜腹剑的人,那些心怀叵测阴险狡诈的人,圣女你想见还是不想见。” 闻言,皇甫静怡垂了眼。 她想见还是不想见?说实话,她不知道,从她掌政开始,别说是他国君臣,便是南楚的臣子她都很少见到,因为圣师总是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她是南楚的圣女,地位等同于皇帝却并非皇帝,对南楚子民来说,她是精神支柱,是凝聚力,是南楚之所以为国的象征,她的任何损伤疏失都会导致民心惶惶南楚动荡,因此他们必须谨慎,比任何人都谨慎。 她见过,她见过因为圣女失职而混乱不堪的南楚,因此她决不能犯同样的错误,因此她谨守着圣师的教导,于言于行都不敢有半分偏差,她一直是这样做的,也以为自己永远都会维持那个样子,可这一次再来天宋,她却受人蛊惑,第一次违背了圣师的教导。 想到这里,皇甫静怡就偏头去看段南歌。 不管是小时候与其他圣女候选人一同训练时,还是长大后与南楚重臣之女交流时,皇甫静怡觉得自己身为南楚的圣女,已经算是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女子,但如段南歌这般的,皇甫静怡却是从来都没有见过。 皇甫静怡从没见过任何一个女子能活成这样肆意的样子,可能不成体统,可能不守妇道,她可能破坏了所有女子该遵守的规矩,然而她肆意无畏,洒脱张扬,皇甫静怡无法想象,究竟要怎样一颗坚强自信的心才能支撑起这样一个不畏人言我行我素的女人? 而正是受到段南歌的影响,皇甫静怡时常会觉得自己身为南楚的掌权者,活得竟然还没有一个段南歌随心所欲,而这样的差别让皇甫静怡心生不甘,让皇甫静怡心生向往,让皇甫静怡想要改变,不必太多,些许就好。 不一会儿的功夫皇甫静怡就想了许多事情,而想到最后,皇甫静怡就觉得她或许该见一见那些那么想要见到她的人。 “柳,替本座准备一下,本座便去会会他们。”说这话时,皇甫静怡沉静如水的双眸紧盯着面带浅笑的段南歌。 段南歌的嘴角微扬,比柳先一步站了起来:“既然圣女有此打算,那我便先去探一探情况,怎么也不会让圣女在天宋的地盘上被人给欺负了去。” “本座信你。”话音落,皇甫静怡便起身绕到营帐里的屏风后更衣。 眉眼一转,段南歌抻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走出了营帐。 “南歌!”一见段南歌走出营帐,段子恒就立刻迎了上去,“是西齐的大将军提议要请圣女。” “我就知道堂哥会来,”见着段子恒,段南歌眯起眼睛甜甜一笑,随即却 又撇撇嘴,“不过这西齐还真是百折不挠。” “百折不挠?”段子恒挑眉,“他们还做了什么?” 似乎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段南歌笑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若是……” 段子恒还想嘱咐段南歌些什么,但段子恒才刚开口,就有人横插一嘴,打断了段子恒的话。 “呦,这位姑娘是恒公子的熟人?”北凉的使者贼笑着走上前来,“没想到恒公子交游广阔,竟连南楚圣女身边的人都认得,那不知恒公子与圣女是否也有几分交情,可否替我等美言几句,请圣女赏光,移步与我们王爷一聚?” “这倒是有趣了,”段南歌转眼看向北凉的使者,“圣女可是一国之君,北凉的王爷若有心,不是该前来拜见吗?怎么反倒要让圣女移驾?这来天宋出使的使节到了天宋那可就是代表北凉颜面的,北凉陛下怎么也不好好选一个知书达理的?” “你!放肆!”没想到会被奚落一番,那北凉的使者登时就怒了,“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这样与我说话?你可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段南歌哂笑一声,“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那北凉使者一怔,狐疑地看着段南歌。 这不是南楚圣女身边的女婢吗?不然还能是谁? 这位使者正茫然着,西齐的那位副将就走了出来:“这位想必就是段大小姐了吧,久闻天宋段国公府的嫡长女英姿飒爽,颇有段国公的风范,今日一见,段大小姐确实气质非凡,果然是虎父无犬女。” “过奖,”段南歌向这人抱拳拱手,“我不过就是沾了父亲的光罢了,但既然家父位高权重,那我就不能丢了家父的脸面,不能容人呼来喝去的,你说对吗?” 第一百三十九章 挑衅四尊 “这个自然,”西齐的副将笑眯眯地说道,“段大小姐可是段国公府的嫡长女,尊贵着呢,我等不敢冒犯。” “嗯。”段南歌十分满意地点点头,一副对“尊贵”这一赞美十分受用的模样,而后转身,踱步到一边去了,似乎还在回味这“尊贵”二字。 段子恒却是知道段南歌只是不想再与那些人多言,便跟在段南歌身后,缓步慢行。 “你这狐假虎威的本事倒是越发长进了。”离人群远了些,段子恒就凑到段南歌耳边低声调侃一句。 段南歌不以为意道:“国公爷的身份这般好用,只要搬出来就能让那些只会瞎嚷嚷的人闭嘴,我又为何要花费心思舍易求难?” 在这个用权势将人分成三六九等的地方,她最大的优势其实并不是脑子里那些从异世带来的东西,而是她的出身,因为是雪君夫人的女儿,所以能轻易得到国公爷的宠爱,因为是国公爷的女儿,所以能轻易得到陛下的好感,因为是备受宠爱的段国公府嫡出小姐,所以旁的人即便是朝廷大员对她也要退让三分。 所谓入乡随俗,这里的人既然如此看重身份和地位,如此推崇身份和地位,又如此忌惮身份和地位,她怎么能不好好利用一下她这天赐的“尊贵”呢? “堂哥,陛下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陛下怎么会想着要请圣女到那边去?”就算郭聿被人压制住了,陛下连同太子和楚王这父子三人又怎么会轻易被人逼至不得不退让的境地? 段子恒低声道:“陛下与伯父倒是没说什么,一直都是西齐与北凉来使在闹,先是北凉给广陵郡王送药,后来又是西齐邀请圣女入席。” “北凉给广陵郡王送药?”段南歌偏头看 着段子恒,“什么药?” “具体的事情我也不很清楚,”段子恒摇了摇头,“只是那北凉的呼和王不仅要给郡王送药,还想让独孤氏的小姐亲自给郡王送去,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幸而楚王爷想起南楚的圣师大人精通药理,便仅凭三言两语就打发了那独孤小姐,而那药就直接给送到圣师大人手上了。” “独孤嫣?”段南歌撇撇嘴,“他们还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 不撞南墙不回头?这么说北凉之前就已经有所行动了?眼神闪了闪,段子恒偏头看向段南歌,眉眼中带着一抹戏谑之色。 “这么说他们是打算对广陵郡王用美人计?看来仅昨日那一日一夜的功夫,就发生了许多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啊。” 段南歌浅笑道:“堂哥身负要职,自然有很多正经事要忙,这些事堂哥自然就碰不上了。” “那我可真是错失了不少乐趣。”段子恒摇头叹息一声。 闻言,段南歌皱了皱鼻子:“堂哥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段子恒立刻回嘴道:“可我瞧着你这个相关者也并不是很担心啊。” “我担心什么?”段南歌斜了段子恒一眼,“他与独孤嫣相识已久,若要发生点儿什么那早就该发生了,何必等到现在?” 段子恒挑眉:“当真这么豁达?” “……”段南歌咋舌,“他昨日若是让独孤嫣踏进了他那营帐,我就打断他的腿!” 段子恒摇头失笑:“我还当你会打断独孤嫣的腿。” “哪儿能那么便宜她!”段南歌恨恨道。 嘴角一抽,段子恒笑着摸了摸段南歌的头,又将话题拉回了正事上:“我觉得那边的局势并非是对圣女不利的,那位圣师也并非是不能应付 ,只不过他似乎另有打算。” 郭聿每年都陪皇甫静怡来天宋京城待上一个月,段子恒自然就没少跟郭聿打交道,在段子恒看来,郭聿这人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样彬彬有礼又和蔼可亲,相反,郭聿那人若与人歪缠起来,那甚少有人能说得过他。 而且从以往的经历来看,郭聿并不是个容易妥协退让的人,若是与皇甫静怡有关的事情,那郭聿更是寸步不让,可是在方才的那一场对峙里,郭聿败得太快,于是就显出几分不违和跟刻意,可段子恒又想不明白郭聿为何会想要让皇甫静怡在人前抛头露面。 “另有打算吗?”段南歌沉吟片刻,又道,“看来这似乎是圣师与圣女之间的事情了,既然不会威胁到圣女的安危,我们便就不必多管。” “正是如此。”段子恒点头赞同。 想来陛下和伯父也是觉得这事儿算是南楚的内务,旁人无权置喙,因此才没多言,只让他来给南歌通通气。 段南歌与段子恒说话的这会儿,皇甫静怡就已经收拾妥当,然而皇甫静怡还没出营帐,十二卫就齐齐从暗处跃出,将营帐围住,十二卫的首领左右看了看便向段子恒走来。 “圣主已经做好出行的准备,请恒公子与诸位大人回避。” 闻言,段子恒转头往其他使臣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笑容温和道:“那我等便先回去向各自的主子的复命,也好替圣女安排好座席。” 西齐的那名副将一见十二卫有所动作就往段子恒的方向走来,待走到近前,刚好就听到段子恒这话。 “恒公子此言差矣,”那副将插言道,“咱们可是奉命前来迎接圣女的,如今连人都没见到,便是回去了也没法交差,咱们尊重 南楚的规矩处处忍让,南楚是不是也要体谅体谅我们这些人为人下属的难处?” 十二卫的首领冷声道:“各国盛情相邀的诚意圣主已经明了,因此才决定前去一聚,这位大人并未失职,又怎会受到责难?卑职以为西齐的大将军心胸宽广,听闻大将军待帐下兵将也是极好的,并非是蛮不讲理之人。” 那副将眼神一沉,朗声道:“大将军自是不会苛责于我,只是若不能万无一失地完成大将军的嘱托,我心难安,我必须得亲自护送圣女。” “卑职等自会保护圣女,不劳这位大人费心,还请这位大人先行离去。” “你!” “诶,这位大人何必冥顽不灵?”眼见着这位西齐的副将就要发火,北凉的那使者便开了口,“这里可是猎场,昨日那场狩猎被迫中止,那些被放入山林的野兽自然是还没杀尽,虽说昨日天宋的官吏已经命人去将野兽捕回,可谁知道究竟有没有疏漏呢?你说万一你们这一群水灵灵的美娇娘在路上遭遇猛兽可该如何是好?不如就让我们护送,这二位可都是久经沙场的勇将。” 北凉使者所说的两位勇将自然是指西齐的那副将和段子恒,可他这话无疑就是看低了皇甫静怡身边的四尊九影十二卫。 “这位大人好大的口气!”轸掀开营帐的门帘,款步走出,“大人这话是说我南楚的四尊九影十二卫统统都是摆设吗?” 虽说轸是四尊之中唯一一个与“柔情似水”这四个字沾边的,可四尊就是四尊,是护卫,是杀手,而非女婢。 被轸所散发出的杀气吓了一跳,北凉的那个使者悄悄退了两步,闭口不言。 西齐的副将也是一惊,可武官的好胜心总是比文官要 强出一些,于是不甘心被一个女人的杀气摄住,这副将把脊背一挺,淡定笑道:“世人皆知南楚圣女的身边有四尊九影十二卫守护,此二十五人虽为女子却武艺高强,可护得圣女周全,但论及武艺胆量,女子终究是比不上男子的,如大人这般娇滴滴的大美人,还是该有我等来好生保护。” 闻言,轸哂笑一声,转头问段南歌道:“天宋尚武,每年的天宋万寿节上,天宋陛下都会安排狩猎活动,进行武艺比试,轸身为四尊,要寸步不离地侍奉在圣主身边,因而尚且没有机会与各国武艺高强之人较量一番,今日有幸遇见西齐威名赫赫的将帅,轸有心想要与这位大人较量一番,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失礼于天宋。” 段南歌浅笑道:“习武之人相互切磋,这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只要西齐的这位将军也有此意,本小姐自然便没有阻拦的理由。那么,这位将军可愿与轸大人较量一番?” 段南歌转头看向那西齐的副将,眉梢眼角都是浅淡的笑意。 “我……” 见那副将要说话,轸立刻抢先说道:“我的挑战,这位大人敢不敢接?” 西齐的副将本不想与轸过招,虽没亲身领教过,但南楚四尊的实力他还是听说过的,多少总是有些忌惮,可偏偏轸抢着说出口的这句话里用了“敢不敢”来问话,身为男人,还是西齐大将军最为得力的副将,他怎么可能连一个女人的挑战都不敢接? 于是在自尊心的驱使下,这位副将看着轸,傲然说道:“若这位大人执意如此,我自然可以指点大人一二。” “如此,甚好。”勾起嘴角嫣然一笑,轸的身形一晃,冰蓝的衣裙飘起,划出一道清雅的残影。 第一百四十章 太过分了! “爷。”荆风撩开门帘走进营帐,便见秦渊躺在那张昨夜被人悄悄送来的摇椅上小憩,锦衣上的寒气已经散去,显然是从外面回来很久了。 “嗯,”秦渊懒懒地应了一声,停顿半晌,还是有气无力地补充一句道,“去找李青的生母,好生安顿在西齐,暂且不要让任何人发现,包括李青。” 眼中闪过一抹狐疑,荆风问道:“不安顿在天宋吗?” 廖氏的产业虽遍布天下,可天宋才是他们的大本营,而那西齐终究还是李氏的天下,若那李青当真能争得权势,想从他们廖氏夺走什么人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听到这话,秦渊睁开眼睛,斜睨着荆风:“爷又不是想要操控李青,要他生母这个人质又有何用?爷需要做那么不入流的事情?” “……不需要。”荆风还是想不明白。 既然不是需要人质,爷去寻李青的生母做什么? 秦渊安静下来,重新闭上了眼睛,半晌之后才又说道:“爷只是在想,若那李青表现得好,能让西齐的混蛋皇子们吃点儿苦头,爷就送他一份大礼。” 荆风张了张嘴,可不善言辞的荆风终究只是应下了秦渊的吩咐:“属下会安排好。” “嗯。”打了个哈欠,秦渊似乎是打算在摇椅上睡一小会儿。 犹豫一下,荆风还是将他刚打听到的事情说给秦渊听了:“爷,陛下已经派人去请南楚的圣女入宴。” “嗯……嗯?”秦渊霍地睁开双眼,猛地弹身而起,瞪着眼睛看着荆风,“你说什么?” 若南楚圣女要入宴,南歌岂不是也会跟着去?不过父皇为什么突然要请南楚的圣女入宴?那宴席上不都是男人吗?南楚的圣师怎么会允许? 荆风简明扼要道:“西齐与北凉一起发难,南楚同意了。” “那个 顽固不化的郭聿竟然同意让南楚最纯洁无瑕的圣女去接近一群男人?”愣了愣,秦渊赶忙从摇椅上跳了起来,“给爷更衣!” “更衣?”公孙月端着药走进营帐,看着急忙火四的秦渊眉心紧蹙,“郡王这又是要去哪里?” 秦渊急忙说道:“南楚的圣女要去与众使臣共宴。” “嗯,这我知道,我刚瞧着恒公子领着几个别国使者从南楚圣女的地方出来,”公孙月将药放在桌上,不解地问秦渊道,“可郡王您这么担心南楚的圣女做什么?您跟圣女的关系何时变得这般要好了?” “谁跟她关系好!”秦渊瞪了公孙月一眼,“爷是担心南歌!” 公孙月闻言哂笑一声,道:“那您就更不需要担心了,且不说段大小姐自己就能应付,宴会那边陛下、国公爷和恒公子可都在,还能让段大小姐被人给欺负了去吗?再说了……” 公孙月顿了顿,鄙夷的视线在秦渊的身上打了个转:“以爷您现在的身体状况,您过去了又能给段大小姐帮上什么忙?您可是伤了元气,虽说瞧着跟个没事儿的人似的,却是比寻常人更容易疲累,您方才才出门一趟,这会儿怕是已经困了吧?您现在过去,能坚持多久?万一露出了疲态,不是还要段大小姐分心来关心您的事情?” “那依你的意思,爷就只能在这儿干等着?!”秦渊有些恼,因为知道公孙月说的都是实话,所以更加恼怒。 公孙月撇撇嘴,将那碗药递给了秦渊:“依我看啊,您不是担心段大小姐被人欺负了去,您怕是担心待会有的人在宴上帮段大小姐解围,重新赢得段大小姐的好感吧?” 被说中心事,秦渊恨恨地瞪公孙月一眼,端起药碗就将里面发苦的汤药一饮而尽。 公孙月继续 说道:“我就不知道您整日瞎担心些什么,段大小姐看起来就像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吗?” “别胡说!”秦渊又瞪公孙月一眼。 公孙月才不怕秦渊,于是就给了秦渊一个白眼:“您啊,就好生在这里歇着吧,可别浪费了那药里上好的药材。” 秦渊抿嘴不语,左思右想一阵,秦渊突然就又往门外冲:“不行,爷还是得去看看。” 他知道南歌不会轻易被人算计了去,他也知道国公爷和段子恒必会护南歌周全,可段国公府与独孤氏之间那斩不断的联系终究是颗祸种。 可秦渊才刚撩开门帘就撞上一个人,幸而两人的反应都快,各自后退一步就免去了撞个满怀的尴尬。 秦渊恼怒至极,张口就想要骂,可看清来人是谁后,秦渊就不得不将这口怒气给咽了回去:“云飞?” “见过郡王。”云飞又退一步,给秦渊行了个礼,“大小姐命属下前来传话,要郡王好生在帐中歇着。” 秦渊的神色一僵,旋即道:“爷又不累,不需要歇着,听说宴会那边十分热闹,爷去看看。” 说着秦渊就想从云飞的身边溜过去。 “郡王请留步!”云飞忙闪身挡住了秦渊的去路。 “啧!”秦渊咋舌,“荆风,把他给爷弄走!” 可秦渊这话说完之后半晌都没有听到回复,秦渊一转头,便见营帐中只剩下公孙月一个人。 秦渊挑眉:“荆风呢?” 公孙月粲然笑道:“荆风体贴,替我去将药碗送回原处。郡王,要我帮您把云飞弄走吗?” 公孙月武艺平平,连普通的郡王府巡卫都打不过,又怎么是云飞的对手? 瞧见秦渊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公孙月笑得开心:“那不如郡王您自己把云飞弄走啊?” 以秦渊目前的身体状况,怕是只能跟 云飞打个平手,但关键是秦渊并不想让段南歌知道他如今的身体状况究竟有多糟糕,因此他自然就不敢跟云飞交手。 果然,秦渊瞪着公孙月咬牙,最后只能愤愤地冷哼一声,转身回到营帐里,倒在床上就用被子将自己裹了个紧,连头都给蒙住了。 “都滚都滚!爷瞧见你们就心烦!” 南歌也真是过分,竟然让云飞来堵他,太过分了! 公孙月吐着舌头冲秦渊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然后背着手得意洋洋地离开,而云飞则守在了营帐门口,寸步不离。 知道云飞就守在门口,秦渊原本是想躺到云飞稍有松懈时就趁机溜出去,谁知没多一会儿秦渊就真的睡着了。 同一时间,段子恒与其他使臣离开了圣女的地方,正往举行宴会的地方回,而去时还自吹自擂地说个不停的西齐副将和北凉使者此时全都闭了嘴,细看还能瞧见西齐副将嘴角的淤青,那显然是方才被轸给打的。 段子恒只是觉得好笑,从史籍上的记载来看,南楚大获全胜的战争的确是少得可怜,但那是因为南楚地狭人稀,地狭,粮就少,人稀,兵就少,因此若没有盟友援助,南楚在战场上几乎没有半分胜算。 正因为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致命弱点,南楚才另辟蹊径,将皇甫氏的制药绝学发挥到了极致,靠着给各国皇室炼制秘药、靠着那一份又一份的救命恩情立足于世,皇甫氏在南楚的地位也由此奠定。 而为了更好地保护皇甫氏的性命,南楚对皇室护卫的训练近乎严苛,那方法是经过南楚先人一代一代完善出来的,尤其是要负责保护圣女的四尊九影十二卫,她们所要经历的严酷训练绝非常人所能想象,而从那样的炼狱存活下来的人,怎能不是一流高手? 这些 事在这片大陆上并不是秘密,只是南楚行事低调,四尊九影十二卫也甚少有机会在人前一展身手,久而久之便有人忘了四尊九影十二卫曾留下的传奇功勋,于是就会出现如西齐副将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百无聊赖地想着这些事情,等段子恒回过神来,一行人已经回到了举行宴会的地方。 瞥见笑容谦和的段子恒和段子恒身后如斗败的公鸡一般的两名使者,天宋皇帝沉声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可是没请到圣女?” 段子恒先给天宋皇帝行了个礼,然后才不紧不慢地温声说道:“启禀陛下,圣女殿下稍后就到,只是西齐的这位大人久闻四尊风彩卓然,一时技痒,便讨教了一番。” “哦?”天宋皇帝的眉眼一动,转而看向那个一直低着头的副将,“西齐骁勇善战的将军与南楚名传四方的四尊比试了一番?有趣!这比试定然精彩绝伦,那么,结果如何?” “呃……”段子恒偏头看了看那名懊恼不已的副将,笑了笑便还是给对方留了几分颜面,“只是讨教,因此双方点到为止,算是平局。” 平局?那副将抬手摸了摸嘴角的淤青,恨得咬牙切齿。 他受了伤,那女人却连裙摆都没脏着,这算是平局?等那女人一来,只要长眼睛的人就都能看出是谁胜谁负,哪里来的平局?恒公子看似好心的这番说辞只会让他待会儿更加难堪! “是我输了!”说着,这副将就回到了西齐大将军的身边,跪地谢罪道,“末将技不如人,请将军责罚!” 方才还帮了西齐大将军一把的北凉呼和王这会儿却跳出来拆了回台,玩笑似的说道:“呦!你们西齐还真是有趣,臣子做错了事不去向皇子请罪,怎么反倒向大将军请罪去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久别重逢? 听到这话,西齐的大将军的眼神一沉,冷眼瞥了呼和王一眼,藏在桌下的手却偷偷扯了下李青的衣袖。 李青在西齐是何种地位,那是他们西齐的事情,断不能让外人笑话了。 李青握着酒杯的手倏地攥紧,忍了忍便像以往那样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让呼和王见笑了,本殿下奉父皇之命跟在大将军身边向大将军学习,于公,大将军的官阶比本殿下要高,于私,本殿下还该喊大将军一声师父,于公于私,都不该本殿下管事啊。” 呼和王哂笑道:“堂堂一个皇子,官阶怎么还会比臣子低?西齐的君臣之道还真是有趣。” 李青仍旧憨厚地笑道:“那自然是比不得北凉,在西齐的朝堂上,只论才德,不论身份,本殿下也时常羡慕北凉皇子仅凭出身就能位高权重的便利,本殿下也想轻松度日,奈何父皇是个严厉之人,对本殿下和几位皇兄、皇弟的要求更是十分严格,便是本殿下的几位皇兄也时常要挑灯夜读,或是向大将军这样的能臣贤士请教,更何况是本殿下。而且出使天宋给天宋陛下贺寿是十分重要的事情,父皇怕本殿下处事不周,失礼于天宋陛下,自然要将权力都交给大将军,连同本殿下也要受大将军管束呢。” 听到这番话,秦昊的眼神微闪,禁不住抬起头来看了李青一眼。 这年头,被外人称之为废物的人都这样能言善辩吗?在座之人虽不是朋友,却都是熟人,少说也要一年打一次交道,对彼此不说是知根知底,却也了解甚多,李青在西齐的境遇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然而面对呼和王的嘲讽和西齐大将军的欺主,李青却还能有条不紊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既嘲讽了北凉皇室无能,又赞扬了西齐皇 帝上任人唯才的开明,且还是用那样憨厚的笑容、那样温和的声音来说,李青之所以频频代表西齐出使他国的原因当真如外界所传那般,是西齐皇帝瞧不上李青,觉得李青就算死在外面也无妨吗?出使他国可是件大事,西齐皇帝就算是刚愎自用,也不会这样轻率吧? 有了秦渊这个先例,秦昊对“废物”这一类人格外谨慎。 而在李青说完这一番话之后,呼和王完全想不出该如何反驳,气得咬紧了牙,倒是一直在呼和王身边像个小厮一样端茶递水的独孤礼在这个时候开了口。 “西齐陛下果然开明,”将刚倒好的酒水递到呼和王手上,独孤礼转头看向李青,“但君臣有别,君臣之礼不可废,纵使西齐陛下爱惜良才,也还是要树立好皇室威严,不然等到君不为君、臣不为臣的那一日不就大事不妙了吗?天宋陛下觉得呢?” 天宋皇帝瞥了眼独孤礼,没有说话,见状,秦睿就代为回了独孤礼的话,道:“各有各道,各行各法罢了。说起来昨日的狩猎因故中断,想必诸位都没能尽兴,今日父皇特命人安排了不少有趣的游戏,希望能让诸位尽兴而归。” 秦睿这话刚说完,就有人来报说南楚的圣女到了,于是众人纷纷转头望向皇甫静怡来的方向。 只见一行女子款款而来,虽然这些女子的脸上少有明艳的笑容,却还是让一群男人眼前一亮,而当皇甫静怡进入众人的视线时,便叫不少人难以移开视线。 顶着众人各异的视线,皇甫静怡仍旧是沉静如水,面若冰霜,在四尊的环绕下走到众人围出的空地中央,皇甫静怡向天宋的皇帝微微颔首。 “抱歉让天宋陛下久等。” “无妨,”天宋皇帝笑容慈祥地看着皇甫静怡 ,“朕特地命人为圣女准备了席位,菡儿,快引圣女入座。” 闻言,秦菡从一旁走出,先向天宋皇帝行了个礼:“是,父皇。” 礼毕,秦菡才抬头看向天宋皇帝口中那特地准备的席位。 这宴聚的场地是工部官吏趁夜临时搭建的,几位皇子连同各国使臣的席位分列两边,而天宋皇帝的席位则被置于宽敞的筑台之上,筑台不高,却很是宽敞,像是可以要将天宋皇帝与其他人分隔开来,筑台周围是十几名天宋禁军,如今突然要加入南楚圣女的席位,自然不好将这席位置于下方,与一群男人混在一起,于是天宋皇帝就让人将四个席位加在了筑台之上,同样分列两边,夹在天宋皇帝与秦睿、秦昊之间。 只扫了一眼,秦菡便明白了天宋皇帝的安排,于是转向皇甫静怡,笑靥如花道:“圣女,请。” “劳陛下费心,有劳六公主。”微微颔首,皇甫静怡款步登上筑台,没有半分扭捏,看起来对天宋皇帝的安排并无不满。 秦菡将皇甫静怡引到皇帝左手边的第一个位置后,自己便坐在了皇甫静怡的对面。 天宋皇帝扫了眼空着的两个位置,目光便落在了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的段南歌和颜雅君。 轻笑一声,天宋皇帝说话的语气中突然就多了两分宠溺:“装什么乖巧?还不赶紧入座?” 眉梢一抖,段南歌瞄了眼满眼笑意的天宋皇帝,只觉得天宋皇帝这分明就是在给她找麻烦。 “谢陛下恩典。”不论如何,先坐下再说。 于是扯了把颜雅君,段南歌跟颜雅君就一前一后地登上了筑台,各自一边地坐下,唯一的默契便是默认皇甫静怡身边的位置是属于段南歌的。 而段南歌只顾着皇甫静怡,坐稳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另 一边竟就是秦昊,虽说一个在筑台之上,一个在筑台之下,中间还隔着些距离,可这个排位顺序终究还是让人心里不太舒坦,尤其是让段子萱的心里极其地不舒坦。 那筑台之上有两个位置,段南歌怎么偏偏就坐到楚王爷的身边去了? 似是察觉到段子萱的不忿,国公夫人不动声色地伸手去握了握段子萱的手,示意段子萱不要生事。 不知道是想在皇甫静怡面前混个脸熟,还是有意为难皇甫静怡,北凉的呼和王很快就端着酒杯起身,看着皇甫静怡笑得十分爽朗:“久闻圣女风华绝代,可惜小王只在天宋陛下的宫中寿宴上远远地见过圣女,更是从未有机会能与圣女聊上几句,今日难得圣女赏光,小王敬圣女一杯。” 话音落,呼和王便举着酒杯站在那里,不喝,却也不落座,显然是在等皇甫静怡的回应。 瞥了眼呼和王,柳上前一步,给皇甫静怡的酒杯中倒满了酒,而后皇甫静怡才端起酒杯,身姿款款地站了起来,微微侧身,勉强算是面向了呼和王,话没说一句,只是将广袖一展,遮着脸就将那一杯酒一饮而尽,坐在皇甫静怡身边的段南歌看得分明,皇甫静怡当真是实实在在地将那一杯酒都喝了下去。 酒喝完,皇甫静怡就坐了回去,而没想都皇甫静怡会如此配合的呼和王却还傻站在那里。 郭聿轻咳一声,温声道:“圣主不善言辞,还请呼和王见谅,聿自罚……” “不必不必!”呼和王像是刚回过神来似的,忙笑呵呵地打断了郭聿的话,“圣女果然是女中豪杰,爽快!” 话音落,呼和王也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而后心满意足地坐下,视线却总是瞟向皇甫静怡。 皇甫静怡眉眼低垂,沉静如水,对这道 视线毫不在意。 有一就有二,呼和王开了这敬酒的头之后,向皇甫静怡敬酒的人就一个接着一个,皇甫静怡不说话,郭聿不阻拦,旁的人自然也不能多言。 李青垂眼盯着杯中的酒水,听着那些人花样繁多的敬酒之词,听着皇甫静怡一次次起身裙摆摩挲的声音,听着风吹得环佩叮当的声音,握着酒杯的手越攥越紧。 就坐在李青旁边、只比李青靠后半个身位的西齐大将军将李青的反应尽收眼底,见这一轮敬酒已经接近尾声,便朗声说道:“三殿下,您不敬圣女一杯吗?久别重逢,总该庆祝一下吧?” 西齐大将军此话一出,喧哗不已的宴席顷刻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因为那一句意味深长的“久别重逢”而怔住,有人不解地看向李青,也有人好奇地看向皇甫静怡。 李青偏头,怒目瞪着西齐的大将军,而皇甫静怡不动如山,连神色都未有丝毫改变,只是搭在腿上的左手里却握着一枚环佩,那环佩正是心从李青那里讨回的环佩,是皇甫静怡还只是圣女候选人时佩戴的腰牌,上面用皇甫氏独有的文字刻着皇甫静怡的名字,心将那环佩带回时,环佩上仍有余温,还浸染上了某种独特的香料气味,似是常年被人贴身收着一般。 半晌之后,宴席间终于响起了李青敦厚温和的声音:“前次见到圣女殿下还是在前年的天宋万寿节上,去年本殿下不巧错过了天宋的这一盛世,细算起来,今日也的确是久别重逢,本殿下也该与众位一样,敬圣女一杯。” 说着,李青就端起酒杯站了起来。 “殿下且慢!”西齐的大将军立刻就出言拦住了李青,“殿下知道臣说的并非此事。” 李青低头看向仰着头一脸得意的大将军,脸色阴沉。 第一百四十二章 深夜邀约 不顾李青阴沉的脸色,西齐的大将军又说道:“有言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三殿下您是我西齐尊贵的皇子殿下,要追求女子自然要堂堂正正,大大方方,更何况您与圣女不是两情相悦吗?” “雷毅你胡说什么!”李青铁青着脸怒吼一声。 无视李青的怒气,雷毅继续说道:“怎么?臣说错了吗?三殿下的身上不是带着一块圣女所赠的环佩吗?南楚的规矩大家都知道,圣女既然将贴身佩戴的环佩赠与殿下,不是与殿下两心相许又是什么?” 这会儿听雷毅提起环佩,李青暗自生疑。 雷毅在他身边安排了不少暗卫,难道没有人将他归还环佩的事情与雷毅说吗? 不过李青的心中更多的却是庆幸,庆幸在此之前他已经将环佩还给了皇甫静怡,不然被雷毅当众搜出了环佩,那就真的是百口莫辩了。 而李青不知道的是,秦渊为了与李青密会,特地安排人将李青身边的暗卫尽数支走,因此李青与段南歌和心碰面时,身边一个暗卫都没有,自然也就没有人知道李青已经将环佩归还南楚的事情。 “雷将军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深吸一口气,李青异常淡定地说道,“本殿下与圣女素昧平生,身上怎么会有圣女殿下的环佩?” “素昧平生?”雷毅挑眉,“殿下您以前可不是这样说的,您不是说您年少时曾游历南楚,偶遇圣女,便对圣女一见倾心?” 李青气得额角的青筋直突突,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连洒出的酒水沾湿了衣裳都没有察觉。 他根本就没有跟雷毅说过那样的话!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雷将军对吗?”清冷的声音从筑台上传来,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南楚的圣女不屑于对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说出一个字的时候,皇甫静怡却 缓慢而坚定转头看向雷毅,声如清泉,“敢问雷将军可有证据证明本座与贵国三殿下相识已久?” 被皇甫静怡用那波澜不起平静眸光看着,雷毅的心头一突,下意识地就移开了视线。 “若不是见过三殿下所持有的那枚环佩,本将军岂敢胡言?” “哦?”皇甫静怡丝毫不为所动,“那环佩呢?” 雷毅转眼看向李青:“三殿下,事到如今,三殿下又何必藏着掖着?” 衣袖一拂,李青愤然道:“本殿下没有那样的东西!” “殿下!”雷毅恼怒地瞪着李青,凌厉的目光中满是对李青的警告,压低了声音威胁李青道,“殿下还是尽快将那环佩拿出来,不然就别怪臣不给殿下面子!” 李青看着雷毅,咬牙切齿道:“本殿下没有的东西,将军要本殿下如何能拿出来?” 雷毅大怒,当即就要喊人来搜李青的身。 “雷将军,”继皇甫静怡之后,寡言的段弘也开了口,“你是不是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段弘的声音低沉而洪亮,听得雷毅心头一震。 见雷毅止住了动作也闭上了嘴,段弘便收回了视线,如鹰般锐利的视线从众人脸上扫过,声音低沉又略显生硬地说道:“诸位远道而来,为我天宋陛下贺寿,段某十分感激,段某敬诸位一杯。” 段弘这一开口自然是很有分量,各国使臣立刻举起酒杯附和起来。 “段国公客气了。” “段国公哪里的话,能收到天宋的邀请是我等的荣幸。” “方才太子殿下不是说安排了游戏吗?是什么样的游戏?快给我们说说。”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配合着段弘将方才的话题带了过去,聪明一点儿的自然知道雷毅打得是什么主意,笨一些的也根本就不在意雷毅打得什么主意,于是待天宋的官吏将新的游 戏方法教给众人,众人立刻就兴致勃勃地玩闹起来。 看着已然转移了注意力的众人,雷毅恨恨地瞪了段弘一眼,而后咬牙切齿地对李青说道:“三殿下,待这宴会结束,咱们可得好生说道说道。” 而李青才刚松一口气,此时再一听雷毅这话,不由地两腿打颤。 他还是怕的。 “本殿下没有什么要跟将军说的。” “可末将有!”雷毅的语气强硬,俨然是一副不容李青拒绝的架势。 李青垂眼,再没有说话。 继续拒绝吗?可他说的再多,怕也是无用,又何必浪费口舌,左右雷毅也不敢真的把他怎么样就是了。 另一边,段子恒将雷毅那凶狠的样子尽收眼底,不由有些担心李青,便凑到段弘耳边低声问道:“伯父,那李青……?” 需不需要去帮他一把? 瞥了眼瑟缩着坐在雷毅身边的李青,段弘沉吟片刻,终究还是摇了摇头:“不必。” 可这话说完,段弘又看向段南歌。 站在段国公的立场上,西齐的事情与他无关,西齐这位三殿下的生死安危也与他无关,但……谁知道秦渊那混账小子用不用得上李青! 即便看起来像是在专心吃饭,可段南歌始终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因此段弘的视线一扫过来,段南歌就抬眼看了过去。 没想到段南歌的反应这么快,段弘微微一怔,而后眼神一飘就飘向了李青。 段南歌循着段弘的视线望过去便看到了似乎坐立不安的李青。 李青? 一时之间没想明白段弘的意思,段南歌转回视线,又狐疑地看向段弘。 见状,段弘的视线又飘向了秦睿和秦昊的方向。 秦睿和秦昊? 段南歌偏头。 皇子?皇子和李青?……秦渊和李青? 眉眼低垂,段南歌的食指不自觉地在座椅扶手上毫无节奏地轻轻叩 击。 李青在西齐是什么样的地位,她大概知道,从方才李青与那什么大将军之间的互动来看,她所打探到的那些并非只是传言,再看李青此时瑟缩的样子也不难想象宴会结束之后他将面临什么,只是国公爷为什么会在意起李青?李青跟秦渊之间又能有什么联系? 西齐不受宠的废物皇子吗?若当真是个废物,西齐皇帝又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派他出使?若李青不是个废物,那有些事情就要重新考虑。不管怎么说帮李青一把总归是没有坏处的,只是这个人情不能由国公府来做,因为陛下并没有帮助李青的意愿。 想到这里,段南歌瞥了天宋皇帝一眼,而后给段弘比了个手势。 段弘一怔,瞪了段南歌一眼。 瞎操心的丫头!她管好她自己那些事情就可以了!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瞪,段南歌一脸无辜。 脑中灵光一闪,段南歌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皇甫静怡,这一转头,段南歌没看到皇甫静怡有任何动作,倒是见心对暗处吩咐了些什么。 略略琢磨一番,段南歌便给段弘比了个手势,段弘却又瞪了段南歌一眼,瞪得段南歌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能在狩猎场里进行的游戏也无非就是些骑射比试,尽管天宋的官吏们绞尽脑汁想出了不少新花样,可终究是换汤不换药,热闹一阵便就失了新鲜感。 夜色渐起,在这一场宴会最终还是沦为寻常宴会的时候,天宋的官吏们也放弃了推陈出新,在偌大的空地中央燃起篝火后就安排了乐伶舞伎出场。 段南歌早就已经吃饱喝足,于是就百无聊赖地坐在位子上,一只手撑在桌上支着脑袋,另一只手端着一杯酒轻轻摇晃,偶尔将酒杯送到嘴边,却也只是在唇上轻轻沾些酒水。 又一次将酒杯端起而后放下, 段南歌的酒杯中明明还剩大半酒水,侍候在她身后的宫女却凑上前来,往段南歌的杯中倒酒。 微微一怔,段南歌转眼看向这眼神闪烁的宫女。 将酒杯满上,那宫女才侧头看向段南歌,却又在与段南歌四目相对时惊慌地移开了视线,缓缓退后,只是退开时不小心将一张字条“掉落”在段南歌膝上。 眉眼一动,段南歌垂下眼看了看那张字条,而后嘴角微扬,换了个姿势配合着偷偷打开了字条来看。 那字条上只写了几个字:西南见。而后是落款处的一个“渊”字。 段南歌轻笑一声,将那字条收进了袖里。 突然听到段南歌不合时宜的笑声,皇甫静怡狐疑地转头看了过来:“怎么了?” “没什么,”段南歌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只是酒水喝得有点儿多,只进不出可不行。” 话音落,段南歌就迈着慵懒的步子下了筑台。 看着段南歌略有些摇晃的背影,皇甫静怡蹙眉。 段南歌所说之事有什么好笑的吗? 柳也觉得段南歌那话说得奇怪,又见皇甫静怡一直望着段南歌逐渐引入黑夜的背影,柳便问皇甫静怡道:“圣主,属下跟去看看?” “不必。”皇甫静怡答得果断。 若要帮忙,段南歌会说。 而注意到段南歌的离去的并不只是皇甫静怡一人,秦睿、秦昊、段弘、段子恒、天宋皇帝都注意到了,连北凉的呼和王和西齐的雷毅、李青都看到了,这其中有大半的人都派了人跟在段南歌身后一探究竟。 段南歌自然知道自己的身后跟了多少尾巴,奇怪的是走到半路,这些尾巴又都不见了。 段南歌毫不在意,只迈着悠闲的步子一路往西南方向去,直到行至一处溪流,段南歌才在溪畔停下脚步。 “冒充天宋皇族,你可知这在天宋是死罪?” 第一百四十三章 心中无情 独孤礼负手站在溪边,淡然浅笑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站在这里赏景,怎么就成了冒充天宋皇族之徒了?” “是嘛。”对独孤礼所说的话不置可否,段南歌微微眯起双眼,秋风拂面,吹散了面颊上被酒气熏染的热度。 段南歌就这样没了声音,反倒叫独孤礼无法说出早就想好的开场白。 “不问我为何约你一见吗?” “有什么可问的?”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是什么样的理由都无所谓,我并不在意。” “既不在意,为何赴约?”独孤礼终是偏头看向了段南歌。 溪流之上是独孤礼命人从上流放下的河灯,一盏盏顺流而下,荧荧火光汇聚在一起便也能驱散几分夜的暗沉和冰冷,也映照在段南歌晕着酒意的如玉面颊上。 段南歌垂眼看向溪面上飘飘荡荡的河灯,温声细语道:“我并不在意你事先编排好的理由,我只是好奇你有何目的。” 独孤礼闻言轻笑一声:“有的时候,好奇并不是一件好事。” “嗯,的确如此。”抬手擦掉从眼眶溢出的泪水,段南歌声音仍旧温软,不带一丝慌张,不带一丝惊诧,甚至不带一丝怒气。 眼神一闪,独孤礼垂头看向那些河灯,说话的声音沉了两分:“你似乎并不意外。” 段南歌不以为意道:“这河灯里掺了金硫草,你怕药性不够强,便放了这么多盏河灯,老远就闻到了味道,还有什么可意外的?” 独孤礼蹙眉:“我该说你是胆大还是莽撞?” 擦干了因为金硫草的药性而流出的眼泪,段南歌转身,正眼看着独孤礼:“有什么区别吗?现在看清楚了吗?” 金硫草无毒,只是种普通的药草,却刚好与她滴入眼睛的那种药水中的一味药材相克,能 解了那药水的药性。 独孤礼一怔,旋即摇头失笑:“不愧是天宋段国公教出的女儿,这性情果真非同寻常,家中长辈必定会很高兴后辈中出了你这样的奇女子,也必定会重用于你,随我回去吧。” “回?”段南歌又转身面向溪水,“对我来说,到段国公府是回,到京城是回,到天宋是回,若到别的地方,那叫去。” 段南歌这话说得理直气壮,说得理所当然,坚定得叫独孤礼心中一震,可定了定神,独孤礼又道:“我知你在天宋、在京城、在段国公府里生活了十几年,你对这里感情深厚,将这里当成唯一的栖身之所,但如你这样的女子,不该就在这里虚度年华,任人摆布。” “任人摆布?”段南歌好笑地看向独孤礼,“何以见得?” 独孤礼也看着段南歌,看着段南歌眸光清澈的双眼,温声道:“你的事情我已派人查过,我知道你在段国公府过得并不好,你那后母恶毒,苛待你十年,段国公凉薄,对你不闻不问,就连你楚王妃的位子都被那段子萱给抢走了,他们却让你嫁给那个废物!南歌你不知道听说这些事情之后我有多生气! 其实家里的叔伯们一直都很后悔,后悔当年说了些伤了姑母的话,害得姑母有家回不得,只得在他乡漂泊。当年叔伯们已经打算要派人去接姑母回家了,可却收到了姑母病故的噩耗,他们悔,他们怨,结果便迁怒段国公,彻底与段国公断绝了来往,可叔伯们确实是不知道你的存在,不然他们不会一直对你不闻不问! 独孤氏世代为商,就算我娶了北凉的公主,也改变不了独孤氏商贾的出身,你可知叔伯们在听说了你的存在之后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求得了与呼和 王一同出使的机会?他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也不过就是想让我和嫣儿来看一看你过得如何,来告诉你你还有亲人,而你的亲人们都在等着你回家。“ 话说完,独孤礼就目不转睛地看着段南歌,可他却并没能从段南歌的脸上看到他所期待的那些情绪。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独孤礼的下文,段南歌这才瞥了眼独孤礼,不冷不热地问道:“独孤公子说完了?” “说、说完了。”面对这样的段南歌,独孤礼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那就好,”段南歌长舒一口气,“首先,还请独孤公子不要省略姓氏直呼我的名字,我们不熟。其次,独孤公子平日里喜欢看戏文吗?” “戏文?”若说段南歌的那个“首先”是在独孤礼的意料之中的,那这个“其次”就出乎意料到叫人完全摸不着头脑,“我偶尔会陪长辈们看戏,但戏文……不太看。为什么这么问?” 段南歌轻笑道:“你方才所说的那个悲惨的故事,就跟戏文里写得相差无几,我还当独孤公子是戏文看多了。” 独孤礼眉心微蹙:“那戏文里的故事不也是参照着真人真事写出的吗?还是说我方才说错了什么?你敢说你在天宋过得无忧无虑、一帆风顺?” 段南歌反问道:“那独孤公子又敢说自己在独孤氏的掌控下过得无忧无虑、一帆风顺?” 独孤礼哑然。 轻笑一身,段南歌转身,似是准备离开:“我还以为换了独孤公子,会与我说些更有意义的话,结果却还是这些连独孤公子自己都不相信的虚假之辞,就算独孤公子想动之以情,也要确定心中有情才是,你我的心中都对独孤氏没有半分好感,独孤公子又怎么可能说服我?” 眼神一沉,独孤 礼道:“我是独孤氏的子孙,那里是我的家,那些是我的亲人,怎么可能对独孤氏没有半分好感?” 段南歌轻轻摇头:“独孤公子还是回去照照镜子吧,你说起独孤氏时的眼神可不像是说起亲人时该有的眼神。” 这话说完,段南歌抬脚就走。 独孤礼突地伸手抓住段南歌的胳膊,一把将段南歌拉回去抱进怀里。 “你!”没想到独孤礼会有这样的举动,段南歌大怒。 然而不等段南歌有所动作,一阵劲风就从独孤礼身后直袭而来,段南歌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见独孤礼的身子一歪,噗通一声栽进了溪里,面色铁青的秦渊就出现在了段南歌面前。 眨眨眼,段南歌自然看出秦渊是气得狠了:“我……” 冷哼一声,秦渊伸手就将段南歌拉进怀里,紧紧抱住:“你就不能让爷省省心!” “我没……” “什么人在那边?!” 听到男人的喝声,段南歌不由地打了个哆嗦,那些将要出口的辩解之词也给吓了回去。 段南歌这么一哆嗦,秦渊就更生气了,当即就转头望向结伴而来的一群人,怒喝一声:“鬼叫什么?” 呼和王的侍卫一愣,扭头不知所措地看向呼和王。 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啊…… 呼和王也微微蹙起了眉,偏头看向独孤嫣,独孤嫣的心里一咯噔,连忙快步上前。 “段大小姐和……广陵郡王?怎么……”独孤嫣狐疑地看着亲密相拥的两人,而后左顾右盼地寻找独孤礼,却是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广陵郡王为何会在这里?” 秦渊眼睛一瞪,错开一步将段南歌挡在了身后:“怎么?本郡王不能在这里吗?” “不……不是,”独孤嫣赶忙摇头,“只是……就你们两个?” 听到这话,段南歌不禁扭头往身后的溪水里看了一眼,只见独孤礼此时正伏在溪中不敢起身,有段南歌和秦渊两人挡在前面,又有漂浮的河灯遮遮掩掩,倒是没人注意到那溪水中还有一个人,独孤嫣看过去的时候,独孤礼还一头扎进了水里,将自己彻底藏了起来。 他怎么能用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见人?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从秦渊身后走出,一边走一边整理衣衫,好似两人之前当真做过什么一样。 “怎么?独孤小姐是来找人的吗?”段南歌笑意盈盈地看着独孤嫣,“这黑灯瞎火的,独孤小姐来此偏僻之处是要找什么人?” 听出段南歌的言外之意,独孤嫣恨恨地瞪着段南歌,咬牙切齿地低骂一句:“厚颜无耻!” 骂完之后,独孤嫣的声音一扬,声音柔媚道:“我可不是来找人的,只是家兄听闻天宋的贤妃娘娘十分喜爱河灯,又想着贤妃娘娘久居深宫,怕是许久都未曾看过河灯,便特地准备了些许,等着入夜放给贤妃娘娘看,我这不就奉家兄之命,将贤妃娘娘与众位带来赏灯了吗?只是没想到段大小姐也喜欢看河灯啊。” 扫了眼跟在独孤嫣身后神色各异的一群人,尤其是满目戏谑的天宋皇帝和脸色阴沉的段弘,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夜色笼罩,微火晕染,这笑似乎就带上了三分媚意。 “这河灯我是不太喜欢,我来这里只是看人的,”话音落,段南歌偏头睨着秦渊,“若没有想见的人在,这河灯再美也终究只是些河灯,成不了景致。” 听到这话,秦渊的眉梢微微一抖。 南歌这是想用花言巧语来哄他?虽然这伎俩称不上高明,而且显出了几分刻意,但是他很受用。 第一百四十四章 草率的订婚 暗瞪段南歌一眼,秦渊转眼便对众人露出一贯的痞笑,理直气壮地牵起段南歌的手而后迈开脚步,没看到独孤嫣一般径直从独孤嫣身边走过,连一抹余光都没分给独孤嫣。 “儿臣见过父皇,见过贤妃娘娘、大皇兄、四皇兄。” 乖巧地跟在秦渊身侧,段南歌也跟着行了礼。 天宋皇帝看着站在眼前的这一对,怎么看怎么顺眼舒心:“朕就说南歌怎么突然离席,原是让你给喊了出来。你不是不舒服吗?连朕的宴会都不参加,却跑到这里来了?” 秦渊咧嘴嘿嘿一笑,道:“儿臣是真的不舒服,所以这不是寻药来了嘛。” 说着,秦渊意有所指地瞥了眼身旁的段南歌。 正好段南歌也微微偏头仰脸看过来,那眉眼带笑的模样让秦渊心中的那一丝怒气瞬间消散不见。 秦渊暗自暗叹一声。 想他堂堂京城第一纨绔,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曾经那也是美人在怀仍旧岿然不动的,如今却只因一人再寻常不过的浅淡笑容而怒散心悦,这世间果真是一物降一物,他就是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瞧你那点儿出息!”眼中盛满笑意,皇帝瞪了秦渊一眼之后就偏头对身边的段弘说道,“远之,可赶紧让你女儿嫁过来吧,你瞧朕这没出息的儿子可是一天都等不了了。” 段弘本想回一句等下辈子吧,幸而还记着这是在外人面前,是在别国使臣面前,于是段弘阴沉着脸,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也不知是答应了,还是在敷衍。 但秦渊这人最是厚脸皮,最擅长的便是装傻顺杆爬,因而段弘那一声“嗯”还没收声,秦渊就笑嘻嘻地向段弘作了个揖。 “谢岳丈成全!” 段弘嘴角一抽,很想踹秦渊一脚。 “ 好好好!”皇帝哈哈大笑,不知是为秦渊的机智感到骄傲,还是十分欣赏段弘有气没地方撒的憋屈,“刚好众位使臣都在,众位在各国也都是有头有脸举足轻重的人物,朕就请诸位来给朕做个见证,咱们爱女如命的段国公可是亲口答应了要将女儿许给朕这不成器的儿子,堂堂战神一言九鼎,断是不能反悔了!” 一听这话,众人便纷纷笑着道喜,有天宋皇帝坐镇,众人也敢调侃一下一脸不情愿的天宋战神,一时之间热闹非凡,而这热闹中总有那么一两个人身在其中,却又脱离其外,秦昊是一个,段子萱也是一个。 秦昊知道,段南歌与秦渊的婚事已成定局,他早就知道,不仅仅是因为段南歌跟秦渊两情相悦,更是因为天宋皇帝一直都想给秦渊寻找一个强大又可信的倚靠,而段国公府一直都是天宋皇帝的不二选择。 只是在段南歌出现以前,在段国公府里还只有段子萱这一个适婚女儿之时,天宋皇帝十分犹豫,因为段子萱的心性,因为段弘对段子萱的疏远,而突然出现的段南歌既是如段弘一般的性情中人,又备受段弘宠爱,恰好就打消了天宋皇帝的所有顾虑,即便段南歌跟秦渊没有两情相悦,天宋皇帝也会下旨赐婚,然而一切就发生得那样刚好,于是便有了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尽管这皆大欢喜全都是别人的,与秦昊没有半分关系。 看着站在秦渊身旁浅笑不语的段南歌,秦昊满心苦涩。 事到如今,秦昊也说不清在自己心里扎根的究竟是何种感情,段南歌那有别于寻常女子的性情固然诱人,可那究竟是好奇还是偏爱?是欣赏还是爱慕?秦昊分不清,何况对秦昊来说,那其中还有一份拱手让人 的懊悔和求而不得的不甘,从来就没有爱过任何人的秦昊完全分不清执着与爱恋究竟有何分别,就连面对此情此景,秦昊也说不出自己究竟作何感想,最终只是满心茫然。 秦昊看着段南歌,可看着看着便沉入了自己的思绪,目光呆滞的双眼中自然就没有了段南歌的身影,可那不变的方向却又叫另一个人心酸。 见秦昊目不转睛地看着段南歌,段子萱绞紧了手中的帕子,最终还是甩开了国公夫人拉着她的手,迈步走向段南歌。 “恭喜姐姐终于得偿所愿。”走到段南歌面前,段子萱笑靥如花,那笑容明媚而温暖,宛如每一个为姐姐觅得良人而感到高兴的乖巧妹妹。 “多谢,”段南歌看向段子萱,眼中既没有意外和诧异,也没有不解和困惑,段南歌的眼中仍旧含着浅淡的笑意,就如同她看向所有无关紧要的人时那般,叫人误以为她很容易亲近,“虽然你此时来到我面前说的这句话既是徒劳又毫无用处,但还是谢谢你的这一句恭喜。” 徒劳又毫无用处?段子萱下意识地扭头去看人群中的秦昊,然而秦昊却已经不在人群之中。 “王爷?”段子萱一惊,扭头就扎进人群,而后又从热闹的人群中挤出,四处寻找秦昊的踪影。 而心中烦闷的秦昊在段子萱走出人群时就已经转身离开,此时七拐八拐的就回到了先前举行宴会的地方。 座席未撤,连酒菜都还七零八落地放在桌上,因为天宋的陛下带着那一大群人移到了别处,所以侍奉的宫人们也都慌慌张张地跟了过去,这里自然就没有人清理。 秦昊慢悠悠地走回自己的座位,直挺挺地站了片刻才缓缓坐下,端起剩了半杯的酒水,然后就呆坐在那里, 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着原本属于自己的都到了别人手里,楚王爷现在作何感想?” 突然听到陌生的声音,秦昊大惊,扭头一看就见原属于秦睿的位置上正坐着一个男人,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 一瞧见面具,秦昊就心生厌恶:“又一个见不得人的!” 那人一怔,旋即轻笑一声,道:“没想到楚王爷竟是如此心直口快之人,秦氏还真是奇才辈出。” 听到“秦氏”二字,秦昊便知道此人并非天宋人:“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本王都没兴趣,滚!” 那人却仍旧坐在位子上:“看起来楚王爷现在的心情相当不好呢,听说那位段大小姐不过就是个品性不端的野蛮女子,怎么就能让在沙场上威风凛凛的楚王爷如此失魂落魄呢?莫不是品性不端这一点正中楚王爷下怀?” “你找死!”啪的一声将酒杯砸在桌上,秦昊怒瞪着身旁的人,然而这一动怒,秦昊突然就觉得头脑一昏,眼前的景象就模糊起来,“你对本王下毒?!” 那人仍旧泰然自若地坐在那里:“在下岂敢,只是楚王爷是声名赫赫的将军,身手不凡,在下却是文弱书生一个,若不用点儿手段,如何能与楚王爷心平气和地谈话?言归正传,在下倒是觉得楚王爷不必如此伤心,就算那段大小姐属意的人是王爷您,她要嫁的也只能是广陵郡王,毕竟……圣意难违。” “休得胡言!”秦昊腾地站了起来,身体却不听使唤地晃了两晃,而后又咚地跌坐回去。 “楚王爷是为何而怒?”那人语带笑意地问道,“是因为在下说错了,还是因为在下说对了?是气在下将事实暴露在王爷面前,还是气自己生来就要被人占尽先机?” “本王的事情,与 你无关!” “的确是与在下无关,”那人点了点头,“在下只是替楚王爷抱不平,明明这些年出生入死地为天宋立下汗马功劳的人是楚王爷,可天宋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却不是楚王爷的,如今连天宋陛下最中意的儿媳都不是许给楚王爷的,那楚王爷征战多年,究竟得到了什么?” “本王说了那与你无关!”自己的窘迫接二连三地被一个陌生人直言道出,秦昊大为恼火,一挥手就掀翻了面前的桌子。 面对这样的秦昊,那人却愉快地笑了起来:“楚王爷,在下只是好心提醒楚王爷,所谓的皇权之争,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楚王爷若真想夺回那些原本就属于你的东西,还是得……花点心思,与王爷相比,贤妃娘娘可是深谙此道。” “你究竟是谁?!”秦昊很想冲上去揭下那人的面具,然而却有心无力,只觉得窝火极了。 那人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抖平衣摆上的褶皱:“在下区区一介书生,姓名不足为外人道,感谢王爷赏光,与在下对饮两杯,这点薄礼不成敬意,还请王爷笑纳。” 话音落,那人便将一个绣工精致的荷包丢给了秦昊,而后信步离去。 隐入暗夜之后,那人便提气纵身,凭借着极好的轻功在几个起落间就已离开皇家猎场的范围,钻进一辆并不起眼的简朴马车。 “回了。” “是,公子,”车夫应声挥鞭,驾着马车缓缓离去,“公子当真打算为难廖氏?” “是有如何?”马车里的人摘下面具,露出一张精雕玉琢的俊美脸庞,“先前不知廖五爷是天宋皇子,我便只与他在商场较量,但现在,这事儿就得另当别论了。这天宋的局势也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圣女的叛逆期 段南歌和秦渊的婚事就在一片混乱中草率却又有预谋地订下了,尽管事后秦渊再三表明他与皇帝并无预谋,但段南歌怎么想都觉得事有蹊跷。 虽说那原本是独孤礼想要害她的计划,但秦渊和天宋皇帝那一前一后地出现、一唱一和的说辞,怎么想都像是将计就计地利用了独孤礼,不然这少有交流的父子俩怎么会那样默契? 段南歌自是不会为难秦渊,成亲是早晚的事,以什么样的方式提上日程都无所谓,段南歌倒也觉得若不是当着一众使臣的面儿,段弘是绝对不会松口的,只是这样特别的定亲方式到底还是让人觉得哪里怪怪的。 而段弘就没有段南歌这么“通情达理”了,心知被皇帝给算计了,段弘气得要命,可偏天宋皇帝是个骂不得更打不得的人,不仅出不了气,段弘反而还要时时刻刻跟在天宋皇帝身边保护皇帝的安全,段弘心里那个怄啊,只能用最幼稚的方法来向天宋皇帝表达自己的不满。 于是从那一夜开始,到一行人离开皇家猎场回京,段弘都没有跟天宋皇帝说一个字,连传令、复命之类的事情都是段子恒代劳,但因为正事一件都没耽误,所以搞得天宋皇帝哭笑不得。 御书房里,皇帝端坐在御案之后,段弘阴沉着脸坐在一边,段子恒就站在段弘身后,而坐在段弘对面的人却从往年的郭聿变成了一袭男装的皇甫静怡,一向代表南楚与天宋议事的郭聿此时正站在皇甫静怡身后,另外秦睿、秦昊和秦渊三兄弟也依次坐在御书房里,只是与态度端正的两位皇兄不同,秦渊打从进门之后就一直在打哈欠。 除了秦渊打哈欠的声音,整个御书房里再没有任何声音,几个人聚集在这里就是为了 议事,可当看到皇甫静怡坦荡荡地进门坐下之后,便是天宋皇帝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拼了命地给段弘使眼色。 偏段弘只在看到皇甫静怡后狠瞪了天宋皇帝一眼,而后就眼观鼻鼻观口,哪里都不看,什么都不说。 秦睿左右看了看,刚好与天宋皇帝四目相对,得到暗示之后,秦睿只好开口问皇甫静怡道:“不知圣女今日怎么……怎么有空随圣师一道入宫?” “嗯,”皇甫静怡用她那清冷的声音回答道,“南歌不在星月楼。” “南歌……段大小姐?”秦睿狐疑地转头看向段弘和段子恒,而段弘和段子恒却在同一时间齐齐看向秦渊,秦睿便也跟着转头看向秦渊。 秦渊也是看向了段弘和段子恒的方向,却刚好与那两个人询问的视线对上,秦渊一怔,赶忙摇了摇头。 怎么连国公爷都看他?腿长在南歌自己身上,南歌要去哪儿也不需要事先与他禀报,他怎么可能比国公爷知道的还多?不过南歌不待在星月楼里,又跑去哪里了? 干咳一声,秦睿又对皇甫静怡说道:“段大小姐虽不在星月楼里,却也不在宫里,圣女您看……?” 瞥一眼秦睿,皇甫静怡冷声道:“本座不是来找南歌的。” 南歌自有南歌的事情要办,她只是因为南歌不在而觉得无聊,因此才想跟圣师一道来宫里看看。南歌也说了,只要女扮男装,路上便不会有人认出她来,只要认不出,便没人知道她这个南楚圣女离开了星月楼。保险起见,她还让心装扮成她的样子待在星月楼里,心对她言行举止上的一切习惯都了如指掌,除了四尊九影十二卫和圣师,要瞒过其他人简直易如反掌。 但女扮男装这个法子比她预想中的还管用 ,从星月楼到御书房的这一路上,不仅没人认出她就是南楚的圣女,甚至都没人发现她是个女人,她就这样以南楚使臣的身份跟着圣师入了宫,看来这法子以后可以常用……怎么就没人早点儿把这种法子告诉她呢? 垂眼看着皇甫静怡的头顶,郭聿有些头疼。 圣主素来乖巧,谁知这才跟那个段大小姐相处几日,竟就学会了胡闹,她若只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女儿或是一国公主,那这些自然算不得什么,就算被人发现,顶多也就是受些诸如闭门思过一类的惩罚,但她是南楚的圣女,是南楚的支柱,是南楚最纯洁的象征,她女扮男装擅自外出的事情若是叫人知道,那可是要引起南楚动荡的! 唉,圣主这迟来的叛逆期可真真是叫人头疼! 暗自叹息一声,郭聿认命地侧身向天宋皇帝作了个揖,笑容谦逊道:“圣主不善言辞,还请天宋陛下见谅,圣主是对南楚和天宋之间的关系有了新的想法,怕聿转达不详,才亲自前来。” “原来是这样啊,”秦睿代天宋皇帝回了话,“那不知圣女对南楚与天宋之间的关系有了什么样的新想法?本宫与父皇愿闻其详。” 郭聿又道:“一直以来,南楚与天宋都是极为要好的盟友,我南楚为秦氏提供稀世奇药,天宋也曾多次助我南楚平定内忧外患,圣主以为南楚与天宋已然是密不可分,不如就再让这关系更进一步。” “哦?”眉梢一挑,天宋皇帝笑容慈祥地看着女扮男装的皇甫静怡,“那圣女打算如何让天宋与南楚的关系更进一步?” 旁人的问话可以由郭聿直接代为回答,但天宋皇帝的问题若再越过皇甫静怡直接由郭聿代劳,那就显得有些失礼。 于是皇甫静 怡看似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声音清冷道:“和亲,陛下以为如何?” “和亲?”一听到这个词,天宋皇帝下意识地瞄了段弘一眼,那神色中的戏谑是只有段弘才看得出的。 郭聿笑着解释道:“圣主今年正到了适婚的年纪,理应择选一位经明行修的圣夫以辅佐圣主治理南楚,只是放眼天下,还是天宋的青年才俊德才兼备,圣主便有意在天宋择选一位圣夫,若能以此加固两国的盟友之谊,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只是不知天宋陛下意下如何?” “择选圣夫?”天宋皇帝眯了眯眼,“这自然是件好事,南楚与天宋两国若能借姻亲之事结百年之好,朕心甚慰,朕只怕我天宋这些小子德薄能鲜,不能让南楚的子民放心地以圣女的幸福相托。” “陛下多虑了,”郭聿笑了笑,“圣主既是神明赐予我南楚的使者,那圣主之言便是神的意旨,是神给南楚的指引,我南楚子民感激都还来不及,又怎会违抗?” 看着郭聿那温和中透着奸诈的笑容,天宋皇帝哈哈大笑:“好好好!好一个神的意旨!那不知道南楚的神明看中了我天宋的哪一位青年才俊?” 南楚弹丸之地,实为鸡肋,但即便是鸡肋,能攥在自己手里,也决不能让它落入他人手中,更何况南楚还有一个精通制药的皇甫氏。 “这……”郭聿有些为难地看向皇甫静怡。 和亲原本就只是他们诸多方案中的一种,若对象不是最得天宋皇帝宠爱的广陵郡王,那这和亲的意义便大打折扣,因而那夜天宋皇帝当着众使臣的面儿给广陵郡王和段大小姐赐婚之后,他就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谁知昨夜圣主竟潜入他的房中,特地与他说了这件事,天知道在那样 的深夜看都圣主在自己房中时他被吓成了什么样子,因为太过慌乱和匆忙,他倒是也忘了去问圣主执意和亲是想要嫁给哪个。 皇甫静怡抬眼,目光微凉地看向秦渊:“广陵郡王如何?” 众人怔住,秦渊更是将刚喝进嘴里的茶水给喷了出去。 “圣女你说啥?!” 皇甫静怡的嘴角似乎向上扬了扬,冷声问道:“怎么?不好吗?” “……哪里好?”秦渊怔怔地看着皇甫静怡,“圣女可还记得就在前夜,父皇已经给本郡王指了婚。” “记得,”皇甫静怡收回视线,悠然地端起茶杯,“可圣旨不是还没下吗?做南楚的圣夫受万人敬仰,享无上荣耀,那可是旁人求之不得的事情。何况……” 皇甫静怡瞥了眼满眼不解的天宋皇帝:“何况若郡王来做南楚的圣夫,南楚便成了天宋的掌中之物。” 听到这话,天宋皇帝的眼神一闪,转而看向秦渊。 皇帝的视线这么一扫过来,秦渊给吓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不不不!本郡王才疏学浅,胸无点墨,实在是难当大任,圣女若是需要一个可以辅佐圣女治理南楚的圣夫,不如选四皇兄啊!我天宋的楚王爷文能治理朝纲,武能征战沙场,有他在,南楚必能安居一隅、屹立不倒!” “你!”没想到秦渊就这样祸水东引,秦昊气得直瞪眼。 关他什么事! “本王已有婚约!” “我还有呢!”秦渊不甘示弱地说道。 秦昊恨得咬牙:“圣女选的是你,那可是神明意旨。” “去他娘的神……呃……咳。”瞥见天宋皇帝警告的眼神,秦渊赶紧把咒骂神明的话给咽了回去,颇有些委屈地看向天宋皇帝,“父皇,您是天宋的九五至尊,可不能朝令夕改,出尔反尔!” 第一百四十六章 联姻 天宋皇帝嘴角一抽,狠瞪了秦渊一眼。 没出息! “圣女……” 然而天宋皇帝的话还没说完,皇甫静怡就轻轻笑了一声,那声音极轻,笑容极淡,仿若昙花一现,猝不及防地盛放,又毫无预兆地枯萎,叫人只能满心遗憾地寂寞回味。 “抱歉让陛下为难,本座说笑的,”瞥一眼怔愣的秦渊,皇甫静怡忍不住又笑一声,“本座与南歌是好友,又怎会夺友人心头所爱。” 郭聿长舒一口气,而后抽了抽嘴角。 得赶紧将圣主带回南楚,不然他可不知道圣主要跟那段大小姐学成什么样子了! 秦渊眨眨眼,突地长舒一口气,脱力似的靠到椅背上:“圣女还真是会说笑,可吓坏本郡王了。” 不是说圣女古板严肃,十分无趣吗?可怎么讲起笑话来跟真的一样?可别是南歌教给她的。 越想越觉得这很有可能,秦渊不由抽了抽嘴角。 天宋皇帝也愣了愣,旋即笑道:“一年不见,圣女似乎变了一些。” 郭聿尴尬地笑道:“常言道,女大十八变,十八变。” 说到底,他们圣主也才二八芳华。 思及皇甫静怡的年纪,天宋皇帝也颇为惋惜又有些同情地叹息道:“难为圣女了。那么圣女打算如何择选圣夫?若有需要,朕倒是可以为圣女安排一场择选圣夫的比试。” “那倒不必,”皇甫静怡垂眼,“本座以为,陛下的六皇子就很不错。” “六皇子?绍儿?”皇帝微怔。 绍儿比渊儿年幼,虽不如渊儿那般胡作非为,却也是个尚未定性的孩子,去南楚做圣夫……恐怕不妥。 皇帝转眼看向段弘。 段弘看了看皇甫静怡,却未能从皇甫静怡的神情中看出一丝端倪,犹豫片刻还是沉声问道:“六皇子年纪尚轻,恐怕难当大任,请圣女三思。” 皇甫静怡十分冷静地说道:“这是本座的终身大事,更是南楚的国事, 本座自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做出决定。” 闻言,段弘眉心微蹙:“那可否请圣女告知选择六皇子的理由?” 瞟一眼段弘,皇甫静怡道:“六皇子心性纯善,难道不是最适合的人选?” 所谓联姻,不过就是皇室与皇室结亲,而天宋皇室里的适龄皇子也只剩下一个六皇子了,所幸那位六皇子并非争权逐利之辈,暂时还只是个心性未定的大男孩,这样反倒不错,既能达成联姻的效果,也不会给南楚带来麻烦。 听到皇甫静怡这话,天宋皇帝和段弘默契地看向郭聿,见郭聿是一副对皇甫静怡所说毫不知情的样子,天宋皇帝和段弘又齐齐看向皇甫静怡。 虽然南楚人说他们的圣女为政精明,优秀得天上有地上无似的,可在天宋皇帝和段弘看来,那不过是南楚群臣在为皇甫静怡造势,皇甫静怡正值碧玉年华,在处理国政上能有多大能耐?南楚内政外交的大权多半是在郭聿手上,南楚的一干政务也多半是郭聿在处理,但今日这样一看,他们似乎是小看了这位圣女,小看了南楚对圣女的倾心栽培。 在天宋,六皇子秦绍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皇子,他不是皇长子,成不了万众瞩目的太子,他没有领兵的能耐,成不了让人敬佩的王爷,他甚至没有肆意的纨绔,因此也成不了引人侧目的郡王,秦绍就只是个寻常皇子。 可再寻常,秦绍也是天宋皇帝的亲生儿子,走出皇宫,他代表的是秦皇室,走出天宋,他代表的就是天宋,而他若和亲,代表的自然也是天宋皇室的立场,只是…… 天宋皇帝又与段弘交换一个眼神。 想了想,天宋皇帝道:“天宋与南楚素来要好,圣女与天宋也有别样的缘分,单是圣女每年都不辞辛劳地来天宋为朕贺寿,朕便已将圣女看作是自家晚辈,朕也十分愿意与南楚结成秦晋之好,只是……圣女 身为南楚之主,能事事以南楚为重自是值得敬佩,但婚姻大事关乎终身,朕更希望圣女能择选一位合乎心意的圣夫,如若不然,朕心难安。” 眉眼一转,皇甫静怡扫了眼秦睿兄弟三人后才说道:“陛下的顾虑,本座十分清楚,南楚不像北凉兵强马壮,更不似西齐地域广袤,对陛下来说唯一有价值的便是皇甫氏的制药之术,陛下想与南楚联姻,却又觉得用皇子联姻太过浪费,这,本座可以理解。本座不善言辞,更不会巧言善辩,本座便直说了。” 皇甫静怡转头,用那沉静如水的视线看着天宋皇帝:“本座深知南楚势单力薄,因此才想与天宋联姻,本座求的便是天宋的庇佑,是一份保证,哪怕是从陛下的皇子当中择选圣夫,本座都心有不安,这天宋的其他人又如何能令本座安心?” 虽然皇甫静怡已经事先提醒过,但这番直言不讳还是让在座几位习惯了委婉的男人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去理会几个男人不太好看的神色,皇甫静怡又道:“陛下说希望本座能寻得真心人,但同为一国之君,陛下当知真心于国无用,先人将南楚万千子民交到本座手上,本座自要保他们能有一方水土安身立命,为此,本座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真心又算得了什么?何况……本座的真心早已托付于人。” 说这话时,皇甫静怡的视线下意识地从段弘的身上扫过,意识到自己的这个举动之后,皇甫静怡立刻垂眼,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但皇甫静怡这话却叫段弘黑了脸,也叫天宋皇帝暗自叹息,可最心疼的,却莫过于郭聿。 “陛下,”郭聿温声道,“如今天宋、北凉与西齐三国各据一方,如我南楚这样的小国就只能偏安一隅,在夹缝中求生存,但南楚延存至今,尚且没有被任何一国吞并,陛下以为这只是南楚 的运气极佳吗?” 闻言,天宋皇帝和段弘的神情略微凝重了几分。 郭聿所说的这个问题,他们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暗影卫几番查探皆查不出南楚除了皇甫氏的制药之术还有什么特别之处,他们便也只能将南楚的安稳归功于郭聿的周旋,难不成当真有些什么暗影卫没能查探出的? 然而郭聿的话却只说到这里为止:“有关和亲一事,还请陛下好生思量,强扭的瓜不甜,何况我南楚也没有对天宋用强的能力,虽然在圣主心中天宋是最好的选择,但天宋却也不是南楚唯一的选择,近来西齐动作频繁,想来陛下也是知道的,无人庇佑,妥协是早晚的事情。” 郭聿说出这番话是有要给天宋皇帝施压的意思,但这话所说的却也正是南楚的现状,因着皇甫静怡每年都会亲自来天宋给天宋皇帝贺寿,所以在外人看来,天宋与南楚的关系极为密切,南楚也颇有几分天宋附属国的姿态,可几年下来,再蠢的人也该看破南楚与天宋之间的“暧昧”关系了,而这层关系的真实一曝光,那些对南楚有觊觎之心的人就蠢蠢欲动起来,西齐便是其中动作最大的,而以西齐皇帝的心性,这样暗地里的动作若不能得手,怕是很快就要挥兵南楚。南楚一旦落入西齐手中,日子怕就不好过了。 皇甫静怡和郭聿把要说的话说完就告辞离开,御书房里就只剩下天宋皇帝、段弘和秦睿兄弟三人。 天宋皇帝一脸沉思,段弘的脸色阴沉,秦睿一直小心打量着天宋皇帝和段弘的神色,秦昊垂着眼若有所思,姿态的最轻松的便是打着哈欠的秦渊。 打哈欠时一不小心发出了声音,秦渊立刻就受到万众瞩目。 秦渊讪讪一笑,歪坐在椅子里玩起了自己腰间的环佩。 秦昊和段弘二人十分嫌弃地移开视线,秦睿的眼中有寒光闪过,却用兄长般无可奈何 的笑容掩盖了过去。 天宋皇帝盯着秦渊看了一会儿,突然沉声问道:“渊儿,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啊?”秦渊一怔,狐疑地看向天宋皇帝,“父皇,儿臣……没什么要说的。” “没有吗?”天宋皇帝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秦渊。 “没、没有啊。”秦渊缩缩脖子,不停地用视线去询问秦睿和秦昊,想知道自己除了打哈欠还做了什么可能惹天宋皇帝不高兴的事情。 “当真没有?”天宋皇帝不甘心地问道。 “当真……呃……儿臣突然想起来,儿臣确实有话要说。”嘴一咧,秦渊突然笑呵呵地看着天宋皇帝。 “什么话?”天宋皇帝的眼神一亮,期待地看着秦渊。 秦渊的表情变得也快,嘴一扁就是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父皇,儿臣什么时候才能回府去啊?儿臣……困了。” “……滚!”天宋皇帝气得怒吼一声。 秦渊立刻就站起来向皇帝行了个礼:“谢父皇恩典,儿臣告退。” 皇帝登时就给气得脸红脖子粗,直喘粗气:“给朕站住!” 秦渊立刻停下脚步,转身看着皇帝:“父皇还有事?” 天宋皇帝气得咬牙,终究却是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去找你六皇弟探探口风。” “口风?”秦渊故作不解,“什么口风?” 天宋皇帝怒瞪着秦渊,一个字都不想再跟秦渊说。 这混小子就会在他面前装傻充愣! 秦睿忙开口道:“父皇是让你去问一问六皇弟可有心仪之人,若没有,他对南楚圣女的印象如何,是否愿意到南楚去。” 秦渊眨眨眼,大咧咧地问天宋皇帝道:“父皇这是打算答应圣女所说,与南楚联姻?” “让你问你就去问,管那么多做什么!还不快滚!” 秦渊无辜地摸摸鼻子:“还不都是父皇您喊住儿臣。” 见皇帝的脸色又是一黑,秦渊转身就跑:“父皇息怒,儿臣这就滚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最后的机会 骂走了秦渊,天宋皇帝只觉得一阵阵头疼,于是也遣退了秦睿、秦昊和段子恒,御书房里又一如既往地只剩下段弘和天宋皇帝二人。 天宋皇帝也一如既往地在无人之时向段弘寻求意见:“远之,你怎么看?” 片刻之后,段弘沉声道:“全凭陛下意愿。” “怎么?人家都把真心给你了,不帮她劝劝朕吗?”天宋皇帝调侃道。 嘴角一抽,段弘瞪了天宋皇帝一眼:“南楚虽是鸡肋,但皇甫氏的制药之术决不能流于他人之手,郭聿所言也令人在意。” 天宋皇帝眉梢一挑,眼中有了些许笑意:“远之你竟会帮那南楚圣女来劝朕,莫不是动了恻隐之心……或者旁的什么心?” 闻言,段弘额角的青筋突突了两下。 “陛下若无心议事,请允臣告退!” 陛下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闹他,就不能想点儿别的法子去转换心情吗?! 轻笑一声,皇帝略显疲惫地摆摆手:“退下吧,让暗影卫再去查查。” 至于要查什么,自不用天宋皇帝明说。 段弘冷哼一声,起身就走。 离开御书房的段弘立刻就将任务给暗影卫布置下去,想了想,却又觉得暗影卫兴许会再次无功而返,左思右想,段弘还是决定去找段南歌,然而该去哪里寻段南歌却成了无解的问题。 “南歌可有与你联络?”段弘问段子恒道。 “没有,”段子恒摇摇头,而后问道,“要派人去找找吗?” 广陵郡王也是真的不知道南歌的去向,那丫头谁都没告诉,究竟是跑到哪里去了? “何必?去找圣女。”说着,段弘就大步流星地走出宫门,跃身上马后就毫不犹豫地追向星月楼的方向。 段子恒摸摸鼻子,跟了上去。 伯父与南楚圣女之间的事情他并不清楚,他只知道每年万寿节的宫中大宴上,那南楚圣女的目光总是追着伯父的。 行至一半,段弘和段子恒就已经追上了皇甫静怡的车驾,看着突然从后面冲出来拦在前面的段弘,郭聿惊愕不已。 “段国公何故拦路于此?可是天宋陛下有何吩咐?” 而马车里的皇甫静怡一听说是段弘拦了路,心头顿时就是一紧,难得紧张地攥紧了袖口,显出几分小女儿的紧张和娇羞。 “不是,”段弘腰杆笔挺地骑在马上,目光坚定且无愧地望着郭聿身后的马车,朗声问道,“段某只是想向圣女询问小女此时身在何处。” 郭聿谦和地笑道:“段国公恕罪,段大小姐今日离开星月楼时并没有将去向告知圣主,因此圣主她……” 瞥一眼郭聿,段弘毫不犹豫地打断郭聿的话道:“堂堂南楚之君,会任由身边的人随意来去?小女不说,圣女就无从知晓?” “段国公这是什么意思?”郭聿头一次在段弘面前冷下脸来,“聿深知段国公爱女心切,但段大小姐是何种心性,段国公该比聿清楚,如今段大小姐不知所踪,段国公有什么理由来质问圣主?” 他还没去向段弘抱怨他家那个胆大包天的女儿教坏圣女,这厮竟还恶人先告状? “不是质问,”段弘蹙眉看着郭聿,“段某只是……” 然而段弘的话还没说完,皇甫静怡清冽如泉的声音就从马车中传出:“这大概是段国公第一次主动与本座搭话。不对,倒也不算是第一次。” 皇甫静怡此话一出,段弘和郭聿齐齐闭上了嘴。 憋了半天,段弘才再度开口,只是说话的声音似乎欠缺了些底气:“抱歉惊扰圣女。” 一声轻笑从马车里传出,车门应声而开,一身男装的皇甫静怡稳步踏出。 “圣主!”郭聿愕然地看着皇甫静怡。 皇甫静怡的脚步一顿,可瞄了郭聿一眼之后,皇甫静怡还是继续迈步向前,一直走到段弘面前,皇甫静怡才停下 脚步。 没想到素来远离人群的皇甫静怡会到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来,段弘一慌,勒马后退两步。 段弘这一退也出乎皇甫静怡的意料,叫皇甫静怡当即就停下脚步,仰着头不解地看着段弘。 段弘微怔,垂眼整理好情绪才再度看向皇甫静怡:“圣女若不知小女去向,段某就不打扰了。” 话音落,段弘就要调转马头。 “段国公请留步。”皇甫静怡轻声开口,声音虽轻,却成功喊住了段弘。 段弘转头看向皇甫静怡,狐疑地问道:“圣女还有何吩咐?” 皇甫静怡却只怔怔地看着段弘,片刻之后就展颜露出一个轻浅的笑容。 原来只要她说了,他就会听,原来要与他说话竟是如此简单的事情。 段弘的眼神一闪,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既然是段国公先与本座搭话,那不知段国公可有空闲与本座共饮一杯?”似乎是因为心情不错,皇甫静怡说话的声音也轻快了几分。 “这……”段弘看向郭聿,“这恐怕不妥,段某还有事在身,就……” “段国公不想知道段大小姐的去处了吗?”皇甫静怡定定地看着段弘。 “……段某自己会查。”常听人说南楚的圣女寡言少语,十分难应付,但此时的段弘却觉得话多的圣女更难应付。 “是嘛。”皇甫静怡垂眼,似有几分失落。 果然还是不行啊……不过她都与段国公说上话了,本就不该太贪心。 段弘蹙眉。 段弘第一次见到皇甫静怡时,皇甫静怡只有六岁,那年南楚的上一任圣女识人不清,引狼入室,最终不得不像天宋求助,以高昂的代价换取天宋出兵相助,当年领兵的便是段弘。 段弘是从火场里救下皇甫静怡的,对段弘来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见人遇难便出手相救,事过之后,再无牵扯,但对年仅六岁的皇甫静怡来说,那毫不 犹豫地冲进火场的伟岸身影就如同神只一般,摄心动魄,再难忘怀。 那之后南楚的前任圣女因为犯下那样无法挽回的过失而被依南楚国法惩治,一位适龄的圣女从择选中脱颖而出,继任圣女之位。 依南楚的规矩,同一批圣女候选人当中只要有人通过择选成为圣女,其余落选之人便会离开南楚皇庭,另谋出路,而其中大半都会嫁人。 只是那位新上任的圣女贪图享乐、荒废朝政,在位两年便被南楚群臣弹劾,被迫退位,于是南楚便出现了一个极为尴尬的局面:在位的圣女被迫退位,还在训练中的候选人年纪尚小。皇甫静怡便是在这样的局势下通过择选,登上圣女之位,即便有郭聿辅佐,其中的艰难也非外人所能想象。 皇甫静怡登基之后,南楚圣女亲自来给天宋皇帝贺寿就成了每年的例行公事。 段弘不是什么未经世事的呆头小子,正因为经历过,并且刻骨铭心,所以当皇甫静怡出现在天宋的万寿节并且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时,段弘就知道大事不妙。 段弘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特别的事情撩拨了皇甫静怡的心,但面对一个与自己女儿一般大小的孩子,段弘能怎么办?除了视而不见和沉默以对,段弘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可不闻不问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皇甫静怡是经过了怎样的努力才成为圣女,皇甫静怡是花费了多大力气才说服南楚群臣得到亲自出使天宋的机会,这些段弘都知道,他是天宋的段国公,是暗影卫有实无名的首领,有些事即便他不想听,也总会传进他的耳朵里。 此时,正值碧玉年华的皇甫静怡就站在段弘面前,垂着眼神色落寞,却顺服地一句话都不说,不强求,也不任性,段弘突然就想到了段南歌,那个既让他头疼,又让他心疼的女儿。 兴许是满溢的父爱作祟 ,又或许是此时的皇甫静怡牵动了段弘心中的其他情愫,段弘暗叹一口气,调转了马头。 “圣女想去哪里?若说到吃喝,京中没有哪个地方能比得过逸云楼。圣女可曾去过?” 皇甫静怡猛然抬头,怔怔地仰望着段弘挺拔的背影:“没去过……” “走吧,”段弘打马,缓步向前,“恒儿,去安排一下。” “是。”瞥一眼皇甫静怡,段子恒飞快地跑去逸云楼为迎接皇甫静怡做准备。 皇甫静怡还有些想不明白段弘是什么意思,或者说段弘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只是皇甫静怡还无法相信。 段国公这是答应她的邀请了?她终于有机会跟段国公对饮小酌了? 皇甫静怡望着段弘渐行渐远的背影,一脸茫然。 “圣主,”见皇甫静怡迟迟不动,郭聿叹息一声,上前提醒皇甫静怡道,“请圣主移驾车内,臣这就护送圣主与段国公往逸云楼去。” 皇甫静怡回神,语气淡淡地问郭聿道:“圣师不阻拦吗?” 郭聿扬起一个谦和的笑容,温柔道:“圣主自有决断,臣相信圣主。” 偏头看看郭聿,皇甫静怡声音清冷道:“圣师之言总是能让本座踔厉风发,却也能让本座成为池鱼笼鸟。” 相信?师父的这一句相信并没能给她勇气,反倒是为她束上了枷锁。师父相信她,相信她作为圣女必不会做出有损圣女身份的事情,相信她作为国君必不会做出有损南楚的事情,仅此“相信”二字便能叫她的心神回到“南楚圣女”的桎梏中,让她清楚地回想起什么能做、什么该做。 郭聿心中苦涩,这苦却说不出:“这是臣的本分。圣主,段国公要走远了。” “嗯,本座知道了。”皇甫静怡转身,回到马车里端正地坐好。 今日是她继六岁以来头一次离段国公这样近,怕也是她此生唯一的且是最后的机会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入天香楼 就在段弘心情复杂地领着皇甫静怡往逸云楼去的时候,先一步打马离开皇宫的秦渊已经在逸云楼里了。 “还没有南歌的消息?”坐在书案后,秦渊脸色阴沉,“爷特地吩咐你们安排人跟在南歌身边保护南歌,结果现如今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南歌的下落?” 廖九和廖十跪在书案前,低垂着头:“是属下等失职,请爷责罚。” 奇了怪了,他们安排到段大小姐身边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都是廖十暗卫中一顶一的高手,其中有两人是要跟在段大小姐身边的,其余的全都守在星月楼各出入口,可怎么就没一个人瞧见段大小姐是何时离开的星月楼呢?段大小姐究竟是从哪里离开的? 咬牙瞪了两人一眼,秦渊又问道:“派出去找她的人还没送回消息?” 廖九与廖十偷偷地交换一个眼神,而后摇了摇头:“还、还没。” 闻言,秦渊的语气又冷了两分:“连一个功夫在江湖上排不上号的女人都看不住,咱们廖氏云川的暗卫就不过如此?” “爷恕罪!”看丢了段南歌,最难堪的自是出身廖氏暗卫且如今还是暗卫统领的廖九,“属下已传令下去加强训练,这样的疏漏绝不会再有第二次!” 不用秦渊多说,廖十也赶忙承认错误:“爷来了已有半个时辰,属下等却还是没寻到段大小姐,这是逸风阁的疏失,请爷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准属下严加整顿逸风阁!” 云川和逸风阁都是秦渊借廖氏的便利在暗地里建起的组织,一个专门训练暗卫杀手,另一个则负责收集各地情报,照理说云川和逸风阁建立多年,其中又有经验丰富者协助,不管是培养出的暗卫还是已经完成的情报网都该极其优秀,这份自 信秦渊还是有的,然而却还是让一个段南歌给统统避开了。 初一听到廖九和廖十看丢了人,秦渊自然是为他们的疏失而感到恼火,但细细一想,秦渊也知道段南歌是故意的。 秦渊往段南歌的身边放了多少人,段南歌心里有数,若是寻常,段南歌不管去哪儿都会让这些人跟着,不是为了让他们保护自己,而是为了让他们把消息传给秦渊,以免秦渊担心,这份贴心秦渊也是明白的,因此秦渊才毫无顾忌地把人往段南歌身边送,也会告诉段南歌她的身边大致都跟着什么样的人,好让段南歌调用,然而段南歌身边的人却没有一个人知道段南歌的去向,这显然是段南歌有意将他们避开,而段南歌避开了他们,显然就是要去做什么不能让秦渊知道的事情。 想到这里,秦渊就更加担心了。 起身走到房间里那副装裱精致的画作前面,看着画中面容恬静的娇俏女人,秦渊的眸光一柔,声音却仍旧是冷的:“都别在这儿碍爷的眼,半个时辰之后若还是寻不到人,今日当值的所有人都找小八领罚去!” 廖八在廖氏掌刑法,素日里最喜欢迎接廖九和廖十,因为廖氏精英中就只有这两个人成天跟在秦渊身边,自然引得其余人心生嫉妒。 “是!”不敢有片刻的耽搁,廖九和廖十利落地站起身,快步离去。 下面的人都已经将京城翻了个底朝天,还不止一遍,这个段大小姐究竟跑哪里去了! 段南歌正在天香楼里,而且是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到了,当宛凝起床后在自己的房间里看到悠然自得的段南歌时,宛凝差点儿从床上掉下来。 “段、段大小姐?”宛凝茫然不解地看着段南歌。 这是段大小姐吧?可 段大小姐怎么在这里?她一个人来的?爷呢?廖九呢?再不济廖氏的暗卫呢? 段南歌闻声转头,笑容轻浅地看着好梦初醒的宛凝:“宛凝姑娘果然是个美人,难怪能叫这京城里的公子们一掷千金。” 宛凝眨眨眼,琢磨了片刻才开口接话道:“自打认识段大小姐之后,爷就没来过了。” 想了想,宛凝又觉得这个说法不对,赶忙补充道:“爷以往来也只是做个样子给外人看,顶层有爷的房间,没有爷的准许,天香楼内的任何人都不能入内,包括奴婢。” 段南歌一怔,旋即轻笑一声:“这我知道。” 宛凝更加不解。 她既然知道,还来做什么?既不是兴师问罪,这段大小姐来天香楼还能做什么? 段南歌也没有要给宛凝好好解释的打算,只对宛凝说道:“宛凝姑娘不必多虑,我只是对天香楼存有几分好奇,才想来看看,算是长长见识。” 宛凝愕然地看着段南歌。 长见识?青楼里有什么见识好长?爷知道这事儿吗?爷一定不知道,爷若知道,又怎么可能让段大小姐来这乌烟瘴气的地方? 难不成段大小姐是来学习房中术的?不可能吧……若是这位大小姐,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 思忖一阵,宛凝镇定下来:“段大小姐这想法还真是别出心裁,不知段大小姐想见识些什么?左右奴婢这天香楼白日里也没什么客人,段大小姐若不嫌弃,奴婢可亲自为段大小姐解惑。” “这倒不必,”段南歌笑笑,“宛凝姑娘是替五爷办事的,就算天香楼里没有客人,宛凝姑娘也该有其他事要做,我不过就是想随便看看,有劳宛凝姑娘借我一身衣裳就好。” “衣、衣裳?”宛凝愣愣地打量起段南 歌身上那套衣料上乘的精致衣裳,“段大小姐想要什么样的衣裳?” “就宛凝姑娘平日里穿的那种就好,”段南歌语气轻松道,“另外这件事还请宛凝姑娘替我保密,尤其是不能告诉五爷。” 眼神一闪,宛凝柔声道:“既然段大小姐特地吩咐了,奴婢自然不会到处乱说。” “仅仅是不到处乱说可不行,”段南歌起身,走到宛凝面前,偏头浅笑,“或者说我并不在意宛凝姑娘去乱说,只是今日,这事儿不能让五爷知道,宛凝姑娘可能答应?” 若叫秦渊知道,她这事儿也别想办了。 言辞间的那点儿小把戏被段南歌看穿,宛凝有些窘迫地移开了视线,也不自觉地退开半步,与段南歌拉开了距离。 “寻不到段大小姐,爷会担心。”她是爷的属下,不该对爷有所欺瞒。 段南歌暗自咋舌,又转身坐了回去。 “罢了,我也不为难宛凝姑娘了。姑娘不洗漱更衣吗?可别真的什么都不做就在这里陪我,若耽误了什么正事,可是要给五爷添麻烦了。” “段大小姐说的是。”狐疑地看了看又坐回去的段南歌,宛凝的眼神闪了闪,依言到一边去洗漱更衣,只是动作缓慢,几乎是每走一步就要瞄一眼段南歌。 段南歌心觉好笑:“宛凝姑娘是何时进的天香楼?” “诶?”怎么突然就闲聊起来了?宛凝心中疑惑,却还是回答段南歌道,“奴婢的娘亲便是天香楼的伶人,因此奴婢是生在天香楼,长在天香楼的。” “原来如此,”段南歌又问道,“那宛凝姑娘是什么时候认识五爷的?” 宛凝的心头一跳,又一次重申道:“段大小姐,奴婢与五爷之间真的是清白的!奴婢从未见五爷对哪个女人 动心,段大小姐是头一个!” 嘴角一抽,段南歌有些无奈:“我知道。” 她看起来就那么像是来兴师问罪的妒妇吗?哪有人兴师问罪问得像她这样心平气和、轻松愉快的? “我就是随便问问,宛凝姑娘若不想说,那便不说了。” 搞不清段南歌的意图,又不敢惹段南歌不高兴,宛凝犹豫再三,还是回答了段南歌的问题:“爷第一次来天香楼时才刚十二。” “十二?”段南歌的眉梢轻挑。 秦渊竟在十二岁的时候就开始谋划自己的将来了? “是,”宛凝一边观察着段南歌的神色,一边小心地措辞道,“奴婢还记得那日爷是嬉笑着进门的,可一进到房间里就敛起了笑容,面无表情地坐进了房间的角落里,不管奴婢对爷说什么,爷都不曾理会,那眼神乍一看有些呆滞,细看却觉出几分少年老成的味道来。” 段南歌偏头看着宛凝:“五爷头一次来时,就是宛凝姑娘接待的?” 宛凝顿时又紧张了起来,忙解释道:“那会儿爷是和其他几位公子一起来的,那些公子多半是怕楼里的姐姐们吓着爷,特地要寻一个与爷年龄相仿的姑娘,那会儿楼里就只奴婢少不更事,可奴婢什么都不懂,爷又不理人,因此奴婢就只是陪爷干坐着罢了,什么都没做。” 听着宛凝说了一大串多余的解释,段南歌哭笑不得。 得,在宛凝心里,她就是个来刺探“敌情”的妒妇。 段南歌起身,趁宛凝不注意时悄声走到宛凝身后。 “宛凝姑娘。” 段南歌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宛凝给吓得浑身一颤,立马转身,这一转身,视线就毫无防备地撞进了一汪幽蓝。 段南歌的嘴角微扬,以一个奇妙的速度眨了下眼。 第一百四十九章 密谋 如愿以偿地换上了宛凝的一套衣裳,段南歌以薄纱遮面,而后就坐在了三楼走廊的凭栏一角,那地方刚好摆着一盆巨大的盆栽,段南歌可以从枝叶间的缝隙看到一楼大门的位置,但下面的人仰头向上却几乎看不到段南歌,即便有目力过人的能看到盆栽后有人,也看不出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段南歌是惬意了,宛凝却始终坐立难安,即便是在做事,也总是要装作路过的样子看一眼段南歌,见段南歌拎着一壶酒悠然自得地坐在那里,眼中无半分厌恶,无半分鄙夷,甚至无半分不喜,宛凝不禁心生疑惑。 身为女子,身为官宦家的正经大小姐,处于青楼却自在惬意,这位段大小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虽然听过许多传言,可见到真人之后,她的心中反倒更加疑惑了。 一个上午就这样过去,因为段南歌的存在,所以这个上午对宛凝来说尤其难熬,就在宛凝以为她这一整天就要这样熬过时,天香楼迎来了今日的第一波客人,一波在午饭时间来天香楼的客人。 暗道今天怪事多,宛凝在听说其中一位客人是西齐的大将军之后,还是亲自迎了出去。 段南歌嘴角一扬,等宛凝将雷毅一行引入厢房,段南歌才起身,晃晃悠悠地从她那小角落走了出来。 将雷毅一行引入厢房,宛凝就出来吩咐楼里的姑娘们好生招待,也将厨房该做的事情安排下去,都吩咐好之后,宛凝一转头就看到了款步走来的段南歌,心头顿时又是一紧。 “段……姑娘有事?”段大小姐来天香楼的事情可千万不能让人知道,不然又会给爷招惹是非。 段南歌冲厢房的方向挑了挑下巴,声音慵懒地问道:“里面都有谁 ?” 犹豫一下,宛凝还是如实答道:“主事的该是西齐的大将军和一位公子。” “公子?”段南歌挑眉,“北凉人?” 眼神一闪,宛凝立刻警惕起来:“那人没说过话,暂且无从判断。” “是嘛。”段南歌不以为意地笑笑,举起手中的小酒壶就灌了口酒,“旁边这厢房是空的吗?” “是。”宛凝点头。 “借我用一下,可以吗?”段南歌偏头看着宛凝。 听到这话宛凝就猜出了段南歌的用意,忙说道:“不敢让姑娘受累,奴婢会安排好人的。” “你安排?”段南歌扬了扬嘴角,“你这天香楼里总共几个姑娘旁人都清清楚楚的,你能安排谁去?若不放心,你就安排个人来陪我吧。” 说着,段南歌推开旁边那个厢房的门就走了进去。 走进厢房,段南歌就贴着两个房间之间的隔板缓步向前。 国公府里有一本详述奇巧机关的手札,字迹潦草,错字连篇,甚至有许多语句不通顺的地方,书写所用的纸张粗糙,连装订都极其鄙陋,显然不是出自学者大家之手,也不是什么有人誊抄的传世之作,但却被放在段弘的书房里,与一众装订精美的大家之作摆在一起,看起来像是粗心之举,但细细读过那手札之后,段南歌才知道那手札就是有与大家之作并肩的价值。 与段南歌看过的其他讲述奇巧机关的书籍不同,那手札所记载的多是暗室和密道的结构和兴建方法,哪里要多一块砖、哪里要少一根桩、如何隐藏又如何运用,条条项项都写得十分清楚,段南歌记得其中一种便是用于窃听的房间分割方法。 段南歌不知道秦渊有没有看过那本手札,但段南歌相信这天香楼秦渊必定 是请人来改造过了,而以廖氏的能力,请来的一定不是无能泛泛之辈,就算不能改造出与那手札上一模一样的房间,也该有什么地方是类似的。 段南歌的手扶在墙上,随着脚步缓缓向前滑动,指尖用着不轻不重的力道推着墙面,某个瞬间,段南歌的指尖一陷,似是推开了墙上的什么东西。 怕被隔壁的人发现,指尖的触感一变,段南歌就赶忙收回了手,而宛凝进门时,恰好就看到这一幕。 倏地停下脚步,宛凝愕然地看着段南歌。 “你……在做什么?”段大小姐该不会是发现了这房间的秘密吧?这么巧?还是说这秘密是爷告诉她的?爷竟然连这种事情都告诉段南歌了? 段南歌看了眼宛凝,然后伸手摸了摸墙上那陷下去的地方,屈指一勾就听见咔哒一声微响,似乎是某种卡扣被打开的声音。 段南歌淡然道:“我记得五爷曾与我说过天香楼的精妙之处,我便想自己找找,没向宛凝姑娘请示,姑娘不会生气吧?” 打从她进门开始,这宛凝就一直笑着,看起来十分亲切,十分恭敬,但兴许是源自女人异常敏锐的直觉,段南歌总觉得宛凝对她似乎抱有一些敌意,一些并不明显的敌意,还带着些许蔑视。 眼神一闪,宛凝走到段南歌身边:“段大小姐还是不要乱动比较好,天香楼处在京城,要经营到如今的地步实属不易,爷可是在天香楼里花了大心思的,天香楼对爷来说也是不可或缺的,段大小姐爷不希望因为自己的鲁莽而毁了爷多年的心血吧?” 段南歌偏头看着宛凝,浅笑道:“做大事,总要冒些风险不是吗?” 说着,段南歌就轻轻拉开了眼前的一道暗门。 段南歌 的力气用得轻巧,那门也做得十分精巧,因此段南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将门拉开了可容一人通过的距离,而后侧身,小心翼翼地挤了进去。 宛凝很想拦住段南歌,但这道暗门已经打开,她们说话的声音就更容易传到隔壁,因此宛凝也不敢说话,只屏息凝神地看着段南歌。 宛凝总觉得她现在应该做一件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是什么事。 从暗门挤过,段南歌就进到了一个可容两人的衣柜里,段南歌小心地从衣柜的门缝向外看去,果真就看到了围坐在一起的雷毅等人。 想了想,段南歌又轻轻将那道暗门拉上,一个人靠在身后的木板上,静静地待在黑漆漆的衣柜里。 天香楼的女人们进进出出地为雷毅等人奉上精致的菜肴,宛凝从隔壁的房间离开后就又进到这个房间,向雷毅一行询问是否需要姑娘抚琴助兴抑或饮酒相陪。 段南歌以为雷毅会拒绝宛凝提出的所有要求,谁知雷毅竟是应下了。 于是宛凝立刻安排了些乐伶舞伎和陪酒的姑娘,暗想若早知道雷毅这里还需要人侍奉,她就不让段南歌躲进那暗格里去了,扮作乐伶不是更容易听到雷毅他们的谈话? 想归想,段南歌的人已经悄无声息地潜进了衣柜里,若再让她出来,说不定就真要闹出些声音惊动了雷毅,于是宛凝也只能作罢,任段南歌一个人待在衣柜里偷听。 酒菜上齐,被安排来侍奉的姑娘们也一一落座,各就各位,宛凝最后进来巡视一圈,然后就离开了房间,顺手带上了房门。 身为天香楼的主事,宛凝几乎不再亲自待客,加上宛凝常伴在秦渊身边,来天香楼的客人也没有人敢点她作陪,因此这会儿雷毅 一行没提,宛凝若主动提出留下反倒惹人生疑。 房门闭合,房间里却没有人说话,丝毫不见烟花之地该有的喧闹和糜烂,透过门缝,段南歌瞧见雷毅的对面坐着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想来这就是宛凝刚刚说过的那位公子,这人身形修长,又用面具遮住了脸,难怪宛凝会说无从得知这人来自哪国。 天香楼的姑娘们一看这群人这架势便知道他们不是来寻欢作乐的,姑娘们见过许多这种来青楼谈事的客人,因此也不会慌张,乐伶们拨弄琴弦,却只奏出不会扰人思绪的悠扬之音,舞伎们自觉地候在一边,而那些作陪的姑娘也只静静地坐在男人们身边煮茶斟酒,瞧着都是训练有素又进退有度的。 戴面具的公子将手中的一杯茶喝光之后,便温声问身边的姑娘道:“可否劳烦姑娘去取个香炉来?这里的香气陌生,在下实在是无法安心。” “自然可以。”盈盈一笑,那姑娘便起身走到房间一角,从一个矮柜中取出一个没有用过的香炉,“公子您看这个可行?” “可以,”那公子点了点头,“多谢姑娘。” 接过香炉,那公子就取出随身携带的香粉,熟练地将香粉在香炉中铺好,而后点燃。 段南歌歪靠在柜中,用衣袖掩住了口鼻。 清冽的香气随着从香炉中飘出的烟雾四散开来,很快就盈满房间,闻到香气的姑娘们突然活跃起来,伶人的曲欢快起来,舞伎也应声入场、随乐而舞,陪酒的姑娘们都从男人们身边离开,两两凑对嬉笑起来,说的全是平日里待客时才会说的孟浪调笑之语。 听到这突然而至的喧闹,段南歌眉心微蹙。 “皇甫氏调制的药香果然非同凡响,这香叫什么来着?” 第一百五十章 五爷生气了 雷毅沉声道:“这香叫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南楚圣女的事情该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那公子的声音和缓温润,其中的疑惑听起来倒像是发自肺腑的一般。 雷毅微怒:“你这是在与本将军装傻?今日南楚圣女进宫面见天宋皇帝,她必会提及和亲一事,你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皇甫氏为天宋所用?” “不然呢?依将军看,我们还能如何?”那公子不以为意道,“难得西齐的三殿下曾与圣女有所交集,本公子特地将当年的事情查清了告知将军,好结成西齐与南楚的秦晋之好,结果呢?呵,将军果然还是该到战场上带兵打仗去,这些个需要动脑筋的事情,还是劳烦西齐的陛下另外寻人来做吧,将军实在是不适合。” “你说什么?!”猛一拍桌子,雷毅大怒。 “怎么?”那公子丝毫不怕,抬起头来哂笑着看向雷毅,“本公子说错了不成?只是要将三殿下与圣女之间的暧昧公之于众,这件事情很难吗?将军做到了吗?三番几次被人乱了计划,如今那可当做证物的环佩更是已经归于圣女手中,还能怎么办?这是在天宋的地盘上,若今日他们谈成了联姻之事,那将军就更动不得那南楚圣女了!” 南楚,这片大陆上国土面积最小的国家,这片大陆上子民人数最少的国家,这片大陆上一个看似可以被任何国家轻易踏平却仍旧延存至今的国家,但它的存在并非是因为本国国力强盛,也并非是因为其余几国的手下留情,而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原因,除了皇甫氏举世无双的制药之术以外的另一种特殊愿意。 然而他也不清楚那原因究竟是什么,他只是偶然窥得些许蛛丝马迹,可在他打算深 入调查时,别说是详细的情报,便是那些许的蛛丝马迹都消失无踪。于是想要替自己解惑,他就不得不动用点儿其他手段,只是他没想到西齐的这位大将军会这样愚蠢,西齐的朝堂该是个多么简单的地方,才会让这样没有头脑的人跻身高位。 摇头暗自叹息一声,那公子便优哉游哉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轻啜慢饮。 雷毅是指望不上了,事到如今,他只能在天宋再选一位合作伙伴了。 深知这位公子说的句句在理,雷毅虽然生气,却也只能憋着火气。 “南楚的制药之术决不能为天宋所用!” 天宋皇帝略不世出,段国公骁勇善战,此二人一文一武、一内一外掌控着天宋大局,相互之间又是交洽无嫌、情深义重,后辈更有秦昊、段子恒之流,可谓英才辈出,这样的天宋本就已经很难对付,若再有皇甫氏的制药之术从旁协助,天宋岂不是更难对付了? 听了雷毅的话,那公子轻笑一声,极为敷衍地说道:“嗯,雷将军言之有理。” 可那又如何?他们人在天宋的地盘上,还真要虎口拔牙不成?他是不敢。 听出这公子的敷衍,雷毅面色漆黑:“说起来,公子这药是从哪里得来的?何不从那人入手?只要得到了药,不就能知道配方了?” “只要得到了药,就能知道配方?”那公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从腰间摸出一包药就大方地丢给了雷毅,“那雷将军便拿去一试吧,只是这药……本公子怕是再也拿不到了。” 也不知道是谁的鼻子那么灵,竟察觉到圣女身边有人将秘药给了外人,理所当然,给他药的人受到了严厉的惩处,如今怕是凶多吉少了。难得南楚圣女的身边出了个唯利是 图的贪财之人,要找出第二个怕是难如登天。 没想到那公子这么爽快就将南楚的秘药给了自己,雷毅一怔,狐疑地看着那公子。 那公子却也不再说什么,自顾自地喝起茶来。 思忖片刻,雷毅还是将那包药收了起来。 雷毅与那公子似乎并不相熟,那公子也不是很愿意与雷毅闲聊,于是没坐上一个时辰,性情暴躁且自傲的雷毅就起身告辞。 雷毅离开了,段南歌却仍旧待在衣柜里。 皇甫静怡曾说她先前之所以会中毒是因为有人违反南楚律法将皇室秘药外传,详细的情况她并没有问过,皇甫静怡只在事后与她说那人已经绳之以南楚律法,但从那人那里购买秘药的人都十分谨慎,因此那人也不知道买家身份,而如今买家之一就出现在了段南歌面前。 沉思半晌,段南歌抬脚就朝衣柜的柜门上轻踢了一脚。 咚的一声闷响,微弱得快要被房间里的喧闹完全掩住,却没能逃过那个公子的耳朵。 “什么人?!”那公子低喝一声,立刻就有侍卫从暗中跃出,直奔这衣柜。 “啊!公子饶命!公子饶命!”柜门被人拉开的瞬间,段南歌就惊叫一声,抖如筛糠般地缩进了衣柜的角落里。 那公子眉心微拧:“拖出来。” “是,公子。”侍卫领命,一把抓住段南歌的胳膊就用蛮力将段南歌从衣柜里拖了出去。 “公子饶命啊!奴婢什么都没听到!奴婢真的什么都没听到!”段南歌一点儿力气都不使,任由那人拖着向前,还不停地“哭闹”,那声音惊天动地,像是真的被吓到六神无主一般。 那公子却像是没听到段南歌的哭喊一般,淡定自若地喝着茶。 见状,那名侍卫就代替这公子问话道 :“说!你是什么人派来的?!” “不是的!奴婢不是谁派来的!”段南歌慌乱地摇着头,“奴婢真的什么都没听到,求公子放过奴婢吧!” 轻笑一声,那公子抬头瞥了段南歌一眼,柔声道:“若不是听到了什么让你觉得本公子会杀你的事情,你又何必求本公子放过你?不管你是谁派来的,你都没有机会将你所听到的消息传给你的主子了。杀了她。” 问话?何必。会派人来窃听或监视的人必定不会是他的朋友,既不是朋友,那便是敌人,而敌人就是敌人,又何必非要刨根问底地去探寻究竟是哪一个敌人? “是!”那侍卫点头,而后立刻拔出腰间的佩剑,挥起利剑就斩向段南歌的脖子。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单手撑地,一个侧翻就躲开了利刃,撩起的脚狠狠踢向那侍卫的手腕,那侍卫吃痛,长剑脱手而出。 众人被眼前的突变惊得回不过神,段南歌便趁着这个空档猛冲向那呆然的公子,伸手一抓就将那公子脸上的面具给摘了下来。 可看到那公子貌相的瞬间,段南歌却又蹙起了眉。 这人可别也是在面具之下又戴了张人皮面具啊。 这样想着,段南歌还真就问了出来:“公子可是戴了人皮面具?” 那公子还呆着,段南歌的脸就已经近在眼前,眸光深邃似不见底。 那公子摇了摇头,无意识地回答道:“没戴……” “那就好。”勾唇一笑,段南歌毫不犹豫地抽身后退,腰身一拧就从窗户翻了出去。 那公子这才回神,脸色霎时间冰冷一片。 “追!” 大意了!可怎么会有人知道他在天宋京城?又怎么会有人知道他要约见雷毅? 而段南歌既然跑了,就断不会再被人追上 ,更何况这京城里的街巷早就被段南歌模熟,因此一阵上蹿下跳七拐八拐之后,段南歌就甩开了追在身后的人,再两个起落就落进了逸云楼的后院。 扯下遮面的轻纱,段南歌一路脚步轻快且畅通无阻地跑上逸云楼的顶楼房间,推开房门就径直拐去了书桌所在的方向。 秦渊被这粗鲁的推门声惊到,定睛一看更是一高跳了起来。 “南歌?!”秦渊站起来就快步跟在了段南歌的身后,“你去哪里了?怎么一股子脂粉味儿?还有你这衣裳是哪儿来的?” 那衣裳的布料一看就不是出自国公府。 “你问题好多。”走到书桌后坐下,段南歌颇为嫌弃地斜了秦渊一眼。 “你!”秦渊瞪眼,“你一大早就没了人影,还故意躲着爷给你的暗卫,爷找了你一上午都没找到,爷还不能担心了?!” “能能能,”见秦渊有些气,段南歌赶忙陪着笑说道,“我知道五爷对我最好了,也是最关心我的了,我这不有事要办嘛。” “你有什么事非得瞒着爷去办?”见段南歌铺好纸开始画些什么,秦渊就绕到段南歌身边凑头去看。 脂粉气扑鼻而来,叫秦渊有些不舒服地揉了揉鼻子,再闻一闻,却又觉得这香气有些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究竟是在哪里闻到过。 心里有些发虚,段南歌一边作画一边强词夺理道:“可不是我瞒着你,你的那些人没跟住难不成也怪我?” 明知道段南歌是在狡辩,秦渊却无言反驳,只得转头对廖九、廖十吼道:“听见没有?今日起训练加倍,加十倍!” 段南歌的手腕一抖,笔尖就画出了一条莫名其妙的线。 偏头看着怒冲冲的秦渊,段南歌嘴角微抽:“也不必加十倍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 五爷的诱导 秦渊理所当然道:“若连你都跟不上,他们日后该如何保护你?” 闻言,段南歌有些抱歉地看向廖九和廖十,撇嘴道:“不是他们能力不足,是我用了些小伎俩。” 秦渊冷哼道:“连你的那点儿小伎俩都看不破,他们这还不叫能力不足?” “你生我气就生我气,做什么迁怒给他们?”段南歌蹙眉看着秦渊。 秦渊咬牙切齿道:“谁叫爷偏偏拿你没辙?” 一听这话段南歌就忍不住扬起一个甜美的笑容,用胳膊肘撞了撞秦渊的胸口,故意调侃道:“别生气了,你本就长得普通,一生气就变得难看了。” 秦渊当即又瞪了段南歌一眼:“你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段南歌赶忙摇头,“不过还是美点儿的好,你说呢?” 秦渊白了段南歌一眼,冷哼一声,扫了眼只有个轮廓的宣纸,转而问段南歌道:“你这画的是什么?” 心知秦渊这气是过去了,段南歌重新开始作画:“等我画好你不就知道了?” “还卖上关子了?”秦渊轻笑一声,“成!爷等着。” 话说完,秦渊便将一旁的椅子拖到段南歌身边,而后反坐在椅子上,趴在椅背上看着段南歌。 段南歌便不管他,继续将在天香楼见过的那位公子的面容描绘下来。 一张男人的面容渐渐呈现纸上,秦渊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敛,变得十分阴沉。 让他等了那么久,她就画个男人给他看? 重重地冷哼一声,秦渊起身就走,龙行虎步地走到另一边的榻旁,一翻身就背对着段南歌躺了上去,一副赌气的模样。 段南歌的笔还没放下就被秦渊这莫名其妙的样子给吓得呆住,怔怔地望着秦渊,直到秦渊躺下了,段南歌才不解地转眼看向廖九。 怎么了?她又哪里惹到那位大爷了? 廖九也 是一脸不解地与廖十面面相觑,可等两人走到段南歌的桌旁看清那幅画时,两个人顿时就明白了其中缘由。 廖十扭头看了看秦渊,语带笑意地问段南歌道:“段大小姐这画的是谁?” 段南歌放下笔:“我正想问你们,这人是谁?” 廖十微怔:“段大小姐都将这人的面貌画了出来,却不知道这人是谁吗?” “不知道,”段南歌摇头,“这是我刚刚在天香楼里见过的人,他约了雷毅密探,这几日发生在圣女身边的事情似乎都与他有关,你们可知道这人是谁?” 听了段南歌的解释,廖十刚要回答,便听到秦渊冷声问段南歌道:“你说你方才去了哪儿?你再给爷说一遍?” 天香楼?她堂堂段国公府的嫡长女,跑去天香楼做什么?天香楼里鱼龙混杂,万一碰上心有歹念的怎么办?宛凝又是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向他禀报南歌在天香楼的事情? 段南歌脖子一缩,心道不妙。 她怎么就不打自招了呢? 撇撇嘴,段南歌绕过桌案走到榻旁,转身坐在了秦渊身旁:“今日南楚圣女入宫面圣,宫中必定加强戒备,你们的心思也多半都在宫中,不会太在意驿馆或者别处的事情,我就猜想西齐和北凉兴许会趁此机会相约密谈,而若要密谈,青楼无疑就是个能避人耳目的好地方。我又一想,以雷毅和呼和王的身份,必不会选些有失身份的地方,那贵气的天香楼就是上佳的选择。但这些毕竟都是我的猜测,不好说给国公爷听让国公爷分心,于是我就自己去看看,好在运气不错,总算没白跑一趟。” 秦渊目不转睛地看着段南歌,静静地等段南歌说完,而后冷声问道:“你说,那天香楼是谁的地方?” 段南歌眨着眼看着秦渊,十分乖巧:“是五爷您的地 方。” 秦渊又问道:“你再说,天香楼的主事宛凝是谁的人?” “五爷您的人,”段南歌暗笑,顺口调侃一句道,“那要不要选个良辰吉日把宛凝姑娘给您抬进广陵郡王府去啊?” “你说什么?!”秦渊瞪眼。 “好嘛好嘛,”段南歌歪头靠在秦渊肩上,故意娇气地说道,“我知道那天香楼是五爷的楼,也知道那宛凝姑娘是五爷的人,更知道那宛凝姑娘与五爷之间清清白白,这事儿宛凝姑娘已经再三跟我保证过了,是我不该拿她说笑。” “你是错在这儿吗?”秦渊还是不满地瞪着段南歌。 段南歌皱皱鼻子。 怎么就成了她的错了? 心里想归想,段南歌还是温声细语道:“我知道你手底下有许多可以调用的人,知道你什么都查得到,什么都做得到,可这事儿我就是想自己查查看嘛,自己的仇,不亲手报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秦渊冷哼一声:“你跟他们有什么仇?” 段南歌娇声道:“他们偷了南楚的秘药,下毒害我。” “先前就是他们给你下的毒?”秦渊的眼底冰冷一片。 先前南歌所中之毒可是连雪阳先生都解不了的,若不是那南楚圣女愿意出手相帮,如今的南歌还不知会是何种状况。 “嗯,”段南歌点头,“我亲耳听到的。那人瞧着年岁不大,今日戴着一张面具,那人的样貌我画下来了,我不认得,你帮我认一认呗?若不知道他是出自哪门哪户,这仇我也不好报啊。” 偏头看着偎在自己身边轻声细语的段南歌,秦渊暗叹一声:“廖九,把那幅画拿来给爷瞧瞧。” “是。”廖九立刻小心地拿起桌上那幅画,快速交到秦渊手上。 秦渊粗鲁地抢过那幅画,完全不在意那幅画是会被扯破还是撕裂。 将画卷展平仔细看 了看,秦渊随手就将那幅画扔在了地上:“不认得。” “你不认得?”段南歌挑眉,转眼看向廖九和廖十。 廖九和廖十腰身笔挺地站在离段南歌和秦渊不远不近的地方,半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口。 秦渊下巴一挑,傲然道:“他既没爷玉树临风,又没爷多钱善贾,他有哪一点值得爷结识一番?” “是吗?”段南歌斜睨着秦渊,“既然如此,我就只好自己去查一查他姓谁名谁了。” “查他做什么?”秦渊一听这话就伸腿将落在地上的画踢得更远,还给廖九、廖十使了个眼色,“爷都不认得他,他一定只是个无名之辈,想必主导这件事的还是雷毅那个莽夫,你就将你的仇怨记到那莽夫的头上好了!” 得到秦渊的暗示,廖十暗道下属不好当,偷瞄段南歌一眼后就将那幅画捡起来,折好塞进了怀里。 等会出门之后,他得把这幅画撕得碎碎的……不,还是烧成灰比较好,免得爷闹起来又找他的麻烦。不过烧了这张纸又有什么用?段大小姐都已经将那人的貌相记得清清楚楚了,便是没了这画像也能认得出,爷还真是……小心眼。 偏头看着秦渊,段南歌嘴角微扬,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说的……也是。” 看着段南歌的笑脸,秦渊缓缓移开了视线:“西齐皇帝尚武,以治军之法治国,朝堂上几乎是铁血武将把持朝政,而这样的治国之法自然也是有利有弊的。” 话说到这儿,秦渊便转头看向段南歌,似乎是期待着段南歌能将他说的这话接下去。 段南歌也没有辜负秦渊的期待,秦渊的声音一顿,段南歌就若有所思地接了上去:“以军法立国法,利是便于管制,只要是当权人一致认可的政令就能畅通无阻、分毫不差地推行下去,而弊……弊 则是朝堂重臣皆为武将,而武将的心思多半不如文官细密活络,擅兵法却不懂谋策,治国尚且可行,对外却很难圆滑周旋。” “正是!”秦渊的眼神一亮,赞许地看着段南歌,“与人圆滑周旋都难,去做那些暗地里害人的事情多半也虎头蛇尾漏洞百出。” 说到这里,秦渊却又叹息一声,低声道:“奈何西齐兵强马壮,便是满朝官员皆是有勇无谋之辈又有何妨?” 偏头看了看神色中流露出一丝不甘的秦渊,段南歌柔声道:“若是西齐的满朝文武都如雷毅那般,那还真是不足为惧,但我想西齐皇帝的身边总有那么一两个精于谋算的谋士吧,不然他可斗不过咱们陛下。” 秦渊斜睨着段南歌,故意逗段南歌道:“你这是说父皇心黑,精于谋算?” “心黑那是你说的,”段南歌剜了秦渊一眼,“为君者,精于谋算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不谋算,怎得天下?” 秦渊伸手就在段南歌的鼻尖刮了一下:“这类话只准在爷面前说。” “我自然知道。”段南歌撇撇嘴。 脑中灵光一闪,秦渊问段南歌道:“国公爷和圣女正在逸云楼用饭,你不去瞧瞧吗?先前圣女是在御书房里当众说的你不在星月楼,国公爷这会儿多半也正担心着。” “国公爷和圣女?”段南歌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 “怎么了?”秦渊不解,“可是有什么不妥?” “唔……”段南歌略略蹙眉,“的确是有些不妥,不过好像也无所谓。” 听到段南歌这回答,秦渊更加茫然了:“你若是担心南楚的那条规矩,那大可不必,今日圣女女扮男装,连御书房都去了,那条规矩还有什么用?何况今日似乎是圣女邀的国公爷。” 左思右想,段南歌还是站了起来:“罢了,我还是去看看吧。” 第一百五十二章 看不住的人 逸云楼的某间厢房里,段弘和皇甫静怡相对而坐,同桌共饮却无话可说,那气氛叫一向沉稳的段弘难得地有些坐立不安。 或许他不该应下今日南楚圣女的邀请。 而看出段弘的坐立不安,皇甫静怡顿时也愧疚起来。 段国公正在为南歌担心,她却乘人之危,用南歌的去向来威胁段国公。 皇甫静怡也坐立不安起来,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将段南歌的去向告诉段弘。 然而不等皇甫静怡开口,郭聿就抢先一步与段弘聊了起来。 “说起来段大小姐一向深居浅出,往年连见过她本尊的人都屈指可数,为何突然在去年冬天声名鹊起?” 郭聿这一聊就聊到了段弘最不愿提起的事情。 瞥一眼郭聿,段弘沉声道:“往年她不出门,去年冬天她出门了。” 嘴角一抽,便是郭聿从这个回答里也挑不出错处来,尽管这确实算不上是个像样的回答。 郭聿又问道:“那段大小姐为何偏在去年冬天转了性子?” 段南歌的存在,他们一直知道,而对于段南歌先前所经受的,他与圣女怕是比这位以往刻意回避段南歌的段国公还要清楚,对于段南歌在去年冬天的转变,他们怕是也比段国公要清楚得多,但那些事情他们知道,其中缘由他却是怎么都想不明白。 那个雪日,段南歌的确是去鬼门关前走了一圈,那样死里逃生的经历的确有可能让人性情大变,但也能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一夕之间变得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吗?能让一个连四书五经都没学过的人一夜之间满腹经纶吗?他觉得不能,因此他十分困惑,也十分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眼神一沉,段弘冷眼看向郭聿:“圣师大人怎的就知道南歌她是 在去年冬天转的性子?圣师大人远在南楚,是如何探听到我国公府里的事情的?” 郭聿第一次提到去年冬天时,他还没多想,可郭聿三番两次地提到这个特定的时间,便是他也察觉到了其中异样。 他那国公府里有多少细作、都是谁派来的他心中有数,有一些留着是为了让人放心,比如陛下和太子派来的,有的留着则是为了顺藤摸瓜地去查他们主子的事情,比如北凉和西齐派来的,但那十几个人当中绝对没有南楚皇室派来的,可若不是在他的国公府里安了人,远在南楚的郭聿又是怎么知道南歌的事情的? 终于等到段弘问这个问题,郭聿一点儿都不慌张,笑容谦和道:“段国公您觉得聿是怎样知道的呢?” 段弘阴沉着脸看着郭聿,没有说话。 与段弘一齐看向郭聿,皇甫静怡有些慌张,便偷偷扯了扯郭聿的衣袖。 郭聿转眼看了看皇甫静怡,微微一笑,而后又对段弘说道:“聿说这话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几国之间互派细作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段国公府中既有其他几国的细作,自然也有南楚的细作,有了细作,要打听一些事情就很容易了。” 段弘仍旧不说话,只目光深沉地看向郭聿。 段国公府里有南楚的细作?郭聿这话是真是假?若是假的,那郭聿对南歌的事情如此了解,这有些说不通,可若是真的…… 想到这,段弘的眼神又是一凛。 郭聿淡定笑道:“先前聿也在御书房里说过,南楚的安身立命之法可并非只有皇室秘药,而那另外一法才是南楚地狭人稀却能于诸国之间长治久安的关键。” 盯着郭聿沉默半晌,段弘沉声道:“细作。” “网,”郭聿笑着补充道 ,“因间、内间、反间、死间、生间,聿敢断言,南楚的细作已经遍布整片大陆,渗入各国重臣权贵府宅,便是那些不想被人知道的隐秘私宅里都潜有南楚细作,因而我南楚才总是能洞察先机,在对方有所行动之前就已想好对策,抢占先机,尽数瓦解有心之人的阴谋算计。” 段弘听着,想着,沉默着,而这沉默完全在郭聿的意料之内。 自信地笑着,郭聿又道:“南楚有心依附天宋,一是因为天宋国力强盛,足以庇佑南楚,二则是因为圣主她相信段国公的为人。 帝者无心无情,以利度天下,然天宋陛下的身边却有忠肝义胆赤诚之心不变的段国公辅佐,圣主相信只要有您在,天宋陛下的心中便总会抱存着一些仁善和温暖,而这仁善和温暖正是南楚所求,我南楚能用来交换这仁善和温暖的筹码便是皇甫氏的制药之术和南楚沿用数百年之久的细作网。“ “这交换条件的确诱人,”思忖半晌,段弘才开口道,“但圣师巧言善辩,我如何能相信圣师所言?” 不等郭聿开口,皇甫静怡那清冷的声音就在段弘对面响起:“若不能相互信任,那结盟一事也无从谈起。南楚的诚意已到,接下来,南楚的未来由天宋决定。” 段弘再一次沉默下来。 段弘没想到郭聿会在这样的场合与他说这件事情,若早知道,段弘无论如何都不会去拦皇甫静怡的马车,这件事实在是麻烦。 段弘许久都没做出决定,或者说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却不愿在此时此刻直接说给皇甫静怡和郭聿听,皇甫静怡和郭聿无法,只得再退一步。 “劳烦段国公将圣师所言转告给天宋陛下,本座在星月楼静候佳音。”说着, 皇甫静怡就站起身来向段弘作了个揖。 段弘暗叹一声,神情略略回暖:“圣女折煞我了,请坐。” 段子恒恰在此时开口,转移了话题:“听说逸云楼里有一位从南楚来的厨子,圣女和圣师可要尝尝?” “是吗?”郭聿谦和一笑,“那聿可要尝尝。” “那我去吩咐一声。”段子恒起身,向皇甫静怡作了个揖就转身向外走去。 段弘应下要与皇甫静怡来逸云楼用餐时,段子恒就已经安排了国公府的人去寻找段南歌的下落,这会儿正事谈完,那些人也该带消息回来了。 点菜这事儿,还需要段国公府的公子亲自去吩咐?狐疑地目送段子恒离开,皇甫静怡和郭聿却都没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 走出厢房,段子恒反手就关上了厢房门,压低了声音问门口的萧青道:“找到南歌没有?” “回公子的话,大小姐……回来了。”话音落,萧青转头看向一旁。 段子恒跟着萧青转头,便见段南歌正站在走廊里的不远处,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没在段南歌身上看到伤痕和狼狈,段子恒顿时就松了口气,快步走了过去:“去哪儿了?怎么也不与我说一声?” 嘴一撇,段南歌颇有些无奈地问段子恒道:“我看起来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吗?又不是去狼群虎穴,不过就在这京城之中四处走走,你们都这么紧张做什么?” “现在的京城是平日里的京城吗?”段子恒板着脸看着段南歌,“各国使团都还在京中,街上乱着呢!就让你待在星月楼里,你偏不安分!” 段南歌甜甜一笑:“好了,我知道堂哥和国公爷都担心我,我自有分寸。” “就没瞧出你的分寸在哪儿!”一听段南歌这话段子 恒就知道她没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颇为无奈,“我看啊,就该让伯父调暗影卫的人来跟着你,看他们看不看得住你!” “可别,”段南歌俏皮地笑道,“这算假公济私,若被陛下知道是要受罚的。” “歪理一堆!”段子恒暗叹一声。 说不过,也打不过,他还能拿南歌怎么办?先前还觉得有南歌这样一身本事的妹妹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此刻他却只觉得头疼。 秦渊戴着张纯金的面具歪靠在一旁,听到段子恒的这声抱怨便轻笑一声,道:“恒公子你还是省省吧,连爷都说不过她,你就别想了。” 闻言,段子恒立刻转头看向秦渊,瞪着秦渊道:“你怎么不看着她点儿?” 秦渊心里委屈,也瞪着段子恒道:“那你说我把她绑进府里关起来可好?那样她就不能四处乱跑,绝对稳妥。” “你敢!” 秦渊耸肩。 不能绑起来,又不能关起来,明卫暗卫又还都跟不住,他能怎么办?他也很头疼啊! 不理会两个男人之间的火药味,段南歌问段子恒道:“圣女和国公爷在那厢房里?” “在,”灵光一闪,段子恒将段南歌拉到一边去,低声窃语道,“我有些事情要问你。” “什么事?”段南歌偏头,狐疑地看着神神秘秘的段子恒。 秦渊哂笑一声,仍旧歪靠在那里没有动。 见秦渊没凑过来,段子恒暗道秦渊识趣,问段南歌道:“你在南楚圣女的身边也待了一段时日了,对她在她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知道多少?” 眼神一闪,段南歌反问段子恒道:“堂哥想要知道些什么?” 段子恒简明扼要地回答道:“暗卫,细作。” “……圣女跟国公爷说了什么?”段南歌不解地看着段子恒。 第一百五十三章 圣师的疑惑 段南歌这一问,段子恒就将这一上午发生过的事情都跟段南歌说了,而段南歌听过之后却不知道自己该露出怎样的表情。 思忖半晌,段南歌叹息一声,道:“我只知道四尊九影十二卫都是在南楚的同一个训练营里接受训练的,至于那训练营中还有多少如同四尊九影十二卫一样的人我就不知道了。” “四尊九影十二卫……”段子恒神色微凝。 “四尊九影十二卫”的大名在这片大陆上无人不知,但甚少有人有机会亲自领教一下她们的实力,那日段子恒虽旁观了四尊与西齐副将的比试,可他敢说那只是四尊实力的冰山一角,若南楚还有更多那样的侍卫,那这股势力的能力的确不容小觑……但是不是如郭聿所说的那般厉害就不得而知了。 看着沉思的段子恒,段南歌轻声道:“南楚既有意投诚,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不管皇甫氏的制药之术是不是能被取代,不管那训练营究竟有多大能耐,这些都不能落入北凉或者西齐手上不是吗?” 段子恒回神,淡淡一笑:“话是这样说没错,但圣女想要与六皇子联姻,你知道的,六皇子还比圣女小两岁呢。” “公主远嫁就可以,轮到皇子他就不舍得了?”段南歌哂笑,“可要让陛下想清楚些,圣女之所以会选六皇子,可不单单是觉得六皇子好应付、易操控,只要六皇子身边有贤臣辅佐,不出十年,南楚必将成为天宋的一部分,不费一兵一卒。” 段子恒摇头笑道:“陛下若想要南楚,那南楚早就是天宋的一部分了,何必再等十年?” 以天宋的国力,要拿下南楚简直易如反掌。 “堂哥说这话是认真的?”段南歌挑眉,“那我劝堂哥还是好生回去看一看南楚的地图吧,若地图上看不出门道来,就寻几本地域志,南楚的价值,在天地,不在兵马。” “嗯?”段子恒不解,“天地?这是 什么意思?” 然而段南歌只留给段子恒一个浅淡的笑容就迈开脚步与段子恒错身而过,敲了敲厢房的门就推门而入。 段子恒眨眨眼,转头看向秦渊:“南歌她……什么意思?” 秦渊当即就冲天翻了个白眼,耸肩道:“爷哪儿知道!她看过的书,还不都是你们国公府给的?爷倒想问问你们都给她看了些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让她学了满肚子稀奇古怪的事情!” 段子恒无辜。 南歌看得书可都是从伯父的书房里搬出来的,他怎么会知道都有些什么书?若是让他给南歌挑,他定会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书给藏起来,省得到如今瞧着南歌头疼! 再一转眼,段子恒便见秦渊仍旧懒洋洋地靠在门柱上,不由好奇地问道:“你不跟进去瞧瞧?” “这有什么好瞧的?”秦渊撇嘴,“爷是没见过国公爷还是没见过南楚圣女?何况国公爷跟南楚圣女在一起,除了南歌,谁还敢进去打扰?” 段子恒不解:“为什么不敢?” 除了给段子恒一个白眼,秦渊实在不知道还能对段子恒说些什么,最后只抬手拍了拍段子恒的肩膀,叹息道:“爷很同情你。” 圣女看国公爷的眼神太明显了,但凡有过哪怕一星半点经历的人就都看得出,可惜了段子恒素有恒公子之名,称得上是京城里风度翩翩的第一公子,却至今未曾遇到叫他倾心的女子,也没有一个女人是真正爱慕他的,啧啧啧,可惜啊,可惜。 而秦渊有模有样地这一同情,段子恒就更茫然了。 他又哪里惹得秦渊同情了? 门外两个男人闲聊着,门内却是怎么也热络不起来,空气中的尴尬在段南歌进门之后愈加浓烈,而真正将这尴尬表现在脸上的却是只有段弘一人。 像是没察觉到房间里异样的气氛一般,段南歌推门而入之后就款步向前,走到桌边才向相对而坐的两个人行了礼。 “见 过圣女,国公爷。” 尴尬归尴尬,房间里多了一个人,段弘的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 “你这一上午是去哪儿了?怎的也不与人知会一声?” 这已经是段南歌从天香楼回来后被责问的第三次了,心觉无奈的同时段南歌也觉得暖心。 在桌边寻个位置坐下,段南歌温声细语地说道:“圣女今日要入宫,我在星月楼里无事可做,就在城中四处走走。” 段弘冷哼一声,沉着脸说道:“圣女说是因为你不在星月楼,她闲来无事才想到要进宫。” 段南歌一怔,偏头看向皇甫静怡,刚好皇甫静怡也在看段南歌,这个瞬间,两人眼中有笑意一闪而过。 段南歌故作娇气地说道:“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国公爷您日理万机,何必在意这种小事?不要那么计较,显得您小家子气了不是。” “小家子气?”段弘瞪着段南歌道,“为父早晚被你气死!” “那不能,”段南歌眯起眼睛笑着,“国公爷您身体硬朗,能长命百岁呢!再说了,习武之人哪那么容易死啊。” 听了这话段弘更气,气得额角的青筋直突突。 这混账丫头! 再瞪段南歌一眼,段弘就腾地起身,似乎要走。 眉梢轻挑,段南歌问段弘道:“国公爷这就要走了?饭不是还没吃上吗?” “吃什么吃!为父哪有你这般清闲?走了!”衣袖一甩,段弘龙行虎步地离开。 目送段弘离开,段南歌低声窃笑:“家父笨嘴拙舌的,说不出什么体面的话来,圣女可别介意。” “无妨,”皇甫静怡垂眼,声音清冷道,“段国公处身官场数十载,难得还能坚守自我不改初心,本座很是欣赏段国公的这份坚毅。” “这不过是他们君臣之间的相处之道罢了。”段南歌浅笑,给皇甫静怡续了一杯茶。 静默片刻,皇甫静怡又道:“段国公瞧着是个没分寸的,实则却是将天宋陛下的喜好心 思拿捏得最准的。” “不说他了,”给自己倒好一杯茶,段南歌就转头看着皇甫静怡,“听说你已经决定了联姻的对象?” “是。”皇甫静怡的回答简洁而坚定。 “为什么?”段南歌的声音轻柔,仿佛这件事并不是一件多重要的事情,仿佛她此时只是如同前几日一般与皇甫静怡在午后同坐闲聊,“我知西齐对南楚已有所行动,但只要圣女给出足够丰厚的报酬,陛下定会派兵援助,你也该知道,天宋与西齐、北凉不能相容,若有契机,他们八成很乐意互相争斗一番,南楚夹在中间,看似处境艰难,但以圣女和圣师的智慧,这些个事情根本就伤不了南楚的筋骨。” “嗯,”皇甫静怡垂眼看着杯中的茶水,“可是那样太累,而且天家无兄弟,若有可能,本座倒是想将太子抑或楚王带离天宋,可惜……” 可惜天宋的太子早已娶了正室,而且太子是为储君,天宋皇帝不会允许他入赘南楚,而楚王也在前不久订了亲事,未婚妻还是段国公嫡女,她总不好去找段国公府的麻烦……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于是脑中灵光一闪,皇甫静怡颇有些邪恶地问段南歌道:“你说,本座若想与楚王联姻,天宋陛下会答应吗?” “噗!”段南歌一时不防,把刚入口的茶水全都喷了出去,“你这是要跟我们段国公府抢人?” “不好吗?”皇甫静怡偏头看向段南歌,“楚王若随本座去往南楚,段子萱母子便没了倚仗,广陵郡王也少了一个劲敌,不是两全其美?” 段南歌似乎并不惊讶,抿一口茶水,淡然道:“对我来说那自然是两全其美,可对你来说并无益处。” “那便足够。”皇甫静怡跟着端起茶杯,轻啜一口。 段南歌浅淡一笑:“若是为我,大可不必。” 皇甫静怡顿了顿,声音清冷道:“不是为你,本座会优先考虑南楚的国情。” “那样最好,”段南歌看着皇甫静怡,“我段国公府虽没有培植起什么势力,但要应付这朝堂之争,可未必要人多势众,只我们府中的百十来人便已足够,怎么说也不需要远在千里之外的友人担心。” 皇甫静怡赞同道:“本座知晓,有你与段国公便是足够。”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笑意:“你既知晓,那我就不再多说,你是南楚的圣女,想法自然与那些心怀春意的深闺女儿不同,我若多说,怕就是看低了你。联姻一事乃是邦交政务,我言尽于此。” “嗯。”皇甫静怡淡淡地应了一声。 郭聿一直在旁边静静地听着,这一番话听下来,郭聿总算知道段弘和皇甫静怡为何都对段南歌另眼相看,可越是这样,郭聿就越觉得好奇。 这段南歌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事情,才蜕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与皇甫静怡说完了想说的话,段南歌就转眼看向一直看着她的郭聿:“圣师大人一直紧盯着我不放,可是有何指教?” 郭聿回神,赶忙收回视线,向段南歌作了一揖:“聿失礼了,唐突之处请段大小姐见谅。” “无妨,”段南歌不以为意地笑笑,“只是圣师若有疑问,还是问出来的好,我将圣女视为朋友,圣师又是圣女最为信任的人,你我之间还是不要存有猜忌的好。” 谦和一笑,郭聿温声道:“既然段大小姐如此爽快,聿便唐突一问,据聿所知,曾经的段国公对段大小姐并不重视,也未曾聘用贤士教导段大小姐,但聿观段大小姐谈吐得体、满腹诗书,并非是不学无术之流,聿擅自以为段大小姐是经历了某种奇遇,但聿实在是猜测不出那究竟是何种奇遇,为此寝食难安,不知段大小姐可否为聿解惑,好了了聿这桩心事?” 嘴角微抽,段南歌对自己的“爽快”感到几分懊悔。 她就不该理会这个郭聿!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一起败家的邀请 没能立刻听到一个爽快的回答,皇甫静怡贴心地说道:“若是不能对外人言说的事情,那便不说吧。” 嘴角一扬,段南歌顺势说道:“圣女真是善解人意,那我便不说了。” 眼神一闪,皇甫静怡暗自懊恼。 她就不该多嘴,谁知南歌竟也这般厚脸皮! 不过既然南歌这样说了,那她的经历想必就真的不是能对外人说的,再者说,段国公毕竟是段国公,兴许在这件事情上,段国公当真是使了手段。是人便总是会习以为常地忽略某些事情,她南楚的细作也不例外,段国公会利用这点来隐瞒南歌的事情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不说便不说。”虽然心里明白,但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皇甫静怡还是心有不满,加上现如今皇甫静怡跟段南歌也亲近了不少,这清冷的语气中就多了几分不悦的低沉。 无视这几分低沉,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圣师大人也是,南楚国政繁忙,圣女又不便抛头露面,大半的事情都要圣师大人一肩抗起,圣师大人若有闲心,还是多考虑一下正经事情比较好。” 嘴角一抽,郭聿向段南歌作了个揖,颇有些无奈地温声说道:“段大小姐教训得是。” 皇甫静怡终是忍不住瞪了段南歌一眼,惹得段南歌眼底的笑意更浓。 像是就躲在门外偷听一样,段南歌和皇甫静怡谈话刚结束,廖十就领着人进门,送上逸云楼特地烹制的南楚菜肴。 段南歌不经意地偏头就瞧见了歪靠在门外走廊上的秦渊,与皇甫静怡知会一声,段南歌就起身出门。 “你一直都在这里?” 秦渊的脸上还带着面具,让人只能瞧见他那对闪着甜蜜笑意的明亮双眼。 “嗯,”见段南歌的额前飘着一缕不 很乖顺的碎发,秦渊便自然而然又理所当然地抬起手仔细地替段南歌理好,“若早知道你能跟圣女聊这么久,爷就先去吃个饭了。” “你还没吃?”段南歌挑眉。 不等秦渊回答,另一个声音就从段南歌身后响起:“我也还没吃,你这丫头怎么就不知道问问我呢?” 段南歌闻声转头,便见段子恒难得带着几分慵懒地靠在门板上,刚好与秦渊分立两边,段南歌是直奔着秦渊出来的,自然就没瞧见段子恒。 眉心微蹙,段南歌道:“那里面坐着的是南楚的圣女和圣师,又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你们两个都守在这里做什么?” “爷这不是怕你被那圣女拐去南楚了嘛!”调笑一句,秦渊的眼神一变,问段南歌道,“你要陪圣女用饭吗?若不用,咱们去别处?” 看看秦渊,再看看段子恒,段南歌突然觉得此时此刻这两人之间流动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似乎是早已达成了某种共识。 “有话要问?” 秦渊笑而不答,抬手摸了摸段南歌的头。 沉吟片刻,段南歌返身回去厢房:“我去与她说一声就来。” 先前皇甫静怡当着陛下的面提出要与六皇子联姻,这事儿对她来说是早有预兆的,可对秦渊他们来说却是没头没脑的,他们不能亲自去问皇甫静怡,在这里等她却是合情合理的。 段南歌很快就从厢房出来,与段子恒一起随秦渊上到逸云楼顶层。 一踏进属于自己的房间,秦渊就摘了脸上的纯金面具,随手就丢在了一边:“可闷死爷了!” 那精巧的纯金面具咚的一声落在檀木桌上,不稳当地晃了两晃,晃得段子恒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你这面具若到了旁人手中怕是得被当成珍宝一般供奉起来,到 了你这儿却只有这般随手可抛的待遇。” “嗯?”秦渊扭身看了看还在轻微摇晃的面具,“那东西有什么可供奉的?爷还存着十好几个备用,你喜欢送你几个?” 嘴角一抽,段子恒剜了秦渊一眼之后就走到一旁寻个地方坐下:“败家子!” 秦渊也坐了下来,翘着二郎腿痞气道:“爷自己辛辛苦苦赚了金子,不败留着做什么?” 得意地冲段子恒轻哼一声,秦渊又笑嘻嘻地转头看向段南歌:“以前爷一个人怎么都败不完,以后就有劳小南歌帮爷一起败了。” 段子恒鄙夷地白秦渊一眼,气呼呼地问段南歌道:“南歌你瞧瞧他这副纨绔子弟的样子,你到底是瞧上他什么了?要我说,唐瑾都比他靠得住!” “胡说!”秦渊替自己辩驳道,“你怎么能拿唐家的那小子与爷相提并论?爷可是能跟他爹平起平坐的人,那小子哪有与爷相比的资格?” 段子恒更气了:“南歌你瞧他这副小人得志、狂傲妄言的样子!” 段南歌冲天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段子恒和秦渊之间的日常斗嘴,躲到一边煮水沏茶去了,而段子恒和秦渊斗了一会儿,便心满意足地收场,转而向段南歌提问。 “南歌,”段子恒先开口问道,“那南楚的圣女究竟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将沏好的茶分别送到段子恒和秦渊眼前,段南歌就转身走到秦渊的榻前,盘腿坐了上去,捧着一杯茶水缓缓吹凉。 “果然还是南歌煮的茶最合爷的口味,”赞段南歌一句,秦渊话锋一转,一本正经道,“爷先前就收到消息,说南楚有意与天宋联姻,但爷以为他们会选秦昊或者爷,谁知今日在御书房里,那圣女竟是选了六皇弟,六皇弟不精政务也不 通谋略,她怎么会选六皇弟?难不成是别有用心?可爷怎么也想不到这其中还能有何深意。” 段南歌没有急着替秦渊解惑,只是将茶杯送到嘴边,抿一口微烫的茶水,茶水穿喉入腹,散出阵阵暖意。 段南歌没有说话,段子恒却是接下了话茬,道:“那圣女给出的解释是说六皇子心性单纯,言外之意便是说六皇子易于操控,但同样的,六皇子对南楚并无增益,怎么想六皇子都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段子恒这话说完之后又过了片刻,段南歌才柔声细语道:“你们都说六皇子不是最合适的人选,那么谁又是最适合的人选?” “这……”秦渊和段子恒面面相觑。 似乎……好像……大概还真的无人可选了。 段南歌又道:“太子自是不能入赘他国,能力卓绝的楚王和最受陛下宠爱的广陵郡王都已有婚约,且未婚妻都是出自段国公府,你们说,他们还能选谁?若是公主出嫁,陛下尚且能从京城贵女之中选出一人封个公主郡主含糊过去,可偏偏南楚要选的是个皇子,难不成要陛下收个义子?” “义子”二字叫秦渊眼前一亮,惊喜道:“收个义子倒也未尝不可!” “那么这义子该收谁?”段南歌摇摇头,“对方是南楚的圣女,这选出的公子怎么说也得出自三品以上大员嫡系,还得是对陛下绝对忠心,不会想着要带南楚倒戈天宋的,你们说在咱们天宋的朝堂上,这样的人有几个?” 有几个?段子恒和秦渊再次面面相觑。 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员多与后宫妃嫔有所牵连,不是父女便是兄妹姐弟一类,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们与后宫妃嫔没有瓜葛,得了南楚这样一块地方,谁又不想自立为王?权欲这东西,只要沾 上就只会越滚越大。 但符合段南歌要求的三品以上大员倒不是没有,段国公便是那唯一的一个。 眼神闪了闪,秦渊看着段子恒道:“你那堂弟……” 不等秦渊把话说完,段南歌就开口说道:“别想了,我那弟弟虽是国公爷嫡出,但他的外祖可是左相,只这一条就注定陛下不会信他,更不会重用他。” 秦渊咋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该怎么办?” 段南歌轻笑道:“怎么办?人家圣女和圣师都已经做好了决定,谁叫你们要多想了?六皇子对南楚有没有用圣女她会不知道?还要你们来多管闲事吗?” 多管闲事吗?秦渊和段子恒略略有些尴尬。 这件事的确是与天宋有关,但细细一想却又觉得这是一件无伤大雅的事情,成对天宋并无太大益处,不成也对天宋没有多大害处,左右都在他们能够应付的范围之内,还真不需要太担心,他们会如此担心也只是不习惯有事情超出他们的掌控,然而这世间本就不是事事都能在一人掌控之中的。 “也罢,”段子恒摇头笑笑,“到时候被陛下盘问的人是伯父,近来事务繁多,我又何必在这些事情上多花心思。” “言之有理,”秦渊也有模有样地点点头,道,“好不容易闲了下来,爷可得寻个风景绝美的地方带小南歌去逛逛,怎的能在这些事情浪费时间?” 反正他只是个纨绔郡王,不理朝政,不务正业,这些个事情还是留给别人去烦忧,他且管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吧。 这样想着,一屋三个人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反倒是离开逸云楼的段弘又被皇帝急召进宫,黑着脸坐在皇帝对面,死瞪着面前的棋盘。 “别瞪了,朕这上好的翡翠棋盘都要被你瞪出个窟窿来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偏心 一听皇帝这话,段弘立刻就将已经捏在手里的棋子丢回棋篓,眼观鼻鼻观口。 见状,皇帝不由哼笑一声,调侃段弘道:“听说你方才跟南楚的圣女一道去逸云楼用饭了?” 段弘仍旧低着头坐在那里,理都不理皇帝。 皇帝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朕就想不明白了,南楚圣女正值妙龄芳华,容貌姣好身份高贵,怎么就看上了你这块榆木疙瘩?当年你带兵去助南楚平乱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倒是给朕说说啊。” “平乱还能做什么?”段弘终于抬起头斜了皇帝一眼,“无非就是杀人放火。” “嗯,还有英雄救美吧?”皇帝继续调侃段弘。 段弘冷声道:“圣女是接触的男人太少,才会对臣难以忘怀。” “嗯,”听了这话,皇帝竟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朕也是这样觉得的,不然除了眼光独到的……不然这天底下哪会有女人看上你?” 装作没听到皇帝的口误,段弘沉声道:“臣深以为然。” 白了段弘一眼,皇帝问道:“南楚联姻一事,你怎么看?” “有利无弊。”段弘不假思索道。 听段弘说得这样轻巧,皇帝顿时就瞪起了眼睛:“合着要去南楚的不是你儿子!” 段弘这才抬起眼,不冷不热地扫了皇帝一眼:“陛下若有意,臣无异议。” “你没有异议?”皇帝冷哼一声,“你没有朕有!那是谁的外孙你不知道吗?朕敢让他去?他若去了,到明年南楚就该另立新帝了!朕是要派人去联姻,可不是要给自己培养敌人!” 段弘不以为意道:“陛下言之有理,臣愚钝,全凭陛下决定。” 陛下唯一的顾虑,无非就是怕自己的儿子到了南楚会吃亏,这他可没办法进言。 皇帝额角的青筋突突两下:“近来你是越来越会与朕打太极了!真 若是自己就能独断专裁,还要你有什么用?” 闻言,段弘站起来,给皇帝行了个大礼:“臣无能,请陛下准臣辞官归乡。” “不准!”皇帝想都没想就吼出了声,“朕不退位,你休想辞官!” 段弘额角的青筋直突突。 合着这厮就只是想拖着一个人陪他受苦受累! 心里来气,段弘也就不再客气,坐回去就对皇帝说道:“与南楚联姻的利弊陛下心中自然清楚,您只是舍不得六皇子远行南楚。” “换你你舍得?”皇帝理直气壮道,“所以朕才喊你来,让你对朕晓之以大义。” 段弘气得咬牙:“谁管你!” 皇帝叹息一声,装模作样道:“世人都说你忠肝义胆,义薄云天,可谁又知道你这薄幸寡义的真面目,亏得朕与你推心置腹,你竟不愿行举手之劳,助朕脱离困境,唉,朕遇人不淑啊!” 嘴角一抽,段弘冷声调侃道:“陛下您最近是不是往悦嫔那里去的次数太多了?整日看戏,您到时也跟戏子学了些本事。” 听了这话就轮到皇帝黑了脸:“暗影卫怎么连朕的私事都敢向你禀报?是哪个多嘴多舌?” 段弘冷哼道:“这些事还需暗影卫汇报?林尚书近来春风得意,逢人就说悦嫔是如何如何受宠的,好似陛下您马上就要给悦嫔抬了位分一般。” 林尚书是工部尚书,悦嫔的父亲。 闻言,皇帝一脸嫌弃道:“林卿是个真缺心眼的。” 他这样四处与人炫耀,岂不是要招人妒忌,进而惹祸上身了吗?看来悦嫔宫里近来也不会太平了。 段弘嗤笑道:“他若再炫耀几次,有人就该坐不住了。” 皇帝眼神一闪,沉吟片刻后道:“这样说来,这倒是一次机会。” 段弘一怔,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臣会让暗影卫严密监视。” “嗯, ”皇帝点点头,暗自盘算起来,半晌之后又对段弘说道,“你给渊儿制造些契机。” “契机?”段弘蹙眉。 陛下这是准备拉拔广陵郡王了? “别跟朕装傻,”皇帝白了段弘一眼,而后语重心长地说道,“渊儿若再无建树,两年后便要到封地去了,这一去就不知道何时能回,时间久了,朝中还有谁会记得他?” 段弘的眼神微沉:“陛下这是想将郡王留在京中?” 叹息一声,皇帝摇了摇头:“朕还没有做出决定,远之,你觉得朕该留他吗?” 他想留渊儿在京中,毕竟诸多儿女当中,他最疼爱的便是渊儿,哪舍得将渊儿送去他瞧不见、护不了的地方去?可渊儿终究是心性未定,京中局势险恶,稍有不慎就会有性命之忧,他,不忍啊。 顿了顿,段弘问皇帝道:“陛下这样偏心于广陵郡王,可曾觉得对其他几位有所亏欠?” 太子一招棋错失了帝心,陛下立刻扶持楚王,连个改过自新的机会都不给太子。楚王能力卓绝,算得上是皇子当中的佼佼者,可努力多年,建功无数,他在陛下心中的地位竟还是比不过不学无术浪荡纨绔的广陵郡王。 没想到段弘会这样问,皇帝一愣,旋即看着段弘,严肃道:“远之你若这样问朕,那朕也要拿这话来问你,同样是你的血脉,你为何独宠南歌?连你那嫡子在你心中都不及南歌半分,兴许他连子恒都比不上,那你又可曾对谁生出愧疚之心?” 被皇帝问住,段弘沉默半晌才道:“臣的状况与陛下不同。” “没什么不同的,”皇帝笑笑,笑得略显悲凉,“你是因着对发妻的爱而格外疼爱南歌,朕又何尝不是爱屋及乌?你与左相势不两立,因此不得不防着国公夫人,连她为你生下的孩儿都要防着,朕又何尝不是防 备着那几个孩子背后的世家?” 段弘垂眼,沉默不语。 一朝入朝,他们得到了寻常人难以得到的东西,却注定要失去那些寻常人家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 揉了揉额角,皇帝略有些疲惫地对段弘说道:“你便多替朕关照关照渊儿吧,如今由你来支撑他、维护他也算是名正言顺了。” “为此陛下可费心不少。”段弘冷哼一声。 皇帝轻笑一声,笑容中带着几分得意:“朕只不过是做了他们的东风,可没逼着谁做决定,你家南歌不是十分满意吗?” 段弘黑着脸瞪了皇帝一眼,惹得皇帝心情大好。 秦渊和皇帝各自与人商讨着跟南楚联姻的事情,太子秦睿和楚王秦昊自然也都为此绞尽脑汁。 太子府里,秦睿照常将自己最为信任的谋士们召集到书房,关门密探。 不需要夏瑜等人发问,秦睿就略显急躁地开口道:“今日在御书房里,南楚圣女提出要与天宋联姻,但她选中的人竟是六皇弟,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六皇子?”宋杰愕然,“怎么会是六皇子呢?” 眉梢一挑,夏瑜斜眼看着宋杰,语带笑意地问道:“宋兄以为不是六皇子还能是谁?” 宋杰一愣,了然一笑:“说的倒是,不是六皇子还能是谁?” 太子早已娶妻,楚王和广陵郡王又已经定亲,且亲家还都是段国公府,这可不是靠帝王威严就能轻易悔婚的婚约。而除了这三位,皇子之中就只有六皇子到了适婚的年纪。 眼神一闪,宋杰又蹙起了眉:“可是咱们这位陛下十分疼惜未曾入朝参政的皇子们,这六皇子虽不及广陵郡王,却也是陛下十分疼爱的孩子,陛下怕是不会轻易将六皇子送往南楚联姻吧?” “不会轻易,又不是不会,”夏瑜笑笑,“南楚虽是弹丸之地,却也不是一 点儿用处都派不上的,只要圣女给出的承诺足够诱人,送个皇子去南楚享福又有何妨?左右圣女想要的圣夫也不是广陵郡王。” 夏瑜把话说的轻挑,心里却也在犯嘀咕。 照理说,若南楚想要傍上天宋,那就应当选一个受到陛下重视的皇子去南楚当圣夫,他们爷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就算是跟段国公府抢人那圣女也该在陛下面前提一提的,但据他说知,圣女一开口就点了六皇子,这般果决反倒让人觉得哪里不妥。 听夏瑜提起秦渊,秦睿当即就黑了脸。 可不就是吗?若换做是秦渊那小子,父皇定会当场拒绝,必不会有半分犹疑,可换了旁的兄弟,父皇就可以在利弊之间思量权衡,说到底在父皇心里,他的儿子就只有秦渊一个,而他们挂着儿子的名义,却跟臣子无异,能顺着父皇的心意办妥差事就能前程似锦,稍有违背就会被立即舍弃。 周朝琢磨了半晌,这会儿才开口说道:“殿下,属下以为陛下一定会答应和亲一事,即便陛下没有立刻答应,等周旋几日谈妥了条件也就能点头了,毕竟六皇子远去异国他乡也未必会受到苛待,这件事对我们天宋来说有利无害,属下觉得,为今之计,殿下该看在兄弟情义上去给六皇子一些指点和宽慰,让六皇子若是在南楚受了委屈,就给咱们东宫来个信,咱们必将鼎力相助,断不会让六皇子在异国他乡受人欺凌,不管陛下如何抉择,咱们东宫都是他的倚仗。” 这话说完,周朝的嘴角微微上扬,笑容奸诈。 将周朝这话细想一番,秦睿也展露了笑容:“你说的很有道理,事不宜迟,夏瑜,你替本宫往六皇弟府上送一份请帖,就说本宫今日得空,想与六皇弟小酌几杯。” 眼神一闪,夏瑜起身向秦睿作了个揖:“属下领命。” 第一百五十六章 四兄弟小聚 夏瑜依照秦睿的命令拟好了请帖,亲自送去了六皇子的府邸,可带回太子府的却不止六皇子一人。 一看到跟在六皇子秦绍身边的秦昊,站在堂屋门前热情相迎的秦睿就不由冷了颜色,努力不动声色地看向夏瑜。 夏瑜垂着眼跟在秦昊和秦绍身后,面上是一副未能完成使命因而羞愧难当的模样,可心里却在暗笑。 亏得太子一回府就召集他们几个客卿一同商议,还以为抢占了先机,结果这位看起来只会领兵打仗的耿直楚王爷竟是一离开皇宫就直奔六皇子府邸去与六皇子谈心,他去送请帖的时候,楚王爷还装模作样的向六皇子请辞回府,结果自然是得了六皇子盛情相邀,与六皇子一同来到了太子府赴宴。 “臣弟拜见太子殿下,”与秦昊一同给秦睿行了礼,秦绍就眉开眼笑地对秦睿说道,“太子殿下平日里政务繁忙,甚少有机会与咱们这几个兄弟相聚,今日相邀,可把臣弟给高兴坏了,刚巧四皇兄正在臣弟府中,臣弟便把四皇兄给带来了,殿下不会介意吧?” 气得暗自咬牙,秦睿只得温和地笑道:“怎么会介意?除去宫中宴聚,咱们兄弟几个当真是少有机会相聚小坐,尤其四皇弟常年在外,本宫也想要寻个机会跟四皇弟好好聊聊,只是四皇弟受父皇倚重,本宫怕占了四皇弟仅有的休息时间,再给四皇弟增添负担,父皇可该责备本宫了。” “殿下言重了,”秦昊赶忙给秦睿作了个揖,“臣弟哪及殿下,殿下才是父皇最为倚重的,近日父皇才嘱咐臣弟要多向殿下学习。” 秦睿温润地笑着:“本宫从不知四皇弟竟也会安慰人。夏瑜,再去给广陵郡王递个话,让他也过来吧。” 反正今日跟六皇弟是 说不上什么了,倒不如把人都请来,省得日后秦渊那厮再向父皇抱怨说兄弟们排挤他,那他就又要倒霉了。 “属下领命。”应声转身向外走去,夏瑜却暗自盘算着这话他是该去哪里递。 听说自打认识了段大小姐之后,爷就不去天香楼了,那爷这会儿是乖乖地待在广陵郡王府里,还是去了逸云楼办事?又或者爷是去了段国公府讨好国公爷?罢了,他还是先去郡王府吧,他这个太子亲信可不该太了解广陵郡王的行踪。 于是夏瑜就先去了广陵郡王府,这一趟自然是扑了个空,偏生秦渊还是在离开皇宫之后偷偷从郡王府离开去的逸云楼,夏瑜无法,只得让荆风偷偷去逸云楼找秦渊回来,而夏瑜就等在了郡王府里。 好在荆风的轻功够快,秦渊的轻功也可谓是登峰造极,不出一刻钟两个人就回了郡王府,秦渊换了身衣裳就随夏瑜去了太子府,路上还向夏瑜问清了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果。 快马赶至太子府,秦渊被人引入花厅时,秦睿兄弟三人正围在火炉旁喝酒,瞧那姿态似乎十分放松,可真正放松的人却只有秦绍一人。 “五皇兄你可来了!”一见到秦渊,秦绍就热情地招呼秦渊,仿佛这里是他自己的府邸一般,“广陵郡王府离太子府又不远,五皇兄怎么才过来?” 给秦睿和秦昊行了礼之后,秦渊就在秦绍身边坐下,坐的时候还顺手敲了秦绍的脑袋:“老六你问这话可真是不识趣,天寒地冻的,还有什么地方比温柔乡更能暖心暖身?” 笑意中多了几分戏谑,秦绍故意嚷道:“五皇兄你见色忘义!” “胡说!”秦渊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驳道,“我一听说是大皇兄邀请兄弟们浅酌小聚就立马赶了过 来,这还不够义气?” 秦睿笑道:“能将老五从温柔乡里拖出来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他没等入夜才来就算是顾念兄弟之情了。” “大皇兄此言差矣,”秦渊痞笑道,“若是入了夜,那臣弟可就当真来不成了。” “你啊!”秦睿摇头失笑,“若叫段大小姐知道,当心她以权谋私封了你那温柔乡!” “那可不是!”秦绍用肩膀撞了撞秦渊,戏谑道,“臣弟也觉得这是段大小姐做得出的事,因此五皇兄可千万要当心,若毁了京城公子哥儿们的温柔乡,他们可得找你算账!” “呵!”用鼻子充满鄙夷地哼笑一声,秦渊傲然道,“他们哪个敢来找本郡王的麻烦?别说是因本郡王的缘故封了天香楼,就算本郡王去打他们一顿,他们又有哪个敢有半个字的怨言?活腻歪了吧!” 秦绍给逗得大笑,道:“这话也就五皇兄说得出!” 而面对秦渊的得意洋洋,秦昊只说了八个字:“仗势欺人,丢人现眼。” 然后给了秦渊一个白眼。 被嘲讽了,秦渊却是一点儿都不生气的样子,嬉皮笑脸道:“臣弟若有四皇兄那样的胆识和能力,便也不需要仗势欺人了,臣弟自己就能欺负人去了,六皇弟你说是不是?” “那可不!”秦绍单纯又天真地附和秦渊道,“臣弟若有四皇兄那身手、那能耐,谁敢欺负臣弟臣弟就打得他满地找牙!何需旁人帮手?” “秦渊!”额角的青筋一突突,秦昊狠瞪了秦渊一眼,“别教坏老六!” “怕什么!”长臂一伸,秦渊就哥俩好地圈住了秦绍的脖子,秦绍也笑嘻嘻地跟秦渊靠在一起,一点儿都没觉得不自在的样子,似乎平日里关系就是极好的。 笑着看了秦绍一眼,秦渊 继续说道:“咱们老六可是个有福气的人,在京城有父皇和咱们这当哥哥的护着,往后啊,他还能得南楚圣女和南楚众神的庇佑,谁敢欺负他?” 秦睿和秦昊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事情就这样被秦渊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花厅里瞬间雅雀无声。 秦绍抿了抿嘴,而后委屈地看着其余三人,抱怨道:“这事儿四皇兄已经与臣弟说过,父皇议事时从不召臣弟入宫,因此即便这事儿与臣弟切身相关,臣弟也无从插嘴,可三位皇兄当时就在御书房里,怎么就不替臣弟挡下呢?” 这分明就是欺负他人不在无法立刻拒绝! “有什么好挡的?”秦渊痞笑道,“你这可是要去南楚当圣夫了,圣夫在南楚是什么地位?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若你再能哄住圣女,那你就是南楚的天,头顶再无旁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多好?” “好?”秦绍白了秦渊一眼,“既然这么好,那五皇兄怎么不去啊?” 一听这话,秦昊立刻跟了一句:“你的确比老六合适。” 秦渊不慌不忙地摇头道:“不合适不合适,我已心有所属,怎好让南楚至高无上的圣女守活寡?再说了,人家圣女也没看上我啊。” 说着,秦渊还颇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 “那她是怎么看上我的啊!”秦绍哀嚎,“臣弟与那圣女未有交集,就算见过那也都是在父皇的寿宴上,隔得那么远,谁看得清谁啊!” 秦睿温声道:“六皇弟为何如此抵触?本宫瞧那圣女倒是个好的。” 秦绍扁扁嘴,委屈道:“皇兄你们都是挑的自己喜欢的女人成的亲,可怎么轮到臣弟这儿就没人问一问臣弟的心意呢?” “你的心意?”秦渊狐疑地看着秦绍,“怎 么?你就这么不喜欢那南楚的圣女?人家没招你也没惹你,你做什么这么讨厌人家?” “我没讨厌她,”秦绍灌下一杯酒,“可我又不了解她,怎么成亲啊?” 秦渊又问道:“你不了解她又如何?她不美吗?” 回想了一下皇甫静怡的长相,秦绍点头道:“美啊,可我不仅不了解她,她还比我年长。” “年长怎么了?她不美吗?”秦渊咬牙切齿地问道。 不知道秦渊为何咬牙切齿,秦绍怯怯地缩了缩脖子,往旁边挪了挪屁股:“美、美啊,可是……” “美就可以,哪那么多可是?”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折扇,秦渊抬手就在秦绍的头顶抽了一下,“你当这天下的美人如过江之鲫任你挑选吗?如今美人投怀送抱,你抱紧了就得了,哪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顾虑?” 听到秦渊这番话,秦睿和秦昊齐齐抽了抽嘴角。 他这说法才是真正的乱七八糟! “五皇兄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秦绍龇牙咧嘴地揉着脑袋,“太子妃素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段国公府的两位小姐更是成了京城双姝,论美貌那在京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可这三个都有主了,你还惦记着还是怎么着?”秦渊把折扇一打,美滋滋地扇着风。 咧嘴一笑,秦绍贼兮兮地对秦渊说道:“若五皇兄肯让,臣弟并不介意。” “啪”的一声收了折扇,秦渊瞪着秦绍抬手就打:“嘿你个混小子,连你五皇嫂都敢觊觎?你别躲!你给我过来,看我不打死你!” “哇!”秦绍腾地跳了起来,绕着兄弟几人坐着的地方抱头鼠窜,“不给就不给,五皇兄你干吗打人啊!诶,你别追臣弟啊!哇!太子殿下、四皇兄,救命啊!五皇兄见色忘义谋杀亲弟啦!” 第一百五十七章 踩破屋顶 入夜,段南歌与皇甫静怡待在星月楼的顶层,共处一室,却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圣主,”敲门而入,心给段南歌和皇甫静怡添了新的茶水,“天宋的六公主和颜小姐正在楼下说话,瞧着是百无聊赖的样子,圣主您是否要邀她们上来叙话?” 经心这么一提,皇甫静怡才想起她最近很少将秦菡和颜雅君请到身边来陪她。 以往这星月楼中只有她一人,待着实在烦闷,便向天宋皇帝讨了人来陪伴,即便无法融入她们的世界,有几个人在身边说这话也总归是热闹一些,可这一次叫她遇见了十分投缘的段南歌,与段南歌待在一处,即便无话也不会寂寞,她的身边自然就不再需要那些话不投机的小姐,只是若不想给段南歌惹麻烦,她还是不好太冷落那两个人。 “也好,便叫她们……” “不必顾虑太多,”皇甫静怡的话没说完,段南歌就开口打断,“一年之中,你也就这一个月的时间不在南楚朝堂,只要圣师大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没有那么多人盯着你,也没有那么多规矩管束着你,难得自在,要做什么便随了自己的心意。而且这里不是南楚,你没有必要去保护谁,也没有必要去维系什么。她们若要与我为善,便不会因为你的事而记恨于我,可若她们要与我交恶,那便也不差你这一桩事。再者说,就算交恶,她们又能把我怎样?不过就使些小女儿的把戏,还要受到家人牵制,若真出了什么事,吃亏的总不会是我这个段国公府的嫡长小姐。你啊,可真该跟国公爷学学,凡事心中有数便好,无伤大雅又何必插手去管?” 闻言,皇甫静怡沉默,思忖片刻之后,用那独有的清冷声音说道:“可本座不是段国公,本座要考量的事情比段国公多。” 段南歌不赞同地轻笑一声,道:“若 有机会,你不妨去向陛下讨教一番,好生问一问为帝君者所要考量的究竟是什么。” 皇甫静怡这才看向段南歌:“本座从小所受便是帝王教育,会不及你懂得多?” “那可未必,”段南歌娇俏一笑,笑容里有那么点儿小得意和小骄傲,“你所受的帝王教育是圣师照本宣科来的,而我们陛下的帝王之策可是经过几十年的实践摸索出来的,其中的一些小伎俩可比史籍中的大道理管用得多。” 皇甫静怡很聪明,很优秀,也很称职,可于治国一道,她资历尚浅。 垂下眼思索半晌,皇甫静怡又道:“若要南楚归顺天宋,天宋陛下如何会教本座治国之道?”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陛下酷爱下棋,近日圣女若是得空,可以入宫……” 眼神一闪,段南歌掀起眼皮往房顶瞟了一眼:“近日若得空,圣女可以在京中四处走走,我就说若扮上男装,一准没人认得出你。” 段南歌这话题转得生硬,叫皇甫静怡心生疑惑,却还是跟着换了话题:“天宋京城里的人不认得本座,随本座来到天宋的南楚众人可认得,本座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你高兴就好,我也只是怕你在星月楼里待得烦闷。”说这话时,段南歌给心使了个眼色,抬手指了指屋顶。 心自然也察觉到了屋顶的异样,此时再有段南歌示意,心就更加确定自己方才并非听错。 “不打扰圣主与段大小姐叙话,属下告退。”恭敬地退出房间,心一转身就悄无声息地从窗户跃了出去。 下个瞬间,屋顶上一阵喧闹。 “哇!这女人哪里冒出来的?走路都没声音的吗?!” 段南歌挑眉。 这是哪里来的笨刺客?他不知道即便是声音也能暴露身份吗? “笨蛋!别说话!” 听到这个声音,段南歌当即就冲天翻了个白眼,拿起面前的 茶杯端详一阵,突地就扬手将那茶杯砸向屋顶。 铛的一声响,茶杯砸在屋顶引起一阵几不可查的颤动,但这颤动在习武之人脚下便与地震无意,于是刚好踩在那处的人被这震动吓了一跳,一失足就踩碎了瓦片,而后不知怎的竟就踩破了屋顶直接掉了下去。 “糟了!” “喂!怎么掉下去了?!” “你们当心!” “什么情况?!” 四个不同的声音接连响起,四个人接连从屋顶坠落,摔在地上。 烟尘四起,段南歌早在瓦片被踩碎的那一刻就拉着皇甫静怡躲到一边,此时却还是被烟尘呛得直咳嗽。 烟尘散尽,四个灰头土脸的男人坐在地上,那脸色才叫一个精彩纷呈。 “五、五皇兄,被发现了,怎么办?”秦绍偷偷扯了扯秦渊的衣袖,怯怯地看着面无表情的皇甫静怡和笑意盈盈的段南歌。 秦渊埋怨地瞪了秦昊一眼,强挤出笑脸对皇甫静怡和段南歌说道:“我若说我们只是路过,你们信吗?” 都怪秦昊这蠢货!若不是秦昊失足,他们哪里会掉下来?这下可是丢人丢到家了! 段南歌眼中的笑意加深,不答反问道:“你猜我信不信?” 秦渊扁嘴,有些丧气地说道:“得,你肯定是不信的。” 心也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好笑地看着四个尊贵全无的男人,走到皇甫静怡身边问道:“圣主,这……该如何处理?” 说着,心抬眼往破了个大洞的屋顶看了一眼。 皇甫静怡和段南歌跟着仰头看去,不由齐齐抽了抽嘴角。 “是谁踩破的?”段南歌好奇地问道。 “他!”秦渊和秦绍齐齐指向秦昊,秦睿默不作声地坐在地上,僵着身体不动,脸色青了红红了青的。 是秦昊?段南歌狐疑地看向秦昊。 秦昊的身手只比秦渊差一些,她只是打出个茶杯想要吓吓他们而已,他怎 么就能踩碎瓦片掉下来? 再仰头看看屋顶的窟窿,段南歌随口问道:“这星月楼建了多久了?” 心憋着笑说道:“倒是有些年头了,兴许是该好好修缮一番。” “就是说啊!”秦绍赶忙说道,“一定是这破楼年久失修,不然以我四皇兄的身手,怎么可能会掉下来?” 秦绍这话说完,秦昊更加窘迫了,硬朗的面庞红欲滴血,看得秦渊止不住地窃笑,结果就被秦睿瞪了一眼。 终于有勇气面对皇甫静怡和段南歌,秦睿就站了起来,谨守礼数地向皇甫静怡作了个揖:“几位皇帝胡闹,抱歉惊扰了圣女,本宫这就带他们离开。” 不冷不热地瞥一眼秦睿,皇甫静怡声音清冷地问道:“太子殿下打算从哪里离开?” “这……”秦睿愣住。 圣女不能随便与男人接触,这里是圣女住的星月楼,他们若从大门出去显然十分不妥,可若从窗户出去…… 眉心微蹙,秦睿仰头看向屋顶的窟窿。 难不成要远路返回?他今日就不该听老五、老六怂恿跟着一起瞎胡闹! 瞧这四个在天宋地位尊贵的男人此时满身尘土一脸不安,皇甫静怡越看越觉得有趣,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皇甫静怡这一笑自然是引得众人侧目,皇甫静怡立刻收敛笑容,脸色微红。 “心,去准备一下,让四位殿下……整理一番。”话音未落,皇甫静怡就已经转了身,快步离开这个屋顶漏洞的房间,下楼去了。 望着皇甫静怡略显慌乱的脚步,段南歌忍俊不禁,随后又转头看向秦渊:“你的主意?” “不是!”秦渊赶忙摇头,毫不犹豫地指向秦绍,“是老六想来看一看他的未婚妻,你说我这做哥哥的,怎么不得帮弟弟一把?” “我!”秦绍立刻就瞪起了眼睛,“臣弟虽说过想要好生了解圣女一番,但提议偷 窥的可是五皇兄你!” “什么叫偷窥?”秦渊又不知打哪儿拿出了他那把折扇,照着秦绍的头顶就狠狠敲了下去,“我只是选择了最快的路径,方才若不是你拉着我,我已经绕去正门规规矩矩地敲门了!” “疼!”秦绍抱头哀嚎一声,“可我拉你那是因为……” “你还说?!”秦渊再次举起折扇。 “别打别打!”屈于秦渊的淫威,秦绍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却委屈巴巴地看向段南歌。 段南歌摇头失笑:“几位殿下且先……好好整理一番吧。” 这话说完段南歌就要离开,却被眼疾手快的秦渊给拉住了。 “等等!” “怎么了?”段南歌扭头看向秦渊。 秦渊搔搔嘴角,颇有些心虚地问道:“那圣女……会不会生气?” 段南歌的眉梢一颤,浅浅笑道:“她刚刚不是笑了吗?” 秦绍凑上来说道:“可她那是被五皇兄蠢笑的,心里说不定还憋着火呢!五皇嫂,她要是真生气了该怎么办?” “说谁蠢呢!没大没小!”秦渊的这一折扇到底还是照着秦绍的头顶打了下去。 五皇嫂?斜了秦渊一眼,段南歌对这个称呼不置可否:“她可是南楚的圣女,南楚的帝君,她若生气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倒是六殿下您,您既是天宋身份尊贵的皇子,又是圣女亲点的圣夫,想必圣女对您该是另眼相看的,您要是想法子哄哄她,定是事半功倍。” “哄哄她?”秦绍挠头,“怎么哄?” 段南歌嫣然一笑:“六殿下若是想不出,就问您的五皇兄,他可会着呢。” 这话说完,段南歌抽出被秦渊抓着的手臂就款步离开。 “你!我会什么啊!”秦渊委屈地瞪着段南歌的背影,可眉眼一转就又嬉笑开来,“我就只会哄你,那法子用在圣女身上管不管用?” 段南歌扭头就瞪了秦渊一眼。 第一百五十八章 楼下两只母老虎 心思全在段南歌身上,秦渊极快地将自己收拾干净,然后就离开房间要往楼下去,可才刚拉开房门迈出一步就差点儿撞上在他门口徘徊已久的秦绍。 “呦!”被吓了一跳,秦渊赶忙退回房间,不解地看着慌张不安的秦绍,“老六你在我门口溜达什么呢?怎么了这是?” 秦绍一见到秦渊就扑了上去,一把抓住了秦渊的胳膊:“五皇兄,我、我不敢一个人下去!” “嗯?”微微一怔,秦渊好笑道,“那圣女就算是生气了也不会把你给吃了,你好歹也是咱们天宋的皇子,怎么这么没出息?” “可是……”秦绍扁嘴,“可不是都说南楚规矩多,圣女不能随便跟男人接触吗?可咱们今儿晚上一口气掉下来四个,还正好是掉在圣女的房间里,若传出去那不是毁了圣女的清白和威严?她是不能吃了我,可八成是要活剥了我的皮了吧?” “哪有那么夸张?”折扇一打,秦渊不以为意地笑笑,“你且放心,女人啊,都是水做的,温柔着呢。” 秦绍立刻飞快地说道:“可赵昭说女人都是母老虎,可怕得紧。” “赵昭?”秦渊哂笑,“那小子毛都没长齐,他懂什么?走走走,五皇兄带你下去。” 长臂一伸,秦渊勾着秦绍的脖子就脚步轻快地带着秦绍往楼下去,可通往一层的楼梯才走完一半,秦渊突地打了个激灵就动作迅猛地蹲下了身子,还拉着秦绍一起蹲下。 秦绍给吓了一跳,回神之后立刻就慌张了起来:“五皇兄,那圣女……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不是,”秦渊一脸严肃地摇了摇头,“但是楼下有两只母老虎,老六,为兄先走一步。” 郑重其事地拍了拍秦绍的肩膀,秦渊一副将重任托付给秦绍的模样,话 音未落就起身要走。 “诶!”秦绍眼疾手快地拉住秦渊,“五皇兄你可不能扔下我一个人!” “你松手!”秦渊一副火烧眉毛的模样。 “我不松!”秦绍可怜巴巴却十分坚定地抓紧了秦渊的胳膊。 秦昊下楼时正好就撞见蹲在楼梯上拉扯的兄弟二人。 “你们两个偷偷摸摸地在这儿做什么呢?” 见秦昊来了,秦渊大惊:“别下去别下去!” 秦昊挑眉。 下面怎么了吗? 秦昊好奇,便绕过秦渊和秦绍,又向下走了几级台阶。 “诶!你!”秦渊伸手就要将秦昊拉回来,却被秦绍给死死拽住,身体向后一个踉跄就让秦昊走了下去。 秦昊倒也没莽撞地直接下到一层,只是下了几级台阶后探头向一楼大堂的方向看去,这一看秦昊就乐了。 “段大小姐和……颜家小姐?” 难怪秦渊不想下去,段南歌是已经得了皇命要与秦渊成亲的未婚妻,而颜雅君倒追秦渊的事情在京中也是妇孺皆知,如今心愿落空,但那执着了多年的心意却并非一道圣旨就能斩断的。 这下可有意思了,他倒要看看秦渊要如何偿还自己的风流债! 转头冲秦渊淡淡一笑,秦昊迈开脚步就走了下去。 “抱歉让圣女殿下久等,”待从楼梯口绕出去,秦昊才看到坐在稍远处的郭聿,微微一怔便向郭聿颔首,“圣师大人。” 郭聿连忙起身,笑容谦和地向秦昊作了一揖:“见过楚王爷,其他几位殿下呢?” “圣师大人不必多礼,”先抬手虚扶郭聿一把,而后秦昊才转头望向楼梯口,“本王的两位皇弟已经收拾妥当,只是心中有愧,正躲在楼梯上思考该如何向圣女赔罪。” 不等郭聿回答,段南歌的柔声细语道:“那二位殿下想好了没有? 若没有想好,你不如回府去仔细想想?从楼梯那里到星月楼的大门还挺远的,你的身手那么好,干脆从窗户跳出去吧,那边的窗户刚好冲着东面,你跳出去连个弯都不必拐就能直奔回府,是不是很方便?” 除了第一句问话中用了“二位殿下”的称呼,段南歌之后说的全都是“你”,而这个“你”指的是谁便不言而喻。 秦渊挠挠头,起身走了下来:“本郡王觉得果然还是诚心最重要,什么样花俏的说辞也不及本郡王真诚致歉的心意。” 这话说完,秦渊就已经站在了皇甫静怡面前,同时也是站在段南歌的面前。 秦绍手足无措地跟在秦渊身后,见秦渊站定他便也站定。 拱手作了个揖,秦渊温声道:“今夜是本郡王兄弟几人鲁莽了,惊扰了殿下圣驾,本郡王给殿下赔罪,待天明,本郡王会亲自入宫向父皇解释清楚。” 话说完,秦渊就冲段南歌讨好地笑笑,讨赏似的,自然是糟了段南歌一记白眼。 秦绍也学着秦渊的样子给皇甫静怡作了个揖:“本、本殿下也会去跟父皇说的!可是……可是南楚那个什么规矩,要不要紧啊?” 皇甫静怡略略一怔,抬起眼眸光清冷地看向秦绍。 秦绍眨眨眼,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体,而后又往秦渊身边靠了靠,闹得秦渊想踹他一脚。 收回视线,皇甫静怡放下茶杯,不紧不慢地说道:“两位言重了,这件事本座自有主张,两位不必去与天宋陛下说什么,也请不要去说。” “这样怕是不太妥当,”秦睿也从楼上下来,走到秦昊三人身旁,“南楚的规矩本宫知晓,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本宫又岂能让圣女殿下帮忙善后?未能管教好三位皇弟,本宫责无旁贷,圣女请放心,本宫 明日一早便入宫去向父皇请罪,本宫……” “本座说了不必,”皇甫静怡抬眼,定定地看着秦睿,眸光未有半分波动,“几位殿下若真想弥补什么,就烦请几位切莫在天宋陛下面前多言。” 眉眼一转,秦渊转头看向秦昊。 秦昊正琢磨着圣女这番话的弦外之音,余光却瞥见贼头贼脑的秦渊,额角的青筋一突突,秦昊转头看了过去。 秦渊立刻将手挡在嘴边,给秦昊摆了几个口型。 瞪秦渊一眼,秦昊正头,片刻之后却还是顺了秦渊的意,开口问皇甫静怡道:“本王与太子几人可是碰巧给圣女创造了某种契机?” “正是。”皇甫静怡毫不犹豫地回答了秦昊的问题。 秦绍眨眨眼,一脸懵懂地问道:“那……能不能问一问是什么样的契机呢?好的……还是坏的?” 皇甫静怡偏头看向秦绍:“自是好的。” “哦!”秦绍一听这话就安心了,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僵着的脸上也有了灿烂的笑容,“这我就放心了。” “你放心什么?”秦渊好笑地看着秦绍,“人家圣女说的只是客套,你还当真了?” “啊?”秦绍脸上的笑容又瞬间僵住,紧张地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将视线落在皇甫静怡身上,“圣女殿下还是别跟我客气了,若真是不好的事情,我去找父皇领罚便是了,五、五皇兄也得去。” “为什么?”秦渊不解地问秦绍。 秦绍撇撇嘴,道:“说想要见一见圣女的的确是我,但出馊主意的是五皇兄。” “言之有理。”秦昊深表赞同地点着头。 狠瞪秦昊一眼,秦渊又扭过头去瞪着秦绍,咬牙切齿道:“我给你出的主意这就成了馊主意了?那你以后有事别来找我!反正都是馊主意!” “别啊五皇兄… …”秦绍伸手拉住秦渊的衣袖扯了扯。 他跟太子不太熟,又有些怕四皇兄,遇到什么事就只能去找五皇兄商量,若五皇兄再不帮他,那他该怎么办?总不能去找几位皇姐吧? “哼!”一把挥开秦绍的手,秦渊冷哼一声就绕到秦昊的另一边站着。 “诶,五皇兄你……” “都别闹了!”秦睿冷着脸低喝一声,喝得秦绍浑身一哆嗦,当即就停下了脚,乖巧地站好。 咬着牙深吸一口气,秦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十分尴尬地对皇甫静怡说道:“几位皇弟不懂事,让圣女见笑了。” “无妨。”皇甫静怡眉眼低垂,连头也微微垂着,再端起茶杯送到嘴边,这才遮住脸上的笑意。 在御书房的时候,她之所以会说天宋的六皇子单纯,不过是觉得六皇子尚未涉政,城府不会比他的几位兄长深,却没想到这位六皇子竟能率真到这种程度,看来他生母以及生母背后的家族并没有要利用他争权夺利的心。 就国事而言,她或许是捡了个大便宜,但……她真的要将这样率真的人带去南楚吗?在外人眼里南楚团结而安定,但究竟如何却只有南楚人自己清楚。 皇甫静怡的回答太过简略,神情和语气也太过冷淡,这让秦睿觉得自己这位天宋的太子受到了忽视,虽然心知皇甫静怡是南楚的皇帝,按地位算是高他一截,但皇甫静怡是个女人,又是一个比秦睿年龄小的女人,于是这份忽视就让秦睿如鲠在喉,十分不快。 看出秦睿的不快,一直在一旁看着没出声的秦菡突地就站了起来:“圣女不是小气之人,太子殿下你们快过来坐吧,圣女已经命人备好了茶水。” 颜雅君也跟着站了起来,目光缱绻地看着秦渊:“是啊,表哥你们过来坐吧。” 第一百五十九章 突然想见你 为了拉近距离,颜雅君总是管秦渊叫表哥,但那是只有在两个人面对面的时候,颜雅君到底还是个大家闺秀,就算能不在乎旁人背地里的闲言碎语,也终究是无法在人前不顾脸面,因此有旁人在时,颜雅君还是会规矩地唤秦渊一声郡王,至少秦睿就是头一次亲耳听到颜雅君喊秦渊表哥。 喊完这一声表哥后,颜雅君满脸通红,瞧那样子似乎是窘迫到想要找条地缝钻进去,显然,这一声表哥是颜雅君故意喊的,且多半是喊给段南歌听的。 颜雅君的话音一落,这堂厅里的人多半就都看向了秦渊,秦昊、秦绍和皇甫静怡三人自是满目戏谑,等着看好戏似的,然而秦睿和秦渊却是黑着脸的。 秦睿是觉得他们正与南楚的圣女说很要紧的事情,秦菡身为公主,他们的妹妹,说句话打个圆场是可以的,但颜雅君凭什么开口?且还不分场合地管一个天宋郡王叫表哥,这亲戚是她能随便乱攀的吗? 而秦渊自是对颜雅君挑衅段南歌的行为十分不满。 他本就对颜雅君无意,且自认为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现如今父皇亲自下诏给他和南歌指了婚,就算尚且没有行礼,南歌也已经算是正经八百的广陵郡王妃了,挑衅南歌无疑就是在挑衅他,他能高兴吗?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只觉得颜雅君的这番言行既在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眉眼带笑地环视一圈,段南歌的视线最终落在皇甫静怡身上。 察觉到段南歌的视线,皇甫静怡转头看向段南歌,片刻之后点了点头。 段南歌颔首,不紧不慢地起身:“几位殿下似乎不是很想喝茶,那我这便去给几位殿下取些酒来,劳烦六公主和颜小姐与我同去。” 眼神一闪,秦菡再看堂厅中的形势,当即就明白了段南歌的意思,赶忙站了起来:“说的也是,倒是我这个做妹妹的疏忽了,还是段大小姐细心。” 见状,颜雅君忙道:“既然六公主与段大小姐都想出去转转,那我便留在这里陪圣女殿下吧,我……” “雅君!”不等颜雅君说完,秦菡就低斥一句。 这颜雅君是个聪明的女人,温温顺顺的,心思通透又懂得察言观色,可偏一碰上五皇兄就变得痴傻,连那段南歌都能看出的事情都看不透了。 颜雅君一怔,仰起头茫然不解地看着秦菡。 “随我来。”恨其不争,秦菡不愿多说什么,只摆出公主的架势,吩咐颜雅君一句之后转身就向外走。 撇撇嘴,段南歌也站了起来,不发一言地跟在秦菡身后。 颜雅君自是不愿离开,可望着秦菡毫不犹疑的背影,颜雅君再怎么不愿也只能起身跟上。 她没有那个权力和资格反抗。 待秦菡三人踏出了星月楼,皇甫静怡才看向秦渊,声音清冷道:“广陵郡王好福气。” 皇甫静怡的年龄尚小,但身居高位,皇甫静怡见过太多的官宦夫人,什么样的是贤内助、什么样的只能拖后腿,皇甫静怡一看便知。 天宋的女人虽不似南楚女子可以封侯拜相,却也不像西齐女子那般被礼教束缚得柔弱乖顺,在这样不拘束却也不够开放的风气下,天宋的女人就有了各种模样,有的性格张扬喜爱抛头露面,自以为能与男人比肩,实则只是骄纵任性,有的娇娇柔柔藏在深闺,梦想着能嫁一个如意郎君,过上相夫教子的贤惠生活,还有的就当真是心智过人,能与男人比肩,便是入朝为官怕也是如鱼得水。 在皇甫 静怡看来,颜雅君就属于柔弱的大家闺秀,她温柔,她贤惠,她的一颗心全都系在爱人的身上,无法顾忌其他。若她生在寻常人家,爱上一个寻常男人,这样的爱无疑是叫人幸福的,但遗憾的是她生在权臣之家,又爱上一个天家贵胄,那她这娇柔的爱有时会成为对方的绊脚石,甚至会害了两人性命。 与颜雅君相似却又相反的便是段南歌和秦菡,皇甫静怡认为她们两个都是心智过人的女人,只不过段南歌的锋芒已显露在外,而秦菡却还敛着所有光芒,静待时机。 闻言,秦渊嘴一咧,厚脸皮地笑道:“英雄所见略同!” 嘿嘿一笑,秦渊话锋一转,又道:“圣女殿下似乎是有正事要与两位皇兄和六皇弟商谈,既然如此,本郡王就不在这里碍事了,本郡王出去等着他们。” 这话说完,秦渊迈开腿就要出门去找段南歌,却被皇甫静怡开口拦住。 “并非朝堂政务,只是本座的请求,但若郡王不愿相助,本座便不强留。” “呃……”秦渊当即就顿住了脚,“本郡王若是对圣女说一句不愿,南歌就该来收拾本郡王了。” “可惜,”皇甫静怡似乎是有些遗憾地说道,“本座已经做好了向南歌告状的准备。” 重新站好,秦渊把折扇一打,得意道:“幸好本郡王英明。” 痞痞一笑,秦渊一屁股就坐下了:“圣女殿下有什么事需要本殿下帮忙的,说来听听。” “老五!” 秦睿突地低喝一声,吓得秦渊腾地就站了起来,下意识地站得笔直,但片刻之后就懒散了下去,狐疑地看向秦睿。 “臣弟……做错什么了?” 秦睿瞪着秦渊道:“圣女与你客气,你怎的这般不知礼数?!” 秦渊立刻垂下头,一副乖乖认错的模样:“大皇兄教训得是,臣弟知错。” 可面上乖顺,秦渊却在心里暗笑。 万寿节期间,父皇将重要的事情全都交给秦昊去做,连他和国公爷等几位朝臣都被委以重任,偏秦睿只是做些接待使团一类看似重要的工作,这样的安排多半是让秦睿觉得不满,于是近来秦睿是越发喜欢在外人面前训斥他们这些做弟弟的,似乎是借此提醒众人他才是父皇寄托厚望的东宫太子。 可有些事情越是反复强调,越是能凸显他心中的不安。 皇甫静怡也从这番兄弟互动中看出些什么:“太子殿下请坐,除了六殿下,三位皆比本座年长,此时不在朝堂,三位如此客气,反倒让本座十分惶恐。” 再斜秦渊一眼,秦睿这才走到皇甫静怡正对面的位置坐下,秦昊紧跟着寻了个位置,秦渊和秦绍这才依次坐下,见秦渊被骂,秦绍更是乖巧无比。 对秦渊和秦绍的安分十分满意,秦睿这才冲皇甫静怡露出温和的笑容,问道:“不知圣女是有什么事需要本宫与几位皇弟帮忙?” 闻言,皇甫静怡扭头看向一直候在身后不远处的郭聿,郭聿当即上前两步,站在皇甫静怡身后向秦睿兄弟四人作了个揖,笑容谦和道:“对几位殿下来说,该不是难事……” 堂厅里的气氛终于在郭聿开始说正事之后渐渐缓和,可星月楼外三个女人之间的气氛却与夜里的寒风一样冷冽。 在夜风中缓缓向前,秦菡一马当先,只留给段南歌和颜雅君一个背影,颜雅君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段南歌则是一副游走在尴尬气氛之外的闲适模样。 走出十几步之后,秦菡终于开口,兴许是因为声音里 缠上了冷冽的风,秦菡的声音听起来也带有几分满是威严的冷意。 “雅君,知道为什么京中的贵女那么多,本公主却愿意与你亲近吗?” 突然被点了名字,颜雅君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茫然地看向秦菡的背影:“臣女愚钝,不知六公主心意。” 秦菡倏地停住脚步,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颜雅君:“你不是不知,而是心不在此。” 段南歌不得不跟着停下脚步,静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口。 瞧见秦菡的表情,颜雅君心头一颤,这才觉出不妙。 “臣女不敢。” “你不敢?”秦菡哂笑,“本公主瞧你只要是当着五皇兄的面儿就没有不敢做的事儿!以往你只在五皇兄面前放肆,五皇兄不与你计较就罢了,可连段大小姐都一口一个殿下、郡王地叫着,你这一声表哥是想证明什么?证明你的身份比本公主还尊贵特殊吗?” “臣女不敢!”颜雅君两腿一抖,咚的一声就跪在了冷硬的石板地上。 秦菡又道:“本公主一直十分欣赏你的勇敢,也怜惜的求而不得,但不要让你的勇敢变成有勇无谋,也不要让你的执着变成愚蠢,这些连段大小姐都懂的道理,本公主希望你也能懂。” 眼神一闪,段南歌掀起眼皮瞄了秦菡一眼。 什么叫连她都懂?她看起来像是个懵懂无知的人吗? 心里略略不满,段南歌却是什么都没说。 如六公主所言,她也很欣赏颜雅君,不同的是,她其实有些羡慕颜雅君这样的心无旁骛,因为她或许永远都做不到,即便她钟情于秦渊,她也无法向颜雅君这样只看着秦渊、只想着秦渊,旁的什么都不顾了。 转头望向星月楼的大门,这一刻段南歌突然很想见到秦渊。 第一百六十章 月光下的柔媚 深夜,星月楼的一楼坐着本没有可能聚在一起的几个人,待郭聿将事情说完,秦睿兄弟四人的表情略略有些微妙,不是因为事情难办,而是太简单了,简单得不像是南楚的圣女和圣师会如此郑重其事地拜托他们帮忙的事情。 思忖片刻,秦睿道:“圣女所求根本就是小事一桩,圣女放心,本宫定会帮圣女把事情办成。” 就算得到秦睿的承诺,皇甫静怡也仍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那本座先谢过太子殿下。” “圣女客气了,”秦睿笑笑,“天色已晚,本宫与几位皇弟不便在此久留,圣女若还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尽管差人去太子府找本宫。” “如此,多谢殿下。”皇甫静怡仍旧是一脸清冷。 见状,秦睿脸上的笑容微敛,起身道:“那么,告辞。” “嗯,”皇甫静怡偏头看向郭聿,“圣师,代本座送送几位殿下。” “是,圣主,”郭聿应下,“圣主的事情就有劳几位殿下费心,今日这时辰也不便留客,几位殿下,请。” 秦睿兄弟四人相继起身离去,但秦睿一边走还一边跟郭聿客套着,因而走着走着就落在秦渊三人身后去了。秦渊还在想郭聿跟他们说的那件事,走起路来便也没有顾及任何人的速度,一马当先地走在了前面。倒是秦昊和秦绍二人一会儿看看前面,一会儿想着后面,始终走在中间。 一把推开星月楼的大门,秦渊迈出门槛后就抬头向院子里看去,这一看正好就对上段南歌望过来的视线。 秦渊的脚步一顿,扭头往身后看看,又往前面看看,一脸狐疑。 南歌这是在看他?可她怎么知道他出来了?他的脚步声有这么明显吗? 才这么一想,秦渊就见不远处的段南歌突然没头没脑地展露一个笑容,一个由心而发的甜美笑容,被月光 一蒙就愈显柔媚。 这是怎么了? 秦渊带着一脑袋的问号走向段南歌,这一路本可以走成直线,结果秦渊却走得歪歪斜斜,原因无他,只是秦渊不愿让走在他身后的几个男人看到段南歌这样甜美柔媚的笑容,却又觉得自己不管走在哪个位置上都挡不住这笑容,于是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地调整着位置,仅十几步路就让秦渊走出了筋疲力竭的感觉。 “笑什么呢?” 头一偏,段南歌的笑容更加甜美了:“开心就笑啊。” “开心?”秦渊挑眉,“为什么?” “见到了想见的人,自然开心。”仰头看着秦渊,段南歌的眼中除了盈盈笑意,似乎还有璀璨的星光。 “想见的人?”秦渊不由地扭头往身后看了看,“哪一个?” 眉梢一颤,段南歌也转眼看向跟着秦渊走过来的秦昊和秦绍:“你猜是哪一个。” 这个问题竟还需要问? 秦渊扭回头,侧出一步就将段南歌的视线挡了个严实:“若是爷以外的男人,看爷怎么收拾你!” “哦?”逼近秦渊半步,段南歌吊起眼睛看着秦渊,低声细语地问道,“那五爷打算怎么收拾我?” 秦渊瞪着眼睛看着段南歌,片刻之后突地伸手将段南歌抱进怀里:“你若敢想别的男人,爷就把你关起来,让你每天只能瞧见爷!” 段南歌轻笑道:“五爷难道不知,越是见不着就越是想念吗?” “你想谁?!”秦渊咬牙切齿地问道。 然而秦渊的脸色越黑,段南歌就笑得越甜美:“想你啊。” “你每天都能见着爷,还会想爷?”不是说越是见不着就越是想念吗?他们每天都见面,她还能想他? “自然是想啊,”段南歌的嘴角微扬,眉梢眼角都是甜蜜的笑意,就连低柔的声音里都跟掺了蜜似的,“每天都能见到你,本该是见得 烦了,可偏偏一时不见就想得不得了,五爷说我该怎么办才好?不如去找公孙月,让她给我诊一诊,开个方子?” 一句话就让秦渊由怒转喜笑弯了眼,抬手在段南歌的鼻尖点了点,秦渊柔声笑道:“你这病症公孙月可诊治不了,不如爷来给你开个方子?” “五爷也懂医?”段南歌挑眉,嘴上这样说着,却是已经将手腕送到了秦渊眼前,那意思是要让秦渊给她诊脉。 秦渊笑着抬手搭上段南歌的脉搏,十分不专业却又像模像样地给段南歌诊起脉来:“医术有何难?爷与公孙月可是师出同门。” “是吗?”段南歌抿嘴窃笑,“那五爷诊好了没?要给我开个什么方子?” “嗯……”秦渊眯起眼睛,佯装认真地思索起来,瞧着还真有几分医者的模样,“段大小姐这病症怕是吃不得汤药。” “哦?那我该怎么办?”段南歌配合着演下去。 “段大小姐只需……” “咳!” “只需……” “咳咳!” 额角的青筋一突突,秦渊转头瞪着秦昊,咬牙切齿道:“四皇兄,驿馆的大门在东边,四皇兄的嗓子若是不舒服,就顺路去找个郎中给看看,四皇兄若是不怕以后再也说不出话来,臣弟帮你开个方子也是可以的!” “胡闹,”秦昊白了秦渊一眼,“本王怎么不知你习了医术?” 秦渊回嘴道:“臣弟也不知四皇兄竟是这般没有眼力见!” 难得气氛正好,秦昊捣什么乱?? 秦昊一本正经道:“夜色渐浓,本王有些看不清。” 秦渊恨得咬牙:“楚王爷还真是两面三刀,厚颜无耻起来竟是无人能及!” 斜睨秦渊一眼,秦昊不慌不忙地理了理袖口:“过奖。” 秦渊恨恨地转头,将脸埋进了段南歌的颈窝。 再看着秦昊那张脸,他怕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 拳头! 见状,秦昊蹙眉:“还抱?大庭广众,成何体统?” 秦渊动都没动,闷声回道:“四皇兄若羡慕,就抱你的准王妃去!” 被这句话噎住,秦昊冷哼一声,转眼看向段南歌:“本王这就回府了,夜里风凉,早些回去歇着。” 话音落,秦昊抬腿就走,只留给秦渊一个坚毅潇洒的背影。 “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见秦渊给气得不轻,段南歌捧腹大笑。 秦绍这时才走过来,一脸惊讶:“我还是头一次见五皇兄被人气成这副模样!也是头一次见四皇兄把别人气成这样!厉害!太厉害了!” “你个臭小子!”秦渊当即就踹了秦绍一脚。 “哎呦!”秦绍吃痛,揉着小腿姿势怪异地跳开,“五皇兄你这是在迁怒!当着五皇嫂的面儿怎好这样小气!” “你小子过来,我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小气!”说着,秦渊就放开了段南歌,露胳膊挽袖子地冲着秦绍走去。 “诶?别别别!五皇兄你别过来!哇!救命啊!”见秦渊真的走近了,秦绍扭头就跑。 “站住!别跑!”秦渊立刻就追了上去,还不忘转头对段南歌喊道,“我先走了,明儿见!” 段南歌摇头失笑,笑过之后本想着该给秦睿行礼了,可一转头却见旁边只有郭聿一人。 “太子呢?”段南歌狐疑地问道。 郭聿谦和一笑,道:“太子先楚王一步走了。” 看那模样是嫌自家的弟弟们太丢人了。 段南歌眨眨眼,旋即了然一笑,却又觉得有些疑惑:“他们兄弟四个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趁夜爬上星月楼屋顶这种事该是只有秦渊才想得出、做得出的,可怎么连太子和楚王都在? 知道这句话只是段南歌的自言自语,郭聿却还是问道:“段大小姐想知道其中缘由吗?” 眉梢一抖,段南歌看向 郭聿:“圣师大人知道?” “聿自是不知,”郭聿谦和地笑道,“但段大小姐若想知道,不出一盏茶的时间,聿就能将这前因后果事无巨细地说给段大小姐听。” 盯着郭聿看了看,段南歌浅笑着问道:“圣师大人这是希望我将南楚收集情报的速度转述给陛下知道吗?” “若段大小姐愿意这样做,聿感激不尽。” “圣师大人不愧是圣师大人,见机够快,”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我还在想有四尊九影十二卫环护四周,几位殿下是如何悄无声息地潜至星月楼楼顶的,却原来是圣师大人宽宏,容得他们胡闹。怎么?你们南楚的规矩不重要了?” 郭聿笑笑:“段大小姐果然聪慧,只是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何况圣主已经破了规矩,再出格些又有何妨?” 笑容微敛,段南歌的声音也泛起了死死冷意:“圣师大人觉得我是个好脾气的人吗?” 郭聿不慌不忙地说道:“聿与段大小姐相处的时间很短,尚且不了解段大小姐的脾性,但聿却知道段大小姐是会权衡局势的人。圣主可是诚心要与段大小姐结交。” 脸色再冷两分,段南歌道:“圣师大人难道不知,与圣女结交对我来说兴许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郭聿不以为意道:“聿认为,段大小姐有能力应付这桩小事,尽管聿对段大小姐此时此刻的鲁莽之举并不赞同。” 眉梢轻挑,段南歌转头看向一旁的秦菡和颜雅君,淡然笑道:“圣师大人不是说我有能力应付这种小事吗?” 将段南歌和郭聿之间的对话听了个完整,也见过了秦昊与秦渊跟段南歌的互动,秦菡的眼神变了几变,这会儿再一听这话便展颜笑道:“瞧圣师大人这话说得,好似本公主与段大小姐是敌人一般,本公主何时说过要与段大小姐交恶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问你爹去! 五日后,天宋皇帝的寿宴在皇宫麟德殿中举行,满朝文武和外邦使臣全都起了个大早,盛装打扮、查验贺礼,忙得热火朝天。 广陵郡王府里,秦渊也是不敢懈怠,换好了衣裳就进了郡王府里的密室,而等在那里的,正是秦渊布在京中的几位亲信。 “爷。” 见到秦渊,众人齐齐抱拳,这问候的礼节十分简略,看着还有些草率,却是秦渊本人的要求,用秦渊的话来说,他们做的是偷偷摸摸的事,若聚在一起,那便是有要事商谈,时间紧迫,怎能浪费在虚礼之上,然而与秦渊亲近如荆风这样的人却知道,秦渊是觉得自己受不起这一礼。 秦渊如何受得起?他要做的事,是拿命去拼的,然而他自己却躲在最安全的地方动嘴皮子,所有危险的事情都是这些人替他去做,他们的伤是替他伤的,他们的死是替他死的,这些出类拔萃的人选择追随他且奉他为尊已是他的大幸,他如何还能受他们的礼? 在秦渊心里,这些人不是他的属下,而是他的恩人。 “嗯,”点点头,秦渊的脸上仍旧是一贯的痞笑,“辛苦诸位一大早就赶来这里,今儿早上京城里人来人往,乱得很,要掩人耳目怕是比平日里更加困难吧?” “这有什么困难的?爷当我们是只会满街瞎跑的奶娃娃不成?” 廖三此话一出,众人哄堂大笑,纷纷附和起来。 看着笑闹起来的一群人,秦渊摇头叹息道:“小儿不知父母心啊。” “爷,你占我们便宜!”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说正事,”秦渊的话音刚落,笑闹的人们就立刻安静了下来,齐齐看向秦渊,“今日京城权贵、朝廷肱骨、外邦使臣都会入宫赴宴,因而禁军必会严守皇宫,自不必我们操心,宛凝你 传给信给御膳房里咱们的人,让他们加倍谨慎,别让饮食出了问题即可,其余人一切如常。反倒是宫外,所有人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把该盯的、不该盯的人都盯紧了,具体的事情你们自行判断即可,不必特地向爷请示。另外……全程搜捕穆家那小子!他既然敢来京城,爷就敢打断他的腿!” 一听这话,廖三就嘿嘿笑道:“那小子该不会是听说爷在京城,才来寻爷的吧?那也是个怪胎,明知道爷讨厌他,还偏做些惹爷讨厌的事情,爷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爷去哪儿他就追到哪儿,诶,他那银色的面具还戴着呢吗?听人说他那面具上的雕花跟爷的是越来越像了。” 一听说这事儿秦渊额角的青筋就直突突:“廖三,信不信爷缝上你嘴?” “别啊爷!”廖三不怕死似的继续说道,“比起缝上属下的嘴,爷不如去宰了西齐国师府里那老头,老子若死了,穆家那小子就得回去继承国师之位,一准没空再来烦爷了,一劳永逸,多好!” 秦渊白了廖三一眼:“好什么好?就知道打打杀杀,当心以后娶不着媳妇!去干活去!” “得令!”咧嘴一笑,廖三故意用一个滑稽的姿势向秦渊行礼,又逗得众人笑闹起来。 浅淡地笑笑,秦渊就转头问廖九道:“星月楼那边情况如何?” “回爷的话……” “爷就放心吧,”宛凝笑道,“有段大小姐在,星月楼那边绝对出不了什么纰漏。” 廖三摇头道:“你这女人在爷的身边待了这么久,可怎么就不了解爷的心意呢?你这话应该这么说,有圣女和圣女身边的护卫在,段大小姐连根头发都不会少,是吧,爷?” “正是爷想听的,”秦渊倒也不觉得丢脸,坦然认下,“得了,都别在 这儿闹了,忙去吧,爷也受罪去了。” 话音未落,秦渊转身沿原路返回,一边走一边摇头晃脑地叹息着,仿佛真的是很不情愿地奔赴刑场一般。 廖三管不住嘴,一见秦渊这哀怨的背影就调侃道:“爷要是当真这么不情愿,就让属下代爷受罪好了,属下虽也不喜欢宫中的美食珍馐、大鱼大肉、上等美酒,但为了爷,属下甘之如饴!爷放心,属下还会顺便替爷照顾好段大小姐的!” 听了这话,秦渊连头都没回就吩咐廖十道:“廖十,替爷修理他!” “是,爷。”温润一笑,廖十看着廖三摩拳擦掌起来。 “诶诶诶!”廖三赶忙躲开,“爷你这样不好,有什么仇什么怨,爷亲自来报啊!” 他可有许久没跟爷过招了,也不知道自己成天到晚练的这武艺精进了多少。 秦渊依然没有回头:“爷还要去看你们夫人,没空陪你这糟汉子,你若闲的皮痒,就跟廖九去训练营里待几天。” “哎呀!”廖三猛一拍大腿,转身就跑,“属下突然想起来还有要事要办,先走一步!” 话音未落,廖三已经跑没了影,又引得满室欢笑。 走出密室离开书房,秦渊就看到了等在书房门前的独孤雪阳。 微微一怔,秦渊冲独孤雪阳的背影作了个揖:“雪阳先生。” “嗯,”独孤雪阳转身,将一个瓷瓶丢给秦渊,“你这小子,毒吃的太多,解毒的药也吃得太多,有些药在你的身上已经不起效用了,待明年,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制出专给你用的解毒丸。” 接住瓷瓶就直接塞进怀里,秦渊感激道:“劳雪阳先生费心了,如雪阳先生所言,我吃过的毒太多,许多毒在我身上也不起效用了,待明年,雪阳先生若制不出能解百毒的解毒丸,不 制也罢,若不幸中毒,我回来再找雪阳先生就好。” 斜睨着秦渊,独孤雪阳冷声道:“你的意思是说,我的医术已经到了极限,连这区区解毒丸都制不出了?” “呃……”秦渊摸摸鼻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还不是雪阳先生自己说他制不出的?他这不是不想给雪阳先生压力嘛! 独孤雪阳冷哼一声,道:“以往你孑身一人,医活了是我医术高明,医死了你也不过就是砸了我神医的招牌,可如今……哼!你若敢让南歌为你掉一滴眼泪,我第一个不饶你!” 轻笑一声,秦渊道:“雪阳先生怕是只能成为第二个人了,若叫南歌伤心,那第一个不饶我的,必定是我自己。” 独孤雪阳对这话不置可否。 眼神一闪,秦渊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听人说,雪阳先生为了让独孤氏的那对兄妹老实些,特地选了个良辰吉时去给他们两个下毒了?” 听到这话,独孤雪阳又是一声冷哼:“两个胆小后辈,喂他们吃两颗泥丸罢了!” 话说完,独孤雪阳把广袖一甩,扬长而去。 “泥丸……”秦渊抽了抽嘴角,“好想法。” 摇头笑笑,秦渊招呼上荆风就入宫去了。 寿宴将在巳时过半时开始,但依着不成文的规定,官阶低的官吏总是会携着家眷提前半个多时辰抵达麟德殿,然后分别候在东西偏殿,而官阶高一些的则会计算着皇子们进宫的时辰,试图制造出各种巧遇,唯独秦渊这位皇子是计算着段弘入宫的时间,强行制造巧遇的。 因此在被歪倒的货车、摔倒的妇人以及顽劣的孩童阻住去路无数次后,段国公府的车驾终于在秦渊抵达宫门的一刻钟后缓缓停在皇宫门前。 段弘黑着脸下车,脚都还没站稳就听到了秦渊热情的声 音:“段国公?真巧啊!” “巧?”段弘冷哼一声,“不过也真是巧啊,郡王费尽心机拖住臣的车驾,可南歌今日并没有与臣同行。” “……啊?”秦渊傻眼,“为什么?” 额角的青筋突突两下,段弘咬牙切齿道:“问你爹去!” 他哪知道陛下一早就派人将南歌请进宫中是为了什么,若非来请的人是苏和本人,他是绝不会让南歌入宫的! “我爹?”秦渊眨眨眼,想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父皇?南歌在父皇那儿?为什么?” 段弘狠瞪秦渊一眼,不答话就越过秦渊径自向前。 在原地呆站片刻,秦渊突然转身就跑:“我给父皇请安去!” 目送秦渊飞快地跑远,段弘心里那一早就被皇帝惹出来的气总算是因为秦渊的行动而淡去了几分。 国公夫人与段子萱刚巧在这时走到段弘身后,望着火烧眉毛一般的秦渊,不解地问道:“广陵郡王这是怎么了?” 眼神一闪,段弘重新迈开脚步:“没什么。” 跟在段弘身后,国公夫人轻笑一声,柔声道:“瞧妾身这记性,南歌一早就被陛下请入宫中,郡王这是跑去寻南歌去了吧?” “……嗯。”不想应声,却又觉得不好让国公夫人尴尬地自言自语,段弘只好别别扭扭地挤出一个单音来。 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段弘的冷淡一样,国公夫人笑得端庄大方,又道:“说起来,陛下虽下旨给南歌和广陵郡王赐了婚,可婚期是不是还没有定下?可要妾身与皇后提上一句,好让皇后提醒陛下一番?不然到了来年三月,萱儿就要与楚王爷完婚,她这做妹妹怎么好赶在姐姐前头?而且夜长梦多,迟则生变。” 眼神一凛,段弘倏地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国公夫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一百六十二章 因,果 段弘这样一问,国公夫人也停下了脚步,笑容嫣然地看着段弘,不答反问道:“国公爷,您知道妾身在今日的寿宴之前,是住在哪里的吗?” 住在哪儿?段弘的眉心微蹙。 她除了住在国公府里,还能去哪儿?莫非…… “你回了左相府?!” 国公夫人轻笑一声:“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妾身就算是想回左相府去住,也丢不起那个人!” 面上微窘,段弘看着国公夫人的眼神中满是不解。 她想做什么? 看出段弘眼中的不解,国公夫人继续说道:“国公爷放心,如今妾身忙着替萱儿筹办大婚,要做的事情多了去了,妾身分身乏术,没空去算计国公爷的爱女,我的萱儿是要成为楚王妃的人,自也不会再接近那个没规矩的疯丫头,免得近墨者黑。不过妾身给国公爷提个醒,您可得好好拉拔拉拔您的那位女婿,不然两年之后,您最疼爱的女儿就要跟他远去广陵,谁又知道他们这一去还能不能回来呢?” 在京中那一对狗男女有国公爷护着,有陛下护着,她惩治不了他们,可等他们离了京城,她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本事! 眼神一凛,段弘眯着眼睛看着国公夫人,沉声道:“若有那个本事,你可以试试,看我会不会放过你!” “好啊,”国公夫人娇柔一笑,“妾身拭目以待!” 话说完,国公夫人带着段子萱转身就走。 若不是平日里无论如何都见不到国公爷,她何必在这种场合与国公爷说这些?这个男人的心里终究是没有她们母女。 “娘……”段子萱抓紧了国公夫人的胳膊,两眼泛红,却强忍着不让泪水掉落。 那人是段南歌的父亲,却也是她的父亲啊! 听得段子萱这一声唤,国公夫人终究还是红了眼:“是娘对不起你,娘当年怎么就 不信命、不服输呢?若不是娘执拗,你怎么会要受这份罪!” 她还真是看中了这天底下最重情、最深情的男人,若当年就放弃,这个男人兴许会是她心中永远的美好,可如今他的重情和深情却伤她最深,而她自己酿下的苦果也只能自己咬紧牙关往肚子里咽。她对这个男人已经没有了任何期待,只是她总得为自己的一双儿女争出一片天地来,谁叫她的孩子命苦,就只有她这个母亲可以依靠。 “萧青。”段弘眯着眼睛望着国公夫人袅袅婷婷的背影。 萧青上前一步,来到段弘身边:“国公爷有何吩咐?” “你……罢了,走吧。” 既然他们当年种下了因,那该来的果不管是甜还是苦,终究都是会来的。 行至麟德殿的院门前,国公夫人和段子萱就遇上了左相。 眼神一闪,国公夫人对段子萱说道:“萱儿,你先进去。” 给左相行了个礼,段子萱狐疑地看向国公夫人:“娘?” 左相慈爱道:“外面风凉,萱儿你就先进去,你表姐她们都已经在里面等你了,外祖与你母亲说几乎话。” 看看左相,再看看国公夫人,见国公夫人点头,段子萱就乖巧地踏进了麟德殿。 段子萱一走,左相脸上的慈爱就顷刻间消失不见,板着脸看着国公夫人:“为父早就与你说过,你和傲儿、萱儿的倚靠只会是左相府,段弘的心中没有你,又如何会为你们母子三人着想?” 国公夫人眉眼低垂,无波无澜的视线落在左相的那绣着精致纹样的衣摆上:“果然京中的大事小情没有什么能瞒过父亲,连我们夫妻之间一刻钟之前的悄悄话都没能逃过父亲的耳目,女儿对父亲真是钦佩不已。” “你们夫妻?”左相哂笑,“他哪里当你是妻子?在他的心里,他的妻始终只有那个 已经死了的女人!连个死人都敌不过,为父对你真是同情不已。” 咬咬牙,国公夫人抬起头来看着左相冷硬的面庞,咬牙切齿道:“这结局不正是父亲所期盼的吗?只是父亲没想到国公爷竟连傲儿和萱儿都能舍弃。” “哼!虎毒尚且不食子,为父是真的没想到段弘那厮的心肠竟如此冷硬,因为防备着左相府,他竟连自己的子女都能疏远到这般地步,甚至连替傲儿在朝中求个职位都不肯,不然以傲儿的出身和为父的指点,他必能掌控六部其一,可惜了。” 国公夫人咬紧牙关,一语不发。 左相并不在意国公夫人的心情,继续说道:“不过好在萱儿这丫头还算争气,她的婚事你可得好生操办着,若缺什么,就来左相府要。” “不必,”国公夫人冷声拒绝,“国公爷虽对我们母子三人不闻不问,可该有的却从来不缺。” 嗤笑一声,左相毫不客气地说道:“该有的?你是指夫妻之爱,还是父子之情?” “父亲!”低喝一声,国公夫人给气得脸色涨红。 左相冷哼一声,没有言语。 深吸一口气,国公夫人看了看左相,突然开口问道:“父亲,独孤雪君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眼神一闪,左相不自觉地将视线从国公夫人脸上移开,装模作样地望向麟德殿内里:“不是病死的吗?你问为父做什么?” “当真是病死的?”国公夫人一脸狐疑。 曾经的她不懂朝政,一听说独孤雪君病逝就信以为真,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她不求段弘如爱独孤雪君那般爱她,她只求段弘的心里能有她的一席之地,何况独孤雪君都死了,她又何必跟一个死人争?可近些时日再将国公府与左相府之间的来来往往细细琢磨,她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段弘的心性她了解, 尽管段弘不爱她,也从不与她亲近,但在旁守候多年,默默观察多年,她可以很自信地说她了解段弘,因为了解段弘,所以她自然懂得段弘的重情,那情义所指的不单单是他与独孤雪君之间的爱恋,还有他跟陛下之间的忠义、他跟段子恒之间的恩义、他跟朋友之间的情义,哪怕是对在国公府里效力十几年的下人国公爷都关怀备至,却独独避她如蛇蝎。 她想不明白,她也在国公府里待了十几年,她也为国公府尽心尽力了十几年,撇去情爱不谈,段弘对她总该有几分感激之情吧?再不济也该生出几分友情才是,可什么都没有,段弘连一句心里话都不能对她说,别说心里话了,段弘跟她说过的话都屈指可数,甚至连傲儿和萱儿都拒之千里,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以往她从不曾思考这样的问题,她就只想着她终有一日能够感化段弘,可当段南歌出现之后,她越发感到绝望,于是近日就开始思考这些有的没的,然而越想却越觉得心惊,越想就越觉得心凉。 或许不是她做的不够多,不是她不够好,也不是傲儿和萱儿不够讨喜,症结所在根本就是左相府,段弘根本就像是跟左相府有仇似的,对左相府的一切都深恶痛绝。 可左相为官多年,又怎会让国公夫人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些什么。 “这事儿你不去问段弘,来问为父做什么?”左相不悦地看着国公夫人,“而且独孤雪君的丧事是段弘一手操办的,这死因也是段弘承认的,其中还能有什么猫腻不成?” 停顿片刻,左相又问国公夫人道:“你可是在国公府里听说了什么?” “没什么,”收敛心神,国公夫人又垂下了眼,“是女儿近日来胡思乱想得多了,今日是陛下寿辰,不该提及这样的事情,父亲也当没 听过吧。萱儿还在等女儿,女儿告辞。” 草草向左相福了福身,国公夫人快步走进麟德殿。 国公夫人走后不久,段弘就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走了过来。 听到脚步声,左相就转头看向段弘,冷声说道:“老夫将女儿嫁给你,可不是给你糟践的!” “糟践她的究竟是谁?”段弘怒瞪着左相,“不管我对傲儿如何,傲儿都是我的儿子,只要我不松口,他就做不了武官,而且暗影卫的令牌,我永远都不会交给你的外孙!” “那可是你唯一的儿子,你就真的忍心看他过苦日子?”该死的段弘! 段弘傲然道:“他是我的儿子,只要我在,只要子恒在,他这一生必将衣食无忧,享尽荣华富贵,可若他非得听人教唆去做那容易送命的事情,我又能奈他何?比起我这个父亲,他更信任你这个外祖,这,不也是你一手促成的吗?” “你!”左相瞪眼。 哂笑一声,段弘又道:“我告诉你,若不是你太早将他们兄妹拉入左相府,我必将亲自教导傲儿送他从军领兵,那太子妃的位置也该是萱儿的,可惜了,你若能再等个七八年,说不定一切就当真如你所愿了。” 冷哼一声,段弘迈开脚步,龙行虎步地与左相错身而过。 左相以为他只有傲儿一个儿子,就会为了所谓的传承委曲求全吗? 段弘正想着,就见段子傲迎面跑来,瞧见段弘时,段子傲明显一惊,怯怯地隔了一段距离匆忙向段弘行礼问候一声之后,段子傲就一溜烟儿地跑向左相。 “外祖父您方才不是说您一会儿就能进殿吗?可怎么在外面待了这么久?您风寒初愈,偏偏今日这天冷得厉害,您可得注意点儿!” 深吸一口气,段弘龙行虎步地直入殿中,看似是寻常模样,却没有人能看到他袖中攥紧的双拳。 第一百六十三章 挑拨 这一边段弘与左相的交锋结束,那一边秦渊才刚赶到御书房,皇帝一听苏和禀报说秦渊来了,脸上慈爱的笑容就霎时间烟消云散。 “你爹不来,换这小子来了!”皇帝冷哼道,“你爹一直说他瞧不上老五,可朕看他们翁婿两个可好着呢!朕就想不明白了,你是朕亲自下旨指给老五的媳妇,是朕的儿媳妇,是朕至交好友的女儿,朕把你叫到宫里来还能把你绑了卖了不成?他们一个个的怎么就这么不放心呢?” 段南歌浅笑道:“他们只是怕臣女不懂规矩,惹陛下生气。” “哼!”皇帝冷哼一声,“你可比他们两个懂规矩多了!” 段南歌只笑不语。 “陛下,”苏和提醒皇帝道,“广陵郡王还在外面等着呢,您看要不要请郡王进来?” “不请!”皇帝冷声道,“他爱吹风,就让他在外面吹着!” “可是外面风寒……” “嗯?”皇帝扭头冲苏和一瞪眼,苏和立刻就闭上了嘴。 将沏好的热茶送到皇帝手上,段南歌柔声细语道:“今儿这天儿可真冷啊,臣女进到御书房里也有小半个时辰了,可还是觉得身上透着凉气,耳朵这会儿还疼着呢,待会儿陛下往麟德殿去的时候可千万要披件厚重的斗篷,不然可压不住风。” “……为了迎你,朕这御书房里可烧着三个火盆,还捂不热你?你跟你爹一样,净在朕面前睁着眼睛说瞎话!”心知段南歌这话说得言过其实,皇帝却还是心疼起秦渊了,“让老五进来吧,不然着了凉还是朕替他操心。” “是,老奴这就去请郡王进来暖暖,”苏和笑着转身往外走,还不忘吩咐御书房里的宫女道,“去给郡王备一杯热茶。” 不一会儿秦渊的声音就传进了皇帝的耳朵:“苏公公是不是年纪 大了?就这么几步路怎么走了这么长时间?今儿的风厉害着呢,你瞧本郡王这脸都给吹红了,冰凉冰凉的!” 秦渊这话自是说来调侃苏和的,也是故意说给皇帝听的。 “老奴罪该万死,”心知秦渊只是说笑,苏和回话的语气也十分轻快,还带着几分笑意,“上了年纪,这身子骨反倒金贵起来了,碰上这样寒风凛冽的天儿,这腿就开始疼了。” 说着,苏和意有所指地瞥了皇帝一眼。 秦渊会意,赶忙道:“呦!这可如何是好?苏公公没请太医院的太医来给看看吗?” “不碍事,”苏和垂眼,“老奴这身份,可用不得太医。” “怎么用不得?”说话间,秦渊就已经一阵风似的走到了皇帝和段南歌身边,一转身就挨着段南歌坐下,这一坐就正好面对着皇帝,“苏公公是父皇身边的人,可得好生保养自己的身体,不然苏公公病倒了,换了旁的人侍奉父皇,本郡王可不放心。对了,父皇的龙体可还安康?有没有觉得哪儿疼或者哪儿不舒服?不然苏公公你这就去太医院请个人来给父皇诊诊吧。” “诊什么诊?”皇帝瞪秦渊一眼,“今日朕过寿辰,你就请个太医来给朕贺寿?” “呃……”搔搔嘴角,秦渊嘿嘿一笑,道,“的确是有些不妥,那今日就不请了,明儿一早儿臣还来给父皇请安,到时候再请个太医来好生给父皇诊诊。” “你少气朕,朕就好得很!”皇帝冷哼一声,“你又不上早朝,天儿这么冷,你明儿早上过来做什么?朕寻医问诊还要你陪着不成?” “父皇寻医问诊自是不需要儿臣陪伴,但儿臣想知道父皇这身体究竟如何,反正儿臣若问您您一准不说实话,那儿臣只好自己来旁听了。”说着,秦渊还委屈地撇 撇嘴。 “你知道了又能如何?”斜了秦渊一眼,皇帝的神情却已经和缓不少。 秦渊一拍桌子,理所当然道:“儿臣自然是要监督那些太医,让他们好好给父皇调理调理的,以免他们偷懒耍滑,让父皇受罪!” “说得跟真的似的,”皇帝哂笑,“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没事儿看什么太医?” 微微蹙眉,秦渊偷偷扯了扯段南歌的衣摆。 段南歌会意,温声开口道:“陛下您日理万机,躬勤政事,自然是比其他人多费心神,长年累月地这般勤勉,难免会积劳成疾,加上陛下年轻时也曾金戈铁马,身上必定留有旧伤。陛下您也别拿自己身上那些小伤小痛不当回事儿,这天宋还需要您,您得更加爱惜自己的身体。” “是啊,这天宋,还需要朕。”皇帝一脸怅然。 思忖片刻,段南歌又道:“若陛下不喜欢请太医来,那不如就让臣女给陛下把把脉?” “哦?”眉梢轻挑,皇帝兴趣盎然地看着段南歌,“你还懂医术?” “谈不上是懂,不过是久病成医罢了,尤其郡王替臣女请来的医女医术高明,臣女闲来无事,便会请教一二,只是臣女还从未替人把过脉,陛下若恩准,那陛下就是这头一个。”头微偏,段南歌狡黠一笑。 一听这话,皇帝便当段南歌只是为了逗趣,慈爱地笑道:“头一个好,朕就做这头一个。” 说着,皇帝就拉起衣袖,将手伸到了段南歌面前。 “那么臣女失礼了。”正襟危坐起来,段南歌便替皇帝把脉,眉头紧锁的模样瞧着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眨着眼盯着段南歌看了一会儿,秦渊突然不耐烦似的拉开段南歌的手,自己替皇帝把了脉:“你诊出来没有?让我也试试。” 嘴角一抽,皇帝抽回了手,但 只这片刻对秦渊来说就已经足够。 “你们两个这是闹到朕身上来了?”放下衣袖,皇帝笑着瞪了秦渊和段南歌一眼,“得了,朕本是有些话要跟南歌说,结果还没说成老五就来捣乱,不说了,随朕去麟德殿。” 果然还是上了年纪,一到寿辰年节,人就多愁善感起来,杀伐果断这样的词用来形容他是再也不适合了。 于是,突然多愁善感的皇帝就在段南歌和秦渊一左一右地陪伴下踏入麟德殿,此时满朝文武都已经在麟德殿中各就各位,见此情景不由齐齐看向段弘。 自打太子犯了错失了帝心之后,伴驾出入这种场合的人就从太子换成了段国公,即便太子提前去到陛下身边也会被陛下提前支走,后来才受到重用的楚王更是从未在那个位置上待过,今日陛下怎么就把段国公换走,带上了广陵郡王和段大小姐呢?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 见此场景,麟德殿中最生气的人既不是秦睿也不是秦昊,而是许久没在人前露面的七公主秦姝。 当初段南歌让秦姝失了颜面还受了罚,秦姝一直记恨在心,本想着要寻个机会报复一下,谁知皇帝以她的言行有失公主身份必须重新学习为由将秦姝禁足宫中,虽准许秦姝在后宫各处走动,却是不准许秦姝参加大大小小的宴聚。 在皇后和太子秦睿的劝导下,秦姝乖巧地在后宫里闷了大半年,好容易等到万寿节,皇后这才借机央求皇帝解了秦姝的禁,今日赴宴,秦姝本还想好好整治整治段南歌,谁知在偏殿时就没瞧见段南歌,现在又见段南歌亲生女儿似的走在皇帝身边,秦姝心里这个恨啊! 可吃过一次亏,秦姝也学乖了,不管心里有多气多恨,秦姝都将这气和恨强压了下去。 这大半年来秦姝 虽不能出宫也不能参加各种宴聚,但与段南歌有关事情秦姝却听说了不少,倒不是秦姝刻意去打听,而是言行屡次破格的段南歌已经成了后宫的名人,无所事事的妃嫔们每日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互相交换与段南歌有关的情报,相互讲述段南歌的“丰功伟绩”,那一桩桩一件件,怕是记得比段南歌本人都要清楚,秦姝听得多了,自然就知道段南歌有多受段弘宠爱,又有多受皇帝疼爱,更是知道秦渊对段南歌的千依百顺,秦姝知道,若她再当众找段南歌麻烦,倒霉的还是她,也只会是她。 瞥了眼座位与自己只隔了一条过道的段子萱,秦姝压低了声音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呦!这大半年来京中发生了什么?这走在父皇身边的人不是段国公也就罢了,可怎么也不是四皇兄呢?没听说五皇兄入朝参政了啊,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皇帝的到来,麟德殿中本就寂静,就算其他人离得远听不到秦姝的声音,可坐在段国公府席位一侧的段子傲和段子萱却都听了个清楚。 眉头一拧,段子傲的上身后倾,低声问段子萱道:“我说,楚王爷失宠了?” “才没有!”段子萱瞪了段子傲的后脑勺一眼,“是陛下一早将那女人召进宫去,广陵郡王想必只是追过去的。” “呵!”段子傲哂笑一声,“以前太子殿下可也追去御书房许多次,陛下偏是不允他伴驾,每次都要先将他支走,可这一回,陛下却没支走广陵郡王呢。” 咬紧嘴唇,段子萱其实也在想同样的事情。 没得到段子萱的回应,段子傲又道:“外祖父说,他往楚王府送的拜帖、请帖全都被楚王无视,你这个准楚王妃是不是该寻个机会去跟楚王说说?自己人,总要走动走动不是?” 第一百六十四章 小国师 因着是皇帝的寿宴,自然没有人敢在这样的宴会上闹事,满朝文武也都特地嘱咐了自家孩子,在其他宴会上斗一斗就罢了,在皇帝的寿宴上可千万别想着要让谁出丑,若出了岔子,那可不仅仅是触了皇帝的霉头,更是在各国使臣面前丢了天宋的脸,对皇帝来说,这才是最不愿见到的事情。 于是这寿宴就成了天宋最和谐愉快的宴聚,文武百官也十分懂事乖巧,不仅没了平日里相互仇视争斗的心,更是齐心协力共斗使臣,气得呼和王一个劲儿地跟身边的人抱怨。 “天宋这水土专养狐狸!一个个装得跟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似的,好像谁不知道他们在背地里互相捅了多少刀一样!” “王爷息怒,”坐在呼和王身边的青年面目清冷,但与皇甫静怡的冷不同,这人的清冷并不逼人,只是一种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般的淡漠疏离,“若连这个时候天宋的众臣都不能佯装和谐、齐心协力,那天宋陛下便也不是天宋陛下了。” 虽然这样说好像是在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但天宋陛下的治国之道确实比其他几国帝君高明,更是他们北凉陛下望尘莫及的。 闻言,呼和王冷哼一声,道:“他再厉害又能如何?后继无人,他这一辈子终究是白忙一场!” “后继……无人吗?”那青年抬起头望向秦渊的方向,却刚好与十分不快的秦渊对上眼,青年微怔,旋即眼中有笑意流转。 秦渊果然早就知道他的身份,可怜他被秦渊瞒了几年,最近才无意撞破秦渊的身份。 思忖片刻,呼和王身边的青年,也就是北凉国师的独子穆景晨就悄然起身,从席间退去。 秦渊的眼神一闪,跟了出去。 秋日的御花园里仍旧是一番花团锦簇的景象,但今日的御花园里却失了往日 的热闹,寒风吹过便越显清寂。 缓步绕过几棵遮挡视线的梅树,秦渊一眼就看到了大大方方地站在园中空地的穆景晨。 行至穆景晨身后,秦渊沉声道:“我的身份似乎并没有令你感到哪怕些许的惊讶。” 穆景晨嘴角微扬,在这样的秋景中,便是这浅笑也透着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缥缈之感。 “兴许你是想要给我一个惊喜,但很抱歉,前几日我偷偷溜去了皇家猎场。” 闻言,秦渊轻笑一声,道:“真难为你整日都要装出一副未曾习武的柔弱模样。” “我哪比得上你?”穆景晨转身看着秦渊,“卓尔不群的廖五爷不好好经营廖氏产业,却在京城装痴卖傻受尽嘲讽,怎么?这是廖五爷的小癖好吗?” “当然,”秦渊嘴角一扬,痞笑道,“你不觉得在旁窥伺那些人自以为是的嘴脸十分有趣吗?” 似乎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场景,片刻之后穆景晨才赞同道:“似乎是很有趣。” “那么,闲话说完了,我们就该来清算一下旧账了。”咬牙切齿地看着穆景晨,秦渊摩拳擦掌,像是打算就在御花园里揍穆景晨一顿似的。 “旧账?”穆景晨狐疑地看着秦渊,“白氏与廖氏做生意从来都是银货两讫,我可没欠你钱,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旧账?” “南楚秘药,是流进你手里了吧?”秦渊眯起了眼睛,目光危险。 “是又如何?”穆景晨后退半步,“我抢了你的生意?那也算不得是旧账,只能说是我技高一筹。” 秦渊却不理会穆景晨的挑衅,向前逼近一步之后继续说道:“那药,你卖给别人了吧?” 穆景晨理所当然道:“能换成金银的东西自然都要拿去换成金银,更何况南楚秘药价值不菲,何乐而不为?” 秦渊恨恨道:“可那买了药的 人将药下在了本郡王未婚妻的身上,你说这笔账,我们是不是该好好清算清算?” 眨眨眼,穆景晨莫名其妙地看着秦渊,连连后退:“那又关我什么事?做生意只问价格不问用途,你那未婚妻招人嫌了被人下毒,关我什么事!” “谁让你把那药卖了?” “那、那我既得了药,为何不能卖?” “那谁又让你去偷南楚的秘药了?” “我、我高兴!你管得着吗?”穆景晨一边后退,一边戒备着步步逼近的秦渊。 现在他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北凉国师之子,就算秦渊动手打他,他也不能还手……秦渊这人,还是一样的卑鄙无耻! 冷笑一声,秦渊又道:“国师大人难道没教过你,为人要自律,不能太过任性,你这样随心所以,可得受些惩罚。” “你有资格说我吗?”穆景晨有些恼,“一段时日不见,你比以前更卑鄙无耻了不说,怎么还不讲道理了?” “我就不讲道理了,你奈我何?”秦渊一脸凶狠地冲向穆景晨。 这厮害得南歌差点儿丢了性命,他还跟他讲道理?讲个屁! “喂!你疯了?这里可是御花园!”他若是大喊,必定能引来天宋禁军,秦渊就不怕叫人看见他追着北凉国师独子猛打的样子?这事儿若禀报给了天宋皇帝,天宋皇帝能放过他? 咧嘴痞痞一笑,秦渊不以为意道:“本郡王恶名在外,闹起来自己都怕,父皇早就习惯了。” “你!”穆景晨给气得无话可说,“你信不信我把你的身份告诉独孤嫣?若让他知道你就是廖五爷,她会如何?” “爷管她会如何?” 秦渊锲而不舍地追着穆景晨,穆景晨虽不能东武,可脚下却还是踩着轻功的步伐,这就足够让他逃开秦渊的攻击。 路过这里的宫女太监们就算瞧见 了,也只当没看见似的匆匆离开,因此倒是让秦渊和穆景晨在御花园的这一处园子里你追我赶地折腾了好久。 脚步一错强行扭转了方向,秦渊正好就堵住了四处逃窜的穆景晨,正扬起拳头要打,旁边就突然有人惊叫一声。 “哎呀!” 秦渊立刻放下手,穆景晨来不及收住脚步,打了个趔趄就栽进秦渊怀里了。 “起开起开!”秦渊一脸嫌弃地将穆景晨给推了出去,再转头往旁边一看,就见李青瑟缩着站在旁边,怯怯地看着两人。 “真……真巧啊,”李青干笑着跟秦渊和穆景晨打了招呼,“广陵郡王和小国师也来这里赏花?” 穆景晨是北凉国师的独子,尽管尚且没有入朝为官,北凉人却都喊他一声小国师,只不过传闻穆景晨体弱多病,打小就被国师送去山水秀丽的地方疗养,因此便是北凉国师府里也没多少人见过穆景晨,其他人更是不知道穆景晨究竟长成什么模样,秦渊若不是在商界偶遇穆景晨还结下了孽缘,也不会深入追查以至于查出了穆景晨的身份,但李青却一眼就认出了穆景晨。 眉梢轻挑,秦渊左看看右看看,狐疑地问道:“你们认识?” 穆景晨紧盯着李青,缓缓摇头:“未曾见过。” 尴尬地笑笑,李青道:“那个……小国师兴许不记得了,但我们是见过的。” “见过?”穆景晨蹙眉,“何时?” 李青忙道:“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小国师不记得也是情理之中。” “许久之前?”穆景晨努力回忆,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是小时候的事?你是在哪里见过我的?” 李青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说竟引得穆景晨追根究底,却还是老实地回答道:“约摸是在我四五岁时的上元节,在北凉的都城见过,那日小国 师正好是随国师大人出行,从我这里买了一根糖葫芦。” “你四五岁的时候?”李青未必知道太多与穆景晨有关的事情,穆景晨对李青却是了如指掌,“那就应当是我八岁那年缠着父亲出门赏灯……纵然如此,你我也只此一面之缘,一别经年,我的模样该是变了不少,你怎的能一眼认出我就是当年的孩童?” “呃……”被穆景晨一再追问,李青变得有些窘迫,“青少时随母亲流浪,旁的本事兴许没有,唯独认人从未错过。” “即便时隔多年?”穆景晨觉得李青这认人的本事已经称得上是特技了。 李青点头:“即便时隔多年。” “佩服!”穆景晨向李青拱了拱手,眼中还当真闪烁着敬佩的光芒。 李青受宠若惊,呆然地看着穆景晨,回过神时便大惊失色:“雕虫小技罢了,当不起小国师抬爱。” 见李青这副模样,穆景晨狐疑地看向秦渊。 虽然听说李青怯懦胆小,可怎么能怯懦到这种程度?这已经不是怯懦,而是自卑了吧? 秦渊耸耸肩,颇感无奈。 他们天宋的皇子,越是被人看不起,就越是硬气,哪怕是外强中干也不能输了气势,谁知这李青怎么就将错就错,成了这副模样。 思索片刻,穆景晨问李青道:“待天宋的万寿节结束之后,我刚好要去西齐一趟,不知可有这个荣幸与三殿下同行?” 李青一愣,刚要回答就听秦渊嚷了起来。 “你这人怎么能这么无耻?!”秦渊瞪着眼睛看着穆景晨。 他可也是很看好李青的,还想寻个机会与李青加深一下感情,谁知半路竟冒出个穆景晨,这厮烦死人了! 嘴角一扬,穆景晨淡声道:“看来不论在哪方面,你我二人的眼光都是相似的……你那未婚妻也不错。” “我怎么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郡王没出息 “南歌?”秦渊诧异地看向段南歌,再瞄一眼身边的两个男人,秦渊快步走到南歌面前,“你怎么来了?” 剜了秦渊一眼,段南歌道:“宴上突然有人提到你,陛下这才发现你不知何时离席,怕你趁机跑了,就让我出来寻你。” “嗯?”秦渊不解,“可怎么偏让你来寻我?苏和呢?” “逗我呗,”撇撇嘴,段南歌看了看穆景晨和李青,眉梢轻挑,“你们成朋友了?” 穆景晨记得段南歌,尽管那日在天香楼里相处短暂,只称得上是打了个照面,但对能摘下自己面具的女人,穆景晨还是记忆深刻的。 事后穆景晨派人四处查探,倒是没查到任何事情,只是某日碰巧又在街上碰见段南歌,穆景晨尾随其后,这才知道段南歌正是段国公府的嫡长小姐,秦渊的未婚妻。 此时听到段南歌问,穆景晨就想打趣一下秦渊,谁知穆景晨还没来得及开口,秦渊就向段南歌介绍了两人。 “西齐的三殿下你是知道的,我与三殿下情投意合,倒是有意结交一番,只是不知道三殿下意下如何,至于另一个……我们不是朋友,他任你处置。” 见秦渊笑得十分不正经,段南歌顿时就白了秦渊一眼:“这是能随意处置的人?先前是谁与我说不认得他来着?” “不认识!”秦渊不假思索道,“正因为不认识,所以才不是朋友!” 李青搞不清状况,一听秦渊说不认识穆景晨,李青就呆呆地问道:“广陵郡王……不认得小国师吗?可方才你们二人……” “啧!”秦渊迅速回身,一把捂住了李青的嘴。 李青怔住,眨着眼茫然地看着秦渊,看得秦渊额角的青筋直突突。 “小国师?”段南歌将穆景晨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番 ,不急不缓道,“几国之内,封有国师的似乎只有北凉。” 穆景晨轻轻点头,声音微凉道:“段大小姐还真是见识广博。” “过奖,”得到了相当于肯定的回答的回答,段南歌便对穆景晨失了兴趣,转头对秦渊说道,“呼和王嚷着宴席无趣,要找人比划比划,楚王爷就把你拖下水了,陛下正等着呢。” “比、比划?”秦渊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段南歌,“父皇要我去跟那个呼和王比划?呼和王一身蛮力,父皇是嫌我命太长了吗?” 父皇并不知道他的武艺深浅,那呼和王虽不说是一流高手,却也有北凉勇士之称,与人交手全凭蛮力不说,那人的皮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厚,耐打得很,宴席上的比试又不能下重手,若伤筋动骨那场面可就难看了,但若不下重手,那拳脚打在呼和王身上根本就不起作用啊! 段南歌探手,半点不担心秦渊不说,还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原本那呼和王是要跟国公爷比试,可国公爷怎么可能应下?于是国公爷就将这事儿推给了楚王,楚王爷便推托说自己扭了手腕,不能使全力与呼和王比试,是为不敬对手,就向陛下推荐了你。” “我去就是尊敬对手了?”那都是一群什么人啊!合起伙来坑他是不? 段南歌笑道:“楚王爷说了,他曾与你比试,且每每都能战成平手。” “胡说!”秦渊冷哼一声,“明明爷每次都赢他!” 段南歌不置可否:“总之陛下一听就来了兴致。” 秦渊当即就垮了脸。 最要命的就是父皇最近很乐于寻找机会来测试他的能力,真叫人头疼。 叹息一声,秦渊可怜巴巴地问段南歌道:“若是爷有性命之忧,你会来救爷吗?” 眉心一蹙,穆景晨嫌弃道:“你一堂堂七尺男儿,好意思……” “救。”段南歌斩钉截铁的声音打断了穆景晨嫌弃秦渊的话,也惹得穆景晨诧异地看向段南歌。 听秦渊说了这样没出息的话,这女人怎么还能是一副淡然无谓的样子?她就没觉得这话由秦渊说出口是十分不该的吗? “那爷还怕什么?”收起面上那可怜兮兮的表情,秦渊把折扇一打,又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走,跟爷会会那呼和王去!” 话音落,秦渊就大摇大摆地沿原路返回。 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穆景晨低声问段南歌道:“段大小姐可知道广陵郡王的另一个身份?” “廖五爷?”段南歌不解地看着没头没脑就发问的穆景晨,“怎么了?” “既然如此,段大小姐该知道呼和王并不是他的对手。” “嗯,所以呢?” “所以?”穆景晨眉心微蹙,“所以段大小姐不觉得这是一个让他在天宋朝堂可以出人头地的大好机会吗?可他方才说的那话,会不会显得太没出息了?” 轻笑一声,段南歌不以为意道:“那是你没见过他更没出息的样子,左右五爷已经算是人中龙凤,何必再自找麻烦?” 段南歌这话说得含糊,句句都没说明,却又句句都意有所指,叫穆景晨的两眼顿时一亮。 再将穆景晨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番,段南歌把那个问过秦渊的问题又问了穆景晨一遍:“你们是朋友吗?” 穆景晨一怔,想了想之后才回答道:“应该不是。” “是吗?”眉梢轻挑,段南歌又转头问李青道,“三殿下与广陵郡王是朋友吗?” “啊?”李青呆然地看着段南歌,“若、若可以,那是我的荣幸。” “是吗?”又是一个意义不 明的反问,段南歌扬了扬嘴角,迈步走向等在前面的秦渊。 站在十几步远,秦渊笑容满面地等着段南歌,等段南歌跟穆景晨和李青说完话,等段南歌到了眼前,秦渊就与段南歌并肩向前,难得地没像以往那样扮委屈。 回到席间,秦渊就极为高调地径直走到场地中央,摇着折扇笑出一种风流倜傥的气质。 “听说有人要与本郡王比划比划?是哪个啊?” 见秦渊以一种武林高手的气场出现,皇帝怔住,不由狐疑地看向段南歌。 这小子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然而段南歌已经回到座位上坐好,眼观鼻鼻观口,完全不去看上首的皇帝。 席间的其他人也都愣住,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反常态的秦渊。 “是本王想寻个人比试,可你们天宋的男人不是上了年纪就是扭了手腕,最后竟说要本王与广陵郡王比试,”说到这里,呼和王哈哈大笑,“不过广陵郡王放心,广陵郡王有什么本事,天下人皆知,本王定会手下留情,不让广陵郡王输得太难看。” 看着呼和王蹙眉作思考状,秦渊思考了好半天才对呼和王说道:“本郡王该说呼和王是率直还是单纯还是……蠢?我天宋的段国公和楚王爷可是为了呼和王的面子着想,呼和王远来是客,我天宋为东道主,理应谦让几分,加上今日是父皇寿辰,凡事以和为贵,段国公和楚王爷可谓是用心良苦,却没想到呼和王竟能说出这种话来……啧啧啧。”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呼和王怒。 “没什么意思,”将折扇别进腰后,秦渊故意摆了个十分不标准的姿势,“呼和王,手下留情啊。” 一瞧见秦渊那架势,秦昊当即就冷了颜色。 秦渊这是想做什么?就算呼和王 的武艺不及段国公,却也不是胡闹就能应付的,秦渊不要命了? 心中难免会担心,秦昊不自觉地看向段南歌,见段南歌神态自若,秦昊的眉就拧得更紧了。 他们难道另有办法? 被秦渊挑衅,呼和王气得不行,抡起拳头就砸向秦渊。 “哇!你还真打啊!”秦渊怪叫着躲开,风流倜傥的气质全无。 “别躲!”呼和王紧追上去。 “还来?!”秦渊再躲,“我不躲才是傻子!哎呦!” 秦渊躲得狼狈,简直称得上是抱头鼠窜,让看得人心惊肉跳,而在场的女眷一边心惊肉跳着,一边颇为同情地看向段南歌。 不管品性如何,这男人啊,还是得有个男人的骨气,像广陵郡王这样的可如何靠得住,亏得那段南歌文武双全,不过女人啊,到底还是想依靠着男人。 正当众人纷纷向段南歌投去同情的视线时,秦渊就有了让人更为惊讶的举动。 “南歌!救命啊!” 听到秦渊这撕心裂肺的呼救声,段南歌不紧不慢地转头望过去,似乎十分认真地分析了一下局势,然后不慌不忙地说道:“你跑快点儿不就成了?” “不能再快了!”秦渊哭丧着脸迎风奔跑,“瞧他体型壮硕,我还当他跑不快,可他怎么这么敏捷?!哇!南歌南歌!” “真是给男人丢脸!”讽刺秦渊一句,呼和王已经从后面揪住了秦渊的衣裳拉住秦渊,抡起拳头就朝秦渊背上砸去,瞧他握拳的样子,这一拳下去秦渊的脊椎怕是要断。 两眼一眯,众人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而后一道倩影从场中飘过,带起的风似乎比秋末的北风还要凛冽几分。 “呼和王,我们郡王在比试前不是已经让您手下留情了吗?您这样全力以赴,是想血溅当场吗?” 第一百六十六章 惹麻烦了 站在秦渊身后、呼和王身前,段南歌仿若无骨的小手正包裹着呼和王的拳头,眉眼带笑,纤细的手腕正支撑着呼和王砸下来的全部力量,但这力量对段南歌来说仿若鸿毛似的,似乎毫不费力就能将呼和王钳制住,但没人知道段南歌的整条手臂已经麻了。 呼和王怔住,惊诧地看着段南歌,被秦渊挑起的怒火也消了一半。 见呼和王的另一只手还抓着秦渊的衣裳,段南歌突然抬腿踢向呼和王的那只手,同时提起秦渊的后衣领就在呼和王松开手时将秦渊给推了出去。 秦渊踉跄着扑了出去,赶忙跑到一旁站着。 见状,段弘是真想冲上去揍秦渊一顿,可一见秦渊的站位,段弘就只瞪了秦渊一眼。 算这小子懂事,还知道站在最恰当的位置,那模样是随时准备去给南歌帮忙的。 呼和王后退几步,再抬头看向段南歌时满面笑容,眼中精光大作。 “不愧是受段国公宠爱的女人,来吧,让本王见识见识!” 站在场中,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裙摆广袖随风飘扬,那淡雅的模样瞧着还真有几分仙子姿态,前提是她只能静静地站在那里,否则一动便是雷霆万钧。 段南歌一个字都没说就跟呼和王交上了手,而段南歌跟呼和王的位置一动,站在他们不远处的秦渊就要跟着动,看起来像是准备上前帮忙却又害怕被殃及的进退两难的模样,但精于武艺的人却一眼就看出了秦渊每次选定的站位恰好就是可以完美接应段南歌的位置,只要他想,就必能冲上去将段南歌从呼和王面前推走。 但在大部分人眼里,秦渊故意作出的怯懦模样就是事实。 段南歌倒也没有要赢呼和王的意思,强攻几招,退守 几招,陪呼和王练了一会儿,段南歌就瞄了天宋皇帝一眼,仅靠眼神就跟天宋皇帝达成共识后,段南歌突然抽身退开,几个旋身就站定在秦渊面前,背对着秦渊向呼和王抱拳。 “呼和王果然名不虚传,承让。” 眉心一蹙,呼和王还摆着比斗的架势:“怎么不打了?再来!” 这女人的路数有点儿意思! 段南歌浅笑道:“承蒙呼和王看得起,但再比试下去,南歌必输无疑,还请呼和王放南歌一马。” “你怎么可能会输?”呼和王嚷道,“你的路数本王都看不透,继续比试,输的也有可能是本王,来!” 俏皮一笑,段南歌道:“南歌可不想被呼和王摸清路数,再者说,南歌虽有习武,却终究比不上艰苦训练日日不歇的呼和王,再比下去,南歌怕是连出拳的力气都没有了。” 闻言,呼和王微怔,将段南歌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番后,呼和王才扫兴地收起了架势:“啧!女人就是没劲!段国公,希望你我还有机会在沙场一见,到时候段国公可要好好与本王比试!” 举杯向呼和王遥遥一敬,段弘沉声道:“这种机会,没有比较好。” 轻笑一声,呼和王不置可否,带着满心遗憾回了自己的座位,却还在琢磨若段南歌体力充沛,继续比下去他究竟能不能赢。 秦渊这会儿已经凑到了段南歌身边,完全不理会旁人的视线,拉着段南歌就将段南歌上上下下地检查一番。 “伤着没?” “没有。”段南歌浅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松了口气似的,秦渊又露出了笑容,下巴一扬就得意道,“我天宋的女儿亦不输男儿,还有没有人想要切磋?来者不拒!” “秦渊你……”段南歌扯了一 把秦渊的衣袖,但秦渊这话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立刻就有各种各样的声音从宴席四处传来。 “素闻天宋英才辈出,在下不才,请多指教。” “连段大小姐的身手都如此了得,不知恒公子是否技高一筹?请赐教。” “久仰楚王爷大名,不知在下可有幸请楚王爷指教一二?” “……” 段南歌抿嘴,借着广袖的遮挡,在秦渊的腰侧狠狠掐了一把。 秦渊疼得龇牙咧嘴,扭着腰躲开了去,委屈巴巴地说道:“别掐,疼。我哪知道他们会这么不识趣啊……” 说这话时,秦渊还瞄了眼坐在上首的皇帝,果然就被皇帝狠瞪了一眼。 西齐的大将军雷毅一见席间跟炸开了锅似的,便起身走入场中,随着雷毅稳健的步伐,求赐教的声音也越来越弱,渐渐的所有人都看向雷毅,等着雷毅开口。 在场中站定,雷毅向天宋皇帝作了个揖,然后朗声道:“天宋的陛下,本将军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陛下是否愿意一听?” 面上慈祥地笑着,可天宋皇帝心里这个怄啊! 当着这么多外邦使臣的面儿,他能说不愿意听吗?这雷将军也好不识趣,既然他自己都知道这是个不情之请,为什么还要说出来? “雷将军请讲。”无论如何,天宋皇帝还是用笑容维持住了一个大国皇帝该有的风度。 雷毅道:“启禀天宋陛下,本将军与其他几国使臣一样,不说每年却也几乎是隔年就要来给陛下贺寿,这寿宴上的歌舞再精彩,也都看厌了,今日不如就来点儿新鲜的活动助兴?” “哦?”天宋皇帝暗暗咬牙,“那雷将军可有提议?” 就知道天宋皇帝不会拒绝,雷毅继续说道:“前来给陛下贺寿的使团不论哪国,每年都会 带一些年轻人来长长见识,今年自然也不例外,难得这些年轻人能聚在一起,我们是不是该给他们一个互相学习、互相讨教的机会?” 眼神微闪,天宋皇帝下意识地看了段弘一眼,视线与段弘的视线轻轻一触便就分开。 “嗯,的确是可以。”这倒也是个可以了解对手的机会,“那么雷将军认为该如何让他们互相学习、互相讨教?” 不等雷毅回答,呼和王就又掺和了进来:“若是要比武,那本王倒是有个主意。” “哦?”雷毅立刻转头看向呼和王,“北凉人骁勇善战,平日里该是少不了此类比试吧?那不知在北凉,这比试通常都是如何进行的?” 呼和王爽快地说道:“我们北凉可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既要比武,就将所有要参与比试的人都圈在一起,让他们打,能打败所有人的那个人自然就是胜者,是勇士!” 闻言,秦昊拿着酒杯的手一抖,半杯酒都洒在了袖口。 那叫比试?那分明就是乱斗!没有规则可言,没有公平可言,野蛮至极! 秦昊刚想向天宋皇帝谏言说此法不可行,那呼和王就挑衅似的说道:“不过据本王所知,目前也只有我们北凉的勇士敢参加这样的比试,其他人担心这担心那的,都不敢这样比,说到底不就是觉得自己实力不够,怕输得太难看嘛!” 攥紧手上的酒杯,秦昊不得不将差点儿就说出口的话给咽了回去,左思右想还是看向了段弘。 现在大概也只有段弘有资格提出异议。 然而段弘却什么都没说,甚至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不慌不忙地喝着酒。 对段弘来说,呼和王所说的法子也的确算不上是什么大事儿,兵将们上阵杀敌可不就是这样一大群人聚在一起乱斗 吗?只不过战争不是比试,更不是游戏,输了的人就再没有从头来过的机会。 见天宋这边没人说话,雷毅又道:“呼和王说得极是,北凉勇士的比试简单、直接,所考验的既是他们的武艺,也是他们的胆识,那样的比试可不是随便一个习武之人就敢参加的。” 李青眉心微蹙,瞄了雷毅一眼。 果然,雷毅此话一出,天宋在座的许多公子就都坐不住了。 “启禀陛下,呼和王所说的那法子听来倒是有趣,昭觉得我们倒是可以安排一场这样的比试。” 站起来说这话的是礼部尚书的小儿子赵昭,他这话才刚一说完,礼部尚书就转头呵斥一句:“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坐下!” 可赵昭还没坐下,就又有人站了起来:“陛下,臣也觉得,此法可行。” 段子恒笔挺地站在段弘身侧,笑容温润,气质优雅。 眼中一喜,雷毅道:“既然几位公子都感兴趣,那本将军也恳请陛下安排一场这样的比试,也好让我西齐子弟多多学习。” 静默半晌,天宋皇帝最终还是点了头:“既然你们都感兴趣,那就比这么一场,段国公,立即领人去将龙武军的校场收拾出来,咱们就在那儿比试。” “是,陛下。”段弘起身应下,而后转头看向段南歌,与段南歌交换一个眼神之后就带着萧青往龙武军校场赶去。 皇帝又对秦睿和秦昊说道:“睿儿、昊儿,你们两个清点一下咱们天宋都有谁要参加比试……” 话说到这儿,天宋皇帝顿了顿,瞥了段南歌一眼后又道:“男女皆可。” “是,父皇。”秦睿和秦昊起身应下,又不知为何全都看向段南歌。 段南歌的眼角狠狠一跳。 明明就是秦渊惹出来的事情,都看她做什么? 第一百六十七章 浑水摸鱼 等段弘将龙武军的校场清理出来,要参加比试的青年也都被甄选出来,从人数来看,这无疑就是天宋、北凉和西齐三国之间的比试,其余小国都只派出三五个人意思意思,有的甚至只派了一个人,还再三叮嘱他打不过就趴下装死,倒是南楚毫不客气地派出了全部十二卫。 天宋选出的人不少,秦睿、秦昊、秦渊、秦绍四兄弟一个不落,先前在宴上说过话的赵昭和段子恒自也不能缺席,其他公子为保自家颜面,也纷纷站了出来。 而各府小姐除了必不可少的段南歌,段子萱和陈涵雅也十分积极,陈涵雅还纠结了一批好姐妹,被自家亲哥训斥一顿,这才放姐妹们离开。 换好了衣裳踏入校场,天宋派出的人看似都站在一起,实际上却三五结队地分开来了,太子党围着太子,楚王党围着楚王,秦绍与秦渊站在一处闹得欢快,而那些不想战队的则三三两两地聚在了五六布远的地方。 见此情形,秦渊和段南歌暗自叹息,秦昊眉心紧锁,半晌之后还是望向秦渊。 秦渊虽是在跟秦绍打闹,但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注意到秦昊的视线,秦渊却只能无力地耸肩。 剜了秦渊一眼,秦昊还是决定去跟秦睿谈一谈。 “……大皇兄。” 许久没从秦昊的口中听到这个称呼,秦睿怔了怔:“四皇弟……有事?” 秦昊沉声道:“臣弟以为今日的比试我们只能赢,不能输,因此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商量一下对敌策略?” 闻言,秦睿挑眉。 老四领兵打过仗,此情此景之下必定已经有了策略,何需再来找他商量? 转头看了看四周零零散散的熟人,秦睿似乎明白了秦昊的用意。 沉吟片刻,秦睿笑容温润 道:“四皇弟不愧是领过兵的人,果真比本宫更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 “大皇兄言重了,”秦昊垂眼,“臣弟能力不足,还请大皇兄主持大局。” 秦昊这示弱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到秦睿又一次怔住。 段子萱一直跟在秦昊左右,此时见秦昊示弱心中有些不满,在段子萱看来,碰上这样的场面,主持大局的人自然该是打过胜仗的秦昊,而秦睿只懂纸上谈兵,今日若调配不当,他们输了比试是小事,伤筋动骨就是大事了。 但秦昊都已经低下了头,段子萱认为她自己也只能顺着秦昊的意,帮助秦昊。 “臣女方才见西齐和北凉的人凑在一起不知说了些什么,他们可别是要联起手来对付我们,”说着,段子萱的神色中就写满了担忧,“原本咱们天宋还能占着人数上的优势,可陛下正直,想要跟他们公平比试,于是咱们派出的人就跟西齐、北凉数目相仿,若他们这会儿联合起来,那咱们岂不是就完全落了下风?太子殿下,您瞧是不是得把大家聚集起来叮嘱一番?” 段子萱的话说得多,且与秦昊的请求相比,段子萱这话更像是在提醒秦睿该怎么做,若是在平时,秦睿肯定是不痛快的,但此时段子萱一副把秦睿当成主心骨的样子叫秦睿十分满意,便也不在意段子萱那“小小的冒犯”。 “本宫正有此意,”点点头,秦睿吩咐身边的周朝几人道,“你们去把人都叫到这里来,让他们靠得近一些,本宫有话要说,让老五、老六也别玩了,都过来。” “是,殿下。” 周朝几人立刻散开传话,不一会儿天宋的众人就小心翼翼地围了过来,秦渊也勾着秦绍的脖子挤到了秦睿身边,段南歌就 只跟段子恒站在人群外围。 “大皇兄,周朝说你有事吩咐,是什么事?”秦渊嬉皮笑脸地看着秦睿。 “你安静一会儿,”一瞧见秦渊这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秦睿就头疼,“打从进了校场你跟老六就没安分下来,外邦的人都看着,你们两个收敛一些!” 秦渊和秦绍两人却对这话充耳不闻似的,秦绍扭头往校场中间的半空望了望,问秦睿道:“太子殿下,悬在那里的那颗球是用来做什么?臣弟怎么瞧着那球像是个绣球?龙武军大营里怎么会有绣球?” 不等秦睿替秦绍解惑,秦渊就在秦绍的头顶敲了一下,抢答道:“你笨啊!球挂在那里自然是用来抢的,你以为段国公还会有心思先装饰校场吗?” 秦绍揉着脑袋委屈道:“可那球挂的那么高,怎么抢啊?” “说你笨你还真笨!”秦渊抬手又要打,秦绍却已经挣脱秦渊的束缚躲到秦昊身后去了,秦渊咋舌,只能作罢,“这比试是为了比武才安排的,自然是要把绣球挂在高的地方,用轻功去抢,不然若放在地上,待会儿该变成蹴鞠了。” 嘴角一抽,秦睿道:“玩乐的事,果然还是老五比较清楚。” “那是!”折扇一打,秦渊笑得十分得意。 白了秦渊一眼,秦睿把气一沉,中气十足道:“不管这是场什么样的比试,今日我们天宋都只能赢,不能输,你们且把平日里的仇怨放在一边,待会比试开始了,务必要互相帮衬,若有人头脑不清扯了后腿,可别怪本宫不讲情面!” “谨遵太子之命!”众人齐齐应下,心里却都在犯嘀咕。 互相帮衬?这事儿岂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他们就不信待会儿太子党和楚王党能互相帮衬,他们不 在暗地里斗起来才怪! 其实就连秦睿自己心里都没底。 没过多久,段弘在态度强硬地与雷毅跟呼和王商量一番之后,比试的规则就以段弘所拟定的规则为准确定了下来,段弘极其简略地将规则一说就草率地宣布比试开始。 可段弘宣布完比试开始,都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校场上的男男女女却没有一个人有所动作,所有人都在观望。 跟着观望了一会儿,段子恒偏头问段南歌道:“你说他们能观望多久?” 微微扬着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观望不了多久了。” “为什么?”段子恒好奇地问段南歌。 “因为我不想陪他们在这里傻站着。”话音未落,段南歌已经纵身跃起,这一蹦三尺高,自然是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别让她抢到那球!”北凉队伍里立刻有人大喝一声,这一喝不止喝动了北凉人,连其他几国的人都疯了似的奔向校场中央,准备去抢那个球。 再看段南歌,高高跃起之后就翩然落地,仔细一看就能发现她只是跳得高而已,实则并没有跃出多远,只退三步就又回到了段子恒的身边。 “既是乱斗总要有些乱斗的样子,堂哥觉得呢?” 段子恒摇头失笑,抬手就轻轻在段南歌的脑门上叩了一下:“顽皮。” 雷毅原本正为段南歌的轻举妄动暗自窃喜,毕竟那校场上那么多人,哪一国的都有,谁若想抢占先机,且不说先机抢不成,他还要成为众矢之的,可再一看段南歌落地的位置、校场上热火朝天的乱斗和在外围边缘闲晃的天宋众人,雷毅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他怎么选了那么些个没脑子的去参加比试?他 们就不知道回头看一眼吗?! 还真有人回头看了,但却不是西齐的人,而是南楚的十二卫,她们本就不在乎这场比试的输赢,又被皇甫静怡嘱咐要多照顾段南歌,因此打着打着,十二卫就东张西望地寻找段南歌,结果就看到段南歌正悠然自得地站在乱斗圈外与段子恒聊天,十二卫齐齐抽了抽嘴角,不动声色地退到了乱斗圈的外围。 于是那乱斗圈的最中心几乎算是只剩下西齐和北凉人了,什么结盟什么计策都被抛之脑后,为了抢那个绣球,双方人马战得不亦乐乎。 “这算什么?我们……赢了?”秦绍的嘴角猛抽。 形势若照这样发展下去,他们只要再等上一会儿,西齐和北凉参加比试的人数就要减去一半,他们若等到那时出手,根本就是稳操胜券啊。 然而事情总是不如预料般那样顺利,小国的人虽对胜利不抱希望,可终究还是有得胜的梦想,一寻到机会就要拼上一拼,于是当有人注意到天宋的人正在外围闲晃时,便突然大喊一声。 “天宋想坐收渔翁之利!” 这一声喊果然管用,尾音都还没在地上砸实就引得西齐和北凉人双双停手,左顾右盼地寻找天宋人的踪影,寻到之后纷纷骂天宋人卑鄙,竟躲在后面看热闹,于是人群一窝蜂地涌了过来。 “五、五皇兄?”秦绍嗖地躲到秦渊身后,看着气势汹汹奔来的一群人白了脸色,“我们怎、怎么办?” “怎么办?”秦渊哂笑一声,“跑啊!” 话音未落,秦渊就拉着秦绍奔到校场边缘。 秦昊气得暗暗咬牙:“装模作样!” “什么?”秦睿就站在秦昊身边,却没听清秦昊说的什么。 眼神一闪,秦昊摇了摇头:“没什么。” 第一百六十八章 兄弟一心 真正的乱斗开始,一会儿是西齐、北凉合力打天宋,一会儿又是西齐陪着天宋打北凉,再一转眼西齐又被北凉追着跑,虽然最初只说这是年轻人互相学习的比试,可坐在高台上观看比试的人却还是把这当成了一场国与国的战争。 雷毅一开始觉得天宋的年轻一辈中只有一个武艺高强的秦昊,多说再算上一个段子恒,其余的都是长在京城的贵公子,就算习武也比不上他从西齐最英勇的军队中带出来的精英战士,加上北凉人本就体型壮硕,骁勇善战,双方合作,怎么也能将天宋打得落花流水,更不用说天宋朝堂局势复杂,派系之间争斗得厉害,雷毅认为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他们都只能做到貌合神离。 然而现实总是能推翻人的自以为是,校场上能以一敌百的天宋青年确实只有秦昊和段子恒二人,但能以一敌十的却是不少,一向气质温润的秦睿提起剑时自是杀气凛凛、气势汹汹,左相府虽多出文臣,但这一辈人受到段国公府的影响,也都是自幼习武,就算比不过得段弘亲传的段子恒,也不至于随随便便就被人打个落花流水,更要命的是天宋的阵营里还有一个形如鬼魅的段南歌。 心知这不是自己出风头的时候,段南歌就退居二线打起了辅助,仗着自己身形娇小,一会儿插空蹿到秦昊身边去踢一脚,一会儿又溜到秦睿身后打一拳,只一眨眼又能跑到段子萱面前撩倒一个北凉大汉。 众人本是没在意段南歌,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多人突然就发现段南歌是个不可忽视的存在,奈何在校场内的人抓不到她,在校场外的人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段南歌乱窜。 雷毅气得不行,咬牙切齿地对段弘说道:“原来堂堂正正的段 国公也教得出这样只会耍滑的女儿来!” 端起酒杯惬意地品一口美酒,段弘淡定道:“是雷将军提议让各国各自为营,相互抗衡,既是形成了团队,自然有主有次,雷将军领兵多年,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雷毅自是懂得,可这临时拼凑起的团队里竟有一个这样万能的“次”,这合理吗?段弘的这个女儿今年多大?十四?十五?开什么玩笑! “他娘的!这些人都不知道累的吗?”叫骂一句,赵昭体力不支,怕在混乱的人群中被人打伤,赶忙退到最后去了。 与赵昭一样,天宋的许多公子武艺虽是不错,可体力却就比不上西齐的战士和北凉的勇士了。 “失算了。”夏瑜无奈。 西齐人和北凉人也真够不要脸的,他先前就觉得奇怪,他们只是来给陛下贺寿的使团,怎么会有那么多“年轻晚辈”随行,却原来这挑出来的都是随行的护卫,两国的正规军。 然而天宋的公子们想要休息,西齐和北凉人却不愿让他们休息,绕过秦昊、段子恒这几个人就绕到后面去了。 “不要脸!太不要脸了!”赵昭气得跳脚。 听到后方的嘈杂,秦昊扭头一看也是气得咬牙切齿。 不过就是场比试,他们犯得着追着弱者猛打吗?这究竟是比试还是想借机打死几个? “退!”秦昊当机立断道,“不能继续比试的全都退出校场!” “啊?”赵昭一边抱头鼠窜一边高声问道,“可一旦退出校场,就会被判放弃比试!” 现在他们天宋这边有一大半都筋疲力竭,若全退了,场中还能剩下几个? “赢得了!”秦昊笃定道,而后对身旁的秦睿说道,“大皇兄身份尊贵,最好随他们一道退出校场。” “开什么玩笑?”飞起 一脚踹飞扑上来的北凉大汉,秦睿难得地也自傲地冷笑了一声,“本宫是天宋的太子,岂能在这个时候退?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本宫会怕他们这些鼠辈?今日若不能得胜,本宫自请搬离太子府!” 眼中一震,秦昊惊诧地看着秦睿。 “许下这样的承诺,大皇兄就不怕臣弟故意输掉这场比试?” 秦睿温润道:“你怎知本宫许下了承诺就一定会兑现?这里除了你我,可还有别人?而且若输掉这场比试,你甘心吗?” 秦昊愕然,片刻之后沉声道:“不甘心。” 原本他对今日的胜负还真是没什么执着之心,一场比试罢了,他们还带着不少拖油瓶,就算有高明的谋略也是事倍功半,但西齐和北凉这样无耻,显然是早有预谋,他们想在天宋的地盘上踩天宋的脸面,也要问过他们答不答应! “可不就是嘛,”秦睿笑笑,“这天下都说咱们天宋后继无人,便让他们瞧瞧咱们天宋的天下究竟有没有人继承!” “难得大皇兄与臣弟不谋而合,今日便要他们好看!” 秦睿和秦昊这厢一边打架一边闲聊,那边秦渊和段南歌已经护着其他人退出校场。 见场中的形势莫名逆转,看台上的众人一头雾水,唯独天宋的皇帝和段弘看得明白,不由在心中叹息。 这些个孩子,有能力,有实力,可终究还是娇惯了些,得想个法子让他们锻炼锻炼。 雷毅却不在乎其中缘由,见天宋留在校场上的人不断减少,雷毅转头看向段弘,一脸得意:“敢问段国公,你们天宋这玩得又是哪一计?本将军怎么从未见过?” 段弘沉声道:“年轻人自有年轻人的想法,雷将军且看着就好。” “哦?”雷毅哂笑一声,“那本将军就拭 目以待。” 将无法继续的人都送出校场,秦渊却还站在校场的范围内。 “广陵郡王,我拉您上来!”说着,赵昭就向秦渊伸出了手。 “不必,”秦渊一把揪住秦绍的后衣领将要走的秦绍给拉了回来,“辛苦你们了,去歇着吧。” “诶?”赵昭傻眼,“那郡王您呢?下面刀剑无眼,郡王还是随我们一道离开比较好吧?” 摇摇头,秦渊痞笑道:“人都说兄弟一心,其利断金,本郡王想试试,看这句话说得是真的不是。” 秦绍苦着脸道:“五皇兄,臣弟尚且年幼,在一旁看着你们就好。” 秦渊立刻语重心长道:“少年郎,要有骨气和理想。” 咧咧嘴,秦绍问秦渊道:“这骨气和理想,五皇兄你有吗?” “……欠打?” 秦绍立刻闭上嘴,委屈巴巴地看着秦渊。 秦渊还想再教训教训秦绍,却听到了来自秦昊的呼喊。 “老五,还玩?过来!” “来啦!”秦渊笑笑,“看吧,四皇兄叫我们呢。” 话音未落,秦渊就拖着秦绍向秦昊和秦睿的方向跑去。 秦绍嚷道:“他是喊你,没喊我!” 秦渊充耳不闻,秦绍只能认命。 看了看四兄弟和段子恒集合到一起的地方,再看看与他们站在对立面的那些人,段南歌轻巧一跳就跳上了校场边的高台,离开了校场。 赵昭再次傻眼:“段大小姐?!你、你怎么上来了?” 这段大小姐不留下帮忙吗? “我怎么不能上来?”段南歌好笑地看着赵昭。 “你、你不留下帮忙吗?”赵昭眨眼看着段南歌。 扬起了嘴角,段南歌笃定道:“他们能赢。” 或者说他们不会允许天宋输。 “能、能赢吗?”咽了口口水,赵昭满心忐忑地望向校场上最混乱的地 方。 摇头笑笑,段南歌往皇帝和段弘的方向看了一眼,脚下一转却是往别处走去。 那看台上,少了一个人。 校场中,五个男人站成一排,这场景绝对称得上是千载难逢。 “难得能与两位皇兄并肩作战,臣弟深感荣幸。”折扇一打,秦渊仿佛是来看风景的。 秦昊冷哼一声没有说话,秦睿却是有些担心地对秦渊和秦绍说道:“老五和老六量力而为,别伤着了。” 秦睿是想不通秦昊为什么要将秦渊喊来,秦渊还把秦绍给拎来了。 “大皇兄放心,”秦渊仍旧是平日里那嬉皮笑脸的模样,胸有成竹一般,抬手用扇子指向还挂在半空的球,对秦睿说道,“那球得大皇兄去摘吧?” 闻言,众人齐齐看向秦睿。 秦睿的眼神一闪,却没有立刻应下,而是先转头看向身旁的秦昊。 若论武艺,段子恒和老四不相伯仲,现在他们兄弟四人都在,自然不能让段子恒去摘球,那么让老四去才更加稳妥,可……可若将这风头让给老四,他终究还是不愿。 结果秦睿还没纠结出个结果,秦昊就果断地说道:“自然是要大皇兄去,对方人多势众,大皇兄千万当心。” 秦睿是天宋的太子,由太子去摘取天宋胜利的证明才是最圆满的结局。 “……好。”秦睿点点头。 乱斗仍在继续,可其他几国的人在面对秦睿五人的时候总有一种错觉,似乎天宋的五十人跟五个人并没有什么区别,还是那样难以应付,他们甚至觉得这五个人比刚才的十几个人还要可怕。 一个转身就转错了方向,秦绍站定的时候正好就看到了秦昊、秦渊和段子恒三人的背影,还有在这三个人的掩护之下没入人群的秦睿,秦绍眨眨眼,定定地看着秦渊。 第一百六十九章 想去的地方 龙武军是专职守卫天宋京城的京城驻军,自从段弘在京城安家落户之后,这支军队就由段弘亲自训练,军纪军风甚至是作战能力都跟天宋的其他军队别无二致,天宋皇帝一向不防备段弘,但却还是将龙武军的兵符一分为二,一块交给段弘,另一块则在天宋皇帝自己手里。 龙武军的兵将通常被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戍卫京城,另一部分则留在大营中训练,可今日龙武军的校场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比试而被占用,留在营中训练的兵将就被段弘安排去了西校场,那是龙武军以前用的校场,后来建了新的大营和校场,龙武军就搬了家。 因此种种,今日的龙武军大营几乎是空的。 行走在空旷的营中,段南歌的脚步轻盈,落地无声,因为不知道龙武军大营的构造,所以段南歌也只能摸索着前行,直到瞥见一抹青影从余光中飘过,段南歌立刻就追了过去。 听到身后逐渐逼近的脚步声,穆景晨一惊,赶忙找个隐蔽的角落藏了起来,人才刚藏好,就见段南歌追了过来。 眉梢一挑,穆景晨深感意外。 依他所想,这个段南歌现在应该正在校场上参加比试,既然如此,她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比试这么快就结束了?不可能啊,呼和王派出的可是他的贴身护卫,那可都是呼和王王帐下的精英,就算秦昊能以一当百,这场比试也该拖拉一段时间才能结束,莫非……天宋输了?这也不可能啊,秦渊会眼睁睁地看着天宋输吗? 左思右想,穆景晨怎么都想不明白,只能暗自祈祷段南歌快些离开。 但事与愿违,段南歌在离穆景晨不远的地方停下后就一直在原地徘徊,似乎认定了这里藏着人似的,不肯离去。 穆景 晨眉心紧蹙,屏息凝神地缩在藏身之处。 外面的段南歌也突地停下脚步,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双目微闭,屏息凝神。 某个瞬间,段南歌突然抽出藏在腰带里的软件,干脆利落地刺向穆景晨的藏身之处,锋利的剑尖刺穿木板,直逼穆景晨的脑袋。 穆景晨大惊,连忙躲开,这一躲就进了段南歌的视线。 手腕一转将利剑收起,段南歌眉眼带笑地看着穆景晨:“小国师怎么在这里?” 整理一下衣摆,穆景晨神色淡淡道:“只是迷了路罢了。” “是吗?”段南歌将软件收回腰间,“小国师想要去哪里?我来给小国师带路啊。” “不必,不太……” 穆景晨的话没说完,突然就有两个人从天而降,这两个人正是云飞和廖九。 嘴角一扬,段南歌浅笑道:“若小国师要去的地方是我不方便跟随的,小国师不妨从他们两个之间选一个与小国师同行。” “这样……也好。”既然已经被人发现,那就只有死不认账装糊涂了。 于是穆景晨选了云飞同行,去了龙武军大营的茅房,待回来时却见段南歌还等在那里。 “段大小姐是在等我?” “是啊,”段南歌浅笑道,“就算有云飞陪伴,我也怕小国师再走错了路,小国师身份尊贵,可不能在这里有个三长两短。” “段大小姐还真是心细。”秦渊看上的人,果然有点儿意思。 “小国师,请吧。”段南歌侧身,一副要替穆景晨引路的样子。 穆景晨躬身,也让了一让:“段大小姐,请。” 段南歌笑笑,先行一步。 走在段南歌的斜后方,穆景晨打量着段南歌的半张侧脸,认真欣赏了一番才问段南歌道:“听闻段大小姐是鼎鼎大名的段国公最宠爱 的女儿,依段国公的身份,天宋的青年才俊不是任段大小姐挑选吗?段大小姐是怎么选上广陵郡王的?据我所知,广陵郡王素行不良,不学无术,怎么看也不像是青年才俊吧?” 嘴角微扬,段南歌仍旧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不答反说道:“瞧小国师一副不食人间烟火般的仙人之姿,我还当小国师是个不问凡尘俗世之人,但小国师似乎出乎意料地爱听传闻?” 穆景晨淡淡道:“我既被人称作小国师,又如何能不问凡尘俗世?而且空穴不来风,便是传闻当中也有三分真,听一听总是无妨。” “果然能被称作是小国师的人应当都有大智慧,”头微偏,段南歌眉眼带笑地看着穆景晨,“有大智慧的人也应当知道,有些话问了叫关心,而有些话若问出口,那便是唐突。” “哦?”穆景晨眉梢微动,“那不知我方才那一席话中,哪一句唐突了段大小姐?” 段南歌倏地停下脚步,声音却仍旧轻柔:“当着我的面儿说我的未婚夫素行不良,不学无术,小国师觉得这话我听过之后应该一笑置之吗?” 细细一想,穆景晨觉得段南歌说得确实有理。 段南歌又道:“而且看小国师与郡王之间的气氛,今日该不是你们第一次相见,既不是第一次相见,那便是以前有过交往,且这交往怕还不止一两次。以小国师的身份,必不会常来天宋京城,而以广陵郡王的身份,他也不能随意离京,我便猜你们两个相识时都不是今日今时的身份。” 怔了怔,穆景晨淡淡一笑:“原来如此,原来段大小姐已经知晓广陵郡王的另一个身份,那难怪段大小姐会钟情于他。” 对女人来说,廖五爷的确是拥有着无法抵挡的吸引力和 诱惑力。 段南歌轻笑一声,道:“可惜我遇见的只是个一个痞子。” 穆景晨不解:“段大小姐此言何意?” 段南歌笑而不答,重新迈开了脚步。 等段南歌和穆景晨回到校场,比试已经结束,天宋以寡胜多,赢了个漂亮,天宋皇帝龙颜大悦,正变着法儿地夸赞自己的儿子们,顺便挤兑雷毅跟呼和王,见段南歌与穆景晨一道回来,天宋皇帝、段弘和秦渊的眼神微微起了丝变化,但很快就被刻意涌现出的喜悦冲散。 “你去哪儿了?”秦渊一如既往地不顾及时间地点,一见到段南歌就迎了上去,“我好不容易出了回风头,你怎么不认真看着?你不看,那我岂不是白忙了?” “我自己看有什么意思?”段南歌浅笑道,“若能从别人口中听到夸赞你的话,那不是更让人得意吗?” “好像有几分道理,”秦渊颇为赞同地点点头,然后扭头看向天宋皇帝,咧嘴笑道,“父皇,您把您方才夸儿臣的话再跟南歌说一遍吧。” “你这小子!”皇帝笑着瞪了秦渊一眼,“怎么朕还要帮着你讨好你媳妇?” 闻言,段弘冷声提醒道:“陛下,南歌还没过门。” “快了,”天宋皇帝不以为意道,“年节过后昊儿就要成亲,那之后不就轮到渊儿和南歌了?三五个月而已,一眨眼就过去了。” 段弘气闷。 他倒是希望再等个三五年! 打趣完段弘,天宋皇帝才看向穆景晨,装傻地问道:“与南歌一道回来的这位公子是……?” “哦!那是本王府上的客卿!”呼和王腾地站了起来,语速极快地介绍了穆景晨的身份,生怕有人说出其他的话来似的。 “哦?”天宋皇帝挑眉,“呼和王的府上竟还有这样谦谦如 玉的客卿?朕还以为呼和王只与习武之人合得来呢。” “呃……啊……是啊!”呼和王干笑道,“本王的确是跟那些个满肚子墨水的文人合不来,但他这个人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却有习武之人一样的胸襟和气概,跟本王特别合得来!” “承蒙王爷看得起,”穆景晨先向呼和王作了个揖,然后才向天宋皇帝行拜礼,“景拜见天宋陛下,愿天宋陛下万寿无疆。” “好好好!”天宋皇帝笑着说了三个好,然后就对穆景晨失了兴趣似的,转而与人说起了其他事情。 一大帮人已经从麟德殿转移到了龙武军的校场,再回去就太麻烦了,于是天宋皇帝就命人安排了蹴鞠比试来替代助兴歌舞,一群人又在龙武军的校场热闹起来了,酒过三巡,秦渊就带上段南歌溜了。 “你要带我去哪儿?”被秦渊拉着往前走,段南歌左顾右盼,对他们的去向一无所知。 扭头看段南歌一眼,秦渊笑道:“你随爷来不就知道吗?” “这么神秘?”段南歌浅笑,“这龙武军大营里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好玩的地方倒是没有,但有个地方是爷这会儿非常想去的。”轻车熟路地在龙武军大营里七拐八拐,秦渊很快就带着段南歌来到了一间青灰瓦房,“到了。” 吸了吸鼻子,段南歌蹙眉:“药房?” “你这鼻子可真灵。”也不知道是在夸奖段南歌还是在揶揄段南歌,秦渊推开青灰瓦房的大门就急匆匆地走了进去,“这里是龙武军军医的药房,平日里龙武军大营守备森严,这里便没有安排守卫,若非今日情况特殊,爷也进不来。嗯……军医把伤药放哪儿了来着?” 眼神一凛,段南歌一把拉住秦渊:“你受伤了?” 第一百七十章 遇袭 秦渊解开衣裳,露出腹侧的伤口:“明明说好不能带武器参加比试的,可也不知道是哪个不要脸的竟在身上藏了暗器!” 扫了眼秦渊的伤口,段南歌立刻转身在药架上寻找伤药:“你会躲不开?” “爷自然是能躲开的!”屁股一扭,秦渊就坐在了身后的长桌上,“可老六那笨蛋躲不开,爷便替他挨了一下。幸好这暗器上没有涂毒,不然爷定会说服父皇将老六送去军中摔打摔打!” 找到了伤药,段南歌就回身给秦渊处理伤口:“你跟六皇子的关系倒是不错。” 秦渊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大皇兄和四皇兄平日里都端着架子,老六怕他们,因此若有事就只能来找爷。” “我看是你常带他鬼混,他才愿意跟你一起玩吧?”斜秦渊一眼,段南歌沾了药粉就按在了秦渊的伤口上。 “嘶!疼!”秦渊龇牙咧嘴地叫唤一声,“他可是爷的弟弟,爷能带着他去哪儿鬼混?!”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调侃道:“看不出来你竟还有爱护弟弟的心。” “那当然有了!”秦渊撇嘴,“便是对那两个皇兄,爷也没主动招惹过他们,还不都怪他们不安分?老六更是与这些争斗无关,爷去祸害他做什么?” 段南歌笑而不语。 静默片刻,秦渊看着段南歌为自己包扎伤口的忙碌样子,柔声说道:“父皇方才说等秦昊的亲事办完,就给你我办,你……你若不想办得这么早,爷可以去跟父皇说说。” “嗯?”段南歌抬眼,不解地看着秦渊,“怎么?不想这么早娶我过门?” “又瞎说!”秦渊瞪眼,“若今日就能行礼,那爷今日就想将你娶回去,可是……可是亲事办完,爷这广陵郡王府就要搬去广陵了。” 眼神一闪,段 南歌这才明白秦渊说这番话的意思。 广陵郡王府可以搬去广陵,但段国公府却不能跟着搬去广陵,换言之,大婚之后,她就得离开国公府远走异乡。 其实对段南歌来说,这里处处都是异乡,令她不舍的就只有那几个人罢了,但如果最终的结果只有分开,那拖得越久,就只会更加不舍,更何况秦渊的事情是要去到广陵才能开始的,他们在京城待得越久,局势对秦渊来说或许就越发不利。 “去就去吧,”段南歌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无奈的叹息,“早晚都是要去的,有些事,宜早不宜晚。” 秦渊抬手摸了摸段南歌的头顶:“你这样说,爷反倒更加愧疚了。” “没什么可愧疚的,”段南歌笑笑,“我又不是现在才知道这件事。” 秦渊满眼笑意,话锋一转就又换了轻松的话题:“爷还以为爷受了伤你会心疼爷,可爷瞧你这神情可不像是心疼爷的样子。” 闻言,段南歌剜了秦渊一眼。 “只是道皮外伤,你装什么可怜?” “皮外伤也是伤啊!”这若换成其他女人,还不得在看到这道伤口的时候就哭的稀里哗啦了?也就她段国公府的嫡长小姐大伤小伤见得多,都习以为常了吧? “这不是帮你包扎了吗?”有条不紊的把取出来的伤药都放回原位,段南歌再转回去的时候就一屁股坐在了秦渊的身旁,身子一歪就靠在了秦渊身上。 “怎么了?”段南歌突然这么一靠倒是把秦渊给吓到了,偏头狐疑地打量着段南歌,嘴上却仍旧是故意不正经的调侃,“果然还是心疼爷了吗?” “没有,”段南歌不假思索道,“只是有些困了。” “困、困了?”怎么又困了?因上次的事情而留下了心理阴影,秦渊就觉得总是活蹦 乱跳的段南歌一说困了必定是身体有恙。 “没事,”从秦渊的语气中听出他的担心,段南歌扬了扬嘴角,“只不过今儿起了个大早,进宫的路上本是可以补个眠,但却被苏公公快马带进宫去,那之后就没个能歇的时候,这药房里安静,突然就觉得困了。” “真的只是因为早起?”秦渊不放心地问道,“可别是最近又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哪可能,”段南歌的脑袋在秦渊的肩头蹭了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我若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圣女岂会看不出?” “万一她没看出呢?”秦渊蹙眉,“不行,还是去找雪阳先生来给你看一看吧……不对不对,上一次雪阳先生就没看出什么来,这事儿还得找圣女,正好圣女和她那四尊都在校场,咱们去找她们给你瞧瞧。” 段南歌失笑:“那你去找人来吧,我就在这儿眯会儿。” 话音落,段南歌干脆推开秦渊,横躺在了长桌上。 “诶!你别睡啊!”秦渊被推下桌,转身就要把段南歌也拉起来,“你跟爷一起去!” 他怎么能把南歌一个人留在这里? “放心吧,云飞在呢。”段南歌一点儿力都不使,怕她摔地上,秦渊也不敢使太大力。 “你!”秦渊被段南歌这副死也不挪地方的样子给气笑了,“爷抱你过去总可以了吧?” “别!”见秦渊真的伸出手要抱她,段南歌立刻将身子向后缩了缩,“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秦渊当真是无奈至极:“爷抱着自己的女人有什么可丢人的?你今儿怎么这么麻烦?” “你才麻烦呢!”段南歌瞪秦渊一眼,“要么你去叫人,要么你就安静地待在这里,没有第三个选项。” 秦渊眉梢轻挑,痞笑着问道:“若爷非得 选那第三个选项呢?” 翻身往长桌上一趴,段南歌娇笑着柔声问秦渊道:“你想打架是不是?” “爷……不想,”秦渊非常识相地否定了段南歌的“猜想”,“云飞、廖九,好生守着,爷去去就回。” 他可真是为这女人操碎了心! 没想到秦渊真的运起轻功就走,段南歌怔了怔,旋即摇头失笑,趴回长桌上就打起了盹,半梦半醒间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段南歌还以为是秦渊回来了,便没有动,仍旧懒懒地趴在桌上,但片刻之后段南歌就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儿,随后而来的呼喊声更是证实了段南歌的想法。 “大小姐,当心!” 精神一震,段南歌连眼睛都没睁开就在桌面上猛拍一掌,借力跃身而起,腰身一拧就从桌上翻了下去。 嗖的一声,一枚银针从段南歌的鼻尖擦过,惊得段南歌忘了继续调整姿势,直接摔躺在地上。 “什么人擅闯龙武军大营?!”厉喝一声,段南歌从地上爬起来后却没看到任何人,就连云飞和廖九也只是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地站着。 “段大小姐,”廖九集中精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来人太多,若寻到空隙,请段大小姐先行突围。” “我知道。”嘴上敷衍地应着,段南歌却已经将“先行突围”从自己的选项中剔除。 如廖九所言,来人太多,合他们三人之力都难以应付,若只剩廖九和云飞,他们两个怕是要凶多吉少……怎么办? 还没想出对策,嗖的一声微响就打断了段南歌的思路,段南歌一凛,赶忙扭身避开。 又一根银针从段南歌面前飞过。 “大小姐!” “段大小姐!” “别分心!” 三个声音依次想起,紧接着这药房里就鸦雀无声,静得叫人只能听见自己的 心跳声。 云飞跟廖九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便慢慢后退,退到段南歌身前。 嗖! 心中一惊,廖九手臂反抡,猛地撞开了段南歌,紧接着下腰后仰,堪堪避过了那从三人身后射来的银针。 “廖九!”云飞和段南歌同时伸手撑住了廖九的后背,一使力就将廖九扶了起来。 廖九挺身而起,还不忘嘱咐段南歌道:“大小姐当心,针上或许涂了什么。” “不是或许,是一定。”收敛起了所有笑容,段南歌面若冰霜。 他们或许是碰上大麻烦了,希望秦渊能赶得及。 才这样想着,段南歌的耳朵就捕捉了嗖嗖几声,响声微弱,且来自不同方向。 “他娘的!”低骂一句,段南歌与廖九、云飞就向着不同的方向以各种诡异的角度扭身躲闪。 翻身蹲在地上,段南歌瞥了眼被划破的衣袖,心头的不安渐渐扩大。 “廖九、云飞,冲出去!” 他们不能被困在这小小的药房里。 “是!” 三个人立刻就奔向出口。 像是听见了三个人的对答一样,密密麻麻的针雨疾射而来,毫不费力地将已经冲到门前的三个人逼退回去。 后腰撞上长桌,段南歌的神情越发冷冽。 只给了段南歌三人数息的喘息时间,针雨就再次袭来,这一次的针雨虽没有先前的密集,却是从四面八方袭来,角度之全面,叫段南歌三人无处可躲。 廖九和云飞想要成为段南歌的盾牌,却不确定究竟挡在哪个方向才能将这些细如牛毛的银针一个不差地挡掉,更不确定他们替段南歌挡下这一波后还能不能挡下第二波,犹豫的这个瞬间,身体各处就已经感受到了被针扎的痛楚,下个瞬间眼前便天昏地暗。 最后出现在段南歌视线中的,是一袭庸俗的黑袍。 第一百七十一章 骚乱 段南歌这边被人围困中了招,秦渊那边去到校场看台之后自然又被天宋皇帝好一通调侃捉弄,待了一刻钟还多才请到四尊之一的心一道离开。 跟在秦渊身后,心颇感兴趣地将秦渊的背影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几个来回才终是忍不住开了口:“卑职斗胆,有一个问题想问郡王,不知郡王可愿为卑职解惑?” 秦渊摇着折扇走在前面,痞里痞气道:“南歌待在星月楼时多得心大人照顾,心大人若有疑问尽管开口便是,本郡王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听到这话,心突然就想捉弄一下秦渊:“那请问贵国暗影卫的令牌在哪里?” “暗影卫?”秦渊扭头看了心一眼,一脸茫然地反问道,“那是什么?” 各国皇室皆有暗自培养的暗卫,这事儿不是秘密,但除去本国皇室,便是本国的朝廷重臣都不知道皇室给皇室暗卫的命名,在他们天宋,虽然有许多人暗自打探到了那个名字,但却没有人敢在外明言,因为那应该是只有父皇和国公爷知道的事情,旁的人便是太子都不能知道,不然便是窥伺皇权。 那么这连天宋太子都不该知道的事情,这个南楚侍卫又是怎么知道的? “郡王不知?”心挑眉。 秦渊一脸的莫名其妙:“本郡王应当知道?” 仔细打量着秦渊的表情,心笑道:“郡王方才还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会儿却又跟卑职作戏,果然男人许下的承诺多半都信不得。” “你这人!”秦渊微愠,“本郡王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拿一件本郡王不知道的事情来问本郡王,怎么还随随便便诋毁本郡王呢?本郡王告诉你,若不是南歌与你要好,本郡王现在就要揍你!” 心哂笑 道:“若卑职只知道郡王您郡王的身份,这会儿还真是要被您蒙骗过去了,但卑职对大名鼎鼎的廖五爷可是十分敬佩,卑职不信这世上还有廖五爷不知道的事情。” “你!”秦渊惊慌地东张西望,“你知道就知道,在这里嚷嚷什么?若叫人听见,本郡王的好日子可就要到头了!而且什么叫你不信这世上还有廖五爷不知道的事情?廖五爷只是个商人,是本郡王缺钱才搞出来的,你若有与天下商界有关的疑惑,尽管问,本郡王自是无所不知,可你说的那什么卫的怕就是父皇暗地里培养的皇室暗卫吧?本郡王不理朝政,怎么可能知道这些?还是你觉得父皇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本郡王这个只会喝花酒的纨绔郡王?不然本郡王帮你去问问段国公?” “不,不必。”秦渊这样声情并茂地说了一通,心听了之后还真的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卑职也就随口一问,这事儿是天宋机要,郡王可千万别去问段国公。” “机要?”秦渊狐疑地看着心,“既是机要,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勾唇一笑,心不慌不忙道:“请郡王将这也当做是南楚求亲的筹码,并将卑职今日所言转告给天宋陛下。” 闻言,秦渊摇头晃脑地咋舌道:“现如今的女人啊,胆子一个比一个大!” “郡王说得可是段大小姐?”心调笑道,“卑职原本想问郡王您为什么亲自跑这一趟,卑职记得段大小姐的身边还跟着一个护卫吧?让那人来校场寻人不就得了?郡王您怎么亲自来了?” 秦渊得意道:“本郡王亲自给南歌跑腿才能显出诚意啊。”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药房附近,秦渊的鼻子一抽,突然脸色大变。 “南歌!”秦渊 冲过去就踹开了药房的门,却见药房里面空无一人。 秦渊呆住。 “廖九!廖九你给爷出来!” “郡王,别喊了,”从地上捡起一根针,心小心地将针送到鼻尖闻了闻,“针上涂了迷药,且似乎是有意针对段大小姐,迷药里加了双倍分量的醉心花,从地上散落着的银针数量来看,不管郡王您留下几个人保护段大小姐,此时怕都已经不省人事了。” 呆了呆,秦渊一拳砸在了长桌上,旋即转身奔出药房,几个起落就失了踪影。 同一时间,当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扎进了天宋皇帝面前的饭桌上时,校场上也是一阵兵荒马乱。 “护驾!来人护驾啊!” 苏和吓得失声高喊,段弘更是在听到羽箭破空的声音时就已经离席奔向皇帝,见那支羽箭扎在了桌子上,段弘才放慢脚步。 “苏和,别喊了,吵得朕耳朵疼。”往校场空旷的四周望了望,天宋皇帝十分镇定。 “可是陛下……” 皇帝抬手,打断了苏和带着哭腔的声音,而后看向段弘。 段弘点点头,走到皇帝身边,拔下了那支羽箭。拆下了绑在羽箭上的纸条,先翻来覆去地检查一遍,然后展开了浏览一遍,这才将纸条转交给皇帝。 皇帝接过纸条一看,登时就拍案喝道:“混账!” 这一声喝完,皇帝突然一怔,慌忙对段弘说道:“去找渊儿!快去找渊儿!” “是!”段弘立即给段子恒使了个眼色。 段子恒会意,转身就走。 他记得广陵郡王方才是带着南楚的四尊之一往龙武军大营的药房去了?不知道那张纸条上写着什么,该不会是有人要对郡王不利吧? 段子恒了解秦渊的身手,因此并不担心秦渊会在谁手上吃亏,可当在半路遇到 疾奔返回的心后,段子恒就跟被雷劈了一样,怔怔地在原地站了片刻才扭身折返。 “伯父!”顾不得尊卑礼仪,段子恒一路冲到段弘身边就在段弘耳边低语道,“南歌被人绑走,郡王只身去寻了。” “你说什么?!”段弘大惊失色。 已经许久没有见到段弘如此失态的模样,天宋皇帝的神情一凛,立刻起身。 “远之,你随朕来,苏和,送诸位大人和使臣回去好生歇着。” 话音落,天宋皇帝也不等苏和的回答,转身就自顾自地下了看台。 段弘沉着脸跟上,段子恒心里惦记着段南歌,自然也跟了上去。 心回到皇甫静怡身边,将在药房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皇甫静怡说了一遍,皇甫静怡二话不说,直接下令十二卫全城寻人。 然而除了这几个人,旁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不知所措。 苏和毕竟只是个宦官,就算有皇帝口谕也不好支持大局,于是皇帝和段弘一走,苏和就小跑着到了秦睿身边。 不管依法还是依理,秦睿都是天宋的太子,皇帝不在时,凡事还是要由太子出面才合情合理。 “太子殿下,陛下吩咐要送诸位大人和使臣回去歇着,今日的寿宴便就这样散了。” “散了?”秦睿惊诧不已,“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本宫怎么瞧父皇和段国公的脸色都不太好?” 苏和陪着笑说道:“老奴只是个跟在陛下身边服侍的太监,陛下要老奴代为传达陛下口谕已是重用老奴,若当真发生了什么大事,陛下又怎么会与老奴这样的一个宦官说?只不过老奴还真的是有许多年没见过陛下这样喜怒形于表,想来是发生了大事。但这里的事情若不妥善 处理,怕也是要出大事了,还请殿下主持大局。” 沉吟片刻,秦睿点了点头:“本宫知晓了。” 不管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必是跟老五有关,不然父皇怎会如此慌张?左右父皇没有叫他他便不能去追父皇,倒不如把眼前的事情做好。他终究还是天宋的太子,有些事情还是必须得他出面。 而秦昊瞥见在说悄悄话的苏和跟秦睿之后,却没有凑上前去一问究竟,而是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喝酒,直到秦睿喊他帮忙招呼宾客离开,他才起身,什么都没问,只配合着秦睿安抚宾客,只是在秦睿的注意力都被秦昊吸引去的时候,秦昊的亲随凌风已经混在人群中离开,偷偷找上了皇甫静怡。 “卑职凌风见过南楚圣女,卑职是楚王爷的亲随,想问一问圣女我们天宋的广陵郡王现在人在哪里?” 坐在马车里,皇甫静怡的手上捧着一杯热茶,并没有理会凌风的提问。 等了片刻也不见皇甫静怡答话,郭聿心知皇甫静怡此时正挂心着段南歌的安危,怕是连凌风问的什么都没听清。 于是郭聿给心使了个眼色,心便上前一步,柔声说道:“卑职先前的确是与广陵郡王一道离开,但并不知道广陵郡王离开去往何处。” 凌风蹙眉。 总觉得南楚人都跟广陵郡王更要好一些,不知道是不是段大小姐在中间起到了什么作用。 凌风又问道:“那么请问药房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广陵郡王连向陛下通报一声的时间都没有就匆匆离去?” 心浅笑道:“这件事,还请楚王爷亲自去向天宋陛下询问比较好,卑职不便多说,告辞。” 说着,心就指挥着南楚的车驾绕过凌风继续向前。 凌风眉心紧蹙,迅速回到秦昊身边。 第一百七十二章 求助 来不及回宫,皇帝带着段弘直接去了龙武军大营的军机堂。 “远之,究竟出什么事了?” “南歌失踪。”段弘慌了神,连声音里都多了一丝不平稳。 “什么?!”皇帝大惊,“可、可看那纸条上所写的分明就是要针对渊儿,南歌怎么会失踪?” 段弘抬头看着皇帝,眼中的无助叫皇帝的心狠狠一震:“郡王寻人去了。” “寻……他去哪里寻人去!”也不知是气还是急,皇帝猛地一巴掌拍在了桌上,“派暗影卫!让暗影卫全都出去找!那混账!” 眉心一蹙,段子恒反倒成了最冷静的人:“听陛下和伯父的口气,似乎已经知道是谁绑走了南歌。” 闻言,皇帝冷哼一声,气呼呼地将一直攥在手里的纸条扔给段子恒:“朕还以为他早就死了,皇陵里的衣冠冢都给他建好了!这混账小子!” 眉心一跳,段子恒将纸团小心展开。 那纸条上只有一行小字,语句十分简洁:恭贺皇兄大寿,特来问候。落款处还有一个龙飞凤舞的翔字。 盯着那个翔字看了许久,再结合皇帝方才说的那句话,段子恒突然想起一个人来:“是晋王?可……” 可晋王不是在许多年前就死了吗? 皇帝叹息道:“那字的确是他的字,只是不知道写字的人究竟是不是他。远之,还愣着做什么?带人去找啊!” “找?”看着皇帝,此时的段弘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天宋顶天立地的段国公,“去哪儿找?已经过了一刻钟了,我还能找到南歌吗?” “远之!”皇帝喝了一声,“慌什么!你若不能振作起来,谁去救南歌?” “救南歌……对!救南歌!”段弘这才像是找齐了三魂七魄一般,顾不得再跟皇帝说什么,转身就飞快地跑 走。 “远之!”皇帝急得跺脚,“子恒你快跟着他!不对,朕要你跟着他有什么用,南歌下落不明,你比远之也好不到哪里去,少越!” “属下在。”一个人应声而出,一身黑衣劲装,一身凛冽杀气,这人就是少越,暗影卫现任首领,唯一一个被段弘正式收入门下的弟子。 “去跟着你师父!” “是!”少越立刻就去追段弘。 皇帝这才脱力似的跌坐进椅子里,发狠地说道:“渊儿和南歌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朕必要让那个混账生不如死!” 段子恒并没有离开军机堂,在目送段弘和少越离开之后,段子恒就一直站在原地思考着什么,此时听到皇帝这话,段子恒才温声开口。 “陛下,臣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请陛下为臣解惑?” 皇帝这才注意到段子恒,见段子恒还算镇定,皇帝眉梢轻挑:“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担心南歌吗?” 段子恒淡淡一笑,只是那笑容并不明朗:“臣自然是担心的,但臣相信以南歌的能力该是能应付一阵,而臣需要做的,便是从长计议,寻找可以解救南歌的线索,不然这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没头苍蝇似的搜索反倒要延误良机。” 重新将段子恒审视一番,皇帝觉得他似乎已经可以脱离“段弘的跟班”这一称呼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倒是比远之有出息。” 段子恒垂眼:“陛下与伯父相交数十年,该是十分了解伯父,陛下必定也知道南歌对于伯父来说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她或许并不仅仅是女儿。如今南歌遇险,伯父自然会心神大乱。” “是啊,”皇帝叹息一声,“南歌于远之来说,是他发妻的延续,远之有多爱雪君,就有多重视南歌,甚至只多不少。 ” “正是如此。” “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有暗影卫在四周守着,不会有人靠近这里。”将手撑在扶手上支撑着头,皇帝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疲态,不管心里如何担心秦渊,在那一瞬间的慌乱之后,皇帝就习惯地将这份担心压下,藏进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到的地方。 段子恒也没顾虑太多,得了皇帝的准允后就开门见山道:“晋王与陛下可有旧怨?” 似乎早就料到段子恒会问得这样直接,皇帝并不感到意外:“怨?何止是怨,你又不是不知道朕是如何登上这帝位的,朕与兄弟之间的种种又岂是一个怨字足以形容的?机关算尽,家破人亡,那是恨啊!” 段子恒了然:“也就是说,晋王是来寻仇的?” 皇帝自嘲地笑道:“他若还活着,定是要来找朕报仇雪恨的,他与其他兄弟不同,不会为侥幸存活于世而感到窃喜,也不会为了延续这份侥幸而苟且,有冤必伸,有仇必报,他就是那样的人。” “他若还活着……”段子恒的眼神闪了闪,“当年陛下可是亲眼看着晋王死去的?” 皇帝的目光缥缈起来,追忆往事,百感交集:“当年朕和远之强攻京城,将当时的太子和晋王逼至城西三十里外的那处悬崖,朕看得出太子已然放弃了抵抗,想要投降,便想放他二人一条生路,谁知晋王那小子竟趁朕不备,拉着太子跳下悬崖,朕亲自带兵到那悬崖下去搜,可那悬崖下有条水流湍急的河,等朕寻到,他二人已成了两具被野兽啃食得惨不忍睹的残尸,尸骨不全,不然皇陵之中怎会只有他二人的衣冠冢。” 段子恒认真听着,直到皇帝说完,段子恒才问道:“也就是说,陛下并不能确定当年那两具残尸就 是当时的太子和晋王?” 皇帝一怔,思索一阵后道:“朕能确定,即便朕无法确定其中一具残尸就是皇长兄,朕也能确定那另外一具是晋王,晋王曾在战场上断过腿,军医处置不当,腿骨接合的地方有些许错开。” 段子恒猜测道:“若晋王自己砍断那条腿接在一具并不是他的尸体上,又当如何?” 眼神一震,皇帝惊诧地看向段子恒:“何至于此?!” 段子恒忙提起衣摆跪下:“陛下息怒,依陛下所言,晋王有冤必伸,有仇必报,可那时晋王大仇未报,如何能甘心?但这也只是臣的猜测,请陛下恕罪。” 静默半晌,皇帝微微闭上了眼睛:“若真如你所言,那他这次回来,就是铁了心要让朕死。” “是臣失言,请陛下切莫忧思过甚,”瞄一眼皇帝,段子恒又说道,“自然也不排除有人冒充晋王,能将晋王的字迹模仿到如此程度的人,陛下可曾见过?” 仔细想了想,皇帝摇头:“朕与晋王并不亲近,朕不记得有这样的人。” “多谢陛下愿意为臣解惑,臣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你说。”带这件事结束,似乎可以将子恒调去刑部或者大理寺,他这求人解惑的问话倒是跟审讯相差无几了。 段子恒向皇帝拱手,坚定道:“臣知此事不宜声张,但请陛下允许楚王协助。” “楚王?”皇帝挑眉,“为什么是他?自南歌与昊儿的婚事告吹之后,你们段国公府的人可都不太喜欢昊儿,今日怎的想要昊儿相助?” “论智谋、论身手,楚王爷都是不二人选,现在臣只想找到南歌,旁的事情都不重要。” “好,朕准了。” 得皇帝允许,段子恒立刻策马奔去楚王府,找到了才刚回府不久的秦昊。 “没想到恒公子会有一日亲临楚王府,不知……” “王爷,下官需要一个可以说话的地方。”打断秦昊略带讽刺的客套,段子恒连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想说。 秦昊一怔,然后立刻转身,引段子恒去到书房:“随本王来。” 待进到书房,秦昊才问段子恒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究竟是什么事,竟能让父皇、段国公和段子恒三人都这么慌张? 段子恒简洁道:“南歌遇险,广陵郡王和伯父正带人四处寻找,闹得动静有些大,怕是已经打草惊蛇。” “你说什么?!”秦昊有想过兴许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但没想到竟是这样大的事情,“是何人所为?” “陛下疑心是晋王,但尚且不能确定,下官需要王爷的协助。”尽管想要镇定地面对秦昊,但段子恒眼神的晃动还是向秦昊说明了他的紧张。 段子恒还真怕秦昊会拒绝,哪怕于情于理秦昊都没有理由拒绝。 果然,秦昊十分干脆地就答应了:“好,本王助你,需要本王做什么?” 晋王?父皇的弟弟?那人不是死了许多年了吗? 段子恒这才松了口气,继续说道:“禁军已经封城巡街,且挨家挨户地搜查,廖氏更是启动了在京中的所有人力,这动静闹得有些大,必定已经惊动对方,下官希望王爷能与下官一起乔装改扮,混入市井。” “混入市井?”秦昊不明所以,“然后呢?” “在京城的近千百姓中找到绑走南歌的人。” 段子恒这话说完,秦昊乍一听还没明白,可仔细一想,秦昊便摇了摇头:“你是想仅凭你我二人的肉眼去分辨?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是天方夜谭没错,”段子恒目光坚定地看着秦昊,“但我相信楚王爷做得到。” 第一百七十三章 被困 漆黑一片是段南歌清醒之后看到的唯一景物,万籁俱寂是段南歌清醒之后听到的唯一声响,而一动不动是段南歌在看到、听到后做出的唯一的决定。 她人在哪里、是谁绑了她、云飞和廖九是否安然又在何处,这些问题段南歌一个都没有去想,因为在手脚都被绑住且什么都看不见又没有任何声音传入耳中的现在,她就算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段南歌只能等,等线索送上门来。 没有参照,没有对比,段南歌只觉得自己等了许久又好像并不太久,这才听到拖沓的脚步声。 精神一震,段南歌竖起耳朵仔细聆听,聆听那些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以外的声音,即便那只是些拖沓的脚步声和浑浊的呼吸声。 哒的一声脆响,像是瓷碗碰地的声音,随后扑鼻而来的饭香恰好就验证了段南歌的猜想。 给她送饭的?这送的是午饭还是晚饭? 拖沓的脚步声只停歇片刻就又重新响了起来,原本是由远及近,这会儿又由近向远,然后折返回来,不等段南歌从这愈渐清晰的脚步声中判断出对方与自己之间的距离,一盆冰冷的水就劈头盖脸地泼了下来,叫段南歌下意识地缩起身体,极力将脑袋埋入怀中好躲避这不知道哪里来的冷水。 衣衫湿透,寒冷让段南歌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僵住,待扛过最冷的劲儿后才稍有缓和。 冷得上下牙打颤,段南歌用颤抖的细碎声音说道:“你们若想用本小姐做人质,可千万要对本小姐温柔一些才好,本小姐自幼体弱多病,这一盆冷水下来,你们就不怕本小姐活不过今日吗?” 没有回答,静悄悄的房间里除了段南歌加重的喘息声,就只有那重新想起的拖沓的脚步声,而后是瓷碗的碗底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似乎是有 人将碗又往段南歌的眼前送了送。 段南歌蹙眉。 这人是故意不理她,还是根本就不能说话?那能听到她说的话吗? 想了想,段南歌又道:“被蒙了眼睛又绑了手,你让本小姐怎么吃东西?” 房间里鸦雀无声,再过一会儿,那拖沓的脚步声就再次响起,且渐行渐远,而后是木门被人拉开又合上的吱嘎声和锁链交错的声音。 段南歌愕然。 这人是听不见她说话,还是故意不理她? 随后段南歌又有些气闷。 来给她送饭却不给她松绑,这是让她只能看不能吃啊!好饿……可惜吃不到…… 跟只是不能吃饭的段南歌比起来,云飞和廖九的境遇就要悲惨的多,两人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被吊绑了起来,原以为对方是要用刑问话,谁知道却只有用刑没有问话,醒来不过两刻钟就被打得皮开肉绽神思恍惚,而这样的毒打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上演一次,不知经过了几轮,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终于有打手以外的人来到了关押两人的房间。 “怎么样?” 意识不清时一听到有人说话,云飞和廖九就下意识地抬起头循声望去,但从眼睑流下的血水给眼前的景象染上了一层猩红,隔着一片猩红,云飞和廖九都只能看到眼前人影晃动,却看不清那些人的样貌。 “启禀主上,从他们清醒过来之后就一直断断续续地用刑,现在应该已经意识不清了。” 被称为主上的人看了看云飞,又看了看廖九,问道:“他们二人,哪个是段国公府的?” “这边这个。”有人指着云飞说道。 “嗯,”那人点点头,“段国公府里皆不是寻常之人,继续打。” “是!” “至于另一个……”那人哂笑一声,“人往高处走,甘愿跟在那个废物身边的,必也不是 什么优秀的人,将他带去暗室问话。” “是!” 廖九和云飞此时倒是能听到声音,但意识模糊,两人都无力去思考那些字句的意思,只是当廖九被人带走时,两人都隐约觉得这局势似乎对他们有利,于是没有吵也没有闹,两个人默契地保持着一副只剩一口气的样子,任人宰割。 而那位主上离开关押廖九二人的地方之后,就顺路去看望了一下段南歌。 站在门外,这人从门上的小窗望进去,就见段南歌睡着了似的躺在地上,手脚都被紧紧绑着,面前还摆着一碗已经凉透的米饭。 那人蹙眉,似有些不满:“怎么只有米饭?我不是说要好生照顾她?” “主上恕罪!”跟这人一起来的人立刻跪地谢罪。 “我平日里也没亏待你们,你们可给我长点脸,被跟一个将死之人抢东西吃。”想了想,这人又道,“再饿她半日,下一顿明日午时再给,大鱼大肉都要有,嘱咐好看管的人,一定不能给她松绑。” “主上放心,属下安排张老头亲自看管,连饭食都是张老头亲自来送。” “张老头?”这人狐疑地看向自己的属下,似乎一时没想起张老头是谁。 那属下也机灵,立刻解释道:“就是负责看管主上在京中的宅子的那个老头,脚有点儿跛,还是个哑巴。” “哦,是那个人啊。”点点头,这人再没说什么,优哉游哉地离开。 这人一走,房间里的段南歌就坐了起来。 这人要杀她,却没有立刻杀她,看样子还真的是打算用她做人质,而以她为质,能威胁到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国公爷,另一个多半就是秦渊。 但秦渊身为广陵郡王整日吃喝玩乐不务正业,除了与那些纨绔子弟、地痞流氓结怨,该是没有与谁结仇,最近秦渊虽然略略 展露了头角,但未受皇帝封赏、未得一官半职,应该也惹不出政敌来。 而身为廖五爷的秦渊又将广陵郡王的身份捂得严严实实,他在商界的那些死对头该是都不知道他广陵郡王的身份,就更不可能知道她的存在,又怎么会想着抓了她来威胁秦渊? 若对方的目标不是秦渊,那就是国公爷?可把国公爷视为政敌与国公府势不两立的大概就只有左相府,那左相平日里是没少给国公爷使绊子,但在陛下寿宴当日将她掠走……这似乎太不谨慎了,又不像是左相的一贯作风。 这边段南歌打着哆嗦分析着,那边秦渊的廖氏已经快将京城翻了个底朝天。 “爷,城西没有!”这是将城西搅了个鸡犬不宁后赶回来的廖三。 “爷,属下已经巡过城东,没有发现段大小姐的踪迹,也没有廖九留下的暗号。”这是从城东赶回的廖十。 “爷,据城门卫报,近三个月以来都没有可疑人物出入京城,来来往往的大多是熟面孔。”这是去向城门卫问询里的情况的荆风。 “爷……” “闭嘴!”秦渊也不管最后这人是谁,转头就瞪了过去。 正触了霉头的宛凝浑身一抖,咚的一声就跪了下去:“属下无能,爷息怒。” 宛凝这一跪,其他人就都跟着跪了下去:“爷息怒。” “息怒?”秦渊的脸色铁青,“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可爷平日里用不着你们的时候,你们连谁家的母鸡什么时候下了蛋都知道,今儿爷要用你们,你们却只能回给爷没有和不知道这样的废话?爷养着你们到底有什么用!” 怒喝一声,秦渊挥手将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扫落在地,飞散出去的物件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有些还砸在了廖三几人身上。 张了张嘴,几个人却羞愧得连请罪的 话都说不出口。 犹豫再三,廖十还是开口说道:“爷,段国公正带着禁军挨家挨户地搜索全城,属下还瞧见恒公子和楚王爷乔装成平民模样混在百姓之中。” “楚王爷?”秦渊怒道,“他怎么会知道?” “据说是恒公子亲自登门寻的楚王爷。”廖三就知道秦渊要问,因此一在街上瞧见秦昊就赶忙去把这件事打听清楚了,段南歌的人没找到,他总不能连这点小事都不知道。 没心思去想段子恒为什么偏偏去找秦昊帮忙,秦渊只觉得段子恒能将秦昊拉来帮忙也好,多一个人总归是多一份力,更不用说秦昊那人一个能当十个使。 “既然他们要在暗中观察,那就让他们观察,你们继续搜索,闹得越大越好。” 既然他跟国公爷已经打草惊蛇了,那就干脆将蛇逼出洞穴! 只是不知道南歌现在怎么样了…… 一想到不知身在何处的段南歌,秦渊的心就揪紧了,到底还是坐不住,起身就走。 “爷!”廖十赶忙追上去堵住秦渊的去路,“爷您这是要去哪儿?” “去寻她,”秦渊不假思索道,“你们继续做你们的事情,若有消息,直接报给国公爷。” 这话说完,秦渊就绕过廖十,结果廖十恰当好处地往旁边挪了一步,再次挡住了秦渊的去路。 “爷您不能去!对方说不定就是想以段大小姐为诱饵诱爷上钩,爷若是在这个时候出去,岂不是正中对方下怀?” 秦渊一怔,眨着眼看着廖十,半晌才回过神似的:“说得对啊!与南歌结怨的多半都是些小姐,哪有将南歌绑走的能耐?对方一定是冲着爷来的!” 嘴上说着这样话,秦渊却是一脸惊喜。 若对方的目标是他,那这事儿就好办多了! “荆风潜在暗处跟着爷,爷这就去会会他们!” 第一百七十四章 唐家园子 廖十等人没能劝住秦渊,秦渊就只身一人骑着马冲到了街上,先是急忙火四地奔向段弘所在的地方,似是向段弘询问一番后便又打马在京城的街市间狂奔起来,却也没有一个目的地似的到处乱窜,引得街市间人心惶惶。 暗影卫很快就将事情回禀了天宋皇帝,同一时间南楚、西齐和北凉都收到了消息。 “你是说,段国公府的嫡长小姐不见了?”听到随行侍卫的禀报,呼和王不为所动,倒是独孤礼眉心紧蹙。 “正是,”那护卫点了点头,“卑职是从禁军那里打听到的消息,据说段国公亲自带着禁军挨家挨户地搜查,连广陵郡王也在街上四处奔走。” “呵!”呼和王轻笑一声,“那段大小姐不是段国公的心头肉吗?段国公在战场上算无遗策,怎么离了沙场却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啧啧啧,真想亲眼看一看他现在是何种神情,必定是方寸大乱,惊慌不已。” 见呼和王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独孤礼有些不喜:“段国公在战场上不管面临何种险境都能泰然自若,今日这等场面又怎么能让段国公方寸大乱?” 若撇去国家之间的对立,那忠君卫国、策马沙场的段弘无疑是天下间所有男人所崇拜的,虽然与段弘同辈的人所展露出的大多是嫉恨,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心底里对“成为段弘”这个梦想的向往,独孤礼虽出身商贾世家,却也怀揣着能像段弘那样策马沙场征战天下的豪气。 听到这话,呼和王摇头笑道:“这和那可不一样,驸马你可要知道那段南歌是谁的女儿。” “谁的女儿?不正是段国公的女儿?”独孤礼蹙眉。 “非也,非也,”呼和王学着天宋人的语调说道,“她,是雪君夫人的女儿。 ” 眉梢一颤,独孤礼不解地问道:“这又有什么区别?姑母的女儿不就是段国公的女儿?” “那怎么能一样?”呼和王斜了独孤礼一眼,道,“那段子萱也是段国公的女儿,可你瞧见段国公对段子萱的态度没有?今日天宋陛下寿宴,段南歌出席了,段子萱也出席了,段国公时刻都注意着段南歌,可你见他多看段子萱一眼了吗?” 闻言,独孤礼仔细回忆一番,突然起身,向呼和王拱手一拜就告辞道:“王爷忙吧,礼突然想起还有事要做,告辞。” 话音未落,独孤礼也不等呼和王答话,转身就跑了出去,将他从北凉带来的独孤氏的人全都召集了起来。 “你们,到街上寻人去。” “寻人?”独孤嫣也被独孤礼叫来,听到这话完全是一头雾水,“寻什么人?” 独孤礼急道:“据说段南歌被人绑走,至今下落不明,你们现在立刻离开驿馆,去找在京城做生意的独孤氏或者北凉人,询问一下他们有没有见过段大小姐。” “段南歌不见了?”独孤嫣一愣,随即展颜笑道,“她不见了不是正好吗?礼哥哥你干吗还要他们辛苦去寻?” “别乱说话!”斥责独孤嫣一句,独孤礼又道,“有段国公在,寻回段南歌是迟早的事情,与其袖手旁观,不如出一份力,不管出力多少,总是能让段国公记咱们一份人情,若有幸让咱们找到了段南歌,那他们段国公府这份人情就欠大了!” “人情?”独孤嫣撇撇嘴,不以为然道,“可我怎么觉得那段南歌和段国公心黑得很,他们若想报你的恩,自然是无论如何都会报,可若他们不想报这份恩,想要抵赖又有何难?” 独孤礼冷声道:“你若不想去寻,就在驿馆里好生 待着!你,看好小姐,其余人立刻行动!” “是!” 独孤嫣的话也就能得独孤礼几句回应,其余独孤氏的人根本就把她的话当成是耳旁风,他们只是在等独孤礼的最后决定,而一旦独孤礼有了决定,独孤嫣的意见是可以完全忽略的。 “礼哥哥,等我,我也去!”见人呼啦啦地都走了,独孤嫣也不愿一个人待在驿馆,可才迈开脚准备去追独孤礼,独孤嫣的前路就被留下的那人给拦住了。 “嫣小姐,驸马吩咐,要您在驿馆好生歇息,请嫣小姐准许属下护送嫣小姐回房。” “回什么房?我要跟礼哥哥一起出去!”趁机到街上转转也好。 “嫣小姐请留步!”那人不为所动,将独孤嫣死死地堵在房间里,“嫣小姐若不愿回房,便在这里歇息,属下会在门外守护小姐。” “你!”独孤嫣登时就给气得涨红了脸,但她知道,不管她说什么,这些人都不会听,独孤氏里原本就只有独孤礼和独孤萍会认真听独孤嫣说话,如今独孤萍还失去了原本拥有的一切。 气呼呼地扭身回房,独孤嫣坐在椅子上,越想越觉得自己这日子过得委屈,委屈着委屈着就哭了起来。 而被留下的那个护卫一愣,却还是默默地退出房间,合上房门,笔挺地站在门外守着。 这一日,京城的街面上要多混乱就有多混乱,蛮横搜查的禁军让坊间的百姓惶恐,所幸有段弘亲自指挥禁军,百姓就只当禁军是在搜捕要犯。 同时廖氏大当家的命令又让东两市乱作一团,许多店铺里不是没了掌柜就是缺了跑趟,客人们还在座上,店家却丢下生意忙进忙出,有的索性提早关门,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后来独孤氏加入,便连西市都乱了起来,北凉 人豪放粗狂,相互询问都用吼的,老远就能听到,还能少走许多步路,方便了北凉人,却搞得来自其他番邦的商户一头雾水。 晋王秦翔躺在唐氏一处私园院中的躺椅上晒着太阳,听着属下的禀报,饶有兴味地笑着。 “呵!我倒是没想到我把那丫头绑来之后,竟会惊动这么多人,我那宽容的皇兄竟也由着他们胡闹,这是他当真在意那丫头的性命,还是他故意做给我看的?把他的寿宴搅成这样,我都觉得有些抱歉了。” 顿了顿,秦翔又道:“听说唐家的唐瑾和唐莹兄妹跟楚王和段南歌都有交情,我让你把他们带到园子里来,人呢?” “启禀主上,唐小姐说要去给你买烧鹅回来,说主上您从西北远道而来,又是初来乍到,必定没吃过京城烧鹅。” 秦翔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一抽:“我看起来像是受尽饥寒的样子吗?为什么她每天都要换着花样地买东西来给我吃?” “莹儿是那种只要喜欢谁就拼命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送给对方的那种人,如果阁下不喜欢莹儿送的礼物,可以当面拒绝,也省得她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每日都冒着寒风外出。” 听到这声音,秦翔心头一紧,扭头看向唐瑾:“唐公子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走路都没声音的?” “怎么?”眉梢一挑,唐瑾一副来找茬的嚣张模样,“莫不是阁下做了什么亏心事,怕被我听到?” “那怎么可能,”秦翔笑笑,却是给自己的属下使了个眼色,“唐公子似乎不太相信唐家二叔的眼光啊。” 撩起衣摆就坐在了秦翔旁边的椅子上,唐瑾翻起一个空茶杯就拎起秦翔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家二叔看人的眼光自是精准,可难免有些人人面兽心,我家 二叔一时看走了眼也不是不可能的。” 眼神一闪,秦翔问唐瑾道:“唐公子是不是对我有些误会?还是我来到京城后做了什么得罪唐公子的事情?唐公子似乎并不太喜欢我?” “本公子为什么要喜欢你?”唐瑾冷哼一声。 喜欢他?别开玩笑了!这人一来,莹儿连她的南歌姐姐都不要了,整日围着这个男人发花痴,他气都气死了,怎么可能喜欢这个男人?二叔也真是的,怎么从西北带回这么个东西来?他怎么就看不出这人哪里睿智、哪里精明?若将他安置进唐氏的店铺,那铺子还不得关门大吉? 秦翔一愣,无奈笑道:“唐公子这话倒是问住我了,但话又说回来,唐公子为什么要讨厌我呢?” “本公子……” “哥哥!”正说着,唐莹就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哥哥你怎么又来找翔先生的麻烦?人家不过就是长得比你俊朗一些,你怎么能小气到处处找人麻烦呢?” “我!”唐瑾瞪眼,“你这丫头!你连我跟他说了什么都没听到,怎么就觉得是我在找他麻烦?” “我、我就是知道!”唐莹也瞪着唐瑾,“哥哥你若不是来找他麻烦的,又怎么会来与他说话?” 唐瑾无话反驳:“你倒是了解我!当初也没见你这样护着你南歌姐姐。” “哎呀!对了哥哥,大事不妙了!我听人说南歌姐姐被人抓走了!”听唐瑾提起段南歌,唐莹立刻就想起了自己方才在街上听到的留言,顿时慌张起来,“哥哥你说该怎么办?南歌姐姐不会有事吧?” “段南歌被人抓走了?!”唐瑾腾地就站了起来,“今儿陛下寿辰,段大小姐不是随段国公入宫赴宴去了吗?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陛下寿辰时劫走段南歌?!” 第一百七十五章 唐瑾的疑心 “要知道是谁劫走了南歌姐姐,国公爷他们怎么还会在街上挨家挨户地搜?”唐莹白了唐瑾一眼,“哥哥,咱们家要不要也派些人出去找找?” “咱们家?”转了转眼珠子,唐瑾摇头,“咱们家不能动,还是别去添乱了。” “那我们就干等着?”将唐瑾从椅子上推了下去,唐莹自己坐了上去。 唐瑾不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却也只是瞪了唐莹一眼就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显然是早就习惯了。 “除了等,你还能做什么?”唐瑾叹息道,“连国公爷都要费力气挨家挨户地去寻,咱们唐府里那些人能帮上什么忙?你且在这里陪翔先生吃烧鹅吧,我出去看看。” 反正他是不想在这儿待着了,他算是看出来了,他的这个妹妹是真心喜欢貌相漂亮的人,只要长得好看,不论男女都能惹得她发花痴,亏他先前见莹儿总用那种痴迷的目光看着段大小姐还担心了好一阵,结果莹儿还是对男人感兴趣的,这样就好。 “唐公子要出去?”秦翔开口拦住唐瑾,“难得唐小姐冒着寒风去买来了烧鹅,唐公子不如就坐下吃过再走。” “他不吃这个,”不等唐瑾拒绝,唐莹就笑眯眯地从女婢手上接过盘子,亲手将烧鹅放入盘中,“我哥哥没口福,从小就吃不得烧鹅,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对不起鹅的事情,这辈子一吃鹅肉就起疹子,哪怕是别的食材上沾了鹅油都不成,可准了呢!” “这样啊,”秦翔暗自腹诽这世上还真是什么怪事都有,“既然如此,那我便不留唐公子了,唐公子请。” 冷哼一声,唐瑾道:“别说得好像这里是你家一样,这里是本公子家的园子,就算它现在是被借给你住了,本公子也是想来就能来,想走便能走。” 唐莹 一瞪眼,捏起刚拧下来的鸭头就扔向唐瑾:“哥哥你哪儿那么多话?要走快走!” “啧!”唐瑾灵敏地躲开,“你这丫头,跟段大小姐在一起待了那么长时间,旁的没学会,这凶悍倒是学了十成!” 见唐莹还要拿鸭脚砸他,唐瑾赶忙一溜烟儿地跑没了影。 秦翔的眼神一闪,问唐莹道:“那段大小姐……十分凶悍吗?” “什么凶悍啊,翔先生你可别听我哥哥瞎说,南歌姐姐人好着呢!”唐莹笑眯眯地说道。 “是吗?”略一琢磨,秦翔故作遗憾地说道,“我听人说段大小姐美若天仙,明明自幼体弱多病,却又文武双全巾帼不让须眉,称得上是一位奇女子,可惜,我怕是没有机会见一见这位段大小姐。” “这有何难?”唐莹笑道,“等国公爷把南歌姐姐找回来,我来替翔先生引见,翔先生你生得比廖五爷还俊,站在南歌姐姐身旁一定好看!” 嘴角一抽,这话秦翔虽然已经听过许多次了,却是至今都不能理解。 说来也巧,当年秦翔不甘臣服,便带着当年的皇长子也就是太子跳崖寻死,结果那太子直接砸在了露出河面的巨石上,当场毙命,秦翔却是落入水中,顺急流而下,侥幸保住了性命。 爬上河岸后,秦翔杀了两个从河边路过的樵夫,制造出两个人被野兽袭击、咬食的惨状,为了让当今陛下相信他已经死了,秦翔更是砍断了自己骨节错落的那条腿。 秦翔思虑周密,最终如愿瞒过了当今皇帝,但那会儿秦翔的身上本就有伤,加上砍断了腿之后的创口得不到妥善的处理,秦翔最终因失血过多而昏倒在密林之中。 现在回想起来,秦翔觉得自己当真是受上天庇佑的人,几经生死,却都侥幸活了下来,就连昏倒在人迹罕至的密 林中都能被路过的西北行商救下,只不过那商户当时急着赶路,便带着他一起上路,待他醒来后,便决定隐瞒身份,随那商户去了西北,这一去就是二十余年。 后来秦翔伤势痊愈,落户西北,成了西北小有名气的商人,也渐渐有了自己的势力,更是刻意与常去西北的京城商户都套了交情,其中又与唐家的二当家的最为情投意合。 去年京城多事,许多消息都随着行商传去了西北,终于让秦翔看到了段弘的弱点,也让秦翔看到了报仇的良机。 秦翔对皇位没有兴趣,以前是,现在也是,曾经他之所以会参与到那场争斗中也不过是为了帮助一母同胞的兄长,而如今,他只想为兄长报仇。 “既然唐小姐肯为我引见,那不如先给我说一些与段大小姐有关的事情?” “那自然好啊!”放下手上的鹅肉,唐莹擦了擦手就兴致勃勃地给秦翔讲起了段南歌的种种丰功伟绩。 同一时间,独自离去的唐瑾并没有立刻就到街上去打探消息,而是拐去他在园子里的房间,准备换身衣裳,可走着走着,唐瑾突然生出一个疑惑来。 二叔半个月前把翔先生带回京城,却没有邀翔先生去二叔府上小住,而是直接跟父亲借了园子,把翔先生送到园子里住来了,这倒是说得过去,他们唐氏虽不及廖氏富有,但给自家修建的园子还是十分精致甚至称得上美轮美奂的,二叔想向远道而来的翔先生炫耀一番也不是不能理解,谁让二叔原本就是那样的人,可他们兄妹二人只在翔先生过府道谢那日见过一面,并无交情,二叔怎么会突然让他们两个来园子里陪翔先生住? 而且二叔说翔先生远道而来只为领略京城繁华,那么翔先生带来的人应该不多,可这几日在这园子里进 进出出的人却是不少,你瞧瞧,说来就来,花园那边怎么围着十几个人呢?那边就一个水榭,那十几个人是都在那边赏景呢? 恒公子说过,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件事真的是太妖了!他得去看看。 这样想着,唐瑾就往水榭那边去,还差个二三十步才能踏入水榭时,就有人发现了唐瑾,并且迎了上来。 “唐公子。”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路被挡住,唐瑾就只好停下脚步,“你们聚在这里干吗呢?可是二叔为了招待翔先生又往湖里放了新鲜玩意?让本公子也过去瞧瞧。” 说着,唐瑾就绕过这个人,继续向前。 “唐公子请留步!”那人的身形一闪,极快地又一次挡住了唐瑾的去路,“那湖里……并没有什么新鲜玩意。” 唐瑾狐疑地看着对方:“没有?没有你挡着本公子的路做什么?没有你们又聚在这里做什么?让开让开,本公子要过去看看!” “这……”那人一脸为难,“这怕是有些不太方便。” “不方便?”唐瑾的眉眼一扬,道,“这里可是本公子家的园子,本公子现在要去那边的水榭赏秋日湖景,有什么不方便的?” “那个……”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人却是怎么都不肯把路让开。 唐瑾的神色一变,突然凑到那人近前,将声音压得极低,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老实地跟本公子交代,你们是不是在这里密谋什么事情?本公子可告诉你们啊,我们唐家是规规矩矩依法做生意的,你们要做坏事,就到这园子外面做去,可千万别连累我们唐家啊!” 那人的眼神先是一紧,随即一松,淡定道:“唐公子说笑了,只是我家主子见这湖水光清澈,似有灵气,便将他极喜欢的一件玉器放入湖中,想借湖水的灵气洗去玉器上 的浊气,我们怕那玉器丢了,这才守在这里,给唐公子添麻烦了。” “玉器?”唐瑾挑眉,“是什么玉器?值多少钱啊就这么大惊小怪的?在我唐家,便是个下人都见过顶好的白玉翡翠,谁稀罕偷你们的东西啊!” “小人不是那个意思,”那人连忙给唐瑾赔礼道歉,“小人嘴拙,唐公子勿怪。只是这……” 见那人为难到五官纠结,唐瑾冷哼一声,道:“哼!小气吧啦的,不看了不看了!真是扫兴!” 话音落,唐瑾转身,大摇大摆地离开,可拐过一个墙角之后,唐瑾衣裳也不换了,踩着他那勉强过关的轻功就直奔唐家二叔府上。 “二叔!二叔你在吗?” “在呢在呢!”唐家二叔一听见唐瑾扯着嗓子喊话的声音就赶忙跑了出来,“你跑二叔这儿来鬼叫个什么呢?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了?” “二叔,那翔先生究竟是什么人?”风风火火地冲到唐家二叔面前,唐瑾开门见山地问道。 “嗯?翔先生?”唐家二叔狐疑地看着唐瑾,“翔先生就是翔先生啊,是你二叔我在西北一见如故的好友。” 唐瑾又问道:“他在西北做的什么生意?” “你问这个做什么?”唐家二叔盯着唐瑾看了看,突然说道,“瑾儿啊,不是二叔说你,莹儿也到了少女怀春的年纪了,你这个做哥哥的得看着她点儿,却也不能看得太紧,尤其那翔先生的岁数都能给莹儿当爹了,莹儿会亲近他也不过就是因为他人从西北来,知道许多西北的趣事,你不能因为莹儿爱亲近翔先生就总找翔先生的麻烦。” “二叔我是那样的人吗?”唐瑾瞪眼。 “你不是吗?”唐家二叔反问,这一反问可把唐瑾气得够呛,“二叔您别转移话题,您就告诉我他做的是什么生意!” 第一百七十六章 初交锋 “能是做什么生意的?”唐家二叔没好气地瞪了唐瑾一眼,“西北那地方除了毛皮和玉石,还能产出什么?他在西北还有一片果园,种些胡人的蔬果,不然你当你每年吃的那些个好东西都是从哪儿来的?” “他当真还做玉器生意?生意做得大吗?”唐瑾蹙眉。 “二叔还能骗你不成?不过他那玉器生意做得的确不大,他说玉有灵气,温养保管太费心神,若做不好还要惹上些什么,不如不做,他只从当地的采玉人那里购买最上乘的美玉,而后雕琢成器卖给买得起的人,他那玉器的生意当真算得上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说到这里,唐家二叔似是对秦翔的这番顾虑不以为然似的笑了笑。 唐瑾的眉心却是蹙得更紧:“这么说,他很懂玉?” “自然懂得,”唐家二叔斜了唐瑾一眼,“摆在你父亲书房里的那尊白玉山就是翔先生送的,据说能卖上个万八千两黄金呢!” 唐瑾的脸色越发凝重。 先前园子里的那些人说是因为将翔先生的玉器沉入湖中净化才不准他过去,若翔先生是个不懂玉的人,他还能当他们是听信了哪个人的胡说八道,可若翔先生懂玉,这事儿就蹊跷了。 水有灵,玉也有灵,以灵水洗玉的确是一个可以温养玉石的方法,可他就没听说过用死水来温养玉器的,更不用说他们园子里的那湖水每半年换一次,一次在年初,一次在年中,现在是年末,那水存了半年哪里还有什么灵气了?他们要瞎扯唬人也动动脑子行不行? 可若那当真只是不允他靠近的借口,那么那些人又是为什么才聚集在水榭那里的? 见唐瑾好半天都不说话,唐家二叔推了唐瑾一把:“喂,你琢磨什么呢?” 想了想,唐瑾问唐家二叔道:“二叔,当初兴建那座园子的时候,我爹还命人在里面建了密室了吗?” “密室?”唐家二叔不解,“你爹建密室做什么?” “我不知道啊,”唐瑾摇头,“我就是不知道才来问二叔您的啊!” 唐家二叔登时就白了唐瑾一眼:“我看你啊,就是闲的!就是空闲的时间太多才整日四处闲晃,胡思乱想!” “我、我没有!”唐瑾委屈。 恒公子以前总说他没有戒心,可他觉得他家二叔才真的是没有戒心!翔先生是二叔在西北认识的人,就算情投意合,就算一见如故,可两人之间隔着十万八千里,二叔每年也只往西北跑一趟,住几天,对翔先生能了解多少?即便二叔在西北时翔先生正直坦荡,可等二叔走了呢? 他常跟恒公子在一起,又去过一遭岭南,商场以外的事情他也算是见过许多,他就总觉得那翔先生的气质有些古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心理作用,他再看翔先生一行的言行举止也觉得十分怪异。 那翔先生似乎是有意隐瞒着什么……不行,他得去找恒公子说说这事儿。 于是风风火火地离开唐二叔家,唐瑾骑上马就跑去找段子恒了,奈何段子恒正扮作平民的模样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走动,唐瑾自然就扑了空,再要去街上找段子恒无异于大海捞针,唐瑾跑了两圈都没找到人。 虽然在寻找段子恒的途中唐瑾多次与段弘偶遇,但唐瑾本就畏惧段弘,加上唐瑾所想并没有任何证据,所有的推断都只构架在唐瑾的猜想上,若一切都是因唐瑾的偏见而起,那他跟段子恒说顶多也就被段子恒嘲讽一通,可跟段弘说就不一样了,那总有种妨碍公务的冒犯之感。 犹豫再 三,唐瑾还是折返回了园子,决定在暗中瞧瞧观察。 而唐瑾一回去,就有人将唐瑾外出后所做过的事情一一禀报给秦翔。 “启禀主上,那唐公子离开园子之后,先去了唐二爷府上,属下没能打探出他二人说了什么,但似乎是唐公子闹了一阵。从唐二爷那里离开之后,唐公子又去了国公府,只待了一会儿就又离开,骑马在街上转了两圈才回来。” “他还去了国公府?”这话让秦翔有些紧张,“可知道他去做什么了?” “该是去找恒公子的吧?”那人猜测道,“属下听说唐公子与恒公子是知己好友,平日里两人就时常把臂同游,也常一起喝酒。” 秦翔这才稍稍放心一些,道:“这京城果然是个有趣的地方,恒公子为人中翘楚,竟还能跟唐瑾这样的懒散之辈成为朋友,可偏偏生来就留着同一脉血的亲兄弟却要勾心斗角,兵刃相向。” 顿了顿,秦翔又道:“我本是怕唐瑾会发现什么去给段子恒他们报信才将他兄妹二人请到园中,没想到这个唐瑾倒是敏锐。” “那我们要不要……”说着,那人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想了想,秦翔摇了摇头:“暂且不必,如今全城戒严,段国公领着禁军整日在街上晃来晃去,稍有风吹草动就大动干戈,还是莫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事,盯紧了他,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手。” “是,主上。” 停顿片刻,秦翔又问道:“秦渊呢?” “也在街上没头苍蝇似的乱晃,但他似乎总是一个人。” “一个人?”秦翔挑眉,“你确定他的身边没有暗影卫守护?” 那人想了想,然后摇头:“没有,下面的人向属下禀报之后,属下亲自去跟了一段时间,他那亲随 似乎是被安排去做了别的事情,平日里负责保护他的暗影卫虽有心紧跟在他身边,但总是被他没头没脑的行动甩开,跟不紧。” “哦?”秦翔哂笑,“观察了他许久,曾经以为他是个真蠢的,但他后来为了那个段南歌所展现出的又不像是个蠢的,但今日我却觉得,他是真蠢,行事竟毫无章法。” “主上,要不要将他也抓来?” “嗯,去吧,”秦翔点点头,“那段南歌饿了几日,应该可以问话了,待问完,就让这对苦命的小鸳鸯团圆吧,他们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互诉衷肠了。” “属下领命,”顿了顿,那人问道,“那是不是也该去给那狗皇帝送信了?” “是啊,”秦翔扬起嘴角,笑得十分灿烂,“这个游戏很简单,就如同他当年做过的一样,当年他给皇长兄五日的时间考虑是否投降,却不知那五日皇长兄与我过得是怎样难熬的日子。他与段弘的大军就在城外,将京城围了个水泄不通,他虽然承诺了五日,但谁也不知道那个狡猾如狐狸又凶恶如豺狼的男人会不会突然攻城,杀尽所有人。” “那五日皇长兄每日夜不能寐,白日里更是惶惶不安,与他相抗多年皇长兄始终意气风发,可那短短的五日却耗尽了皇长兄的全部心力,叫皇长兄憔悴得脱了人形。” “第五日,皇长兄终是放弃了所有希望,选择投诚,可他呢?前一刻他笑着与皇长兄定下约定,许皇长兄与我荣华富贵,可下一刻他却命左相那老狐狸将我兄弟二人诱入山崖……你是没有看到皇长兄当时那绝望的神情……呵!左相那个吃里扒外的老东西!当年皇长兄待他不薄,他却帮着那些人害我兄弟性命!” 话说到这儿,秦翔又停了 下来,似乎是要平复一下被回忆勾起的愤恨。 “去吧,”平复了好久,秦翔才再一次开口,“当年皇长兄与我所尝过的滋味,如今我也要让他尝一尝!我要带着他到地底去向皇长兄谢罪!” “是,主上!” 应下之后,这人就立刻安排人去抓秦渊,同时让人将段南歌从那小屋里带了出来。 彼时,段南歌的眼睛上仍绑着厚厚的黑布,长时间被绑着的手脚都已经麻的没了知觉,便是意识也因为饿了几天而有些混沌不清,几日没见光,段南歌甚至不知道这几日究竟是过了几日,只觉得似乎有十日那么长,又似乎只有一日那么短,毕竟这些人并没有好心到会按时给她送饭。 浑浑噩噩之间,段南歌知道自己被从一个地方带到了另一个地方,但身处何处对此时的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段南歌只是在被一道门槛绊了一下之后趁机咬了自己的舌头,那疼痛总算是让段南歌清醒几分。 自从被抓来之后就一直躺在冷硬的石板地上,此时的段南歌终于得到了更好一些的待遇,好歹是有个椅子可以坐了。 “段国公府的嫡长小姐段南歌?” 蒙在眼睛上的黑布并没有被人摘下,段南歌仍旧看不到眼前的景象,仍旧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仍旧不知道抓她来的人是谁。 “怎么?你们连自己抓来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吗?” 秦翔一怔,旋即轻笑出声,还拍了拍手:“不愧是段弘的女儿,这骨子傲气与段弘简直是一脉相承。不过小丫头,我劝你还是别跟你爹学的好,毕竟有些事情你爹承受得了,你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可承受不来。”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有气无力地反问道:“我若跟我爹不像,你就会放过我吗?” 第一百七十七章 错过 又愣了愣,秦翔道:“不会,只要你是他的女儿,我就不会放过你。” “那么我的性格如何就无关紧要了不是吗?”段南歌轻笑一声。 对话进行到这里,秦翔的眉心微微蹙起。 他似乎小看了段弘的这个女儿,他有调查过这个丫头,正因为调查过,所以他认为这个体弱多病的丫头之所以在京城里声名赫赫,不过就是仗着有段弘和段子恒给她撑腰罢了,不然一个体弱多病的丫头怎么可能一会儿与楚王悔婚,一会儿又跑去岭南赈灾?他觉得在这些事件里,段弘和段子恒多半是费尽了心思跑断了腿,而这丫头之所以会出名,不过就是因为她上蹿下跳得最厉害罢了,但此时此刻,他却突然觉得他应该更加谨慎地对待这个丫头。 先饿着犯人再刑讯审问这个法子他是从北凉人那里学来的。当年初到西北,许多事情他都不懂,因此无意间跨过了天宋与北凉的国界线,当同伴惊慌地喊他回去时,他其实已经转身准备折返了,但还是被蛮横的北凉兵抓了回去。 北凉兵自然看得出他只是个住在西北的平民,但在西北边境,天宋与北凉势同水火,北凉兵又怎么可能放过一次可以名正言顺地欺侮天宋人的机会?于是那一年,他在北凉的军营里受尽折磨,也见识过更多折磨人的手段。 那之后他才知道,真正要审问细作的时候,北凉人不会直接用刑,而是会变着法儿地先消磨对方的意志,有的时候是把人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饿上几天,有时是先将他关进牢房让他看遍北凉酷刑,还有的时候是因人而异的特殊法子。 因此抓到段南歌之后,他就想先饿着她,等饿到她精疲力竭神思恍惚,他要问什么就容易得多, 但此时从她这几句对答来看,她的神思并没有他所预料的那样恍惚,这丫头的意志力比常人要坚定许多,今日就向她问话似乎为时过早,但他已经命人去抓秦渊,若叫这对小情人凑在了一起,这丫头有了依靠,岂不是要更坚定了? 秦翔有些头疼,原本是想省些力气,结果事与愿违,他似乎要花费一些心力了。 秦翔不说话,段南歌也不说话,尽管已经竖起耳朵努力去分辨周围的声音,但这里太安静,段南歌唯一能听到的就只有几个习武之人的轻浅的呼吸声。 将脑中与段南歌有关的信息细细回想一遍以寻找问话的突破口,等秦翔想到就已经过了好一会儿,秦翔猛然回身,却见面前的段南歌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从她的肢体上完全看不出半分焦虑之感。 眼神一闪,秦翔问段南歌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问我吗?” 段南歌一愣,狐疑地问道:“你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我问你问题?” 不会吧? 秦翔本不是为了等段南歌提问才沉默这么长时间,但听段南歌这样一说,秦翔就顺势说道:“正是,我以为你至少会好奇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趁着秦翔说话的功夫,段南歌又在舌尖咬了一下,疼痛和血腥味儿让她的神智又庆幸了几分:“左右出不了京城,有什么可好奇的?” “出不了京城?”秦翔的眼神微冷,“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能将你带出京城?”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张口刚要回答秦翔的问题,却突然改口:“我要喝水。” 秦翔一愣:“小丫头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身份和处境?” 段南歌耸耸肩,不以为意道:“渴得嗓子疼,说不了话了。” 这言外之意便是“你若还想听我说 话,就给口水喝”。 “小丫头,”秦翔冷哼一声,“你可知现在在你面前摆的是什么?” “是什么?”不等秦翔回答,段南歌就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鞭子?烙铁?银针?又或者……什么都没有?” 脸色一冷,秦翔起身,缓步走到段南歌面前,两手啪的一声按在段南歌所坐的椅子的扶手上,俯身凑近段南歌:“小丫头,你爹就没告诫过你不能戏弄长者吗?当心把自己的小命给丢了!” “你有话问我,”段南歌笃定道,“答案都还没听到,你又怎么会杀了我?” 秦翔缓缓伸手,手指一挑就温柔地勾下绑在段南歌眼睛上的布条:“问题我可以不问,答案我可以不要,你若惹恼我,我就杀了你!” 布条落地,段南歌却没有立刻张开双眼,而是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这个细微的反应却叫秦翔又是一愣。 这小丫头倒真不像是个没经历过风浪的无知丫头。 睁开眼睛,段南歌最先看到的就是秦翔放大的脸以及他眼底的冰寒。段南歌猜想秦翔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候替她拿下布条,八成是想让她看到他眼中的认真,让他知道他真的可以杀了她。 扬了扬嘴角,即便虚弱,段南歌的眉梢眼角也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而段南歌此时的虚弱更是让这笑意缥缈起来。 “你若杀了我,就没了可以赢过国公爷的筹码,若我死了,面对国公爷时,你也就只有死路一条!” 捏住段南歌的下巴,秦翔将段南歌的脸往自己面前拉了拉:“你怎么就知道我非得见他不可?我也可以杀了你就离开京城远走高飞,他痛失亲女又找不到凶手报仇,他余生就只能在仇恨和悔恨中度过,那样的结局不也是皆大欢喜的吗? ” 段南歌仍旧不惧,柔声细语道:“在陛下的寿宴上掠走朝廷重臣之女、陛下亲点的儿媳妇,然后在京城杀人,这样挑衅帝威,你当事后要追杀你的会只有国公爷一人吗?” “那他又能拿我怎样?”秦翔得意道,“他还真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吗?作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可又有哪一国肯为了区区一个你而开罪天宋的皇帝和段国公?是你智计无双能助他们一统天下,还是国色天香能惑得他们六亲不认?”段南歌挑衅一笑。 段南歌的最后一句话惹得秦翔大怒,秦翔挥手一甩就将已经饿得浑身没力的段南歌给扔了出去,段南歌无力反抗,噗通一声就摔倒在地上。 “不自量力!我倒要看看你这牙尖嘴利能维持到什么时候,你们把她给我……” “翔先生!翔先生你在哪儿呢?” 听到这个声音,段南歌和秦翔齐齐愣住。 “唐莹?你……” 然而段南歌才这么一开口,秦翔突地就冲到段南歌面前,蹲下就捂住了段南歌的嘴。 “带她离开!” “是!” 立刻有人上来七手八脚地将段南歌拖走,惹得段南歌冲天翻了个白眼。 她其实并没有打算高喊求救,她也没有那个力气了。不过唐莹为什么会在这里?唐莹所喊的那个“翔先生”就是将她绑来这里的人?若是如此,唐莹是怎么跟这个男人认识的?这男人是唐莹的好友,还是唐家的好友?既然唐莹出现在这里,那唐瑾呢? 该死的!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会这样防备着她一个弱女子,连绑着她手脚的布条都是天蚕丝织成的,他们就不能用寻常的麻绳吗?这天蚕丝可让她怎么弄断?! 段南歌这边腹诽着秦翔的谨慎,那边 秦翔已经整理好情绪和表情,出门去找唐莹了。 “唐小姐!”从一片松林穿过去,秦翔急忙喊住还在往前走的唐莹。 这个唐莹总是能误打误撞到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去,防不胜防! 听到声音,唐莹转身,笑嘻嘻地向秦翔跑来:“翔先生,你在这儿啊!可是……翔先生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看着左右两边的没有路的松林,唐莹一脸疑惑。 “哦,听到唐小姐的声音,我一时心急,就从这松林斜插过来了。”秦翔一边说,一边引着唐瑾往回走。 “斜插?”唐莹好奇地往秦翔随手指出的方向望去,“可松林那边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不知道这里还有有趣的地方?” 怕唐莹生出兴趣要过去一探究竟,秦翔忙道:“不是什么有趣的地方,只是个木桩搭成的亭子罢了。” “亭子?那里有亭子?”唐莹仍旧是一脸茫然的样子,似乎真的很想过去一探究竟。 眼神一闪,秦翔赶忙转移话题:“唐小姐怎么跑到这里来找我?可是有什么急事?” 听秦翔这么一问,唐莹就又恢复了一副笑嘻嘻的俏皮模样:“我没什么急事就不能来找翔先生吗?” 这话问完,没等秦翔回答,唐莹的神色一变,又紧张地问道:“难不成翔先生在办正事?我……打扰到先生了吗?” “没有,”秦翔笑容温和地摇头道,“我只不过是站在这里发了会儿呆。” “发呆?”眨眨眼,唐莹甜甜一笑,“那我要带翔先生去的地方刚好就适合发呆。” “适合发呆的地方?”秦翔挑眉,“是什么地方?” 这繁华的京城之中还有什么地方是适合发呆的? 神秘一笑,唐莹就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去:“翔先生跟我来不就知道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以命换命也愿 四日,这时间说短不短,说长却也不长,但就四日的功夫,却让天宋身份尊贵、器宇轩昂的四个男人变成了灰头土脸的憔悴模样。 聚集在段国公府的堂屋里,段弘、段子恒、秦昊和秦渊四人姿势各异地歪坐在宽敞的太师椅里,神色疲惫,却又都一脸凝重。 没找到,他们巡城的巡城、暗查的暗查,可是四天过去了,他们还是没找到段南歌,别说是人,他们连点儿消息都没查到。 半晌之后,秦昊沉声开口:“这人该不会带着段大小姐出了京城吧?” 不然怎么他们翻遍了整个京城也没找到人? “不可能!”秦渊笃定道,“爷比你们都更早知道南歌不见,爷也比你们更早开始寻找南歌的下落,你以为爷会不知道先盯紧四面城门吗?” 一听秦渊提起这事儿段弘就生气:“当日南歌是与你一起离开校场,你究竟为什么一个人回来?” 这四日他一直忙着带禁军寻人,还没来得及跟秦渊算账呢! 想起四日前的事情,秦渊也是懊悔不已,揪心不已:“那日我在比试时被人用暗器伤到,那会儿没什么事,我就带南歌去了龙武军大营的药房,让南歌帮我包扎一下,谁知包扎好伤口之后,南歌就说她困了,想睡。先前南歌中了南楚的秘药时就一直犯困,我担心她又是中了什么毒啊药啊的,就想让南楚的那些人给南歌看看,可南歌不肯跟我离开药房,歪缠半晌我就只好将护卫都留给南歌,自己回校场去,可谁知……若早知道,我便是扛也要把南歌扛回去!” 段子恒冷声道:“你是受了多重的伤非得在那个时候去包扎?堂堂廖五爷什么伤没受过那点儿伤你就忍不了吗?!” 秦渊不语,从他那痛苦的神情中就能看出他也 十分赞同段子恒这话。 就那么点儿皮外伤而已,他怎么就非得拉着南歌去包扎呢?若不是他胡闹,南歌又怎么会身陷险境? “我倒希望被人抓走的是我而不是南歌!” “祸害遗千年!”段弘冷哼一声。 四日来一直跟在段弘身边纠正段弘错误命令的少越在心里叹息一声,对秦渊说道:“请广陵郡王稍安勿躁,大概对方很快就会对郡王出手了。” 四日不得闲,今日因为筋疲力竭而不得不休息,秦渊也终于有心思将整件事从头到尾理顺清楚,此时再听少越这话,秦渊便狐疑地看向少越。 片刻之后,秦渊问少越道:“你是……段国公府的新客卿?爷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方才段子恒才喊了他廖五爷,这身份是已经暴露了,他也不必多费心思隐瞒,反正此时此刻他也没有那个闲心。 少越一怔,不由地转头看向段弘,向段弘询问该如何是好。 然而段弘要应付秦渊本就不需要对策:“他是谁关你什么事?” 尽管段弘这话听起来根本就是无理取闹,但秦渊还真就不敢跟段弘讲理,尤其是段南歌凶吉未卜的此时此刻。 见秦渊说不得话,秦昊就问段弘道:“国公爷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比如……抓走段大小姐的人是谁?” 而这个问题也正是秦渊刚刚打算问少越的,因为四天来这个少越一直跟在段弘身边忙前忙后,纠正起段弘决断上的失误得心应手不说,似乎对事态的发展也有一定的把握和预见,看起来像是知道些什么的样子。 这会儿段弘其实也很不想看到秦昊,但段弘能对秦渊呼来喝去,却不好用那样的态度去对秦昊。 “不过就是些陈年旧事。”过了那么多年,段弘仍旧不愿提起当年的事情,段弘不愿 ,皇帝也不愿,即便他们是获胜的那一方。 与秦渊对视一眼,秦昊沉声道:“如今这件事牵扯到了段大小姐,牵扯到了我们,牵扯到了现在,就不能说它只不过是陈年旧事了吧?即便是不能与本王说的事情,也请国公爷透露一二,有了眉目,本王才能配合国公爷寻找段大小姐的下落,救回段大小姐才是当务之急。” 叹息一声,段弘道:“是晋王秦翔,你们的皇叔。” “皇叔?”秦昊和秦渊异口同声。 眨眨眼,秦渊问道:“可、可那位皇叔不会早就……早就不在了吗?怎么会……” “若他当年不是诈死,那这便是他的后人来寻仇。”段弘怎么也没想到这些陈年旧怨竟会累得段南歌涉入险境。 “后人?”秦渊蹙眉,“皇叔他……没娶妻吧?” 瞪了秦渊一眼,段弘反问道:“没娶妻就不能有后人?” “那倒也不是……”秦渊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国公爷明明也不待见秦昊,可怎么就只对他一个人这么凶? 沉吟片刻,秦昊道:“既然对对方的身份已有猜测,那么本王觉得我们该重新搜索一下京中的官邸。” 少越道:“国公爷已领着禁军将京中所有的宅子都搜了三遍以上,民宅、官邸一个都没漏掉,事关段大小姐,禁军也不敢有所怠慢,连几位大人私宅里的密室都给搜出来了。” 摇摇头,秦渊道:“不,还有地方没搜。” 这京城里的房子都有些什么样的,怕是没人比他这个整日混迹街市的纨绔更加了解的了。 “什么地方?”段弘、段子恒和秦昊三人齐齐看向秦渊,连少越都认真看向这个平日里不务正业的纨绔郡王。 “园子,”秦渊也不卖关子,仔细地对段弘四人说道,“京中大大小小的宅 子都是供人住的,有人喜爱风雅,就会寻一处僻静的位置建一座园子。” 秦昊不解地问道:“可园子都是供人赏景用的,基本不设住所。” 秦渊摇头道:“明里没有,暗里还没有吗?若如国公爷所言是皇叔或者皇叔的后人来寻仇,那必定是筹谋已久、准备充分。” “未必都在暗里,”段子恒突然想起唐瑾家里就有一处园子,“唐瑾家的园子里就设有住所,是供他母亲疗养小住的,这样为了让家中体弱多病之人疗养而建的园子在京中也有几处。” “那卑职现在就集合禁军,前去搜查。”说着少越就抬脚向外走去。 “等等!”秦渊脑中灵光一闪,赶忙拦住少越,“你先别去。” 少越停下脚,先扭头看了眼段弘,然后才问秦渊道:“郡王可是想到了什么计策?” “称不上是计策,”秦渊摸着下巴说道,“你们说,咱们搜了整整四天,动静闹得这么大,对方却未有行动,既没有想着要将南歌转移去更安全的地方,也没有忙着四处打探消息,以至于恒公子和四皇兄潜在暗处却没看到蛛丝马迹,那会不会是对方笃定咱们的搜查不会影响到他们,因此才稳得住按兵不动,可若咱们现在猜对了,他们真的藏在京中的某个园子里,那大张旗鼓地去搜必定会引起对方的恐慌,而对方一恐慌……会做什么?” 秦昊拧眉:“若是个睿智的,兴许仍旧能够按兵不动,可若是个不够睿智的……” 那可能就要误以为自己行迹败露,到时候段南歌恐怕就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所以呢?”段弘阴沉着脸看着秦渊,“你想怎么做?” “我先去,”秦渊斩钉截铁道,“他刚刚也说对方会对爷下手,爷这几日一直独来独往本就是 在等他们来抓我,可他们迟迟不来,爷就送上门去,这样至少爷能先找到南歌,再起冲突,南歌的危险也会少上几分。” 段弘定定地看着秦渊,沉声道:“你可知道对方若要寻仇,杀老子是杀,杀儿子也是杀,兴许他还抱着斩草除根的心,到时候别说是南歌,你恐怕自身难保。” 秦渊却不以为意道:“国公爷放心,不论如何,爷都会保南歌性命无忧,哪怕是用爷的命去换,爷都换了!” “哼!”段弘白了秦渊一眼,“不必你拿命去换,少越,你亲自跟着他,他进园子,你就守在外面,他若出不来了,你就回来。” 段弘这话说得简略,秦渊和少越却都听懂了。 “国公爷放心,少越定不会辜负国公爷所托。” 瞥了眼少越,秦渊也站起来向段弘作了一揖:“多谢国公爷。” 这话说完,秦渊和少越就一前一后地跃出了段国公府,秦昊瞄了段弘一眼,见段弘没有要赶他走的意思,便厚着脸皮留了下来。 希望段南歌能平安归来。 离开段国公府之后,秦渊直奔皇宫,站上了整个京城最高的屋顶,俯瞰整个京城被夜色晕染的青白瓦片。 还是纨绔那会儿,秦渊常与同样纨绔的公子们厮混,各府的园子他都去过,其中左相府的园子共有三处,占着京中风水最好的地段,一处满是奇花异草,养着珍奇的鸟兽,一处亭台水榭雕梁画栋,专用来宴请宾客,还有一处无论景致还是精致都比不上其他两处,但却是左相用来豢养姬妾的。 视线从这三处园子的屋顶扫过,秦渊又转眼看向别处,待将京中所有园子的屋顶都看过,秦渊心中就已经有了拜访的顺序,于是飞身从最高的屋顶上掠下,秦渊眨眼间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第一百七十九章 终相见 从入夜到凌晨,秦渊将京城里的园子翻了个遍,却仍旧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和可疑之人,疲惫地坐在随便哪条小巷的路边,秦渊一身颓然。 怎么会找不到呢? 跟了差不多一宿的少越在旁边现身,见秦渊是这副模样,不禁有些担心。 “天将亮,郡王奔波一夜,还请回府稍事休息,待天亮再去与国公爷他们从长计议。” 身为暗影卫的首领,少越竟从不知道秦渊有这样的身手,今夜的少越虽不必使出全力,但却也用了八成功力才跟上秦渊的速度,再看秦渊翻墙入院时的敏捷动作和恰到好处的时机就知道秦渊是个练家子,且还不是单纯习武的练家子。 知道了这件事,少越却有些为难。 他应不应该把这件事禀报陛下?若陛下知道广陵郡王有此能耐,必定十分高兴,但广陵郡王又是师父的女婿,师父本就是个堪称功高盖主的权臣,若再多一门有能耐的女婿……陛下是英明没错,却也难保他会不会一时糊涂,他并不在乎广陵郡王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太子或者第二个楚王,但师父对他有恩,步履维艰地明哲保身多年,他不能将师父置于皇室不讲道理的争斗和猜忌中。 但他从小就是跟师父学的忠君之道,身为暗影卫的首领,他更不该对陛下有所隐瞒,否则就是欺君渎职…… 凌晨的夜色浓黑如墨,秦渊不知道是不是从少越那泄露了少许挣扎的双眼中看出了什么,冷声道:“想要跟父皇说什么就尽管去说,但爷做事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国公爷让你跟着你便安静地跟着,再多说话,爷不管你是国公爷的什么人,一准让你再也说不出话来!” 回府稍事休息?可他还没有找到南 歌,他休息了,南歌怎么办?该死的!京城里那么多的园子,除了唐家的那一处,他哪里都去过了,怎么还是寻不到人?他那什么鬼皇叔还是皇叔后人的人怎么就这么沉得住气? 不应该啊,不仅仅是现在站在他身边的这个人,连国公爷都觉得对方会对他出手,如今他都送上门来了,对方怎么可能放过这个能轻易抓住他的机会?还是说是他露出的破绽不够多? 莫名被秦渊吼了一通,少越心知现在的秦渊听不得劝,想了想又道:“那郡王仔细想想,京城里是不是有哪户人家新建了园子?” “没有,”秦渊笃定道,“园子可不是随便谁都建得起的,也不是随便谁都敢建的,通常若有新园子建成,主人家一定会宴请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共同‘开园’,炫耀一番。” 少越猜测道:“会不会是因为赶上了万寿节,所以即便园子建好了,也无法设宴?” 秦渊哂笑:“私宴而已,又不是丧事,而且赏园是风雅之事,连舞乐都不会安排,哪里需要避讳?” 眉心微蹙,少越又问道:“既然郡王您如此确定京中没有新建的园子,那已有的那些是不是落下了哪处荒园?” “没有,”秦渊仍旧是笃定地摇了摇头,“除了唐家的园子……” 秦渊的声音戛然而止。 “唐家的园子?”少越不解,“可是经商的那个唐家?郡王您为什么不去……” 少越的话还没问完,秦渊就腾身而起,没入黑夜,少越一愣,立刻追了上去。 唐家虽称不上是天宋首富,但在京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富商,可唐家的园子却称得上是京中最简朴的园子,只因唐当家本就不愿攀附权贵,唐夫人又喜静,故而那园子布 置的也是极其朴素却不失雅致,只是与京中其他雕梁画栋的园子相比,看上去总归是逊色一些,多半也只有懂得其中风雅的人才品得出其中韵味。 这园子秦渊曾来过一次,以廖五爷的身份来跟唐当家的谈生意,当时秦渊就觉得这园子建得精妙,景观安排错落有致,偶有几处还用上了阵法机关之术,为这园子平添了几分趣味。 当时秦渊以为是唐当家的喜好阵法机关之术,这才特地找了懂得其中门道的人在园子里布置了一些,可问过之后才知道唐当家的对此毫不知情,还说这园子的兴建都是唐氏二当家的负责的,修建园子的工匠也是二当家的找来的。 踩上唐家园子的墙头,秦渊轻声对暗处的少越吩咐道:“你就在这里等着,若两刻钟之后爷还没有出来,你就回国公府向国公爷禀报。” 话说完,秦渊也不等少越的回应,一头就扎进了唐家园子,直奔园中使用机关的松林。 在这松林里的机关并不是什么绝妙精巧的机关,对精通机关之术的人来说,这就跟小孩子的把戏一样,因此当初见到时,他才会觉得这机关是唐当家的为了增加园子的趣味性才命人添加的,若皇叔的人当真藏在这里,那对方还真是小心谨慎啊。 踩着特殊的步伐在松林里兜兜转转,秦渊的眼前很快就豁然开朗,而现于眼前的正是一处四合小院,每当唐夫人来这园子小住时,从唐府一同过来的女婢下人都会住在这里,当唐夫人离开园子时,住在这里的人也会一并离开,这四合小院就成了一处空院,然而此时,这处处都显示有人居住的院子显然并不是空的。 秦渊的到来似乎并没有惊动住在院子的人,秦 渊自然也没有要惊动任何人的打算,只将脚步放得更轻,四处寻找段南歌。 很快秦渊就找到了一间空屋,屋子里光线昏暗,但在月光能照到的地方却缩着一个人,借着月光微弱的光芒能看到那人身形娇小,手脚都被绑缚着,连眼睛也被蒙了起来。 秦渊连忙换了地方从另一扇窗户往里看,这次秦渊看得更加清楚,清楚到秦渊一眼就认出地上那人身上所穿着的正是那日段南歌穿着的衣裙。 “南歌!”顾不上去分析这是不是一个请君入瓮的骗局,秦渊急忙破门而入。 两只脚都踏进屋子之后,秦渊还没来得及迈出第三步就听到轰轰的响声,与这声音相伴的是一阵地动山摇和四道从地底钻出的铁墙,四道铁墙不宽不窄、不高不矮,刚好将这屋子严严实实地封住,而后有铁索从墙顶射出,在屋顶穿梭交叉,结成了一张无法穿越的铁网。 这巨大的响声不仅让秦渊愣了片刻,也惊醒了昏睡中的段南歌,只是几日来段南歌习惯了在黑暗中蛰伏,即便是醒了也是一动不动的,跟睡着了没有两样。 四下打量一番,秦渊很快就再度向段南歌迈开脚步,然而第三步才刚迈出去便又是一阵轰响传入耳中,一排铁栅栏从地面缓缓升起,恰好阻拦在秦渊和段南歌之间。 “等等!”秦渊大惊,立刻就向段南歌狂奔过去,却为时已晚。 听到熟悉的声音,段南歌动了动:“秦渊?” 四天四爷滴水未进,段南歌的声音细微,完全被铁栅栏升起的轰轰声所掩盖,但却没逃过秦渊的耳朵。 “南歌!南歌真的是你?南歌你怎么样?”趴在铁栅栏上,秦渊急得不行,运气内力想要折断铁铸的栏杆,结 果却只是徒劳。 听到秦渊猛力捶打什么的声音,段南歌用尽力气地大声说道:“别费力气,他们既准备了东西,就不会让你轻易破坏,连绑人用的都是天蚕丝,你面前的东西八成也是什么牢不可破的。” “信爷,爷一定能破了她救你出去!” 轰隆隆的声音再次响起,秦渊循声望去,便见段南歌那边的一面墙上开出一道小门,几个人从门中走过,踏进屋子。 “都说广陵郡王风流成性,可我怎么觉得世人皆是有眼无珠,我面前的这位广陵郡王怎么瞧都像是个情深义重的人啊。” 走到段南歌的身后停下脚步,秦翔笑容可掬地看向秦渊:“你,没见过我吧?” 神色一凛,秦渊冷声问道:“你就是晋王秦翔?” 秦翔笑笑,蹲下身子便替段南歌接下缠在眼睛上黑色布条。 “别碰她!”秦渊红着眼在铁栏杆上猛打一拳。 但这一拳对秦翔来说却毫无威慑之力,解开了段南歌眼睛上的黑布之后,秦翔还亲自扶段南歌站起来,然而段南歌两腿无力,就算秦翔再温柔,那扶的动作也跟拖拽毫无差别。 瞧见段南歌这副浑身无力的模样,秦渊目眦欲裂:“她怎么了?你对她做了什么?信不信爷杀了你!” “杀我?现在?”秦翔不以为惧地笑笑,“你能?还是你敢?” 说着秦翔就动了动手臂,他这一动,被他提在手里的段南歌就左摇右晃起来。 “你!”秦渊气极,却知道他们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只能任人宰割,“你想怎么样?你抓她不就是为了要引爷来吗?现在爷来了,是男人你就放了她!” 听到这话,秦翔眉梢轻挑:“我连做人都放弃了,男人女人与我而言又有何意义?” 第一百八十章 家人和外人 得意地看着秦渊怒火更胜的双眼,秦翔又道:“放心,我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暂时不会。” 秦翔给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人搬了一张椅子进来,而跟在这人身后的人手上捧着各种各样的东西。 秦翔安置段南歌坐在椅子上,然后从一人手里的托盘上拿起一把木梳。 “我只是突然想起今日是你们小别重逢的日子,女儿家都喜欢让心上人看到自己美丽动人的一面,纵然天生丽质,不仔细梳妆打扮一番也总是不安心的,于是我就带人来替她梳妆打扮一番,只是没想到你来得比我预期的要早一些。” 木梳的齿从段南歌披散的长发间穿过,将纠缠在一起的发丝一一分开,秦翔的动作十分轻柔,却仍让秦渊看得心惊肉跳。 “爷让你别碰她!”秦渊咬牙切齿地说道。 秦翔充耳不闻,继续梳理段南歌的长发,而段南歌突然眉心一蹙,气若游丝地嘤咛一声。 “南歌?”秦渊大惊,瞪着秦翔质问道,“你做了什么?!” “慌什么?大惊小怪,”秦翔抱怨似的斜了秦渊一眼,“还不都是你大吼大叫地吓到我了,我手一抖就撤断了她的头发,弄疼她了不是?” 攥紧了面前的铁栏杆,秦渊气得浑身发抖。 他一定不会放过秦翔,若让他活着出去,他一定要将秦翔碎尸万段! 可此时此刻,段南歌在秦翔手上,怕秦翔再“失手”,秦渊什么都不敢再说,一下都不敢乱动,只目不转睛地看着段南歌,紧张得不得了。 段南歌终于积攒了一些力气,睁开眼睛看着眼底一片猩红的秦渊,扬起嘴角甜甜一笑,还给秦渊摆了个“我没事”的口型。 见状,秦渊咬紧牙关,费劲了力气才终于整理好心情,还段南歌一个笑容:“四日不见,想我吗?” 段南歌眨了下眼,像是给了 秦渊一个肯定的回答。 秦渊又道:“你这女人还真是不安分,爷只不过离开那么一会儿你就跑没了影子,爷一直没日没夜地找你,你没瞧见爷都瘦了吗?” 闻言,段南歌将秦渊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番,然后撇撇嘴,那意思似乎是说没看出来秦渊瘦了。 “小没良心的!”秦渊笑骂一句,转而又道,“不过爷怎么觉得你反倒是瘦了?爷不在你身边,又不好好吃饭了?” 段南歌扬起嘴角笑了笑。 秦渊摇头道:“爷都说你太瘦反而不好看,你偏不听爷的,这下果真是变得难看了。” 段南歌把眼睛一瞪,嘟了嘟嘴。 秦渊咧嘴笑道:“怎么?不高兴了?爷又不嫌弃你,你做什么不高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在爷的心里都是最美的!” 段南歌又扬起了笑脸。 见秦渊和段南歌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能打情骂俏,秦翔的心情顿时就变得不太好了,尽管神色有变,秦翔却还是好好地替段南歌描眉涂脂,将段南歌打扮漂亮之后,秦翔才停了下来。 “你的眼光真是不错。”夸赞秦渊一句,秦翔就带着人离开了这间四面铁墙的屋子,十分“贴心”地将空间都留给了段南歌和秦渊。 “南歌!” 秦翔一走,秦渊就失了那份淡定,慌慌张张地在那铁栅栏上寻找破绽,想要到段南歌那边去。 “秦渊。” 瞧见秦渊六神无主的模样,段南歌心疼地喊他,然而段南歌的声音太小,秦渊又太专注,因此秦渊并没有听到段南歌的声音。 “秦渊。” 段南歌又喊了一声,秦渊却还是没有听见。 段南歌急了,试着站起身来,结果却不小心摔倒在地上。 段南歌摔倒的声音终于是惊得秦渊回神,秦渊扭头一看,顿时就给吓到了。 “南歌?南歌你怎么了?南歌你别怕,我马上就过去!我 马上就能带你出去!” 躺在地上缓了缓,段南歌突然又动了起来,竭尽全力地蠕动着向秦渊靠近。 “南歌?!南歌你别动,我马上过去!你别动!该死的这铁栅栏是用什么做的?!他们为了将你我抓到这里关着究竟筹备了多长时间?!” 段南歌却不理会秦渊的癫狂,继续蠕动。 看着段南歌,秦渊颓然地跌坐在地上。 他怎么这么没用? 段南歌本就没有多少力气,因此动一会儿停一会儿,段南歌花了很长时间才到秦渊面前。 “渊,”见秦渊一直垂着头跪在铁栅栏的另一边,段南歌就轻喊了一声,等秦渊抬起脸来看她,段南歌才又继续说道,“帮我解开。” 秦渊默然不语,却是隔着铁栅栏帮段南歌解开了手脚上的束缚。 四肢终于重获自由,段南歌小心地活动着四天以来一直没怎么动过的手脚。 见状,秦渊又将手伸过了铁栅栏:“我帮你捏捏。” 段南歌也不客气,秦渊一提,段南歌就挪到紧贴着铁栅栏的位置,让秦渊帮她揉捏腿脚。 察觉到段南歌四肢的无力和僵硬,秦渊眉心紧蹙:“四日来一直没有动过?” “没有。”无力地靠在栅栏上,段南歌低声回道。 秦渊气极,面上却越发冷凝:“都怪我,那日若不是我丢下你一个人,你也不会被抓到这里来。” 段南歌微微摇头,道:“不怪你,那日是我闹你,不过幸好那会儿你没跟我在一起,不然两个人都被抓了,旁的人还不知道要花上多久才能找到我们。” 段南歌说起话来仍旧是气若游丝,只不过两个人离得近了,秦渊也就听得清了。 顿了顿,段南歌又道:“不过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这里是唐家的地方吧?” “你怎么知道这里是唐家的地方?”秦渊不答反问。 段南歌道:“偶然听到 唐莹的声音了。不过这人究竟是谁?” 一提起秦翔,秦渊就咬牙切齿的:“晋王秦翔,我的皇叔。” “皇叔?”段南歌挑眉。 秦翔这人,她在史籍中读到过,可惜记载不多,只有寥寥数笔,还是出现在对先皇的记述中,单据她所知,这人应该已经死了,难道是诈死? “那他是回来复仇的?” 秦渊点头:“多半是,不然他何必现身京城?” “说得倒也是。”段南歌笑笑,笑自己饿昏了头,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明白了。 唐家园子里,秦渊如愿见到了段南歌,却心疼不已、懊恼不已、愤恨不已,唐家园子外,少越听从秦渊的吩咐,两刻钟后没等到秦渊回来就直接打道回府。 “启禀国公爷,广陵郡王最后进了城南商贾唐氏名下的一处园子,至今没有出来。” “商贾唐氏?”段弘和秦昊一听这话就同时看向段子恒。 因为段子恒与唐瑾是朋友,所以段弘也知道唐家,而秦昊先前在岭南见过唐瑾兄妹,因此回京后也格外关注了一下唐家,可在他们的认知中,唐家并不像是会勾结晋王谋逆的居心叵测之徒。 一听说秦渊是在唐瑾家的园子里消失,段子恒也愣住了。 “怎么会……这不可能啊!” 几个人当中数段子恒与唐瑾他爹接触得最多,段子恒一直觉得那人虽是个商人,却老实过头了,连唐瑾和唐莹都说自己的爹是个老古板,不管对子女还是下人都是最讲规矩的,可这样老实规矩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窝藏对朝廷有贼心的歹人?难不成是被人骗了? 秦昊沉声道:“可不可能,去搜搜不就知道了?” 却是段弘摇了摇头,冷静道:“唐氏的生意做得虽没有廖氏大,为人又十分低调很不起眼,但从京城往西北的行商生意大半都是唐氏在做,而且唐氏一向 安分守己,依附左相府的楚氏因岭南的事情名声受损,陛下正打算启用唐氏为皇商。我也相信能让恒儿与之以好友相称的人不会是什么居心叵测、奸诈狡猾之人。天快亮了,恒儿你待天亮之后就去唐府走一趟,向唐当家的问一问,我会安排人去围住唐家园子。” 没听段弘提起自己的事情,秦昊问道:“可还有什么事本王能做的?” 闻言,段弘转眼看了秦昊一眼,心情复杂道:“多谢王爷如此劳心费力,有劳王爷入宫去向陛下禀明详情,若陛下还有吩咐,就有劳王爷派人与下官知会一声。” 一听段弘自称“下官”,秦昊的眼神微闪。 结果在这个场合里,他终究只是被当成外人的。 思忖片刻,秦昊道:“国公爷客气了,日后本王也要管国公爷叫一声岳丈,段大小姐是二小姐的姐姐,便也是本王的姐姐,而且本王的五皇弟也牵扯其中,既是家人有难,本王自不会袖手旁观。” 这话说完,秦昊起身,向段弘作了个揖后便龙行虎步地离开。 望着秦昊远去的背影,段弘眉心微蹙。 家人?如今他因着对南歌的不舍和执着而把他们当做家人,可日后呢?他究竟是会成为左相府的家人,还是国公府的家人? 只分出片刻的功夫来思考,片刻之后,段弘也起身,龙行虎步地向外走去,没走出多远就看到夜色里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刚刚才走的秦昊,另一个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院出来的段子萱。 段子萱有好久没有仔细看过秦昊,虽然秦昊已经是她的未婚夫,可两人见面的次数却远不如以前。 “有段时间没见过王爷了,王爷要来国公府,怎么也不派人与我知会一声?瞧我这无意中听到消息就匆忙赶来的模样,必是有失礼数了吧。”段子萱半垂着头,面上显出几分娇羞。 第一百八十一章 皇帝的测试 被段弘当成外人这事儿本就让秦昊心有不快,此时被段子萱拦住前路,秦昊就更加不愉快了。 “夜色浓郁,看不太清。你有事?” 秦昊的声音微冷,伴着黎明前的冷风,叫段子萱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我、我就是想见见王爷。”这话说完,段子萱紧要下唇,等着秦昊的回答。 “嗯,”秦昊有些不耐烦地应道,“既然见到了,本王还有事要办。” 一听这话,段子萱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事情,这一段时日以来积攒在心中的怨怒瞬间爆发。 “有事?又是段南歌的事情?对王爷来说,我的事情就不如段南歌的事情重要吗?!” “你的事情?”收回已经迈出去的脚,秦昊扭头看着段子萱,“你的事情不是已经办完了?” 想见他那叫事情?与段南歌此时的遭遇相比,那也算是个事情?段子萱原本就是这样无理取闹的人吗? “办完了?呵!”段子萱轻笑一声,这一笑眼泪就夺眶而出,“王爷您明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我可是王爷您亲自为自己挑选的王妃,在王爷心里,我与段南歌究竟哪个才更重要?” 秦昊冷了脸:“你知不知道段南歌、你的姐姐现在身在何处又在经历何事?” “她才不是我姐姐!”段子萱咬牙切齿道,“从小到大,这段国公府里就只有我一个小姐,我才是唯一的段大小姐!我没有姐姐!她不是被人抓走了吗?她不是下落不明凶吉未卜吗?呵,她最好永远都别再回来了!” 愕然地看着段子萱,秦昊大怒:“段子萱!本王竟从不知你是这样心肠歹毒之人!本王现在没有时间与你理论,你自己好生想想,这样的你还适不适合做楚王妃!” 话说完,秦昊拂袖离去。 第一次被秦昊吼,段子萱在寒风中怔住,半晌后才回过神来,为秦昊最后的那句话而心惊。 “王爷?王爷我错了!我只是、我只是一时失言!王爷!”提起裙摆,段子萱就不管不顾地往外追。 “来人啊,把二小姐带回房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二小姐离开房间半步!” 段弘的声音犹如平地惊雷,惊得段子萱脚下一绊,摔倒在地,没看到段弘的人,就只听见段弘从身旁走过时衣摆簌簌的声音。 “爹……”因为惧怕,段子萱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再出不来。 秦昊一路快马入宫,天将亮时就到了皇帝的寝宫,彼时皇帝是被传信的苏和给叫醒的,顾不得更衣洗漱,披上件斗篷就赶了出来。 “老四?情况如何?”见秦昊面色不豫,皇帝的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地抓紧了苏和扶着自己的手。 苏和的眼神一闪,偏头瞄了皇帝一眼,而后又垂下头,盯着脚尖前的地面。 整理了一下心绪,秦昊沉声道:“启禀父皇,已找到段大小姐被关押的地方,段国公正在宫外设法营救。” “已经找到了?”皇帝松了口气,“是如何找到的?” “是……”抬眼瞄了皇帝一眼,秦昊还是没有隐瞒,“是五皇弟彻夜搜查,以身犯险……” “以身犯险?”刚由苏和扶着要坐下的皇帝腾地又站了起来,紧张地问秦昊,“这么说他现在与南歌在一处?!” “是……”想了想,秦昊撩起衣摆就跪在了地上,向皇帝请罪道,“儿臣无能,没有保护好五皇弟,请父皇降罪。” 皇帝怔了怔,终是转身坐下,片刻之后才叹息一声,问秦昊道:“昊儿,你可觉得朕太过偏心?” 秦昊一怔,沉声答道:“儿臣没有。” “ 你有,”皇帝笃定道,“你有,睿儿也是这般觉得,你们的心思朕都知道。” 说到这里,皇帝苦笑一声,接着又道:“昊儿,你可还记得你们兄弟五人一起在皇子殿住着的日子?” 皇子殿是从秦睿到秦渊这五个相继出生的皇子长大的地方,打从他们满月之后,皇帝就将他们连同他们的奶娘一起接到了皇子殿,为的就是让他们远离他们的母妃,为的就是让他们从小就知道他们是彼此的兄弟,是血脉相通的人。 没想到皇帝会在这个时候提起小时候的时,秦昊一愣,抬起头看向皇帝:“儿臣记得。” 皇帝也看着秦昊,看着秦昊那被沙场磨砺出刚毅面庞,看着秦昊那经历过生死的坚定眼神,却又叹息一声:“可惜,可惜你的母妃太过聪慧,她知道若叫你继续住在皇子殿中,你必不会与她亲近,她知道若叫你继续住在皇子殿中,你必不会与她的娘家亲近,于是她想让她的兄长带你从军,于是她用户部尚书之位买通左相,让左相带着满朝文武在大殿之上附和她的兄长,于是朕只能允你从军,允年仅六岁的你随着你的舅父远赴边疆,你的母妃聪慧,却也心狠啊。” 突然听到这番话,秦昊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因为他不知道皇帝所说的究竟是事实还是挑拨之词。在秦昊心中,他的母妃是个温柔的母妃,他的母妃很疼爱他,他的母妃说是皇帝希望他能成为一位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瞥了秦昊一眼,皇帝自嘲地笑道:“朕知道朕说的话,有七成你都不信,无妨,左右朕现在说的话,睿儿他是半分都不信。可惜了,朕费尽心机想让你们兄弟团结和睦,到头来却还是成了这番局面。昊儿,你可知绑走南 歌的是谁?” “听国公爷说,是皇叔晋王或者晋王后人。” “什么后人,不过是自己骗自己罢了,”皇帝从袖中取出那张被揉皱了又重新展开叠好的纸条,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当年晋王未曾娶妻,府中又无姬妾,就算他在外面藏了女人和子嗣,一个与他聚少离多的孩子又怎么可能将他的笔迹模仿出十成?” 秦昊猜测道:“许是照着皇叔遗迹练出的?” “练不出,”似是想到了什么,皇帝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怅然和无奈,“晋王的字是朕手把手教他的,因此他的字与朕的字极为相像,为了区分,朕有意让他在折转处多停顿片刻,因此晋王的字凡有折转,行笔的方式极其普通,只是墨色都要比其他的地方浓重一些,后来我们兄弟离心,晋王就很少写字,他的身边总是跟着一个代他行笔的文书,因此他的遗迹多是陈年旧迹,当年就已经脱了墨色,谁又能看得出那折转处的玄机?” 蹙眉思索一番,秦昊问皇帝道:“父皇……为何与儿臣说这些?” 收起那张纸条,皇帝笑笑:“许是上了年纪了,加上近日事多,朕原以为你们兄弟之间已如朕当年那般分崩离析,但那日在校场上见你们齐心对敌,朕突然又心生期待,现在晋王又回来了,当真是勾起了朕的许多回忆。” 秦昊默然不语,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是对皇帝仍有防备。 “罢了,”皇帝长叹一声,“你就当朕是上了年纪,对你发发牢骚吧,这天宋的天下只要是你们兄弟的,这位置由哪个来坐都无所谓,朕属意睿儿时是真心的,重用你时也是真心的,为人父,朕是偏心的,但为人君,朕得对得起相信朕的天下万民。” 对得起天下 万民,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个字秦昊听得尤为清楚,不知道为什么唯独这几个字一直在秦昊的耳畔回响,一遍又一遍。 见秦昊沉默,皇帝只当秦昊如先前一样因为心中有疑而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便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少越是不是还跟在远之身边?” 秦昊回神:“父皇说的若是从四日前起就跟在国公爷身边的那个青年,那他的确还在国公爷身边。” “嗯,”皇帝点点头,而后从怀中摸出自己从未离身的玉坠,一把拽下来就丢给了秦昊,“他暂且由你调配,务必将南歌和渊儿安然无恙地带回。” 苏和的眼神一震,却仍旧是眼观鼻鼻观口。 秦昊接住那玉坠,一时有些怔愣。 这不是父皇常年佩戴的那个玉坠吗?给他这个做什么? 秦昊抬头,茫然不解地看向皇帝:“父皇,这……” 瞧秦昊是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皇帝忍俊不禁:“傻小子,朕随身佩戴的东西,岂是没有意义的寻常之物?” 听到皇帝这声笑,苏和也跟着笑,还顺便向不明就里的秦昊解释道:“楚王爷,那可是天宋皇室暗卫暗影卫的令牌,陛下怕弄丢,这才随身带着,如今交与楚王爷,楚王爷可千万要收好,这东西要是丢了,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秦昊大惊:“父皇,这……” 皇室暗卫的令牌?父皇把这个给他是什么意思? 皇帝笑道:“要还的。” 这话说完,皇帝就站了起来,迈开步子慢悠悠地回了寝室。 苏和在外间送秦昊离开后便匆忙跟进里间,只见皇帝正坐在床边,偏头望着房间里紧闭的窗户,似乎隔着窗扇也能看到外面脚步犹疑的秦昊一般。 “陛下,您……” 静默半晌,皇帝道:“且试试他吧。” 第一百八十二章 秦昊的选择 拿到了暗影卫的令牌,秦昊的脑中一片慌乱,等走出了皇宫才燃起一股子兴奋和激动,可打马奔向段国公府的路上,秦昊又觉出几分不对劲儿来,待在国公府门前下马,秦昊觉得他还不能得意。 父皇之所以会给他这令牌,不过就是救子心切又无人可信,这才挑上了他,为了让他尽心尽力地去营救秦渊,父皇还费尽心思地做了那么长的一段铺垫,因此他不能多想,而且形势稳妥一些终究是不会出错的。 这么一琢磨,再出现在段弘面前时,秦昊仍旧是平日里那副沉稳冷凝的模样。 “国公爷。” 再见到秦昊,段弘有些诧异:“楚王爷?可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秦昊也不多话,只将那枚玉佩从怀里取了出来,双手托起:“父皇将这枚令牌交给本王,嘱咐本王配合国公爷营救段大小姐和五皇弟。” 见到那令牌,段弘的眼神一紧,少越更是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 “陛下圣安!”对令牌行过礼后,少越才抬起头来看着秦昊,抱了抱拳,“属下暂听楚王号令,请王爷吩咐。” 看看自己掌心里那枚小小的玉坠,再看看跪在自己眼前面容坚毅的少越,秦昊转头看向段弘:“国公爷您看……” 段弘只扫了那玉坠一眼就收回了视线:“陛下既将令牌交给楚王,就是相信楚王的决断和能力。” 言外之意是说秦昊大可以随心所欲,不必问他段弘。 抿了抿嘴,说不动心那是假的,可秦昊很快就收敛了自己那想要随心所欲的愿望,沉稳地对段弘说道:“事关重大,更是关系到五皇弟和段大小姐的性命,本王以为暗影卫与禁军当齐心协力,共商对策。” “好,”段弘应下,“王爷请坐。” “谢国公爷。”秦昊这才长舒一口气,在段弘的书房里寻了个位置坐下。 秦昊坐下之后,段弘也跟着坐下,既没有要集合禁军再次巡城的意思,也没有要跟秦昊 商量对策的意思,似乎是在等什么。 秦昊倒也没问,只坐在一旁暗自琢磨。 约摸一刻钟后,荆风只身登门拜访,被段弘请入书房,简单的寒暄之后,荆风便也加入了沉默不语的行列,再等一会儿,段子恒就满头大汗地回来了。 “伯父!”一脚踏进书房,段子恒只扫了眼秦昊和荆风就直奔段弘面前,“唐家的园子里半个月前住进了客人,是唐家二当家的朋友,来自西北,也是个商人,此人进了园子没几日就邀请唐瑾兄妹入园相陪,唐瑾前天晌午时候突然跑去唐二当家府上向二当家询问此人身份,回了园子之后就再没出来过,我刚问了咱们府里的门房,他们说唐瑾那日也来过咱们国公府,我猜他定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两眼一眯,段弘沉声问道:“也就是说,除去南歌和郡王,唐家兄妹现在也在那园子里。” “正是!”段子恒点头,“伯父……” 段弘抬手,打断了段子恒要说的话,转头看向荆风:“你可是广陵郡王的亲随?” “正是卑职。”荆风从站着的地方走出,单膝跪在段弘面前。 “潜入园子救出唐家兄妹,你能做到吗?”不问荆风能召集到多少人,也不问荆风有没有对策,段弘只问他能不能做得到,而那些本该问一问的事情段弘一件都没有问,显然是有意为之。 荆风的眉心一蹙,抬头问段弘道:“那我们郡王呢?” 段弘道:“郡王身边不是你能去得的,稍有差池,要死的可能不仅仅是四个人。” 他们必须活捉秦翔,不然唐氏不论知情与否都必将受到重处。 想了想,荆风垂头:“卑职明白了,请国公爷放心,半个时辰,卑职必将唐氏兄妹安然无恙地送回唐府,唐府的安危也请国公爷不必费心。” 话音落,荆风起身就走,行事干脆利落,跟秦渊的风格完全不同。 “半个时辰……”思忖片刻,段弘又对秦昊说 道,“两刻钟后,有劳楚王爷带暗影卫潜入园子,寻到广陵郡王和小女后静待时机。” 突然有种肩负重任的感觉,秦昊不觉得热血沸腾,不觉得跃跃欲试,反倒紧张了起来:“本王要在什么时机救出他二人才于局势有利?” 没想到秦昊还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段弘愣了愣,狐疑地看着秦昊:“请王爷……自行判断。” 这可不像是带过兵的将帅会问的问题,这楚王爷可别是在这个时候怯场了。 想了想,段弘还是给少越使了个眼色。 师徒多年,少越自然看懂了段弘的意思,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荆风和秦昊都带着人走了,国公府的书房突然间又安静了下来。 “伯父。”看着静立不动的段弘,段子恒有些看不懂段弘此时的表情。 “恒儿,”半晌之后,段弘才沉声开口,只是没有外人在时,段弘的声音难掩疲惫,“去集合禁军吧,等郡王府的人将唐氏兄妹救出,你就领着禁军围了那园子吧。” “那南歌和郡王……”段子恒不解地看着段弘。 闭了闭眼,段弘从没觉得做出一个决定竟是这么的难:“围了它。” “是。”段子恒相信段弘不会弃段南歌于不顾,心想段弘兴许另有打算,段子恒便应下了差事,转身离开了书房。 段子恒离开后不久,藏在书房里那通往密室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随后天宋的皇帝和苏和就一同出现在了段弘的眼前。 对天宋皇帝的出现分毫都不觉得意外,段弘沉声问道:“陛下您的早朝呢?” “朕的儿子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朕无心早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在段弘常坐的那个位置坐下,皇帝问道,“老四……来过你这里吗?” “来过,刚走。” 这回答对皇帝来说并不意外,但却还是让皇帝长叹了一声:“他果然不信朕,不信朕会信他。” 瞥一眼皇帝,段弘道:“陛下怎么就知道他是不相信 你?” 皇帝白了段弘一眼,反问道:“若他不是不相信朕,还能是不相信他自己不成?” “依臣看,他就是不相信自己。”想起方才秦昊问得那个问题段弘就有些想笑。 “怎么?”眉梢一挑,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段弘,“他在你这里做了什么?” 段弘如实答道:“臣要他寻个时机营救郡王和南歌,他问臣何时才是良机。” “当真?”皇帝毫不客气地嘲笑着自己的儿子,“他这样胆小,可不像是将帅作风。” 段弘冷哼一声,道:“终究是比某些人当年要强得多。” “嗯?”眼睛一瞪,皇帝质问道,“你说谁呢?” 段弘丝毫不惧,道:“说那个杀了人就给吓得半夜睡不着的小子!” “喊谁小子?没大没小!”皇帝抄起手边的茶杯就砸向段弘。 在一起待了那么多年,这小子知道他太多糗事了,他早晚要把这小子发配边疆! 段弘灵敏地躲开这一茶杯,斜睨着皇帝道:“可别想着些公报私仇的龌龊事情。” “说谁龌龊!”皇帝又是一个茶杯砸了过去。 段弘再度躲开,而后瞄了眼地上的茶杯碎片,沉着道:“一千两,赔钱。” “一千两?”皇帝瞪眼,“你怎么不去抢?!你府上的茶杯怎么可能那么值钱?” 段弘得意道:“兵部尚书送的。” 闻言,皇帝气得跳脚:“好啊你们!竟然狼狈为奸!他一个兵部尚书哪有闲钱买这个?革职查办!” 心知皇帝不过随口一说,段弘跟苏和都没把这话当成是旨意,默契地无视了这句话。 缓了缓气,这一阵嬉闹并没能让皇帝和段弘的心情放松多少,稍微安静下来,心情就又变得沉重起来。 “什么时候去见他?”坐回椅子上,皇帝沉声问道。 这一面是一定要见的。 瞥了眼旁边的更漏,段弘道:“还有一刻钟便可启程。” 那个荆风走后已经过了一刻钟。 “只剩一刻钟了啊… …”皇帝的语气听起来多了几分怅然,“那个唐氏……当真这么重要?” 其实并不需要秦昊入宫禀报,少越早就安排了暗影卫的人入宫给皇帝送了信,且暗影卫传给皇帝的消息比秦昊带进宫的消息要详细得多。 眉梢一动,段弘问道:“陛下这是打算让寻常百姓来承担您当年的过错吗?” 唐氏当真那么重要吗?并不见得,便是一国之君都没有重要到无可取代的地步,一个唐氏更是如此。那么唐氏不重要吗?段弘同样并不认同。 诚然他们现在可以强行攻入唐家的园子,段弘有自信可以救下段南歌和秦渊,甚至有自信杀了秦翔,但仅此而已,段弘只能杀了秦翔,因为秦翔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复仇的,秦翔不会怕,更不会降,强攻之后段弘便失去了与秦翔对话的机会,他们之间不死不休。 这样的结局本是无妨,可偏偏秦翔现在住的是唐家的园子,若秦翔就那样死了,便没有人能证明唐氏的清白,虽然也没有人能证明唐氏有罪,但秦翔是谋逆之贼,皇室不会允许模棱两可的结局出现,于是即便没有人能证明唐氏有罪,唐氏也将成为皇室震慑朝堂的牺牲品,这一点段弘跟皇帝都清楚,正是不希望唐氏沦为这样的牺牲品,段弘才提出了另一种解决方法,那便是先退后进。 因为秦翔抓住了段南歌和秦渊,这无疑就是抓住了段弘和皇帝的软肋,所以段弘和皇帝可以将计就计佯装无奈地现身与秦翔谈判。秦翔自然不会与他们好生谈判,但面对面的周旋可以让他们给秦翔设下陷阱,借机活捉秦翔,待秦翔入狱,有了口供,自然也就有了唐氏无罪的证明。 如此大费周章,不过就是为了唐氏的清白,在许多人眼里这兴许是件小事,是件根本不值得皇帝以身犯险的小事,但对段弘来说却是大事。 瞪段弘一眼,皇帝道:“朕的年纪也大了,你该体谅朕。” 第一百八十三章 曾经与后来 段弘不为所动,沉声道:“有一就有二,今日您不愿面对自己的过去,可以不顾唐氏清白,日后还将出现第二个唐氏。” 皇帝登时就冷下了脸:“在你心里,朕就这般昏庸?” 段弘瞥一眼皇帝:“陛下并不昏庸,只是……怯了。” “怯了?”皇帝回味着这两个字,自嘲一笑,“朕早就说过,朕老了。” “上行下效,不管是为人父还是为人君,臣以为陛下都该严以律己。”老了?头发都没白一根他说他老了?!这是个跟哪个老头子学会的倚老卖老?太傅吗? 瞪段弘一眼,皇帝道:“满朝文武,连太傅都不敢与朕说这样的话,偏就你敢。” 段弘沉着道:“这不正是陛下留臣在您身边的原因吗?” “谁说的?”皇帝冷哼道,“朕留你在身边,只不过是因为这天下虽大,却只有你敢与朕斗嘴,朕整日忙于政务,总还是需要些乐子的。” 脸色一沉,段弘咬牙切齿道:“能博龙心欢悦,臣倍感荣幸!” “好说好说。”皇帝得意地笑道。 段弘额角的青筋猛地突突两下。 这混账皇帝先前还总埋怨说不知道广陵郡王那一身痞气是跟谁学的,依他看这正是所谓的有其父必有其子!上梁不正下梁歪! 不想去见秦翔这事儿,皇帝终究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该面对的他始终还是得面对,如段弘所说,不管是为人父还是为人君,皇帝的作为始终都是他人表率。 于是长叹一声,皇帝站起来毫无威仪地抻了个懒腰:“走吧,大冷的天儿,朕不想骑马,这点儿要求段国公总是可以允朕的吧?” “……事儿多!”斜皇帝一眼,段弘龙行虎步地离开书房,亲自给皇帝安排车驾去了。 “这臭小子!”皇帝笑骂一句。 苏和这时才上前来与皇帝说话:“国公爷还是心疼陛 下您的。” 皇帝笑道:“都说天下之君是孤家寡人,总是逃不出妻离子散、无亲无友的命运,但朕何其有幸,得一人不离不弃。” 苏和也跟着笑道:“除去重情重义的国公爷,陛下您的身边不还有几位皇子殿下呢嘛,皇后也是知书达理、安心本分之人,陛下您是受上天眷顾的人啊。” “皇后?”皇帝的脚步微顿,“皇后近来如何?” 苏和立刻答道:“奴才听说皇后近来开始吃斋念佛了,除去管理后宫事务的时间,其余时候都待在佛堂里。” “吃斋念佛?”皇帝挑眉,“她信佛了?” 若说老四与自己离了心是因为贤妃聪慧,那睿儿与自己离了心便是他自己大意,千挑万选给睿儿选了个伴读,结果却是皇后娘家的一门远亲子弟,有那小子在中间牵线搭桥,睿儿才逐渐与外戚联系上了。 也怪睿儿急于求成,为了在他面前多表现自己,频频向外祖家求计求谋,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睿儿与那些人接触得久了,想法自然会有变化。 皇后前几年倒还帮睿儿张罗着各种事情,但近几年好像是安分了一些,或许他该去看看这位结发妻子了。 “老奴也不太清楚,不如回宫之后,老奴再派人去打听打听?”苏和偏头看着皇帝,等着皇帝的回答。 “不必,”皇帝断然道,“回宫之后,朕亲自去问问。” 苏和一愣,随即就笑开了来:“那感情好,皇后见了陛下,一准高兴。” 乘上马车,皇帝与段弘不紧不慢地往唐家的园子行去,同一时间,荆风已经将唐氏兄妹送回唐府,且将唐府保护起来,秦昊也已经带人潜入了唐家的园子,摸索着找到了秦渊和段南歌的所在。 秦昊是知道秦渊真实身份的,也知道段南歌有多大的能耐,因此在见到这两个人之前秦昊其 实并不太担心,他相信这两个人总有办法保全自己,可真正见到十分狼狈的两个人时,秦昊却愣住了。 “你们去解决掉周围的护卫,本王下去救他们二人出来!”秦昊当机立断,不想让那两个人再在那黑漆漆的屋子里待着,浓烈的血腥味儿让他意识到里面的情况兴许非常不妙。 “王爷且慢!”少越一把拉住了秦昊。 “怎么?”秦昊回身,冷着脸看着少越。 少越也不多做解释,只走到屋檐扒开了瓦片,将瓦片下交错的铁链和厚厚的铁壁露给秦昊看:“王爷请看,这铁索和墙面都是由玄铁打造,刀枪不破。” 刚踏上屋顶时少越就听到瓦片下有铁索晃动的声音,因此在秦昊去查看秦渊二人的情况时,少越就先将他们脚下这屋子研究了一番。 秦昊凑上去看了一眼,脸色登时就变得更难看了:“他还真是费尽心机!” 若这屋子的四壁都是玄铁打造,那想要悄无声息地突破进去根本就没有可能,换言之他们只能等,等秦翔将屋子里的秦渊和段南歌带出来,可要等到什么时候? 秦昊突然灵光一闪,便将段弘先前的吩咐仔仔细细地回想一遍,秦昊记得段弘是吩咐郡王府的荆风带人营救唐氏兄妹,立刻将人带回唐府,而后要秦昊领暗影卫解救秦渊和段南歌,却让他自行判断寻找一个恰当的时机。 恰当的时机?不是立刻,而是伺机? “王爷,要放火吗?”少越问道。 若想让人将秦渊和段南歌从这屋子里带出来,无非也就两种办法,一是等对方主动来提人,二则是制造火灾,逼着对方来将人转移到别处去,其中第二种无疑是可以立竿见影的办法。 略微一琢磨,秦昊却摇了摇头,只给了少越一个字的命令:“等!” 少越不解,却不多问,这是暗影卫的规 矩。 屋子里,因为刚吃了一顿饭,所以段南歌的气色好了许多,倒是秦渊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被秦翔带走打了一顿,身上鞭伤无数,看起来十分狼狈。 屋顶上的铁索突然颤了颤,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段南歌抬眼往上瞄了一眼,便在秦渊耳边低声道:“来人了。” 秦渊有气无力地轻笑一声,道:“再晚些来,八成可以给爷收尸了。” 他们好歹也是血脉亲人,秦翔那厮下手要不要这么狠? 段南歌轻声道:“祸害遗千年,你哪有那么容易死?” 瞥一眼段南歌,秦渊道:“放心吧,爷若死了,一定拉着你。” “好。”应下之后,段南歌突然就笑出了声。 秦渊转头,狐疑地看着段南歌:“你笑什么?” 段南歌含笑道:“就是觉得这情话说得听特别的,若叫别人听见,该觉得我脑子不好使了。” 正常人听到秦渊这话还不得给气死? “可不是嘛,你这脑子就是不好使,”秦渊笑笑,“不然怎么会看上爷这个祸害。” 剜秦渊一眼,段南歌不置可否。 静默片刻,秦渊又问段南歌道:“你说秦翔究竟想做什么?他方才拉爷出去也是一顿打,什么都没问,亏得爷都已经打算告诉他父皇把玉玺放在哪儿了。” 眉梢一挑,段南歌问秦渊道:“你怎么知道玉玺放在哪儿?” 陛下连这个都告诉秦渊了?这是真的属意秦渊? 结果却听秦渊说道:“这不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儿,想瞧一瞧玉玺长什么样子,就偷溜进宫,没成想还真让爷给找到了,怎么样?爷聪明吧?” 段南歌瞪眼:“你真是嫌命长了!” 幸好没被人发现,若叫人瞧见了,便是陛下再怎么宠他怕也保不住他了。 “那玉玺有什么好看的!” 秦渊咧咧嘴:“的确是没什么好看的,现在想想也觉 得爷冒着被砍头的危险去看那个破玩意实在不值,可爷就说当时年轻不懂事儿啊,就想知道那玉玺究竟长什么模样,竟能让大皇兄为了它变成另外一个人。” 眼神一闪,段南歌问道:“你跟太子殿下很要好?” 回忆起曾经,秦渊轻笑一声:“我们这几个皇子啊,才刚满月就被从母妃身边带走,安置进皇子殿里养着,除了四皇兄七岁时就被他母妃娘家人接走送去边疆从军,其余的都是在皇子殿里一起长大的,你说我们要好不要好?” “后来呢?”段南歌又问道。 “后来?”秦渊又笑一声,只是这一声里多少带着些凄凉,“后来二皇兄落水溺死,三皇兄病死,四皇兄赴边疆从军,母妃死了,外祖家蒙冤入狱,被流放到苦寒之地,爷在廖家住了几年才随雪阳先生回京。” 这一段过往秦渊说得简单,段南歌却从那字字句句中听出阴谋重重。 “恨过吗?”段南歌又问道。 秦渊仍旧笑着:“恨?岂能不恨?只是年少时不知道该恨谁,如今知道该恨谁了却又非得将恨藏在心里。” 段南歌默然不语。 片刻之后,秦渊又道:“南歌,爷瞧秦翔身边有一个人眼熟,你觉得呢?” “眼熟?”段南歌挑眉,“这几日我没见过什么人,你说的是哪一个?” “就总是跟着秦翔的那个,爷总觉得爷在哪里见过他,尤其刚刚受刑的时候,爷觉得他眼熟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竟避开了爷的视线,还躲去了别人身后,这不是做贼心虚又是什么?” 眼珠子转了转,段南歌眉心微蹙:“你的意思是说……秦翔身边还有人相助?” “说不准,”秦渊的神色略微凝重了些,“屋顶上的人一直没动,怕是在等什么,爷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父皇亲自来救。” 第一百八十四章 计划不如变化快 所谓父子连心怕也不过如此,秦渊才说担心皇帝亲自来救,皇帝的马车就已经停在唐家园子的门前了。 禁军见皇帝亲自前来,无不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参见陛下!” “嗯,辛苦了。”仰头望了望唐家园子高高的墙头,皇帝问道,“他就在里面?” 段子恒不确定这个“他”是指秦翔还是秦渊,也不确定这话该不该由他来答,便转头看向段弘。 段弘沉声道:“就在里面。” “那进去看看吧,许多年不见,也不知道他的模样变了没有。”摇头叹息一声,皇帝终究还是迈开了脚。 见状,段弘快皇帝一步到园子门口,想要上前去敲门,以此示弱,但段弘才登上园子门前的石阶,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秦翔笑容可掬地走了出来。 “难为皇兄还惦记着臣弟的模样,只是不知道皇兄是否还记得臣弟原本的模样?”没看到段弘一般,秦翔的目光直逼皇帝。 眯着眼睛看着秦翔,皇帝语带笑意地说道:“你果然是不负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这许多年过去,你的脸上竟未见半分老态,这样看来,朕不像是你的兄长,倒像是你的父亲。” 秦翔哂笑道:“臣弟的兄长只有一人,皇兄可别乱认亲戚,至于父亲……皇兄你原本就是跟父皇长得最像的。啊,对了,我瞧最受你疼爱的那个侄儿长得倒是不太像你,你可别是被哪个妃子戴了绿帽子了。”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皇帝不以为意地笑笑,“他的母妃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朕比谁都清楚。” “比谁都清楚是吗?”秦翔笑笑,“你比谁都清楚,然而你却让她含冤而死,你明知道她是冤枉的,却还是不愿救她,正因为你比谁都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被戳中痛处 ,皇帝的呼吸一窒,咬紧了牙关:“朕对不起她,但那也是朕与她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 “自然是与我无关,左右要为此悔恨终生的人不是我。”看着皇帝,秦翔的笑容里多了几分快意和恶毒。 只要看到这个狗皇帝痛苦,他就开心! 深吸一口气,皇帝问了此时他最关心的问题:“渊儿呢?” “在呢,还活着。”秦翔给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转身回了园子里面,似乎是要去将秦渊带出来。 那人不动不要紧,这一动就吸引了段弘的视线,让段弘微微蹙起了眉。 怎么觉得那个人有些眼熟? 皇帝倒是没注意到那个人,只问秦翔道:“南歌呢?” “南歌?”秦翔思索片刻,突地恍然大悟似的,“是段国公的那个女儿吧?也在呢,也活着,不过皇兄你现在只能见他们二人当中的一个。” 眼神一紧,皇帝追问道:“那另一个呢?” “谁知道呢。”秦翔装傻。 皇帝犹豫了。 见谁?论私心,他自然是想尽快确保渊儿安然无恙,但南歌她…… 皇帝犹豫,段弘却毫不犹豫:“将广陵郡王带出来!” 眉梢一抖,秦翔这才斜睨向段弘:“国公爷这是在命令我?” “下官不敢,”段弘垂手抱拳,“有劳晋王爷将广陵郡王请出来。” “那你的女儿呢?你不要了吗?”秦翔饶有兴趣地看着段弘。 皇帝和段子恒也看着段弘。 段弘沉着道:“下官相信晋王爷不会为难一个弱女子。” “弱女子?”秦翔仔细想了想,然后又笑着看向段弘,“你那女儿可不弱呢。” 听到这话,段弘的眼神一震,心里紧张了起来。 难道南歌动过手?那她受伤了没有?伤得重不重? 没漏看段弘眼中的犹疑和担忧,秦 翔又问一次:“你们想要见谁?是你的儿子,还是你的女儿?” 深吸一口气,皇帝道:“你将南歌……” “将广陵郡王请出来!” “伯父!”段子恒急喊一声,随即才意识到这是在皇帝面前,不由白了脸。 皇帝有些诧异地看着段弘,低声道:“远之,渊儿他是个男人,他会希望我们先救南歌出来。” “不,”段弘摇了摇头,“郡王是你的儿子。” 秦翔既是来向陛下寻仇的,抓到了秦渊之后怎么可能不先泄愤?他不信秦翔会善待秦渊,至于南歌…… 段弘咬紧了牙关。 皇帝与段弘是多年的好友,自是十分默契,此时听段弘这么一说,皇帝自然也想到了段弘所想的事情,可犹豫再三,皇帝这一次终究是没有听从段弘的意见。 “朕要见南歌。” 秦翔对皇帝的这个选择颇感意外,但旋即就轻笑出声,道:“你们选的太慢了,我等得不耐烦了,就替你们做了决定,希望你们能满意。” 话音落,秦翔就往旁边挪开一步,让出身后的人。 “渊儿!”皇帝登时就变了脸色,“你!他可是你的亲侄儿!” “哈哈哈哈!”秦翔开怀大笑,“就是这个表情!就是这个表情!我想了许多年,念了许多年,今日总算是见到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话音未落,秦翔反手抓住秦渊的头发就把秦渊扯到了眼前,而后猛地按着秦渊的脑袋砸在了大门的门框上。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那响声如雷,直击皇帝的心。 “渊儿!”皇帝目眦欲裂,“畜生!你这畜生!” 然而皇帝越是痛苦、越是气氛,秦翔就笑得越大声,越开怀。 等笑够了,秦翔又转眼看向段弘:“哦,对了,忘了帮忠心耿耿的段国公问一下了,林毅, 跟段国公说说,你把他的女儿怎么了?” 林毅正是刚刚受命进园子带出秦渊的人。 看一眼段弘,林毅道:“属下谨遵主上之命,他二人中只活一个,这一个活了,那一个自然就……杀了。” “你!老子杀了你!”怒喝一声,段弘举起拳头就往秦翔面前冲。 “怎么?”按着秦渊的脑袋在门框上碾了碾,秦翔得意道,“忠心耿耿的段国公这是不要你们郡王的命了吗?” 果然,秦翔此话一出,段弘立刻就停下了所有动作,只红着眼愤愤地瞪着秦翔。 “这才对嘛,”秦翔笑得越发得意,“而且这事儿也不能怪我,我方才不是让国公爷选了吗?是国公爷您自己选了别人家的孩子啊。啧啧啧,真是可怜了那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 两腿一软,段弘咚的一声跪在地上。 冷笑一声,秦翔问段弘道:“不知道段国公此时心情如何?是为自己的忠心感到自豪呢,还是因为痛失爱女而悲伤欲绝呢?我倒是想问问段国公,你的那份忠心究竟有什么用呢?你的女人因为你的忠心而死,如今你的女儿也因为你的忠心而死,他日九泉之下一家团圆,你说她们母女二人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你?是温情还是冷漠?是爱意还是憎恶?用一生挚爱换来的忠名,段国公享受吗?” “秦翔你给朕闭嘴!”皇帝怒喝一声。 秦翔这才转头看向皇帝,哂笑道:“怎么?皇兄着急了?以前你欠他一条人命,他选择原谅你,留在你身边尽心辅佐,可如今你又欠他一条人命,两次夺他所爱,他可还会原谅你?他可还会辅佐你?” “你要寻仇来找朕就好,何必牵连他人!” 尽管对他们的计划有八成把握,可如今皇帝也无法判断段南歌究竟是 死是活,只因秦渊打从露面开始就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那一脸的死寂叫皇帝心凉,此时此刻,皇帝甚至分辨不清他们究竟是在作戏还是真情流露,毕竟这场戏里有太多的事情是真的。 “他人?”秦翔冷笑,“他哪里是什么他人?当年他为虎作伥谋逆叛乱,逼死兄长的罪也有他一份!我怎会放过他?怎能放过他?!你们都该死!都该死!我要你们给兄长偿命!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林毅,杀了他们!” “别喊了,疯狗一样,真是白瞎了那张比女人还美的脸。” 娇俏的声音在墙头响起,伴着这略带遗憾和些许嫌弃的抱怨,秦渊突然反手抓住秦翔的手腕,猛地一个过肩摔就将秦翔狠狠地摔在地上。 “人都说蛇蝎美人蛇蝎美人,果然没错!他娘的!爷这脑袋里现在还嗡嗡嗡的响!真要把爷这聪明的脑袋给撞傻了你可怎么赔爷!” 变故来的太快,不仅仅是秦翔,连跟段南歌和秦渊一伙儿的段弘和皇帝都愣住了。 从墙头上跳下来,段南歌先优哉游哉地走到秦渊身旁,抬手摸了摸秦渊的脑袋。 “这还能用吗?砸坏了没有?” 秦渊气得瞪眼:“你这是盼着爷的脑袋被人砸坏啊!” “没有没有,可心疼呢,”甜甜一笑,段南歌就走到了段弘面前,将傻跪在地上的段弘给扶了起来,“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你……没事?”顺着段南歌的力道站起身来,段弘神情呆滞。 “没事,”段南歌笑笑,“比郡王好多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呆然地反复说着同一句话,段弘突然想起林毅,便转头看向林毅。 刚刚那个人还说南歌死了,这会儿南歌却好好地站在这里,莫非那个人已经被南歌和秦渊收买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奋不顾身 看出段弘的疑惑,段南歌却也不解释。 她不过是又用了催眠术而已,但若当众解释起来,那些听不懂的人怕是真要坐实她的妖女之名了,平日里随口说笑是一回事,真叫人拿了把柄又是另一回事了。 甩甩脑袋,秦渊不满地冲禁军喊道:“你们都傻站着干什么?倒是来个人擒住他啊!” 让他一个伤员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他们好意思吗? 段子恒回神,赶忙安排人上前去将秦翔绑起来。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秦翔突然大笑起来,笑容狰狞地看向皇帝,“你们以为绑了我你们就有活路了吗?杀了他们,放箭杀了他们!不要管我,乱箭射死他们!放箭啊!” 然而秦翔结束了嘶吼之后,落地的却不是尖锐的箭矢,而是一身冷冽的秦昊。 将握在手中的一把箭矢都丢在秦翔面前,秦昊一挥手,少越所领的暗影卫就人手一个黑衣人从天而降。 秦昊这才对秦翔说道:“皇叔是在喊他们放箭吗?但他们似乎已经派不上用场了,皇叔可还有后招?” 看着被暗影卫制住的黑衣人和迟迟不来的箭雨,秦翔一脸错愕:“怎么会……不可能……你们不可能知道的!” 这些弓箭手不是他的人,而是与他合作之人安排来的,为保计划万无一失,来到京城之后他甚至没有跟对方见面,生怕露出破绽让人查到那个人与他之间的联系,可为什么他们还是知道了? 冷哼一声,秦昊转身走到皇帝面前,单膝跪地:“儿臣来迟,让父皇受惊了,请父皇恕罪。” 定了定神,皇帝冰冷的视线从被暗影卫押着的黑衣人身上扫过:“他们是秦翔的人?” “启禀父皇,儿臣以为他们并不是皇叔的人,但他们究竟 听命于何人还需要进一步的审问。” “好,”将所有情绪压下,皇帝看着秦昊说道,“这一次你做得很好,他们全都交由你来审问,务必要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懂吗?” “儿臣明白,请父皇放心。” “嗯,”皇帝满意地点头,“旁的事情,回宫再说。” “是!” 话都说完,皇帝就迈开脚,从秦昊的身边匆匆走过:“渊儿!渊儿你怎么样?” 秦渊转头看向一脸担忧的皇帝,咧嘴笑道:“父皇放心,儿臣没事,就是刚刚那一下撞得狠了,现在头还晕乎乎的。” 想起秦渊刚刚撞得那一下,皇帝心疼极了,也顾不得场合威仪,抬起脚就猛踹秦翔一脚:“这混账!” 被踹倒在地,秦翔突地又笑了起来:“呵呵……你们必须死……你们必须去向兄长谢罪……必须……” 秦翔的话音刚落,一声轰响便在园子里炸开,如平地惊雷,紧接着地动山摇。 “糟了!”段南歌对这声音最熟悉,这是炸药的声音,“爹,护送陛下离开!” 段南歌话音刚落,秦渊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转头就往园子里跑。 廖九还在里面! “渊儿!”皇帝大惊,抬脚就要追上去,却被少越和段弘合力拉住。 来不及细想,秦昊跟着秦渊就冲进了园子。 “你疯了!”一把拉住秦渊,秦昊不由分说地拉着秦渊就往外走,“那厮不知道在这里埋了多少炸药,你这样进去是嫌命长了吗?!” “廖九和云飞还在里面!”甩开秦昊的手,秦渊再度冲进院子。 廖九和云飞?秦昊蹙眉:“不过是两个属下,我派人去救就是了!” 秦渊是当真给那一下撞傻了不成? “你懂什么!”懒得理会秦昊,秦渊直奔园子深处 ,“廖九!云飞!” 秦渊这个疯子!秦昊很想扔下秦渊独自离开,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一往无前的秦渊,秦昊就是转不过身。 该死的!他们之间怎么可能还有兄弟情义! “你这个蠢货!”猛冲一步拉着秦渊避开崩落的砖瓦,秦昊为自己辩解道,“本王不愿见南歌为了你这样的蠢货伤心落泪!” 秦渊一怔,不满地嚷道:“南歌是你能叫的吗?!” 身上的鞭伤本就谈不上愈合,这会儿这么一跑更是全数裂开,再加上脑袋被撞了一下,秦渊现在的状态的确不好,但廖九对秦渊来说是兄弟一样的存在,秦渊不可能弃廖九于不顾,索性秦昊毫发无伤,这会儿带着秦渊也能在崩落的砖瓦间穿梭自如,二人很快就找到了廖九和云飞,飞快地返回。 爆炸声接连响起,唐家的园子眨眼间就变成了一片废墟,崩塌却还在继续。 “渊儿进去做什么?渊儿他回去做什么?!”皇帝已经许久都没碰到过这样让他崩溃、让他失态的事情了,此时他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帝王,他只是一个父亲。 段南歌有些愧疚地看着这样惊慌的皇帝,开口说得却是似乎毫无说服力的安慰:“陛下放心,郡王一定会安然归来。” “安然?他已经浑身是伤了,那叫安然吗?!” “陛下你吼南歌做什么?”段弘蹙着眉低声说道。 “我没事。”段南歌拉了拉段弘的衣袖,本还想说些什么来安抚段弘,但耳朵一动,段南歌也冲着唐家的园子跑了过去。 “诶?”众人傻眼。 这一个两个的都是怎么了? 段南歌的身影很快就没入飞扬的尘土之中,可正当段弘也要冲进去的时候,段南歌的声音却远远地传了过来。 “萧青,来! ” “是!”萧青听令而动,这一次动得毫不犹豫,甚至没有向段弘请示。 冲入漫天的沙尘中,萧青在看到段南歌时也看到了成了个血人的云飞、廖九和灰头土脸的秦渊、秦昊,萧青愕然。 楚王爷和广陵郡王重回园子就是为了救廖九和云飞? 眼眶一红,萧青赶忙上前接过云飞:“多谢楚王和郡王的救命之恩,待云飞醒来,卑职会带着云飞登门拜谢。” “小事情,”秦渊毫不客气地靠在段南歌身上,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虚弱和软弱有什么丢人的,“爷顺便而已。” 秦昊几乎是背着廖九的,听到这话,不由狠瞪了秦渊一眼。 顺便?天知道他们寻到云飞时云飞是何等惨状,要将不伤及性命地将云飞从那特制的刑架上解救下来就花了他们快一刻钟的时间,秦渊那会儿精力涣散,几次险些被从头顶砸向的土墙砸到,这叫顺便?与云飞相比,他们救廖九那才叫顺便! 轰的一声巨响在身后响起,那是被埋在园子门口的炸药爆炸的声响,振聋发聩,也让人心惊胆寒。 “趴下!”大喊一声,段南歌想都没想就将秦渊推到身前扑倒在地,抱着秦渊的脑袋就将秦渊护在身下。 碎石乱瓦四溅开来,有的直飞冲天,有的砸在了园子大门对面的墙壁上,还有的斜飞出去,从段南歌的背上划过,留下火辣辣的疼痛。 接二连三的变故不过都发生在须臾之间,等禁军和暗影卫匆匆冲入烟尘时,大半的碎石已经落地,待禁军和暗影卫手忙脚乱地将趴在地上的人都扶起来,被少越和段弘拉住的皇帝也匆匆赶来,段弘虽落在后面,但目光却一直在人群中搜索段南歌。 已经被人扶起,段南歌正好是正面面对着众人 。 “南歌,没事吧?”段子恒惊魂未定地看着段南歌。 “没事。”段南歌扬起嘴角笑了笑。 “别听她的!”被禁军扶起的秦渊靠在对方身上,狠瞪了段南歌一眼,“你看看她的后背。” “后背?”段子恒立刻将段南歌拽到眼前,探头往段南歌的背上一看,段子恒登时就白了脸,“你这也叫没事?!” 段南歌埋怨地斜了秦渊一眼:“真的没事,回家包扎一下就好。” 段弘恰在此时走到段南歌面前,阴沉着脸,强大的气场叫众人不自觉地往两边散开,给段弘让出路和空间。 而面对脸色阴沉的段弘,段南歌也突然真的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女儿一般,拘谨了起来:“国公爷……真的没事。” 段弘目光沉静地看着段南歌,什么都没说,只转了个身,蹲了下去:“回家了。” 段南歌怔住,不知不觉就红了眼。 “好。”只一个字的简短回答,段南歌就趴在了段弘的背上。 背着段南歌起身,段弘向旁边的皇帝微微颔首:“陛下恕罪,臣先行告退。” “去吧,”皇帝拍了拍段弘的肩膀,“若有需要,派人来宫里取,余下的事情有老四在。” “谢陛下。”没有过多的言语,段弘背着段南歌,脚步沉稳地向段国公府走去,就连上了马也是将段南歌抱在身前。 回到段国公府,段弘背着段南歌,将段南歌直接送到了青竹居,见段南歌的背上有伤,青竹居里的人立刻就忙活了起来,烧水的烧水,取药的取药,公孙月更是在第一时间就将段南歌拉进房里,给段南歌包扎伤口。 段弘一直站在青竹居的门口,目送着段南歌被公孙月拉进屋,看着白茗等人进进出出,段弘一动不动地,就站在青竹居的门口。 第一百八十六章 迟钝的父女 “嘶!你轻点儿,疼!”屋子里,正在接受治疗的段南歌龇牙咧嘴地向公孙月抱怨。 “现在才知道疼?”公孙月瞪着段南歌的后脑勺,“我知道段大小姐你武艺高强、天下无双,可你好歹是个女孩子,而且还有五爷这样的男人守在一旁,这些危险的事情你就不能让五爷去做吗?” 段南歌撇嘴道:“他可伤得比我还重,晚些时候你去郡王府给他看看吧。” “他哪儿用得着我?”公孙月冷哼一声,“我师父可就跟在他身边呢,宫里头还有那么多的太医,怕什么?倒是大小姐你背上的这道伤,你可千万得当成一回事儿,不然可是要留疤的!” “好好好,我知道了。”段南歌摇头失笑。 “你知道什么了?”公孙月又瞪段南歌一眼,“大小姐你就知道敷衍我,若到时候留下疤惹五爷嫌弃,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是是是,我真的知道了,”段南歌扭头看向公孙月,“我记得你刚来我这儿的时候还是个小丫头,这才多久?怎的就变成个小老太婆了?” “还不都是因为大小姐你总做会让人折寿的事情?早晚有一天要被你吓死!”公孙月不满地皱皱鼻子。 段南歌好笑道:“那就算是为了要保住你的小命,我也得好生保护我自己了。” “可别是为了我,”将药箱里的东西收拾好,公孙月道,“你还是为了国公爷好生保重自己吧,国公爷堂堂天宋战神,便是在战场、在死人堆里都不带皱一下眉头的,可我方才瞧见国公爷的时候见他整张脸都是惨白惨白的,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你,怕一眨眼你就要没了似的,可吓人了。” 段南歌一怔,问道:“国公爷呢?入宫去了,还是回书房 了?” 白茗这时才开口道:“回大小姐的话,国公爷他……一直在青竹居门前站着。” “在门前?”段南歌惊讶,“这么冷的天儿,怎么就让他在那里站着?他若不去办事就请他进来坐着啊!” 匆匆披上件衣裳,段南歌起身就往外走。 “大小姐恕罪,”白茗快步跟在段南歌身后,“只是国公爷一身肃杀,奴婢不知道国公爷是要做什么,没敢上前搭话。” 脚下一转,段南歌还没出门就看到了站在冷风中的段弘,而段子恒似乎一直陪在段弘身边。 “国公爷,您怎么就在门口站着?”一路跑到段弘面前,段南歌拉起段弘的手就把人往屋里拽,但却没能拽动,段南歌扭身,狐疑地看着段弘,“国公爷?” 段弘目不转睛地看着段南歌,当真如公孙月所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似的:“你的伤……” 段南歌忙道:“皮外伤而已,不碍事的,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好好的就好,好好的就好,”段弘抬起手轻抚段南歌的脸颊,“你啊……” 这后面的话段弘到底是没说出口,兴许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或许是知道说了也没用。 眨眨眼,段南歌扯着段弘的手,撒娇似的说道:“我可是战神的女儿,厉害着呢!” 神情严肃地看着段南歌,段弘沉声道:“可为人父者,就只希望自己的女儿是个平凡的姑娘,她可以什么都不会,却一定要平平安安。” “我知道,”段南歌眉眼低垂,半晌后才又抬起眼看着段弘,眼底虽有水光,却仍旧是笑意盈盈,“可您的女儿不能是个平凡的姑娘不是吗?我的父亲是个不平凡的父亲,他是定国安邦的功臣,是矫正陛下言行的谏臣,是扛起家国 天下的能臣,是受万民信奉的重臣,是仅凭一人之言就能改变天下格局的权臣,这样的您,身边不能有弱者的不是吗?” 段弘闭了闭眼,叹息一声:“是为父的错。” 这天下不是没有他就不行的,陛下也不是没有他就不行的,可他的女儿只有他这一个父亲可以依靠,他却让他的女儿失了依靠,不得不自力更生。 “父亲您没有错,”段南歌低眉浅笑道,“我的父亲是个耿直中正的忠义之臣,他是我的骄傲,他上马能杀贼寇睦邻安边,下马能献策献计定国安邦,是我的榜样,而作为您的女儿,我不希望自己成为您的软肋,更不希望自己成为您的拖累。” 这话说完,段南歌轻笑一声,继续说道:“若我原本就是个只懂琴棋书画的女子,那我兴许也会如同别家的女儿一样遇事只会哭哭啼啼,怨天尤人地等着谁来救我,但我不是,还是说父亲更愿意我成为那样一个女子?” 一下一下轻柔地抚着段南歌的头发,听过段南歌的话后,段弘沉默良久,似乎在犹豫,似乎在挣扎,最后叹息一声:“不,你这样就很好。” 如南歌所言,他选择了辅佐帝君这样的一条路,这就注定他的至亲之人要受他牵连、与他共苦,他总有防不住的时候,他们也总有避不开的时候,既然如此,那还是如南歌这样懂得防身、可以自保的好,谁让他这个做父亲在许多时候都不能在第一时间赶到她的身边,他心中有愧,却又无可奈何。 人有十一德,礼义仁智信忠孝恕悌廉勤,他想要兼顾,但那谈何容易。 甜甜一笑,段南歌点头道:“我也觉得这样就很好,而且我知道在父亲的心中我比这天下都重要,这便足够 。说起来,父亲不进宫去吗?” 终于把人给抓到了,国公爷不进宫去审问审问吗? 段弘原本是没想进宫,审问的事情并不是非得他亲自去才可以进行的,但没想到会被段南歌这样问,段弘的眼神一闪,心中有些好奇地问道:“你认为为父该去吗?” 眉眼一动,段南歌偏头看着段弘道:“父亲想去的不是吗?而且啊那个晋王饿了我好几天,如今他被捕入狱,我是没办法以牙还牙了,父亲可得帮我好生教训教训她。” 一听这话,段弘才缓和一些的脸色就又冷了下去:“他不给你饭吃?” 段南歌连连点头:“可不是嘛,这几天我可就吃了一顿饭。” “这混账!”段弘也是个雷厉风行的,听段南歌这样一说,段弘当即就改了主意,决定亲自入宫,好好跟秦翔聊上一聊。 段弘就这样走了,段子恒却怔在原地:“伯父他是不是没发现?” “发现什么?”段南歌不解地看向段子恒。 段子恒转回头看向段南歌:“你管他叫父亲了啊!” 段南歌怔住,将自己方才与段弘说过的话回想一遍,段南歌这才发现自己改了称呼。 “我……回去了。”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尴尬,段南歌摸摸鼻子,扭头就钻回青竹居了。 眉梢轻挑,段子恒赶忙离开青竹居,追上了段弘。 跟在段弘身边一直走出段国公府的大门,段子恒都没盼到段弘主动发现段南歌对他称呼上的改变,搔了搔嘴角,段子恒觉得有些失望。 没察觉到段南歌方才喊他什么,段弘倒是敏锐地发现了段子恒的怪异:“你怎么了?有话要说?” “呃……”段子恒看着段弘,神情有些古怪,“伯父您……当真没察觉到有什么跟平 常不一样的地方?” “什么地方?”段弘拧眉,“有话直说。” 段子恒失望地撇撇嘴,道:“南歌她……方才管您叫父亲来着。” 冷哼一声,段弘道:“我本来……” 突地怔住,段弘猛地扭身往国公府里望了望,一脸惊诧地问段子恒道:“你说什么?南歌她……管我叫什么?” “父亲啊。”段弘明明一直盼着段南歌能够改口,结果段南歌当真改口了,段弘却根本就没有发现,段子恒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在国公府门前呆站片刻,段弘突然拔腿就往里面走。 “伯父!”段子恒赶忙追上去拦在段弘面前,“伯父您做什么去?” 段弘不假思索道:“找南歌!” 段子恒搔搔嘴角,尴尬道:“南歌原本也没发现自己改了口,可我方才多嘴也提醒了南歌一下,她就……躲回青竹居去了。” 段弘瞪眼:“你为什么要多嘴?!” 段子恒委屈:“要么伯父您先进宫审问晋王,说不准晚上回来就能见着南歌了?” 想了想,段弘又返身出府:“嗯,你说得很有道理。” 翻身上马,段弘心情大好,直到踏进天牢时,眼底都带着笑意。 “国公爷?”听狱卒禀报说段弘来了,秦昊立刻就迎了出来,“您不是带段大小姐回府了吗?段大小姐可还安好。” 因为心情不错,所以段弘难得地给了秦昊一个堪称和蔼的脸色:“劳楚王爷费心,南歌无事。” 眉梢一抖,秦昊觉得段弘有些奇怪,不过看段弘这好像很愉悦的样子,段南歌该是并无大碍。 向关押秦翔的牢房走去,段弘问秦昊道:“审问出什么没有?” “没有,”说起这事儿,秦昊就有些窝火,“皇叔什么都不肯说。”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两种真相 注意到秦昊的沮丧,心情很好的段弘安慰道:“楚王爷不必在意,晋王当年辅佐太子可谓是神机妙算,心性自然也非同一般,最重要的是……” 在牢房门前站定,段弘转身看向牢房里的秦翔:“他有想见的人。” 果然,听到段弘的声音,秦翔便抬头看了过来:“你来了?他呢?” 段弘冷声道:“现在的你没有资格见他。” “资格?”秦翔冷笑,“方才还跪在我面前的人,怎么敢在我面前谈论资格?” 段弘镇定道:“为人父,为子女的生死亦喜亦悲,我并不觉得那是丢人的事情。” “为人父?凭你也配?” 若是一个时辰以前的段弘,听到这话必定心痛,但此时此刻的段弘已经完全不把这样的话当成一回事了。 “这就不劳晋王费心了,”有贴心的狱卒给段弘和秦昊搬来了椅子,段弘让秦昊先坐下后才泰然安坐,问秦翔道,“埋伏在唐家园子周围的弓箭手,是不是左相府的人?” “左相府?”秦翔心头一紧,却哂笑道,“你觉得左相那人像是已经享受够了荣华富贵吗?若不像,他又怎么会与我这样人有所牵扯?” “跟在晋王身边的那个人,名叫林毅,是左相门生的儿子,以前曾在左相身边见过,只是许多年未见,他也长大了不少,倒是花了些时间才认出他来,”接过狱卒递来的茶水轻抿一口,段弘又道,“你说左相还没有享受够荣华富贵?的确没有,因为他想要的,是更高的荣华和更多的富贵。” 两眼微眯,秦翔反问道:“又有谁不想呢?段国公你吗?” “不,我也想,”段弘坦然道,“荣华富贵是永远都不够的,人就是这样,永远都无法被满足。” “哦? ”对段弘的坦然感到十分诧异,秦翔觉得段弘会说这话不过就是想诱供罢了,“看来被天下人誉为忠义之臣的段国公也肖想过那个位置,那不如我们合作啊?若段国公想反,那我们必定能赢!” “放肆!”秦昊腾地站了起来,愤怒地瞪着秦翔,但却被段弘抬手打断了将要脱口而出的斥责。 “我若哪日当真受不了那人的任性,兴许会反,但那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不劳旁人费心,晋王也不必费心顾左右而言他,我与陛下合是不合,满朝文武皆知,便是我哪日对那个混蛋刀剑相向,满朝文武也会觉得那是意料之中的。”平日里吵得多了,如今不管吵得多凶都没人在意。 听段弘管皇帝叫混蛋,天牢里的狱卒纷纷不自觉地向后退去,将自己缩在阴影里,装作自己不存在的样子,却也有忍不住躲在人后偷笑的。 斜睨了一眼偷笑的狱卒,直把对方吓得脸色煞白段弘才收回视线,再度看向秦翔:“那些弓箭手,是不是左相府的人?”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秦翔笑笑,“那老狐狸老奸巨猾,岂会留下证据?” 段弘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支羽箭,那箭正是白日里那些弓箭手随身带着的:“与那老狐狸打了快二十年的交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岂会不知。今日埋伏在园子外的那些弓箭手,看身形像是东北来的。” 话说到这儿,段弘偏头问身边的秦昊道:“楚王爷可有查验那些人的身份?他们的身上可有流放罪奴的烙印?是世奴?” 天宋的重刑犯通常会受到两种惩处,一种是死刑,另一种则是流放,而流放又分个人流放和世族流放。 个人流放自不用说,罪不及家人,人死事了,但 世族流放就不仅仅是殃及家人,往后的世世代代都将被打上罪奴的烙印,受劳役之苦,被称为世奴。 惊讶于段弘还没见过那些弓箭手就已经将他们的身份猜出,秦昊连说话的声音中都混入了一分敬佩:“国公爷料事如神,他们正是从东北逃出的世奴。” 段弘哂笑:“不是我料事如神,而是我太了解那个老狐狸。天宋重臣皆有府兵,如楚王爷这样的皇室血脉,府兵都是从龙武军中选出的精锐之兵,如我这样上过战场领过兵的,府兵都是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忠心之兵,而如左相那样的文臣,府中之兵都是从地方驻军中选出的,选拔标准不高,能力良莠不齐,有的文臣不在意这些,只做看家护院倒是可以将就着用,可有的文臣十分在意这些,便会用各自的方法养兵屯兵,逐渐将朝廷派给他们的府兵换掉。” “各自的方法?”秦昊挑眉。 段弘点点头,权当说给秦昊听似的继续说道:“有人会去牙人那里买些孔武有力的男人回来稍加训练,有人会收养孤儿训练成兵,但这些人都不如一类人好用,那就是世奴。” 秦昊蹙眉,不解道:“可世奴都是朝廷重犯,没有父皇的圣旨他们甚至不能离开服役的地方,又怎么能成为府兵?” 段弘摇摇头,道:“流放重犯服苦役的地方大多是苦寒之地,便是御史台的例行巡察都被默认是可以略过这些地方的,陛下从不问及,刑部和大理寺将人判刑流放之后也不再过问,押解的士兵更是只负责押解,因此那里几乎无人问津,久而久之看管世奴的小吏便能一手遮天,要拿几个世奴换取银两简直易如反掌,世奴的买卖便盛行起来。” 秦昊仍旧不解:“可 这跟从牙人手上买人又有何区别?” “区别在于世奴的境遇,”说到这里,段弘叹息一声,“如今还在服役的世奴大多都是重犯后人,他们本身并没有触犯国法,甚至连小偷小摸的事情都没有做过,只是受父辈、祖辈牵连,才要忍受那非人的待遇,他们不甘、愤懑,却无法逃脱,只能认命地体验绝望,对他们来说,买下他们并将他们带离苦寒之地又给他们吃饱穿暖的人不是救世的活菩萨又是什么?再生之恩,何以为报?” 思索半晌,秦昊沉声道:“这世族流放的惩戒似乎是有些不妥,父皇为何不把它改掉?” 听到这话,段弘和秦翔都是一愣。 秦翔哂笑一声:“不是说我这侄儿是带过兵的吗?怎的还能说出这样让人发笑的话?天宋的律法可是太祖亲定,有这律法管制,太祖才创造了一个盛世,后人凭什么去改?” 秦昊蹙眉:“但这律法适用于太祖时期,却未必适用于现在,为什么不能改?” 为什么不能改?这个问题还真是把两个从政几十年的人给问住了。 干咳一声,段弘瞪着秦翔,沉声问道:“你是如何跟左相勾结在一起的?” “我……我与左相并无瓜葛!”差点儿被这混账给绕进去了!秦翔恨恨地看着段弘。 都说天宋的段国公虽在沙场上算无遗策,可在朝堂上绝对是有勇无谋,这话是谁说的?段弘这一招出其不意像是没脑子的人能做得出的? 段弘咋舌。 秦翔还是跟当年一样狡猾! 重振心神,段弘沉声道:“晋王,你说你来寻仇,要我与陛下去向先太子告罪,但当年你与太子出尔反尔,降而又逃,陛下追至悬崖边时本还想要放你们一条生路,是你拉着先太 子跳得崖,是无法承受内心的煎熬才要将罪责推给我和陛下吗?” “是谁说段国公不善言辞的?段国公这番颠倒黑白的言辞说得有模有样,连我都要信以为真了,还算不上是巧舌如簧吗?”秦翔冷笑道,“我与兄长降而又逃?难道不是你们想要斩草除根,这才将我兄弟二人诱骗到悬崖边上,你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给我和兄长活路,又何必假惺惺地招降?是做给天下人看得吗?其实你们大可不必大费周章,自古成王败寇,就算你们弑父杀兄,只要你们赢了,这天下就会忘了你们的罪孽,只称颂你们的贤德!” 这些年不都是这样吗?因为兄长输了,因为兄长死了,所以这天下人就忘了当初兄长为了他们是如何殚精竭虑,这天下人就忘了兄长为了他们是如何浴血沙场,他们就只会称赞段国公英勇,是为战神,他们就只会称颂那个狗皇帝贤德,是为明君,谁又还记得他们当年是如何夺得今日的地位的?! “诱骗?”段弘拧眉,“是谁诱骗了你们?” 秦翔啐了一口,怒道:“你别在这里跟我装模作样!当年的人都被你们杀光了吧?当年的事实是什么样子还不都是你们说的算?你们说有人诱骗就有人诱骗,你们说没有就没有,你们说你们知情便是知情,你们说不知情便是不知情,你们怎么说怎么是,又何必问我?审问什么?你们自己去编写一份口供不就得了?一群卑鄙小人!” 不理会秦翔的咒骂,段弘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突然腾地就站了起来:“这个人要严加看守,他若出了问题,你们提头来见!” 话音落,段弘就龙行虎步地离开了天牢。 秦昊看了眼秦翔,转身去追段弘。 第一百八十八章 信任 一路赶至御书房,段弘都到了御书房门前,才被告知皇帝并不在这里,停在御书房门前想了想,段弘就径直往后宫的皇帝寝殿走去。 广陵郡王受伤,且伤势不轻,陛下一直疼惜广陵郡王,这个时候一定会将广陵郡王带回宫中医治,而宫中最舒适的地方便是帝王寝宫,以陛下对广陵郡王的疼宠,绝对会将人直接送到那个地方去。 看着段弘毫不犹豫地走向那个历来不准外臣踏足的地方,秦昊忍不住问道:“国公爷可知前面是什么地方?” 瞥了秦昊一眼,段弘沉声道:“这皇宫下官来过无数次,为安排宫中布防,这皇宫的构造下官更是早已铭记在心,楚王爷怎会有此一问?” 见段弘的脚步扔未有丝毫犹疑,秦昊又道:“那国公爷可知后宫中嫔妃无数,素来不准外臣入内?” 段弘这才明白秦昊这一问的意图,不由地轻笑一声:“陛下不会在意。” “国公爷如此笃定?”秦昊的眼神微沉,“如今后宫嫔妃安分,太平无事,可一旦有事,一旦有人想要构陷国公爷,国公爷还能如此笃定父皇他不会在意吗?” “楚王爷以为下官在陛下的身边待了多少年了?”望着越来越近的后宫宫门,段弘泰然自若,“况且若真有那一日陛下不再信任下官,那死还好受一些。” 段弘从来都很清楚,他跟皇帝之间的君臣关系全靠两人之间的信任维系着,若这份信任不在,这君臣做不成,兄弟、朋友怕是都做不成了,比起反目成仇、形同陌路和相忘于江湖这几种结局,段弘觉得死反倒是最轻松的,不然过往的经历和情谊总是会成为心中痛,掩不住也去不掉。 听到这样意料之外的回答,秦昊的眼神一 震。 在边疆军营的时候,舅父他们时常说起段国公,其中不乏盛赞,毕竟段国公的战绩摆在那里,今日的天宋将臣无一能超越过去,然而也有不少贬低,说他出身农户,胸无点墨,只懂打仗,不懂朝政,初回京时,他就听说了段国公与父皇相处的种种,也曾觉得舅父他们说的果然不假。 但一年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他几乎是在最近的地方看到了段国公的所作所为,今日再见段国公问都不必问就能猜出父皇所在,见段国公这样毫不犹豫且坦荡地走向历来不准外臣踏足的后宫,他突然觉得段国公并不是不懂朝政,他的种种荒谬行径仅仅是因为他太了解父皇,他那看似在挑战皇权的种种行为其实不过是在挑战父皇对他的信任,或者说是在挑战他对父皇的信任。 秦昊突然对段弘的想法感到几分好奇:“国公爷可知群臣对国公爷的评价?” 段弘冷笑道:“便是不想知道,你那父皇也会为了取悦他自己而说给下官听。” “那国公爷可知群臣对父皇包庇国公爷的行径也是颇有微词?”秦昊追问道。 “知道,”段弘沉声道,“他活该。” 段弘的回答太耿直,太直白,叫秦昊觉得他似乎听了不该听的事情。 “国公爷就没想过要改变自己在同僚眼中的形象吗?是为了父皇,也是为了您自己。” 段弘倏地停下脚步,转头看着秦昊,神情严肃地问道:“那么下官请问王爷,他们口中的圣贤书、风雅书中可写有该如何赈灾救民、如何睦邻安边、如何强国富民?” 怔了怔,秦昊摇头:“没有。” 怎么可能有? 段弘又问道:“那王爷可知每年边疆邻国会侵边扰民杀人夺货几次?王爷可知每 年天宋境内的山川要崩塌几次、河流要泛滥几次又有多少百姓因此而流离失所?” “本王……不知。” 段弘摇头,颇有几分无奈似的说道:“王爷所知的朝政不过就是朝政罢了,是大部分的朝臣所知道的朝政,而下官要辅佐陛下料理的除了朝政,还有国政,朝政事小,国政事大,下官如何能因小失大?” 朝政……和国政?秦昊拧眉。 从来没有人与他说过这样的事情,在边疆时舅父们只教他如何建功立业,离开边疆时舅父们只教他如何提防太子和左相,还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何为朝政、何为国政,身为天宋的皇子、身为一个期盼着能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的皇子,他要做的究竟是什么? 秦昊突然又想起皇帝先前与他说过的那番话,若不是贤妃让娘家人将他送到边疆从军,那他会是在皇帝身边长大的,若是那样,现在的他又会是什么模样?心里该想着的又会是什么? 见秦昊拧眉沉思,段弘的眉梢抖了抖。 陛下该好好感谢他! 不一会儿段弘就领着秦昊踏进了皇帝的寝宫,从宫女和太监们的态度来看,段弘的确是这里的常客了。 “臣参见陛下。”给等在外间的皇帝行了个礼,段弘不等皇帝准允就已经站了起来,这让仍跪在地上的秦昊略略有些措手不及,想了想还是跟着站了起来。 看了眼段弘和秦昊的站位,皇帝挑眉:“远之,你这是收老四为徒了?” 瞧这两个人站得,都分不清谁是皇子谁是臣子了!老四怎么了?琢磨什么呢竟连这个都没发现? 段弘不假思索道:“臣不收。” 不是不敢,而是不收,这话又叫秦昊郁闷了。 皇帝也瞪起了眼睛:“怎么?朕的儿 子还不配给你当徒弟了?!” 段弘沉声道:“臣胸无点墨、头脑简单,没什么可教楚王爷的。” 一听这话,皇帝愣住。 远之怎么又提起这茬了? 眉心微蹙,皇帝狐疑地看向秦昊。 难不成是老四说了什么? 皇帝的眼神才往秦昊那边一瞟,段弘就道:“楚王爷什么都没说,是臣突然想起来了。” “你没事儿想这个做什么!”皇帝狠瞪段弘一眼,“你进宫来做什么?南歌怎么样了?” “南歌无碍,她让臣进宫的。” “哦?”皇帝好奇,“南歌让你进宫来做什么?瞧瞧渊儿的情况?” 额角的青筋一突突,段弘冷哼一声道:“南歌并未提及郡王半个字!” 皇帝的眼睛又瞪了起来。 没提就没提,远之咬着牙说这话做什么? 撇开头,段弘继续说道:“南歌要臣去天牢替她报仇。” “你就不能教她点儿好的?”不过这仇是该报,“所以你去给她报了仇没有?” “还没有,臣有事向陛下禀报。” 眼神一闪,皇帝抬手挥退了殿中的宫女和太监,却没让秦昊离开:“说吧。” 段弘也没顾虑秦昊,直接开口说道:“晋王说,当年他与先太子之所以会去往那处悬崖是受人诱骗,晋王以为是陛下与臣出尔反尔欲置他二人于死地,这才不惜跳崖自断生路。” “诱骗?是谁?!”是谁如此大的胆子,竟敢瞒着他做这阳奉阴违的事情?! “晋王不肯说,”段弘道,“臣以为,晋王就算说了,那也只是个替罪羊罢了。” 眼神一沉,皇帝立刻就明白了段弘的意思:“你是说……左相?” “除了他,臣想不到其他人。”段弘继续说道,“今日埋伏在唐家园子外面的弓箭手皆是世 奴,他们所用的箭矢皆是采岭南矿木制作而成。” “岭南……”提起岭南,皇帝便想起左相借楚氏之手在岭南独占的那些矿山和兵器坊,“各地的官吏撤换得如何了?” 自打楚氏在岭南做下的事情败露后,明面上皇帝重罚了楚氏之后只象征性地斥责了左相,但皇帝和段弘却一直在暗中撤换天宋各地的地方官,只是有左相从中作梗,这件事进行得并不太顺利。 提起这事儿,段弘的神色也更加凝重了:“进程比预期慢了许多,而且惊动了那个老狐狸,那老狐狸又岂会坐以待毙?” 皇帝头疼地揉揉额角:“这样跟他耗下去,何时才是个头?” 这朝堂上最让人头疼的事情除了结党营私就是官官相护,为了芝麻大点儿的利益他们就能联起手来欺上瞒下,若把这份儿心思用在治国治民上,他们个个都能名留史册名垂千古,却偏偏都不干正事,气死人了。 突然想起几日前跟段南歌闲聊时说过的话,段弘琢磨了一下才对皇帝说道:“陛下您说,若推行新制,可行吗?” “新制?”皇帝狐疑地看着段弘,“就你那脑袋,还能想出什么新制来?” 秦昊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每次只有段弘和皇帝在御书房里议事时两人总会吵起来。 这刚刚还十分凝重地说着正事儿,怎么突然就挤兑起国公爷来了? 果然,额角的青筋一突突,段弘冷声道:“臣愚钝!臣告退!” “回来!”皇帝不由分说地就喝住段弘,下一刻就温声问段弘道,“老五媳妇又跟你提了什么新鲜事儿,也说给朕听听。” “谁媳妇?!”段弘扭头瞪着皇帝,“没嫁呢!” 皇帝调笑道:“就快能嫁了,你急什么。” 段弘气极。 第一百八十九章 进退两难的楚王 逗弄够了段弘,皇帝正色道:“这件事稍后再谈,与你谈就不必了,改日让南歌入宫一趟。” 南歌那脑袋瓜里也不知道都装了些什么,有的时候觉得古怪,却又能派上用场,听听倒也无妨,左右御前女官也是个官,不能让她白拿俸禄。 嘴角一抽,段弘道:“待南歌伤愈,臣便带她入宫与陛下议事。” “这样也好,”皇帝点点头,又问道,“南歌的伤势如何?要多久才能痊愈?” “等个一年半载吧。” 皇帝瞪眼,抄起手边的茶杯就砸向段弘,段弘一如既往地灵巧偏身,恰好躲过,然后利落地转身,龙行虎步地离开。 “这混账!”皇帝一如既往地在背后骂段弘一句,却不拦他,更没有要罚段弘的意思。 静静地站在一旁,秦昊是真切地感受了一把皇帝与段弘之间的情谊,那当真称得上是情谊,而非君臣相处之道。 缓了缓气,皇帝这才有空跟秦昊说话:“审问晋王的事情,可还顺利?” 秦昊垂头,颇有些懊恼地答道:“启禀父皇,儿臣……什么都没问出,方才国公爷所说之事都是国公爷亲自问出的。” 皇帝不以为意道:“那人本就有些本事,耐得住拷打,又是将你视作晚辈,自然不会把你放在心上,这拷问的事情你若感兴趣,就去找大理寺卿和刑部侍郎问一问,他二人一个精通诱供之法,一个擅长严刑逼供,便是在战场上也有些用处。” 秦昊有些诧异地看向皇帝。 若去讨教,他必与大理寺卿或刑部侍郎频繁来往,可……他能跟大理寺卿或刑部侍郎有所深交吗? “怎么?”见秦昊面上显出几分诧异,皇帝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秦昊赶忙垂下头,“谢父皇准允,儿臣一定不会辜负父皇的期望,虚心向两位大人求教。” “嗯 ,”皇帝点点头,“那些法子便是日后在战场上要审问俘虏也能管用,你好生学着。” “是!” 包扎好伤口准备出来给皇帝看看好让皇帝安心的秦渊止步于外间的屏风后,眉眼低垂。 大理寺……和刑部?这朝堂上怕是又要兴起风浪了。 扬了扬嘴角,秦渊慢吞吞地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父皇,四皇兄。” “渊儿!”一听到秦渊的声音,皇帝立刻站了起来,转身就伸手去扶,“怎么出来了?疼吗?” 秦渊也不客气,就直接将手搭在了皇帝的手上,由皇帝扶着慢吞吞地走到椅子前转身坐下,仰着头冲皇帝笑道:“父皇安心,儿臣无碍,太医都说了只是些皮外伤,连筋骨都没伤到。” 刚包扎好伤口,秦渊胸前的衣襟还是开着的,叫人一眼就能看到紧紧缠在秦渊身上的绷带。 皇帝心疼极了,恨恨道:“南歌说对了,真该去找那混账报仇!” 秦渊的眼神一亮,忙问皇帝道:“南歌来了?” 斜秦渊一眼,皇帝道:“没来,她爹来了,说南歌伤得不重。” “儿臣知道,”秦渊笑笑,突地又道,“对了父皇,太医院是不是有特地为嫔妃们制的祛疤良药?儿臣想要给南歌送去一些。” “说的也是,”皇帝也是亲眼看到段南歌背上的那道伤了,而那个时候段南歌却还笑着安抚段子恒,那个举动又是让皇帝另眼相看,“待会儿朕让苏和亲自跑一趟,把药送去。” 秦渊一听就乐了:“那感情好,多谢父皇!” 眼神一闪,秦昊道:“不如让儿臣去吧,待会儿出宫之后儿臣还想去段国公府向国公爷问些事情,刚好顺路。” 皇帝不疑有他,点头道:“这样也行,那就你顺路送去吧。” 秦渊气得偷偷瞪了秦昊一眼。 有事要问国公爷?秦昊能有什 么事情要问国公爷?八成是寻了借口去看南歌的吧!这厮怎么还不成亲去? 得了皇帝准允,秦昊就恭敬地告辞,临走之前还看了秦渊一眼,那眼神中似乎有一丝得意,叫秦渊更是窝火。 这混账肯定是去见南歌的! 转了转眼珠子,秦渊对皇帝说道:“父皇,儿臣还是有些担心,不若儿臣亲自去一趟国公府吧。” 说着秦渊就站起来要往外冲,想趁皇帝没反应过来时溜出去,结果皇帝的反应比秦渊预料中的要快,一把抓住秦渊的胳膊就把人拉了回来。 “你跟着添什么乱?伤好之前,你就给朕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哪儿都不许去!”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敢乱跑? “啊?”秦渊登时就苦了脸,“父皇,儿臣不敢打扰父皇,儿臣还是回郡王府去养伤吧?” 与父皇同住?饶了他吧!且不说这里的规矩多得烦人,等他出去了,大皇兄会更烦人! 皇帝冷哼一声,道:“朕还不了解你?若允你回去,你八成又要四处乱跑,你就在朕这里住着,朕亲自看着你!” “不、不必了吧……儿臣怎敢……” “闭嘴!” “……哦。” 秦渊这边被关进了皇帝的寝宫,那边带着药膏离宫的秦昊却是有些后悔了。 他为什么要揽下这个差事?待会到了国公府,他要向国公爷问些什么? 秦昊琢磨了一路,等到了国公府门前时,秦昊却发现自己想多了。 彼时,国公府门前一溜两行停着的是来自各府的车马,只是人都被萧青黑着脸给拦在了门外。 见到秦昊,人群自动散开,为秦昊让出一条路来,萧青也迎了上去。 “王爷,”兴许是因为秦昊帮忙救了云飞,萧青再见到秦昊时,眼中就少了两分冷漠,“王爷也是来看望大小姐的?” “也?”秦昊扭头看了看自己身 后那些被堵在国公府门前的人,“他们都是来看望段大小姐的?” 段南歌在京中何时有这么好的人缘了? 萧青冷声道:“不知他们从哪里听说大小姐受伤,就都上门来了。王爷里面请。” “嗯。”点点头,秦昊便跟着萧青进门,走着走着才发现萧青竟是把他直接带到青竹居附近去了。 一路将秦昊带到玲珑阁附近,萧青才停下脚步:“王爷这边请,大小姐、恒公和唐氏兄妹正在玲珑阁里说话。” 犹豫一下,秦昊才迈开脚步,犹疑着走到了玲珑阁的门前。 秋末冬初的玲珑阁里已经烧起了地龙,故而两边的几道屏门仍旧是四敞大开着,尤其是面向北边映月湖的门,因此秦昊一在那里出现,正对着映月湖依偎而坐的段南歌和唐莹就看到他了。 “呀!楚王爷!”惊叫一声,唐莹愣了片刻才想起要行礼,赶忙慌慌张张地爬起来。 唐瑾和段子恒同时扭头向后看,见秦昊果然正站在门口,便也起身行礼。 段南歌撇撇嘴,慢悠悠地跟着站了起来:“见过楚王爷。” “不必多礼。”秦昊仍旧站在门外。 见状,段子恒、唐瑾和唐莹全都看向段南歌。 段南歌觉得这场面有些好笑。 楚王爷人都到了,她还能把人挡在外面不成? “今儿天冷,王爷还是进来吧,”说着,段南歌就先坐了下去,“王爷特地来一趟,可是有事?” 秦昊这才迈开脚步踏进玲珑阁,只是那脚步看起来还是有几分犹疑:“五皇弟惦记着段大小姐的伤势,特地向父皇求了只有宫中嫔妃才能用的祛疤药膏,说是极灵,本王……刚好有事要找国公爷,就顺路给段大小姐送来。” “有劳楚王爷特地跑这一趟了。”再一抬眼,段南歌才发现段子恒三人坐下时像是商量好了似的,特地 将她对面的位置空了出来,一看那就是给秦昊准备的。 段南歌的眼神一闪,瞄向段子恒。 段子恒尴尬地摸摸鼻子。 他只是想到楚王爷兴许会要坐下,便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一下,谁知唐瑾这会儿与他默契全无,竟往反方向挪了下,这样一来空出的位置就刚好正对着南歌……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段南歌倒是不太在意,反正这玲珑阁里加上秦昊五个人呢。 “楚王爷坐下喝杯茶吧,家父不在府中,不过约摸也快回来了。” 段南歌这样一说,秦昊便只能坐下。 亲手斟了杯茶递到秦昊面前,段南歌的身子一歪就又靠在了唐莹身上。 方才她就是这样靠着的。 没想到段南歌还会靠过来,唐莹一愣,忙向秦昊解释道:“那个……南歌姐姐是身体不舒服才这样的,平日里南歌姐姐不会这样没规矩的!那个……” 眼神一闪,秦昊将茶杯送到嘴边:“无妨。” 说完这两个字,秦昊才抿一口热茶,顺带将笑意一并喝下去。 平日里不会没规矩?她段南歌何时守过规矩? 轻笑一声,段南歌问唐瑾道:“你们唐府的规矩是怎么教的?连我在莹儿眼中都成了有规矩的人,那这天底下还有没规矩的吗?” 唐瑾摇头晃脑的,很无奈似的说道:“段大小姐你是不知道,连本公子也是最近才发现的,本公子这妹妹啊,只要看到美人,就觉得美人不管做什么都是对的,本公子是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段大小姐若有法子,可好生替本公子管教管教,不然哪一天她可要被美人给拐骗走了!” “你胡说什么!”唐莹瞪眼,“我才没有!” “还说没有?”唐瑾哂笑,“那你说说那翔先生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我……”一听唐瑾提起“翔先生”,唐莹就瘪了嘴。 第一百九十章 怪异的聚会 见唐莹红了眼眶像是要哭的样子,段南歌忙开口问道:“那晋王生得好看吗?我在那园子里待了几日,还真没好好瞧过他,莹儿你来跟姐姐说说,那晋王有多好看?” 唐莹连忙摇头道:“他不好看!他一点儿都不好看!” “怎么又不好看了?”唐瑾故意逗弄唐莹,“先前你可就是觉得他好看,才又是给他买烧鹅,又是给他买卤鸡,怎么才一转眼的功夫他就又不好看了?那你那烧鹅是为了什么买的?” “我、我……”唐莹急了,“反正他不好看!竟然将南歌姐姐和郡王抓起来,还炸了咱们家的园子,差点儿连累咱们家犯下大罪,这样心肠歹毒的人,我才不会觉得他好看呢!” “哦?是吗?”段南歌也极爱逗弄唐莹,“晋王虽是被抓了起来,可那会儿我听着国公爷他们的对话,似乎晋王之所以会犯下如此当错,都是有人故意蒙骗晋王,好让晋王与陛下兄弟相残,虽然听信了他人的胡言而对自己的兄长下手这一点着实不值得称赞,但这晋王到底也只是被人蒙骗,还真有那么点可怜。” “是……被人蒙骗的吗?”眨眨眼,唐莹的眼中有欢喜流出,“我就说嘛!那么好看的人,怎么会如此歹毒,原来是被人骗了啊。” 段南歌戏谑地笑道:“呦?晋王这会儿又好看了?” 唐莹一愣,这才恍然大悟自己是被逗弄了,一张笑脸刷的就红了:“怎么连南歌姐姐都跟哥哥一起欺负我!” 闹脾气的唐莹把身子一扭,却没想到这一扭就把靠在她肩上的段南歌跟晃了下去,若不是段南歌反应快先用手撑住了地,那着地的就该是脸了。 吐吐舌头,唐莹笔直地坐好。 摇头失笑,段南歌只好扯了个凭几,歪着身子靠到另一边去了。 笑闹过后,唐瑾 的面儿上就浮出几分担忧:“本公子听说,陛下原本是打算用唐氏做皇商,可经晋王这样一闹,唐氏难逃其咎,这事儿怕是就不能成了吧?” 眉梢一挑,段子恒问道:“怎么?我还当唐当家的不愿当这皇商。” 唐瑾撇撇嘴,道:“我爹肯定是不愿意的,他觉得唐氏如今的发展就挺好的,若是当了皇商,是非多了不说,还赚不着什么钱,只能得个虚名罢了。” “怎么就赚不到钱了?”唐莹不解地问道,“那楚氏不就是因为当了皇商才捞了那么多钱吗?怎么轮到咱们唐家就不赚钱了?” 唐瑾斜了唐莹一眼,道:“他楚氏赚的那是什么钱?是黑心钱!他们可不知道欺上瞒下地坑害了多少百姓,这种事儿咱爹能干吗?可若不赚这黑心钱,你说给皇室跑一趟商置办奇货,你能跟陛下要价多少?你敢要价吗?那都是当礼送出去的,单是特地给皇商减免的那几分苛捐杂税算得了什么?咱们家虽不如廖氏那般富有,却也不差这点儿钱,爹是宁愿多缴几分苛捐杂税也不愿去惹那一身是非。”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唐当家的倒是看的透彻。” “怎么?连南歌姐姐都觉得赚不到钱吗?”唐莹不满地皱了皱鼻子。 段南歌摇头道:“若做到清正廉洁,那必定没得赚。” 那些当成礼品送进皇室的东西若拿到市面上去卖,随便一件就能卖到万两黄金,若不赚黑心钱,这还当真是个赔钱的买卖。 唐莹扁嘴道:“那没得赚我们家还当什么皇商啊,不当了不当了!我今儿回去就跟爹说去!” “你先跟二叔说吧!”唐瑾摇头,“二叔可是认准了皇商是个肥差,今年没少因为这事儿跟爹吵,吵得爹都不愿见他了。” “ 啊?”唐莹苦了脸,“二叔最固执了,我不去跟他说。” 段子恒温声道:“你们兄妹二人当真是想太多了,这皇商啊,你们是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 “为什么?”唐瑾兄妹二人异口同声地问了问题,而后又齐齐看向段子恒,默契极了。 段子恒却没有立刻回答唐瑾兄妹的问题,而是转眼看向段南歌。 “不就是那么回事儿嘛,”段南歌哂笑,“楚氏胆大包天,借皇商的便利私吞矿山,还助左相铸造兵器私用,陛下在皇商这里吃了这么大个亏,再怎么敢随意用人?因而这一次陛下想要的皇商,除了家业要承担得起皇商的责任,大当家必定得是个安分守己、正直坦荡之人,这家人还得家世清白,与朝廷无所瓜葛,或者是只与陛下信任的忠臣有所瓜葛,唐公子你仔细想想,纵观天宋上下,有几家商贾附和上述要求?” 听到段南歌这番话,唐瑾还真是认真想了想,可廖氏不受管束,老早就拒绝做这个皇商,皇帝也拿捏不住廖氏,廖氏自是不在其列。 江南高氏家业庞大,但高氏曾有一女入宫为妃,若提拔起来恐怕不会太安分。 江南黎氏没有女子入宫为妃,但黎氏的生意做得杂,江南有名的青楼楚馆都是黎氏名下,贩卖人口这样的事情黎氏自是没少做。 如此一来,五大商中就只剩下晋骥地区的周氏,但周氏的大当家年轻时安分守己,到老了却成了个贪财好色之徒。 数来数去,唐瑾还真没找到个合适的。 “可、可我爹那人既古板又固执,老实本分到不像是个商人,我唐氏在朝中又没有靠山,本公子更是曾与楚王爷联手扳倒了楚氏,惹上了左相府,唐氏要是当上了皇商,不出一年就得家破人亡了吧?” “说的什么胡话!”段子恒 瞪了口无遮拦的唐瑾一眼,“本公子不是你的靠山吗?段国公府不是唐氏的靠山吗?” “段……”唐瑾突地怔住。 京城上下都知道温文尔雅的恒公子有一位一身铜臭的好友,名叫唐瑾,正是唐氏的嫡长公子,两人私交甚笃,时常把臂同游,但凡唐瑾遇上麻烦,多是恒公子出手相助…… 完了! 唐瑾的脑子里顿时就只剩下这两个字了。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唐瑾道:“可是段国公刚正不阿、忠心耿耿,必定不会愿意成为唐氏的靠山,为人诟病的啊!” 段南歌柔声细语道:“天宋的段国公是不是刚正不阿忠心耿耿我不清楚,但他只做陛下希望他做的事情,若陛下希望他给谁做个靠山,他自然也是责无旁贷。” 唐瑾登时就一脸哭相:“那本公子日后岂不是要跟那些假惺惺的世家公子打交道了?” 段子恒摇头失笑:“都说本公子护着你了,你以前什么样,当了皇商之后还什么样就可以了。” 陛下这回只需要一个替陛下办事的皇商,旁的事情自有陛下和伯父替唐氏挡着,等唐氏这个皇商做得习惯了,他们自然就知道那些个烦人的事情该如何料理了。 唐瑾立刻装模作样地拍马屁道:“恒公子天下无双,小的日后必鞍前马后,唯恒公子马首是瞻!” “瞎扯!”段子恒白了唐瑾一眼。 话锋一转,段子恒又问唐瑾道:“近日我听说东边沿海不太平,唐氏可有消息?” “那自然是有的啊,”不等唐瑾回答,唐莹就抢了话过去,“恒公子说的是东海海贼的事情吧?” 唐瑾笑笑便端起茶杯喝茶,把话都留给唐莹去说。 “正是那事,”段子恒也不觉得这事儿由唐莹来说有什么不妥,便直接问了唐莹,“唐氏都得了什么消息?” 唐莹答 道:“我们唐家在那边也有铺子,传回的消息说那些海贼多是趁夜靠岸,到高门大户里偷了贵重的东西就启航入海,想抓都抓不到。这事儿多发生在广陵一带,因为那里正好是江河的入海口,又修建了宽敞的口岸,船只容易停靠,也容易离岸。” “广陵一带?”段子恒看向段南歌。 那不正是广陵郡王的封地附近吗? 眉眼微动,段南歌道:“郡王最早也要明年才能去往封地,就算有人要针对郡王,这会儿就下手会不会太早了一些?” 唐莹摇头道:“指定不是针对郡王的,据说有人夜里跟海贼撞了个正着,说长得像鬼,后来当地的官府说兴许是从海那边来的外邦人。” “外邦人?”段南歌眯起了眼睛,“那可能有些麻烦。” “怎么说?”与段南歌谈话的次数多了,段子恒对从段南歌口中说出的话越来越感兴趣了。 段南歌也没什么顾忌,张口就道:“若是隔海相望的外邦,那他们能乘船来到天宋东岸,相比是对航海极为熟悉,可咱们天宋……” 天宋的水军其实并没有那么擅长水战,唯有南边那支水军打过几次海战,最后之所以会赢,还是因为对方上了岸,由擅长陆地作战的正规军给打了回去。 不用段南歌再多说,段子恒也立刻想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的确是麻烦了。” 秦昊左看看右看看,怎么看都觉得眼前的场景十分古怪:“你们……平日里聚在一起就聊这些?” 其他世家公子、小姐聚在一起不是在讨论谁新得了个宝贝,就是在说谁家的闲话,那场面他刚回京时可见过不少,但像这样聚在一起聊国事的,他还当真是头一次见。 突然听到秦昊开口,四个人就齐齐看向秦昊,唐莹最先发问:“不聊这些,那要聊哪些?” 第一百九十一章 遇人不淑 正面对上唐莹清澈还闪着单纯光芒的眸子,秦昊一愣,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柔声细语道:“楚王爷想必是见惯了小姐、公子们聚在一起说些风雅之事,现在听咱们这样闲聊怕是觉得无趣了。” 秦昊刚回京那会儿都是跟段子萱、陈涵雅他们混在一起,那些人聚在一起能聊些什么,不用想都知道。 眉眼一转,段南歌突然打趣秦昊道:“萱妹妹正在府中,要派人去喊她来跟王爷说些有趣的事情吗?” 额角的青筋一跳,秦昊黑着脸瞅了段南歌一眼:“不必,本王今日想听些不一样的。那东海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 “还不就是那么回事?”唐瑾撇嘴,“我们唐家是做行商的,可来往运货走得不是河运就是陆运,听家父说唐家以前也做海运,只是海上每年都有人兴风作浪,大多是外邦贼寇来到天宋近海杀人越货,海上可不比路上,一旦遇上贼寇,九成是难逃一死,余下那一成就是奇迹,因为损失惨重,海运一线几乎是入不敷出,所以家父与几位叔伯商议之后就在这一辈放弃了海运线。但是今年外邦的贼寇胆大包天,竟还上了岸,如今只是趁夜偷盗,若当地官府和驻军没有对策,过段时间想必就要变本加厉了吧?又是一个多事之秋啊。” 听了唐瑾的详细解释,秦昊眉心微蹙:“此时并未有地方官吏上报朝廷,唐公子如何确信自己听说的就是事实?” “上报?”唐瑾哂笑一声,“贼寇年年有,今年更大胆,楚王爷说这是为什么?” 唐莹总是嘴快,这会儿唐瑾的话明明是问秦昊的,却又被唐莹抢了去:“还能是因为什么?地方官怠忽职守、地方官无能为力、地方官整治无方亦或者地 方官有意包庇,无论哪一点都足够被革职查办的吧?那最后一点可以掉脑袋了吧?可广陵那是什么地方?良田万倾、穰穰满家不说,那可是守着天宋最繁华的通商口岸,八成的外邦商船都是在那里卸货,五大商要往外邦出货也大多从那里出海,南歌姐姐跟五爷熟,可以去问问五爷他们廖氏要从广陵附近的口岸出一船货去外邦首先得给地方官进贡多少。在那地方做地方官不出一年就能家财万贯,比我们做生意来钱都快,那官帽一戴上可就得捂紧了,不然丢的不仅仅是官职,还有成箱的金银和大把的银票!” 话说完,唐莹还皱了皱鼻子,一脸鄙夷。 秦昊的脸色更黑了:“那就任由外邦贼寇肆意妄为?” 唐瑾眨眨眼,忙指着段子恒道:“这事儿楚王爷您不该问我们兄妹啊,问他们,他们兄妹俩那脑袋瓜可好使了。” 他们闲聊而已,楚王爷生什么气啊。 秦昊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急躁和失态,定了定心神,又转脸看向段子恒,可话都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被一个从天而降的人给打断。 “呦呵,这里好生热闹啊,爷来的似乎正是时候!”蹬了鞋踏进玲珑阁,秦渊径直走到段南歌身边坐下,“背上的伤怎么样?爷让四皇兄捎来的药你收到了没有?” “药?”眉梢轻挑,段南歌狐疑地看向秦昊。 秦昊愣住。 他把这事儿给忘了。 秦渊也愣住,而后瞪着秦昊道:“四皇兄,这可是你自个儿向父皇请命要来给南歌送药的,药呢?从你离宫的时间开始算,你都到这儿好一会儿了吧?你都干了些什么?” “……闲聊。” “闲……”秦渊气得青筋直突突,“外面可还有一大堆事儿等着四皇兄呢,四皇兄闲着在 这里聊天这合适吗?” 眼神闪了闪,秦昊转移话题道:“你不是被父皇看管起来了吗?怎么还敢溜?” 反正父皇都说他敌不过晋王,由他来审问晋王不会有什么结果,那做什么还去给自己添堵?不如在这里闲聊。 “这有什么不敢的?”秦渊把下巴一挑,一脸得意,“反正父皇又不舍得罚爷,怕什么?” 冷哼一声,秦昊撇开脸不愿去看秦渊。 秦渊也冷哼一声,转而对段南歌说道:“你们方才在聊什么?不必顾虑爷,继续说啊。”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笑道:“在说广陵一带的深夜失窃案。” “哦,那件事啊。”秦渊无趣地撇撇嘴。 “你知道?”秦昊诧异地看着秦渊。 “爷自然知道,”秦渊痞笑道,“四皇兄才刚知道?” 秦昊被秦渊那副得意的样子给气到了。 他倒是忘了廖氏的生意做得比唐氏还大,广陵又是秦渊这厮以后要去的地方,想必廖氏早已经在那里扎根了吧?秦渊要想知道发生在广陵的事情又有何难? “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不与父皇说?” “父皇知道啊。”秦渊顺手从果盘里抓了个苹果,咔嚓一口啃了下去。 “父皇知道?”秦昊蹙眉,“那父皇是打算置若罔闻?” 嚼着苹果,秦渊眨着眼看着秦昊:“四皇兄,你这是在指责父皇的不是吗?” “你别乱说!”秦昊咬牙切齿地瞪着秦渊。 秦渊耸肩,暂时不逗弄秦昊:“父皇本是打算在寿宴之后派御史台的人到广陵暗访,查明事情的原委,先查办官吏,然后再整治海贼,结果给晋王一闹,这事儿就耽搁了,不过如今晋王已在天牢,要查明当年的真相也不急在一时,御史台的人这两天就该秘密出发了吧。” 这样就好。秦昊 松了口气,旋即却觉得哪里不对:“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秦渊还在父皇身边安插了眼线? “因为父皇疼爷啊,”秦渊这话一听就是故意气秦昊的,“还有,爷再告诉四皇兄一件事情,日后四皇兄可别说我这做弟弟的不仗义。” “什么事?”嘴上这样问着,秦昊却觉得秦渊将要说出口的事情必定又不是什么正经事,应该又是要气他。 扬了扬嘴角,秦渊道:“父皇钦点去广陵暗查的御史台监察御史他是大皇兄的人。” 秦昊顿时一惊。 太子的人? “再告诉你一件事,”秦渊又道,“他还是左相的人。” 在朝中,如此左右逢源的人还真是不多,因为他没有伤到左相利益,左相也乐得通过这人来了解太子动向。 “等等!”唐瑾突然插言道,“本公子拜托各位了,你们能不能不要当着我们兄妹俩的面儿说这些朝廷机密?” 众人一愣,段子恒调侃道:“这说明广陵郡王和楚王爷都相信你。” “别!你们相信本公子,本公子还不相信我自己呢!”唐瑾狠瞪段子恒一眼,“本公子胆小怕死,口风不严,被谁一威逼就全招了,毁了自己的名声事小,误了各位的正事事大,因此为了诸位着想,本公子与舍妹先行告辞!” 秦渊痞笑道:“唐氏都是要当皇商的了,多知道些朝廷机密还是有好处的。” 一想起皇商这事儿唐瑾就郁闷:“郡王与廖五爷要好,可否劳烦郡王劝一劝廖五爷,让他更加锐意进取一些,这皇商便让给廖氏去做可好?” “不好,”秦渊果断摇头道,“五爷说了,当皇商是个赔本的买卖,而他是个精明的商人,因此这笔买卖他是说什么都不会做的。” 唐瑾怒道:“我们唐氏 做也是亏本啊!” 秦渊不以为意:“那亏的不是你们唐氏的钱嘛,五爷哪会介意。” 唐瑾给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傻站在那里瞪了半天的眼睛,终是转身拂袖离去,一边走还一边嚷道:“遇人不淑,遇人不淑啊!” 唐莹忙跟着起身,福了福身道:“家兄脑子不太好,这估摸着是又犯病了,你们别介意啊。” 甜甜一笑,唐莹就小跑着去追唐瑾:“哥,你又发什么疯呢!” 唐瑾立刻就换了说辞:“女大不中留啊!胳膊肘往外拐啊!” “哥!”唐莹当即就踢了唐瑾一脚。 望着这一对兄妹打闹离去的背影,秦渊心情大好:“他们兄妹俩可真是有意思。” 段南歌哭笑不得地白了秦渊一眼:“你别太欺负唐瑾了。” 秦渊当即就瞪起了眼睛,委屈道:“你怎么总是帮着别的男人说话?” “没有总是,”段南歌柔声细语道,“偶尔罢了。” “……偶尔也不行!” “好,知道了。”段南歌极其敷衍地说道,惹得秦渊瞪着她的眼神更委屈了。 可才刚歪了身子想要靠在段南歌身上耍赖,秦渊突地就挺直了腰板,笔挺地坐了起来。 段南歌的眉梢一挑,转眼望向玲珑阁的大门,果然就瞧见了黑着脸站在那里的段弘。 在这京城之中,怕是只有国公爷才能让秦渊乖巧如此。 段南歌起身,向段弘微微颔首:“国公爷,您回来了。” 听到段南歌这话,秦昊和段子恒才转头向玲珑阁的门口望去,而后匆忙起身。 “伯父。” “国公爷。” 秦渊也早就跟着段南歌站了起来,站在段南歌身侧,笑容乖巧。 黑着脸扫视一圈,段弘冷声道:“都在。” 简短的两个字,却叫玲珑阁里的三个男人齐齐打了个冷颤。 第一百九十二章 指点 秦渊最是机灵,也最会胡说八道,于是灵光一闪,秦渊就指着秦昊,谄笑着说道:“四皇兄说有事要向国公爷请教,我就跟着来了,我是跟着四皇兄来的。” 秦昊狠瞪了秦渊一眼。 “有事要向下官请教,却来了玲珑阁?”段弘抬脚踏进玲珑阁,走得极稳极慢,那每一步看到秦昊和秦渊眼里都叫两人脊背发毛。 秦渊又道:“是萧青!萧青将我与四皇兄直接引来了玲珑阁,他多半是以为我们跟外面那些人一样,是来探望南歌的吧。” “你们不是?”在秦昊身边站定,段弘阴沉着脸看着秦渊。 秦昊有些不自在,便往段子恒那边挪了半步,稍稍拉开了与段弘之间的距离,可即便是半步,也引起了段弘的注意,吓得秦昊立刻并脚站好,没敢再动。 被称作战神的男人果然非同寻常,这气势果然骇人。 “我们……”是还是不是?机智如秦渊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能讨得段弘开心,只好扯了扯段南歌的衣袖,向段南歌求助。 段南歌也算是看够了热闹,便柔声细语地开口:“国公爷去哪儿了?外面天寒,国公爷也坐下喝杯茶吧。” 说着,段南歌就先坐下了。 瞪秦渊一眼,又睨了秦昊一眼,段弘这才坐下,死盯着段南歌:“你喊为父什么?” 段南歌斟茶的动作一顿,片刻之后才端起茶杯送到段弘面前,笑意盈盈道:“国公爷,喝茶。” 冷哼一声,段弘接过了茶杯:“稍后再说。” 楚王爷和郡王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在这个时候来! 段南歌自然知道段弘要跟她说什么,便没有作声。 喝下一口热茶,段弘问段南歌道:“身上带着伤怎么还出来见客?” 段南歌浅笑道:“方才唐瑾和唐莹来了,左 右我一个人待在青竹居里也闷得慌,就邀他们来玲珑阁坐坐。” 唐瑾和唐莹?那唐瑾和唐莹呢?怎么就变成楚王和郡王了? 段弘一脸不满,道:“以前你也是一个人待在青竹居,没见你闷得慌。” “没书可看了。”段南歌撇嘴。 段弘语塞。 这丫头把他书房里的书都看了个遍,那些于她有用的更是已经被她归置进她自己的书房里去了,听白茗说就连京城所有书肆里买得到的书南歌也都买来看了,用不上的塞进他的书架上填空,用得着的就搬到她自己的书房去了。 “为父明日去弘文馆瞧瞧。” “弘文馆?”眼神一亮,段南歌巧笑嫣兮地看着段弘,“我能自己去挑吗?” 段弘抬眼看着段南歌:“弘文馆在皇城,是前朝。” 段南歌眨眨眼:“我也是陛下亲封的女官,大小也算是个朝廷官员吧?不能去吗?” “伤好了再去。”段弘无奈。 “这伤不要紧的,”段南歌一本正经道,“国公爷您只会挑兵法,可我现在不想看兵法。” 额角的青筋一突突,段弘沉声道:“明日让恒儿去给你选!” 有的看就不错了!她当弘文馆里的书是能随便带出弘文馆的吗? 段南歌咋舌,勉为其难地应下了:“小气。” 段弘的青筋又突突两下:“你是不是想被禁足?” “哎呀!伤好疼啊!”身子以外,段南歌身子一扭就趴在了凭几上,软趴趴的。 段弘气得直瞪眼:“坐直了!” 段南歌懒洋洋地趴在热乎乎的地上,娇气道:“我在自己家里坐那么直做什么?” “有外人在!”这丫头还能不能守点儿规矩? 段南歌不以为意道:“什么外人,熟得很。” 见这父女俩又要吵上,秦渊一把抓起自己方才 脱了丢在一旁的斗篷,手腕一转就给盖在了段南歌背上。 身上略略一重,段南歌扭头,狐疑地看着秦渊。 秦渊笑道:“这玲珑阁里虽然烧着地龙,可两边的门都是开着的,北风厉害,你又有伤在身,容易着凉,还是披上点儿好,乖。” 撇撇嘴,段南歌转回去老实地趴好。 秦渊的斗篷上毛绒绒一片,往段南歌的身上一披暖和不说,更重要的是能将段南歌玲珑的曲线遮个严实,不让这玲珑阁里唯一的外人看到。 秦渊讨好地冲段弘笑笑,段弘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 “楚王爷要向下官请教什么?” 秦昊本是没什么要请教的,可这会儿骑虎难下,左思右想一阵,只好说道:“父皇准本王向大理寺卿和刑部侍郎学习刑讯之术,本王以为不能同时兼顾,却又不知该如何选择,想问一问国公爷的想法。” “大理寺卿和刑部侍郎?”段弘略微思索一番,“刑部侍郎擅长刑讯,而大理寺卿黄略精于诱供,天宋的要犯多由刑部闻讯,但抓捕的细作却都是交给大理寺审问,下官以为王爷可先去拜访大理寺卿,南歌,你说。” 惊讶于段弘竟会在这种时候问询段南歌的意见,秦昊却没说什么,只跟着段弘一同看向趴在地上那毛绒绒的一滩。 段南歌动都没动,因为把下巴搁在了凭几上,所以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古怪:“自然是先去拜访大理寺卿,至于刑部侍郎的那一套,若王爷没有空闲,不学也罢。” “为什么?”秦渊代替秦昊问出了秦昊心中的疑惑,“父皇对刑部侍郎可是赞赏有加,说他很有一套。” 段南歌懒洋洋地说道:“所谓刑讯,便是利用酷刑对人体施加痛苦,这痛苦会消磨人的意志,让人变得脆弱 ,这人脆弱了,就很容易屈服,一屈服就能招供,但这有一个前提。” “什么前提?”秦昊好奇。 “受刑之人得是惜命之人,他得想活命,他得畏惧死亡,”段南歌百无聊赖地揪着秦渊斗篷上的绒毛,“因此陛下才会将细作交给大理寺卿审问,因为高明的细作都是在本国受过训练,而后为了母国安危潜入敌国,他们大多是抱着舍命护国的信念,被抓捕入狱的那一刻,他们就放弃了生还的希望。” 觉得段南歌这番解释十分有趣,秦渊追问道:“那大理寺卿呢?他的诱供之法就比刑部侍郎的刑讯高明?” “倒也不是高明,各有利弊罢了,”段南歌撑着脑袋扭头看着秦渊,“所谓诱供,其精髓就在一个诱字上,不动刑,不凌虐,只在交谈的言辞间设下陷阱,以情诱、以理诱、以利诱,环环相扣,一旦对方踩入陷阱露出破绽,就会失口说出些线索,而后利用这模糊的线索再设陷阱,这是一种攻心之术,好处是可以用来审问那些不怕死的细作,坏处是诱供的过程既耗费心神又耗费时间,一旦失误还有可能被对方反咬一口。” “既然如此,为何要本王先学习诱供之术,甚至可以为此放弃刑讯之法?” 段南歌老神在在道:“兵法有云,用兵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楚王爷将来不会在牢房里挥鞭审问犯人,他要做的是在战场上与敌帅较量,在朝堂上与群臣较量,自然是要学些攻心之计,而且那大理寺卿可是个妙人,楚王爷一见便知。” “你见过?”段弘不解。 南歌怎么会见过大理寺卿? “在御书房里当值的时候见过一次。”段南歌撇嘴。 他们怎么总是忘记她还是个挂职的御前 女官? 暗想早晚要让皇帝撤了段南歌御前女官的职务,段弘又对秦昊说道:“下官相信南歌的判断,王爷也可参考一二。” 秦昊点头:“明日得空,本王会去见一见大理寺卿。” “对了,”段南歌突然扭身对秦昊说道,“大理寺卿喜欢吃逸云楼的清蒸鲈鱼,王爷可以给他带一条去,他必定高兴。” 清蒸鲈鱼?玲珑阁里的四个男人狐疑地看向段南歌。 这事儿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但段南歌已经趴了回去,明显是不想多说的样子。 玲珑阁内静默片刻,段弘干咳一声,问秦昊道:“王爷可还有事?” 听到段弘这样问,秦昊拧眉。 他还有事想问,但又觉得问出口似乎不太妥当。 眼神一闪,秦渊嬉皮笑脸地问段弘道:“国公爷,我有件事情想问,不知道国公爷方不方便给我解惑?” “问。” 秦渊立刻说道:“我听说最近广陵那边出了事情,想问一问国公爷父皇打算如何处置?” “郡王的消息倒是灵通,”段弘的面上未见半分不悦,“想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郡王也早就打听到了吧?” “打听是打听到了,”秦渊痞笑道,“但我以为父皇不会那样草率,一定还有下文吧?” 段弘挑眉:“郡王以为下官会将实情告知郡王吗?” 嘿嘿一笑,秦渊道:“国公爷对父皇忠心耿耿,没有父皇的允许,必是不会向我们透露任何消息,不过知道父皇还有下文,我就放心了。” 段弘一愣,突地瞪起了眼睛。 郡王竟然诈他? 段子恒左看看右看看,一时没忍住就笑出了声:“南歌,你说这算不算是诱供之法?” 段南歌起身,笑意盈盈地看向段弘:“国公爷,要不您明日也跟王爷一起去见大理寺卿吧。” 第一百九十三章 爷等着你呢 在玲珑阁里跟段弘三人聊了许久,秦昊和秦渊才结伴离开国公爷。 骑马并行在京城繁华的街道上,秦昊突然开口对秦渊说道:“国公爷和段大小姐这样帮本王,你不介意?” “嗯?”秦渊正东张西望地看热闹,乍一听到秦昊这话还没听懂,想了想才明白秦昊说的是方才在玲珑阁里段弘和段南歌对他有所指点一事。 不知又从哪儿掏出了他那把折扇,秦渊把折扇一打,笑出了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得意道:“对手要与自己旗鼓相当,斗起来才有意思,你难道没发现爷是在等你吗?” “等我?”秦昊挑眉,“等我做什么?” 秦渊笑道:“爷原本是打算等着你长歪,长歪了,你就是第二个大皇兄,到时候爷什么都不必做,父皇自会亲自料理了你,但照目前这形势来看,父皇和国公爷似乎已经将你拉回了正途。如此也好,这样爷就可以放心地去广陵,不必担心有人在京城翻了天。” “你是说……”秦昊转头,望向左相府的方向。 秦渊也跟着往那边瞥了一眼,不屑道:“那老不朽,整日上蹿下跳的,也不怕闪着腰。” 秦昊转回头看着秦渊:“他是段子萱的外祖父,你就不怕我与他联手?” “那你就是长歪了,”秦渊嬉笑道,“你我皆是秦氏子孙,最好要先弄清自己要守的是谁的天下,这天下间又有谁觊觎着这个天下,有些人你与他合作是如虎添翼,而有些人就只是引狼入室罢了。幸而你是在疆场长大的,何为家国,你该是比大皇兄清楚。父皇还能活个二三十年,这事情的轻重缓急,你权衡清楚便是。” “为何与我说这些?”秦昊不解。 “为何不能说?”秦渊反问,“爷与你本是兄弟,就算没有兄弟情 义,也不是宿命仇敌,还非得是针尖对麦芒吗?爷可提醒你,京城与边疆军营不同,往后你说不定还要向爷多请教。” 秦昊咬牙切齿道:“若有疑问,本王会向国公爷请教!” 秦渊这厮的脸皮怎么就这么厚呢? “国公爷?”秦渊轻笑一声,“四皇兄莫非忘了,国公爷可也是将帅出身,纵使在京城为官多年,他会的也只是与父皇相处之道,国公爷与这京中大小官员打交道时可以无所顾忌,四皇兄你能吗?” 国公爷不怕有人说他闲言碎语,但他们这些做皇子的怕啊。 见秦昊黑着脸不说话,秦渊就知道秦昊是认同了他所说的话,又道:“四皇兄放心,只要四皇兄来向爷请教,爷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年以后,京中的事情就有劳四皇兄多担待了。” “你尽管放心,”秦昊冷哼一声,“本王会在京中好好经营,必不会再让你回京了!” 秦渊他就在广陵住一辈子吧! 话音落,秦昊扬鞭催马,一溜烟儿地跑没了影。 秦渊仍旧慢悠悠地走在后面,摇着折扇叹息道:“唉,心火太旺,该找个人给四皇兄开服方子。” 秦翔一入狱,鸡飞狗跳了几日的京城就又恢复了平静,独唐家园子那里的残垣断壁提醒着京中众人曾有大事发生。 皇帝那日的寿宴最终还是不欢而散,之后全城禁严,禁军遍地,其他几国就算想做点儿什么也没机会做,只能憾然离京。 皇甫静怡走得那日段南歌亲自出城相送,皇甫静怡临走之前还从九影当中支出一人留在了段南歌身边。 天牢中,对秦翔的审问进行的十分艰难,除去那一日跟段弘说过的事情,秦翔再不肯多说一个字,皇帝又气又无奈,最终听从段弘的建议,将秦翔移交给了大 理寺,由大理寺卿黄略亲自审问,只是人一交给黄略,这审问的时间自然就要拉长,于是黄略就陷入了与秦翔之间无限期的勾心斗角之中。 转眼已是深冬,秦翔却还在劳中,黄略觉得自己的白头发都多了好几根。 大雪纷飞,段南歌懒洋洋地横躺在马车里,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对面坐立不安的唐莹。 “莹儿……” “在!”突然被叫了名字,唐莹一惊,下意识地大喊一声,反倒吓了段南歌一跳,回过神后,唐莹便羞红了脸,“南、南歌姐姐你叫我?” 抽了抽嘴角,段南歌好笑道:“我是叫了你没错,但你也不需要反应这么大吧?怎么?难不成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才没有!”唐莹道,“我、我只是在想事情!” “想事情?想什么事情?”段南歌明知故问地调侃唐莹道,“想的那么入神,一定是什么复杂的烦恼吧?说来听听,我也好帮你出出主意。” “没、没有,”唐莹喏喏道,“我哪有什么烦恼啊。” “是吗?”段南歌也不再追问,转而看向唐莹手边的食盒,“那里面装的是什么?从你上车之后就有香味从里面散出来,是逸云楼的手艺吧?” “额……”唐莹将食盒搬到自己的另一边放着,像是要藏起来似的,“没、没什么,那就是几道普通的家常菜。” 段南歌摇头失笑:“好好好,就是普通的家常菜,反正普不普通都不是为我准备的,你既怕我抢了去,我不惦记着便是了。” 一听这话,唐莹赶忙慌张地辩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这、这真的只是家常菜,不然、不然我打开给南歌姐姐瞧瞧好了。” “得了得了得了,”段南歌赶忙制止唐莹的动作,“这大冷天儿的,你快把那食 盒捂好吧,好不容易才带到这里来的,若是凉了坏了口味就不圆满了。我知道那是你为晋王准备的,你这会儿心神不宁,我逗你便是了。” 段南歌这样一说,唐莹反倒更加坐立不安了,犹豫半晌,还是问段南歌道:“南歌姐姐,我、我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啊?” 唐莹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倒是把段南歌给问愣了:“什么?怎么不太好?” “我、我瞒着家里人到牢里来看一个男人是不是不太好啊?”可她真的有些担心翔先生,天牢是关押朝廷重犯的地方,那里的待遇一准好不了,今年的冬天这么冷,翔先生在牢房里可怎么受得了? 眉梢一挑,段南歌浅笑着问道:“莹儿很担心他吗?” “嗯!”唐莹点头,“我与翔先生相处的时间虽不长,可好歹相识一场,也不知道翔先生会被判多重的罪,更不知道他能不能从天牢里出来,兴许明日陛下就会给他定罪判他斩首,这样一想就总觉得他有些可怜,都要死了,生命里的最后几天却是数九寒冬大雪封门,太可怜了!” 段南歌是不知道唐莹对于可怜的定义,但唐莹的这番解释着实叫人哭笑不得,也不知该说她是情深义重还是菩萨心肠,有趣得紧。 “既然担心,那就该去看看,不然日日挂念着,反倒折磨人不是?” 想了想,唐莹重重地点头:“嗯,就是这个理。” 可眉头一皱,唐莹又道:“可若叫人知道了,他们不会说我的闲话吗?” 眼神一闪,段南歌柔声细语道:“放心,你只是奉命到天牢里协助大理寺查案的,并不是来探望什么男人的。” 唐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我好像给南歌姐姐惹麻烦了。” 她就不该为了自己的这点儿小事去拜托南 歌姐姐,南歌姐姐背上的伤明明还没好利索。 “放心吧,”段南歌笑了笑,“这点事情对姐姐来说还算不得是麻烦。到了。” 段南歌的话音一落,马车也停了下来,云飞拉开车门,恭敬地退到一边。 段南歌先一步下车,下车后就先问云飞道:“这么冷的天儿,还受得了吗?” 云飞当时伤得重,休养了这么些时日,倒是好了个七七八八,只是重伤初愈就跟着她在大雪天奔走,这吹了一路的北风也不知道要不要紧。 云飞咧嘴一笑,爽朗道:“属下没事,公孙姑娘的医术十分高明,大小姐放心吧。” “嗯,”段南歌点了点头,“你有事也不会与我说,若哪里不舒服,便去找公孙月,千万别忍着,我的身边可就你这么一个护卫。” 云飞开心道:“属下明白,大小姐的吩咐,属下莫敢不从。” “南歌姐姐。”唐莹也从马车上下来,抱着个偌大的食盒,缩在段南歌身边怯怯地看着阴气森森的天牢。 牵起唐莹的手,段南歌便领着唐莹向前,没走几步就碰见了在这里等候已久的段子恒。 “来了?”段子恒笑着迎上来,一见唐莹手上提着个大大的食盒就伸手去接,不了唐莹猛地一侧身就躲开了段子恒的手,叫段子恒怔住,“这……” 段南歌失笑:“就让她自己拎着吧。” “是吗?”段子恒会意,便收回了手,“已经跟大理寺卿打过招呼了,里面也已经安排妥当,我带你们进去。” 唐莹难得拘谨地向段子恒躬身行礼,不好意思地说道:“让恒公子费心了。” 瞥了眼段南歌,段子恒笑道:“无妨,国公府里都是弟弟,平日里也没个人让我操心,你这点儿事情来得刚好。” “弟弟”段南歌白了段子恒一眼。 第一百九十四章 唐莹探监 唐莹知道就算她给段南歌和段子恒带来了麻烦,依这两个人的性子,只要是帮了她就不会与她说麻烦,因此进了天牢之后,唐莹努力克制着心底的好奇和想四处逛逛的冲动,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地跟在段南歌身边。 牵着唐莹的手,段南歌原以为以唐莹的性格,进了天牢之后必会要求四处看看,毕竟以唐莹的身份,平日里是没有机会到天牢这样的地方来的,好不容易来一次,总得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不是?可唐莹却一直跟在段南歌身边,紧抓着段南歌的手目不斜视,段南歌便当唐莹是怕了天牢里的阴森。 秦翔算是重犯,又是要犯,尤其是当段弘将当年的误会说给皇帝听后,皇帝顾念着兄弟之谊,特地吩咐大理寺卿尽可能地善待秦翔,于是大理寺卿就将秦翔关进天牢最里面的牢房,与其他的犯人隔开几间,这样才方便给秦翔些特殊优待。 今日大理寺卿不在,只有狱卒在前面替段子恒三人引路,担心唐莹会怕,段子恒和段南歌就硬是聊了一路,直说到无话可说才终于是看到了牢房里的秦翔。 “恒公子,就是这里了,”那狱卒看着段子恒,笑得谄媚,“恒公子是想进去跟他聊聊,还是就在这里瞧瞧?若要进去,小的就给恒公子把门打开,里面的犯人手脚上都绑着枷锁,不能动武。” 闻言,段子恒扭身看向唐莹:“唐小姐要进去瞧瞧吗?” “我……”唐莹犹豫起来,怯怯地看了看段子恒和段南歌,“我想进去……但若是不方便就算了!” “方便方便!”不等段子恒回答唐莹,那狱卒就已经掏出钥匙,打开了牢房的门锁,“就是开个锁的事儿,方便极了!” 狱卒一 边开锁,一边暗自琢磨唐莹是哪家小姐,再瞥一眼段子恒,这狱卒又猜唐莹会不会是段子恒的心上人,这样一想,那狱卒脸上的笑容就越发谄媚,显出几分滑稽来。 秦翔本是背对着牢门躺着,虽隐约听到牢房外面有人在说话,却也只当是那个犯人的大理寺卿又来了,直到听见开锁的声音,秦翔才诧异地转过身来,仔细往外一看,秦翔登时就是一惊。 “唐小姐?”视线越过段子恒和段南歌,秦翔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瑟缩在段南歌身后的唐莹。 听到秦翔的声音,唐莹便从段南歌身后探出头来,眯起眼睛笑了笑:“翔先生。” 左右看了看,段子恒对段南歌说道:“我在门外待着,就不进去了,你带唐小姐进去,当心些。” “嗯,”点点头,段南歌便牵着唐莹的手绕进牢房里面,瞥了眼秦翔,柔声细语道,“今年的冬日酷寒,莹儿她一直惦念着你,怕你在牢里受冻吃苦。我与莹儿相识也有一年之久,她从未有求于我,这一次却瞒着唐府众人求上门来,怕是连她哥哥唐瑾都不知道她今日要来天牢。” 闻言,秦翔蹙眉。 惦念着他?为什么?于唐莹来说,他不过就是一个利用了唐家的谋逆之人,在唐家园子住着的时候,他也没做过什么会让她开心、值得她日后惦念的事情,毕竟他原本就只是想利用唐家入京,那之后唐家于他来说就没有任何用处,他没有必要去讨好唐莹或者旁的什么人,更何况唐莹对他来说就只是个天真纯良的小女孩,若他有子女,怕也已经有唐莹这么大了吧? 将秦翔的神情尽收眼底,段南歌牵着唐莹的手将唐莹拉到身前:“有什么话就说吧,时间足够 ,不急。” 这话说完,段南歌就松开了唐莹的手,走到牢房一边,极其随意地坐在了一堆干净的干草上。 秦翔的眉梢一挑,对段南歌的这番随意十分诧异。 他当初果然是小看了这位段大小姐。 见段南歌在一旁坐下,唐莹也在秦翔对面坐下:“翔先生过得可好?” 秦翔收回视线,看着眼前面容稚嫩的小女孩:“唐小姐觉得我看起来像是过得好的样子?” 秦翔此话一出,段南歌就转眼看了过来,明明面上还挂着浅淡的笑容,可眼底却满是冷冽的警告,警告秦翔说话的时候注意点。 秦翔一怔,垂下了眼。 唐莹眨眨眼,然后尴尬地笑道:“说得也是,在天牢里面怎么可能过得好。啊,对了!我买了烧鹅和酒,虽然从未见过翔先生喝酒,但以前南歌姐姐说过,冬日里喝一壶温酒最能暖身,只是不知道这酒合不合翔先生口味。” 唐莹将食盒里的东西一一取出,而那壶酒一直都浸在热水里,盛着水的碗下面还垫着一个烧着炭火的炭炉,那食盒的重量可想而知。 犹豫再三,秦翔还是端起酒杯,将唐莹斟满的酒一饮而尽。 好酒! 秦翔能感觉到牢里的狱卒和大理寺卿对他颇为照顾,不用想也知道他们会偏私于他一定是奉了皇帝之命,但待遇再好也只是比其他的犯人好一些,狱卒准备的吃喝终究是不太讲究,不像唐莹,拿出手的都是上等之物。 “唐小姐可知我是朝廷要犯,不久于人世?”温酒过喉穿肠,果真是让身子暖了不少。 “我知道啊,”唐莹的笑容一如既往地天真甜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唐莹只是说出了一个事实,但这话听着却有几分好笑,牢门口 的段子恒猝不及防地被击中了笑点,不由地笑出声,旋即就觉得有些不妥,赶忙收敛了笑意,干咳两声。 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唐莹变得有些无措,见到这样的唐莹,便是心情复杂的秦翔也想笑了。 “你既然知道,就该知道唐家不能与我有所牵扯,不然很有可能会变成我的同谋。” “不要紧的,”唐莹展颜一笑,“南歌姐姐说我只是来天牢协助审问的,不是来探视的,所以唐家不会跟你有所牵扯的。” 眼神一闪,秦翔又转眼看向在一旁闭目养神的段南歌。 就算带着唐莹来探视是段弘疏通了天牢里的关系,但这借口可不像是段弘能想得出来的。 秦翔看着段南歌,却是问唐莹道:“那么唐小姐想怎样协助审问?” “嗯?”唐莹偏头,一脸茫然,“我不知道。” 叹息一声,秦翔觉得与唐莹的对话实在是很难进行下去,纵然他话里有话,唐莹也听不出一分,这样的状况实在是叫人郁闷,秦翔无奈,索性就什么都不说,扯过烧鹅就吃了起来。 见秦翔开始吃东西,唐莹便也不说话,只坐在秦翔对面,笑盈盈地看着秦翔。 吃完一整只烧鹅,秦翔也将思绪整理得差不多了,用衣袖一抹嘴,温声道:“段大小姐兴许当真是想帮段国公审案,但我与唐小姐之间的关系顶多只称得上是相识,连相熟都算不得,只凭一壶温酒和一只烧鹅,段大小姐和恒公子就想撬开我的嘴吗?” 闻言,段南歌哂笑:“你爱说便说,不爱说便不说,我带莹儿来只是因为莹儿想见你罢了。” “段大小姐以为这话我会信?”若没有其他目的,段弘怎么会由着几个孩子胡闹? “你信不信又有何 妨?”段南歌好笑地看向秦翔,“晋王以为自己守口如瓶的那些事当真那么重要?晋王以为只要你不说陛下就当真会焦灼万分寝食难安?晋王可知陛下已经半月有余都没问及晋王你的事情了。” “小丫头你莫唬我,”秦翔冷笑,“那大理寺卿隔三差五就要来与我周旋一番,你说陛下不在意了?他若当真不在意,还让大理寺卿来问什么?”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晋王难道没发现,除了大理寺卿,旁的人已经许久都没来过了吗?比如本该主理此案的国公爷?晋王难道就没觉得大理寺卿这案子审得不急不缓,好像根本就没人催他似的?” “那是因为陛下了解我,”嘴上这样说着,秦翔的心里却也开始动摇,“陛下知道我不会轻易就范,因此才宽限了时日,好让大理寺卿细细查问。” 段南歌轻笑道:“晋王若要这样自欺欺人,也不是不可以。” 两眼一眯,秦翔问段南歌道:“那你来说说,那大理寺卿为何隔三差五就要来审我一番?” “因为有趣罢了,”段南歌看着秦翔,“大理寺卿精于诱供,醉心于破人心防以获取自己想知道的情报,而晋王你心防过重,又很敏锐,总是能察觉到大理寺卿言语中的陷阱,让大理寺卿觉得与晋王周旋其乐无穷,恐怕在攻克晋王的心防之前,他都不会善罢甘休。” 闻言,秦翔蹙眉。 段南歌说的这件事,秦翔也隐约察觉到了,因为不管来多少次、不管失败多少次,那大理寺卿每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仍旧是斗志昂扬、兴致勃勃的,让秦翔看了就烦,若对方是乐在其中,那这几个月的纠缠就解释得通了,但皇帝真的不在意当年的真相了吗? 第一百九十五章 秦翔面圣 皇帝在意吗?不在意吗?段南歌也不知道,她只是见段弘每日为了追查当年的事情而忙进忙出,段南歌猜皇帝多半还是在意的,尽管皇帝和段弘的心中早已有了猜测,可没有证据,他们的那份猜测就不能坐实。 虽说事到如今那些真假都已经无所谓了,左相是早晚都要被除掉的,可不查个清楚他们心里不安,于是每日处理完该处理的朝政,段弘还是会去查,查过之后也还是会向皇帝禀报,两个人一起在御书房里劳心伤神。 恰巧唐莹求上门来,说她要见秦翔,段南歌便觉得这是个机会,一个可以诱供的机会。 整理好心绪,段南歌又道:“晋王放心,那日晋王与国公爷说了许多,国公爷一字不差地都转告给了陛下,陛下深知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恐怕是不会再判晋王死罪,但晋王不肯配合,陛下也没有理由放晋王出狱,左右晋王你也无处可去,外面也没什么人惦记着你,你便在这天牢里安心地住着吧,莹儿若是想来见你,我再带她来便是了。” 这话说完,段南歌就站了起来:“莹儿,你还有话要与他说吗?” “嗯?”唐莹转头看向段南歌,笑容灿烂道,“没有了,我本就只是想来看看翔先生,既然见到人了,咱们就回去吧。” “好。”段南歌向唐莹伸出了手。 唐莹立刻伸手握住段南歌的手,顺势起身,连食盒都不要了。 “食盒。”段南歌笑着提醒。 “哦!”唐莹这才转身提起了食盒,还顺便对秦翔说道,“这天牢里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冷,翔先生若是有办法出去,还是出去吧,不然在这里待得久了可是要减寿的,像翔先生这样生得好看的人,若是提前死了还真叫人觉得遗憾。” 说着,唐莹还摇头叹息一声,似乎此时此刻已经觉 得十分遗憾了。 不过叹息完了,唐莹就又看着段南歌笑了起来:“南歌姐姐,我们走吧,若是连南歌姐姐都减寿了,我可是要伤心死了。” 段南歌摇头失笑,却是牵着唐莹就往外走。 一直等在门口的段子恒招来狱卒,准备锁上这牢房的门。 秦翔一直都在观察,观察段南歌,观察段子恒,甚至在观察唐莹。 单纯的唐莹自不用说,一言一行都是发自肺腑,一如既往地叫人摸不着头脑。秦翔原以为他能从段子恒和段南歌的脸上看出些端倪,可段子恒一直都是背对着他们,而段南歌从始至终都未表现出一丝急切和在意,她所说的每一个字似乎都是随口说出,对秦翔给出的回答也并不在意。 望着三个人说笑着离去的背影,秦翔拧眉。 莫非那丫头说得都是真的? 段弘那人最不会说谎,因此从那日段弘的反应来看,他就知道当年的事情另有蹊跷,可他不甘心,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坚信当年是狗皇帝和段弘不义,他一直都盘算着要报复狗皇帝、报复段弘,他苟活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跟他们同归于尽,现在才来告诉他他恨错人了?这要他怎么甘心? 然而秦翔再不甘心也没有人理会他,甚至连大理寺卿都不来看他了,年关将近,秦翔坐在天牢最里面的房间,看着雪花从铁栏窗户飘进,四肢冰凉,秦翔突然想吃烧鹅了。 “有人在吗?” “怎么?有事?” 因为皇帝特地吩咐要照顾秦翔,时间久了天牢里的狱卒也已经打探出秦翔的真实身份,想着这位既然是皇帝的兄弟,又被嘱咐好生照料,保不齐哪日就会给放出去了,狱卒们都猜皇帝只是等秦翔服个软,因此没人敢怠慢秦翔,秦翔的牢房外面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守着。 “我要见陛下。” “见陛下?”狱卒挑眉,暗想这位总算是肯服软了,“等着。” 秦翔蹙眉。 他原以为要跟这狱卒费上一番口舌才能说动对方去替他上报一声,却没想到对方应得这样干脆。让他等着……唉,怕只是在敷衍他吧,这一等又不知道要等多久。 可是出乎意料,才刚过一个时辰,那狱卒就回来了,二话不说就先打开了牢房的门,然后入内解开了秦翔手脚上的镣铐。 “陛下要见你,走吧。” 被推搡着一脚踏出牢门,秦翔还有些怔愣。 这样就见他了?这么容易?不摆摆架子拿捏他一番吗? 揣着一肚子的疑惑不解,秦翔又花了大半个时辰才走到御书房,辅一踏进御书房,秦翔就被御书房里的温暖感动了,连骨缝里被北风吹出的痛感都减弱了不少。 缓步走到皇帝面前,秦翔有些无措,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行这个礼。 然而不等秦翔考虑清楚,皇帝就先开了口:“怎么还是穿着这样单薄的衣裳?远之,天牢里的人是怎么顾看他的?” 坐在一旁的段弘瞄了秦翔一眼,不慌不忙地说道:“晋王身上穿着的衣裳,已经比寻常囚犯多两件了,再多刑部也不会放给天牢那边了,这两件多半还是从别的囚犯那儿克扣下来的吧。” 皇帝不满道:“既然都克扣了,不能多克扣几件吗?” 额角的青筋一突突,段弘冷声道:“请陛下注意自己的身份。” 皇帝咋舌,转眼见秦翔还站着,皇帝便道:“坐吧,听说你要见朕?” 回过神来,秦翔垂眼:“是。” 可这一个“是”字说完,秦翔便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见秦翔还是站着,皇帝又说一遍:“坐吧,既是有话要说,那还是坐着说话舒服些。” 段弘转头狐疑地看了秦翔一眼,以为是秦翔自持皇子身份 ,不悦他占了皇帝之下的首位,于是就站了起来,往旁边挪了个位置又坐下。 被段弘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吸引视线,当看明白了段弘的意图之后,秦翔不由地抽了抽嘴角。 他如今还能算是个皇子吗? 皇帝倒是被段弘给逗笑了,揶揄道:“难得远之这么有眼力,十二弟坐吧。” 秦翔终于犹豫着坐下了,却坐得不怎么舒服。 端起茶喝了一口,皇帝驴唇不对马嘴似的说道:“还是南歌煮的茶好喝,不像某个人,只会把茶叶扔进水里泡着。” 段弘装作没听见的样子,低头抚弄着自己的袖口。 眼角一抽,皇帝又道:“听说老四最近常去国公府,他都与你说了什么?” 段弘这才转头睨着皇帝,不满道:“臣每日卯时起子时歇,中间这九个时辰当中有七个时辰都在宫中,余下的两个时辰里还有一个时辰在入宫和回府的路上,敢问陛下,臣要如何才能在国公府里遇见楚王爷?” 皇帝眨眨眼,十分无辜地反问道:“你在宫里待的时间有这么长吗?” 段弘冷哼一声,撇开了头。 仔细想想皇帝便觉得心有愧疚,于是好声好气地说道:“待广陵那边的事情处理好了,朕准你休沐……休沐三日。” 这话说完皇帝就后悔了。 三天好像有点儿长了,要么两日?还是一日比较妥当? 听皇帝说要准自己休沐,段弘本来还挺高兴的,可转头一看到皇帝皱着眉头十分后悔的样子,段弘就给气得牙根痒痒。 “就三日陛下您还需要下这么大的决心?您干脆别让臣休沐了!” 两眼一亮,皇帝立刻附和道:“甚合朕意!果然还是你最懂朕的心意。” 段弘额角的青筋猛跳:“臣要辞官!” “别闹,”皇帝像是责备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似的对段弘说道,“十 二还在旁边看着呢,别口无遮拦的。” “陛下您还知道晋王就在旁边看着啊!”这要是没人在旁边看着,他还想怎样? 秦翔从没想过皇帝和段弘竟是这样的相处模式,或者说在秦翔的认知中,君臣之间不该是这样没大没小的模样,便是作为曾经的太子的亲弟弟跟在太子身边,秦翔也未曾像段弘这样“以下犯上”过。 皇帝自知理亏,忙转移话题道:“朕不作弄你了,说正事。十二突然想要见朕,所为何事?” 秦翔还处在认知被推翻的震惊与混乱中,突然听到熟悉的称呼,秦翔也只是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皇帝,神情茫然。 “十二?”皇帝挑眉,“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要找个太医来给你瞧瞧吗?” 说起来今年的冬天格外地冷,十二一直待在天牢里,该不会是受病了吧? “苏和,去太医院找个太医来。” 瞥了眼秦翔,苏和应了一声“是”便退出了御书房。 如今的陛下可再比不得当年杀伐果断、冷酷无情了,原本陛下的兄弟死得一个不剩,这突然“起死回生”了一个,不管对方活过来是要做什么的,陛下的心里都是高兴的,左右晋王人单力薄,也不能把陛下怎么着了,闹一闹权当发泄当年的怨气了,陛下不在意就总有办法封住旁人的嘴。 虽然已经让苏和去请太医,可皇帝近些时日是越发地不相信太医了。 “远之,你府上是不是住着一位医女?她是不是把南歌的身体给调理好了?你去将她带进宫来给十二瞧瞧,在天牢里待了那么些时日,又不知道在此之前过得是什么日子,这身体也该调理调理。” 闻言,段弘冲天翻了个白眼,秦翔却是开口说道:“不劳你费心,我怕是承受不起。” 此话一出,御书房里的气氛顿时就僵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 南歌的伎俩 看得出皇帝眼中的失落和无奈,段弘沉声道:“说正事吧,若无正事,臣便亲自送晋王回牢里去。” 段弘这么一说,秦翔突然意识到自己如今落于下风的处境,顿时心生不甘,想就这样扭头离去,可到底还是没有动。 这御书房不愧是九五至尊待着的地方,三个炭炉一起烧着,便是外面北风呼啸,这御书房里也是暖呼呼的,叫人不愿再到外面去忍受酷寒的折磨。 左思右想,秦翔开口道:“你……皇兄会放过我吗?” 皇帝一愣,旋即说道:“那要看十二你愿不愿意放过你自己。” 事到如今,秦翔所做、所说对皇帝还会产生什么影响吗?不会。 皇帝登基近二十年,便是当时登基的过程并不光彩,至今为止的卓越政绩也足以抹掉他当年的劣迹斑斑,比起一个一心只想复仇心无万民的晋王,百姓会偏心于皇帝,比起一个未曾理政不知性情如何的晋王,朝臣也会偏心于皇帝,就算秦翔此时站在京城中央大声地将皇帝当年弑父杀兄的登基过程昭告天下,也只会引起片刻的骚动罢了,并不能撼动皇帝的地位。 人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皇帝与段弘相交二十余年,旁的事情都是皇帝在教段弘,可唯独坦荡二字是段弘教给皇帝的。所谓坦荡,不是无过无错,不是无愧无悔,而是敢于面对,面对自己当年犯下的错失坦荡地说一句我错了,面对自己当年有愧于他人的举动坦荡地说一句对不起,因而就算秦翔此时站在皇帝面前指着皇帝的鼻子大骂他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皇帝也只会深刻地检讨曾经的幼稚和鲁莽,并不能摧毁皇帝的内心。 既不能撼动皇帝的地位,又不能摧毁皇帝的内 心,那秦翔的存在对皇帝来说还有什么威胁?其实没有,正因为没有威胁,所以面对着秦翔的此时此刻,皇帝更看重的是他们血脉相连的兄弟之情,为此他可以忽略掉秦翔先前犯下的过失,更有手段可以让秦翔由黑转白,重新坦荡地站在人前,但前提是秦翔得放下过往,放下仇恨,或者明确他该恨的人,与皇帝一致对外。 再怎么顾念兄弟之情,皇帝也始终是一国之君,有他无法被侵犯的下限。 聪慧如秦翔,又怎么会听不明白皇帝的话?犹豫半晌,挣扎半晌,秦翔终究还是开了口,将当年那些皇帝和段弘所不知道的细节一一详述,在这期间不仅让皇帝和段弘明白了当年的因果,也让他自己更看清了自己冲动愚蠢的地方。 谈话结束,皇帝还是让段弘将秦翔送回了天牢,他还需要一些时间去完成一些既定流程才能免了秦翔的罪将秦翔释放。 待段弘与秦翔离开,皇帝起身,触动了书架上的机关,放出了一直躲在里面的几个人。 看着眉眼带笑的段南歌,皇帝好笑道:“朕是越发想要撬开你这小脑袋瓜,看看里面都装着些什么了。出来吧。” “那可不行!”不等段南歌回话,秦渊就睁圆了眼睛故作惊恐地说道,“南歌这脑袋可金贵着呢,儿臣瞧着这颗脑袋可比那些大臣们的好用多了,不能乱撬!” 皇帝一听就扭头瞪了秦渊一眼:“净胡说八道!” 他就与南歌开个玩笑,渊儿倒是会变着法地夸赞南歌。 紧跟着从密室里走出的还有秦昊和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平日里都是一副温顺敦厚的模样,此时却是面若冷霜。 “臣并不觉得一个涉世未 深的唐小姐、一只烧鹅和一壶温酒就能让晋王屈服,那日臣就在隔壁,可未曾听段大小姐对晋王有所诱导。” “哦?”知道段南歌不会因为这话就生气,皇帝饶有兴趣地看着大理寺卿黄略,“那黄卿觉得,是晋王自己坐在牢房里既寂寞又无聊,想着想着就想通了?” 黄略皱眉。 这样说似乎也不对,因为就他通过交谈和周旋对晋王的了解的来看,晋王对当年之事的执着叫人咂舌,他执着了近二十年,若要想通早就想通了,怎么偏偏就在这会儿茅塞顿开了? 见黄略陷入了苦思冥想,皇帝笑了笑,转眼看了看秦昊和秦渊,却见秦昊也是眉头紧锁,而秦渊一如既往地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眼神一闪,皇帝故意逗弄秦渊道:“老五,朕瞧你不像老四和黄卿这样苦大仇深,想必以你对南歌的了解,你早就知道南歌是使了什么伎俩吧?说来跟朕听听。” “啊?”秦渊当即就愣了愣,转头看了看也在看着他的段南歌,秦渊灵光一闪,道,“儿臣是了解南歌,却只知道南歌聪慧,并不了解南歌脑子里的那些想法,左右只要南歌懂了就好,儿臣何必做自己不擅长的事情?” “你不擅长什么?”皇帝挑眉。 “儿臣不擅长思考啊。”秦渊理直气壮还有点小得意似的说道。 额角的青筋一突突,皇帝实在是拿秦渊没辙:“那南歌你就自己来说说吧。”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柔声细语道:“如黄大人所言,臣女其实并没做什么,晋王会有今日之举,想必真的是他自己觉得被过去绑缚住不能前行是一件极其愚蠢的事情吧。” 皇帝一听这话就知 道段南歌是不想黄略难堪,毕竟黄略与秦翔周旋许久,费尽心机也没能让秦翔服个软,段南歌却只是领着唐莹去了一趟就让秦翔主动来到了皇帝面前,对于被人称赞作精于诱供的黄略来说,这的确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那你就说说你的想法,远之来请朕准允一个平民之女进入天牢时可说了那是你的计谋。” 嘴角一抽,段南歌暗自抱怨段弘怎么什么都跟皇帝说,以前觉得这样挺好,现在却觉得有些不太好了。 心知无论如何都要当着黄略的面儿给皇帝一个解释,也是给黄略一个解释,段南歌温声道:“其实这事儿能成,还得感谢唐家的小姐。臣女不像黄大人学富五车,也不懂什么诱供之法,只是臣女觉得人心都是向往温暖的,心里的仇恨越是深刻,心底对温暖的渴求就越是强烈。” “现在正是寒冬,天牢里不比别处,发放给囚犯的御寒衣物不会十分暖和,没有可供取暖的炭盆,甚至没有热汤热饭可以暖胃暖身,再加上天牢里本就潮湿阴冷,那是一个比任何地方都冷的地方。晋王是一个心中满溢仇恨十余载的人,从他那日的举动来看,他是抱着要与陛下和国公爷同归于尽的想法来的,本就已经是一个向死之人,入狱前最后见到的景象又是自己最恨的人、兵器、铠甲、爆炸和断壁残垣这一类毫无温情可言的冰冷之物,没有一个是值得晋王留恋的,也没有一个是能勾起晋王生的欲望的,但有一个人不一样。” “唐家小姐是个妙人,今年十四,已经算不得是个孩子,唐家和睦,唐小姐与父兄都很亲近,照理说耳濡目染,该是已经学会了种种圆融的处世之道,可唐当家的 虽然严厉,却很宠爱这个女儿,唐公子对这个妹妹更是爱护有加,因此虽然耳濡目染,唐小姐还是长成了一个心性单纯的直肠子,楚王爷也见过唐家小姐,想必也该对唐小姐的那一双眼睛记忆深刻吧。” “的确,”秦昊点头,“唐小姐的眼神清澈无垢,宛如孩童,想法也……别具一格,倒不似与她同龄的女儿家那般。” “正是如此,”想起唐莹那古灵精怪的模样,段南歌眼中的笑意更浓,“陛下听说唐小姐要入狱探望晋王时,应该是觉得唐小姐对晋王有意吧?” 皇帝挑眉:“难道不是吗?” 若不是心存爱慕,哪家的女儿会提出要入狱去探望一个男人? 段南歌却笑着摇了摇头,道:“唐小姐还真就没有这个心思。唐小姐喜爱美人,不论男女,只要长相符合她的喜好就能让她亲近,晋王还在唐家园子里住着的时候,唐小姐就爱与晋王待在一处,给晋王买些吃的,她就坐在旁边看着。” 秦渊恰在此时多了一句嘴道:“嘿,她是把晋王当成宠物养了吗?” 御书房里的人纷纷看向秦渊,神色各异。 秦渊连忙闭上嘴,缩到段南歌身后去了。 瞪了秦渊一眼,皇帝又问段南歌道:“你怎么就确定那不是爱慕之心?女子爱与男子亲近,这难道不也是爱慕之心的体现?晋王俊朗,又与那唐家小姐在园子里相处几日,还不足以让唐家小姐倾心吗?” 段南歌浅笑道:“若换成旁的女子,自是要为晋王所吸引,但换成唐家小姐可就未必,而且唐小姐看晋王的眼神与……与看臣女时是一样的,若说她爱慕晋王,哪怕是对臣女也有几分爱慕之心。” 这样夸自己好看是不是有些不妥?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为什么是他? 果然,皇帝一听到段南歌这话就揶揄段南歌道:“你这是变着法儿地夸你自己生得好看呢?” 段南歌尴尬地笑笑。 秦渊这时从段南歌身后探出头来,得意道:“南歌就是生得好看,这不是夸,是事实。” “你闭嘴!”皇帝瞪秦渊一眼。 渊儿一句正经的都不肯说,那就在南歌身边老实待着,怎么净冒出来捣乱? 秦渊撇撇嘴,略有些不满,却还是缩了回去。 清了清嗓子以缓解尴尬的气氛,段南歌继续说道:“不管唐小姐对晋王有没有男女之爱,唐小姐的笑容对晋王来说无异于冬日暖阳,再加上一壶温酒、一只热气腾腾的烧鹅,晋王眼中最后的留影就从断壁残垣变成了温酒、烧鹅,再受北风之寒时,晋王会最先想到的八成就要从断壁残垣变成了温酒、烧鹅,从最痛苦变成最幸福。” 黄略冷哼一声,道:“不过就是一壶温酒、一只烧鹅,段大小姐的幸福来得会不会太容易了些?” 段南歌转眼看向黄略,笑意盈盈道:“对黄大人来说,一壶温酒、一只烧鹅不过就是下朝之后多花些时间绕路去逸云楼买回来的极简单的事情,可对天牢里的犯人来说,那却是求而不得的东西。酒肉最俗,却是人最常有的欲念,也是最容易满足的欲念,这个盼头太容易实现了,容易到让人跃跃欲试,让人迫不及待。幸福就在眼前,只要踏出一步就唾手可得,只要北风一吹,这样的念想便会在晋王的脑中回响一次,紧随其后的问题兴许就是他还在坚持什么,想的次数多了,他总会说服他自己的。” 旁的人都因为段南歌的话而陷入思考,习惯了揣摩人心的黄略却是立刻就想明白段南歌这一步棋的意图。 “段大小 姐与晋王素昧平生,如何敢保证晋王会如段大小姐所预想的那般思考?” “不能保证,”段南歌坦言,“我不如黄大人了解晋王,自然是不清楚晋王习惯的思考方向,我也只是在唐小姐来找我帮忙时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不妨试上一试,左右还有黄大人,我相信再给黄大人一段时日,黄大人必定能完成陛下所托。” 不得不承认,段南歌这番话让黄略的心气平顺了不少,在此之前,黄略可是一直没给段南歌一个好脸色看。 身为大理寺卿,黄略一直以自己的诱供之法为傲,多亏了那些攻人心防的诱供手段,黄略能审刑部不能审的犯人,更是替皇帝撬开了无数敌国细作的嘴,最让黄略自得的是,刑部的刑讯手段是谁都可以学成、谁都可以用的,但黄略的诱供之法却并非谁都能学成的,连秦昊入门都不得其法。 然而这一次黄略却栽了跟头,输给了一个深闺小姐,这让黄略怎么能甘心? “段大小姐还真是擅长拿捏人心,这一点可是跟耿直的段国公大相径庭。” 眼神一闪,段南歌眉眼低垂:“黄大人过誉了。” 黄略气得抽了抽眼角。 他没在夸她! “段大小姐……” “黄略,”秦渊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要低沉两分,透着一丝冷意,“本郡王还站在这里呢。” 黄略顿时就打了个激灵,扭头看向秦渊,只见秦渊嘴角微扬,眼中却没有笑意,这带着两分笑的怒容跟皇帝年轻时如出一辙。 咽了口口水,黄略垂下眼:“郡王此言何意?下官……不太明白。” 心知黄略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秦渊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瞥了眼秦渊,皇帝对黄略说道:“朕这皇弟是个不省心的,这段时日辛苦黄卿 。” “臣惶恐!”听到皇帝这样说,黄略是当真觉得惶恐,“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为陛下分忧是臣分内之职,不辛苦。” 皇帝笑容宽厚道:“朝堂上有黄卿这样的臣子,朕心甚安,晋王的事情还需要黄卿多多费心。” 黄卿拱手一拜,道:“陛下放心,臣一定会替晋王安排妥当。” “嗯。”皇帝点点头。 眼神一闪,黄略识相道:“陛下若无其他吩咐,请允臣先行告退。” “嗯,去吧,”皇帝偏头,“苏和,去送一送黄卿。” “是,陛下,”苏和应声上前,笑容满面地引着黄略出门,“黄大人,这边请。” 因着黄略是从密室进到御书房的,这会儿自然也不能照常从正门出去。 待黄略走了,皇帝才对段南歌说道:“有才能的人总是自视甚高,要他坦言认输怕是有些困难。” 段南歌浅笑道:“臣女明白,而且这也不是输谁赢的问题,只不过是臣女的运气好一些罢了,说不定即便臣女什么都不做,日子到了,晋王也一样会来面见陛下,不管怎么说,晋王与陛下都是亲兄弟。” 闻言,皇帝叹息一声,道:“朕也希望他还当朕是兄弟。” 段南歌劝道:“所幸晋王还在,来日方长,如今便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开始不是吗?” “说的也是,”皇帝脸上的怅然散去几分,“也辛苦你们跟着忙了几日,都回去歇着吧。” “臣女儿臣告退。” 每日御书房里的热闹散去时,就只剩皇帝一人,每到这时,皇帝总会想许多事情,想那些还没有解决的朝堂政务,想后宫里才跟他诉苦的嫔妃,想秦渊究竟能不能活着抵达封地再在日后活着回来,而今日似乎是见过秦翔的关系,皇帝突然就想起了许多 年轻时的事情,有还没封王时与兄弟们同住京城每日厮混,有封王之后各自离京天各一方,而后离了京也离了心,往日的情分不在,字字句句都是杀机,想着想着,皇帝就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最近一直在盼着秦翔来见他,盼得寝食难安,今日总算是放下心来。 另一边,秦翔在段弘的护送下出宫,思绪却有些混乱。 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他谋划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了段弘的弱点,好不容易瞒过皇帝入京,满心豪迈地要复仇,要与段弘和皇帝同归于尽,可事情怎么就这样结束了?他曾经一心想要皇帝和段弘死,就算是现在他也未必想要这两个人好,他们就当真愿意放过他? 秦翔一边想一边瞄着段弘,惹得段弘心烦。 “劳烦晋王看路。” 总看他做什么?跟他哥哥一样惹人生厌! 犹豫再三,秦翔还是开口试探道:“他竟让你亲自押送,怕我跑了不成?” “凭你?”段弘睨了秦翔一眼,那眼神虽称不上是蔑视,却也绝对不是看得起秦翔,“陛下只是怕你死了罢了。” 跑?再给晋王两条腿,他这个没习过武的都跑不出京城! “死?”秦翔冷笑一声,“你与他都没死,我怎么可能寻死?” 段弘不语。 再往前走,秦翔的第六步才刚迈开,就猛地被段弘拉了一把,踉跄着被拖到段弘的另一侧,而段弘的另一只手虚空一抓,不知怎的就抓到一支利箭。 “追!”段弘毫不犹豫地喝令一声,喝得秦翔一怔,茫然四顾,片刻之后才意识到段弘的命令是下给暗卫的。 秦翔略略蹙眉。 他怎么连想这样的事情都要想这么久?是因为离开太久所以生疏了? 秦翔还在为自己的迟钝感到懊恼,段弘却已 经重新迈开了脚步,仍旧是去往天牢的方向。 眼神一闪,秦翔跟上段弘的脚步,问道:“有人胆敢在宫内行刺,不回去向他禀报吗?” 段弘不假思索道:“你以为陛下为什么派我亲自送你?” 秦翔蹙眉:“他没有保护我的责任。” 段弘沉声道:“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与我无关,我只是奉命办事。” “是了,”秦翔哂笑,“打从以前起你就对他唯命是从,惹得兄长羡慕不已,说也希望自己的麾下能有你这样忠心的将帅,为此我一再潜入你们的地盘与你密会相谈,你从未将此时告诉给他,我便以为兄长还是有机会的,直到你与他兵临城下。” 段弘不答。 想要招揽他的人多了去了,时常来与他“密会”的人又岂止秦翔一人。可唯独这样重要的事情,他从不与陛下说,陛下也从不问他,仿佛陛下从未发现,仿佛他坚信着陛下并未发现。 段弘没有说话,秦翔却是不甘地追问道:“为什么?兄长究竟是哪里比他差了?若有你相助,兄长他也不会输!” 天宋第一将,天宋的战神,有神相助,那个人岂能不赢? “晋王太高看我了,”段弘垂眼,“我并不是什么智勇双全的战神,我只是一个出身农户、将刀剑当成锄头挥舞的莽夫而已,勇还算是有,智则是一个跟我完全无关的字眼。” 秦翔冷笑一声,道:“你这话说出去,谁信?满朝文武信吗?天宋的百姓信吗?天下人信吗?” 段弘的赫赫战功是全天下有目共睹的,岂能有假?那一次次的奇袭、逆袭和险胜不是智计又是什么? 段弘摇头笑道:“他们不信,是因为他们只认识陛下身边的段国公,而不认识当年西北军营里那个一身是土的新兵。” 第一百九十八章 国公爷的长成 “新兵?”秦翔挑眉,“能从营中数百将士中脱颖而出,你敢说那不是凭着你自己的能力?” “不是,”段弘摇头,而后又道,“晋王问我为何不选择当年的太子,那我也问一问晋王,太子当年为何不选择我?” 秦翔不解:“你什么意思?” 回忆着当年的光景,段弘道:“当年太子比他早一年去过西北军营巡视,那时太子便见过我,我们之间甚至有过交谈,太子夸我忠厚且有练武的天赋,然后就启程回京。第二年,陛下便受封为王,去到西北的封地,闲来无事便爱去军营走走,我与陛下之间从未有过交谈,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做了什么让他欣赏的事情,半年以后,我被提拔为中郎将,终于有了领兵的机会,哪怕只是带着十几二十几个人上阵冲锋,从那时起,我开始有了战功,官阶一升再升。” “兄长他……”秦翔犹疑道,“兄长他兴许只是想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好向父皇提一提你的事情,结果却被他给抢先。” “向陛下提?”段弘哂笑,“提什么?提一个只是性情忠厚却连字都不认得的新兵?” “不认字?”秦翔有些惊讶。 不认字段弘他是怎么学的兵法?听人口传? 段弘并不会为此感到羞愧,坦然道:“农户家的儿子,跟谁去学认字?认字是陛下教我的,兵法也是陛下教我的,当年的我只会在战场上逞勇,陛下说我那样的打法早晚要把自己的命给打没了,于是将兵书一字一句地念给我听,再给我解释其中含义。” “你们都说我从子漓之战后改变了打法,战术更加狂放,策略更加新奇,在战场上的失误也越来越少,其实那是我自己打得第一场仗,在那之前的每一场仗都是陛下 制定策略、陛下安排部署,我唯一的任务就是将陛下所说的作战步骤死记硬背下来,该在什么时辰出发、该走哪条路线、要在哪里埋伏,所有的一切都是计划好的,然而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有时心里一慌我就忘了接下来该怎么做,这样去打仗,失误怎么可能不多?” “那个时候他是军事,我是主帅,仗打赢了都是我的功劳,输了就是他考虑不周。子漓之战原本也是陛下定的策略,可就因为我多了句嘴,他就毫不犹豫地将所有的决定权都交给了我,幸而那一场仗打赢了,不然我如何对得起他?你们都说我战功赫赫,可又有谁知道其中半数都是陛下的功劳。” 怔怔地听完段弘的话,秦翔道:“这些事情他从没说过,怕是连父皇都不知道。” 段弘道:“陛下说,他只是闲来无聊,想要尝一尝亲自教导别人是什么滋味,他这辈子的志向并不是做一个将帅,因此他不需要那些战功,而我这个连字都不认识的莽夫若是没有了那些战功就只能做一辈子的小兵,怪可怜的。” 陛下年轻那会儿,嘴比现在还毒,纵然好心,说出口的话也总能叫人气得半死。 “该说的事情我都已经跟他说了,你又何必编这些不着边际的谎话来骗我?”秦翔还是不信,不信有人会将那么大的功劳拱手相让。 “是啊,”段弘偏头看了秦翔一眼,“该说的晋王都说了,我有何必编些不着边际的谎话骗你?到了。” 秦翔抬头向前望去,果然就看见了天牢的大门。 见秦翔止步未动,段弘沉声道:“晋王放心,陛下既答应免去晋王的罪,就一定会做到,多说也就五日。晋王府还在。” 这话说完, 段弘连秦翔的反应都不去看,转身就走。 也不知道南歌出宫了没有。 快步行至宫门,段弘远远地便瞧见了段国公府的马车,还有候在马车外面的云飞。 眼神一闪,段弘加快了脚步,在云飞拉开车门的瞬间跃进去:“怎么还没回府?” 将热乎乎的手炉递给段弘,段南歌懒洋洋地说道:“出来时看到了萧青,便知道国公爷还没走,机会难得,我就想等国公爷一起回去。” 马车驶动,却像是要给这一对父女留更长的时间独处似的缓缓向前。 “郡王呢?”广陵郡王竟然愿意一个人先行离开?真是难得。 想起秦渊临走时不情不愿的样子,段南歌轻笑一声:“今日廖氏那边有事,他让下面的人在逸云楼里拖着时间,这才能入宫一趟,方才出宫后他就急匆匆地走了。” “瞎操心,”段弘冷哼一声,“他还不打算让陛下知道廖氏的事情?” 段南歌一怔,狐疑地看向段弘:“这事儿国公爷还没跟陛下说?” 段弘也是一怔:“没说过,你们以为陛下已经知道了?” 段南歌眨眨眼,点头。 段弘摇头道:“陛下还不知道,只是这一年来郡王展露得太多,让陛下起了疑心,陛下想了许多方法试探郡王,但郡王那人太过滑头,都躲了过去。” “暗影卫呢?”秦渊都已经露出了马脚,暗影卫还没查到吗? 眼神微闪,段弘道:“陛下没问。” 段南歌挑眉:“是陛下没问,还是国公爷给过暗影卫暗示?” “是陛下没问,”段弘斜了段南歌一眼,“暗影卫只忠心于陛下,首条训诫便是不能对陛下有所欺瞒。” “知情不报……难道不算是欺瞒陛下吗?”段南歌好笑地看着段弘。 段弘抬眼就瞪 了段南歌一眼:“为父说了,是陛下没问。这也不是什么会祸国殃民的事情,还值得暗影卫特地上报吗?” “嗯,国公爷言之有理,”段南歌点点头,却忍不住笑出了声,又惹得段弘直瞪眼,段南歌忙道,“郡王并不是有意要瞒着陛下,只是形势所迫,总归是要谨慎一些,不过若国公爷认为有必要,都与陛下说了倒也无妨。” “有什么好说的?”段弘冷哼一声,“他自己造的孽,自己受着去!” 段南歌摇头失笑:“国公爷您就是嘴硬心软。” 段弘不置可否,挑开车窗向外望了一眼便问段南歌道:“这是要去哪儿?” 这似乎不是回国公府的路。 “京中新开了一家酒馆。”话说到这儿,段南歌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段弘一听就蹙起了眉:“你一个姑娘家的,去什么酒馆?” 哪有女儿带着父亲往酒馆去的?这丫头,净胡闹! 段南歌撇嘴:“堂哥和郡王也是这样说的。” 嘴角一抽,段弘瞪着段南歌问道:“所以他们不陪你去,你就拐着为父来了?” “有什么关系?”段南歌把头一偏,甜甜一笑,“自打万寿节以来国公爷就忙得脚不沾地,有好一段时日没喝过酒了吧?” 段弘心觉好笑:“你当为父是酒鬼吗?” 不过他是有挺长时间没喝过酒了,越是年末事情越多,他连睡觉的时间都没剩多少,哪还有时间喝酒。 “那国公爷您去不去啊?您不去我自己去!”段南歌瞪着眼睛看着段弘。 段弘故作无奈似的说道:“为父都已经在你的车上了,难不成你要为父下车走回府去?” 一听这话,段南歌立刻又扬起嘴角笑了:“还是国公爷对我最好!” 段弘笑着白了段南歌一眼:“ 你知道就好。” 达成了共识,父女俩就愉快地斗着嘴走进了酒馆,要了雅间就一口气点了十几坛酒,堆了一地就对饮起来,不巧这酒馆正正好好就是廖氏新开的,因此父女俩这酒才喝到一半,在逸云楼的秦渊就收到了消息。 彼时秦渊正坐在逸云楼里的一处厢房,而坐在秦渊对面的正是从西北远道而来的玉器商人。 “久仰廖五爷大名,今日一见,廖五爷果然气度非凡!”玉器商胡衍声如洪钟,一句奉承之后就端起酒杯,豪放地一饮而尽。 “胡当家的客气了,”戴着独属于廖五爷的纯金面具,秦渊的手上摇着折扇,见胡衍牛饮一杯,只好也端起酒杯,却只抿了一口,“胡当家怎么想着来京城了?” 胡衍直言道:“这不是想在京城开一家玉器铺子,就先来看看,这玉器在京城的行情跟在西北可不一样。” “嗯,确是如此,”秦渊点头,心里却惦记着段南歌不知道回府了没有,“胡当家是今儿早上到的吧?可寻好了客栈?” “寻好了,”胡衍玩笑一句道,“我本是想住住廖氏的客栈,只可惜兜里没钱,那可真不是我这样的人消受得起的。” 扬了扬嘴角,秦渊懒洋洋地说道:“胡当家的想住我廖氏的客栈那是我廖氏的荣幸,胡当家的看好哪一间了?凭你我之间的交情,我又岂会收你的钱?” 听到这话,胡衍的眼神微微一闪,突然倾身凑近秦渊,有些犹豫地开口道:“既然五爷您觉得咱们之间有交情、您认我这个朋友,那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五爷能不能……” “哦?是什么事?胡当家的尽管说,若是爷力所能及之事,爷自然乐意帮忙。”胡氏……玉器商……西北……莫非是晋王的人?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夫人和岳丈 果然,秦渊正想着胡衍这西北的玉器商怎么会来得这么巧,胡衍就问秦渊道:“五爷可知近日京中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大事?”秦渊故作不解地反问道,“胡当家指的是多大的事?这京城是天子脚下,有些事瞧着很小,却是大事,而有的事瞧着很大,却不值一提。” “呃……”秦渊这样一说,胡衍就被绕得有些迷糊,“不管是哪一种,能否劳烦五爷都与我说说?” 秦渊不答反问道:“胡当家要在京中开铺子,还需要打听这些个事情?” “多知道一些总是好的,”胡衍赧然笑道,“我打小就在西北长大,没来过京城,只听人说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多,做生意能能赚到大钱,今年手里总算是有点儿闲钱了,我就想着赶紧来京城看看,把铺子开了,只是我从西北一路过来,越是接近京城就越是觉得这里跟西北的不同,那过得简直不是同一种日子!于是我就想到了五爷。” “五爷您在京城的生意做得大,想必是没少跟达官贵人们打交道,对这京城里的大事小情也知道得详细,左思右想,我还是决定来打扰五爷,还请五爷不吝赐教!” “胡当家言重了,”秦渊笑笑,“这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做生意本就讲究和气生财,京城里达官贵人们的规矩、喜好的确是有些复杂,可咱们本本分分地做生意,也坏不了谁的规矩,胡当家不必如此慌张,一切如常就好。” 暗骂秦渊总是答非所问不老实,胡衍又道:“五爷说得很有道理,只是该避讳的事情还是要避讳一下,尤其是这万寿节之后、年节之前,五爷且与我说说近来京中是什么形势?是有人犯了大事惹得天颜盛怒要夹起 尾巴做人,还是歌舞升平喜迎年关?” “这可有些难说。”秦渊摇了摇头。 “怎么了?”胡衍突然就紧张了起来。 偏头想了想,秦渊说道:“京城这地方,与旁的地方不同,就算是发生了大事惹得天颜盛怒,面上却还是歌舞升平一派喜庆,而平日里即便没有什么事发生,也要夹起尾巴做人,唉,也是烦心得很。” 一听这话,胡衍气得咬紧了后槽牙。 这廖五爷是故意的吧?这半天说来说去的却是半句有用的话都没有,他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不可以吗?为什么非得兜着圈子说话? 秦渊擅长兜圈子,胡衍却不擅长,但秦翔要做的事情太过惊天动地,胡衍也不知道这个时候秦翔是已经动手了还是正准备动手,因此也不好开门见山地与秦渊说。 秦渊一直都在观察胡衍的神情,见胡衍面色纠结,秦渊便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八九不离十了。 转了转眼珠子,秦渊说道:“不过近来京城里倒是确实发生了大事。” “什么大事?”胡衍赶忙追问。 秦渊又是不答反问:“做行商的那个唐氏胡当家可知道?” “知道知道!”胡衍忙不迭地点头,“唐氏的二当家时常带着商队去西北采购,我与他还有几分交情。怎么?他们家出事了?” “嗯,出事了。”秦渊点头,可这几个字的回答之后就又没了下文。 “是什么事?”胡衍急得不行。 秦渊这才说道:“唐家的园子叫人给炸了,那好好的一个园子,给炸得不成样子,那断壁残垣现在还在那儿放着呢,没见唐氏有要重建的意思。” “园子……炸了?”胡衍一脸茫然。 这是什么意思?这跟秦翔有没有关系? “不是园子炸了, 是园子被人给炸了。”秦渊提醒道。 思忖片刻,胡衍不肯放弃地继续问道:“竟敢在京城炸人家园子,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妄为?” “是……” 秦渊刚要回答,便有人敲响了厢房的门,因为秦渊在进门前有吩咐过,若非发生大事就不要进来打扰,所以这会儿听到敲门声,秦渊自然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进来。” 廖十应声进门,表情看起来有些古怪:“爷,胡当家。” 心中不悦,胡衍端起酒杯,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动作粗鲁而急切,显出几分焦躁来。 瞄一眼胡衍,秦渊没有理会他的焦躁,转头问廖十道:“发生什么事了?” “回爷的话,夫人她去了酒馆。” 廖九几人在逸云楼里跟秦渊说话时一直都管段南歌叫夫人。廖五爷已婚的事情早就随着来往的商人传开了去,如今又不好再显出段南歌与廖氏之间过于亲密的关系,以防隔墙有耳,廖九几人总是这样防备着。 “什么?”秦渊蹙眉。 廖氏的生意一向做得很大,不仅有逸云楼和天香楼这样定价极高专供富贵之人享受的地方,还有一些为平民开设的饭庄、酒馆,里面的装潢简朴,供给的酒水菜肴都极为寻常,没有花哨的噱头和精致的样子,也减去了那些稀世难寻的珍馐野味,价格自然就低上不少,而这价格一低,客人就变得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皆在其列。近日廖氏就在京城里开了一间这样的小酒馆。 先前段南歌听说京城里新开了酒馆就要去,秦渊对段南歌虽是没什么可担心的,但那样的地方若非特殊需要,秦渊还是不太喜欢让段南歌去,尤其酒馆是个喝酒的地方,而人一喝醉了,那可真的就是人间 百态,什么样的都有,难免就会发生点儿意外。 “她一个人去的?”问这话时秦渊已经站起了身。 “不是,是跟您的岳丈一起去的。” 廖十一听说这事儿之后就觉得有趣,段南歌想去酒馆的事情廖十知道,秦渊和段子恒说什么都不带她去的事情廖十也知道,可谁也没想到最爱护段南歌的段弘竟如此轻易地就带着段南歌去了酒馆这样的地方,秦渊和段子恒之前的心思算是全都白费了。 秦渊的脚步一顿,随即以更快的速度向外走去:“备车!” 国公爷跟南歌一起去的?那还不如让南歌一个人去!国公爷只要一跟南歌喝酒那就停不下来,父女俩都是海量的人,喝上一宿也不会醉,可那东西伤身,能整宿整宿地喝吗?早知道还不如他带着南歌去瞧个新鲜! “五爷?”胡衍愣住。 廖夫人跟五爷的岳丈一起去喝酒这算是什么大事?他们正说着重要的事情,五爷就这样走了? “胡当家,”廖十身形一闪就挡在了胡衍的面前,笑容谦和有礼,“我们爷有急事去处理一下,还请胡当家在此稍候片刻。” “急事?”胡衍蹙眉,“去跟他的夫人和岳丈一起喝酒算是急事?!” “事出有因,还请胡当家见谅。”廖十的笑容不改,泰然自若地挡在胡衍面前。 廖十这话才说完,逸云楼跑堂的少年就噔噔噔噔地跑了上来:“廖十管事,爷说让您给胡当家说说他想知道的事情。” “我知道了,辛苦你跑这一趟,下去忙吧。”只扭头看了那少年一眼,廖十就又看向胡衍,“胡当家,请坐。” 那少年闻言又噔噔噔噔地跑下楼去,胡衍眉心微蹙,到底还是坐了回去。 “那么胡当家有 什么想问的?”在胡衍对面坐下,廖十转头望楼下看了一眼。 逸云楼门外,秦渊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明明吩咐人备车,夺门而出后却砍了绳子骑着拉车的马就跑了,让充当车夫的廖九很是无奈。 秦渊一路疾行,到了酒馆就问出了段南歌和段弘所在的厢房位置,三步并两步地跑了过去,推门一看却还是看到了满地的酒坛,歪着躺着的那些显然是没了酒的空酒坛,秦渊数了数,六个。 这才多大一会儿?才多大一会儿?!这父女俩是把酒当成水在喝了吗? 厢房的门突然就被人从外面撞开,厢房里的父女俩给吓了一跳,段南歌腾地就站了起来,而段弘的手也已经摸上了腰间,待看清来人是秦渊时,父女俩都愣了愣。 段弘白了秦渊一眼,继续喝酒,段南歌则是一脸的狐疑:“逸云楼那边不是有事吗?” 一步踏进厢房,秦渊反手就关上了厢房的门:“爷有事不在你就趁机溜来喝酒?别以为拉上国公爷就没事!” 说是厢房,但这酒馆里的厢房终究是比不上逸云楼里的,因此秦渊这么一吼,没把段南歌父女吓到,倒是把左右两边厢房里的客人给吓到了。 这是谁家的媳妇偷跑出来喝酒被丈夫给抓到了?怎么好像还听到了国公爷的名号? 眉梢一挑,段弘斜眼看向秦渊,不紧不慢地沉声问道:“能有什么事?说来听听。” 段弘这样一说,秦渊当即就泄了气。 “没,没什么事。” 冷哼一声,段弘问段南歌道:“这酒馆他的?” 段南歌点头:“他的。” “嗯,”低低地应了一声,段弘突然就扬声冲外面喊道,“再来十坛花雕!” 秦渊的嘴角一抽,哀怨地看着段弘。 第二百章 搞个大事情 傍晚,去了一趟唐府的段子恒回到国公府,却听下人说段南歌与段弘尚未回府,段子恒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父女俩一起去了酒馆。 暗自盘算了一下段南歌和段弘在酒馆里大约待了几个时辰,段子恒赶忙去酒馆接人。 一路寻到厢房,段子恒一推开门就看到了满地的酒坛、相谈甚欢的段南歌父女以及受气小媳妇一般坐在另一张桌子旁边的秦渊,那小桌一看就是后来加上的。 听到开门声,秦渊懒懒地掀起眼皮看了段子恒一眼,有气无力地与段子恒打了个招呼:“来接人?恐怕是接不走了。” 大步走到秦渊对面坐下,段子恒埋怨道:“你就一直坐在这里陪着?怎么不劝劝他们两个?” “劝谁?”秦渊顺手给段子恒倒了一杯茶,“南歌若是听爷的就不会拐了国公爷来喝酒,而国公爷……呵!国公爷瞧爷那是横竖都不顺眼,只要国公爷一瞪眼,爷还能说什么?还敢说什么?正好现在你来了,你去劝吧。” 秦渊把茶当成了酒,赌气似的豪饮一杯,然而这一杯茶下肚,秦渊却略略蹙起了眉。 这一下午喝了一肚子的茶水,现在觉得有点儿难受了。 看了看只在他进门时与他打了一声招呼就继续喝酒闲聊的父女俩,段子恒摇摇头,端起茶杯也灌下一杯。 眉梢一动,秦渊戏谑地问段子恒道:“怎么?不去劝了?” 段子恒叹息道:“这世上,能劝住伯父的除了雪君夫人就只有南歌,而能劝住南歌的人……” 秦渊哂笑:“那样的人怕是还没出生吧。” 瞧秦渊一副坐着难受的模样,段子恒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秦渊满心无奈地答道:“他父女俩刚喝上爷就到了。” “那你是在 这里喝了一下午的茶水?”段子恒突然有些同情秦渊,“既劝不住,你回去便是了,何必在这里陪着?” 秦渊摇头叹息道:“回去了爷这心里也得惦记着他们父女俩的事情,做不成什么事,不如在这里守着,好歹是能瞧见他们安然无恙的样子。这喝了一下午的茶,也听了一下午的故事。” “故事?”段子恒不解。 “不就父皇他们年轻那会儿那点事儿嘛。”秦渊撇嘴。 愣了愣,段子恒笑道:“还是南歌心疼伯父。” 晋王的出现怕是勾起了伯父的许多回忆,有美好的,自然也有心酸痛苦的,伯母早就不在,伯父与陛下的相处又不是会互诉衷肠、互相宽慰的那种,能听伯父说说心里话的人怕就只有南歌了。 在段弘和段南歌旁边待了一个下午,这点事情秦渊自然也看明白了,虽然看明白了,却还是十分不满。 “聊天就聊天,非得喝酒吗?喝茶不行?”瞧瞧他们都喝了多少了! 段子恒无奈笑道:“以伯父的性子,若不借着酒力,怎么可能对南歌说得出口。” “借着酒力?”秦渊瞥了眼以段弘和段南歌为中心散了一地的酒坛,其中大半都是空的,“你确定他们这是借着酒力聊聊知心话?” 除了苦笑,段子恒也别无他法:“这酒馆的东家今日算是赚到了。” 冷哼一声,秦渊道:“爷不缺这点儿钱!” 段子恒一愣,却也只能安慰似的冲秦渊举了举杯,以茶代酒。 秦渊和段子恒就在那张小桌上草草吃了晚饭,正想着究竟要怎样才能把那一对父女带出酒馆时,萧青就带着苏和敲门入内。 “公子,苏公公来了。” “苏公公?”段子恒和秦渊面面相觑,立刻站了起来,“苏公 公怎么来了?” 段南歌和段弘也都看到苏和了,段南歌才要站起来,就被段弘给按了回去。 苏和扫了眼满地的酒坛,笑道:“陛下听说国公爷和段大小姐在这里喝酒,奈何陛下还有奏折要批阅,不能离宫来跟国公爷一聚,这才特地命老奴来捎两坛酒回去。” “不给,”苏和的话音刚落,段弘就不假思索地拒绝了,“要批奏折他还喝什么酒?批完再喝!” “国公爷您可真会说笑,陛下桌上的奏折您又不是没瞧见过,那哪有能批完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将空酒坛一一踢开,苏和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走到段弘和段南歌的桌边。 国公爷这酒坛的堆放还是一如既往地有迹可循,离他最近的永远都是满着的,而那些空着的则渐渐被满着的越挤越远,他就不能喊人来收拾一下? 弯腰拎起两坛酒,苏和眉开眼笑地看着段弘,道:“陛下说了,明日一早您还要上朝,切莫贪杯。” “上朝?”段弘斜眼睨着苏和,“他允了我三日休沐。” 像是早就料到段弘会提起这事儿似的,苏和应对如流道:“陛下是允了没错,可陛下说时候未到,还得劳国公爷您辛苦一段时日。” “时候未到?”段弘的声音又沉了两分,“晋王的事情解决了没有?” “解决……呃……严格来说,倒也不算,”苏和机敏地改了口,“晋王还在天牢里待着不是?” 段弘抬手,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苏和道:“你与他一样,最会耍赖。” “陛下这可不是耍赖,”苏和的笑容不改,“只不过国公爷您是陛下的左膀右臂,深受陛下的重用和信任,这朝堂上没了谁都可以,却独独不能缺了国公爷,有您在,陛下才能安心。” “ 胡扯!”段弘冷哼一声,“他就是想要个跑腿的!” 苏和的眼角不由一跳:“国公爷您做的那些事情若都只能算作是跑腿,那这天下可就没有一个干正事的人了。陛下还在宫里等着老奴,老奴就不陪国公爷了,老奴告辞。” 话音落,苏和转身就走,因为走得略显聪明,半路上还被酒坛给绊了一下。 他不是陛下,不能对国公爷用吼的,再说下去他恐怕就无话可接了。 望着苏和跑走的背影,段弘不满地蹙眉:“他跑什么?” 秦渊跟段子恒面面相觑,而后给段南歌比了个手势。 国公爷是不是喝多了? 段南歌撇嘴,摇了摇头。 这酒馆里的酒不烈,又或许是秦渊不愿让她喝太多酒而选了清淡的,可这样的酒对国公爷来说当真是跟水一样,喝不醉的,国公爷只是心里不痛快,却又不能对她发泄,恰好苏公公来了,就被国公爷给作弄了,只是苏公公跑得太快,秦渊和堂哥怕是要遭殃了。 果然,还没发泄够的段弘立刻就想到这厢房里还有两个人。 “你们两个大男人躲在一边干什么呢?” 一听这话,秦渊和段子恒齐齐打了个哆嗦,同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爷突然想起还有事要办,爷先……” “你先做什么?”强硬地打断了秦渊的话,段弘斜眼瞥了瞥自己身旁的空位,“过来。” 秦渊的小心肝顿时就是一颤。 与南歌相识不久之后,他就曾跟国公爷拼过一次酒,那种体验他是真的不想再有第二次了!就算男人对酒有一种莫名的狂热,可跟国公爷喝酒简直就是要命! “国公爷,我真的……” “嗯?” 段弘的眉梢这么一抖,秦渊立刻就放弃了挣扎:“好的,这就来。 ” 不过秦渊自然也不愿一个人受罪,总是要拖一个人下水,于是还没在段弘身边坐稳,秦渊就招呼段子恒道:“恒公子还站在那里做什么?一起来啊。” 难得跟秦渊意见一致,段弘也招呼段子恒道:“恒儿,过来喝一杯,这就酒馆里的酒虽然不怎么样,却也能勉强入口。” 嘴角一抽,秦渊道:“这酒馆跟逸云楼不同,没备高价的好酒,国公爷想喝点儿什么酒?我明日就让人送去国公府。” “明日?”段弘不满地黑了脸,“现在就送来!” “伯父,”段子恒帮忙劝道,“您跟南歌已经喝了一下午,就算您受得了,南歌也受不了不是?” 斜睨着段子恒,段弘道:“你当她像你们这般没用吗?两个大男人,却连酒都不会喝。” 秦渊和段子恒委屈。 与其他人相比,他们的酒量已经很好了,只是比不过国公爷和南歌罢了,这天下还有人能比得过这父女二人吗? 段南歌坐在一旁,端着酒杯小口小口地喝着酒,笑嘻嘻地看热闹。 左右是难逃一醉,秉承着不能一个人倒霉的原则,秦渊问段弘道:“国公爷今儿即使要喝个尽兴、喝个痛快是吗?” 段弘挑眉:“喝酒不喝个痛快还喝个什么劲儿?” “不醉不归是不是?”秦渊又问道。 不知道秦渊想要做什么,段弘还是点了点头,道:“那自然是要不醉不归才最痛快,只是就凭你们?我倒是能让你们不醉不归。” “国公爷您等着!”咬咬牙,秦渊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口,“廖九,让荆风去给太子府、楚王府、六皇子府、六部尚书、九寺寺卿和所有在京中休养待命的将军下帖,就说郡王我在这里设局,让他们务、必、赏、光!” 第二百零一章 花前月下多个人 这一夜,京城里三品以上的官员在某个时刻几乎是同时梳洗装扮,急匆匆地离府,赶往京城东市里的一间小酒馆,一个个思前想后、如临大敌,不为别的,只因广陵郡王秦渊要请他们喝酒。 广陵郡王是谁?那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子,就算不学无术,就算整日闯祸,也仍旧是皇帝陛下的心头宝,在这样的夜里,这位郡王不畏严寒,要在一间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十分不起眼的小酒馆里请朝廷命官喝酒,收到请帖时,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是这位郡王终于对朝政起了兴趣,想要与他们在一偏僻之处谈谈人生理想,不管他们对这位郡王感不感兴趣,他们都对讨好皇帝十分感兴趣,于是这样邀请,他们必须得来。 可等到了酒馆,平日里聪明绝顶、心思活络的朝廷大员们就全都傻了眼。 这一水儿的熟面孔是怎么回事?在这里碰到一两个熟人并不稀奇,可一下子就碰到了二十多个是怎么回事?早朝改在晚上了? 而秦渊一早就自掏腰包包下了自己的酒馆,这会儿正堵在酒馆门口,看到人来了就往里面拽。 “哎呦!这不是户部尚书大人吗?”这人姓什么来着?忘了,“里面请里面请,多谢尚书大人赏光,国公爷正在里面等着呢!” 话音落,秦渊就一把将户部尚书推进了人群。 眼前的景象突然从深夜的街道变成了拥挤的人群,耳边的清寂也骤然被喧闹取代,户部尚书的人却还是懵着的。 这怎么像是谁家的喜宴一样?国公爷在里面等着?国公爷为什么在里面等着?国公爷在等着什么?为什么国公爷会在这里? 不等户部尚书将思绪整理清楚,手上就被人塞了一个盛满酒的酒杯。 “喝!” 户部尚书眨眨眼,下意识地就举杯一饮而尽,喝完才觉得哪里不对,转头一看这才发现将酒递给他的人正是平日里的死对头兵部尚书。 “怎么回事?”管他 是不是死对头,户部尚书现在只想逮个人把事情问个清楚。 兵部尚书当即就白了户部尚书一眼:“我哪知道!国公爷在楼上最吵的那间厢房里,几位将军都在里面呢,快去吧!” 说着,兵部尚书还推了户部尚书一把,笑容满面地看着户部尚书上楼。 快去受罪吧!他刚刚就被无良的同僚给骗进去了,哎呦喂,那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他得让其他同僚也进去感受一下。 奸诈一笑,兵部尚书又去寻找下一个可怜的同僚去了。 而户部尚书十分茫然地上了楼,不明就里地推开了那间厢房的门,结果还没看清眼前的景象就被突然伸出来的手给拽了进去。 “我说老曹你跑哪儿去了?诶?不是老曹,老曹呢?!”这人口中的老曹正是兵部尚书,“算了,谁都一样,来来来,喝酒!” 户部尚书是个文官,本就不胜酒力,被几个喝惯了烈酒的将军拉住猛灌,没多一会儿就醉倒在地,不省人事。可怜的户部尚书到最后都没闹明白这酒馆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秦昊到时,酒馆里热闹非凡,那仿佛要掀翻房顶的喧闹可把秦昊给吓了一跳。 不用秦渊相迎,秦昊就走了过去,问秦渊道:“你这是做什么呢?” “哎呦你吓爷一跳!”秦渊正聚精会神地寻找来到酒馆门前的可怜熟人,却没想到秦昊会从身后过来,“爷不是让荆风与你们说了吗?爷要请你们喝酒。” “只是喝酒?”秦昊挑眉。 总觉得另有隐情。 “可不就只是喝酒嘛,”哂笑一声,秦渊挑起下巴指了指酒馆里面,“若非只是喝酒,他们这些人哪能这么热闹?” 秦昊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你请人喝酒,怎么你却站在外面?” 秦渊道:“酒是爷请没错,但喝酒的人却不是爷。爷的准岳丈今儿想要喝酒,还想要尝一尝不醉不归的滋味儿,爷只好把能想到的人都请来陪他,这会儿也不 知道醉了几分。你还认识什么能喝酒的人吗?” “你的……准岳丈?”秦昊怔了怔,“国公爷?” “不是国公爷还能是谁?”秦渊一副“你傻了吗?”的表情。 抿了抿嘴,秦昊沉声道:“那也是本王的准岳丈。” “爷知道,”秦渊笑笑,“就是知道才请你来,给你一个可以在你未来岳丈面前表现你自己的机会,去吧,爷相信你能做到!” 说着秦渊还拍了拍秦昊的肩膀。 瞥一眼自己被拍的肩膀,秦昊一头雾水。 怎么还是觉得有诈? “国公爷在哪儿?” “二楼,最吵的那间厢房,国公爷和几位将军正喝着呢,”犹豫一下,秦渊还是善意地提醒道,“你当心些。” 当心?当心什么?秦昊想问,可秦渊已经飞奔去招呼新来的大臣去了,想了想,秦昊就迈开脚步踏进了酒馆,依秦渊所言寻到了段弘所在的厢房,推门走了进去,一夜未出。 事后,踏进这间酒馆成为了秦昊这一年内做过的最后悔的事情。 酒馆外,秦渊仍旧在勤勤恳恳地给段弘找酒伴,段南歌踏出酒馆时,就见秦渊抱臂靠在门框上,瞧着是有些冷的模样。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款步走过去,身子一软就直接栽在了秦渊身上。 “当心!”展臂抱住段南歌,秦渊眉心微蹙,“一身酒气!” 段南歌闻言仰头,皱了皱鼻子:“你嫌弃我!” “不敢,”看着段南歌绯红的双颊,秦渊轻声问道,“醉了?” 段南歌老实地点头:“有点儿,不过我赢了三个将军。” 说后边这句时,段南歌看起来有些小得意。 秦渊摇头失笑:“是是是,你最厉害。” 哪有姑娘家去跟男人比酒量的? 有冷风吹过,秦渊瞥了眼段南歌单薄的衣衫就冲着暗处比了个手势,不一会儿廖九就送了件斗篷过来。 将斗篷披在段南歌身上,秦渊又问道:“怎么出来了?不想赢第四个将军吗? ” 撇撇嘴,段南歌把头一歪就靠在了秦渊胸前:“总没见你进去,我只好出来见你。” “怎么?想爷了?” 秦渊本是随口调侃一句,没成想段南歌竟应了。 “嗯,想你了。” 一时无话,秦渊只抱着段南歌,惬意地靠在门框上,一仰头便见繁星满天,璀璨夺目。 心头一动,秦渊抱着段南歌跃身而起,腰身一转就落在了酒馆的屋顶上。 “嗯?怎么了?”从秦渊的怀里钻出头来,段南歌仰脸看着秦渊,难得地眼神迷茫,因着有酒气熏染,那眼神便又透着股迷离的风情。 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却在段南歌的眼上落下一吻,再看向那对被迷离水光衬得越发妖冶的蓝眼睛,秦渊抱怨似的说道:“别再跟爷以外的男人出来喝酒。” 南歌本就生得好看,先前这京城里的男人不过就是被些流言蜚语蒙了眼,如今国公夫人忙着筹备段子萱的婚事,段子萱也在府中绣制嫁衣,母女俩忙得热火朝天,暂且没空理会南歌,那些与南歌有关的流言蜚语就渐渐平息了不少,没了流言的干扰,再蠢的人也能渐渐看清真正的南歌了。 这女人也就是胆子大了些,敢做寻常女子不敢做的事情,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的能耐也让男人望而却步,可这份传自国公爷的坦荡和直率却也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而接触得越久就越是能发现她的独特。 听到秦渊这话,段南歌轻声一笑:“那是我爹。” “你爹不是个男人?”秦渊回嘴。 “说什么呢!”眼睛一瞪,段南歌就在秦渊的胸口捶了一拳。 灵光一闪,秦渊抱着段南歌就向后仰去,佯装被段南歌这一拳击倒,顺势躺倒在了屋顶。也幸好秦渊是个高手,将要落下时使了个巧缓了缓,不然这屋顶可要被两个人的重量给砸破了。 没想到秦渊敢在屋顶这么闹,段南歌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抱紧了秦渊。 在秦渊身上趴了 好一会儿,段南歌才撑起身瞪着秦渊,仅有的那一点醉意也全数散尽:“你傻吗?” “爷才不傻!”剜了段南歌一眼,秦渊挑挑下巴,示意段南歌往天上看。 段南歌扭头一看,登时就被那漫天星光所惊艳。 段南歌来这个世界已经有一年之久,经历了春夏秋冬,这里的星空段南歌并不是第一次见,春的辽阔,夏的热烈,秋的高远,冬的冷冽,这些段南歌都曾见过,但此时兴许是被酒气迷了眼,又兴许是被情谊迷了心,段南歌只觉得这是她所见过的星空之中最美的一个。 翻身躺在秦渊身旁,段南歌望着星辰璀璨的夜空,嘴角高扬,眉梢眼角的笑意越发浓烈。 秦渊也翻了个身,侧躺在屋顶,撑着脑袋看着段南歌微醺的笑脸。 “好看吗?”秦渊问道。 “好看。”段南歌迷了眼睛,慵懒至极。 “嗯,的确好看。”秦渊点着头附和。 眉眼一动,段南歌微微转头看向秦渊:“说我呢?” “可不就是说你呢?”秦渊抬手点了点段南歌的鼻尖,“这天底下还有比你的笑脸更美的景致吗?” 望着秦渊,段南歌笑而不语。 秦渊也是一脸笑意,柔声道:“爷觉得,此时景致正好,心情正好,气氛正好,正适合互诉情意,卿卿我我。” 段南歌眼中的笑意加深,似要满溢出来:“嗯,我也是这样觉得的,可是呢?” “可是呢,”秦渊坐起来看向从方才开始就一直站在两人头顶的段子恒,“这位仁兄,在旁边看得开心吗?可爷瞧见你怎么就这么不开心呢?” 被人誉为谦谦公子的段子恒今儿怎么这么不会看气氛呢?这是他能出场的时机吗?这是他该在场的情景吗?他就不能悄悄地离开吗?! 白了秦渊一眼,段子恒绕到段南歌的另一边坐下,温声道:“就是为了让你不开心,我才一直站在那里的。” 秦渊气。 段国公府的男人怎么都这样啊! 第二百零二章 罚个奉都是大事 东市的小酒馆里热闹了一夜,武官们享受着难得的放纵,文官们却是叫苦不迭,奈何力有不敌,只要进了那酒馆的门就连逃都逃不出,好不容易等到清早才趁着段弘等武官酣睡之际离开酒馆,被各府的下人给接了回去。 皇帝大清早地才刚睡醒就从苏和口中得知此事,登时就黑了脸。 百官聚众喝酒热闹一下倒不是什么大事,可他们宿醉之后全都不能上朝这就是个大事了。 “把那混账给朕提进宫来!统统都给朕提来!” “是,陛下。” 不用问,苏和知道皇帝口中的“那混账”说的一定是段弘,至于那个“统统”,苏和就不太理解,但皇帝怒意正盛,苏和也不敢问,只嘱咐去“提人”的禁军把在场的、能见到的都带进宫来。 于是半个时辰之后,禁军带着段弘、段南歌、秦渊和段子恒来到了皇帝面前,秦昊走运,恰在禁军赶到之前离开,而那酒馆里原本还有几个武官,但在段弘的威吓下,禁军到底还是把那些人都放走了,只带着段国公府的这几个入了宫。 瞧见段国公府这一家人在自己面前站成一排,皇帝额角的青筋直突突。 “远之!” 眉心一蹙,段弘抬手揉了揉额头:“陛下您别吼,臣头疼,您一吼,就更疼了。” 皇帝的气息一窒,指着段弘说不出话来,喘了半晌的粗气才对苏和说道:“苏和,去太医院请张太医来,让他带上金针,来给段国公扎扎脑袋,看他能不能清醒清醒!” 段弘连忙放下手,站得笔直:“不劳陛下费心,臣的头突然不疼了。” 张太医虽是太医院的老太医,但就因为老,所以行针时手不太稳,如今给人针灸都是张太医在旁口述,张太医的徒弟动手行针,这会儿陛下要叫张太医来,那肯定是不能让张太医带着徒 弟来,那一针扎下去,更疼了。 “你不疼了?”皇帝给气笑了,“你不疼朕疼!” 段弘撇撇嘴,不声不响地站在那里。 缓了缓气,皇帝又道:“朕昨日让苏和去的时候,他可有告诉你今日还要上朝?” “有,”段弘点点头,又辩解道,“臣原本是打算来上朝的,可臣还没收拾妥当,禁军就找到臣,说陛下急着见臣,臣就先来见陛下了。” “你打算上朝?”皇帝真心觉得自己每跟段弘说一句话都要折寿一年,“你打算上朝,可朕的满朝文武都不打算上朝了!” 段弘一本正经道:“他们怎能如此懈怠?臣这就带禁军拿人去。” 说着,段弘还当真转身要往外走。 “站住!你去拿人?都是你害得他们上不了朝,你还有脸去拿人?!”皇帝抄起个什么就砸向段弘,待那东西嗙的一声落地,皇帝才看到那是一方砚台。 段弘还不太习惯醉酒的感觉,因此这一下躲得慢了,小腿被砚台砸中。 揉揉小腿,段弘心知自己这一次是真的闯祸了,于是只走到原位站好,没再说什么。 皇帝平日里也常随手抄起个什么砸向段弘,却一次都没砸中过,皇帝总是暗想有朝一日他一定要打中一次,可今日真的打中了,皇帝怔了怔,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以前远之宿醉之后酒没醒就能带兵上阵杀敌,英勇如常,可现在只是宿醉,远之却连他砸过去的一方砚台都没能躲过,这若换成刀剑…… 眉心一蹙,一旁的秦渊突然跪了下去:“父皇息怒,都是儿臣的错,是儿臣下帖将诸位大人都请去喝酒的,到半夜的时候,诸位大人都是想回府去的,是儿臣玩得忘乎所以,拦着没让他们离开,耽误了早朝,请父皇责罚!” 段南歌和段子恒也跪了下去。 “陛下息怒,臣女有 罪,此事皆因臣女而起,臣女甘愿受罚。” “陛下息怒,臣有罪,身为朝廷命官,眼见局势恶化却没能阻止,臣有失职之处,请陛下降罪。” 见这一个一个地都跪了下去,皇帝冷哼道:“这会儿都知道自己有罪了,昨儿个都干什么去了?!” 三个人无话辩驳,只齐齐叩首:“父皇陛下息怒!” 正说着,秦昊就来了,得到皇帝允许走进皇帝寝殿,秦昊大步流星地走入秦渊一列,二话不说就跪了下去。 “儿臣特来向父皇请罪。” 他本已经回府,虽然宿醉之后头疼欲裂,可他还是打算洗漱一番后就入宫上朝,可衣裳都没换完就听凌风禀报说禁军将国公爷他们带进宫去了,之后又听说昨日在酒馆里的大臣今日都向父皇告假不能上朝,他立刻就知道事情麻烦了,于是换好了衣裳就赶忙进宫来。 扶着头,皇帝是真的觉得头疼了。 臣子臣子,远之这个臣可真是比儿子都叫他操心! “远之啊,你让朕怎么说你好?你不是老四他们这样的愣头小子了,胡闹什么?朕知道你瞧见十二心里难受,朕也知道你不愿朕这般轻易地放过十二,朕更是知道十二的手上沾着多少兄弟的血,可是远之啊,十二是朕的亲兄弟,是曾经被朕杀了却又奇迹般活过来的亲兄弟,你要朕如何能杀他第二回?若换成是阿海,你可能下得了手?” 当年的十二一心想要成就太子的大业,心狠手辣,可谓是蛇蝎心肠,当年他那么多的亲兄弟,太子之所以能走到最后与他对峙全凭十二在旁谋划,谋士、将帅,他身边不知有多少人死于十二的算计,许多人更是因为十二的心狠家破人亡,这些日子他也时常回想起那些兄弟在妻儿惨死时悲痛的模样,可时过境迁,他不忍啊! 垂着头静默半 晌,段弘终于沉声说道:“臣知道,当年各为其主,兄弟们的死是臣的疏失,臣从未恨过晋王,甚至未曾恨过太子,不然昨日臣便不会救下晋王,那一箭直冲他的眉心,若臣出手时稍有犹疑,晋王此时早已魂归黄土。打仗不就是那么回事吗?两军对垒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可一旦离开战场那片地方,即便对方是杀父仇人不也得笑脸相迎吗?” 雷毅、呼和王,若说起来,哪个不都是他的仇人?可身处京城、坐于大殿,他能把他们怎么着?别说是杀人报仇,他还得细心周到地安排人去保护他们的安危,这便是武将的悲哀,因此有的将帅宁愿在边疆受苦也决不回京,就算要保家卫国也不一定要他们长年累月地亲自坐镇边疆,他们只是不愿回来忍受这冷血的政治。 听到段弘这话,皇帝心痛不已:“远之,朕……” 见皇帝面色沉痛,段弘反倒安慰皇帝道:“陛下不必多言,臣都知晓,这么多年过去,臣还在这个京城,便是早有觉悟。今日之事是臣失了分寸,请陛下责罚,以儆效尤。” 说着,段弘也跪了下去。 闭了闭眼,皇帝叹息一声,道:“苏和,传朕旨意,段国公言行有失,罚奉半年,楚王、广陵郡王与之同罪,其余人,凡是参与今日之事的,全都罚奉三个月。” 闻言,苏和毫不意外地应了下来,秦渊却是抽了抽嘴角。 他还以为他一时兴起铸下大错,结果说来说去搞得气氛这样凝重最终却只是罚个俸禄? 秦渊却不知,皇帝和段弘君臣多年,段弘甚少做错事,即便做错,皇帝也总是一言带过,训斥常有,皇帝却从未对段弘有过任何处罚,连罚奉都未曾有过,群臣说皇帝偏宠段弘,除去两人私下里的没大没小,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因此今日 这一罚是皇帝登基以来头一次罚段弘,即便只是罚奉,看在其他人眼中这大概也算得上是一记重罚。 皇帝的旨意很快就传到各府,遭殃的臣子们见耽误了早朝却只是罚奉,全都松了口气,可随后听说皇帝连段弘一并罚了,众臣这心便又提了起来。 果然陛下的偏宠还是有底线的,不论如何胡闹、如何放肆,终究还是不能耽误了政事,不然便是段国公那也不能轻饶,他们以后还是得当心着些。 而这事传进太子府和左相府时,便又引起了更多猜测。 “你们说,父皇这是什么意思?”太子秦睿一如既往地将府中客卿都聚在一起。 思忖片刻,宋杰道:“属下以为是此事牵连过广,且误了今日早朝,段国公是主事之人,不罚恐有不妥。” 周朝却是一脸狐疑:“拖着大臣们喝酒的人的确是段国公,可下帖请诸位大人去的却是广陵郡王,若想重罚主事之人以儆效尤,陛下还是可以绕开段国公将广陵郡王当成主事之人不是吗?” 夏瑜挑眉,问周朝道:“那依你的意思,陛下这是要打压段国公了?” 周朝的神色顿时更加纠结了:“打压……该也不是,段国公手中的权力一项未削,只罚个俸禄算什么打压?” 秦睿蹙眉:“父皇一向偏心于段国公,罚奉这都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想了想,夏瑜建议道:“殿下不若进宫去打探一番?” “打探?”秦睿挑眉,“如何打探?你要本宫去向父皇打探?” 夏瑜摇头:“楚王和广陵郡王德行有失,太子殿下身为长兄,又是东宫之主,有教导疏失之嫌,该进宫去向陛下请罪,顺便替楚王和广陵郡王说几句好话,以展现兄弟之情。最近陛下可是相当重情。” 将夏瑜这话仔细想了想,秦睿点头:“近来父皇的确重情。” 第二百零三章 离心的母子 与宋杰、周朝和夏瑜一合计,秦睿就换了衣裳进宫,可车驾行至半路就被人给拦住了。 “何人敢拦太子府车马?不要命了?!”从车辕上跳下,季风看着不远处面生的青年,怒喝一声。 穆景晨长身而立,神色淡然:“殿下可是要为百官聚众酗酒延误早朝一事入宫面见陛下?” 季风一怔,回身走到马车的窗旁,向秦睿禀报一翻。 马车里,秦睿眉心微蹙,问季风道:“是从未见过的面孔?” 季风点头:“从未见过。” 想了想,秦睿扬声道:“这是朝堂政务,退一万步说也是本宫的家务事,不劳公子费心。季风,入宫。” “是,殿下。”隔着窗户应一声,季风就吩咐队列继续向前。 穆景晨也不纠缠,季风的命令一下,穆景晨就缓步走到一旁,将路让了出来,只是当马车从眼前驶过时,穆景晨用大小恰好的声音对马车里的秦睿说道:“殿下入宫请罪可以,但千万莫要替其他两位说好话,说多错多。” 话说完,穆景晨就连退数步,隐入了街边的人群。 马车里的秦睿闻言一怔,忙推开车窗向后望去,却已经寻不见穆景晨的身影。 黑了脸色,秦睿吩咐季风道:“季风,去查查那人是谁。” 他要入宫求情的事情可只有夏瑜三人知晓,这从未见过的人怎么会知道? “是。”季风应下,立刻就安排人去调查。 马车缓缓驶入宫门,秦睿摇了摇头,将穆景晨的话抛之脑后,下了马车便步行去了御书房。 秦睿到时段弘几人已经离开,偌大的书房里就只有皇帝一人端坐在御案前批阅奏折。 早朝因故暂停一日,国事却不能不理,众臣的人虽不能入宫,要呈交给皇帝的奏折 却已经由各府的长史送入宫中,此时都堆在了皇帝的御案上。 极快地将皇帝的神色打量一番,秦睿走到皇帝面前,跪地一拜:“儿臣参见父皇。” “嗯,起来吧。怎么进宫来了?”放下一本奏折,皇帝又拿起了另一本,期间瞄了秦睿一眼,却又极快地专注于手里的奏折。 托远之的福,今日没了早朝,一些本该在早朝上商议完的事情此时都堆在了他的桌上,一本一本去看可比听人口述要花费更多的时间,他今儿又别想睡了! 瞥了眼皇帝桌面上小山似的一堆奏折,秦睿的眼神一沉,匆忙垂下头去。 身为东宫太子,他本该协助父皇理政,这奏折里的一部分也该由人送到东宫供他批阅,可他却已经有年头没见过奏折长什么样子了。 “启禀父皇,今儿宫里突然传来消息说停了早朝,儿臣不明就里,还以为是父皇龙体有恙,便差人四处打探一番,这才知道事情的原委。后又有宫里的人来太子府传父皇旨意,罚了一众官员的俸禄,儿臣十分担忧,便匆忙入宫来看看。” “你担心什么?”皇帝抽空扫了秦睿一眼。 担心他的身体,却不直接入宫来见他,而是先差人四处打探,打探什么?看他死了没有? 他并不介意自己的儿子与他耍些心机,皇室父子本就如此,老四也常跟他耍些手段,老五更是恨不能一天编八个谎话来骗他,但他却唯独看不上睿儿,兴许是他对睿儿太过苛求,又兴许是睿儿真的太不高明。 睿儿明明是他亲手栽培的太子,如今却只会使些不入流的手段,与那些见识短浅的朝臣一般。 “儿臣自是担心父皇龙体,”秦睿的眉眼垂着,眼神频频闪动,不断思考着 该如何措辞才能从皇帝口中问出些有用的事情来,“段国公行事一向稳重,这一次却荒唐到误了早朝,可谓是犯下大错,儿臣想父皇必定震怒,尤其两位皇弟还与段国公一道……儿臣担心父皇气坏了龙体,特地入宫来探望父皇。” “是吗?”皇帝的语气淡淡的,叫秦睿分辨不清皇帝此时究竟是怒意正盛还是已经平复了怒气,“那依你之见,朕的处罚是否过轻?” “儿臣以为……”突然想起穆景晨拦住车驾时说的那句话,秦睿犹豫了一下,却也只是片刻的功夫,“儿臣以为段国公诱迫大臣们饮酒作乐,导致众位大人无法上朝,令父皇不得不停了今日的早朝,确实有失体统,但段国公乃我天宋肱骨,这些年辅佐父皇,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想必父皇便是念及段国公的劳苦功高以及往日情分才从轻处罚,父皇的宽仁令儿臣十分敬佩。”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帝哂笑一声,这话却没有后续,模棱两可的态度叫秦睿心里打鼓。 秦睿的这番话本是没有说错,此次犯下这样的错,段弘的确是有失体统,皇帝深知自己对段弘的处罚实在是太轻了,若换做是其他大臣,皇帝怕是会当即将对方革职查办,可就因为犯错的人是段弘,皇帝舍不得罚,因为段弘这些年流过的血受过的伤而不舍得,因为几十年相互扶持的情分而不舍得,皇帝知道自己徇私了,可偏偏秦睿说了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话皇帝就不愿意听了。 没有功劳?远之帮他打赢了所有对手坐稳这天宋江山不是功劳?远之几经生死与敌国血战沙场帮他守住这天宋江山不是功劳?远之建起了暗影卫帮他清理门户稳定朝堂不是功 劳?远之为他、为天宋付出了那么多,他可以忍受别人说远之目不识丁胸无点墨,可以忍受别人说远之不懂规矩自负自傲,但他决不允许别人说远之于这天宋江山没有功劳! 所谓情义,睿儿他终究还是不懂,因为不懂,所以记在心里,因为没有记在心里,所以口无遮拦。睿儿很懂如何笼络人心,很懂如何巧言令色,很懂如何嫁祸旁人来保全自己,可睿儿算计得多了,真心就少了。 兴许这世上也有那样的帝王,精于谋算,善于周旋,无情于亲,无义于臣,可他却不希望他的继任者、天宋的下一任君主是那般模样。睿儿身边的人教了他太多的君臣有别,教了他太多的君贵臣轻,他拧不回来。 在心底叹息一声,皇帝沉声道:“朕乏了,你也有段时日没去后宫给你母后请安了吧?去吧。” 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又被秦睿压了下去:“儿臣告退。” 他不知道是不是他说错了话,可错与不错又有何区别?不管他说了什么,父皇都不愿意听,他又何必多言?那人提醒他不要替老四、老五求情,可他求情的话都还没说一句,父皇就已经不愿听了,他这个太子啊…… 退出御书房,秦睿不敢直接出宫,毕竟皇帝还吩咐了一句让他去后宫请安,秦睿便只能照做。 后宫,皇后的寝殿蓬莱殿内,皇后正在佛堂里念经,突然有宫女来报说太子秦睿来了,皇后数着念珠的手一顿,狐疑地睁开了眼睛。 “他怎么来了?” 他这儿子整日忙东忙西,除了初一、十五必须进宫给她请安,旁的时候都见不着人,每到这时她这个做皇后的就总会羡慕贤妃,人家那儿子同样位高权重,却还惦念着自己的 母亲,隔三差五地入宫探望,每次入宫还都会给贤妃带些宫外的物件,再看看她自己的儿子,如今用不着她了,便忘了她似的。 心里埋怨归埋怨,秦睿能来,皇后还是很开心的。 换了衣裳迎了出去,皇后一脚踏进堂厅就看到了坐在堂厅里喝茶的秦睿。 快步走了过去,皇后笑着问道:“太子今日怎么有空?” 刚从皇帝那儿出来,秦睿本就心烦,这会儿一听到这个问题,秦睿把眉心一蹙,反问皇后道:“母后以为不受父皇重用,本宫能有多忙?” 虽说是来请安的,可见着了皇后,秦睿却并没有起身请安的意思,坐得安安稳稳的。 皇后脸上的笑容一僵,顺手端起茶杯送到嘴边,好掩饰住不自然的神情:“去给你父皇请过安没有?” 秦睿冷声道:“正是从父皇那里来的。” “是吗?”皇后了然。 既然是从陛下那里来的,就难怪他会心情不好。也不知道她这个儿子究竟都在忙些什么,怎么就不会学着楚王的样子先讨得陛下欢心呢?没有陛下的疼惜和重用,他筹备再多又有何用?可她这儿子也是越发不听她的话了。 可母亲终究还是希望儿子好,于是思量一番,皇后还是试探着问道:“宋杰他们还是住在太子府里?” “这个自然,”秦睿道,“他们是儿臣的左膀右臂,平日里要帮儿臣出谋划策,自然是住在太子府里更方便一些。” “还是那几个吗?”皇后问道。 “那怎么可能?”秦睿瞥了皇后一眼,哂笑一声,那笑声似乎是在嘲讽皇后的短浅,“以前的人有犯了错的,本宫都以罪论处,近些年又得了几个新的。” “新的?”皇后挑眉,“是主动投入你门下的?” 第二百零四章 皇后之痛 秦睿转头看向皇后,答道:“自然也有来投靠本宫的,但那些人没什么才能,都被本宫打发走了,留下的多是可信之人举荐来的。” 这些事有夏瑜、宋杰二人替他把关,他放心得很。 “可信之人?”皇后的眼神微闪,“都是谁向你举荐的客卿?你舅父?” 秦睿狐疑地看着皇后:“母后今日怎么问起这些来了?” 母后已经许久都不过问这些事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过问的来着? 皇后赶忙笑道:“平日里想问,你也不来,今日好不容易把你给盼来了,本宫自然要将心里惦记着的事情都问个清楚,不然可不知道要再等到什么时候。” “母后这话说得好像本宫不孝似的,”秦睿的脸色越发难看,“每月初一和十五,本宫不是都会进宫来探望母后?也从没见母后问起过这些事情……可是有人对母后说了什么?” “哪有人会对本宫说些什么,”皇后垂眼,“只是年纪大了,有些事想着想着就忘了,更何况每月的初一和十五本宫就只忙着准备些你喜欢吃的来迎你,哪里还记得这些事情?今日若不是你来得突然,刚巧本宫方才又在琢磨这些事,本宫哪里会问你。” 秦睿的脸色稍有缓和:“没人对母后说什么就好,即便有人说了,母后也不必理会,朝堂上的事情本宫自会斟酌料理,母后不必为此伤神。听说母后开始信佛了?” 皇后笑笑:“求个心安罢了,你父皇前些时日过来,还带了两本佛经回去,说要好生研读研读,你若是也感兴趣,去与你父皇论论佛法也好。” 他父子二人之间的对话越来越少,有什么话都往肚子里咽,嫌隙自然越来越大,若这佛经能成为他父 子二人解开心结的契机也好。 “佛法?”秦睿完全没能理解皇后的苦心,哂笑着摇了摇头,“本宫并不精于此道,父皇想必也没空去研读什么佛法,本宫还是不去触他霉头了。” 眉心微蹙,皇后的心里有些急:“并不是要精于此道才能聊,正因为不懂,才要与人探讨,你父皇虽是日理万机,政务繁忙,如今却也讲究修身养性,前几日还与本宫说他现在每日都会抽空写字,静一静心,那佛法他也会读的。” 眼神一闪,秦睿突然意识到什么:“母后您说,父皇最近来过?” 母后受他牵连,怕是有年头没见过父皇了吧? “是啊,最近常来,每次都会与本宫说到你,说已经许久都没有机会跟你好好聊聊了。”皇后一再暗示秦睿,奈何秦睿是认定了自己与皇帝的父子关系名存实亡,根本听不进皇后的话。 “母后您别安慰本宫了,父皇待本宫是什么态度,本宫心里清楚得很,如今也没有了奢望。” 听到这话,皇后更急了:“睿儿啊,他毕竟是你的父亲,你们……” “母后别说了!”秦睿打断皇后的话,铛的一声放下茶杯就站了起来,“难得父皇愿与母后重修旧好,母后莫要在父皇面前再提起本宫,免得惹恼了父皇,他又要冷落母后。本宫在宫外还有事要做,就不留了。” 话音落,秦睿便大步流星地离开。 “睿儿!” “娘娘当心!”见皇后起身要追,曾是皇后陪嫁丫鬟的嬷嬷赶忙上前扶住皇后,将皇后带回位子上坐下,“娘娘您别急,喝口茶缓缓。” “本宫能不急嘛!”皇后登时就红了眼,“父子哪有隔夜仇,睿儿他怎么就不明白呢!他可曾是陛下最看重的孩 子,如今连楚王都能讨得陛下欢心,却唯独他备受冷落,去跟他的父亲服个软就这么难吗?” 嬷嬷也跟着着急,灵光一闪就给皇后出主意道:“娘娘,您看要不要差人去给国舅爷捎个话,让国舅爷……” “捎什么话!”皇后怒,“当年他们是为什么离间本宫与睿儿之间的关系你忘了吗?若不是他们在睿儿面前嚼舌根子,睿儿会这么恨陛下吗?当年睿儿身边的谋士客卿个个宏才大志、神谟远算,那都是一心要辅佐睿儿成为一代明君的有志之士,可他们呢?他们为了将自家未能被陛下选中入朝为官的子弟送进太子府去享那客卿的名利而机关算尽不择手段,将那些人从睿儿身边赶走,如今睿儿的身边除了宋杰和夏瑜,还有人可用吗?!睿儿会落得如今这般境地还不全是拜他们所赐!” “陛下是什么人?段国公又是什么人?那是两个从西北杀回京城的人!是活着登上至尊之位的人!他们见过的阴谋少吗?他们经历的算计少吗?只要那两个人还相互扶持着,这天下还有谁能算计到他们?这么多年过去,睿儿从云端摔到泥里,他们还不明白自己错在哪了吗?!一群目光短浅的鼠辈!” 皇后最恨的就是亲手扶持起了自己的娘家,还将娘家人都送到了秦睿的身边,她原以为那些人都是秦睿的亲人,能够真心实意地辅佐秦睿,谁知那些人在秦睿那里尝到了甜头,便不停地利用秦睿谋求私利,皇后发现以后本想再将他们从秦睿身边赶走,却没想到对方也察觉到了她的目的,先离间了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 “娘娘!”见皇后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嬷嬷赶忙替皇后顺气,“娘娘切莫动气, 当心隔墙有耳!” 皇后自嘲一笑:“本宫的儿子也就是这般模样了,本宫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是皇后,她的儿子是陛下的嫡长子,只要不是个天生痴傻的,就算没有惊世之才也注定受封太子,而太子继承大统又是多么顺理成章的一件事,可事到如今这却成了最艰难的事情。 不是她对的儿子天生蠢笨,不是她的儿子没有治国之才,不是她的儿子没有贤才辅佐,只是她的儿子与陛下离了心,因为她那些所谓亲人的离间,她的儿子与他的父亲离了心,一个本该名正言顺继承大统的太子却成了有名无实的摆设,怪谁?怨谁? 看着这样的皇后,嬷嬷心疼极了:“娘娘,现在就放弃还言之过早,太子殿下还年轻,这事情说不定还有转机,您是太子殿下的倚靠,可得坐稳了这后宫之主的位置啊。” “坐稳?”皇后笑笑,“你们啊,都不了解陛下。罢了,本宫要回佛堂去了。” “娘娘?”见皇后起身,嬷嬷赶忙上前去扶,“娘娘,您这样整日在佛堂里念经,陛下都已经命贤妃代理后宫事务了,再这样下去您那凤印……” “凤印?呵,”皇后突地长叹一声,“这凤印落到谁手上都不会落在贤妃手上。” 贤妃也选错了路,且一错再错,可怜的人啊,还以为陛下什么都不知道。 皇后这边满心怅然地回了佛堂,那边离开蓬莱殿的秦睿面色不豫,惹得路过的太监、宫女退避三舍。 然而人倒霉的时候就事事倒霉,秦睿今日在皇帝那儿惹了不痛快,在皇后那儿又惹了不痛快,好不容易就快要出宫了,却又碰上了秦昊。 既然正面迎上了,秦睿也断没有要绕路的意思,更不想让秦昊 看出他的不快,于是整理心情,秦睿笑着向秦昊走了过去。 “四皇弟怎么又入宫来了?不是刚出宫不久?” “见过太子殿下,”给秦睿行了个礼,秦昊沉声道,“母妃传见,得了父皇应允,臣弟就入宫来了。” 秦睿挑眉:“听说四皇弟经常入宫探望贤妃娘娘,怎的贤妃还要传见四皇弟?” “臣弟不知,”秦昊垂着眼,“兴许是因为臣弟犯了错。” 虽有些诧异秦昊会主动提起这事儿,秦睿还是笑了笑,道:“本宫也刚从父皇那里听说此事,段国公那人向来无法无天,只是连累了四皇弟和老五,有这样的岳丈,以后可够四皇弟头疼的了。” 秦昊的眼神微沉,道:“这次的事情是臣弟没能约束好自己的言行,怨不得任何人。” 秦睿一愣,而后道:“四皇弟宅心仁厚,这是好事,可君就是君,臣就是臣,臣子犯错就该严惩,以示惩戒,四皇弟切不可心软维护,堂堂皇子,怎能被个下臣给拿捏住?” “太子殿下教训得是。”不愿与秦睿多说,秦昊就只假意应下。 “嗯,”秦睿也不在意秦昊是不是真的听了进去,“那四皇弟快去给贤妃请安吧。” “是,臣弟告退。”话音落,秦昊就迈开脚步,毫不犹豫地从秦睿身边走过,坚定地往后宫里去。 秦睿转头看了看秦昊的背影,冷哼一声,迈步走远。 秦昊常进宫看望贤妃,贤妃却不常传见秦昊,因此今日突然收到后宫传信,秦昊还当是贤妃出了什么事,急忙火四地就赶了过来,结果入得珠镜殿一看,便见贤妃正眉开眼笑地与国公夫人和段子萱说话。 秦昊松了口气:“儿臣给母妃请安,不知母妃急召儿臣进宫,所为何事?” 第二百零五章 姐妹有别,兄弟有别 “昊儿来了啊,”贤妃笑着招呼秦昊道,“快过来坐。” 瞥了眼国公夫人和段子萱,秦昊走到贤妃身旁坐下:“母妃……” 秦昊才刚开口,贤妃就将一块火红的帕子递到了秦昊面前:“昊儿你瞧这帕子如何?” 秦昊蹙眉:“好看。” “是吧?”贤妃笑弯了眼,“我瞧着也觉得好看,素来只知道子萱的琴弹得好,倒是从没听说她的绣工也如此精细。” “贤妃娘娘谬赞了,”段子萱眉眼半垂,娇羞地笑着,“女儿家都会的手艺罢了。” 好像是真的喜欢极了,贤妃拿着那块帕子左看右看地看了半晌:“也未必是每个女儿家都会。” 含糊地讽刺谁一句,贤妃又道:“不过这样看来,子萱的嫁衣是不需要本妃费心了。” 国公夫人得意地笑道:“娘娘放心,该是新妇缝制绣样的东西,萱儿都会亲手完成,绝不假他人之手,也是图个吉利。” “好,”贤妃满意地点头,“昊儿有福,连本妃都没想到他能娶到京城第一才女。” “臣妇惶恐,”国公夫人连忙回一句道,“楚王爷惊才风逸、文武双全,能嫁给楚王爷这样的盖世英雄为妻,当是萱儿修得的三生福气。” 听不惯这样的虚意奉承,秦昊起身:“母妃,儿臣……” “昊儿啊,”贤妃再一次打断秦昊的话,“陪子萱到御花园的梅林里去给母妃采几枝梅花来。” 秦昊无奈:“儿臣自己去就好。” “你去?”贤妃娇笑一声,“我可信不过你的眼光,这用来插花的花还是讲究些才好看,子萱一个女儿家,可比你懂得多。” 段子萱忙道:“楚王爷事忙,这种小事子萱一个人去就好。” “那怎么成?”贤妃蹙眉,“这宫里的御花园不知比你们国公府的花园大多少倍,你不熟悉 御花园里的路,误闯了什么地方就不好了,让昊儿陪着去给你带路。昊儿,听见没有?” 暗叹一声,秦昊到底还是应下了:“儿臣知道了,那母妃且与国公夫人说会儿话,儿臣这就带段二小姐去御花园采花。” “去吧。” 带着段子萱去了御花园,秦昊在段子萱的前面走着,心不在焉。 段子萱走在后面,只能瞧见秦昊挺拔的背影,有时需要跑上几步才能跟上秦昊的步速。 偶然听到身后异常的脚步声,秦昊止步,扭头看向段子萱,却见段子萱两手空空,而梅林早就已经被两人落在身后。 秦昊蹙眉,却也只能转身回走:“没瞧见中意的花吗?” 秦昊这样一问,段子萱才猛然回神,面色有些窘迫:“我……我只顾着看王爷的背影,倒是把花给忘了。” “背影?”秦昊不解,“本王的背影有什么好看的?” 段子萱浅笑道:“王爷平日事忙,没空与我见面,今日若不是贤妃娘娘一时兴起,我还是见不着王爷,想着不知道下一次何时才能见面,便是一个背影也弥足珍贵,看着看着就不舍得移开视线了。” 听到这话,秦昊的心里还是生出几分愧疚来。 段子萱是他自己给自己挑的王妃,没有人逼他,甚至没有人诱导他,是他自己见过、相处过、对比过后才选中的女人,如今他却这样待她,对她实在是太不公平。 “近来……的确是有些忙,你若想见本王,去楚王府便可。” “我才不去。”段子萱撇开头,听这语气再看那神态,似乎是有些生气。 秦昊挑眉:“怎么了?” 段子萱道:“王爷可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听到段子萱这个问题,秦昊下意识地抬眼望了望天,旋即觉得段子萱问得可能不是这个时候,便转回头看着段 子萱,没有答话。 看出秦昊是想岔了,段子萱心里又气又觉得好笑,只得再别开脸,不看秦昊:“现在正是大婚之前,哪有女儿家在大婚之前总往夫家跑的?我可不是段……我可不像某些人,我的脸皮没那么厚。” 段子萱虽及时改了口,可秦昊还是知道她说的是谁,毕竟京城里敢不畏人言任性妄为的女人除了段南歌还真找不出第二个。 “你开心就好,何必在意别人的闲言碎语,不过就是些取笑别人来愉悦自己的低俗之人罢了。” 段子萱撇嘴:“话是这么说,可王爷您能做到吗?” 秦昊不语。 他做不到。 “那便派人给本王送个信,本王来见你。” 眼神一亮,段子萱不敢相信地看向秦昊:“王爷会来见我吗?” “……会。”秦昊郑重其事地点头。 他也该收收心做些正经的事情了,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也听了太多从未听过的话,他想了许多,原本不确定的事情渐渐坚定起来,原本迷茫的未来也渐渐有了轮廓,与其浪费时间在一些无所谓的事情上,还不如为他的未来去奔波,而婚事已成定局,不宜再节外生枝,暂且就顺其自然吧。 “真的会?”段子萱目不转睛地盯着秦昊。 “会。”秦昊抬手,替段子萱理了理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 这动作秦昊不是没对段子萱做过,只是自打皇帝下旨赐婚之后,两个人却渐行渐远,即使见面秦昊也十分冷淡,这相隔许久的亲昵吓了段子萱一跳,叫段子萱下意识地瑟缩一下。 秦昊一愣,收回了手:“抱歉。” “不是!王爷我……我……”段子萱急了,可偏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满心的委屈上涌,红了眼眶。 “别急,本王知道,”秦昊浅淡一笑,“母妃喜欢淡雅一些的插花,你 替她选吧。” “好!”喜上眉梢,段子萱扭头就钻进了梅林,兴致勃勃地替贤妃选花。 望着段子萱没入梅林的身影,秦昊的手不自觉地摸上腰间的带鐍,那是改造之后的青霜剑剑柄。 在京城里不方便随身挎着一把兵器,于是秦昊就特地寻人改了青霜剑的剑柄,将剑藏在腰带里,如今成了秦昊身上唯一一件从不离身之物,而每次碰到这冰凉的剑柄,秦昊就总会想起那个送他这柄剑的人。 明明是姐妹,可这脾性和喜好怎么就差的这么多? 远在段国公府玲珑阁里的段南歌突地打了个喷嚏,惊得秦渊手一抖,带着手上的茶壶一歪,茶水就洒了出来。 “怎么?着凉了?”放下茶壶,秦渊先找布巾擦干了洒在席子上的茶水,然后就起身走到一旁,从衣架上取下段南歌的薄斗篷,回来披在了段南歌的身上,“你啊,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玲珑阁里虽热,可门毕竟是开着的,北风进来正好就吹在身上。你以前那样畏寒,这身子骨好不容易调理好了,你可珍惜着点儿吧,若再那样病一次,便是雪阳先生怕也没法子给你调理了。” “是是是,我知道了,”她只不过是打了个喷嚏,秦渊这么紧张做什么?又不一定是受了凉,指不定是谁在背后骂她呢,“堂堂廖五爷怎么比白茗还要啰嗦?” 入冬以来,白茗也是整日这样念叨她的。 秦渊叹息道:“你若能听话一些,爷该少操多少心。” “那可不成。”段南歌撇嘴。 “怎么不成?”秦渊剜了段南歌一眼,“你就非得看爷为你心疼的样子是吧?” “那倒不是,”段南歌往玲珑阁热乎乎的地上一趴,眯着眼睛看着秦渊,眉梢眼角都是慵懒的笑意,“只是若我听话,你就不必为我操心,可你若 不必为我操心,就不能时时都念着我了,那样不好。” 秦渊的眉梢一抖,佯怒道:“跟谁学的油腔滑调?” 段南歌娇俏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在咱们天宋最油嘴滑舌的纨绔皇子身边,我怎么好意思笨嘴拙舌?” “孺子可教,”秦渊一本正经道,“且颇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 “有吗?”段南歌可不觉得自己油腔滑调的本事能比过秦渊。 秦渊点头,诚恳地给予段南歌肯定:“自然是有,连爷这个最油嘴滑舌的纨绔皇子听了你的甜言蜜语都心花怒放,你的本事自然是比过爷了。” 闻言,段南歌眉心微蹙,故作忧伤地问道:“那我的本事比你高了,是不是我再听你的甜言蜜语就不觉得开心了?” “嗯……这是个好问题!”秦渊很是深沉地说道,“看来爷只能继续克苦钻研,不能被你超越。” “嗯,很有道理,那五爷可要更加勤奋啊。”这话说完,段南歌就绷不住笑了。 段南歌一笑,秦渊就跟着笑了。 “白茗,去给爷取两片生姜来。” 白茗应了声“是”就转身离开了玲珑阁,干脆得让段南歌瞪眼。 “白茗可是我的女婢,你怎么使得这么顺手?” “你的不就是爷的?”秦渊痞笑。 “臭小子!谁让你来的?”平地一声惊雷,雷声未歇,怒气冲冲的段弘就闯入了秦渊的视线。 他们离开皇宫的时候广陵郡王明明是回郡王府去了,什么时候来的他们国公府?怎么都没人跟他通报一声?? “哎呦喂!惨了惨了惨了!国公爷不是回房歇着了吗?怎么出来了?”秦渊腾地站了起来,扭头就跑,刚好见着拿了生姜回来的白茗,还不忘高声嘱咐道,“白茗,把那生姜给你家小姐煮了,驱寒!” “你给老子站住!” 第二百零六章 皇帝突袭 年节将至,秦翔也终于在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离开了天牢,可就算是亲身感受到了阳光的温暖,秦翔也仍旧觉得不真实。 皇帝就这样放了他且还恢复了他晋王的身份名誉?他就这样跟皇帝和段弘和解了?那兄长怎么办?他日九泉之下相逢,兄长可会怨他? 正想着,秦翔就看到了等在天牢门前的段弘,顿时就没了悲秋伤怀的心思。 果然,他们还是防着他的。 见到秦翔,段弘拱手作了个揖:“见过晋王爷,下官奉陛下之命,特来护送晋王爷回府。” 秦翔讥笑道:“我都这般模样了,还能逃出京城吗?” 话音落,秦翔也不管段弘是何种表情,更不需要段弘给予回应,一步踏上脚蹬就钻进了停在段弘身后的马车里。 段弘也没想要回应什么,跃身上马后就领着车马往晋王府去。 车马从皇宫的景风门出,直行一段后折转向北,这条路秦翔熟悉得很,当年每日进宫出宫走得都是这条路,即使闭上眼睛不去看车窗外的风景,秦翔也能凭着车马前行的时间和折转的时机认出这条路来。 “我们去哪儿?”秦翔忍不住开口问道。 “晋王府。”段弘倒是有问必答,只是声音低沉又冷冽,叫人听不出半分热情。 “晋王府……”秦翔将这三个字念叨一遍,“我以为它早就没了。” “还在,”段弘的声音离得近了一些,似乎是段弘放慢了马速退到车窗边来了,“晋王府在,太子府也还在。” 陛下那些兄弟住过的府邸全都还在,先皇给自己儿子们兴建的府邸大多都聚在一处,陛下登基时便命人筑起高墙将那一块地方给圈了起来,不仅没将那些雕梁画栋的府邸再行分配,甚至没动过那些府邸里的一草一 木,陛下就这样将那几座府邸闲置着,像是在利用这些府邸吊唁着谁,可陛下却又从不去看上一眼。 “太子府也在?”时至今日秦翔才发现他似乎并不了解他的这个六皇兄。 “在。”段弘的回答简短,却铿锵有力。 马车里的秦翔没了动静,就在段弘以为他没话要说的时候,秦翔又开了口:“我……能去看看吗?罢了,你……” “可以,”段弘沉声道,“反正是顺路。” 指挥着车马停在了曾经的太子府门前,段弘一见那太子府的大门是开着的,眼神便闪了闪。 陛下来了? “晋王爷,到了。”翻身下马,段弘负手而立,等着秦翔。 随行的禁军将马车的车门拉开,秦翔便从里面走了出来,转头望见那扇敞开的大门,秦翔的眼神微沉。 “我就说段国公为何答应得如此轻易,原来是有人料事如神。这又是摆了什么阵仗在等我?” “下官不知。”段弘是真的不知道,今日下朝之后他就回了府,到了秦翔出狱的时辰就直接去天牢接人,这之间他并没有见过皇帝,也没收到皇帝要出宫的消息。 秦翔自然是不相信段弘的“不知道”,却也没说什么,哂笑一声,便踏上了太子府前的石阶,缓缓前行,每一步都走得郑重其事。 段弘随着秦翔的步速跟在秦翔身后,不问也不催。 走上石阶,踏过大门,霍然现于眼前的是修剪工整的花丛和打扫整洁的石板路,花丛中没有杂草,小路上没有落叶,这景致与几十年前的一般无二,这景致一瞧便是备受呵护才能延存至今的。 秦翔的心情有些沉重,又有些复杂,仔仔细细地将每一寸地方都看过之后才继续迈步向前。 段弘仍旧跟在后面。 终于踏进太 子府的堂屋,秦翔和段弘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堂屋里的皇帝,只是上首之位空着,皇帝正坐在左侧最末的位置上,那是皇帝以前来太子府时常坐的位置,是依着他们兄弟的排行排出的位置。 秦翔的眼神一闪,缓步走到右侧首位,迟疑半晌才缓缓落座。 他与太子是同母兄弟,太子待他极好,他也十分敬重太子,在他的心中,他只有太子这唯一的一个兄弟,旁的人与他无干,因此他一心想要帮助太子完成梦想,为此不惜一切代价,可最终他们还是输了,尽管他已经竭尽全力。 他只是想不明白,太子宽厚仁义,又有宏才大略,是父皇亲自选出的继承人,是理应继承大统之人,可其他那些所谓的兄弟为什么就不能尽心辅佐太子成就一代盛世?既是手足他们又为何总是想害太子性命? 秦翔还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之中,皇帝就突然开口道:“在今日之前,朕从未来过这里,朕留着这些府邸本是想要给自己留一个念想,想着等到朕觉得孤单或者无助的时候,还能有个地方能让朕跟兄弟们抱怨几句,可朕却从未来过,即便觉得孤独时,即便满心无助时,朕都不曾来过,朕不敢来。” 秦翔静默不语。 他对他说这些做什么?是想装可怜博取他的同情吗?他不会同情他的。 秦翔的沉默在皇帝的意料之中,苦笑一声,皇帝转头看向秦翔,问道:“十二,可有话想要问朕?” 秦翔也看向皇帝,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林毅呢?” 他要亲自问一问林毅为何背叛他,那日若不是林毅骗他,他的计划本是行得通的。 眼神一闪,皇帝将头转向另一边,看了段弘一眼:“他死了。” “死了?”秦翔蹙眉,“是你 杀了他?” “不是。”皇帝摇头。 的确不是他动的手,也不是他下的命令,是恒儿那小子见南歌受了伤,满心的怒火无处发泄,便在审问林毅时下手重了些。 不是他?秦翔蹙眉。 若不是他,那就是左相杀人灭口?倒像是那个老狐狸的作风。 见秦翔不说话,皇帝又问道:“还有什么要问的?” “问你们也是一样,”秦翔冷眼看向皇帝,“你们是怎么收买林毅的?据我所知,左相府对林毅有恩,林毅对左相府可谓是忠心不二,连我与他相处了这么些年都没能让他弃了左相府,你们是如何做到的?又是什么时候与他联络上的?” “这个……”皇帝为难地看向段弘。 南歌那勾魂摄魄的本事他是见识过的,远之也承认林毅的倒戈是南歌的杰作,但这事儿的确是不能随便对人说起的,毕竟南歌的这个本事太过诡异。 “怎么?说不出口吗?”心想多半是皇帝和段弘使了什么下作的手段,秦翔满是嘲讽地冷哼一声。 见状,段弘冷声道:“成王败寇,你知道了也只会更加痛心、更加懊悔,为了你自己好,何必多问?” 秦翔一怔,转眼看向段弘:“我倒是不知道被人奉为战神、视为英雄的段国公竟是个记仇的人。” 这话是他当年跟段弘说过的。 “下官不敢,”段弘垂眼,“当年晋王这话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让下官茅塞顿开,下官当感谢晋王才是,怎么会记恨?” 秦翔不语,片刻之后就站了起来:“本是想来怀念过往,现在却没了兴致。” 话音落,秦翔就迈开脚步要向外走。 皇帝叹息一声,起身说道:“想要怀念就好生四处看看吧,这太子府还是原来的样子,朕回宫去了。远之, 陪朕回去。” “是,陛下。”段弘立刻就跟在了皇帝的身后,走的时候还将自己带来的禁军全都带走了。 一大群人呼啦啦地离开,偌大的太子府眨眼间就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秦翔一个人在堂屋里站着,犹豫半晌,秦翔终究还是转回了身,往太子府深处走去。 而离开太子府的皇帝也没有急着回宫,而是慢悠悠地走在这僻静无人的街道上,好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好像是什么都没在想。 段弘跟在皇帝身后,也是一副头脑放空的样子。 近来总是回想起往事,连午夜梦回时见到的都是那些再也见不到的面孔,这样的日子着实有些累人。 苏和也悄无声息地跟在旁边,直到将皇帝扶上马车,苏和才问皇帝道:“陛下,回宫去吗?” 回宫去吗?皇帝陷入了沉思。 他现在不想回宫,可若不回宫,他又能去哪里? “远之,这京城里有什么好的去处吗?” 一听这话,段弘跟苏和都是一愣。 陛下不回宫? 眉心微蹙,苏和道:“陛下,宫里还有奏……” 听到这,段弘忙扯了苏和一把。 “臣不知道这京城里都有哪些好去处,但有个人一定知道。” “哦?”皇帝挑眉,“谁?” 眼中笑意一闪,段弘卖了个关子:“陛下去了便知。” 再度上马,段弘走在最前面兴致勃勃地引路,不出半个时辰就带队停在了广陵郡王府的门前。 皇帝下车一瞧,顿时就乐了:“若是渊儿,的确是会知道些好去处。别让人通报,朕倒要瞧瞧他整日不务正业都在府里做些什么。” 顺了皇帝的意,段弘只打了个手势禁军就一拥而上,动作迅速地翻墙进了广陵郡王府,制服门房之后就给皇帝和段弘打开了广陵郡王府的门。 第二百零七章 大人物的小幼稚 禁军虽然制服了广陵郡王府的门房,可在广陵郡王府里,给秦渊报信的从来都不是门房的人,而是从他的亲卫营调来的暗卫,因此皇帝才刚得意洋洋地跨过广陵郡王府的门槛,秦渊这边就已经收到了消息,彼时秦渊正跟无聊来访的段南歌逛院子。 “爷!”荆风大步流星地向秦渊走来,难得显出了几分匆忙。 听到荆风的声音,秦渊和段南歌齐齐转头看向荆风。 “呦,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能叫你变了脸色可当真是非常的不容易啊。”秦渊痞笑着调侃荆风。 荆风抿嘴。 爷这会儿还有心情调侃他,等下看爷还有没有这份闲情逸致。 “爷,陛下来了。” “父皇来了?父皇来了就请他……你说谁?!”秦渊的表情骤变,“父皇怎么会来?” 见秦渊神色大变,惊慌不已,荆风的心里有点儿小得意:“属下不知,陛下与段国公一起来的,还命禁军制住了门房,不许人通报。” “制住了门房?”秦渊诧异。 他最近安分得很,既不去天香楼了,也没跟以前的酒肉朋友出去胡闹了,父皇怎么会以这样的阵仗过来?便是他以前最荒诞的时候父皇都没摆这么大的阵仗来,今儿还不准人通报,这是怎么了? 见秦渊是一副呆愣愣的模样,段南歌忍俊不禁,调侃道:“你最近是不是又做什么坏事了?” 秦渊苦着脸道:“天地可证、日月可鉴,爷当真是什么都没做过啊!而且爷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我可不知道,”段南歌撇嘴,故意逗弄秦渊,“谁知道你是不是趁着月黑风高无人知晓的时候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然陛下和国公爷怎么带着禁军抓你来了?” “胡说!他们抓爷做什么!”话是这样说,可从没见过这阵仗的秦渊到底还是有些心慌 ,“你要不要先溜?国公爷可也来了。” 眨眨眼,段南歌赞同地点头:“说的也对,让国公爷瞧见我在这儿就麻烦了。” 不知道是不是临近年关严肃的国事减少,国公爷最近总是待在国公府里,看她看得可紧。那些男婚女嫁的规矩她不是不知道,可国公爷也该知道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守规矩的人,再说了,她跟秦渊的婚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办得上,难不成在那之前她还一次都不能见秦渊了?可别说笑了! “那你快走,那边有个旁门。”秦渊委屈。 他要见自己的心上人、准郡王妃怎么就这么难呢?简直就跟做贼似的! 段南歌点点头,提气纵身,一跃而起,可人才刚落在一处墙头就听得一声厉喝从身后传来。 “什么人?!” 段南歌的脚下一歪,差点儿被这声音震得从墙头栽下去。 国公爷怎么来得这么快? 段南歌只是这么一犹豫,段弘就施展轻功踏空而来,气势汹汹地扑向段南歌,似乎是并未认出段南歌来。 怕就这样被段弘压趴下,段南歌无奈,只好抽身后退,退回秦渊身边。 “没事吧?”伸手扶住段南歌,秦渊也被段弘那架势给吓到了。 “没事。”段南歌摇了摇头。 这会儿皇帝也已经来到院子,刚刚见段弘突然飞身而起,皇帝还当是有歹人来袭击秦渊,紧赶慢赶地过来,结果却发现那个“歹人”正是逃脱失败的段南歌。 皇帝摇头失笑:“远之,怎么连你女儿都认不出来?” 落在墙头,段弘转身看向段南歌,脸色漆黑一片:“为父今日出门时说了什么?” 段南歌撇嘴:“国公爷说今日不准我踏出府门,还特地命萧青亲自看守。” 从墙头跳下来,段弘龙行虎步地走向段南歌:“那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可没违背国公爷的吩咐,” 段南歌眨眨眼,一脸无辜道,“我没踏出国公府的大门,我是翻墙出来的,刚刚正打算翻回去呢。” 一听这话,段弘额角的青筋就直突突:“你还有理了?” 鼓了鼓腮帮子,段南歌不满地向皇帝抱怨道:“陛下,您瞧国公爷蛮不讲理。” 皇帝轻笑一声,揶揄段弘道:“你爹他什么时候讲过道理?怎么了远之?还在做那棒打鸳鸯的事情?你这样可有些讨人嫌了啊。” “臣不需要讨人喜欢。”段弘咬牙切齿道。 皇帝鄙夷地看着段弘:“可别说朕没提醒你,当心南歌讨厌你!” 果然,皇帝一说这话,段弘就抿着嘴不说话了。 皇帝一脸得意,对段南歌说道:“南歌,瞧见没有?就这样治你爹最管用。” 段南歌但笑不语。 作为广陵郡王府的主人,秦渊反倒成了被人忽视的那个,左看看,右看看,秦渊开口问道:“父皇和国公爷特地来广陵郡王府,所为何事?” “没事,朕就……” 逮着了反击的机会,段弘当即就打断了皇帝的话:“陛下忙里偷闲,想寻个好去处,却又不知道该去哪儿,这才特地来向郡王询问。” “问我?”秦渊茫然地眨眼,“父皇想去什么样的地方?这数九寒冬的,赏景是不太合适。” “不必,朕就……” 段弘再次打断皇帝,道:“若要赏景还来找郡王问什么?陛下自然是想去郡王常去的地方。” 眉眼一转,段南歌接话道:“郡王常去的地方……不就是天香楼吗?” 额角的青筋突突了两下,皇帝瞪着段弘道:“朕没说要去那样的地方!” 虽然他原本是那样打算的,但是当着南歌的面儿,远之这个做父亲的提起这事儿当真好吗?? 秦渊也慌忙向段南歌解释道:“我没那么常去天香楼!” 段南歌浅笑不语,段弘也冷哼一声, 这样一来倒更显得皇帝和秦渊毫无说服力。 秦渊委屈,皇帝则恨恨地瞪着段弘。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说道:“既然郡王要带着陛下去天香楼,那我就先回府了。国公爷今儿是也不回府用饭了吧?” “回,”段弘剜了段南歌一眼,“安顿好陛下为父就回府去。” 点点头,段南歌抬脚就要走,这一次走的是广陵郡王府的正门方向。 “诶?等等!”秦渊眼疾手快地拉住段南歌,“你别走啊!” 若当真叫南歌走了,他再陪着父皇去天香楼,那之后这事儿可就解释不清楚了! “怎么了?”段南歌故作不解地看着秦渊,“郡王还有事?” “我!”秦渊看着段南歌,也不知道是该觉得委屈还是该觉得生气,“你就气爷!” 南歌这分明就是趁机寻他开心! “我没有啊,”段南歌一脸无辜,“陛下要去天香楼,郡王您对天香楼熟悉,自然是要陪着陛下去的,可你们去天香楼又不能带上我,我不回府难不成要留在广陵郡王府里等着?” “朕没说要去!”皇帝咬牙切齿道,“南歌你别听你爹胡说,朕就是有事出宫,顺路来看看渊儿。” 段弘立刻说道:“陛下可以不必顾虑南歌,南歌向来懂事,且信任郡王,定不会因为这事儿与郡王闹脾气。” 段南歌乖巧地点头,表示自己非常地不介意。 “远之。”皇帝冷声警告段弘不要再胡闹。 段弘却别开脸不去看皇帝。 谁叫陛下方才故意气他来着,这会儿让他找到了报复的时机,这是陛下的疏忽。 皇帝扶额。 他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想要去放松一下呢?他就该向以往那样偷偷地去,怎么能让远之知道?他就该猜到远之会变着法儿地戏弄他!这胆大包天的臭小子! 瞥一眼段南歌,皇帝便见段南歌眉眼带笑,显然是一副看 热闹的模样。 暗骂什么样的父亲就能生出什么样的女儿,皇帝突然道:“既然南歌不介意,那便去吧。” 说着,皇帝又拍了拍段弘的肩膀,笑着说道:“是朕疏忽了,朕平日里从没听你提起过这类事情,又没听人说起过你的风流事,倒是真以为你清心寡欲了。你说朕平日里与你默契十足,怎么偏就这会儿没能理解你的弦外之音呢?是朕不好。渊儿,快去准备一下,咱们这就去天香楼。” 几句话的功夫,皇帝和段弘的立场逆转,连神色都对调了过来,换皇帝十分得意,段弘脸色铁青。 段南歌无语望天,只想说一句真幼稚。 天宋的两大顶梁柱如此幼稚,满朝文武知道吗?天宋百姓知道吗?若知道了,还会这样崇拜他们吗?果然还是距离产生美啊。 而听到皇帝这话的秦渊却是满心无奈。 父皇和国公爷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他跟南歌一起待得好好的,他们这一来不是存心给他捣乱吗? 见皇帝给了吩咐之后秦渊却还没动,段南歌便晃了晃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提醒秦渊道:“陛下让郡王去准备准备呢,还不快去?” “去什么去!”秦渊抬起头就瞪了段南歌一眼,“你就知道在一旁看爷的热闹!” 眉梢一动,段南歌看着秦渊抿嘴窃笑。 秦渊无法,只得摆出一副可怜相对皇帝说道:“父皇,儿臣突感身体不适,怕是不能亲自送父皇去天香楼,但荆风一直跟在儿臣身边,天香楼里的人也是认得荆风的,就让荆风送父皇和国公爷去天香楼,那的人见了荆风,一定会好生招待父皇和国公爷的。” 皇帝把眼睛一眯,沉声道:“渊儿,朕瞧你也不像是有什么大毛病的样子,兴许骑马跑上一阵就舒坦了。” 臭小子!人家女儿跟父亲同一战线,这小子倒是跟他唱起反调来了? 第一百零八章 天要亡爷! 皇帝跟段弘拧上了,其结果就是段南歌和秦渊跟着遭殃,皇帝非要秦渊带他跟段弘去天香楼,连御书房里的奏折都不管了,谁劝都没用,而秦渊说要去天香楼就得带上段南歌,不然他不去,段弘自然是不肯应允,四个人在广陵郡王府里僵持好久,闹到最后连苏和都不爱劝了,就百无聊赖地站在一旁看热闹,直到皇帝搬出君主命令,苏和才打着哈欠出去准备车马。 换上一身男装,段南歌却因为先前那一场僵持太久的胡搅蛮缠而没了最开始搅混水时的兴致,撑着下巴懒洋洋地坐在段弘和秦渊中间,不感兴趣地看着天香楼里受人追捧的歌舞。 秦渊也是有些头疼。 方才父皇和国公爷在他那郡王府里吵得好不热闹,可真到了这天香楼里、真把姑娘们请出来了,这两个人却都虎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了他们几万两银子似的,瞧瞧,把人家姑娘给吓得舞步都跳错了。 哀叹一声,秦渊也懒得去缓和气氛,身子一歪就没骨头似的靠在了段南歌身上。 先前跟皇帝和段弘歪缠太久,他是真的头疼了。 而碰上这种情况,最慌张的莫过于宛凝。 听下面的人禀报说秦渊来了天香楼,宛凝还觉得诧异,可等见着那阵仗时,宛凝是真的傻了眼,自打接管天香楼以后,大大小小的场面宛凝都是见过的,却已经许多没被吓成这样了。 天宋最英明神武、洁身自好的陛下、和最痴心痴情、寡情淡泊的段国公、由各自的儿女领着来逛青楼,这能不吓人吗?这能不傻眼吗?父子、翁婿结伴逛青楼的事情常见,可这父女、未婚夫妻一同逛青楼的景象她还当真是没见过,她更是没见过哪个女人是笑意盈盈地陪着男人逛青楼的。 不管心里存了多少好奇和疑惑,宛凝都不能问,只照秦渊的吩咐将天香楼里最好的姑娘和最好的茶杯备齐,一股脑儿地送去了天香楼里最好的厢房,可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这厢房里的气氛却怎么都不像是青楼里该有的气氛,偏坐在这厢房里的两尊大佛是谁都惹不起的,宛凝不管随便开口,可不开口这气氛又太不像样子,宛凝频频使眼色向秦渊求助,秦渊却只软趴趴地靠在段南歌身上,没了半条命的模样。 最后还是段南歌可怜那些尴尬得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的舞伎,开口解了围。 “留几个乐伶在这儿,其余人都退下吧,有劳宛凝姑娘把这酒也换了,梅花酒就好。” 不知道是不是见着了国公爷,秦渊一说端好酒来,宛凝姑娘就让人端了一水儿的烈酒,这酒她跟国公爷喝着是没事儿,秦渊喝个醉也没事儿,可陛下待会儿还要回宫批阅奏折,哪能喝这么烈的酒? 一听段南歌这话,宛凝应了一声就连忙安排,而段弘一听到“梅花酒”这三个字,顿时就不满地看向段南歌。 “这酒就挺好,换了梅花酒还不如端白水上来。” 瞟一眼段弘,段南歌柔声细语道:“宛凝姑娘记得给国公爷端一壶白水上来,国公爷今儿想喝清淡的。” 把眼睛一瞪,段弘却是没说什么,兴许是瞧见了段南歌的那副神色而没敢说什么。 待姑娘们一走,皇帝和段弘同时松了一口气,一直端坐着的身板也略略放松了一些,而察觉到对方与自己状态相同时,两个人又互相瞪了一眼,惹得秦渊和段南歌齐齐翻了个白眼。 有这么重要的人在这里,宛凝这个天香楼的主事自是不敢离开,见乐伶们一听到段国公的名号就频频弹 错,宛凝只得亲身上阵。 耳边的乐声一变,段南歌不由转头看向宛凝。 “不愧是天香楼的头牌,宛凝姑娘这琴音袅袅靡靡、缠缠绵绵,却又清清净净、不染尘俗,妙极!” 眼神一闪,宛凝柔声道:“段大小姐谬赞,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只是素闻段大小姐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却不知段大小姐也懂音律。” 瞥了秦渊一眼,段南歌浅笑道:“算不得懂,只不过身边多了一位高人,受了些熏陶,让宛凝姑娘见笑了。” 高人?秦渊挑眉。说他吗? 宛凝会意,垂眼道:“郡王的确精于音律,这样说来郡王和段大小姐倒是互补长短,天生一对。” 眉眼一亮,秦渊颇有些得意地睨着段南歌:“这话说得爷爱听,赏!” 段南歌白了秦渊一眼。 瞥一眼段弘不怎么好看的脸色,皇帝也笑着说道:“嗯,这话朕也爱听,确实该赏。” 端起酒杯猛灌一口,段弘懒得理会这对父子。 突然有人敲响了厢房的门,惹得宛凝蹙眉。 她方才送姑娘们出门的时候已经嘱咐过不许任何人再接近这里,是谁这么大的胆子,连她的话都不听了? 而秦渊只当是宛凝忘了嘱咐,有些不满地斜了宛凝一眼。 敲门声止,娇柔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奴婢温月,听说郡王来了,特来给郡王请安。” 指名是来见秦渊的? 段南歌、段弘和皇帝齐齐看向秦渊,而秦渊整个人僵住,突然生出一种跳窗逃走的冲动。 宛凝的手也是一抖,赶忙起身快步向门口走去:“是奴婢忘了吩咐她们不得随意打扰几位贵人,奴婢这就去让她离开。” “站住!”段弘低喝一声,又看一眼急忙露出谄媚笑容的秦渊,沉声道,“让她进 来。” 宛凝恨恨地咬牙,壮着胆子说道:“启禀国公爷,门外来的是个舞伎,段大小姐方才不是说不想看舞吗?” “让她进来,”段弘只铿锵有力地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别让我说第三遍。” 武将宛凝见过不少,可不管是在战场上多英勇的武将,到了这天香楼里都是一副轻挑嬉笑的模样,宛凝哪里听过这样肃杀的声音? 被吓得心脏砰砰直跳,宛凝不敢违背段弘的意思,只得前去开门。 宛凝刚要推开门,段弘又补了一句:“不准多话,不然……” “奴婢不敢!” 秦渊扭身趴在了地上,绝望地将脸整个埋了起来。 完蛋了!若这里只有南歌,他倒是不怕,他的事情南歌都是知道的,可偏偏国公爷在……天要亡他啊! 段南歌心觉好笑,安慰似的摸了摸秦渊的头。 他可真倒霉。 秦渊一把抓住了段南歌的手,将段南歌的手垫在了脑门下面。 拉开厢房的门,宛凝背对着段弘,一个劲儿地给温月使眼色,说话时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你怎么来了?郡王今日不想看舞,其他人没与你说吗?” 宛凝一边说一边忐忑。 这应该不算是多话吧? 可温月哪管这些:“姑娘,奴婢只是听说郡王来了,就想着来给郡王请个安,郡王许久没来,理应问候一声。” 说着,温月就一步跨过宛凝,踏进了厢房,眉开眼笑地望向秦渊:“郡王,您来了怎么也让人去与奴婢说一声?若不是奴婢的耳朵灵,今日可见不着郡王了。” 话音未落,温月已经花蝴蝶似的扑到了秦渊旁边:“郡王您怎么趴在这儿呢?不舒服吗?” 温月是天香楼里的寻常舞伎,因为家境贫寒,所以被父母给卖了进来,才来 一年,还在宛凝和秦渊的考察期内,未被收做廖氏属下,因而只知道这天香楼是青楼,却并不知道这天香楼与广陵郡王、与廖五爷之间的关系。 秦渊先前是天香楼的常客,又听宛凝说这温月聪慧,说不定可以收为己用,于是每次来时都会喊温月作陪,也会跟温月多说几句话,岂料这温月不知内情会错了意,竟还生出了不切实际的想法,对秦渊也越发殷勤。 温月本是在待客,出门帮客人拿东西的时候就听见其他舞伎说秦渊带了奇怪的客人来,温月的心里顿时就是一咯噔,怕秦渊是把她给忘了,温月立刻就跑来了,连自己的客人和天香楼的规矩都顾不上了。 此时温月一脸担忧地跪坐在秦渊身旁,当注意到秦渊的手里还抓着一只手时,温月不由地就顺着那条胳膊看向段南歌,仔细打量着段南歌的那张脸。 被人盯着打量了,段南歌的眼神一闪,扬起嘴角浅笑着问道:“你叫温月?” “是,”温月柔声答道,“奴婢温月,见过公子。奴婢瞧公子眼生,今儿是第一次来吗?” 眉眼一动,段南歌点头:“嗯,的确是第一次来。姑娘跟郡王很熟?” 这话说完,段南歌就觉得自己的手被人狠狠捏了一下。想抽回手,却没能成功。 “是啊,”温月展颜一笑,又转眼看向装死的秦渊,眉眼间尽是情谊,“以前郡王每次来都会要奴婢作陪,郡王最是喜欢奴婢的舞姿了。” “每次来都会要你作陪?那姑娘岂不是天天都陪在郡王身边?”段南歌这话问完,手就又被捏了一下。 脸颊一红,温月娇羞地点头:“公子这样说……也对。” “郡王可真是好福气啊!”重重地冷哼一声,段弘咬牙切齿地瞪着秦渊。 第二百零九章 傻女人呦 听到段弘这话,温月的脸色更红,神情越发娇媚,秦渊却偷偷抬起头来瞪了段南歌一眼。 南歌这是存心害他啊!最近国公爷对他的态度好不容易略有好转,今儿这么一闹,他怕是又得从头再来。 无辜地眨眼,段南歌端起酒杯堵住了自己的嘴,示意秦渊她不说话了,却又得了秦渊一记瞪视。 该说的不该说的南歌她都说完了,接下来要不要继续说还要紧吗? 见秦渊一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段弘冷声道:“郡王,装死呢?” “没,没有。”秦渊赶忙爬起来,端端正正地坐在段南歌身边,眼观鼻鼻观口,一眼都不看眼前的温月。 “远之你做什么吓唬渊儿?”皇帝不满地睨着段弘,“都是过去的事情,何必计较,来尝尝这梅花酒,味道不错。” 过去的事情?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温月的心里一咯噔,狐疑地看向秦渊,奈何秦渊一直低着头,既不去看任何人,也不让任何人看清他的神色,唯独那只手一直抓着段南歌的手不放。 心里有些着急,温月便将声音放得更柔,问秦渊道:“郡王可是许久都没来看奴婢了,听说郡王的婚事已定,对方又是国色天香的段国公府嫡长小姐,奴婢还以为郡王乐不思蜀,将奴婢给忘了呢!” 话说到最后,温月的声音里就多了几分娇嗔。 温月的话音刚落,段弘就冷哼一声,讥讽道:“乐不思蜀?哪儿是蜀?” 秦渊抬起头,委屈地看着段弘,可怜巴巴地说道:“国公爷,今儿是父皇要来的。” 而且还是国公爷您煽动父皇非来不可的……可后面这句就算借他十个胆子他现在也不敢说啊!而且父皇那一副看好戏的闲适神情是怎么回事?他老人家就不能开开尊口帮帮忙吗? 一听这话,皇帝就开了尊口,却不是帮秦渊的:“今日的确是朕一时兴起要来看看,但若早知道你小子还在天香楼里藏了事儿,朕说什么也不会来啊。” 秦渊瞪眼:“儿臣藏什么事儿了?!” 父皇不说话就罢了,怎么一开口就给他添乱? 听着几个人相互之间的称呼,温月大惊,连忙转身冲皇帝叩首:“奴婢、奴婢温月,拜见陛下和国公爷,奴婢方才就听姐妹们说郡王今日带来的客人气度非凡,没想到竟是二位贵人!” 皇帝和段弘都受惯了奉承,因而温月的这一个大礼并没有让两个人有所动摇,甚至没让两个人对温月生出半分好感,只是相互交换一个眼神,皇帝和段弘都觉得眼前的温月就算称不上聪慧也够得上机灵,这番奉承听在他二人耳中索然无味,可若换了别人,心里多少都得多几分高兴。 “嗯,起吧,”皇帝懒懒地说道,“都说入乡随俗,朕今日进了天香楼,这些虚礼就免了。” “陛下果然宽厚仁慈,”再奉承一句,温月才直起身来,转头看了看段南歌,却没行什么大礼,只是微微颔首,“奴婢眼拙,竟是没认出段大小姐来,真是该死。” 说是该死,可温月看向段南歌的目光中却带着三分挑衅。 眉眼微动,面对这份挑衅,段南歌面色不改,甚至没觉得半分不快。 说到底这温月跟那颜雅君一样,也跟她一样,都是爱慕着秦渊的女子,不同的是颜雅君一直都盼着能得到秦渊的心,成为秦渊的妻,如今秦渊的心在她这儿,正妻之位也已经被她名正言顺地预定,颜雅君可谓是再无机会,因此面对颜雅君的执拗她什么都没做。 但眼前的这个温月却还有一丝盼头,毕竟她是青楼里的姑娘,这就 注定温月不管能不能得到秦渊的心,都只能做妾,若此时立场对调,她也会在与对方面对面时挑衅几番,说到底也只是想为自己的未来搏一搏罢了。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柔声细语道:“无妨,我也不是什么人人都会认得大人物,温月姑娘既然连陛下和国公爷都没认出来,认不出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京城里的人多半都知道她段南歌的大名和“光荣事迹”,但见过她本尊的还真是没几个,她来来去去就算不坐马车也都是策马快行,如温月这样忙着过日子的人哪里会特别注意到她。 温月的脸瞬间涨红。 她家是农户,住在离京城不远的村子里,根本就没有机会见一见陛下和国公爷这样的大人物,后来被卖进天香楼,以她的资历和排位平日里是不能轻易离开天香楼的,陛下和国公爷又没来过天香楼,她从没见过,怎么可能认得出? 温月有些害怕地瞥了眼皇帝和段国公,就见皇帝还跟方才一样笑容可掬,段弘也仍旧是黑着一张脸,两个人似乎并没有因为她没认出他们就生气,温月这才稍稍放心了一些。 这一放下心来,温月就觉得段南歌是故意的,故意要点破她不认得人的事实,故意要让皇帝和段弘生气,故意要让她温月受罚难堪。 温月的心里顿时就委屈起来,既委屈,又恨。 今天她是头一次见到段大小姐,没招她也没惹她,段大小姐为什么要为难她?难不成就因为郡王来了天香楼?可又不是她把郡王喊来的,为什么要把气撒在她身上?还是说只是因为她方才说郡王最喜欢她的舞姿?可她又没说谎,郡王以前确实是这样夸过她。 委屈着委屈着,温月的眼眶一红,眼泪就流了出来。 “你……”怔 怔地看着温月,段南歌有些被吓到了。 好好的怎么就哭了呢? 段南歌有些见不得女孩子哭,尤其是这莫名其妙的眼泪,于是伸手推了一下秦渊,段南歌低声道:“你把人弄哭了,快哄哄。” 秦渊刚刚跟段弘说完话就又低下了头,听段南歌这么一说,便一脸茫然地抬头,一抬头就见温月跪坐在面前,咬着嘴唇默默流泪。 略一琢磨,秦渊扭头就瞪了段南歌一眼:“你是不是傻?” 她还让他哄?这不是越哄越要出事儿的吗? “我怎么了?” 段南歌无辜极了,那无辜的小模样惹得秦渊又瞪了她一眼,却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怎么了?”见段南歌和秦渊没头没脑地互瞪起来,皇帝不解地问了一句。 秦渊嘴快,指着段南歌就说道:“她傻。” “谁傻!”段南歌扬手就在秦渊肩上捶了一拳。 秦渊连忙躲开,却忍不住笑出声来,对皇帝说道:“父皇您来评评理,这温月姑娘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儿,就在儿臣面前落了泪,南歌她就说要让儿臣哄,您说她傻不傻?” “哦?”眉梢一挑,皇帝看了看温月那略显娇弱的背影,将温月进门前后的所有言行回想一番,立刻就将温月哭的原因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再转眼看看茫然无辜的段南歌,皇帝摇头失笑,“嗯,是傻了点儿。” 后宫里那么多的女人,什么脾性、什么城府的都有,这点儿小伎俩皇帝早就看透了。 这回就连段弘看着段南歌的眼神都是嫌弃的:“怎么这么傻?” “你瞧瞧,”得到了段弘的支持,秦渊把腰板一挺,理直气壮地对段南歌说道,“连国公爷都是站在爷这边儿的,还说你不傻?” 段南歌抿嘴瞪着秦渊。 秦渊赶忙伸手摸 了摸段南歌的头,柔声道:“好好好,你不傻,不气不气,不管你傻不傻爷都不嫌弃你,乖啊。” 这话说完,秦渊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说你,也就是摊上爷这么个对你一心一意、死心塌地的,这若换了别人的男人呦,可得欺负死你了。” “被乱碰!” 段弘这么一喝,秦渊下意识地就缩回了放在段南歌头顶的手,手都收回来了,才觉得有些懊恼。 父皇在这儿,国公爷又不能把他怎么样,他这么害怕做什么?他怎么就连自己的媳妇都不能碰了?虽说是没过门,可就摸摸头而已,国公爷至于看得这么紧吗? 撇撇嘴,段南歌挪了挪屁股,坐得离段弘近了些,可一偏头看到段弘时,段南歌又蹙了蹙眉,转眼再看看皇帝,段南歌皱皱鼻子,挪到乐伶们的旁边坐着去了。 这三个男人刚刚都说她傻来着。 见状,秦渊无奈,段弘黑脸,皇帝忍俊不禁。 “渊儿,哄哄吧。”今儿这一趟可算没白出来,年轻人谈情说爱果然有趣。 “得令!”秦渊嬉皮笑脸地追到段南歌身边,挨着段南歌就坐下了。 “你……” “远之,回了。”打断段弘的话,皇帝起身,一脸笑容、脚步轻快地向外走去。 “……臣稍后再回。”段弘做最后的挣扎。 “快走吧!”路过段弘身边时,皇帝踢了段弘一脚,“都怨你,朕的奏折还一本没看呢,你得帮朕分担一半。” “您找太子帮您分担去!”嘴上这样说着,段弘却还是站了起来,跟在了皇帝身后。 皇帝摇头叹道:“他若像你这么能干,朕可就能享清福了。” 段弘冷哼一声,道:“还不都是您自找麻烦。” 君臣二人吵吵闹闹地离开,正如他二人吵吵闹闹地来,连个账都不结。 第二百一十章 爷急啊 吵闹的君臣二人一走,厢房顿时就安静了,可这安静里却还杂着几分尴尬。 乐伶们早在温月进门时就停止了演奏,此时段南歌和秦渊都靠在近前坐着,几个乐伶垂着头红着脸,不知所措。 温月还坐在那里,脸上挂着泪痕,只是这眼泪除了引起了段南歌片刻的注意,对旁人来说只是个能被轻易看穿的小伎俩,谁都没放在心上。 而宛凝这会儿的心比方才面对皇帝和段弘时还要忐忑。 果然,秦渊把头一转,脸上的嬉笑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显而易见的愠怒。 “都退下,宛凝和温月留着。” 乐伶们怯怯地看向宛凝,一见宛凝点头就纷纷起身告退,走得那叫一个干脆。 被秦渊点名留下,温月的心中一喜,转头看向秦渊,满目缱绻、声音娇柔:“郡王,奴婢……” 眉心一蹙,秦渊冷声开口打断了温月要说的话,可话却不是对温月说的:“宛凝,爷一段时日没来,天香楼里怎么改了规矩?” 闻言,宛凝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属下管教不严,甘愿受罚!” 都怪这痴心妄想的温月,先前她怎么会觉得温月聪慧想要推荐温月进廖氏?她可真是看走了眼! 抬臂将手肘放在身后的一架琴上,秦渊的身子向后一软就懒洋洋地靠了上去:“宛凝,爷手底下并非只有你一个女人,这天香楼你若是管制不住,爷换人来管,你只做你的头牌是不是会更妥当一些?” “爷!”宛凝大惊,“属下自知懈怠,辜负了爷的期待,请爷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不为宛凝的祈求心软,秦渊又道:“这天香楼于爷来说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你宛凝心里最是清楚,稍有差池,爷可是小命不保。” “属下知错。”除了这一句话,宛凝说不出别的来。 宛凝兴许不了解广陵郡王,但是她太了解廖五爷了,廖五爷为人随和,待属下宽厚仁慈,但廖五爷对属下的要求也是极高的,因为他们要做的事情是赌命的事情,所以容不得半分差池。 今日天香楼里有一个温月脱离掌控,明日兴许就还有个其他什么人脱离掌控,今日脱离掌控的是个寻常的卖身姑娘,明日脱离掌控的就很有可能是廖氏下属,这样不安定的天香楼不仅不能成为廖五爷的掩护,反而还会成为夺取廖五爷性命的利刃,这样不安定的天香楼对廖五爷来说毫无价值,而这不安定的来源便只是她的失职,而失职就是犯了错,她无可辩驳。 秦渊又冷眼看向温月:“她的事情……好生处理。需要爷教你吗?” 顿了顿,宛凝坚定道:“不劳爷费心,属下知道该如何做。” “嗯,”思忖片刻,秦渊又道,“明日爷会让廖三给你送个人过来,她最擅长立规矩,你好生学学。” “属下……明白。”心有不甘,但宛凝却着实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爷都没撤去她天香楼管事的职务。 “嗯。”淡淡地应了一声,秦渊就缓缓闭上眼睛,闭目养神似的。 心知秦渊这是没有话要交代了,宛凝起身,果断地走到温月身边,趁温月还没反应过来时就一记手刀劈了下去,而后拖着温月从厢房一旁的暗门离开。 厢房里终于只剩下秦渊和段南歌两人,两个人却是谁都没有立刻开口,段南歌在乐伶们离开后就挪到了一架琴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琴弦,此时音连成曲,和缓悠扬。 听着温柔的琴音,秦渊开口,声音中的冷意还未散尽:“会不会觉得爷心狠?” “不会,”手未停,段南歌不假思索道,“若换做我,会杀了温月,这最后 的最后,你让她知道得太多了。” 秦渊睁开眼睛,扭头看向段南歌:“你怎么就知道宛凝不会杀她?爷对宛凝的吩咐听起来像是那么仁慈的吗?” 段南歌叹道:“你若当真心狠,又何必这样辛苦?你们父子俩还真是投错了胎。” 常言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想要给左相府寻一个满门抄斩的理由对一国之君来说易如反掌,可陛下偏偏要找证据,国公爷偏偏要找证据,秦渊偏偏要找证据,不是因为没有证据就不能治他死罪,而是没有铁证左相就会反抗、就会挣扎,而左相一旦与陛下周旋起来,就总会有无辜者枉死,他们都不愿牵连无辜,都不愿轻怠生命,于是就苦了他们自己。 仁厚忠义的人为君为臣那是天下人的福气,然而却是他们自己的劫难。 那温月既然知道了,这么多,怕是即便不愿也不得不加入廖氏,宛凝多半会把她送到远离京城的地方。 “傻南歌!”秦渊笑笑,“知人知面不知心,像爷这样心机重、城府深的人防不胜防,你与爷相处不过一年,若爷有意骗你,你又能知道些什么?凡事要留三分怀疑在心中。” 慵懒地拨弄着琴弦,段南歌柔声细语道:“有的人需要我时刻提防着,我自是会留三分疑惑在心中,可有的人我就是相信,即便他要骗我,我也信他所说、信我所见。” “为什么?”秦渊问道。 “因为我愿意。”段南歌嫣然一笑。 “就这么简单?”秦渊转个身正对着段南歌。 “就这么简单。”段南歌点头。 秦渊又问道:“那爷是让你愿意相信的人吗?” “自然是。” “就不怕爷骗你?”抬手按住琴弦,此刻秦渊只想听到段南歌的声音。 “不怕。”琴声戛然而止,段南歌撇撇嘴, 放下了手。 “若爷当真是骗你的你怎么办?”秦渊追问道。 轻笑一声,段南歌道:“骗就骗了,还能怎么办?你都说我傻了,被骗个一次两次有什么好奇怪的?” “那不行!”秦渊蹙眉,“你顶多只能被爷骗一次,怎么还能有第二次?不能有第二次!” “这可说不准,”段南歌撇撇嘴,“你若骗我还一不小心被我发现了,那我们就只能分道扬镳从此陌路,之后我必定还会遇到别的什么人,会不会再被骗谁又说得准呢?” “人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你再遇到什么人时不会长点儿心眼吗?怎么能再犯同一个错误?”秦渊神情严肃,还教导起段南歌来了。 眨眨眼,段南歌探身向前,将两手往秦渊支起的膝盖上一搭,整个人就软趴趴地靠了上去。 “可我好像就喜欢你这种不务正业、油腔滑调的,似乎很有可能再被骗一次,而且你都说我傻了,吃一堑长一智这样深刻的道理,我怎么会懂?” “唉,”秦渊摇头叹息一声,“你这样的傻女人,叫爷怎么能放心撇下你?看来爷得当心着些,就算骗你也不能被你发现,就骗你一辈子,然后一辈子都跟陪在你身边替你操心。” “这个主意好,甚合我意。”段南歌狡黠一笑。 秦渊也跟着笑了起来,捏了捏段南歌的鼻尖,柔声道:“爷怎么就这么喜欢你呢?竟比昨日还喜欢。” 段南歌故作惊讶地瞪了瞪眼睛:“真巧,我也是呢。” 一把将段南歌捞进怀里抱住,秦渊叹道:“秦昊那厮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完婚?他不急爷都急了。” 软软地偎在秦渊怀里,段南歌笑而不语。 灵光一闪,秦渊突然说道:“按排行,你是段国公府的嫡长小姐,让妹妹嫁在你前头不好吧?” “哪 有这个说法?”段南歌嗔瞪秦渊一眼。 “爷说有就有!” 段南歌笑笑:“那你去跟国公爷说吧。” 秦渊登时就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你说爷这么一表人才、家财万贯又痴情专一,国公爷到底是对爷哪里不满意啊?他明说,爷改还不行吗?” 段南歌笑道:“他最不满意的就是你要娶他的女儿了,你改吗?” “这能改吗?”秦渊一本正经道,“这要是改了不跟要爷的命一样吗?” “那就没办法了。”段南歌反手摸了摸秦渊的头,以示安慰。 秦渊抱紧了段南歌,委屈地说道:“你跟爷是一伙的,就不能帮爷在国公爷面前说两句好话?” “说好话?”段南歌扭头看着秦渊,“我?你见我跟国公爷好好说过话?” 她自己要跟国公爷说个事儿都得吵上半天,怎么帮秦渊说好话?而且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国公爷得更生气了。 哀嚎一声,秦渊将脸埋进了段南歌的肩窝。 段南歌心觉好笑:“你干吗这么在意国公爷对你的想法?完婚之后就要去广陵了,到时候国公爷又不在身边,他怎么想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了!”秦渊毫不犹豫地说道,“那可是你爹,爷可以不在乎旁人如何评价爷,但爷想得到你爹的认可,爷想让你爹相信爷是这天下间唯一能带给你幸福的男人,爷希望你爹能放心地把他最爱的女儿交给爷,那是你爹,是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爷也不希望你为难。” 浅浅一笑,段南歌柔声道:“放心吧,这些国公爷都是相信的,不然国公爷待你就不会是如今这个态度了。” 她也只见国公爷用同样的态度对待过皇帝和她,连面对堂哥和叔父时国公爷都不是这个暴脾气。 秦渊道:“可爷想要他一句准话。” 第二百一十一章 秦翔的固执 忙的时候,时间总是跟你赛跑似的飞快流失,怎么都不够用,可一旦闲下来无事可做了,那便连时间都跟着放慢了脚步,怎么都过不完。 对段南歌来说,前半年时间总是不够用,段南歌只盼着事情不要找上门来,好让她有时间歇一歇,缓口气,可这下半年段南歌就总盼着能搞出些事情做做,如今总算是盼到了机会,无所事事的段南歌好不容易挨过了仿佛有十年之久的小半个月,终于可以去宫中参加年宴热闹一下了。 与段南歌截然相反,秦渊的前半年一直无所事事,闲到可以整日跟在段南歌身后东颠西跑,可从万寿节开始秦渊就忙得不可开交,先是从万寿节开始皇帝一反常态地布置给他很多任务,而后是廖氏年末的采办囤货,越是临近年关,秦渊就越是忙碌,到腊月的后半个月便是连抽空去看段南歌一眼都难,秦渊常常是午夜回京,绕路溜进国公府青竹居看段南歌一眼,然后再回府休息。 年宴这日,秦渊本是打算直接去段国公府门前接人,虽说会多得段弘几个白眼,但能早一些见到段南歌,几个白眼他都受了,可一切准备妥当,皇帝却突然派人来传话,要秦渊去晋王府接秦翔入宫,秦渊心里这个恨啊! 可皇命难为,秦渊也只能蔫头巴脑地去了晋王府,而秦渊去时,太子秦睿和楚王秦昊都在。 兄弟三人面面相觑,秦渊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见过大皇兄、四皇兄,两位皇兄也是来接晋王叔的?” 秦昊不语,秦睿笑得温润如玉:“五皇弟也是?怎么才来?” 他跟老四都是昨天接到父皇口谕,今儿一早就来接晋王叔,可老五这会儿才来,莫非是父皇见他与老四办不成事儿,所以才在 最后关头将老五找来? 怎么才来?这个才字引起了秦渊的注意,也叫秦渊警惕起来。 打了个哈欠,秦渊不答反问道:“大皇兄来得倒是挺早,什么时候来的?” 眼神一闪,秦睿没有答话。 老五这滑头是想探他口风? 瞥一眼秦睿,秦昊替他回答道:“父皇昨日就吩咐咱们兄弟来接晋王叔入宫,本王与太子殿下一大早就等在这里了,你怎么拖到这会儿才来?” 眼神微沉,秦睿偏头看向秦昊。 老四这是在帮老五?他什么时候跟老五的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一听这话,秦渊心里就有了底:“两位皇兄果然一丝不苟,臣弟汗颜。臣弟就想着这年宴要等到傍晚才开始,太早把晋王叔接进宫去,晋王叔也只能跟父皇大眼瞪小眼地干等着,那多尴尬啊!于是臣弟就等到现在才来,却没想到两位皇兄如此认真,竟是一大早就谨遵父皇之命来接王叔,你们倒是派个人去与臣弟说一声啊!这若叫父皇知道,又该念叨臣弟了。” 一见秦渊装傻充愣,秦昊就来气:“可别是睡到刚刚才醒。” “呃……”秦渊摸摸鼻子,尴尬地嘿嘿两声,“昨日有好友到府拜访,就喝了几杯,今儿晌午才睡下。” “五皇弟你的那些酒肉朋友,以后还是少来往比较好,”秦睿微微敛了笑意,“父皇已经开始将政务交给五皇弟处理,五皇弟就该学着谨言慎行,可千万不要辜负了父皇的期待,惹父皇伤心。” 撇撇嘴,秦渊不以为意道:“哪有什么期待?父皇这一准是瞧臣弟快要去封地了,再不使唤臣弟就没机会了,这才一个劲儿地让臣弟跑腿。而且那些朋友都是往日里跟臣弟玩的好的,臣弟想着以后能一起玩的机会少了 ,心中伤感啊。” “老大不小了,还想着玩儿?”秦睿继续教训道,“老四成亲之后便轮到你,眼瞅着就是为人夫、为人父的人了,又将成为一方藩王,你别以为自己总能享清福!好好收敛收敛你那玩心吧!” “大皇兄教训得是,”秦渊冲着秦睿就作了个揖,而后生硬地转移话题,问秦睿和秦昊道,“说起来……晋王叔呢?” 秦睿的脸色一黑,闭口不言。 眨眨眼,秦渊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他这两位皇兄既然是一大早就来晋王府接晋王叔入宫了,怎么现在还在晋王府呢?而且晋王叔人呢?说起来这晋王府是不是太冷清了一些?除了在晋王府门口见着两个门房,再往里面走他可是连一个下人都没碰到,就算晋王叔喜静,可这也太安静了吧? 回答秦渊的仍旧是秦昊:“晋王叔不肯入宫,此时应该在内院。” 不肯入宫?略微琢磨一番,秦渊抬腿就往晋王府的内院走去:“既然王叔在内院,两位皇兄怎么在外面等着?走走走,去瞧瞧晋王府的内院是个什么模样!” “老五,不得无礼!”嘴上喝了一句,可秦睿也跟着秦渊进了晋王府的内院。 依礼,没有主人家的允许他们是不能进入一府内院的,尤其这晋王府的主人晋王还是他们的皇叔,虽说曾做过与谋逆无异的事情,但父皇愿意原谅他,且还将他当成兄弟,那他们这些做晚辈的就不能对长辈不敬,不然叫父皇知道他们失礼于晋王,定要责骂他们,他跟老四便都是因为顾虑到这些才在晋王府的堂屋傻站了一整天,这会儿老五来了倒是刚好,老五本就是个没规矩的,又深受父皇宠爱,别说是对晋王叔不敬,老五就是对父皇不敬也不会 被怎么样。 跟秦睿的想法一致,秦昊也跟在了秦渊身后。 偌大的晋王府里空荡荡的,兄弟三人一路上没见着一个下人,那杂乱的庭院一看就是无人打理,显出几分寂寥和悲凉。 秦渊的眉心微蹙,一边留意着两旁的景物,一边在晋王府里横冲直撞。 “晋王叔!晋王叔您在哪儿呢?晋王叔您在吗?”秦渊一边吆喝一边走,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叫秦昊额角的青筋直突突。 秦渊这厮就非得装成这副样子吗?真是丢人!他这个做兄弟的都觉得丢人,南歌就不知道让他改改吗?纨绔也有很多种。 终于在一方湖边看到了形单影只的晋王,秦渊二话不说就跑了过去。 “晋王叔,侄儿可找着您了!您既然在,怎么不回一声呢?侄儿还以为您作弄两位皇兄,自己已经偷偷入宫去了呢!” “侄儿?”秦翔缓缓转身,狐疑地看着秦渊,“你是当真觉得我是你的叔父,还是装个样子给你父皇看?又或者是你那父皇让你装个样子给我看的?” 倏地停下脚步,秦渊站在距离秦翔三步远的地方,先是偏了偏头狐疑地将秦翔打量一番,然后脸上的狐疑变成担忧,开口问秦翔道:“晋王叔,您这一眨眼的功夫就想了这么多事情,不累吗?” 秦翔怔住。 不累吗?累吗?他不知道,他一直以来都是要在一眨眼的时间里想出这么多事情才可以的。 撇撇嘴,秦渊又道:“晋王叔,父皇请您入宫参加今儿晚上的宫中年宴,您也瞧见了,两位皇兄都在您这儿等了一天了,这可是父皇的口谕,接不到您,我们兄弟几个就在晋王府守岁过年了,您瞧您是喜欢在哪儿过年?” 秦翔蹙眉。 过年这样普天同庆的节日,他不 想跟秦氏的任何人一起过。 “你可知道擅闯他人府邸是没有规矩、没有涵养、没有礼貌的行为?” “嗯,”秦渊点头,却丝毫不觉得羞愧,“晋王叔没听过我的传言吗?全天下人都知道天宋的广陵郡王没规矩、没涵养、没礼貌,您现在才来跟我说这个?” 秦翔抿嘴。 突地盘腿往地上一坐,秦渊一副地痞的模样道:“反正晋王叔您看着办吧,要么您跟我们入宫过年,要么我们就在您这儿过年,我可事先跟您说好,我这人没规矩,在这晋王府里,今儿您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秦翔有些恼了,转而看向秦睿和秦昊:“你们两个做人兄长的,不管管吗?” 秦睿也觉得秦渊的行为有些丢脸,可秦翔不愿进宫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若没有秦渊这死皮赖脸的强硬,他们怕还真就没办法将秦翔带进宫去,总不能把人绑回去吧? 于是向秦翔作了个揖,秦睿道:“五皇弟无状,让晋王叔见笑了,只是五皇弟素来只听父皇的话,本宫虽是兄长,却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而且父皇还在宫中等着您,这时辰也差不多了,您看……?” “我说不进宫,就不进宫!”秦翔十分坚定地说道。 进宫去做什么?对着两个他最讨厌的人过年?他还想好好过个年呢! 叔侄四人正僵持着,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就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翔先生?翔先生你又躲哪儿去了?”唐莹带着几个下人在晋王府的院子里乱转,每个下人的手上都还提着个偌大的食盒,“翔先生你就不能找人来修整一下这院子吗?陛下不是派了人来?你干吗把人都撵回去?呀!” 突然就见秦翔的身边还有三个人,唐莹给吓了一跳,呆站当场。 第二百一十二章 无赖难缠 “呦呦呦!”坐在地上眨眨眼,秦渊突然腾地就站了起来,“我就说这大过年的晋王叔怎么不想到宫里去热闹热闹,就算得见着一些不太想见的人,可总归比您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晋王府里尝尽孤寂的好,却原来晋王叔早有安排,是约了佳人守岁啊!” 说着,秦渊就三步并两步地赶到了唐莹面前,绕着唐莹打转:“啧啧啧,这眼睛,水汪汪的,这皮肤,白嫩嫩的,瞧着倒是比侄儿还要小上几岁的模样,晋王叔,好手段!” 从来没见过这样痞里痞气的人,更是没被人靠得这样近地打量过,唐莹瑟缩着僵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望向秦翔。 看秦渊地痞流氓一样绕着唐莹打转,嘴里说得没一句正经的,秦翔气得咬了咬牙:“莫要胡说八道!” “侄儿怎么就胡说了?”秦渊不服气地看向秦翔,“今儿是什么日子?大年三十。这会儿是什么时间?临近傍晚。大年三十这日,临近傍晚之时,一个姑娘家不待在家中等着跟家里人吃年夜饭、守岁,偏带着这么一大堆好吃的来这寂静冷清的晋王府,晋王叔您自个儿觉得这其中像是不存在某种美好情谊的样子吗?您自个儿信吗?” 秦翔无言反驳,只快步走过去,一把拉开秦渊:“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撵你出去!” “撵侄儿出去?”秦渊摸着下巴将秦翔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番,“听说晋王叔不曾习武,不巧,侄儿虽不是武功盖世,但也是打小习武的,晋王叔您要赶侄儿出去,怕是有点儿难。” 看秦渊笑得得意,秦翔气得胃疼。 六皇兄怎么会有这样不知好歹、不知礼数的儿子? 躲在秦翔身后探头探脑地打量着秦渊,唐莹小声嘀咕道:“前此见还觉得广陵郡王挺 好看的,今天再看怎么反倒觉得不如五爷了呢?南歌姐姐干吗放着五爷不选偏选了这么个夫婿啊?” 听到这话,秦翔默然。 这丫头怎么逮谁都先看看人家长得好不好看?她这样肤浅以后可是要吃大亏的! 秦渊耳朵灵,自然也听到了唐莹的嘀咕,眉眼一动,秦渊冲唐莹嚷道:“诶诶诶,说什么呢?这谁家的小姐?怎么躲在晋王叔身后说我的坏话?我可一个字不差地都听见了啊!” 吐吐舌头,唐莹赶忙缩回秦翔身后。 这郡王的脾气也不如五爷好,改日见到南歌姐姐她可得好好跟南歌姐姐说说! “你听见了怎么?”不满秦渊吓唬唐莹,秦翔狠瞪着秦渊,“她有哪句说错了吗?” 秦渊梗着脖子反问道:“侄儿怎么就不如廖五那厮好看了?那厮整天戴着个面具跟见不得人似的,还不都是因为他觉得自己长太丑?他怎么能跟侄儿比?” 闻言,秦翔额角的青筋直突突:“如你们所见,我这里今日有客,不便离开,你们走吧!” “那不能走!”秦渊摇头,“就这样回去指定会被父皇骂。” 灵光一闪,秦渊一步跨到唐莹面前,结果秦翔迅速转了个身就又将唐莹挡在了身后。 秦渊撇撇嘴,却还是痞笑着对唐莹说道:“小妹妹,跟哥哥进宫去好不好?” 秦昊默默地转过身去,望着冬日里凄冷的湖面。 秦渊这不要脸的! “你想干什么?”若不是还保持着从小就养成的涵养,秦翔早就一脚踹上去了。 “晋王叔您这是什么口气?”秦渊不满地瞪眼,“您这么戒备做什么?侄儿又不能把她拐去卖了!就是方才听这姑娘提起南歌,这京城里会管南歌叫南歌姐姐的似乎只有唐家小姐唐莹,对是不对?” 闻言,唐莹又从秦翔身后探出头来,喜上眉梢的样子:“南歌姐姐跟郡王说起过我吗?” “说起过说起过!”秦渊笑着点头,俨然是一副诱拐无知少女的人牙子模样,“今日年三十,想不想跟你南歌姐姐一起过?” “想!”唐莹想都没想就点了头,点头之后才开始想,“可是南歌姐姐不是要入宫赴宫宴吗?” 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秦翔连忙拉着唐莹远离秦渊:“唐小姐别听郡王胡说,你先去里面等我。” “哟!还得去里面等啊?”秦渊痞笑道,“这晋王府的内院里面是只有晋王内眷才能进的吧?这唐小姐……啊?是吧?” 下巴一挑,秦渊一副“你懂我也懂”的样子,气得秦翔想打人。 “你到底想怎么样?”秦翔气极。 早知道他就该在那对兄弟过来时从后门溜走,虽然说出去不光彩,可也不至于被一个无赖缠上! “侄儿没想怎么样啊,”秦渊无辜地耸耸肩,“就想带晋王叔入宫赴宴而已。而且晋王叔您且细想,唐小姐这会儿来您这儿,指定是瞒着家里的,等被唐当家发现了,您说唐当家会如何处罚唐小姐?可入了宫就不一样了,入了宫,那唐小姐就是受段国公府嫡长小姐段南歌之邀,入宫赴宴,共度年夜。南歌在京城里虽不是什么大人物,可她是段国公最疼爱的段国公府嫡长小姐,这邀请终究是不好拒绝的吧?唐小姐自然也就称不上是犯错。而且侄儿现在还能再给唐府发一份儿请帖,邀请唐当家和唐公子一同入宫赴宴,这样一来唐小姐回去就更没有受罚的理由了,晋王叔以为如何?” “你这是在威胁我?”秦翔咬牙切齿地问秦渊道。 “没有啊,”秦渊无辜地摇头,“唐小姐是南歌 的朋友,那便也是侄儿的朋友,可这种时候侄儿明知唐小姐会受罚,却也只能给唐小姐出出主意,结果如何……还是要看晋王叔如何抉择啊。” 秦翔气得直喘粗气。 看他如何抉择?他还有的选吗? 此时秦睿才来到秦渊身边,斥责秦渊一句:“怎么跟晋王叔说话呢?没大没小!” “大皇兄教训得是。”秦渊照旧是乖巧地向秦睿作个揖,认个错。 秦睿转头看向秦翔,也作了个揖,笑容温和道:“如早知晋王叔有自己的年节打算,本宫与两位皇弟必不会来打扰,只是老五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大过年的,晋王叔您也不愿意让唐小姐回家受罚吧?车驾已经备好,就候在晋王府门口,晋王叔,请吧。” 咬咬牙,秦翔低骂了一句“无耻”就转头对唐莹说道:“抱歉,今日的约定我怕是没办法履行,唐小姐回府去吧。” 瞥一眼秦渊,唐莹怯怯地小声问道:“不是说可以带我一起去的吗?” 她长这么大还没参加过宫宴呢。 眉心一蹙,秦翔连忙劝道:“宫宴其实没什么意思,要一直在宫里待到子时实在是无趣得紧。” 私心里秦翔并不想让唐莹到宫里去,他觉得那么肮脏复杂的地方并不适合唐莹这样天真单纯的女人。 闻言,唐莹的视线越过秦翔,直看向秦渊。 秦翔转身就瞪了秦渊一眼,那意思分明是不许秦渊答应带唐莹入宫。 可秦渊知道,唐莹入宫那是早晚的事儿,皇帝既然要选唐氏做皇商,那唐氏的嫡出子女皇帝就总是要见一见的,尤其是女儿,谁叫联姻一直以来都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结盟方法。 显然,考虑皇帝利用唐莹与唐氏联姻的可能,唐莹跟着秦翔进一次宫反倒是好的,至少有秦翔这 个挡箭牌在,皇帝在考虑唐莹的婚事时会先顾虑到秦翔。 因此无视了秦翔的警告,秦渊笑呵呵地说道:“那还不简单?你只管跟着本郡王,本郡王倒看宫里谁敢拦你!” “你!”秦翔怒。 秦渊却不理会秦翔,只对眼神晶亮的唐莹说道:“也不知道你南歌姐姐这会儿进宫了没有……罢了,要从晋王府绕路去国公府实在麻烦,咱们就先进宫去吧,父皇可还在宫里等着晋王叔呢,至于唐府那边,就先派人去请,父皇想必也不会介意。大皇兄意下如何?” “嗯,就照你说的做,”秦睿又道,“不过这事儿既然是你答应人家唐小姐的,本宫可不会在父皇面前帮你说话。” “啊?大皇兄你怎么能抛弃臣弟?”嘴上这样说着,面儿上也摆出了一副苦相,可秦渊的心里却并不在意。 帮他说话?大皇兄也得在父皇面前说得上话才是。 一行人终于是夜幕降临前离开了晋王府,秦睿、秦昊、秦渊和秦翔四人骑马,本是为秦翔准备的马车则让给了唐莹。 人生中头一次入宫赴宴,唐莹兴奋极了,却也担心极了,唐莹知道先前在晋王府的时候,秦渊说要带她入宫不过就是为了利诱秦翔入宫罢了,并不是真的要带她入宫,可机会难得,唐莹就撞了回傻,没想到秦渊说话算话,还真就把她给带进宫来了。 偷偷推开马车的窗户探头望一眼秦渊,唐莹皱了皱鼻子。 言出必行、说话算话,这点倒是不错,要跟南歌姐姐说说。 好不容易将秦翔带入皇宫,时间已经不早,眼看着宫宴就要开始,秦睿还是决定先将秦翔带去御书房跟皇帝见上一面,他们兄弟三人自然也要去向皇帝复命,犹豫再三,秦睿还是连唐莹一并带去了御书房。 第二百一十三章 代沟 进了御书房,唐莹始终被秦翔护在身后,而秦渊则有意识地走在了最后,方便将所有人的举止尽收眼底,为唐莹挡开不必要的麻烦。 皇帝在宫里等了整整一天,最后一个人熬不住,便将段弘和段南歌给叫到了御书房里来,一边跟段南歌对弈,一边跟段弘斗嘴,紧张不安的情绪倒是有所缓和,可终究还是心有所系、坐立不安,因此当苏和向皇帝禀报说秦翔进宫了的时候,皇帝高兴得手足无措,一不小心就打翻了棋盘,秦睿一行踏进御书房的时候,宫女才刚将棋子收好,皇帝也整理好情绪,端坐在御案后,像模像样地端着一杯热茶。 “儿臣给父皇请安,”秦睿三人齐齐在皇帝面前跪下,“不负父皇所托,儿臣将晋王叔请来了。” “嗯,”放下茶杯,皇帝满意地点头,可看向秦翔时那眉眼间掩饰不住的笑意和喜色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激动,“怎么这会儿才来?嗯?十二你身后那是……?” 自打踏进御书房,唐莹的眼珠子就一直叽里咕噜地乱转,好奇地四处打量,瞧见段南歌时还高兴地差点儿飞奔过去,虽然最后被秦翔一把拉住。这会儿听皇帝提到自己,唐莹看了看排成一排跪着的秦睿兄弟,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应该上前去行个跪礼。 于是从秦翔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唐莹绕到秦翔身前跪地行礼,出人意料的落落大方:“民女唐莹,拜见陛下。” “唐莹?”皇帝转头看向段弘。 这唐莹该不会是唐氏的小姐吧? 段弘认得唐莹,却不明白唐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狐疑地看向段南歌。 段南歌摇头,然后又耸耸肩。 段弘蹙眉,这才回答皇帝的问题:“启禀陛下,此女正是唐氏嫡女,唐莹。” “哦?”皇帝挑眉,又问道,“去过天 牢探望十二的,可就是她?” “正是。”段弘点头。 “哦,这样啊,就是他啊,”戏谑地看了秦翔一眼,皇帝再看向唐莹时,笑容越发慈祥,“唐小姐怎么就跟着十二进宫了?” “十二?”唐莹偏头,狐疑地眨眨眼,然后扭头看向秦翔。 这个十二说的是翔先生? 面对唐莹投来的疑惑视线,秦翔暗叹一声,道:“我在兄弟之中排行十二。” 唐莹顿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转回头去看着皇帝,笑容甜美道:“启禀陛下,民女不是跟着翔先生进宫的。” “哦?那你是跟着谁来的?”这丫头今年多大?瞧着似乎比南歌还要小上几岁。而且正如南歌所说,这丫头有一双极纯粹漂亮的眼睛,是个妙人。 唐莹似乎只觉得怯,却并不害怕,皇帝一问她就脆生生地回答道:“启禀陛下,民女是跟着广陵郡王进宫的,广陵郡王说能带民女进宫与南歌姐姐一起守岁过年。” “南歌姐姐?”皇帝睨了段南歌一眼,又问唐莹道,“那你今儿晚上是要跟十二一起,还是跟你南歌姐姐一起?” 隐约有种被当成小孩子逗弄的感觉,唐莹还是如实回答道:“民女自然是要跟南歌姐姐在一起啊。” 她不是说了她是入宫来找南歌姐姐的吗? “那十二呢?”问这话时,皇帝的视线却是定在秦翔脸上的。 这丫头说的话不像是谎话,也不像是他们事先编排好的……难道这丫头当真对十二无意?可既然无意,她又为什么跟十二亲近? 皇帝百思不得其解。 听到皇帝的问题,唐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得转头不解地看着秦翔:“翔先生需要民女陪着吗?” “不需要。”秦翔不假思索道。 唐莹咧嘴甜甜一笑,又转头看向皇帝,一脸“你看他不需要我陪”的样子。 皇 帝有些无法理解唐莹的想法,神情微妙地看向段南歌。 段南歌忍俊不禁,柔声细语道:“臣女先前就说过不能用寻常人的想法去揣度唐小姐的想法。不过郡王将唐小姐带进宫来,可曾知会过唐府?” 终于被人想起来了,秦渊痞痞一笑,得意道:“爷办事儿,你放心,入宫之前爷就派人去邀请唐当家和唐公子入宫赴宴,他们若是走快着点儿,这会儿应该进宫门了。” 闻言,段南歌眉眼微动。 他们是先遇见莹儿,然后才去邀请唐当家和唐瑾的?难不成莹儿是跑到晋王府去了? 皇帝冷哼一声,瞪着秦渊道:“你胆子倒是不小,这种事情怎么不先与朕说?” 秦渊撇嘴:“回父皇的话,这不是来不及了吗?晋王叔临天黑时才舍得带上唐小姐踏出他那晋王府的大门,儿臣先派人来知会父皇、再由父皇派人去唐府请人肯定是来不及了啊,到时候只唐小姐一个人随晋王叔入了宫,那算什么事啊?左右要在麟德殿里加几套桌椅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儿,唐氏又是父皇看中的皇商,错过了这个可以感受皇恩浩荡的机会岂不可惜?” 秦渊这几句话每句似乎都透露出了点儿重要的事情,可偏又每句都说得十分简略,引人遐想,却又让猜想模棱两可,无法确切。 秦翔蹙眉,想要开口解释,可突然想到什么,秦翔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唐莹,终究还是闭上了嘴,将所有的解释都咽了回去,只若有所思地看了秦渊一眼。 “歪理一堆!”斜了秦渊一眼,便是皇帝也无法从秦渊的这番话中辩出真假。 明明觉得这唐家小姐应该是对十二有意,可偏偏唐家小姐这态度又并不是那样的,明明觉得十二该是对唐家小姐这样的女娃娃不感兴趣,可偏偏此时十二正站在唐家小姐身后, 那俨然是一副保护者的姿态,却又叫人分不清是长辈对晚辈的保护,还是男人对心上人的保护。 瞥见皇帝纠结的神色,段南歌心觉好笑:“陛下,时辰差不多了。” 皇帝回过神来:“嗯,的确是差不多了,十二,走。” 离开御书房,秦昊、秦渊、段南歌和唐莹就跟另外几个人分开走了,唐莹只需要跟着秦翔在皇帝面前晃那么一晃就可以了,并不需要引起太多朝臣的注意。 挽着段南歌的胳膊,唐莹高兴得连走路都是蹦蹦跳跳的。 “南歌姐姐我跟你说,长这么大,我还还是头一次进宫呢!”兴奋地左顾右盼,唐莹不管瞧见什么都觉得好奇,连平日里常见的梅树都沾了皇宫的光,在唐莹的眼里变成了稀罕玩意。 “是吗?”段南歌浅笑,“你的胆子倒是不小,怎么就敢一个人跟着他们进宫来了?” 眨眨眼,唐莹理所当然地说道:“因为有南歌姐姐在啊,有南歌姐姐在,郡王就不敢欺负我,他不但不能欺负我,还得保护我,旁人不敢或者不想惹郡王,自然就不会欺负我啦!” “你算得倒是清楚!”段南歌摇头失笑。 “那当然了,”唐莹撇撇嘴,“太子跟我没交情,楚王爷没理由护着我,郡王……嗯!翔先生又是犯过错进过天牢的,若不是算准了性命无忧,皇宫这地方我哪儿敢来啊?” “嘿你这丫头!”秦渊瞪眼,“你给爷说说你那个嗯是什么意思?爷怎么了?” 这丫头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改日得去唐府吓唬吓唬她去! 唐莹吐吐舌头,抱着段南歌的胳膊紧靠在段南歌身边。 还能怎么了?广陵郡王没权没势,自己偏又爱闯祸,他能保住他自己就不错了,真有什么事儿,哪儿能指望他啊! 段南歌嗔瞪了秦渊一眼:“莹儿又没说你 什么。” “好好好,”秦渊故作伤心地说道,“你们姐妹情深,就凑在一起说爷的不是吧,爷……” 转头看了眼走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秦昊,秦渊突地长叹一声:“爷好可怜啊!” 明明有兄弟却不能情深,唉,可怜! “别瞎胡说了,”段南歌摇头失笑,“整日没个正经。” 秦渊突地转身堵住段南歌的前路,段南歌反应也快,第一时间就停下了脚步,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只差一点儿鼻尖就能碰上。 嘴角一样,秦渊痞笑道:“你不就喜欢爷这不正经的样子吗?” 眼角一跳,段南歌也扬起了嘴角,甜甜一笑:“是啊是啊,喜欢得不得了。” 说这话时,段南歌就抬起手捏住秦渊的腮帮子,将秦渊从眼前扯开。 “诶?疼疼疼!”顺势转到一边儿去,秦渊故意嚎得很惨,逗得唐莹咯咯直笑。 “我就说这御花园里怎么会这么吵,原来是名噪京城的大人物成对出现了啊,这可真是不管走到哪里都要闹得人尽皆知啊,也不知道打小学的那些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人未至,声先到,待话说完,陈涵雅才从一旁拐出来,高傲的神情在看到秦昊的时候略显僵硬。 “楚王爷。”款步上前,陈涵雅给秦昊行了个礼。 看着陈涵雅的头顶,秦昊并没有立刻让陈涵雅起身,只是抬起头又向前望去,就见段子萱、段子傲、左相的嫡长孙陈泽方先后出现,几个人见到秦昊时都是一愣,而后纷纷上前给秦昊行礼。 段子萱最先回神,一脸欣喜地疾走到秦昊面前,仰着脸看着秦昊:“王爷。” “嗯,”秦昊这才出声,“怎么在这儿?” 这里正是御书房和麟德殿之间的中间地带,不管是离宫门还是离麟德殿都有些距离,段子萱一行本不该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 第二百一十四章 又搞事 眼神一闪,段子萱娇笑道:“总在麟德殿偏殿里等着有些无聊,我就跟表哥、表姐他们出来走走。” “就走到这儿了?”秦昊目不转睛地看着段子萱。 这里是从御书房往麟德殿去的路,却不是父皇会走的路,又离从宫门往麟德殿去的那条大路略远,因此这地方连灯火都是暗的,岂是散步会来的地方? 闻言,段子萱转头左顾右盼一阵,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些不对,若是其他人听了自然不会觉得怎样,可她面对的是秦昊,是个当过将军、上过战场的人,洞察力比普通人敏锐不说,疑心也比普通人更重。 段子萱垂眼:“出来有些时候了,没想到聊着聊着竟就走了这么远。王爷这是刚从御书房过来?” “嗯,”秦昊点点头,“回麟德殿吧,时候不早了。” 说着秦昊就迈开脚步,要往麟德殿去。 随着秦昊转身,段子萱却是看了陈泽方一眼,眉心微蹙。 陈泽方左右望了望,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察觉出气氛有异,秦昊停下脚步:“怎么了?” 陈泽方和段子傲不说话,陈涵雅还屈着膝行着礼,段子萱无法,只得擅自扶陈涵雅起来,然后对秦昊说道:“王爷和郡王、姐姐先过去吧,我……我们一会儿就回去。” “为什么?”秦昊不解地看着段子萱。 “那个……”段子萱的眼神躲闪,面对秦昊坚定且锐利的视线,段子萱心里慌张,想不出半句解释。 因为被秦昊无视而蹲了好久的陈涵雅心中不快,此时一听秦昊这话就阴阳怪气道:“呦!萱儿妹妹这是终于盼得柳暗花明了吗?前些日子还与我抱怨说楚王爷冷淡,对你爱答不理,可我今日一瞧怎么觉得你是在骗我呢?亏得我这个做表姐的还帮你出了许多主意,都用上了没有?” “表姐!”段子萱忙扯了陈涵雅一下,怯怯地 瞥一眼秦昊就飞快地收回了视线。 陈泽方抬手就在陈涵雅的头顶敲了一下,责怪似的说道:“怎么在楚王爷面前说这些?萱儿表妹貌若天仙,又温顺贤良,楚王爷怎会对咱们的京城第一才女冷淡?” 冷哼一声,陈涵雅别开脸去。 陈泽方无奈似的摇摇头,向秦昊作了一揖:“我这妹妹就是心直口快,王爷勿怪。” 秦昊抿着嘴,一言不发。 他不太喜欢这样的场面,一来是他本就不喜欢那些虚情假意的东西,二来是不喜欢有第三者插手他跟段子萱之间的事情,段子萱若有什么疑虑大可直接来问他,这样与旁人诉苦又听从旁人的意见到他面前来耍些手段,他尤其不喜。 看出秦昊面露不虞,段子萱一慌,忙拉住秦昊的衣袖:“王爷,我没有……” 不等段子萱把辩解的话说完,秦昊就拂开了段子萱的手,还后退半步:“若无要事,就回麟德殿吧,父皇多半已经到了。” 这话说完,秦昊就迈开脚步,大步流星地走了两步之后突地又停了下来,转身看向秦渊、段南歌和唐莹。 “段大小姐……和五皇弟也快着些,莫要让父皇担心。”站在那里看着段南歌和秦渊,秦昊似乎是打算等他们一起走。 秦昊也确实就是这样打算的,准确地说是在等段南歌。 秦昊知道,段子萱、陈涵雅与段南歌一向不合,虽然原因不明,但以秦昊对这三个女人的了解,他相信段南歌是绝对不会主动招惹另外两个的,却不能保证段子萱不主动招惹段南歌。 秦昊知道,就算没有任何人帮忙,段南歌也应付得了段子萱的那些尖酸刻薄和无聊把戏,但麻烦能免则免,现如今段子萱与他也算是荣辱与共,秦昊不想因为段子萱而费心劳力。 “说的也是,”秦渊点点头,“南歌,我们走吧。” “好。”段南歌自 然没有异议,搂住怯怯的唐莹就跟秦渊一起走到了秦昊身边,秦昊最后看了段子萱一眼,领着秦渊三人就走。 望着四个人一同离去的背影,陈涵雅勾起唇角,哂笑一声:“我才说萱儿妹妹终于盼得柳暗花明,可似乎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呢,王爷走得时候可是连你都不等,偏又回头来等那段南歌,你说这是长女跟次女的区别,还是人跟人的区别?” 狠瞪陈涵雅一眼,段子萱咬牙切齿道:“还不都是表姐惹下了祸事?表姐还是自求多福吧!” 四个人当中,段子傲的胆子最小,见秦昊走了,这才敢凑到段子萱身边,急切地说道:“你们别说了,快去找人吧!” “找什么找?这后宫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时候到了她自己会回来!”冷哼一声,陈涵雅把衣袖一甩就往麟德殿回。 段子萱蹙眉。 陈泽方左右看了看,因为这里不是今日会走人的地方,所以亮着的宫灯寥寥无几,根本驱不散冬夜的黑暗,两边皆是漆黑一片,根本就瞧不见稍远的地方都有些什么,禁军也都围在麟德殿附近,负责巡逻的也只会在固定的时间路过这里,虽说这里是后宫,但这样的黑暗和寂静还是充满了危险。 衡量一番,陈泽方道:“涵雅说的也对,夏小姐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回到麟德殿了,我们也回去吧。” 连陈泽方都这样说了,段子萱自然也不坚持,只是暗自懊恼着,责怪陈泽方这话不早说。 若早知道他们会就这样回去,她方才就跟王爷一起走了,那样也不会惹王爷生气。她好不容易盼得王爷回心转意,可不想再惹王爷嫌。 心里想得美好,可偷偷溜回麟德殿时,段子萱东张西望地寻了半天,却始终没寻到夏秋灵的影子。 还没回来?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段子萱忐忑起来,而旁边的段子傲也在找夏秋 灵,也是没找到人,转头一看段子萱,见段子萱是一副如坐针毡的模样,段子傲心道不妙,也跟着忐忑起来,这两人不自然的状态自然是引起了段南歌的注意。 方才在御花园里耽搁了一会儿,段南歌来到麟德殿时也是迟了,皇帝已经到了,众臣也行过礼,正在听皇帝背诵贺词,段南歌和秦渊、秦昊是偷偷溜着边儿进来的,没空将唐莹送去唐家座席,段南歌就只能先将她带回段国公府这边。 结果酒还没喝上两杯,段子萱和段子傲就回来了,段南歌到底是好奇他们方才在御花园里做什么,于是视线也忍不住总往这兄妹俩身上瞟,瞟着瞟着就看出点儿异样来。 怎么都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难不成真的做了什么亏心事?今天可是大年夜,这年宴也算是盛事一桩,他们再嚣张、再傻也不会选在今日闹事吧? 段南歌才这样一想,唐莹就扯了扯段南歌的衣袖,凑近段南歌偷偷问道:“南歌姐姐,我哥哥怎么不在?” 唐莹平日里嘴上嫌弃着唐瑾,可到底还是最亲的家人,一踏进麟德殿这陌生的地方,唐莹就开始寻找唐瑾,只有看到唐瑾,唐莹才能安心,可唐瑾不在。 段南歌将视线从段子萱身上收回,转头望向唐家座席,果然没见到唐瑾,段南歌伸腿就踢了下段子恒的椅子。 屁股底下一震,段子恒的表情瞬间变得微妙。 “什么事?”这丫头怎么每次都这样? 段南歌倾身凑近段子恒,低声问道:“唐瑾呢?没来?” 眼神一闪,段子恒往唐家席位瞄了一眼:“来了。” 可这会儿怎么不见了?不是已经嘱咐过他不能乱跑了吗?唐瑾这小子又没来过皇宫,走丢了怎么办?待会陛下很可能叫唐家父子上前来问话,他人不在可怎么好? 来了?段南歌的眉梢微颤。 来了却不在……她 不觉得唐瑾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 又踢了下段子恒的椅子,段南歌道:“堂哥替我顾好莹儿。” 话说完,段南歌又安抚唐莹一番,而后偷偷起身退后,又溜着边儿潜了出去。 段南歌这一动,秦渊和秦昊都瞧见了,只是这两个人跟段南歌不同,是坐在席间第一排的,这要是离开不仅会引起皇帝的注意,还会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秦渊转着眼珠子东瞄西瞟,寻找可以离席的机会,结果瞄着瞄着就瞄见了坐在太子府席位最后的夏瑜。 显然夏瑜一直都在偷瞄秦渊,此时终于盼到秦渊看过去,夏瑜赶忙给秦渊比了个手势。 秦渊一怔,眯起了眼睛。 夏秋灵不见了? 夏瑜也是在年宴开始后才发现夏秋灵没回来,夏瑜想去找,可他虽然坐在太子府席位的最后,秦睿却一直都注意着他,只要他一动,秦睿就立刻投来询问的视线。 夏瑜知道秦睿今日会带他来只是怕年宴上再出什么事情,夏瑜是秦睿的智囊,只要夏瑜在,秦睿就很安心,可这却限制了夏瑜的行动,让夏瑜不得离席。 视线从麟德殿各家的席位上一一扫过,秦渊便见国公府的席间缺一个人,缺的自然是刚溜出去的段南歌,夏府的席间缺了一个人,该是不见的夏秋灵,而唐府的席间竟也缺了个人,清点一下就知道是唐瑾不见了。 垂眼思索片刻,秦渊朝身后比了个手势,将荆风叫上前来嘱咐几句,荆风点点头便退后隐入暗处,放轻脚步地向上首走去,寻到苏和后便在苏和耳边低语一阵,苏和微怔,朝唐府的席位看了一眼便敛了些许笑意,等皇帝背完贺词,苏和轻咳一声提醒皇帝先别往下说,然后就走到皇帝身旁,耳语几句。 听完苏和的话,皇帝的眼神闪了闪,望向秦渊,秦渊咧嘴一笑,然后起身,离席。 第二百一十五章 有鬼飘过? 秦渊这一走,麟德殿中几乎所有人都目送着秦渊离开,直到再也望不见秦渊,这才纷纷转回来疑惑不解地看向一语不发的皇帝。 皇帝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宣布开宴,叫上了乐伶舞伎,却是在舞乐起时又将苏和叫到身边嘱咐几句,苏和立刻匆匆跑出殿去。 这一下陈泽方和段子萱慌了,两人隔着舞伎遥遥相望,思忖半晌,段子萱还是决定离席到外面去看一看。 “娘,”歪了身子靠向国公夫人,段子萱低声道,“我出去一下。” 眼神一闪,国公夫人问段子萱道:“出去做什么?” 宴席才开,萱儿怎么就想要离席? 段子萱一脸急切,这会儿已经起了身:“娘您先别问了,之后我再跟您说!” 话音未落,段子萱已经跑了出去。 段南歌突然离席时段弘并不觉得怎样,毕竟段南歌时不时地就会冒出些有趣又新奇的点子来,段弘还当段南歌是跟秦渊谋划了什么大年夜的惊喜,可连段子萱都突然离席,段弘就起了疑心。 “恒儿,可知道是怎么回事?”段弘低声问段子恒。 段子恒低声回道:“回伯父的话,唐瑾唐公子不见了。” 段弘当即就往唐府的席位看了一眼:“南歌寻人去了?” “多半是。” 段弘眯起了眼睛。 南歌出去是寻人的,广陵郡王素来有眼光六路耳听八方的能耐,想必也是察觉到了唐瑾不在,这才向陛下请命离席寻人,那么萱儿又是为什么急匆匆地跟了出去? 心中狐疑,段弘就转头看向国公夫人,却见国公夫人头微垂,眉宇间也尽是疑惑。 不管心里怀了什么样的疑惑和心思,坐在麟德殿里的人都喝着酒、赏着舞,一边若无其事地闲聊着,一边眼光六路耳听八方地观察着。 而麟德殿外,先一步溜出去的段南歌 寻思一阵后就沿着来时的路折返,后跟出去的秦渊没急着去找段南歌和唐瑾,反倒先找到了当值的禁军统领,但戍卫皇宫的禁军治军严谨,谁想差遣他们就得先拿出皇帝令牌,连段弘在遭遇突发事件要调遣禁军时都得先出示皇帝的令牌,不然便是段弘本人站在禁军面前,禁军也不会听令,秦渊一时忘了,待禁军统领提醒,秦渊才想起来,刚要返回麟德殿向皇帝讨要令牌,苏和就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来,将调遣禁军的令牌交到了秦渊手上。 有了令牌,禁军自然暂且听命于秦渊,分成几队,悄无声息地散入夜色。调配好了禁军,秦渊也沿着来路返回。 想来想去,他还是觉得来时遇见段子萱他们的地方最为可疑。 夜色浓重,北风习习,段南歌和秦渊本还没有那么担心,可寻了几圈却仍旧没寻到人影之后,两个人都有些急了。 在御花园某处跟禁军碰头,秦渊眉头紧锁。 “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他们两个长着腿的大活人,不可能只在一处待着不动。” “可除了麟德殿,他们还能往哪儿去?”段南歌的脑子飞快地转着,可就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什么人?!”禁军统领突然转向某处大喝一声,禁军中立刻有人飞窜过去将人擒拿,待把人拿住才发现鬼鬼祟祟躲在一旁偷听的人正是段子萱。 “你们放开我!” 又慌又恼,段子萱奋力挣扎,可擒着她的那名禁军却连松一松力道都不肯,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只看向禁军统领,等着禁军统领下令。 “段二小姐?”禁军统领蹙眉,转眼看向段南歌。 段南歌冷着脸看着段子萱,没说让人放了段子萱,只问段子萱道:“夏秋灵和唐瑾在哪儿?” “我怎么知道!”段子萱的脸色涨红,“你快让他放 了我!你们好大的胆子,知道我是谁吗?!” 擒着段子萱的那名禁军有些为难,毕竟被他擒在手里的是未来的楚王妃,可没得到命令他又不能松手,一时之间纠结至极。 禁军统领的内心里也十分纠结,想要下令让那人放了段子萱,可话还没出口就被秦渊给拦住了。 “你不知道?”段南歌两步走到段子萱面前,捏住段子萱的下巴就抬起了段子萱的脸,强迫段子萱与她对视,“你不知道你会出现在这里?可别说你又是散步散到这里来了!” 段南歌厉喝一声,吓得段子萱瑟缩一下。 “段南歌!若叫贤妃娘娘知道你这样对我,她定会重重罚你!” 段南歌冷笑一声:“待你去与她说了,再看看她会不会罚我!人在哪儿?!” 段南歌又喝一声,中气十足地叫那禁军统领都心惊了一下。 “我不知道!”段子萱的眼睛一红,一副要哭的样子,“她自己长腿,我怎么会知道她走到哪里去了!我们不过就是像平日里那样嬉闹,试试她的胆子罢了,谁叫她要跑远了!” “试胆?”段南歌又问段子萱道,“去哪里试?怎么个试法儿?” “你先让人放开我!”段子萱气急败坏道。 段南歌这才转头看了秦渊一眼,秦渊点头,吩咐禁军统领放人。 终于获得自由,段子萱狠狠瞪了擒住她的那人一眼,揉着手腕走开一些。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让她去哪儿试胆了?” “还能去哪儿?就这宫里呗!”段子萱不情不愿地对段南歌说道,“今日后宫灯火通明的地方就只有客省到麟德殿沿途,旁的地方虽有灯火,却都星星点点,到了晚上黑得吓人,可我们几个小姐都常随各自的母亲入宫陪宫中妃嫔说话,对后宫各处都熟,方才在麟德殿等得无聊,我们便说 要试胆,说谁能去采一枝清辉阁外的鹤望兰,我们就给她买京城最新款式的发簪,结果临到要去,却没有人敢,是表姐起哄要夏秋灵去,说不去就要罚她,结果……结果夏秋灵这一去就没回来。” “清辉阁?”段南歌不解地看向秦渊,“在哪儿?” 秦渊立刻答道:“离这里不远,就在东南方向。” 话音未落,秦渊已经飞身而起,段南歌二话不说就跟了上去,禁军统领安排了人送段子萱回麟德殿,然后便带着人匆匆往清辉阁赶去。 清辉阁是离皇帝寝宫紫宸殿很近的一座宫殿,殿前有一大片鹤望兰,到了冬天,鹤望兰花开,煞是美丽,可惜此时夜浓如墨遮住了美景,赶到这里的段南歌和秦渊更是没有赏景的心情。 “夏秋灵!”见四下无人,段南歌便喊了一声,可仍旧没人回应,“我去这边,你去那边!” “好!”秦渊点头,两人立刻分头行动。 可两人绕着清辉阁跑了一圈,却仍旧没能找到夏秋灵和唐瑾。 段南歌的心一沉,只有不好的预感:“这附近都是些什么地方?” 秦渊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回答段南歌的问题:“跟外面比起来,后宫的殿宇之间距离较远,之间都是花丛树林。” 刚好禁军赶到,秦渊便吩咐禁军再四处搜查一遍。 段南歌拧眉。 花丛树林都是开阔的地方,若夏秋灵在,听到他们的声音怎么也会回应一声。 “殿宇房子呢?”别是掉进水里了吧?“河湖有吗?” 不等秦渊回答,禁军统领就将清辉阁的东南西北都介绍了一遍:“清辉阁北面直到太液池边儿都没有其他宫殿,西边是珍宝阁,东边是望仙台和绮绫殿,南边就是帝后的寝宫紫宸殿和蓬莱殿。” “都离得远吗?” 听到段南歌这个问题,禁军统领 挠挠头:“多远算远?我们禁军觉得都不远。” “那离得最近的是哪一处?”秦渊问道。 “是蓬莱殿……” “是教坊!”段子萱紧赶慢赶地赶了过来,正好就听到这段,“教坊在清辉阁南边,蓬莱殿北面,因为是乐伶舞伎生活练习的地方,怕扰到陛下和皇后,所以周围筑了高墙,墙外还有竹林环绕,即便从旁路过也瞧不见那地方。” “乐伶舞伎?”段南歌的心里一咯噔。 今日年宴,乐伶舞伎几乎都到麟德殿去了,那这教坊里岂不就是空的? “过去看看!”段南歌的脚步匆忙,只跑了两步就嫌自己跑得慢,一提气就飞了出去。 此时,教坊的大门口正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这人原是舞伎,却因为不幸扭了脚而错过这个在年宴上露脸的机会,只能留守教坊,可此时,数着碎银的女人却觉得自己今天是赚到了。 她在这教坊里待了七八年了,七八年一直都没能入了哪位权贵的眼,到了这把年纪怕也就没了机会,只是自己不甘心罢了。今天因为崴了脚而不得不留守教坊,她原也是不甘心的,却没想到只是替人望个风就能赚到五两银子。 一阵阵女子尖利的哭叫声伴着呼啸的北风传入耳中,女儿紧了紧外衣,哂笑道:“这叫得还真惨,至于吗?这夏家的小姐也真是倒霉,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儿来了?而且还被那几个色痞给碰上了,那几位可都是世家的公子,在这大年夜当值可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呢。” 女人自言自语的话刚说完,突然就觉得一阵狂风从身侧席卷而过,隐约有道人影从头顶飘过。 女人怔了怔,突地打了个哆嗦。 她可别是遇到鬼了吧? 女人转头往教坊里望去,低沉的声音突然就在女人脑后想起。 “把她给爷绑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英雄难做 习武之人的耳力都比普通人要好,尤其是段南歌这种经过训练的,即便那训练是在前世做过的,今生也仍旧留着那高于常人的敏锐,而这敏锐也让段南歌先于禁军听到了夏秋灵的哭喊,因此段南歌是提着刀进的教坊,刀是从禁军那里抢来的,循着声音找到人,段南歌一个字都没说,只扬手将手中的刀甩了出去。 那刀在空中打了几个转,然后咚的一声扎进了墙里,惊得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呦?今儿是什么日子?天上掉馅饼的日子吗?” “馅饼?那东西能比得上美人吗?” “我原本还觉得在大年夜当值简直倒霉透顶,现在却突然发现这竟是个美差啊!” 几个穿着禁军甲衣的男人哄堂大笑起来。 拔了头顶的步摇花簪,段南歌的嘴角微扬,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却唯独眼底泛着幽蓝的冰冷:“不管这天上是掉了馅饼也好,掉了美人也罢,你们得有命享受,那才叫运气,不然……哼!” 一直趴在夏秋灵身上的男人终于起身,随意地绑了下裤腰就拔下了那把插在墙里的刀,扭身看向段南歌,突地就在那刀柄上舔了一下:“京城之中,有如此身手的女人委实不多,段大小姐该是其中一个。” 一听到“段大小姐”这四个字,其余男人嚣张得意的神情突然就僵在脸上,再看一眼面容娇俏却眼含杀气的段南歌,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那男人把刀随手一丢,邪笑道:“不过麟德殿的年宴已开,段大小姐此时应该正陪在段国公身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我们这种小人物,从没见过段大小姐,又怎么可能认得出?姑娘既是自己循声来的,想必就是自愿的吧?这要是发生了什么,可就怨 不得我们了。” “放肆!”听到这话,门外的秦渊大怒。 “别进来!”怕秦渊进来,段南歌赶忙高喊一声,“所有人都在外面守着,不准进来!” 门外的秦渊脚步一顿,忍了忍还是退后几步:“把这里给爷围起来,待会儿被丢出来的统统绑上,若跑了一个,爷就拿你们充数!” “是!” 禁军应一声就散开将教坊围了起来,禁军统领站在秦渊身旁,不解地问道:“郡王,末将以为我们该冲进去缉拿人犯,只段大小姐一人恐怕……” 转头看着禁军统领,秦渊面容冷峻:“那夏家小姐的名誉,你来负责吗?” 禁军统领一怔,垂下头再不敢说话。 屋里的人已经打起来了,听着那叮里咣当的声音,秦渊又道:“派人去请夏府的嬷嬷来,再派人去太医院请两位太医一位医女来,多调些人手,封锁教坊。” “是!”禁军统领立刻安排人去完成秦渊的吩咐,一边一条一条地下达指令,一边瞄着脊背挺拔的秦渊。 而秦渊从站定在这房间门口开始就一直望着房门,尽管他站得角度刚好是瞧不见房间里何种情形的角度,秦渊却还是不曾挪动半步,只站在那里望着。 不一会儿就出现了第一个被段南歌扔出来的男人,不用秦渊下令,禁军统领立刻就带人上前把人擒住,只见那人鼻青脸肿,已经认不出是谁了。 禁军统领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跟禁军里的兄弟一起低着头把人抬走。 有一就有二,五个男人接连被段南歌从房间里扔出来,而第六个正是那个舔过刀柄的男人,此时这男人满脸是血,被段南歌按着脑袋抵在墙上。 “怎么样?认得本小姐了吗?嗯?” 那男人却轻笑两声,极其 嚣张地问段南歌道:“那段大小姐认得我吗?段大小姐若认得我,在下手打我之前就该好好衡量衡量,想一想将我打成这样,段大小姐该如何跟左相交代?” “左相?”段南歌冷笑一声,“那你最好想办法通知左相一声,让他想一想他该如何向段国公交代!最疼爱的女儿被人调戏,你觉得国公爷会善罢甘休?我要不要再添一把火,好让国公爷烧了左相府?” “烧了左相府?你敢吗?”那男人也冷笑一声,“连陛下都不敢。今日给了我这么大一个见面礼,段大小姐可得等着我,等我明日亲自去国公府拜访,给段大小姐一个回礼。” “哼!你去得了再说吧!”话音落,段南歌便将这最后一个人也扔了出去。 看一眼瑟缩在角落里的夏秋灵,段南歌见夏秋灵的身上并没有太严重的伤,便先走向了躺在一旁地上的唐瑾,蹲下身去替满身是血的唐瑾检查伤口。 被段南歌弄得疼了,唐瑾嘤咛一声,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段……大小姐?” “是我,没事了。” 疼得龇牙咧嘴,唐瑾有气无力地问段南歌道:“那个姑娘……” “她没事,”段南歌又看一眼精神似有些恍惚的夏秋灵,“虽然受了点儿伤,但……应该没事,等会儿让夏府的嬷嬷替她看看。” “段大小姐……周到……英雄……不好当啊……” 手一顿,段南歌扬起了嘴角,温声道:“你做得很好,连堂哥都比不上你。” 唐瑾咧嘴虚弱地笑了笑:“这话……我信……” 段南歌垂眼:“你的腿没事,就是腹部的刀口有些大,这里不方便进男人,你忍一忍,我扶你出去,太医就在旁边的房间。” “好,”唐瑾毫不犹豫 地应下,“若明日……所有的事都能、都能像是没发生过就好了……” 段南歌一愣,伸手扶唐瑾起来:“我尽力。” 段南歌明白唐瑾的意思,今日之事对唐瑾来说是英雄救美的佳话,可对夏秋灵来说却是能毁其一生的屈辱,在这个时代,终究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像她这样不畏人言,今夜在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这夏秋灵还能不能活命都是个问题。 “大小姐办事……我放心……宫廷……险恶……” “别说话了,你这初次进宫的感想,我们明日再听。”将唐瑾扶到门口,段南歌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秦渊。 “怎么样?”秦渊一个箭步上前,从段南歌手上接过唐瑾。 段南歌随口就答道:“腹部的刀口有些大,腿骨没事,但右手的手腕被人折断了,找个好点儿的太医给他看看。” 额角的青筋一突突,秦渊咬牙切齿道:“他唐瑾到了爷的手里还能死了不成?爷问的是你!” “我?”段南歌不解地眨眨眼,“我能有什么事?若连他们都能伤我,我还活着干吗?” “别说大话!”秦渊瞪段南歌一眼,“不管对手是谁,打架的时候都给爷仔细着点儿,若伤着个一星半点儿,爷跟你没完!” “好好好,”段南歌无奈,“统领就在旁边看着呢,你也不嫌丢人。” 秦渊坦坦荡荡道:“爷丢人的事儿多了去了!爷乐意!” 话说完,秦渊冷哼一声,叫人找架子担上唐瑾就走。 望着秦渊的背影摇头失笑,段南歌问禁军统领道:“夏府的人喊来了没有?” “喊来了,在这儿呢,”禁军统领忙把夏府的嬷嬷和几个女婢拉到段南歌眼前,“郡王早有吩咐,所以人都在了。” “嗯,那嬷嬷你们进去吧,小心着些。” 那嬷嬷点点头,一脸茫然地领着夏府的女婢进了房间,原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一瞧见夏秋灵那副模样,嬷嬷当场就哭喊起来。 “我的小姐啊!这、这是怎么了啊?!” 一听到这声哭喊,站在人群中的夏瑜拔腿就要往房间里冲。 “等等!”段南歌一把将人拉住,“你不能进去。” “我是她哥哥!”夏瑜红着眼看着段南歌。 “哥哥也不行,”段南歌紧紧抓住夏瑜,将夏瑜拖到了禁军统领面前,示意禁军统领将人看住,“你现在进去也只会让她更难堪罢了。” “她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扑上前去抓住段南歌的肩膀,夏瑜急吼一声。 眉梢轻挑,段南歌狐疑地看向禁军统领,禁军统领忙上前一步,道:“郡王吩咐要谨慎行事,末将便只将人请了来,什么都没说。” “是嘛。”段南歌暗叹一声。 没说也是好的,不然作为家人,听了这事儿必定不能淡然,可麟德殿那边都是人,稍有异动就会被人顺藤摸瓜地查出背后真相,防着是应该的。 “夏小姐她……” 段南歌才刚要解释,一声尖叫就从房间里传来,夏秋灵的声音凄厉,一声高过一声,听着叫人心头发颤。 “秋灵!”一把甩开段南歌,夏瑜两步就跨了进去。 其实也不用段南歌解释说明,那房间里除了一个满身淤青衣衫不整的夏秋灵,还有一地破碎的布料,任谁看了都知道是这里发生过什么,夏瑜往里进的脚步猛地就停了下来,看着在地上打着滚嘶吼的夏秋灵,夏瑜恨得浑身发抖,片刻之后红着眼又冲了出去。 “那人在哪儿?!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第二百一十七章 无耻至极 “拦住他!” 段南歌急吼一声,禁军立刻就扑上去将夏瑜制住。 “放开我!我要杀了他!你竟然敢对秋灵……我要杀了他!” “夏瑜!”才把唐瑾安置好就听到夏瑜疯了似的吼声,秦渊连忙就赶了出来。 听到秦渊的喝声,夏瑜的所有动作瞬间停住,半晌之后缓缓扭头,脸上却是已经多了两行泪水。 “爷,秋灵她……” “爷知道!”不顾禁军在场,秦渊稳步走向夏瑜,而后停在夏瑜面前,“爷以前说过,你的妹妹便是爷的妹妹,信爷吗?” 夏瑜定定地看着秦渊,半晌后点头:“信!” 秦渊伸手指向被禁军押住的那个男人:“他、他们都将不得好死,信爷吗?” “信!”夏瑜再点头。 爷说过的话想来算数,从未失信。 “好!”秦渊沉声道,“将爷的话都记在心上,旁的事情,交给爷来做。” “嗯!”夏瑜重重地点头。 秦渊这才看向段南歌,狐疑地问道:“怎么回事?” 方才夏秋灵不还安安静静的吗?怎么突然这样喊叫起来? 段南歌也十分担忧地望向房间里面:“多半是才放下心来吧。” 秦渊还是不解:“放下心来了,却喊得这样撕心裂肺?” 白了秦渊一眼,段南歌道:“你去经历一次试试!” 秦渊当即就打了个哆嗦,咧了咧嘴:“爷瞧那嬷嬷也没什么办法,只顾着在旁边瞎哭,南歌,你进去瞧瞧。” 段南歌犹豫道:“我不觉得夏秋灵见到我之后会有所好转,保不齐会更糟糕。” 她在夏秋灵、段子萱她们那个圈子里一直不受待见,这会儿出现在夏秋灵面前怕是不太好吧? “段二小姐!”夏瑜指向不远处,“我刚在那边看到段二小姐了!” 二小姐是秋灵的朋友 ,总该可以安慰安慰秋灵吧? 听说段子萱在这里,段南歌那两条秀气的眉毛当即就要拧到一起去了。 “别了,还不如让我进去。”说着,段南歌就转身进了房间。 段南歌跟夏秋灵不是朋友,她们只有几面之缘,两个人甚至没有好好地聊过一次,段南歌根本就不知道夏秋灵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就算有心要安抚夏秋灵,段南歌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法。 “嬷嬷,夏小姐她……怎么样了?可有伤着?” 那嬷嬷是夏秋灵的奶娘,看着夏秋灵长大的,近两年才回到夏夫人身边服侍,但将夏秋灵视如己出的心却从未变过,这会儿听到段南歌的声音,那嬷嬷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转身就向段南歌行了个叩拜大礼。 “嬷嬷您这是做什么?”段南歌慌忙上前去扶。 嬷嬷顺势直起身来,一眨眼就又是两行清泪:“是段大小姐救了我家小姐吧?小姐她现在……我这个做嬷嬷的替小姐感谢段大小姐的大恩大德!” 说着,嬷嬷就又叩拜下去。 “嬷嬷不必行此大礼,南歌受不起,今日不论是谁,我都会救的。”段南歌扶起嬷嬷。 “受得起,受得起,”嬷嬷心疼地看着夏秋灵,“段大小姐不仅救了小姐的命,还保住了小姐的清白,奴婢方才在外面看着,知道是段大小姐拦着那些个禁军没让进,无人相帮,段大小姐是一个人制服了那六个歹人,段大小姐有心,为我家小姐着想,事事处理得当,这大恩大德奴婢铭记于心,此生无以为报,唯有来生……” 段南歌赶忙拦住,没让嬷嬷继续念叨下去:“所幸是保住了夏小姐的清白,只是……我虽已做到这般地步,却也不能保证不走漏半点风声,就怕……” 段南歌这样 一说,那嬷嬷就又哭喊起来:“我苦命的小姐!” 嘴角一抽,段南歌忙道:“不能一直让夏小姐这样喊下去,嬷嬷可有什么法子安抚住夏小姐?” “奴婢能有什么法子?”嬷嬷哭着说道,“遭遇这样的事情,我家小姐岂能不怕?岂能不恨?奴婢能有什么法子?” “既然如此……那得罪了。”话音落,段南歌抬手就是一记手刀砍了下去。 夏秋灵本就是被夏府的女婢们死死按住的,因为先前打着滚地闹腾,所以女婢们按住夏秋灵时,那姿势着实怪异,却方便了段南歌,让段南歌这一记手刀快准狠地落在了夏秋灵的后颈,叫夏秋灵两眼一翻,当场昏迷。 嬷嬷和夏府的女婢们全都怔住。 “咳!”尴尬地干咳一声,段南歌不太敢直视嬷嬷的眼睛,“郡王从太医院请了医女来,让她给夏小姐看看吧。” 这话说完,段南歌就溜之大吉,一溜烟儿地跑到了秦渊面前,眨着眼说道:“好了。” 瞧段南歌是一副乖巧的样子,秦渊就觉得其中有诈:“你做了什么?” 段南歌抬手,比划了那么一下。 眼角一跳,秦渊略感抱歉地看向夏瑜:“这也不失为最快、最有效的方法……呃……那个……” 摸摸鼻子,秦渊偷偷瞪了段南歌一眼。 段南歌十分无辜。 夏瑜觉得这两人好笑,此时却是笑不出来:“爷放心,我明白,今日多亏段大小姐和爷抉择果断、处理得当,请受瑜一拜。” 夏瑜的这一个大礼还没跪下去,就被段南歌和秦渊一起扶了起来。 “别别别!”段南歌有些头疼,“唐瑾说得果然没错,英雄不好当。” 因为段南歌和秦渊的处置,所以麟德殿中的人只知道今夜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却没人知 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左看右看也只看出唐府的席位上缺了一个唐公子,段国公府的大小姐和广陵郡王自开宴后离席就再也没回来,百般打探却也只知道禁军曾派人来请走了夏府的嬷嬷和女婢。 只不过众位大臣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事情,在这皇宫里面发生的事情,可不是每一件都能让他们知道,也不是每一件他们都想知道,毕竟在这皇宫里发生的事情,有的关乎前程,有的却能要人性命。 于是当苏和尖着嗓子宣布年宴结束时,众位大臣便心满意足地退去,各回各府,继续把这个年过完,独唐府、夏府、段国公府和左相府的一些人被留了下来。 一行人不明就里地赶到教坊,夏府的女眷和唐府的人就被禁军接去了教坊里面,余下的人则都被留在了教坊最外面的一大间屋子里,不一会儿就等来了秦渊和段南歌。 “儿臣见过父皇。” “臣女见过陛下。” “起吧,”心知又是发生了麻烦的大事儿,皇帝提前揉了揉即将发疼的脑袋,“现在可以说说你们这半宿都忙了些什么吧?” 秦渊和段南歌瞒得彻底,连皇帝都一并给瞒住了。 “父皇恕罪,”秦渊跪在地上没起,脸上也没有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只是儿臣以为这件事不方便让太多人知道,因此才瞒到此时,请父皇准许禁军将犯人带上。” “犯人?”难得瞧见秦渊一本正经的模样,皇帝忍不住轻笑一声,“带上来吧,让朕瞧瞧你办了什么大案。” “是。”像是没听出皇帝的调侃一般,秦渊的神情仍旧严肃。 见状,皇帝也敛了所有笑意。 禁军押着六个男人进门,而左相陈江一看到为首的男人眼神就是一紧。 秦渊一直都看着左相,见陈江的 表情变了,便问道:“左相大人可认得此人?” “自然认得,”就算想要否认,陈江也无法否认,“这人是下官一个侄儿的儿子,今年刚刚加入禁军,不知他所犯何事?” “左相大人一个侄儿的儿子?那算起来这人与左相大人也算是近亲了,若本郡王没记错,这人住在左相府的吧?”冷眼看着陈江,秦渊厉声问道,“那敢问左相大人平日在府中都是如何教导晚辈的?今日,便是这人伙同五名禁军拐了夏家小姐到这教坊之中,欲强逼夏家小姐行苟且之事,夏家小姐受惊过度,至今仍昏迷不醒,唐府的公子为救夏小姐身受重伤,同样昏迷不醒,这便是左相府的教养?!” 夏尚书的手一抖,手中的茶杯坠地,摔了个粉碎:“郡王您说什么?他、他对小女做了什么?!” 不需要秦渊解释,陈江的这个侄孙就痛哭流涕地爬到了左相腿边,抱着左相的腿忏悔道:“叔祖父,是孙儿一时糊涂!可是、可是孙儿一直钟情于夏小姐,今日喝了点儿酒,见夏小姐孤身一人在教坊附近走动,孙儿便壮着胆子上前搭话,越是聊下去就越觉得夏小姐心地善良,一时忘情才……叔祖父,孙儿真的没有强逼夏小姐!” “你没有强逼?”段南歌冷声问道,“那夏小姐身上的淤青都是她自己磕碰出来的吗?!” 这事儿本不该在这里说,叫人知道总归是不好的,但陈江的侄孙不要脸地说了这样的话,段南歌还真怕夏家为了保全颜面就让夏秋灵嫁给这厮了,因此有些事儿必须摊开来说。 段南歌倒不是想替夏秋灵讨回公道,要不要讨回这个公道夏秋灵自己说的算,只是秦渊既然答应了夏瑜要让这些人付出代价,段南歌就不能让秦渊食言。 第二百一十八章 收买 “段大小姐休要含血喷人!”陈永安扭头愤怒地瞪着段南歌,“秋灵的身上哪有什么淤青?段大小姐是段国公的女儿,当知道在给人定罪之前要先拿出人证和物证吧?段大小姐可有?” 这话说完,陈永安立刻冲着皇帝叩拜下去:“陛下明鉴!若陛下不信卑职,可以找夏府的女眷前来问话。” 对世家来说,没有什么比脸面更加重要,他就不信夏府敢将事实说出口! 眼神一闪,皇帝问段南歌道:“南歌,你可有物证人证?” 段南歌淡定道:“物证的确是有,但因为物证本就是夏府小姐本人,郡王在缉拿犯人的同时就将消息封锁得滴水不露,为的就是保护夏小姐和夏府颜面,臣女十分赞同,所以这物证虽是铁证,但臣女不用。” “嗯,”皇帝点点头,“渊儿做得不错。” 只是封锁消息这一点究竟是南歌想到的,还是渊儿想到的?南歌的胆大心细他是知道的,可渊儿是不是也有这样的胆识和魄力? “父皇谬赞,”秦渊接着段南歌的话说道,“人证自然也是有的,随儿臣搜寻夏小姐的禁军都能作证,而且唐府的唐公子也还活着,等他从昏迷中醒来,父皇就可以问话了。” “唐公子?”皇帝蹙眉,“朕有一事不明。” 秦渊抬眼看向皇帝:“父皇请说。” “夏卿的女儿和唐府的公子为何会出现在教坊附近?” 陈永安似乎是抓到了反击的机会一般,怒声道:“这黑灯瞎火的,他们孤男寡女离开麟德殿跑来教坊这僻静的地方还能做什么?定是唐家那混蛋哄骗了秋灵!” 脸色一沉,皇帝冷声道:“朕没问你。左相,朕知道你一向疼爱晚辈,但还是不要太过宠溺得好,该管教 的时候,也需要管教管教,近些年,你陈氏的晚辈言行欠妥的事情层出不穷,似乎要辱没了你苦心经营的美名。” 稳稳地坐在位子上,陈江轻笑一声,道:“陛下所言极是,这些孩子的确是被惯坏了。” 转眼看向段南歌,陈江的笑容越发慈爱:“若我左相府的晚辈都能跟段大小姐学一学,臣也不必如此费心劳力了。” 段弘当即冷哼一声,道:“那岂是他们学得来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上梁不正下梁歪?”陈江看了看段弘,又看了看段南歌,笑道,“这话还真是说到点儿上了。” “你!” “远之!”喝住段弘,皇帝瞟了得意的陈江一眼,又问秦渊和段南歌道,“他们怎么会出现在教坊附近?” 抿着嘴思索片刻,秦渊转头看向段南歌。 这件事跟段子萱有关,便也是跟国公府有关。 段南歌却是坦荡得很,冲秦渊笑笑,便对皇帝说道:“这事儿由臣女和郡王来解释似乎有些不太合适,好像我二人有意栽赃、冤枉谁似的,陛下不如将段子萱、段子傲、陈泽方、陈涵雅四人请来,一问便知。” “去请。” 这边,皇帝在等段子萱四人时就开始了跟段弘的闲聊和跟左相口蜜腹剑交谈,另一边在教坊某个房间碰面的唐家父子三人也并不轻松。 唐当家和唐莹到时,唐瑾是醒着的,只是手腕被木板绑住吊在脖子上不能动,从敞开的衣襟还能看到缠在腰腹处的绷带,唐莹眨眨眼,突然哇的就哭了出来。 “哥!”唐莹扑到床边,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我没事,”唐瑾笑着揉乱了唐莹的头发,“这宫里的太医都太谨慎了,明明伤得不重,却缠成了这副模样,显得十分严重 ,他们多半是听说了我跟恒公子的交情,怕恒公子怪罪他们怠慢了我。” “怎么回事?”唐当家的站在床边,看着自己的儿子伤成了这副模样,心里又痛又气,“可是有人害你?” “那倒不是,”唐瑾摇摇头,“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结果忘了带刀,赤手空拳地打不过人家。” “都这个时候了还胡闹!”唐当家的急吼一声,“咱们唐家虽世代经商无人做官,却也不是任由他们欺负的!” 唐瑾笑笑:“我知道,爹放心,我从来没觉得咱们唐家势弱,是可以任人欺负的,可这一次当真不是冲着唐家的。只是爹啊,咱们唐家若真成了皇商,以后可不能再低调了,这人家见着我都不知道我是谁,下手的时候那可真是一点儿顾虑都没有,吃亏啊!” 往床边一坐,唐当家的叹息道:“为父就只想让咱们一家人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可是……瑾儿,皇商的事情,你能不能去跟恒公子说说,咱们不做行不行?” 唐瑾无奈道:“父亲的心思我还不明白吗?这事儿我早就问过恒公子了,推不掉。” “为什么?”唐当家不解,“比咱们唐家做得大的商户有的是,为什么非得挑上咱们唐家?” 唐瑾叹息道:“天宋的商户虽多,可没有依附世家的却不多……谁在那里?” 眼神一变,唐瑾扭头看向房间门口,唐当家和唐莹也一起看向门口。 片刻之后,一个人从门边走出,拐进了房间。 “在下是左相府的副管事,左相大人听说唐公子在宫中受了伤,十分担心,只是左相大人这会儿正在前面与陛下说话,实在是无法抽身亲自来探望唐公子,便命在下代劳。” 说着,这人就走到床边, 递出一个锦缎包裹着的小巧盒子:“这是伤药,比太医平日里用的稍好一些,左相府的公子、小姐们平日里若受了伤,用的都是这种伤药,左相大人特地命在下送来,希望唐公子的伤能痊愈。” 左相……唐当家看向唐瑾。 他一直本本分分地做生意,因此对官场那错综复杂的关系并不了解,他只知道自己的儿子跟段国公府的恒公子是朋友,恒公子也是个仗义之人,曾多次出手帮助瑾儿和唐家,且还未曾索要任何回报,而据他所知,国公爷跟左相是水火不容的,现在左相府的人却来送药,这药接是不接? 眉眼一动,唐瑾拍了拍唐莹的背,唐莹会意,从左相府的这位副管事手中接下了伤药。 唐瑾微微颔首,十分感激似的说道:“劳左相大人费心了,瑾很是感动。” 嘴角一抽,唐莹将那盒药放在了唐瑾手上,唐瑾像是得了什么稀罕物件似的,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还凑近闻了闻味道。 “嗯!好东西!”称赞一句,唐瑾却又有些忐忑地看向副管事,伸手将东西递了回去,“这么好的东西,我可受不起,还是留给左相大人自己用吧。” 那副管事却没有伸手来接,只笑着说道:“唐公子受得起,不瞒唐公子说,方才与唐公子发生争执的禁军之中,有一人是左相大人的侄孙,少年人本就冲动鲁莽,加上我家公子又是瞧见唐公子与他的心上人走在一起,这才出手伤了唐公子,左相大人已经重重责罚过了,还望唐公子大人有大量,饶他这一回。” “左相大人的侄孙?心上人?”把玩着手上的盒子,唐瑾垂着眼,眼神微冷。 果然事出反常必有妖,堂堂左相大人突然关心起他这个名不 经传的商贾之子,自然也是别有用心。心上人?他就没见过哪个男人是那样对待自己的心上人了,他们左相府的人还真敢信口雌黄! 轻笑一声,唐瑾表情明朗地看向那个副管事:“原来是这样啊,若那姑娘当真是左相侄孙的心上人,那这件事的确是我的不是,若有误会,都弄清楚也就没事了。” 副管事笑道:“唐公子真是心胸宽广。这个年过完,陛下就会下旨封唐氏为皇商,到时候唐当家若有不清楚的事情,尽可以来左相府询问。” 唐当家起身作了个揖,不冷不热道:“谢左相大人。” 那副管事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就转身离开。 “瑾儿,是左相府的人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的?”那副管事一走,唐当家就一脸怒容地对唐建说道,“就算是有什么误会,他们下手也太狠了!而且还只派一个副管事来道歉,一点儿诚意都没有,他们把我唐家当成随便就能打发的了吗?!” “爹,你小声点儿,”唐瑾往门外瞥了一眼,而后哂笑道,“再说了,人家根本就不是来道歉的,这叫收买。” 说着,唐瑾晃了晃手上的小盒子。 “收买?”唐当家冷哼一声,“就用那么一小盒破药?还左相府的公子、小姐们都在用,他若想用,明日为父就给他拉一车来!” “可别!”唐瑾笑道,“这药虽比不上咱家用的,可这一小盒也能卖不少钱呢,萧家的店铺但凡是开在京城里的,那价位都要比外地高出好几倍来,专骗这些自持甚高的权贵的钱。” 萧家贩卖药材,自家的药师也会调配一些药来卖。 唐当家蹙眉:“那你这是什么意思?打算被左相府用一盒破药收买?那这之后你要如何向恒公子交代?” 第二百一十九章 教子无方 “收买?”唐瑾冷笑,“咱们天宋这左相大人啊,是被人捧得太高,接不上地气了,还以为现在是陛下初初掌权那会儿,所有人都畏惧他陈氏的权势。” 叹息一声,唐当家眯起眼睛说道:“为父老了,光是生意上的事情就叫为父殚精竭虑,如今唐氏将成皇商,可这官场上的事情,为父怕是有心无力了。瑾儿,且记住,你是为父的继任,是唐氏的少主,唐氏上下的未来都压在你的肩上,但你还是一个人,还是天宋的子民,当有所为有所不为,也该时刻铭记什么钱能赚,什么钱不能赚。” 唐瑾郑重其事地点头,道:“父亲的教诲,儿子谨记于心,父亲放心,孩儿绝不会做出让祖宗蒙羞的事情!” “嗯,为父信你。”唐当家难得在唐瑾兄妹面前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父子三人又聊了一会儿,苏和就奉皇帝之命,来请唐瑾,唐瑾便把那盒药往怀里一揣,由人扶着去了前面。 唐瑾到时,段子萱表兄妹四人已经在了,但似乎只比唐瑾早到一会儿,还都跪在地上,唐瑾父子三人也要行礼,可腿才刚弯一点儿就听到了皇帝的声音。 “唐公子身上有伤,不必多礼,唐当家也坐吧,”子时已过,皇帝看起来有些疲惫,“因为朕的疏忽而让你们受了无妄之灾,朕十分愧疚。” 唐瑾忙道:“草民惶恐,是草民自己不小心,草民无事,还请陛下宽心。” 皇帝点点头,又道:“今日朕本还想与你们父子好好聊聊,结果却被些不知轻重的人给搅和了。朕有些话想要问这几个孩子,要让唐当家和唐公子再等一会儿了。” “无妨,”唐当家半垂着头,声音不冷不热,“事关我儿,草民在这里等着便是。” 皇帝这才看向还跪在自己面前的四个人,只看四个人犹疑的眼神和瑟缩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心虚。 不动声色地跟段弘交换一个眼 神,皇帝问道:“你们可知道朕为什么又特地派苏和去将你们叫回来?” 表兄妹四人面面相觑,而后齐齐摇头:“臣臣女不知。” “呵!”皇帝冷笑一声,“当真不知?” 陈泽方再次道:“臣不知,还请陛下明示。” 皇帝却只睨了陈泽方一眼,然后就问段子萱道:“子萱,知道朕要问你们什么事情吗?” “回陛下的话,臣女……” “不急着回话,想好了再说,以后跟在昊儿身边,要三思而后言,有些话当说,有些话不当说。” 心里一咯噔,段子萱的手脚发颤,下意识地就瞥了段南歌一眼。 夏秋灵的事情她只跟段南歌说过,段南歌该不会已经向陛下告了状吧? 左思右想一阵,段子萱才试探着问皇帝道:“陛下可是要问秋灵妹妹的事情?” 皇帝不答反问道:“那你觉得你有什么能告诉朕的?” 听到这个问题,段子萱的心头一跳,又往段南歌那边瞄了一眼。 陛下这是在试探她?想看看她是否有所欺瞒?可关键是段南歌有没有跟陛下说过什么,陛下很是信任段南歌,若她说出口的事情与段南歌告知陛下的有所出入,陛下和父亲都会选择相信段南歌,而对她的评价便会一落千丈,可若照实说的话…… 她知道夏秋灵遭遇了什么事情,虽说原本只是与往日一般无二的嬉闹,可现在出了事情,那他们难免要受到责罚,只要她不是主事者,应该无碍。 该死的段南歌!若不是怕段南歌多话,她随便编个谎话就能蒙混过去,且不说她与表哥、表姐十分默契,定不会露出破绽,就算露出了破绽,也还有外祖父能帮他们,可就因为一个段南歌,这件事就变得麻烦了! 咬咬牙,段子萱柔声开口道:“启禀陛下,臣女与夏府小姐夏秋灵私交甚好,平日里都是以姐妹相称,今日年宴,在麟德殿中见了面自然是要聊 上几句,后来表姐提议要玩个游戏,秋灵妹妹是打头阵的,可她离开麟德殿后就一直没有回来,臣女十分担心,就劝着表姐与表哥一道离开麟德殿去寻秋灵妹妹,但直到陛下驾临麟德殿,我们也没寻到秋灵妹妹,我们也只得匆匆赶回麟德殿。” 听段子萱这样说,陈涵雅当即就瞪着眼睛嚷了起来:“子萱妹妹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她夏秋灵不见了都是我的错的喽?” 段子萱的身子一抖,声音里突然就多了两分怯怯:“表姐,我没有那么说,我只是对陛下实话实说罢了,再说,秋灵妹妹会遭遇这样的事情,我们原本就难辞其咎。年宴开始前,大家原本已经不想玩了,秋灵妹妹尤其害怕,是表姐不依,硬是让秋灵妹妹一个人离开麟德殿,连个女婢都不准她带,可怜秋灵妹妹怕得要命,却不得不照表姐说的做……那会儿我是该劝着表姐的,可是……夏尚书,是我对不起秋灵妹妹,不知道秋灵妹妹现在怎么样了?可怜秋灵妹妹还那么小,怎么就……” 说着,段子萱竟还哭了起来。 旁的人还没什么反应,陈涵雅就给气得浑身发抖。 “段子萱,你就在这儿装好心吧!”陈涵雅咬牙切齿道,“是,是我逼着夏秋灵一个人来清辉阁的,也是我威胁她不准她带女婢的,可我是为了什么?还不都是你整日与我说她这样不好那样不好,你瞧不上她,就想整治整治她!你是谁啊?你是未来的楚王妃啊,你瞧不上的人我怎么敢瞧得上?你想整治的人我怎么能不帮你整治?结果出了事情就都是我的错了?我倒从不知你是这样狼心狗肺的人!枉我平日里待你那般好!” “表姐你怎么含血喷人?!”段子萱心慌意乱,急喝一声。 “够了!”皇帝猛一拍桌子,吓得段子萱和陈涵雅全都闭上了嘴,“陈江,这就是你左相府的小姐? !” 陈江也没想到他府里最聪明的两个孙女今日竟在皇帝面前为了一点儿小事撕破脸。 心中恨恨,陈江却只能做出一副心痛的样子哀叹道:“是臣教子无方。” “你的确是教子无方!”皇帝怒道,“她们当她们是什么人?瞧不上谁就想整治谁?谁给她们这样胡闹的权利?!她们这是想反了天不成?!” “陛下息怒!”陈江终于从那张椅子上站了起来,垂头跪在皇帝面前。 “息怒?你要朕如何息怒?”皇帝的声音猛然拔高,“朕一直对陈江你信赖有加,对左相府的后生期待有加,朕还心心念念地盼着他们长成如你当年那般独当一面的模样,好撑起我天宋的朝堂和江山,将段子萱指给昊儿时朕还对贤妃说老四有福,这女儿出自段国公府,又得左相亲自教导,必能帮昊儿顾看好楚王府,朕还想着将你最宝贝的孙女指给子恒,再结两家之好,结果呢?你就给朕培养出了这样的后生来?!” 明知皇帝是借题发挥,陈江却无言辩驳。 “陛下息怒!”一听皇帝要一竿子打死一船人,陈泽方急了,“今日之事确是意外,还请陛下明鉴!她们在麟德殿中玩闹时只说要到麟德殿外试胆,其他人离开麟德殿后都安然无恙地回去了,唯独夏府小姐夏秋灵遇险,当真是谁也没料到禁军之中还会有这样的败类!” “这败类也是出自你们左相府的,怎么?陈公子没认出来吗?”段弘冷笑一声。 南歌下手打人时轻重拿捏得极好,那陈永安的头顶上也不知道是哪里被打了,破了皮流了血,血淌到脸上看着是受了重伤的样子,可陈永安在这儿待了半天却仍旧是没事儿的人一样清醒着,只是因为陈永安胡乱抹了几下,血糊花了脸,现在已经看不清陈永安长什么样子了。 陈泽方一愣,盯着陈永安仔细打量半天,却还是没看出来,但陈 江没有反驳皇帝的话,这就是变相的默认。 段弘又道:“还有,陈公子怕是忘了禁军现在归谁统管。” 陈泽方又是一愣。 现在的禁军归谁统管?可不就是归他父亲统管嘛!虽说楚王爷开始沾手禁军的事务了,可占着那个职位的却是他的父亲。 几个月前祖父才使计让之前统管禁军的怀化将军丢了官帽,后又说动朝臣举荐他的父亲统管禁军,他还记得这几个月来父亲光是靠着将禁军名额卖给世家子弟就赚了几箱金子,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父亲难辞其咎! 皇帝顺势冷声说道:“禁军是戍卫皇宫、保护皇室的,此前怀化将军治军甚严,从未出过纰漏,可现在换了一个人统管,才几个月的功夫就把朕的精兵强将全都养成了这般模样?这样的禁军如何戍卫皇宫?如何保护皇室?!” “臣……有罪。”陈江恨得咬牙。 坐在一旁的唐瑾摸了摸怀里的药盒,撇撇嘴,歪在椅子里睡着了。 太不地道了,竟然让他一个身受重伤的人在旁边听他们吵架,真是太不地道了!他们吵完了再叫他来啊! 深吸一口气,皇帝压下了怒气,对段弘说道:“远之,传朕之命,擢兵部库部郎中段子恒正四品忠武大将军,加封永阳侯,即刻起统管禁军!左相教子无方,令吏部清点陈氏在朝子弟,重新考校其品行言行,有失者尽数革职,其余人降官一品,三年内不得升迁,此事由广陵郡王督办!今日参与此事的禁军全部押入刑部大牢,听候发落!另段国公府段子萱有失德行,罚其在大婚前闭门思过,没有朕的命令,不准任何人探视,不得离开居所半步,以修身养性,修德修行!” 瞄一眼从刚刚开始就一语不发的夏尚书,皇帝又补充道:“今日之事,仅止于此,若让朕听到半点风声和半句闲言碎语,朕就摘了你们的官帽让你们回家种田去!” 第二百二十章 宿命死对头 在教坊里下了圣旨之后,皇帝还不解气似的,又将陈江和段弘叫到御书房,当着段弘的面儿将陈江骂了个狗血淋头,偏陈江除了作戏告罪,再无话可说。 天将亮,皇帝才放陈江回府。 宫门外,陈泽方已经在凛冽的北风中等了快两个时辰,耳朵给冻得没了知觉,这才见到陈江满身疲惫地缓缓走来。 “祖父!”陈泽方立刻迎了上去。 听到声音,陈江止住了脚步,缓缓抬头看向陈泽方,待陈泽方跑到近前,陈江突然抬脚猛踹出去,使了全力踹中陈江的肚子,陈江当即就倒了下去,抱着肚子连痛呼都喊不出来。 “祖、祖父……孙儿知错……” “废物!愚蠢!狂妄!”也不管这里是宫门前还是哪里,陈江指着陈泽方怒骂道,“我平日里都教的你们什么?我让你们韬光养晦,让你们引而不发,让你们三思而后行,让你们小心谨慎,结果呢?这些你们一个都没学会,竟跟外面的人学了些阳奉阴违的本事!只会在我面前装乖讨巧!你们的父母也不知轻重,只在我面前说你们有千般好,结果呢?!我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整日为了让你们享福殚精竭虑,你们就是这样回报我的?你们就是这样帮助我的?废物!” 每骂一句,陈江就狠踹陈泽方一脚,陈泽方躺在地上,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却不敢反抗,只能咬着牙挺着。 陈江一直都是个很能隐忍的人,但今日不仅失了对禁军的掌控,还被皇帝当着段弘的面儿痛骂一通,偏偏就是当着段弘的面儿,陈江简直要气疯了。 陈江知道皇帝偏信段弘,陈江也深知段弘是他前路上最大的阻碍,因此这些年陈江一直想方设法地要扳倒段弘,他要一击毙命,让段 弘再也翻不了身!可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别说是一击毙命,陈江连段弘的把柄没能找到一个。 段弘那人平日里瞧着是一副头脑不太灵光的莽夫模样,又敢当着朝臣的面儿顶撞皇帝,甚至对皇帝不敬,可段弘为人处世的分寸把握得那叫一个滴水不漏,陈江安排了多少人盯着段弘,却也只能找到段弘的错处,可即便是在早朝上当着众臣的面儿弹劾段弘,段弘将受到的也顶多就是罚奉这样无关痛痒的处罚。 这么些年,为了稳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为了与段弘相抗,陈江一直夹着尾巴做人,就算位高权重也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对段弘都要礼让三分,处心积虑地筹谋多年,今日却毁在四个小辈身上!皇帝一句教子无方就要将陈江好不容易算计到手的禁军交给了段国公府,皇帝一句教子无方就要将陈氏子弟从朝中尽数赶出,陈江当真是要气疯了。 陪了一宿,陈江走后,皇帝只跟段弘说了几句就让段弘回府歇着,段弘慢悠悠地从御书房走到宫门,却还是撞见了陈江教导孙子的场面,不由暗叹这是天意。 见陈泽方躺在地上几乎不能动,段弘犹豫一下还是走上前去,斜睨着陈江,神情中似乎有一种名为幸灾乐祸的情绪:“左相大人现在才对陈氏晚辈严加管教,是不是有些迟了?” 一听到段弘的声音,陈江好不容易发泄出一半的怒气再次涨满:“不劳国公爷费心!” “不费心,”段弘轻哼一声,声音里透着些得意,“不过就是嘲讽你一句,这话我在心中想了好久,此刻不过是脱口而出,完全不费心。” 陈江猛地转头瞪着段弘,咬牙切齿道:“段弘你别得意!” “我怎么能不得意?”与陈江四目相对,段 弘的人稳稳地站着,神情却是要多嘚瑟就有多嘚瑟,“左相大人一直觉得段国公府只我一人,难成气候,但今时今日,左相大人不觉得人太多有时也会成为自己的累赘吗?” 说着,段弘向陈江逼近一步:“左相大人,你们陈氏有多少子弟在朝中任职?十个?五十个?一百个?若连地方官吏一并算上,有千八百人吗?” 陈江冷声道:“若如段国公所言,那我陈氏岂不是占了天宋的半壁江山?” 段弘沉声道:“那么,这半壁江山,我要替陛下拿回来了!” 话音落,段弘抬脚就走,脚步轻快,被留在原地的陈江气得又踹了陈泽方一脚。 神清气爽地回到段国公府,段弘却没有一丝睡意,今日之事仅仅是一个开始,是一个宣战,陈江不会坐以待毙。 于是辅一踏进国公府的大门,段弘就径直拐向了自己的书房,因为心里盘算着太多事情,所以没看到等在府门口的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的眼神一冷,扬声喊住了段弘:“国公爷。” 段弘一愣,这才扭头看向国公夫人:“你怎么在这儿?” “妾身自然是在等国公爷,”国公夫人款步走到段弘面前,“萱儿从宫里回来后就被人关在了自己的住处,泠水居周围皆是禁军把守,连我这个做母亲的都不得靠近,萱儿可是未来的楚王妃,怎么好让陌生的男人近身?” “未来的楚王妃?”一听到这话段弘就想笑,“你既一心盼着自己的女儿飞上枝头变凤凰,好歹也教教她该如何做一只凤凰!陛下有令,段国公府二小姐有失德行,大婚之前不准离开住处半步,没有陛下准许,任何人不得探视!” “有失德行?”国公夫人瞪圆了眼睛,惊愕地看着段弘,“这不可 能!萱儿的一言一行都是妾身亲自教导,而且如今婚事将近,她怎么可能会做出自毁前途的事情?!” “她是不会,可是她那嚣张跋扈的表姐会!”段弘冷哼一声,“早就与你说过别跟左相府走得太近,你却觉得唯有左相府才能给你们母子权势和富贵,哼!祈祷贤妃和楚王不会在意萱儿有失德行的事情吧!” 其实先前在教坊里见到段子萱和段子傲的时候,段弘也是生气的,就算他不曾管束过他们两个,就算他已经将他们当成了左相府的人,可他们毕竟还是段弘的亲生子女,见子女犯下这样的错,段弘怎能不恼?瞧他们那理直气壮丝毫不知悔改的模样,段弘怎会不气?尤其还有段南歌从旁比较,段弘怎能不失望? 拂袖离去,段弘走到书房时心气还没消去,飞起一脚就踹开了书房的门,弄出乓的一声巨响,把书房里的三个人给吓了一跳。 “国公爷,我以为今日该生气的是左相大人,怎么连您都这么大的火气?”点燃烛灯,段南歌便给段弘倒了杯茶递过去。 段弘一愣,诧异地看着段南歌、段子恒和秦渊三人:“你们怎么在这儿?” 秦渊撇撇嘴,有些郁闷地说道:“事情闹得这么大,不来跟国公爷聊聊睡不着啊。” 段弘心下了然。 他不也是因为睡不着才来书房的吗? 转身坐下,段南歌柔声细语道:“出宫时,夏尚书让我转告国公爷,说国公爷的恩德他铭记于心,待过一阵便亲自登门道谢。” 眉心微蹙,段弘问段南歌道:“你怎么回他的?” “能怎么回?”段南歌懒懒地叹息一声,“我也只能对夏尚书说不必挂怀,让他先好生照顾夏秋灵。” “今晚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段弘又 问道。 先前在教坊里,萱儿对事件的描述并不详细,只不过有些事情不是重点,他跟陛下就没有多问,只想着先处置了左相府的人再说,此时再回想起来,他就发现该落的罪名落了,该罚的人罚了,可他却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呢! 段南歌道:“陛下到麟德殿之前,子萱跟她的那些小姐妹待着无趣,便想在黑灯瞎火的后宫里玩个试胆的游戏,因着都是常出入后宫的小姐,对后宫各处都熟,试胆的地点也都是白日里人来人往的敞亮地方,她们觉得不会有事,便让夏秋灵去清辉阁附近采鹤望兰,没成想却出了这样的事情。子萱是这样与我说的,是真是假我也无从判断,反正事已至此,她说的话是真是假也并不是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夏秋灵出事了,重要的是即便夏尚书不如左相和段国公有权有势,那也是朝廷三品大员,夏尚书又是吏部尚书,可谓是举足轻重。 段弘揉揉额头。 是啊,是真是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已经出事了。 眼神一闪,段弘看向段南歌,问道:“你信她说的话吗?” “信吧,”段南歌眨眨眼,“怎么说她也是国公爷您的女儿,还不至于坏到那种程度,不过就是跟人学了些坏毛病罢了,今儿晚上……昨天晚上她也因为担心夏秋灵的安慰而一直跟着我们,会及时赶到教坊救人也是因为子萱提起教坊的位置。” 段弘挑眉:“你确定她是担心夏秋灵,而不是担心自己楚王妃的位子?” 段南歌笑笑:“她坚信有左相府做她的后盾,近日楚王爷对她的态度似乎也好了不少,她哪里还会担心楚王妃的位子?” 只可惜她到底还是没能在尝到苦头之前了解“楚王妃”这三个字的重量和责任。 第二百二十一章 利与情 大年初一,没有早朝,百官也不办公,京城里的大半人家都忙着祭奠祖先,走亲访友,却也有人彻夜未眠,心事重重。 一大早忙活完各自的祭祖仪式,秦渊和段子恒去了夏府。 夏尚书是吏部尚书,手上握有百官名册,这名册除了吏部内正五品以上的官吏和皇帝以外,旁的人想看必须得拿到吏部尚书夏尚书的盖章许可,即便是奉皇帝之命办事,这个流程也是要走的。 虽是新年,可夏府里愁云惨淡,多年未曾踏进家门一步的夏瑜也回了府,本是打算陪着夏秋灵,可夏秋灵一早就将自己关在房里,连祭祖仪式都不曾参加,谁都不见,一语不发。 听说秦渊来了,夏瑜也不管夏尚书同意还是不同意,跟着一起坐在了夏府的堂屋里。 简短的寒暄之后,面色凝重的夏尚书先开口说道:“郡王是来要官吏名册的吧?下官已经备好,请郡王过目。” 夏尚书略一抬手,候在他身后的亲随就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上前递到荆风手上,再由荆风转交给秦渊。 “呦?夏尚书这么快就准备好了?”秦渊盘着二郎腿歪坐在椅子里,嘴角微微扬着,一副眉眼带笑的模样。 夏尚书沉稳道:“事关重大,且牵连甚广,下官不敢怠慢。” 眉头一拧,秦渊似有些不满地问夏尚书道:“这册子里怎么净是些姓陈的?” “这是下官命人特地整理好的,郡王只需按照这名册上的名字处理即可,能免去不少的麻烦事。” “呵,”秦渊轻笑一声,“适逢年节,休朝半月,各个官邸里也只有三五个当值留守的小吏,吏部这三五个小吏的笔头还真是够快的啊,不到半宿的功夫就能比对着官吏名册将所有姓陈的都找出 来,这字却不见半分杂乱,工工整整,这可也是一种本事啊!本郡王是不是要将这本册子呈交父皇过目,让父皇重新考虑这几个人的职位调配?” 夏尚书一愣,连忙说道:“郡王有心了,可就是几个未经磨练的孩子罢了,不值一提。” 秦渊突然将那册子往桌上一摔,冷声道:“夏尚书,本郡王虽不务正业,从未过问朝政之事,可本郡王好歹是生在皇家的,你真当本郡王是三岁稚童,由得你哄骗?!” “下官不敢!”听秦渊这么一喝,夏尚书赶忙起身跪下。 秦渊又道:“经昨夜一事,本郡王还以为夏尚书就算不恨上左相大人,心里也得生出几分隔阂,但看样子夏尚书与左相大人私交甚笃,好到可以让夏尚书无视夏小姐的遭遇,继续替左相欺上瞒下。” “下官不敢!”夏尚书用着同样的语气说着同一句话,唯一的不同便是这一次夏尚书叩首一拜。 “他自然是不在乎,”夏瑜哂笑道,“朝中谁人不知吏部夏尚书八面玲珑、左右逢源,最擅长的便是见风使舵、攀权富贵,他连儿子都可以不要,一个女儿又哪敌得过权势富贵?” “逆子!”夏尚书一听这话就瞪向夏瑜,“谁让你踏进夏府大门的?滚出去!” 夏瑜自嘲一笑,道:“若不是担心秋灵,你以为我愿意来这乌烟瘴气的地方吗?” “你!” “吵什么吵!”厉喝一声,秦渊故作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大年初一,本郡王既不能在府中休息,又不能去跟心上人见面,特地跑到夏府来可不是来听你们父子吵架的!夏尚书与左相之间做了何种交易本郡王并不感兴趣,本郡王现在要查阅吏部文库里的所有文书,夏尚书只管写一 封手术盖上吏部尚书的官印即可,旁的事情不需要夏尚书操心!” “可是郡王,吏部的文书……” 一听夏尚书要劝,秦渊就不耐烦地打断夏尚书道:“本郡王说了,旁的事情不必夏尚书操心。父皇既然将这件事交给本郡王来办,那该如何办,本郡王说的算!” 没想到秦渊如此强硬,夏尚书想了想,用同样强硬的态度说道:“陛下既认命下官为吏部尚书,下官就该为吏部的大小事务负责!” 段子恒端着茶杯,用茶碗的盖子轻轻拂开茶水面上的茶叶碎渣,温声道:“那么敢问夏尚书此时是在为吏部的什么事情负责?陛下命郡王查办陈氏官吏,既要查,又要办,而这查自然就是要在吏部查,首先就是要翻阅吏部文书,清点陈氏官吏的姓名、职务和那些记载在吏部文书里的以往功过,然后才能根据这些记录来评价官吏品行,比对哪些该革职查办、哪些可以留任观察,这个流程,可对?” “……对,恒公子言之有理。”段子恒说了这么多,听起来确实没错。 放下茶杯,段子恒拿起了那本被秦渊摔在桌上的册子:“既然如此,夏尚书特地为郡王准备的这本只有名字的名册,是不是不太有用?只知道名字,却不知道这些人在任期间的所作所为,夏尚书这是要郡王如何办差?这若叫旁人知道了,岂不是要说郡王有心怠慢,辜负了陛下期待?夏尚书这究竟是想要帮助郡王,还是想陷郡王于不义?” 夏尚书一愣,脸色顿时就白了:“下官不敢!是下官的疏忽,请郡王恕罪!” 满眼笑意地瞥了段子恒一眼,秦渊装腔作势道:“罢了,念及夏尚书家里出了大事,夏尚书心神不定,难免疏忽 ,幸而是在正月里,不必上朝,也不必处理公务,夏尚书把用得上的手书、印信什么的替本郡王准备好,然后就好好地在夏府处理家务吧。” “下官……”夏尚书咽了口口水。 “怎么?”段子恒笑容温润地看着夏尚书,“夏尚书可是还有难处?” 灵光一闪,夏尚书忙道:“郡王恕罪,只是下官怕把吏部的印信弄丢,从来不把那印信带出吏部官邸。” 夏瑜哂笑:“这算是什么难处?既然印信在吏部官邸,那夏尚书就去吏部取来。” 夏尚书忙不迭地点头:“下官这就去,只不过来回还需要些时辰,不如郡王先回郡王府去?待下官取回印信后就将手书亲自送去郡王府?” “何必那么麻烦?”痞痞一笑,秦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左右本郡王现在也没有别的事情要做,就随夏尚书到吏部官邸走一趟,吏部官邸里总不至于连个纸笔都没有吧?刚好就在那儿把事情办妥,本郡王也能直接去吏部的文库里寻找文书,不必再跑一趟。夏尚书起来吧。” “这样也好。”跪在地上的夏尚书这才起身,还给身后的亲随比了个手势,自以为做得十分隐蔽,却还是被夏瑜看到了。 扬了扬嘴角,夏瑜给秦渊比了个手势,然后就站起身来。 秦渊立刻对夏瑜说道:“瑜公子不必送了,夏小姐的身边怕是得有个夏小姐信得过的人陪着,瑜公子还是尽可能地待在夏小姐身边比较好。” “多谢郡王,”夏瑜向秦渊作了个揖,“那恕瑜失礼,先行告退。” “去吧。”秦渊笑呵呵地点点头,一副十分善解人意的样子。 夏瑜立刻转身去往夏府内院,先去夏秋灵的住处看了一眼,见夏秋灵还是将自己关 在房间里不肯见人,夏瑜也无可奈何,嘱咐嬷嬷和女婢们好生照看,夏瑜就偷偷摸摸地绕到夏府后门,溜了出去。 几乎是同时离开夏府,秦渊和段子恒跟着夏尚书入皇城去了吏部官邸,夏瑜则回了太子府。 昨夜夏瑜并没有跟秦睿一起回太子府,甚至是彻夜不归,这是以往从未发生过的情况,让秦睿十分担心,当派出去的人回禀说夏瑜回了夏府,秦睿就更担心了,因此当夏瑜一脸疲倦地踏入太子府时,秦睿立刻就收到了消息,还急匆匆地亲自去了夏瑜的住处。 “瑜,回来了?” 屁股都还没坐热乎,夏瑜就立刻起身,向秦睿作了个揖:“殿下。” “快坐,”秦睿上前一步,拉着夏瑜的胳膊就跟夏瑜一起坐在了床边,“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本宫夜里派人去寻你,他们与本宫说你回了夏府,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夏瑜一脸悲伤,哑着嗓子说道:“是秋灵出事了,好在是有惊无险,属下只是放心不下,才在夏府待了半宿。” “秋灵怎么了?”秦睿一脸关切地追问道。 “这……殿下别问了……”垂着头坐在床边,夏瑜难得显出几分颓丧。 眉心微蹙,秦睿道:“好,本宫不问。有什么是本宫帮得上忙的吗?” 一听这话,夏瑜就转头看着秦睿,眉宇间有些喜色,但这喜悦转瞬即逝,夏瑜的神色也黯然下去:“不敢劳烦殿下,属下会自己处理,不会连累到太子府的。” “瑜你这样说本宫可要生气了!”秦睿微愠,“你与本宫相交多年,为本宫尽心尽力,以诚相待,与其他人不同,本宫早已将你当成是信得过的朋友,什么叫不敢劳烦?什么叫连累?你这分明是将本宫当成外人!” 第二百二十二章 穆景晨再现 夏瑜垂着头,过了半晌才再度开口:“属下以为殿下不应插手此事。” “该不该由本宫来判断!”秦睿不悦地蹙眉,“你不论该与不该地为本宫做了那么多事,若不是有你出谋划策,本宫的名誉和地位怎会恢复到如今这个地步?现在你有事,本宫岂能坐视不理?” 宋杰和周朝同样是秦睿太子府里的客卿,同样为秦睿出谋划策,但宋杰和周朝为的是利,是地位,他们都盼着秦睿一跃成龙,那他们就都是从龙之臣,前程似锦。 但夏瑜不同,夏瑜什么都不要,秦睿给的赏赐他不要,秦睿给他在太子府里说一不二的地位他不要,夏瑜甚至从不讨好秦睿,他就只在秦睿需要他出谋划策时才出现在秦睿眼前,旁的时候都在自己的屋子里或看书或写字,安安静静的。 秦睿就是喜欢夏瑜这样的性子,因此平日里待夏瑜就比待宋杰和周朝要好一些,因为夏瑜不会主动索取,所以但凡有了什么好事,秦睿都会想着夏瑜,给夏瑜留一份好处,而每次秦睿给夏瑜一分,夏瑜就要还回两分,一来二去的,秦睿就把夏瑜当成了朋友,对夏瑜也是越发地关心起来。 犹豫再三,夏瑜才压低了声音对秦睿说道:“昨日陛下震怒,将左相大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还下了圣旨,要广陵郡王清点朝中陈氏官吏,一一考校品行,去恶留善。” 眼神一闪,秦睿思忖片刻才问道:“你妹妹的事情……跟左相府有关?父皇震怒也是因为那件事?” 夏瑜点了点头:“秋灵的事情的确是左相府作为,陛下也确实是因此震怒,但请殿下原谅属下不能坦诚相告,实在是……” “放心,”秦睿拍了拍夏瑜的背,“你不说自有你的顾虑,而且那是你的家事,你不愿说,本 宫自不该追问。不过父皇怎么让五皇弟去查这么重要的事情?五皇弟是有些小聪明,可他怎么可能斗得过左相那个老狐狸?” “属下也正为此时犯愁,”夏瑜烦躁地抓抓头发,“要考校官吏品行需吏部配合,广陵郡王一早结束了祭祖大典就去了夏府,但从夏尚书的态度来看,他似乎已经跟左相商量好如何私了,并不打算真心协助广陵郡王,广陵郡王的手上又无人可用,属下实在是怕广陵郡王应付不来。” “你希望五皇弟把差事办成?”秦睿挑眉。 “自然是希望!”夏瑜不假思索道,“于私,经昨夜之事,属下现在只恨不能亲自提刀去杀了那一窝蛇鼠,广陵郡王若能将朝中的陈氏势力拔除干净,也算是替属下出了口恶气!免,各官署中必有大量急于填补的空缺,那殿下就能趁此机会在朝中安插咱们自己的人。陛下虽防着殿下,可到了那个时候,为了填补空缺,陛下怕也顾不上这些了。” “即便是这种时候,你却还在替本宫谋划,”秦睿笑笑,“说吧,有什么是本宫能做的?经你这么一说,这件事也算是与本宫休戚相关,本宫岂能坐享其成?” 思索一番,夏瑜犹豫不定地说道:“那么……可否请殿下即刻派人去保护吏部文库?” “吏部文库?”秦睿不解,“难道左相还敢派人在皇城里放火烧了吏部文库吗?” “属下怕的就是这个!”夏瑜一脸凝重地说道,“方才郡王去夏府时,属下在旁听了郡王和夏尚书的对话,当郡王向夏尚书讨要盖有吏部尚书印信的手书时,夏尚书却说他把印信放在吏部官邸,现在正带着郡王往吏部官邸去。” “胡说,”秦睿蹙眉,“夏尚书严禁细心,那吏部尚书的印信一直都是放在荷 包里贴身收着的,怎么偏就在五皇弟向他讨要手书这天给落在吏部官邸了。” “正是如此,”夏瑜冷着脸说道,“属下怀疑夏尚书只是在拖延时间,这会儿应该已经派人去给左相送信了。” 秦睿的眼神微闪:“你是怕左相狗急跳墙,一把火烧了吏部文库?” “是!”夏瑜坚定道。 “嗯,”点点头,秦睿笑道,“那本宫这就安排人守着吏部文库,旁的事情,稍后再说。” 离开夏瑜的房间,秦睿立刻就让亲随季风带人前往吏部官邸,保护好吏部文库,而当季风带人感到时,段南歌站在吏部文库的屋顶上。 “大小姐,有人来了。”掌下压着的是刚打包好的一堆本册,萧青一听到凌乱的脚步声就循声望了过去。 段南歌也眯起眼睛望了过去,瞧见了人,却觉得有些眼生:“是谁?” 萧青立刻答道:“回大小姐的话,是太子殿下的亲随季风。” “太子的人?”段南歌蹙眉,“怎么会来这儿?郡王什么时候能到?” 这一次是云飞回答了段南歌的问题:“夏尚书故意拖延时间,郡王这会儿连皇城的门都没进。” 段南歌哂笑:“萧青,让埋伏在下面的人按兵不动,若有人在下面打起来了,就让他们立刻撤退。你们继续将这些名册搬走,小心着些,别让人看见了。” “是。”低应一声,萧青和云飞分头行动。 夏尚书在拖延时间,秦渊又何尝不是?本就是受皇帝之命办事,秦渊的手里自然有皇帝的诏令,哪还用特地去找夏尚书要?秦渊这一去不过就是想要惊动一下左相府,看左相府会不会有所行动,若没有,秦渊也就是白跑一趟,若有,那左相府便是罪上加罪,端看左相还能不能稳得住。 而段南歌之所以会来爬吏 部官邸的屋顶,则是怕左相狗急跳墙放火烧了吏部官邸。官吏名册虽然可以再做,但耗时太长,长到能让左相寻到峰回路转的机会。 段南歌带人在吏部官邸的屋顶上等着,季风则带人散在吏部官邸周围的街边拐角,秦渊和段子恒跟在夏尚书身后,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而此时的左相则面临着成或者败的选择。 得夏尚书通风报信,陈江却并不觉得高兴。 若想保住身居要职的陈氏子弟,就不能让秦渊和段子恒看到吏部完整的官吏名册,最保险的方法自然就是将那些名册全都烧毁,但陈江知道,皇帝这次是铁了心要削弱陈氏在朝中的势力,这会儿必定是紧盯着左相府,陈江也相信此时左相府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段弘精心培养的暗影卫。 不动,陈江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渊拿到吏部的名册,将陈氏子弟一个个揪出,他陈氏将失去对整个天宋朝堂的掌控,可动了,皇帝必定会跟着有所动作,到时候正面交锋,左相府的人能不能赢? 在昨夜以前,陈江相信左相府中能人辈出,一定应付得了各种突发状况,可昨夜事过,陈江却心生怀疑,怀疑左相府中每一个人的能力,怀疑这些人所培养出的门生、暗卫的能力。 陈江很想琢磨出个两全之法,可时间紧迫,陈江一边想着办法,一边估摸着秦渊和夏尚书走到何处,越急越乱,越乱越急,犹如困兽。 极不情愿地在这个时候打扰陈江,陈泽方硬着头皮进门,有些胆怯地开口:“祖父,有人求见。” “不见!”正心烦意乱的陈江不假思索地吼出两个字。 陈泽方吓得一哆嗦,咽了口口水,又道:“他说……他能帮左相府渡过此劫。” 陈江一愣,抬头看向陈泽方:“什么人 ?叫什么名字?” 陈泽方缩了缩脖子,小声说道:“他、他没说。” 略一琢磨,陈江就有了决定:“请他进来。” “是!”长舒一口气,陈泽方扭头就跑,再没回来。 穆景晨戴着张人皮面具,迈着悠闲的步子来到陈江面前:“拜见左相大人。” 见穆景晨气度不凡,陈江的眼神登时就是一亮:“你说你能帮左相府渡过此劫?” “正是。”穆景晨淡然地点点头,“左相大人可是得了吏部夏尚书的传信,正犹豫要不要派人去烧了吏部文库?” “阁下有何高见?”陈江不答反问。 穆景晨也不在意,继续说道:“依在下之见,这人不能派。” “哦?”陈江挑眉,“为何?” 陈江始终没请穆景晨入座,穆景晨便自己寻了个位置,泰然自若地坐下,旁边自是有人要训斥穆景晨无礼,自然也被陈江拦了下来。 扯平了衣袖,穆景晨不紧不慢地说道:“左相大人当真是乱了方寸。天宋官吏成百上千,记载官吏出身、职位、功过的文书更是无法计量,即便今日让广陵郡王打开了吏部文库的大门,他又能看完多少文书?陈氏家脉庞大且繁杂,本姓亲属就有十几支,异性表亲、姻亲更是数不胜数,广陵郡王要花多长时间才能理顺清楚?陛下亲自下令让广陵郡王督办此事,那会儿广陵郡王就在陛下眼前,陛下会不给他用得到的诏令手书吗?陛下的手书还不如吏部尚书的印信管用吗?” 陈江蹙眉:“你是说……这是广陵郡王设下的圈套?” “正是。”想起秦渊,穆景晨微微扬起了嘴角。 他最是见不得那个人事事如愿。 “如何证明?”陈江狐疑地看着穆景晨。 穆景晨不以为意道:“左相大人派个人去吏部官邸附近一看便知。” 第二百二十三章 姑爷难当 北风凛冽,段南歌和萧青等人蹲在吏部官邸的屋顶静静地等着。 活动一下双手,云飞担心地看向段南歌:“大小姐,这里有属下和萧统领在,大小姐还是去个暖和的地方吧。” 嘴角微扬,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笑意:“不碍事,你们都经得住,我怎么可能经不住?” 听到这话,段国公府的一众护院神情微妙。 大小姐巾帼不让须眉,在各方面都有与他们一较高下的能耐,可大小姐就这样将事实说出口,让他们情何以堪?他们可都是跟着国公爷训练多年身强体健的七尺男儿,却被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子给追上了、比过了,敬佩归敬佩,可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舒坦。 不经意瞥见萧青和云飞的神色,段南歌略一琢磨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不由失笑:“得了,都跟我叫什么劲?你们大小姐是寻常人吗?连你们都比不过可还得了?你们比你们媳妇厉害就够了。” 段南歌这话说完,护院们脸红的脸红,咧嘴傻笑的傻笑,还有一些神情越发微妙。 大小姐这百无禁忌的豪迈性子还真是有够别具一格的,虽然不像个女人该有的样子,但相处起来却格外舒心,即便是他们这些大老粗,跟他们段国公府最尊贵的大小姐在一起也不觉得拘谨或尴尬。 左右等在屋顶也有些无聊,有胆子大的就低声跟段南歌互相打趣起来:“那郡王是比大小姐厉害,还是比不过大小姐?” 这话一出,有人兴致勃勃,等着看段南歌的热闹,有人则面露担忧,怕段南歌恼羞成怒。 而段南歌只向后瞥了一眼问话那人,不答反问道:“你是说比武艺谁更高强,还是比脸皮谁更厚?” 这下护院们都憋不住捂着嘴低笑起来。 云飞嘴角一抽,看了眼交头接耳地挤兑起秦渊 的护院们,还是提醒段南歌道:“大小姐,郡王日后便是咱们国公府的姑爷了,您……给郡王留点儿威严吧。” 郡王日后怕是压不住他们国公府的这群人了。 “威严?”段南歌挑眉,不以为意道,“他有这东西吗?你瞧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活脱脱一欠揍的,得亏他是陛下最疼宠的皇子,不然一天到晚不知道要被人堵在巷子里暴打多少次。” 段南歌把下巴一挑,众人就顺着段南歌下巴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这一看就看到了在北风里摇着折扇的秦渊,众人眨眨眼,静默片刻之后笑声更大。 别说,郡王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看着是让人手心发痒,有他们温文尔雅的恒公子在旁比较,这欠打的气质就更明显了。 “大小姐……”云飞无奈。 “有什么关系?”段南歌娇俏一笑,“我不就是喜欢他那副欠打的样子嘛。” 这下护院们可忍不住了,怪声怪调地起哄,屋顶上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吵什么?”萧青阴沉着脸一扭头,众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忘了我们是在做什么了吗?” 段南歌挑眉看向萧青:“我带的头,你吼他们做什么?” 萧青默然。 他倒是想吼一吼大小姐了,可他敢吗? 段南歌笑笑:“郡王都到了,左相府的人是不会来了。散了散了,都回府暖和暖和去,萧青去逸云楼拿几坛好酒回去,记在你们大小姐账上。” “谢大小姐!”段国公府的人都随了段弘,雷厉风行,段南歌的吩咐一下,护院们道一声谢就飞身离开,只见一排人在半空跳来跳去,似乎还兴奋地手舞足蹈着,不一会儿就没了影子。 段南歌摇头失笑:“一听到有酒就高兴成这个样子。” 萧青沉声道:“大小姐太宠他们了。” 自从大小姐频繁出入以来, 他们国公府里不管是女婢下人还是护院门房,待遇是一日比一日好。 “那就有劳萧统领提醒他们一声,该赏的时候赏得多了,该罚的时候就要罚得重了,让他们都把皮绷紧了,可别让我逮着机会。”话音未落,段南歌已经飞身从屋顶跃下,落在吏部官邸的后面,款步绕去前面。 瞥一眼萧青,云飞也跟了下去。 “郡王、堂哥、尚书大人。”段南歌绕到吏部官邸门口时,刚好秦渊三人也走到吏部官邸门前。 “段大小姐?”见着段南歌,夏尚书的心里一咯噔,“这大年初一,段大小姐怎么在这儿?” 段南歌浅笑道:“虽说是大年初一,可这个年怕是过不好了。昨夜陛下才将重任交给郡王,不知道郡王的差事办得怎么样了,我在国公府里也坐不住,不巧国公爷和堂哥也都有差事要办,我索性就拿御前女官的头衔来用用,假公济私,来看看郡王。” 眼神微闪,夏尚书一边推开吏部官邸的门,一边笑着说道:“段大小姐果真是情深义重之人,郡王好福气。” “那是自然,”摇着折扇,秦渊得意洋洋,“本郡王的眼光一向是极高且极好的,去年也是这会儿遇见南歌,只一眼,本郡王就知道此生非此女不可,如今本郡王更是十分感谢自己。” “感谢你自己?”段子恒斜了秦渊一眼,“感谢郡王您自己的脸皮够厚吗?” 段子恒本是要揶揄秦渊一句,没成想秦渊认得爽快:“当然了!若不是本郡王当时脸皮够厚,你这妹妹能对本郡王另眼相看吗?你是没瞧见她最开始看本郡王的眼神,那一脸嫌弃呦,如今想想都叫本郡王伤心难过,黯然泪下。” 段南歌登时就白了秦渊一眼。 她哪有一脸嫌弃?她那会儿只是对他不感兴趣好吗?还黯然泪下, 他当自己是悲秋伤怀的深闺怨妇吗? 被白了一眼的秦渊嬉皮笑脸地看着段南歌,还往段南歌身边凑了一步,手臂一伸就搂住了段南歌的腰,凑到段南歌的耳边低声说着话,瞧着是在说甜言蜜语的样子,可秦渊说出口的话却一点儿都不甜蜜。 “方才在屋顶上闹什么呢?声音大的爷都听见了。”他没记错的话,南歌今日是带着国公府的护院来办事的吧?她跟护院怎么也闹得起来? “说你呢。”段南歌偏头看着秦渊,笑意盈盈。 “爷?”秦渊挑眉,“爷有什么事儿,能叫那一群大男人开心成那样?” “比一比是你的脸皮厚,还是我的脸皮厚。” 秦渊无奈,抬手就在段南歌的额头上弹了一下:“你啊,整日挤兑爷,等爷真成了国公府的姑爷,怕是要被国公府的下人们给欺负死了。” “他们谁敢?”眉眼一挑,段南歌的神情中顿时就带上了几分嚣张,“本小姐护着的人,他们动一下试试!” 秦渊被逗笑,搂着段南歌就嬉闹起来。 “咳!”段子恒重重地咳了一声,冷着脸瞪着秦渊,咬牙切齿道,“郡王,该办正事了。” “嗯?”将段南歌抱在身前,秦渊把下巴搁在了段南歌的头顶,“夏尚书的印信找到了?” “还没,”夏尚书回神,赶忙跑开,“下官这就去找。” 段子恒却还瞪着秦渊。 撇撇嘴,秦渊放开了段南歌,迈开脚步就晃晃悠悠地跟在了夏尚书身后,见夏尚书在吏部的各个桌面上东翻翻西找找,秦渊眉心微蹙。 “夏尚书这印信难道不是存放在固定的地方的吗?怎么还要这样挨个桌面找?” 夏尚书立刻解释道:“郡王恕罪,那印信下官一直是贴身收着的,可昨日临时用印,之后又急急忙忙地赶去麟德殿赴宴,就把那 印信给扔在官邸里了,可具体是扔在哪儿,下官也不记得了。” “昨日?”秦渊挑眉,“昨日年三十,各官署都只是将往日事务收了收尾,父皇也没下什么命令,是什么急事竟还需要吏部尚书批准?” “呃……”夏尚书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水,“只是先前遗漏的事情罢了。” “遗漏?”秦渊轻笑一声,“你们这事情办得,怎么丢三落四的?难怪父皇会那么辛苦,依本郡王看,这次也别只查陈氏入朝为官的子弟了,把你们都查了得了,能替父皇分忧解愁的就留下,只拿俸禄却不办事的趁早还是别占着地方了,朝堂之外有才有德的人多得是,本郡王可觉得他们比你们强多了。” 夏尚书的手一抖,一盏上好的影青瓷茶盏就被撞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听到声音,秦渊三人齐齐看了过去。 “夏尚书,当心些啊,别伤着自己。” “是,多谢郡王关心,下官一定当心。”总觉得秦渊话里有话,夏尚书紧张得双手打颤。 隔着一段距离跟秦渊对视一眼,段子恒突然放下手上的东西,对秦渊说道:“郡王,陛下既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郡王办,难道没准郡王随意调取三省六部的文书吗?下官看夏尚书这印信今日怕是找不到了,若陛下没给郡王什么证明,郡王不如进宫去讨要一份吧,这样也不必为难夏尚书了。” 闻言,秦渊蹙眉:“昨夜父皇这命令下得急,今日一早又是祭祖大典,父皇想必是忘了吧。可惜了,本郡王原本还以为夏尚书会帮助本郡王,既是整顿官吏,有吏部尚书帮忙自是再好不过,结果……罢了,本郡王还是去父皇那儿走一趟吧。” 望着秦渊向外走去的背影,夏尚书慌了。 郡王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郡王也要蹚一蹚浑水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贤妃驾到 大年初一,以往最不被人看好的广陵郡王秦渊正为了完成皇帝交代的事情而忙前忙后,一年前还备受期待的楚王秦昊却只能在祭祖大典结束之后回到楚王府,百无聊赖地坐在书房里。 “王爷。”推门而入,凌风的身上还挂着未融的雪片。 眼神一闪,秦昊顺着那还没有完全闭合的门缝向外瞄了一眼:“下雪了?” “是,”凌风将门关紧,然后走到秦昊面前,“属下去禁军打探过了,但昨夜事发时陛下就下了口谕,不准任何人走漏风声,不然严惩不贷,属下问不出事情的原委,只知道陛下震怒,着广陵郡王清点出在朝中任职的所有陈氏子弟,考校品行,似乎是打算借机将陈氏从朝中驱逐。” 听了凌风的话,秦昊却没有立刻回话,只是眯起了眼睛不知看着哪处,嘴里念念有词,却连凌风都听不清秦昊在说什么。 “唐府,夏府,左相府,国公府,秦渊……” 这是昨夜被父皇喊去教坊的几家,父皇不管去哪儿、不管查办什么事都要带着国公爷在身边,因此他可以暂且不将国公府考虑进去。如今父皇要查办陈氏,那昨夜犯了事儿的必定是左相府里的某个人,可究竟是犯了什么事才能叫父皇震怒且还给了父皇清理陈氏的机会?唐府和夏府…… “唐氏昨日进宫赴宴的都有谁?”秦昊问凌风。 稍稍回想一番,凌风才回答道:“唐当家、唐公子和唐小姐,昨夜守在宫门外的人似乎瞧见唐公子最后是被人抬出宫的,好像受了伤。” 唐瑾受了伤?秦昊蹙眉。 “派人去探一探唐公子伤势如何。” “是,王爷。”凌风应下,想了想又道,“昨夜宴散之后,陛下又派人将已经出宫的陈公子、陈小姐、段公子 和段小姐请了回去,这四个人也是去了教坊。” “说名字。”秦昊有些不耐烦。 左相府人丁兴旺,公子、小姐多了去了,凌风这样说,他哪知道是哪两个? “王爷恕罪,”凌风在脑中重新理顺了一下四个人的身份,“是左相府的陈泽方、陈涵雅和段国公府的段子傲、段子萱。” “知道原因吗?”秦昊有种不好的预感。 陈泽方算是京城公子中的佼佼者,虽不及被人冠上“恒公子”一称的段子恒,却也是言行有礼、进退有度,论学识论气度都还不错,可他那个妹妹陈涵雅的脾性就让人不敢恭维,只要事情跟陈涵雅扯上关系,就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不知,”凌风摇摇头,“但段二小姐被罚闭门思过,昨夜回府后就被关在了国公府的住处,由禁军把守,据说是连国公夫人都不能探视。” “段……段国公府里可有人去探望过她?”秦昊本想问段南歌去没去过,可话到嘴边,秦昊又觉得不妥,临时改了口,但改口之后仔细想想,又觉得那其实没什么不妥。 “没有,”凌风不假思索道,“国公爷、段大小姐和恒公子从昨夜到现在都没合过眼。” “连段大小姐都没合过眼?”秦昊的眼神一沉,略有些不悦。 秦渊在做什么?那是父皇交代给他去做的事情,怎么能让段南歌跟着一起受累? “是,”心知秦昊心中对段南歌多了几分关怀和在意,只是秦昊一贯内敛,因此这真心也好好地收敛了起来,“陛下虽将事情交给了广陵郡王去办,但没有给广陵郡王指派人手,因此许多事情都是国公府配合着广陵郡王在做。” “他自己手下不是有人吗?”廖氏在京城没有人?怎么就非得用国公府的人? 想 了想,凌风狐疑地问道:“广陵郡王的手下……哪有人?” 秦昊一怔,揉了揉额头。 也对,秦渊廖五爷的身份并不为人所知,想要隐藏这个身份,他就不能轻易动用廖氏的势力。 突然有人敲响书房门,凌风在得到秦昊的示意后才去开门。 “凌风大人,贤妃娘娘来了。” 凌风一愣,转头看向房间里的秦昊,秦昊也怔了怔,而后猛地起身迎了出去。 那人见秦昊大步流星地往前院堂屋走去,赶忙喊住了秦昊:“王爷,贤妃娘娘她……是从后没进来的。” 秦昊的脚步倏地停住,皱着眉看向来传话的人:“后门?” 母妃是偷偷来的? 觉得贤妃此举十分不妥,可秦昊终究也没说什么:“请母妃来书房。” “是!”凌风与传话的人一道往楚王府的后门走去,恭恭敬敬地将贤妃迎了进来。 回到书房,秦昊只迈了两步就停了下来,皱着眉垂着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贤妃来时正好瞧见秦昊沉思的背影。 “昊儿。” 秦昊回神,转身走到贤妃身侧,扶着贤妃进门:“母妃怎么来了?今儿是大年初一,祭祖大典之后父皇没去母妃那儿?” 没想到秦昊张口就问这个,贤妃愣了愣,然后才露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笑容来:“祭祖大典结束之后,陛下就与皇后一道去了蓬莱殿,我在宫中待着无趣,就偷溜了出来,可不能让你父皇知道。” 扶着贤妃坐在偏房的暖榻上,秦昊沉声道:“母妃断不会因为觉得无趣就做这会落人口舌的事情。” 贤妃的眼神一闪,突地长叹一声,问秦昊道:“子萱被你父皇责罚,大婚之前无皇命不得擅自离开住处,这事儿你可知道?” “知道,”秦昊拉了张椅子过来,坐 在贤妃面前,“儿臣刚从凌风口中得知。” “那你可知她是做错了什么,才受到如此重罚?”接过秦昊递来的热茶,贤妃却没有喝,只是捧在手里借茶温暖手。 秦昊摇了摇头:“儿臣不知。” 贤妃的声音和缓,不慌不忙地说道:“昨夜,子萱那表姐作弄吏部夏尚书的女儿,没成想那姑娘在清辉阁外遇见了刚入禁军的左相侄孙,差点儿失了清白,左相那侄孙还将唐府的唐公子打成重伤,三十年夜发生这样的事情,你父皇自然很不高兴,大骂左相教子无方,相关者皆受了重罚,子萱也受了连累。” 抿着嘴思忖片刻,秦昊才沉声说道:“母妃不必替她说好话,子萱是什么样的人,儿臣知道,她那表姐作弄人,她多半也是在旁煽风点火幸灾乐祸,说不上是被连累。” 那么父皇便是以此为借口要惩办陈氏? 顿了顿,秦昊又道:“这些事儿臣自会打探,母妃还是不要问得太多比较好。” 贤妃温柔地笑道:“母妃在京城里待的时间比你长,人脉也比你广,要打探这样的事情自然也比你容易,放心吧,母妃心中有数。” 听到“心中有数”这四个字,秦昊突然又想到了段南歌。 段南歌就总喜欢将“心中有数”这四个字挂在嘴边,然而所谓的“心中有数”是在行动上要有所收敛,可段南歌却从未收敛过,她心中的那个“数”似乎总是与旁人不同。 见秦昊不说话,贤妃又道:“你可知道你父皇已经命广陵郡王清点陈氏在朝子弟?我瞧你父皇这架势是想要清理门户了。” “父皇早就想这么做了,好不容易找到机会,父皇怎会放过?” “是啊,你父皇早就想这么做了,”贤妃叹息一声,不知望着哪里 沉默良久,“夺了左相府的权势也好,他虽为臣,但心太大,已经成了你的阻碍。要向陛下举荐的人,你可想好了?” 微微一怔,秦昊摇了摇头:“尚且没有,此事不急,五皇弟今日才开始清点陈氏官吏,要按照父皇的吩咐将事情办妥怕是需要很长时间。” “不急?怎么不急?”贤妃嗔瞪秦昊一眼,“你当你只要到时候向你父皇举荐,你父皇就一定会用吗?总得留出些时间让你心里的那些人有所作为,得让你父皇先注意到他们、记得他们,到时候提起来才不显突兀。” “儿臣知道了,”果然母妃很擅长这些事,但他却更希望母妃什么都不懂,“母妃放心,儿臣会看着办的。” 贤妃笑笑,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来:“回京之后,你也没结交些正经人,好不容易跟左相府走得近了,左相府却闹出了这么大的事,往后怕是很难东山再起,其他有识之士想必你也没认识几个,我怎么能放心?这个给你。” 有些不情愿地接过那张纸,秦昊还是当着贤妃的面儿展开来看了看:“这些是……?” “这是母妃给你选的人,都是有能力,且信得过的,”贤妃笑着说道,“正月里空闲颇多,你不妨与他们先接触一下,若有什么事想做、又寻不到去办事的人,就可以找他们来做,权当是你考校考校他们的能力。” 垂着头,秦昊的眼神微冷。 这名单上所记的人,大半都是外祖那边的亲戚,他……不太想用。 不知道秦昊内心的想法,贤妃又掏出一张纸来:“这里还有一份名单,你且记下,这几日有空,便去敲打敲打广陵郡王,让他惩办陈氏官吏时,把这几个人留下。” “母妃,你跟左相府……” 第二百二十五章 我是为了你好 眼神一闪,贤妃连忙说道:“这些个人虽与左相府有些关联,但只是左相远亲,与左相府并不亲近,也没为左相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母妃以前常听你父皇提起这几个人,你父皇很是赏识他们的才干,若仅仅因为此事就被广陵郡王稀里糊涂地撤了职,那是咱们天宋的损失。” 拿着那张纸,秦昊冷声道:“母妃,父皇将事情交给了五皇弟办,就是交给了国公府办,国公爷一向只做父皇想做的事情,父皇若愿意留下这几个人,自会去跟国公爷说。” 左相府的事,他并不想插手,之前秦渊说的话虽叫他生气,但确有几分道理。 秦渊的一切都是当年痛失生母之后一点一点打拼来的,虽不排除有高人在他身后给予指点的可能,但秦渊确实亲身参与其中,只看廖氏那几个精英对他的态度就知道。 可他呢?他在战场上所建立的功勋兴许还有他的几分功劳,可这京城里的一切却与他毫无干系,除了凌风他没有自己的属下,除了母妃的经营他没有自己的势力,他只不过就是活在长辈们的爱护中罢了,论能力、论城府他是真的比不过秦渊。 事到如今,他既想参与到皇权的争夺中去,还像以往那样遵从长辈们的“教导”安逸地活着必然行不通,他得重新审视自己,重新审视父皇,重新审视朝局,重新审视每一个人,然后从头学起。而既是要学,那他就得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学下去,有些事便不是现在就能做的。 “傻孩子,”贤妃轻笑一声,“你父皇与国公爷说跟你去与你父皇说那能一样吗?你父皇说,那是你父皇贤德爱才,可你去说,那便是你贤德爱才。” “可是母妃……” “昊儿,”贤妃正了正神色, 语重心长道,“陈氏世代居于京城,在朝为官,辅佐过的君主怕是不止三朝,你父皇当年为了尽快稳定朝局才委曲求全,将陈江纳入麾下,尊为左相。官官相护本就是朝堂常态,更不用说陈江那人精于此道,很快大半朝堂就掌控在陈江手中,若不是你父皇和国公爷还有些能耐,这天下只怕早就是陈江的了。” “太子成人之后,你父皇想要铲除左相府以及左相势力的决心就越发坚定,这本就是为了你们,而不是为了他自己,不然他便是与国公爷一起跟左相斗上一辈子又有何妨?他就是怕你们斗不过。” “如今太子虽与陛下疏远了,但他做了这么些年的太子,该准备的他都准备了,除了那些贪图利益的拥护者,朝中默守陈规、顽固不化的那些个老臣也是站在他这个名正言顺的储君身边的。” “你五皇弟虽顽劣不堪,但他有你父皇的宠爱,现在又有了国公府支持,万寿节后你父皇交代的差事他也都办得妥妥帖帖,竟是没出过什么差错,朝中已经有人将目光投到了广陵郡王的身上。现在就只剩下你,你还能靠我一辈子不成?该你自己出面的事情,你得自己去做了。” “可这不也是母妃准备好的吗?”秦昊抬起头看着贤妃。 贤妃一愣,难以置信地反问秦昊道:“你这是怪我管得太多?” 秦昊有些懊恼地又垂下了头:“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贤妃有些生气,“我做这么多,还不都是为了你?” “儿臣知道,这些年母妃为儿臣殚精竭虑,儿臣十分感激,可……可如今儿臣回来了,母妃也该享享清福了,前朝的这些事儿臣会努力经营、竭力争取,若碰上了麻烦或者遇见了儿臣解 决不了的事情,儿臣自会向母妃求助,儿臣只是不忍再让母妃如此操劳。”嘴上这样说着,秦昊的心里却是有些烦躁。 他自然知道母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但有时他常觉得母妃的做法不妥,他总不能违背心意,事事都顺着母妃吧? 听着秦昊这番话,贤妃的心里也起了别的想法。 她知道昊儿孝顺,这番话也的确像是昊儿会说出口,但兴许是出自女人的直觉,她总觉昊儿有哪里跟以前不一样了。 “昊儿,”贤妃拉起秦昊的手握住,“我知道,京城里的日子不如边疆自在,官场上的争斗也不如疆场上的杀伐痛快,可这就是你的命,自古以来,但凡生在皇室的人不是问鼎天下就是不得善终,我也想让我的孩儿过着寻常人那般自在快活的日子,可我怕啊,我怕我的孩儿现在自在了,以后就活不长了。都是我这个做母妃的没用,拴不住你父皇的心,若你也有广陵郡王的福气,又何必如此辛苦?” 说着,贤妃两眼一红,无声地哭了起来。 “母妃,孩儿知错了,是孩儿说错了话,母妃您别哭了。”秦昊慌张地宽慰着贤妃,装作没发现心底的烦闷。 眼泪是女人的武器,秦昊忘了这话是谁跟他说过,但还在边疆军营男会儿,秦昊就知道这话不假,不管在战场上是多铁石心肠的战士,不管在战场上是多睿智沉稳的将领,只要一瞧见女人哭,必定都是一副不知所措、手忙脚乱的模样,越是在意那女人就越是慌乱,简直比敌军的千军万马都管用。 以前秦昊从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就想男人的武器是拳头,女人也总要有一样能制服他人的武器,可秦昊突然就发现也有女人从不把眼泪当成是武器,她不需要故 作柔弱,不需要博取同情,不需要献媚引诱,她就傲然地站在那里,可以跟人拼武力,可以跟人拼智谋,堂堂正正,坦坦荡荡。 看过了那样的女人,再回来看女子的眼泪,秦昊就觉得这手段实在称不上是高明,叫人心烦意乱。 贤妃啜泣着说道:“昊儿,我就只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 “母妃,孩儿知道,”秦昊还是好言劝着,“孩儿也只是希望母妃能过上好日子,母妃放心,孩儿绝不会辜负母妃的期待。” “好,我的儿子是能做大事的人,”擦掉脸上的泪水,贤妃笑着点了点头,“我今儿还给你带了一个人来。” 闻言,秦昊挑眉:“什么人?” 贤妃笑笑,扬声冲外面喊道:“嫣儿,你过来。” 一个打扮成女婢模样的人应声而来:“民女独孤嫣,见过楚王爷,娘娘。” 秦昊的神色一冷,狐疑地看向贤妃:“母妃,她怎么会在这?” 北凉的使团走了,独孤氏的人也跟着走了,但这个女人为什么留下了?而且她为什么在母妃身边? “你这问的是什么话?”贤妃伸出手指在秦昊的额头上戳了一下,“万寿节到了京城之后,嫣儿就说她很喜欢京城的风土人情,于是就留在这里,帮忙打理独孤氏在天宋京城的店铺,我很喜欢嫣儿的性子,就常召她入宫叙话。” “母妃还召她入宫?”秦昊的眉头紧锁。 父皇本就忌惮北凉,更忌惮北凉独孤氏,母妃怎么还能召独孤氏的人入宫叙话? 瞧见秦昊的神情,贤妃浅笑道:“我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吗?这事儿自然是先问过你父皇了。我一个人住在深宫,平日里你父皇不来看我,我就无趣得很,只是两个女人一起说说话,闲聊罢了,能碍着什么事? ” 听到这话,秦昊的神色却更为凝重。 父皇知道却允了母妃,想必是在暗中观察着,想要从独孤嫣身上得到些什么,又或者是想要试探母妃什么…… “后宫重地,母妃还是谨慎些好,若母妃觉得无趣,儿臣会常进宫去陪母妃。” 贤妃慈爱道:“你长大了,也是外朝之臣,往后可不能像以前那样频繁地入宫来看我,不然要叫别人笑话。我瞧嫣儿这孩子不错,以后你若有事,就让嫣儿入宫去与我说,我若有什么事,也会让嫣儿转告给你,你也不必总惦记着我,专心做你的事情吧。” “可是母妃,她是独孤氏的小姐!”母妃这又是想做什么? 贤妃道:“她姓着独孤,可不就是独孤氏的小姐?这还用你来提醒我?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可每年嫁进天宋的北凉姑娘数不胜数,如今她们不都成了天宋子民?你父皇都允了独孤氏将生意做到京城来,你怎么还容不下一个独孤氏的小姐在京城里待着?” “可是……” “娘娘,”独孤嫣柔柔地开口道,“楚王爷行事谨慎,他的顾虑也不无道理,因着段大小姐的身份,天宋陛下和国公爷本就对独孤氏心有隔阂,若知道楚王爷跟民女走得近了,保不齐也要怨楚王爷不懂事了,为楚王爷着想,民女……民女还是远远看着就好。” “瞧你这话说的!”贤妃冲独孤嫣招招手,见独孤嫣叫到近前,拉起了独孤嫣的手,“那些争啊、斗啊的,都是他们男人的事情,你是个懂事的,本妃瞧着你就觉得喜欢,昊儿他一个人在宫外住着,王府里又没个贴心人照顾,本妃很不放心,现在有了你照应着,本妃也要放心不少。” “母妃!”从贤妃这话里听出了些别的意思,秦昊微怒。 第二百二十六章 迷途无处返 眼神微冷地瞥了眼秦昊,贤妃连声音都冷淡了两分:“好了,这是我给自己寻的可心人,你愿意理也好,不愿意理也罢,我都说的不算,你长大了,翅膀硬了,用不着我这个做母妃的操心了。左右你不必再进宫探望我了,便是你来了,我也不会见。月荷,我们走。” 贤妃做惯了主,已经决定的事情,又岂容秦昊反抗。 “母妃!”喊了贤妃一声,秦昊本是想追上去,可深知贤妃只是看起来温柔善良,实则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秦昊便又止住了脚步,只懊恼地望着贤妃的背影。 母妃到底知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贤妃走了,独孤嫣却留下了,只是没有贤妃在旁,独孤嫣也收起了那一副乖巧温顺的样子,不需要秦昊准许就擅自寻了个位置坐下。 “女人啊,就该这样,说一不二,省得叫你们这些男人看低了去。” “滚出去!”秦昊正憋了一肚子的气,此时一听到独孤嫣阴阳怪气的声音,秦昊这火气就再也压不住了。 娇俏一笑,独孤嫣媚眼如丝地看着秦昊,声音娇媚道:“楚王爷这样赶我出去好吗?贤妃娘娘可是盼着你我能好好相处,她可嘱咐我要好好照顾楚王爷呢。” 秦昊怒极,大步流星地走到独孤嫣面前,一把抓住独孤嫣的衣领就把独孤嫣给拎了起来:“你究竟对母妃说了什么花言巧语?你留在天宋京城到底打算做些什么?!” 垂眼看了看秦昊青筋暴跳的手,独孤嫣看起来却一点儿都不怕:“贤妃娘娘说楚王爷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男人,可贤妃娘娘对怜香惜玉这四个字的理解是不是跟常人不同?” “别一口一个贤妃娘娘,母妃并不能成为你的庇护!”将拳头攥紧,独孤嫣的衣领也在秦昊手中收 紧,紧紧勒着脖子。 “呵!”独孤嫣冷笑,“楚王爷还是先想想清楚,究竟谁才是谁的庇护!你以为贤妃娘娘明知陛下不喜独孤氏为何却还是要将我留在京城?喜欢天宋京城的风土人情?呵!我真是烦透了你们天宋人的自以为是和自视甚高!” 秦昊一怔,手上的力道不由地放松。 独孤嫣趁机一把挥开秦昊的手,略显慌乱地往旁边躲了几步。 独孤嫣其实是怕的,当柔软顺滑的布料紧卡着喉咙叫她呼吸困难时,独孤嫣不可能不怕,可她不能表露出来,因为独孤嫣知道,秦昊跟贤妃不同,不是说几句好话就能笼络的,她得让秦昊知道她有与他合作的能耐和价值。 平复了一下呼吸,独孤嫣再次寻了个位置坐下,强作镇定道:“楚王爷可知,贤妃娘娘与独孤氏合作已久,贤妃娘娘用来打点朝堂上下的钱、贤妃娘娘用来给西北狼字营打造军备的钱、甚至是贤妃娘娘用来置办首饰的钱,这些全都是我独孤氏给的,换言之,楚王爷您的外祖许氏能有今日,全是靠着独孤氏养着!为了楚王爷的未来,贤妃娘娘当真是什么都敢做啊。” 秦昊一个箭步冲到独孤嫣面前,伸手就掐住了独孤嫣的脖子:“再胡言乱语,本王要了你的命!” 独孤嫣把脖子一梗,冷笑道:“我若死在这儿,贤妃娘娘,或者说楚王您与北凉勾结的证据就会被公之于众,楚王爷想尝尝那种滋味吗?” “你!”秦昊气得两眼通红。 这一次,独孤嫣动作轻柔地拿开了秦昊的手,连语气都和缓了几分:“楚王爷放心,我独孤氏对你天宋的江山不感兴趣,我对那些个事情就更不感兴趣了,方才说过的话若有得罪之处,还请王爷见谅,我也只是希望能 与王爷坐下来好好说话罢了。” 脑子里有些乱,秦昊只觉得自己好不容易理顺好的一切都再度陷入了混乱,他的那些打算、他的那些计划也似乎都将成为泡影。 “王爷这是在沮丧吗?”独孤嫣挑眉,“这倒是稀奇,贤妃娘娘都已经替王爷您铺好路了,您只要踏上这条路一往无前不就得了?我倒不知哪里值得楚王爷如此沮丧。” 秦昊仍旧不语,只冷着脸坐在一旁。 撇撇嘴,独孤嫣要说的话已经说完,要她装乖去讨好贤妃可以,但讨好秦昊她却是做不到。 “罢了,王爷今日既不想与我说话,我也不在这里打扰王爷了,哪日王爷想起我来了,再派人去独孤氏的铺子里寻我便是。” 话说完,独孤嫣起身就走,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 秦昊静静地坐着,半晌之后才对凌风说道:“凌风,出去,把门带上。” 凌风一怔,还是应了声是,转身走出书房,顺手关上了书房的门,都还没将门拉严实,就听到书房里乒里乓啷的一通乱响,隐约还能听到秦昊愤怒的低吼。 凌风暗叹一声。 贤妃娘娘一心为王爷的大业着想,只可惜用错了方法,走了最险的棋,若不小心,王爷必定会成为第二个太子,这风险可不是一般地大。 另一边,独孤嫣穿着她那身宫女的衣裳,大摇大摆地从楚王府的正门出去,一想起刚刚秦昊那有气不能撒的模样,独孤嫣就觉得心里畅快,这一高兴,就想去逸云楼找廖五爷。 脚步轻快地拾级而下,独孤嫣的最后一步还没落稳就被女人的声音喝住。 “你站住!” 独孤嫣本不觉得这个女人喊的是她,但听到这样的声音总是免不了要好奇地扭头看看,结果这一看就万分确定对方想要喊住的人 是她没错。 “姑娘喊我?”独孤嫣站定脚步,狐疑地看着气势汹汹向她走来的女人。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从楚王府出来?”瞪着独孤嫣,月娇厉声问道。 段子萱被关在国公府的泠水居里,那与其说是被罚闭门思过,倒不如说是被囚了起来,泠水居外全是临时调来的禁军,一个熟面孔都没有,那些人还都跟段弘一个模样,任段子萱和月娇怎样求都不肯让国公夫人探望,更是不会准许段子萱离开泠水居一步,段子萱无法,只好让月娇来找秦昊,而月娇匆匆赶到,还没见着秦昊,就先看见了从楚王府里走出来的独孤嫣以及独孤嫣那得意洋洋的表情。 被月娇这样一喝,独孤嫣的小姐脾气就上来了:“本小姐是什么人,关你什么事?你又是什么人?” “我是楚王妃的贴身女婢!”月娇把胸膛一挺,颇有些得意地说道。 “楚王妃?”独孤嫣捂着嘴哂笑道,“我可真是不知道该说段子萱什么好了,这人都还没嫁进门,就先把身份给自己套上了,连个女婢都这样嚣张,她这样四处招摇,楚王爷可是很不开心呢。” 一听独孤嫣说秦昊不开心,月娇的心里就是一咯噔:“你、你怎么知道楚王爷不开心?楚王爷待我们小姐可好了呢!” “那自然是得好好对待,”独孤嫣阴阳怪气道,“怎么说那都是陛下下了圣旨赐的婚,楚王爷怎敢怠慢?只是这好是真好还是假好,段子萱是不是也该分分清楚?亏得她还是京城第一才女,这称号可别是旁人昧着良心给她的。” 月娇气极:“你凭什么这样说?” “不凭什么,”一副不屑跟月娇解释的模样,独孤嫣又道,“回去转告你家小姐,就说贤妃娘娘已经命我好生照顾王 爷,她不必担心,让她好生在国公府里闭门思过吧。” 话音落,独孤嫣转身迈步,袅袅婷婷地离开。 听说这段子萱是楚王爷放弃了早有婚约的段南歌亲自挑选的,也不知道楚王爷是怎么想的,竟看上这么个不知所谓的小姐,身为王爷,便是妻子都得是能共议大事的人,不然身边有个拖后腿的,这未来的路可怎么走? 望着独孤嫣嚣张的背影,月娇气得直跺脚,小声咒骂几句才匆匆跑进楚王府。 月娇见着秦昊时,秦昊已经将自己的书房砸了个干净,气也都撒了出去,恢复了平日里的沉稳。 瞧见泰然稳坐的秦昊,月娇的心扑通一跳,微微红了脸:“奴婢月娇,见过楚王爷。” “有什么事吗?”秦昊有些累了,便连声音都透着几分懒意。 月娇听得心痒,好在是没忘了段子萱的吩咐:“王爷,求您帮帮我家小姐吧!现在二十多个禁军守在泠水居外,小姐吓坏了,那些人不准小姐踏出泠水居一步,也不准夫人探望小姐,连给小姐送的饭食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粗茶淡饭,整整半日小姐一直在哭。” 端起茶杯抿一口茶,秦昊沉声道:“犯了错,就该受罚,这个道理,她还不懂吗?” 心头一跳,月娇赶忙说道:“王爷息怒,小姐已经在反省了,可……可表小姐王爷您也认识,那是个刁蛮至极的主儿,凡事说一不二,哪是我家小姐劝得住的?小姐只后悔当时没跟夏小姐同行,可这也不能全怪小姐,求王爷帮帮小姐吧,便是只将泠水居外的禁军都撤走也行啊!您说小姐她清清白白的一个女儿家,闺房门口却守着那么些个大男人,这不是……这不是在折辱王爷您吗?” 两眼一眯,秦昊冷眼盯着月娇,半晌不语。 第二百二十七章 你不信我 秦昊最终还是入宫去找了皇帝,好话说了半天,却仍旧没能让皇帝撤回对段子萱的惩罚,皇帝只对秦昊说了一句话:拘着她是为了你好。 秦昊自然知道这话的意思,于是也没多纠缠,只求了个与段子萱见面的机会。 离开皇宫,秦昊催马缓行至国公府,望着国公府在冬日里也坦然敞开的大门,心中生出几分怯意。 此时此刻,他不太敢踏进这扇门。 而这样的秦昊正巧就遇见了从逸云楼回来的段南歌。 “楚王爷?”打马停在秦渊旁边,段南歌狐疑地看着腰板挺直地坐在马背上的秦昊,看他那模样,似乎是已经在这里停了一会儿了,“有事吗?怎么不进去?” 秦昊下意识地回避了段南歌的眼神,片刻之后却又觉得这样不妥,便抬眼看着段南歌:“你刚从宫里回来?” “不是,”段南歌摇头,“刚从逸云楼回来。” “逸云楼?”秦昊不解。 段南歌撇撇嘴,无奈道:“独孤嫣没回北凉,留在京城里却是三天两头地往逸云楼跑,烦都烦死了。” 翻身下马,段南歌仰头看着秦昊,似乎在等秦昊下马。 犹豫一下,秦昊跟着下马:“她去逸云楼做什么?” 段南歌笑笑:“她喜欢廖五爷很久了,也不知道她是用了什么法子说服独孤氏让她留在天宋京城,真是的,大过年的也不得安生。” 嘴上抱怨着,可段南歌却并不在意似的悠闲踏进国公府。 “她喜欢廖五爷?”这事儿秦昊还没听说过,“可廖五爷不就是……” 不就是秦渊吗? 段南歌耸耸肩,竟是向秦昊抱怨道:“你说他那人是那副德行,怎么还是有女人看得上他?” 怔了怔,秦昊道:“他是那副德行,可廖五爷不是, 寻到京城来的只有一个独孤嫣,旁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秦昊一边说一边打量着段南歌的神情,谁知段南歌的神色中竟没有办法不悦,只是轻浅地笑了笑。 “这倒也是,”段南歌抻了个懒腰,脚下一转就往青竹居的方向走去,“楚王爷若想去找子萱,就让下人给您带路吧,国公爷今日不在,王爷不必拘谨。” “等等!”秦昊一个箭步上前,拉住了段南歌的手。 段南歌停下脚,偏头看着自己被拉住的手,然后狐疑地看向秦昊:“怎么了?” 秦昊赶忙松手:“你……你陪本王去一趟。” “我?”段南歌诧异,“你确定子萱她现在想看到我?” 秦昊也知道自己的这个提议不太妥当,但这会儿他是真的不愿一个人在国公府里走动,也不愿一个人去见段子萱。 “那就别让她瞧见你。” 终于察觉到今天的秦昊似乎与平日略有不同,段南歌的眉心略略蹙了蹙。 “倒也可以,”思量一番,段南歌倒也有些不放心了,“只要王爷不觉得我在旁边碍手碍脚,我就跟着去吧,左右也不是多远的地方。” 秦昊暗松了口气:“多谢。” 没去问秦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段南歌只跟在秦昊的身后,优哉游哉地往泠水居走去,从映月湖旁走过时,秦昊突然想起了去年冬天的事情。 “今年冬天,国公府里似乎没有举行赏花的宴会。” “嗯?”段南歌抬头看看走在前面的秦昊,然后顺着秦昊的视线转头看看旁边的映月湖,“哦,今年国公夫人和子萱都忙着大婚的事情,没那个闲心了,连映月湖上的冰花都没了。” “大婚……”沉吟半晌,秦昊又问段南歌道,“怎么没见你准备准备?” “我准备什么?”段南歌不以为意道,“楚王爷觉得我是能绣出个盖头来,还是能缝个嫁衣出来?既然没那个手艺,何必为难自己?” 秦昊转头看了段南歌一眼:“就等着礼部安排人给你准备?就不怕不合心意?” 段南歌笑道:“这种事到时候自然有人操心,他廖五爷什么精致的衣裳没见过?只要能合了他的心意,就不会不合我的心意。” 听到这话,秦昊哂笑一声:“你倒是放得下。” 段南歌轻声道:“这种事我本就没放在心上,何谈放得下?” 秦昊叹道:“子萱若有你一半的豁达就好了。” “呦?”段南歌挑眉,戏谑地看着秦昊,“楚王爷现在倒是觉得我好了?” 秦昊语塞,有些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段南歌笑笑:“别做比较,既是不同的人,自然有不同的性情,没法比较,而且楚王爷当初会选择子萱,看中的不就是她的性情吗?” “可那都是她给我看的假象。”秦昊这一句话脱口而出,说完之后秦昊和段南歌两个人都愣住了,同时停下脚步。 “王爷您……”段南歌蹙眉看着秦昊。 有些失言后的懊恼,却又有些说出真心话的畅快,秦昊一咬牙,对上段南歌幽蓝的视线:“是,我就是后悔了!后悔当初被假象蒙蔽,错把鱼目当珍珠!后悔自己轻浮草率,错失了最独一无二的女人!后悔自己贪慕安逸、坐享其成!后悔自己胆小懦弱、假仁假义!我就是后悔了!” 没想到秦昊一下子爆发出这么强烈的负面情绪,段南歌傻眼。 “秦昊,你……”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情绪激动的秦昊一把抓住段南歌的手,急切地问道:“段南歌,你教教我啊,这个我选中 的女人贪慕虚荣,还没过门就打着楚王妃的名号为耀武扬威,我该怎么办?母妃一意孤行,嘴上说着为我好却并不在乎我的想法,我该怎么办?那些本该与我同行的人走在了我并不看好的路上,那些本该与我敌对的人却成了我的憧憬,我该怎么办?啊?你告诉我该怎么办啊!” 秦昊越说越是激动,双手紧握段南歌的双臂一个劲儿地摇晃。 “秦昊你冷静点儿,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谈。”身后就是表面结了冰的映月湖,段南歌想拉着秦昊离岸边远一些,可秦昊近乎失控,段南歌的力气又比不过秦昊,于是就怎么都移不开位置。 “谈谈?谈什么?”秦昊瞪着眼睛看着段南歌,眼神中却并无光彩,只剩一片空洞的茫然,“你要舍弃秦渊来帮我了吗?你能替我出谋划策去伤害他吗?你能吗?!” “秦昊!” “别叫我!” 秦昊猛地一推,段南歌就向后倒去。 “大小姐!” “段大小姐!” 周围的人一窝蜂似的扑向段南歌,可就连站得最近的凌风都没能抓住段南歌的衣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段南歌的身体翻过栏杆,坠向结了冰的湖面。 嘴角一抽,段南歌有些头疼。 这下又要挨骂了。 一阵狂风袭过,段南歌只觉得一个温暖的胸膛狠狠地撞了过来,紧接着身体就被一双坚实的手臂紧紧抱住,停止了坠落。 飞身而来的秦渊一把抱住段南歌,脚尖在冰面上轻轻一点就再度跃起,旋身上岸。 “滚去见你该见的人!若迟了,别怪爷让你颜面无存!” “我……”秦昊怔怔地看着被秦渊按在怀里的段南歌,“我没想……” “滚!” “……对不起。”这句道歉似乎是对段南歌说的 ,话音未落,秦昊就已经抽身离开,大步走向泠水居。 脑袋被秦渊按在怀里,段南歌被秦渊带上岸后就抱住了秦渊的背,轻轻拍着,心里却在抱怨秦渊回来得太是时候。 听到秦昊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段南歌闷在秦渊怀里,柔声细语道:“我没事,你别生气。” 秦渊却只抱着段南歌,恶狠狠地瞪着秦昊的背影,一句话不说。 撇撇嘴,段南歌收紧手臂往秦渊的怀里钻了钻,娇气道:“有点冷,我想去玲珑阁里待着。” 秦渊二话不说,将段南歌打横抱起就转身走向玲珑阁。 进到玲珑阁里,秦渊将段南歌放在她最喜欢的位置上,给段南歌盖上被子,然后坐在段南歌身边,可没坐多久,秦渊又腾地起身,龙行虎步地向外走去。 “你去哪儿?”段南歌赶忙喊住秦渊。 “果然还是得杀了他!”敢将南歌往湖里推,就算不杀了那混蛋,也得打他个半残! 眼角一跳,段南歌满心无奈:“他不是故意的。” “你还替他说话?!”秦渊扭头就吼了段南歌一句。 眨眨眼,段南歌向秦渊展开了手臂:“地龙没烧起来,还是有点儿冷。” 咬着牙瞪着段南歌看了半晌,秦渊却还是走了过去,将段南歌连人带被子一起捞进怀里。 “还冷吗?” 往秦渊的怀里靠了靠,段南歌抱着秦渊的腰,声音低低柔柔地说道:“不冷了。” “为什么会跟他起争执?”秦渊冷声问道。 “没起争执,”段南歌撇撇嘴,“他就是……太过激动,一时失手。” 秦渊瞪着段南歌:“你觉得这个破理由爷会信?” 秦昊会太过激动?秦昊会一时失手?那可是秦昊! 闻言,段南歌扁嘴,故作委屈道:“你不信我!” 第二百二十八章 看你可怜 额角的青筋一突突,秦渊咬牙切齿道:“别跟爷装可怜!若不是爷你今儿非掉下去不可!那湖面上结着冰,谁知道冰面下的水有多冷?若真掉了下去,你可想过自己又要遭多少罪?” 这女人这心怎么就这么大呢! “可你不是来救我了吗?”段南歌笑眯眯地说道。 “爷若没来呢?”秦渊恨恨地瞪着段南歌。 “那怎么可能,”段南歌把脑袋一歪,乖顺地靠在秦渊的胸膛上,“你可是我选中的男人,是这天下间最好的男人,最是风流倜傥神勇威武,最是睿智英明料事如神,又最是与我情意相通心有灵犀,在我心里是如神祗一般的男子,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别巴结爷!爷不会因为这几句违心的夸赞就消气!”嘴上逞强,秦渊面上的冰霜却是已经开始消融。 “不顶用?”段南歌起身看着秦渊。 “嗯,不顶用。”看着段南歌,秦渊的语气异常坚定,坚定得十分异常。 “那……”段南歌倾身凑到秦渊耳边,轻轻朝秦渊的耳朵上吹了口气,故意将声音放得极轻极魅,“那美人计顶用吗?” 秦渊登时就打了个颤,忙将段南歌拉开:“别胡闹!” “我怎么胡闹了?”看着秦渊,段南歌一脸无辜。 秦渊白了段南歌一眼:“爷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再那样,爷可要把持不住了。” 看着秦渊泛红的耳根,段南歌挑眉轻笑:“呦,堂堂广陵郡王,这京城里最风流的男人,阅女无数,怎么这就把持不住了?” 秦渊探头就出其不意地在段南歌的鼻尖轻咬一口,恨恨道:“爷阅女无数,就没见过你这样的!换做别的女人,得因为爷的过去气得不行,哪里会主动提起,还这样调侃?全天 下就你这独一份了!” “那不是挺好?”段南歌娇笑道,“全天下独一无二的这一份被你给捡着了。” 秦渊挑眉:“跟谁学的这么厚脸皮?” 段南歌伸手点了点秦渊的鼻尖:“跟你学的啊。” 秦渊无奈。 说笑够了,段南歌就问起了正事:“今日的事情都办完了?” “没呢,”秦渊向后靠在了墙上,“爷就是回来看看你。” “看看我?”段南歌笑笑,“难道是怕独孤嫣跟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事?” 一听这话,秦渊就又瞪了段南歌一眼:“说得好像爷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 “你没有吗?”段南歌用指尖轻轻描绘着秦渊的眉眼,“比如某年某月某一日,在某处与某家的小姐有说有笑,一副情投意合的样子……” “你别听她胡说八道!爷那都是为了生意!” 秦渊抢在段南歌把话说完之前就急切地解释一句,解释完才发现段南歌只是看着他,嘴角微扬,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笑意。 眨眨眼,秦渊突地瞪起了眼睛:“你诈爷!” “兵不厌诈,”段南歌倾身凑近秦渊,“若不是你做了亏心事,你慌什么?来,与我说说是谁家的小姐,长得什么模样,又是什么样的性子?” 秦渊懊恼极了:“爷都说那是为了生意!” “我也没说你不是为了生意啊,”段南歌仍旧笑着,“说说嘛,让我瞧瞧五爷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日后也好往那个方向改进。” “你又做不来……呃……爷是说爷最喜欢你这样的女子,不用改进,完全不用改进!”讨好地笑笑,秦渊抱起段南歌连人带被子一起放在了一旁,然后站起来,装模作样地抖平衣衫上的褶皱,“父皇交代的事情爷还没做完 ,爷这就回去了,你好生歇着,别去管秦昊的闲事。” 话没说完,秦昊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惹得段南歌窃笑不止。 明知她是逗他的,他慌个什么劲儿?她什么时候为了这样的事生过他的气? 段南歌这边用玩笑话将秦渊给吓跑了,秦昊那边却坐在泠水居的堂厅里,听着段子萱的委屈,却又好像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说了半天都没听到秦昊的回应,段子萱一边抹眼泪一边偷偷睨着秦昊,见秦昊像是在发呆的样子,终于是忍不住喊了秦昊一声。 “王爷,您……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秦昊仍旧垂着眼不知道在看哪里,一语不发。 “王爷?”段子萱伸手去推了推秦昊的胳膊。 “嗯?”秦昊回神,转头看向段子萱,“怎么了?” “王爷,我方才说的话,您都听见了吗?”王爷今天怎么了? 秦昊怔了怔,他明明觉得段子萱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响着,段子萱所说的事情他也都听了进去,可偏偏此时再想却一点儿都想不起来。 “抱歉,你说了什么?” 段子萱蹙眉:“王爷,您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有,”秦昊又垂下眼,片刻之后便站了起来,“你好好在泠水居待着,父皇不会再为难你,若有事就让月娇去楚王府找本王。” 段子萱紧跟着站了起来:“王爷要走?” “嗯,”秦昊点头,“还有事。” “那我……”段子萱咬唇,“王爷,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给王爷惹麻烦了,王爷再去跟陛下说说,让陛下放了我吧。” 淡淡地看了段子萱一眼,秦昊道:“父皇自有父皇的考量,你若不想在给本王惹麻烦,就老老实实地待在泠水居里,这里是国公府,你是未来 的楚王妃,外面的禁军既不会为难你,也不敢苛待你,嫁衣……不是还没做好吗?” “王爷当真忍心让我在这泠水居里独居大半年?我……” “不必多言,”秦昊冷声打断段子萱的话,“有事再派人去楚王府。” 话音落,秦昊就大步流星地离开泠水居,对段子萱的哭喊置若罔闻。 一步跨出泠水居,秦昊顿住脚,仰头望了望万里无云的天空。 “是在战场上见的生死太多了吗?四皇兄还真是狠心啊。” 突然就听到秦渊的声音,秦昊给吓了一跳,将视线从天空收回,秦昊狐疑地看向靠在树上的秦渊。 “你怎么在这儿?她……没事吗?” 秦渊冷哼一声,道:“你少找她,她就没事。” 离开玲珑阁后,秦渊本是想走,但人都走到门口了,秦渊还是回来了。 秦昊垂眼,沮丧道:“抱歉,我似乎总是在伤害她。” 可他明明没有那个意思。 “无妨,爷会安慰她,宠着她,让她没有空闲去惦记着你对她做过的事情,”这话说完,秦渊转身就走,走出两步后头也不回地问秦昊道,“想喝酒吗?爷府里存着好些。” “你……为什么?”跟在秦渊身后,秦昊不解地看着秦渊的背影。 秦渊冷哼道:“看你可怜,爱来不来。” 秦昊最后还是跟去了广陵郡王府,因为这个大年初一,他确实不想一个人过。 到了广陵郡王府,秦渊也不小气,让人将府里的存酒都搬进了书房,然后就把书房的门一关,跟秦昊两个人一起待在了里面。 “喝吧,”没坐椅子,秦渊直接坐在了厚厚的地毯上,“放心,今日你喝了爷多少酒,爷都会记着账,等估摸着你酒醒了,就派人去楚王府跟你要,所以都是花 你自己的钱,随便喝吧。” “还收钱?”秦昊蹙眉看着秦渊。 “那当然了!”秦渊理直气壮道,“爷跟你又不是朋友,凭什么让你白喝?” “我们……是兄弟。”拎起一坛酒抱在怀里,秦昊就打开了封口。 “兄弟?”秦渊哂笑,“爷从不找兄弟一起喝酒。” “为什么?”喝一口酒,秦昊不解地问秦渊。 “因为收不到钱。”秦渊也抱上了一坛酒,却不急着开封。 闻言,秦昊的眼角猛地一跳:“小气。” 秦渊白了秦昊一眼:“等你自己出去赚钱的时候,你就知道那钱不好赚。” 秦昊无言以对,秦渊也不说话了,直到一坛酒下肚,秦昊才再度开口。 “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爷才不听,”秦渊翻了个白眼,“左右都是些糟心事儿,爷若是听了,不帮你出主意显得爷小肚鸡肠,帮你出主意爷还不愿费那个神,爷何苦为难自己?” 秦昊愣了愣,然后轻笑一声:“整个京城,就你活得最自在。” “自在?”秦渊看着秦昊,“这话你是认真说的?” “我……”张了张嘴,秦昊原本是认真说的,可仔细一想又觉得这话不对,便没了下文。 叹息一声,秦渊道:“这京城里,没人活得自在,连高高在上的父皇都自在不起来,更何况你我?你瞧着爷自在,那是因为没人管爷,爷的母妃去得早,父皇虽是真心疼爷,却也没有给爷操心的空闲,打从母妃走后,爷自己的事情从穿衣吃饭到赚钱保命都是爷自己料理,自在?做对了的时候那叫自在,做错了的时候就叫命苦了。” 秦昊抿嘴不语。 本也没盼着秦昊能说什么,秦渊话锋一转,问秦昊道:“贤妃娘娘今日出宫找你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推心置腹 秦昊一惊,看着秦渊的眼神中下意识地流露出几分警戒:“你怎么知道?” “很难猜吗?”秦渊笑笑,“贤妃娘娘做过的事情,爷可比你清楚。” “所以呢?”秦昊将酒坛放在了一旁。 “所以?”秦渊懒洋洋地靠在了桌腿上,“没有所以,爷若想害你,早就把那些证据呈交给父皇了。” 盯着秦渊看了看,秦昊又拎起酒坛,灌了一口:“所以你为什么没有把那些证据呈交给父皇?” “因为太麻烦了,”秦渊的眼神放空,望着书房的屋顶,“父皇对大皇兄的期待一日比一日少,若连你都变成那样,那父皇的所有期待就都会落在爷的肩上。” “那样不好吗?”父皇的所有期待,那是他跟太子梦寐以求的事情,怎么却好像是被秦渊嫌弃的? “你们所求,未必是爷所愿,”秦渊叹息一声,继续说道,“一直以来,爷都只想报仇罢了,不然爷何必舍近求远地去经营廖氏?仗着父皇的偏宠去抢来那太子之位不是更快?” 秦昊不信:“父皇所坐的那个位置,你就当真不想要?” 秦渊轻笑一声:“若是以前,或许想要,但现在却是一点儿都不想了。” “为什么?”秦昊追问。 眉眼微垂,秦渊的笑容里突然就多了几分甜蜜:“南歌她那性子,可没法住在规矩繁杂的宫里。” “就为了她?” “就为了她,”秦渊又抬眼看向秦昊,“这个理由难道还不够吗?” 秦昊垂眼,片刻之后才道:“若只为了她,你会后悔的,如今你与她情意正浓,你的心里装着的都是她,可当有一日浓情蜜意不在,你会后悔为了她放弃天下。” 闻言,秦渊轻笑一声:“这话若是父皇对爷说,爷还觉得有几分 道理,可从你口中说出,爷为什么只觉得想笑?你只比爷虚长两岁,明明还什么都没经历过,什么都没失去过,说这么老气横秋的话可真是一点儿说服力都没有。这话是谁教你的?” 秦昊拧眉。 这话是谁教他的?好像是舅父,当年在边疆初识情滋味时,舅父劝他要以大事为重,说得便是这番话,后来舅父将这件事告诉了母妃,母妃来信里劝他的话也是这番话。他素来相信母妃,母妃这样一说,他便放弃了。 见秦昊是这样的神情,秦渊就猜出了七八分,便摇头笑了笑。 秦昊瞧着是个有主意的人,实际上却并不是那么坚定,他太听话了,即便有了自己的主意,也会因为贤妃的几句话而放弃自己的想法。 喝下口酒,秦昊问秦渊道:“若你是我,会怎样做?” 秦渊不假思索道:“做爷想做的,要知道,父皇和这满朝文武需要的是精明睿智的楚王,而不是精明睿智的贤妃,外戚虽是强大的助力,可助力终究只是助力,可不能让他们成了主力,不然父皇就是头一个饶不了你的。” 秦昊又问道:“若是你与南歌意见相左,你忍心为了坚持己见而惹她伤心落泪?” 听到这话,秦渊当即就白了秦昊一眼,道:“南歌才不会为了这样的事情伤心落泪,若意见相左,若爷想坚持,南歌必定全力支持。” “你就笃定她会支持你?若觉得你是异想天开,若觉得你是痴心妄想,她还会全力支持?” 秦渊哂笑:“你我本就是在做异想天开的事情,你我本都是痴心妄想,再离谱还能离谱到哪里去?长者总以为自己经历颇多,经验丰富,可他们的经验用在当下就当真适用吗?父皇他可不是以往的任何一 位帝王,用所谓的经验来应对父皇,当真能成吗?就一定不会适得其反吗?那么你觉得大皇兄又是为何失了帝心?” 秦昊不语。 秦渊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似的,继续说道:“上一次爷虽然跟你说了会等你,但也得你迈步向前爷才能等你,若你不进反退,爷还能像个傻子一样等你吗?” 听到这话,秦昊瞥了秦渊一眼:“究竟你是兄长还是我是兄长?” 秦渊耸肩,将空酒坛往旁边一扔,又道:“贤妃娘娘跟你说的事情,爷猜到了几分,你要跟爷说说吗?” “我若说了,你会照做?”秦昊挑眉。 “凭什么?”秦渊嗤笑,“算你识相。爷不像父皇那样心软,既然跟左相府有血海深仇,爷就不会放过这一次机会,那老狐狸得死,左相府也不能再有一丝东山再起的可能,爷要将陈氏彻底清出朝堂,若想留谁,你就不必跟爷说了,你只管选好你要安插在朝中的人,那件事爷或许还能帮上忙。” “你愿帮我?”秦昊始终猜不透秦渊到底在想什么。 秦渊笑道:“只要不是贤妃娘家的人,爷都可以帮忙,清理陈氏之后空余出来的必都是重要职务,与其交给旁人,不如交给你。” “你……一定要去封地?” “是啊,”秦渊垂眼笑笑,“爷有一定要做的事情。” “什么事?”秦昊追问,尽管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追问,尽管知道秦渊不一定会如实回答,但秦昊还是问了。 让秦昊没想到的是秦渊真的认真回答了:“东海上的事情。” “外邦海贼?”东海上的事情,秦昊只想到这一桩。 “是啊,”秦渊叹息一声,“年前的事情闹得那么大,最终却因为当地驻军抓不到人而选择退让,靠赠予对方 粮食、布匹这样的方法来换取一时的和平,这显然不是长久之计,待到明年,对方会因为天宋的退让而变本加厉,倒好似天宋怕了他们一样。” “你早就有此打算?”秦渊竟是为了这样的事情而非得离京前往封地? 秦渊笑笑:“自然不是,顺便罢了。廖氏的根基在广陵,爷去了广陵,既有廖氏支撑,又没有好事之徒盯着爷不放,还不用整日瞧见你这张惹人厌的脸,爷那才能活得自在。” 秦昊当即就瞪了秦渊一眼:“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你早有安排,要去广陵壮大自己的势力?” 而壮大势力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争夺权势? 秦渊笑而不语。 壮大自己的势力?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他既已身为皇子,没有点儿势力如何自保?没有点儿势力如何去保护他所爱的人?他只想报仇,不愿主动去争权夺利,但这却不代表他连反抗的能力也一并放弃了,且不说秦睿会不会放过他,如今的秦昊尚且还保留着军人的忠正和坦荡,可再在这乌烟瘴气的京城里待上几年,谁都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子,防患于未然,这是他几经生死后领悟到的至理。 “本王早晚拔了你的根基!”秦昊恨恨道。 秦渊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有那能力,你便来试试,爷随时恭候大驾。” 被秦渊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给气到,秦昊冷哼一声,别开了脸。 犹豫再三,秦渊还是多嘴说道:“段子恒和唐瑾都是可用之人,礼部尚书家的小儿子赵昭虽还年少,不太懂事,但胜在心性纯良,若培养的好也必是良才,夏瑜是爷安排在大皇兄身边的人,爷离京时会与他知会一声,天香楼能收集到京中各种情报,爷搬不走整座天 香楼,只能把厉害的人都带走,余下的闲置了也是浪费,就留给你了,工部的方明学爷要了,你自己再找个人填补空缺。” 秦渊说得那般理所当然,那般理直气壮,叫秦昊气得牙根痒痒:“你交代后事呢?” 偏头想了想,秦渊道:“就当做是那么回事吧,爷去了广陵之后,京中的事情就插不上瘦手了,父皇的身边虽有国公爷不离不弃,但终究还是需要一个能扛得起事儿的皇子分忧解难,你总不能让爷把希望寄托在六皇弟身上吧?爷可不希望爷在广陵辛辛苦苦,京城却被你们搅和得乌烟瘴气。” 秦昊恨恨道:“你不在这京城只会比你在时更好。” “你若真能做到,爷倒是放心了,”秦渊长舒一口气,突然说道,“你说父皇怎么就不能多生几个儿子呢?那样的话,一个长歪了,还有一群可供培养,结果如今就咱们兄弟四个,大皇兄已经长歪了,六皇弟还被南楚圣女选了去,只剩你我二人,真没意思。” 见秦渊正经不过一刻钟,秦昊额角的青筋一突突,冷声道:“这事儿你问父皇去!” 没意思?他想怎么有意思?这是能变得有意思的事情吗? “还是不问了,”秦渊摇摇头,“反正现在父皇想生也晚了,爷可不去讨骂了。” 秦昊的青筋又是一突突。 他还知道会被骂啊! 过了一会儿,秦渊又道:“爷以后可不要儿子,太糟心了,女儿就很好,跟南歌长得像的女儿就更好了。” 秦昊忍无可忍,抄起个空酒坛就向秦渊砸了过去。 “诶?你砸爷做什么?”秦渊就地滚了一圈才躲开那来势汹汹的酒坛,“爷好心开导你,还让着你,你不知恩图报就罢了,怎么还恩将仇报?” “你活该!” 第二百三十章 迟来的火灾 大年初六,吏部官邸失火,皇帝震怒,着大理寺卿黄略严查,可黄略查了两天两夜,无论如何仔细搜索,大火的起因也始终是被人错手打翻的油灯,不管如何诱导,那名吏部小吏都一口咬定是自己的错,因此不管心中如何疑惑,黄略也只能带着这个结果去见皇帝,结果自然是惹得皇帝怒气更胜。 “油灯?朕信了他的邪!”将黄略递上的一沓口供狠狠地摔在桌上,皇帝气得浑身发抖。 陈江真是好样的!知道渊儿在吏部查他陈氏,却还能镇定地等到初六才动手,当真是好样的!幸而今天渊儿和南歌他们没在吏部官邸,不然他现在就去要了那老狐狸的命! “陛下息怒!臣无能,请陛下降罪。”被皇帝这一声吼给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黄略实在是觉得汗颜。 黄略出身贫寒,并非世家后代,那洞察人心的本事如今看来是天赋异禀,可以前却叫黄略吃尽了苦头,后来是皇帝看中了黄略的这项天赋,一手将黄略提拔到如今的地位,因此黄略对皇帝可谓是忠心耿耿。 秦渊从大年初一开始就日夜待在吏部官邸,这事儿整个京城都知道,黄略也不能免俗,特地派人去打探一番,虽没能打探到具体的事情,但却知道秦渊在查的事情跟左相府有关。 黄略自然知道左相府是皇帝心中的一根刺,也知道皇帝一直在寻找一个可以完全拔除这根刺的机会,而这一次多半是这么年来皇帝所遇到的最佳良机,然而吏部官邸突然失火,府库、文库里一片焦土,连片完整的纸都没留下,不用想都知道这是左相手笔,可黄略身为大理寺卿却没能查出真相。 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可黄略觉得自己愧对皇帝的栽 培。 缓了缓气,皇帝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黄卿起来吧,若是这么轻易就能抓到那老狐狸的把柄,朕就不必与他周旋这么些年了。吏部官邸的损失如何?” 黄略犹豫着起身,羞愧地答道:“吏部文库……尽是灰烬。” “混账!”皇帝到底还是气得砸了桌子。 苏和急匆匆地从御书房门口走来,脚步都还没停下就慌慌张张地说道:“陛下,广陵郡王府失火!” “什么?!”皇帝腾地起身,脸色瞬间变白,“渊儿呢?渊儿伤找没有?” 话没问完,皇帝已经冲出御书房。 苏和、黄略和段弘都习惯了皇帝为秦渊慌张的样子,相互交换一个眼神之后就齐齐跟了出去,待四个人赶到时,广陵郡王府的火已经被扑灭,皇帝冲进府里看过之后才知道起火的只是秦渊的书房。 “渊儿呢?”一把抓住荆风,皇帝急切地问道。 眼神一闪,荆风面无表情地说道:“启禀陛下,郡王刚巧不在府中,陛下若想等郡王回来,还请陛下移驾堂屋。” “不在?”皇帝一愣,随后就是松了口气的模样,“不在就好,不在就好。朕在这里等他一会儿。” 而刚巧不在的秦渊只是刚巧在皇帝来时不在而已,书房起火时,秦渊的人正好就在书房,后来是追着一个人离开郡王府的。 “穆景晨,你给爷站住!”狂奔在京城的屋顶上,秦渊气得眼底通红。 穆景晨跑在前面,见秦渊紧追不放,心中也是恼火:“不过就是烧了你一个书房罢了,你这么生气做什么?堂堂广陵郡王,堂堂廖五爷,还修不起一个书房吗?” 今日他就不该为了看秦渊的热闹而潜入广陵郡王府,谁知道秦渊这人在自己府里的时候警惕性 比在外面还高,竟把他抓了个正着。 秦渊咬牙切齿道:“既然你这么不愿意回北凉,那就别回去了!” 该死的这个混账为什么没跟呼和王一起回北凉?难道万寿节之后他一直都待在京城里?住在左相府?吏部官邸的那场大火也是他的算计吧?这混账! 双脚在屋顶猛蹬,秦渊如狼似虎地向穆景晨扑了过去。 听到身后加紧的风声,穆景晨脚步一错就转身面向秦渊,抬腿就向扑下来的秦渊的胸膛踹去。 眼神微紧,秦渊扭腰旋身,落在了穆景晨身侧,脚没站稳就伸手向穆景晨抓去。 穆景晨飞快地向后退去:“我不记得你是这样缠人的男人。” “那是你记错了!”秦渊再次欺身而上,“爷可是个相当执着的人!” 暗骂秦渊厚脸皮,穆景晨咬牙道:“这样纠缠一个男人,你就不怕惹怒段大小姐?” “这个你不如自己去问问她!” 见秦渊的视线越过自己看向自己的身后,穆景晨大惊,赶忙转头往身后看去,结果身后空空荡荡,根本就没有人。 心知自己是上当了,穆景晨连忙蹲下身,然后躺在屋顶就顺着屋檐滚了下去。 稳稳落地,穆景晨才刚松一口气就听到女人语带笑意的声音。 “小国师,你是打算久居天宋了吗?” 话音未落,段南歌已经出掌打向穆景晨。 蹲在屋顶,秦渊打着折扇,幸灾乐祸地看着被段南歌缠住的穆景晨:“爷又没说人在你身后,你往身后瞧什么?就你这样的,还能继任北凉国师吗?可别辱没了老国师的名望。” “奸诈小人!”穆景晨瞪了秦渊一眼。 “过奖过奖。”痞痞一笑,秦渊从屋顶跳了下来,将手上的折扇一合,以扇为剑,刺向穆景晨 。 被段南歌和秦渊前后夹击,便是穆景晨也无法轻易脱身。 “段大小姐果然好身手。” “不用你夸,”秦渊抢话道,“那是爷给自己选的媳妇,那必定是极好的!” “独孤小姐也这样想吗?”穆景晨得意地瞥了眼秦渊。 秦渊冷哼一声:“她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与爷无关!” 注意着段南歌的神情,穆景晨又道:“这话若叫独孤小姐听见,独孤小姐该伤心了。” 这回换段南歌对穆景晨说道:“小国师这样担心独孤小姐,莫不是对独孤小姐有意?若是如此,那小国师可要好好珍惜独孤小姐。” 听到这话,穆景晨本就淡漠的神色更添了几分冷意:“不劳段大小姐费心!”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轻笑一声:“那我与郡王的事情,也不劳小国师费心!小国师还是想想待会到了陛下面前该如何自救吧!” 段南歌说话的功夫,秦渊啪的将折扇打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向穆景晨,不知何时出现在扇子上的利刃划破了穆景晨的衣衫,在穆景晨的胸膛上留下一道血痕。 穆景晨吃痛,闷哼一声:“堂堂廖五爷竟也会做以二欺一这种不光彩的事情!” 秦渊不以为意道:“爷只在意结果,只要能赢,手段并不重要!” 话音未落,秦渊再次欺身而上。 “该死!”穆景晨懊恼极了。 他跟秦渊的武艺本是不相上下,偏秦渊的身边多了一个段南歌,他若不付出点儿代价,还真是逃不掉了。 正想着,穆景晨的眼神突地一亮,等秦渊意识到事情有变时,白色的粉末已经从身后飘扬而来,模糊了秦渊的视线。 “南歌当心!” “知道!” “这边!” 三道声音交杂着响起,让人分辨不 清每道声音的来处,待白尘散尽,秦渊和段南歌之间已经没有了穆景晨的身影。 “让他给跑了!”秦渊狠狠地对着空气打出一拳。 段南歌也有些懊恼。 二对一还没把人抓住,她如何能不懊恼。 “我就觉得独孤嫣留在京城另有蹊跷!” 贤妃并不是才开始跟独孤氏有来往,自然已经有了一套传讯的方式,何必特地让独孤嫣留下?却原来独孤嫣的任务是掩护那个小国师。 不论如何,人已经跑了,就很难再找到了。 “不碍事,爷会让廖氏的人在他回北凉的路上拦他,”缓了缓气,秦渊狐疑地问段南歌道,“你怎么来了?” 他跟穆景晨根本就是在屋顶上乱跑,南歌怎么会来的这么是时候? 段南歌道:“国公府的护院一瞧见广陵郡王府里青烟直冒就急急忙忙地来找我了,想着屋顶上视野宽阔,说不定能碰到纵火的人,我就先上了国公府的屋顶,结果一上去就瞧见你们两个,我就追了过来。” 上前牵住段南歌的手往回走,秦渊道:“下回就别追了,爷应付得了。” 段南歌闻言挑眉:“所以你这是让我对置于危险的你袖手旁观?” “……那你还是追吧。”秦渊妥协。 正如他见不得南歌有半分危险,南歌也同样不愿让他一个人面对危险,他既不能说服自己,又如何强求南歌? “这还差不多。”段南歌笑了笑。 两个人一起回到广陵郡王府,便在堂屋里看到了皇帝几人。 “父皇?您怎么出宫来了?”在宫外,秦渊很少向皇帝行礼,除非是正式场合,这也是秦渊受宠的一种证明。 一听这话皇帝就瞪了秦渊一眼:“你这郡王府都烧成这样了,朕还能在宫里坐得住吗?!” 第二百三十一章 早有防备 环视四周打量了一下半点儿都没烧到的堂屋,秦渊还是十分感动似的对皇帝说道:“儿臣一时疏忽,让贼人钻了空子,还累得父皇为儿臣担心,儿臣真是没用!” “说的什么胡话!”秦渊这话说完可把皇帝给心疼坏了,“你没事就好,只是为何连你的书房都不放过?” 与秦渊对视一眼,段南歌道:“多半是担心郡王将吏部的文书带回府里来了吧。” 皇帝一愣,旋即叹息一声:“难得的机会。” 闻言,段弘挑眉,瞥了段南歌一眼之后才对皇帝说道:“陛下果然是老了。” “你说什么?”皇帝扭头瞪着段弘,“朕若老了,远之你也不年轻!” 他今儿可没逗弄远之,远之怎么没头没脑地就挤兑他一句? 段弘冷哼一声,道:“臣就算不年轻,也比陛下年轻。” “你!”皇帝气,“朕今日不与你计较!” “那可真是多谢陛下,”左右看了看,段弘才说道,“不过陛下确实是老了,年轻那会儿,陛下不会这么早就放弃。” “早?”皇帝挑眉,“他这一把火可是把什么都烧了个干干净净,现在除了陈氏直系,你还能认出朝中的谁是与陈氏有血缘关系的?又凭什么将他们革职?” 段弘沉声道:“没人说那些文书在吏部官邸,也没人说那些文书在广陵郡王府。” “嗯?”皇帝怔住,狐疑地看看神色间透着点儿鄙夷的段弘,再看看笑意盈盈的秦渊和段南歌,皇帝突地问道,“你们背着朕做了什么?” 段弘顿时黑了脸,嫌弃地对皇帝说道:“陛下就没有更好的措辞了吗?” “没有!”皇帝狠瞪段弘一眼,“快说,你们究竟做了什么?” 秦渊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初一那天就已经将所有有用 的文书转移到国公府去了,虽然是先从吏部官邸的文库里搬到了郡王府,但后来又趁夜偷偷搬去了国公府,因此现在所有用得到的文书都安然无恙,这几日协助儿臣调查此事的官吏也都是在国公府做事。” 盯着秦渊看了看,皇帝突然神色莫名地说了一句:“行啊渊儿,长能耐了啊!” “呃……”分辨不出皇帝是喜是怒,秦渊只得向段弘投去求助的视线。 收到秦渊的视线,段弘先白了秦渊一眼,然后才阴阳怪气地对皇帝说道:“陛下不是一直都盼着郡王长能耐吗?这下好了,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段弘这一开口,皇帝立刻就抄起茶杯砸了过去:“你知道你也不告诉朕!看朕瞎着急你很开心吗?” “并不开心,”躲开茶杯,段弘撇嘴,“看惯了,无趣得很。” “你还说!”皇帝瞪着段弘。 段弘别开脸,闭口不言。 见状,秦渊摸摸鼻子,嘿嘿笑道:“其实这也不是儿臣的主意,是南歌提醒儿臣,说左相诡计多端,谨慎些总是没错。” 又推给她?瞄了秦渊一眼,段南歌却什么也没说,像是默认了秦渊的说法一般。 秦渊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皇帝的心情顿时更加复杂了。 他一直盼着渊儿拥有自保的心智和能耐,因此渊儿一露出马脚,他就利用各种机会试探渊儿,可因为有南歌在一旁,所以他试探出的结果总是模棱两可,让他分辨不出究竟是渊儿睿智还是南歌聪慧。 若从万寿节开始他交给渊儿的所有事情都是渊儿凭自己的能力完成的,那他很欣慰,虽会为渊儿终究还是长成皇子该有的模样而略感怅然,但他是高兴的。但若所有事情都是南歌帮渊儿完成的,那他就有些担心了。 渊儿的 母妃去后,他就没见渊儿这么听过谁的话,如今却对南歌千依百顺,若他降得住南歌倒是无妨,可若他反被南歌降住,那往后的日子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就不好说了。 皇帝突然有些后悔,后悔将段南歌这样强势的女人指给秦渊为妻。 见皇帝没有说话,秦渊莫名地就忐忑起来:“父皇?您……生气了吗?” 视线在秦渊和段南歌之间来回,皇帝还是没有说话。 秦渊狐疑地盯着皇帝的双眼,某个瞬间,秦渊的心突然猛地一跳,还来不及思考,身体就先有了行动。 侧出一步挡在段南歌面前,秦渊自己先愣了愣,然后才坦然地看向皇帝:“父皇,您别生气,儿臣知道错了,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儿臣再也不瞒着父皇了。” 没想到秦渊会有这样的举动,皇帝怔住,愣愣地看着秦渊。 渊儿突然挺身相护,是因为看出了他眼中的疑虑? 半晌之后,皇帝才终于开口,道:“朕没有生气,朕只是有些感慨,你也终于长大了。” 秦渊笑笑,道:“儿臣以前太不懂事,让父皇费心了。” “你是朕的儿子,朕为你费心不是理所当然的?”话音落,皇帝起身,走到秦渊面前站定,然后抬手拍了拍秦渊的肩膀,视线却是越过秦渊,看向秦渊身后笑意盈盈的段南歌,“男人啊,果然还是要有了心爱的女人之后才会飞快地长大。” 秦渊嘿嘿一笑,没有说话。 叹息一声,皇帝的脸上恢复了几分笑意:“再有十日早朝就会恢复如常,朕希望那日之后,朝堂上就不再有陈氏子弟。” 闻言,秦渊向皇帝拱手作揖:“儿臣谨遵父皇旨意,必定不负父皇所托。” “嗯,”皇帝点点头,“远之,郡王府里不太安全,朕不放心让渊 儿继续住在这里,在书房修缮完毕之前,就让渊儿住在国公府里。” “……臣领旨。”咬咬牙,段弘还是应下了,因为他知道皇帝只是在寻一个可以让秦渊方便出入国公府查阅文书的借口。 再看一眼秦渊,皇帝又道:“远之,你留在这里善后,黄卿,随朕回宫。” 话说完,皇帝就迈步向前,可皇帝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包括黄略,也包括段弘。 黄略颇有些怯怯地看向身边的段弘。 陛下出入一向只带段国公在身边,两人可谓是形影不离,今日怎么……他可不觉得这广陵郡王府里有什么事是非得段国公亲自留下给善后的。 段弘怔了怔,察觉到黄略的视线,却没有立刻转头,而是等了片刻才转头狐疑地看向黄略,然后才像是刚看出黄略的顾虑似的若无其事地向黄略点了点头,示意黄略跟上皇帝。 黄略这才向段弘拱了拱手,追上皇帝的脚步。 秦渊眉心一蹙,有些担心地看向段弘:“国公爷,这……” 父皇难道就因为他们没能将转移文书的事情如实上报就埋怨上国公爷了? “无事,”段弘一直望着皇帝远去的背影,直到再看不见,才收回视线,“请郡王收拾一下日常所需,下官稍后亲自护送郡王去国公府。” 眉心蹙得更紧,秦渊还想问什么,却被段南歌给拉住。 冲秦渊摇摇头,段南歌浅笑着对段弘说道:“国公爷,我陪郡王去收拾东西,一会儿再出来。” “嗯。”难得的,段弘竟是连个不情愿的瞪视都没有就点头允了。 秦渊更担心了,倒是段南歌不怎么担心,拉着秦渊就进了内院。 “南歌,”拉住段南歌,秦渊还有些担心地扭头望向前院,“国公爷他……要不你还是出去陪 着国公爷吧。” “我去也没用,”段南歌叹息一声,“国公爷知道如何自处。” 秦渊还是皱着眉:“父皇不该这么小气啊,不就是瞒他点儿事吗?至于生这么大气吗?” 眉眼一挑,段南歌睨着秦渊道:“你这是跟我装傻呢?方才你不都看出陛下对我的顾虑了吗?” 秦渊抿嘴,片刻之后才再度开口,却有些不确定似的问段南歌道:“父皇方才……当真是忌惮你了?” 他只是看出父皇眼中一闪而过的冷意,却并没有思考清楚那一抹冷意是什么意思。 “多半是吧,”牵着秦渊的手,段南歌重新迈开脚步,晃晃悠悠地往秦渊的寝房走去,“陛下盼着你好,既想让你过得安稳,又想让你过得不受欺凌,他觉得你的安稳是国公府可以给的,同时便也会觉得你的妻家太强势,兴许会欺你负你。他自己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会为你担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跟在段南歌身边,秦渊小声地问道:“既然你都看透了,就不生气吗?” “有什么好生气的?”段南歌偏头看着秦渊,眉梢眼角都是浅淡的笑意,“我也一样,希望你过得安稳,又不受欺凌,这个想法与陛下不谋而合,因此陛下所担心的事情,也是我所想过的事情,幸而段氏门单户薄,我又不必理会独孤氏的亲戚,而且国公府的荣华富贵也不靠你谋取,不然要费心的地方可是不少呢。” 转手与段南歌十指相扣,秦渊叹道:“爷还想着凭爷的权势和财富定能护你不受欺凌,喜乐一生,结果不管出了什么事你都能一个人妥善处理,倒是没了爷出场的机会。” 娇俏一笑,段南歌调笑道:“我还当你会看上我正是图着省事呢。” “胡说!”秦渊瞪了段南歌一眼。 第二百三十二章 入住国公府 国公府分东、中、西三院,西院住着段南歌、国公夫人、段子萱和国公爷的几个妾室,中院住着的自然是国公爷,东院一向只有段子傲和段子恒两个人,现在又多了一个秦渊。 国公府里一人一院,因为国公爷除了刚与国公夫人成亲那会儿,再没往府里抬过妾室,子女也是几年才多那么一个,且未成年之前都随母亲住在妾室的院子里,所以国公府里已经近十年没有动过土,秦渊这么一来,国公府的人可是犯了愁了。 国公爷恨不能让秦渊睡进映月湖里,自是不会管他,而国公爷这一撒手,国公府里的人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于是齐齐坐在堂屋仁风堂里,段子傲显得拘谨又有些怯懦,段子恒一直在跟段南歌用眼神交流,国公夫人也只是半垂着头,寒暄过后就再没说过话,叫人看不出喜怒。 秦渊坐在段南歌身旁,这会儿也尴尬了起来。 想缓和一下气氛,秦渊便玩笑道:“国公夫人不必有所顾虑,国公府的情况爷了解,爷也不挑住的地方,哪里都可以,若真是没法安排,那爷住玲珑阁也可以。” 秦渊的话音刚落,仁风堂里的人就齐齐看向秦渊,尤其是国公夫人那一副叫人看不出情绪的淡漠神色,叫秦渊顿时更加尴尬了。 摸摸鼻子,秦渊干笑道:“爷说笑的。” 受不了这样的气氛,段子傲壮着胆子说道:“娘,要不我去外祖父家里住吧?” 反正一年到头他大多是住在外祖家,这几日因为过年才回到国公府,正想着要回去呢。 谁知段子傲才刚说完,国公夫人就瞪着段子傲厉喝一声:“不许去!” 段子傲给吓得一哆嗦,然后委屈地瞪着国公夫人:“为什么不能去?往年这个时候我也已经回去左相府住着了,为什么偏 今年不让我回去?” 国公夫人的脸色更难看了,瞥一眼装作没听见的秦渊,国公夫人厉声道:“来人啊,带公子回房,严加看管,不准他踏出承宇院一步!” “凭什么?!”段子傲腾地就站了起来,怒瞪着国公夫人,“你把子萱关了起来,现在还要把我也关起来吗?!你到底是不是我们的亲娘?!” “带下去!” 国公府的下人们立刻连拖带拽地将段子傲拉走,送回了段子傲住着的承宇院。 平复一下心中的怒气,国公夫人对秦渊说道:“犬子不懂事,抱歉让郡王见笑了。” 秦渊尴尬地笑笑:“呵呵,段公子还小,面对父母难免有几分反骨,夫人莫要动怒。” 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国公夫人又道:“如郡王所见,国公府简陋,怕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郡王见谅。郡王若不嫌弃,可去国公爷的广雎院或者恒儿的昭文院暂住,这两处的厢房都是空着的,若去昭文院,便让恒儿去厢房住着,若是去广雎院……” 她可不敢保证国公爷会将主屋让给郡王。 选项只有两个,段子恒和段南歌以为秦渊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住进昭文院,毕竟国公爷不待见秦渊,硬凑到一起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子,但秦渊却犹豫了好久,偏偏选了个不应该选的。 “既然如此,爷便去广雎院的厢房住上几日好了,长这么大,爷还没住过厢房呢。” 秦渊说得痞气,笑得痞气,却叫段子恒和段南歌惊诧不已。 “喂,”段南歌扯了扯秦渊的衣袖,“你想做什么?” 秦渊若是跟国公爷住在一起,那不得打起来吗? 秦渊痞痞笑道:“机会难得,爷得跟未来岳丈好生联络一下感情。” 段南歌挑眉:“你确定是联络感情不是相看两生厌?” “ 呃……怎么样国公爷也不会更讨厌爷了吧?”有生以来,他还是头一次知道自己这般招人烦。 段南歌窃笑着点头:“说得也是,左右情况不会变得更坏。” 见到段南歌当着他的面儿笑话他的小模样,秦渊情不自禁地伸手捏了捏段南歌的脸蛋:“别只顾着看爷的笑话,帮爷想想办法!” “好好好,”段南歌躲开秦渊的手,“办法我帮你想,管不管用就靠你自己了。” “瞧好吧!”秦渊自得地笑笑。 “咳!”重重地咳了一声,段子恒总算明白段弘为什么总看秦渊不顺眼了。 这两个人要谈情说爱就不能找个没人的地方吗?不对,也不能找没人的地方,他们就不能克制一下吗?叫伯父瞧见这样的场面,还想让伯父喜欢郡王?做梦去吧! 被段子恒这一声咳打断了情绪,秦渊转头看向段子恒,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气得段子恒白了他一眼就别开头去。 秦渊的住处总算是定下了,可临到秦渊要往广雎院里进的时候,国公夫人回了悦兰居,段子恒借口有事出了国公府,连段南歌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个没影,下人去寻过之后就跟秦渊说段南歌不在青竹居。 秦渊一头雾水,到底还是自己跟着萧青去了广雎院。 广雎院里,段弘送秦渊到了国公府后就冷着脸回来,拎上坛酒就去了后院,随便往地上一坐就喝起酒来。 陛下心疼郡王,事事都为郡王着想,就算信任他,也难免会在某个瞬间替郡王担心,他早就料到了,毕竟在陛下眼中,不是国公府的势力太强,而是他跟南歌太强,陛下怕的不是什么外戚,而是他跟南歌,怕有他在旁,郡王所有的建树在旁人看来都是坐享其成,怕南歌突然移情别恋,让郡王错付痴心不说,还 要反过来利用郡王。 在陛下心里,郡王是单纯善良的,是痴心不悔的,是不会负了天下人只会被天下人辜负的,在旁看了这么多年,他都知道,他早就挤兑过陛下说日后若郡王娶了妻,陛下一定怎么看都觉得妻家不顺眼,没想到一语成谶,还是落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或许……已经到了他该从朝堂抽身的时候了。 突然有吵闹声从广雎院的前院传来,段弘眉心微拧。 他喜静,广雎院里连下人都只有十个不到,他们都知道他的喜好,平日里连走路都是放轻脚步的,今日怎么吵闹起来了? 等了一会儿还没等到这阵吵闹平息,段弘便放下酒坛,起身走了出去。 “在吵什么?”问话中带着几分怒意,待问完,段弘才抬起头来看向院子里,这一看段弘就黑了脸。 秦渊眉开眼笑地看着段弘,见段弘终于抬起头看了过来,便拱手向段弘作了个揖:“国公爷,您在啊?是不是吵到您了?我这就让他们安静一些。” 虽说是让秦渊住进厢房,可广雎院的厢房里除了一张单人窄床就什么都没有了,连床被褥都没有,只因来国公府的客人从来不敢跟国公爷住在一起,于是现在秦渊要住进去,自然是要再添置些东西,就连那张破床都要换上一换,折腾来折腾去的,想不吵闹都不行。 额角的青筋直突突,段弘冷声问道:“郡王为什么会在这里?” 秦渊笑道:“国公夫人说国公府里没有闲置的院子,只有几处厢房可以住,我思来想去就来了国公爷您这儿,这样也方便随时向国公爷讨教。” 嘴角猛抽一下,段弘咬牙切齿道:“下官喜静。” “呦?这么巧啊,”秦渊像是没听出段弘的言外之意一般,嬉皮笑脸道,“我也喜欢安静一点儿 的。难怪我一进这广雎院就觉得舒坦,原来是我跟国公爷喜好相同啊。” 胡说八道!段弘的青筋又突突两下。 “下官不喜欢有闲杂人等在住处进进出出,因此广雎院里没什么下人,怕是招待不周,无法好生照顾郡王,还请……” “不打紧不打紧,”秦渊在恰到好处的时机打断了段弘,“我不需要人照顾的,洗漱穿衣、吃饭洒扫都能做,就不劳国公爷费心添置下人了。” 从没见过段弘与人对阵还落了下风的场面,国公府的下人们垂着头匆匆而过,一个个憋笑憋得很辛苦。 “南歌呢?”自己制不住秦渊,段弘就想起了段南歌,“来人,去请大小姐来!” “国公爷别忙了,”秦渊笑道,“南歌不在府里。” 段弘的脸色顿时就更难看了:“郡王还在这里,她去哪儿了?” “我也不知道,”秦渊耸肩,然后又补充一句,“恒公子也不在。” 气得使劲儿咬牙,段弘冷哼一身,拂袖离去。 望着段弘气呼呼的背影,秦渊摸了摸鼻子。 国公爷又生气了?可他分明什么都没做啊……这算是出师不利吧?难办啊难办。 不管怎么说,秦渊还是死皮赖脸地在广雎院里住了下来,心知段弘不想看到他,秦渊也不在段弘面前晃,将房间收拾好后,秦渊就又让人去找段子恒和段南歌,果然这会儿这一对堂兄妹就都在府里了。 “你们两个!”见着段子恒和段南歌,秦渊又气又委屈,张口就抱怨道,“怎么就让爷一个人去面对国公爷了?你们知道国公爷把眼睛瞪成什么样了吗?可吓死爷了!”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浅淡的笑意:“那不是你自己说要跟国公爷联络感情的吗?我们这不是给你制造机会嘛。” 秦渊跳脚。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专心! 天宋的段国公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每天都臭着一张脸,好像不论何时都在生气,而这样的段国公的脸色在正月初六之后就更难看了,因为不用上朝,所以群臣避免了一场灾难,但段国公府里却是人心惶惶,每个人都尽可能地躲得离段弘远远的,唯独住客秦渊是个例外。 大清早,段弘一踏出房门就能瞧见正在院子里晨练的秦渊,中午吃饭时要看到秦渊,晚上吃饭时也要看到秦渊,想在自己的广雎院里散个步还是会碰到秦渊,段弘气得不行,干脆天不亮就起,在外面晃上一整天,午夜才回,这下就换秦渊郁闷到不行。 吃过早饭,秦渊照例到昭文苑去跟其他一起查阅吏部文书,只是那沮丧的样子跟前几日的眉飞色舞大相径庭,让众人疑惑不已。 段子恒给段南歌使了个眼色,段南歌便凑到秦渊旁边,先将连夜整理好的陈氏族谱递给了秦渊。 “这是他们连夜整理出来的,只要跟陈江沾上一点儿亲故的都在这里了,有些是沾着血缘关系,有些是沾着姻亲关系,也有不少是左相门生。虽然已经预想到陈氏的旁系繁杂,却没想到会多到这种地步,不愧是百年世家。” 接下那几张画满了条条框框的纸,秦渊叹道:“若将这些家族的人都清出朝堂,朝政怕是无法顺畅进行了。” 最坏的结果就是三省六部所有机构都不能正常运作。 秦渊这话,段南歌深表赞同:“不如先除去那些身兼要职的人,其余的暂且留着,让暗影卫多盯着些,往后每年都换掉几个便是了,指不定过个三五年,这些人见陈氏东山难再起,就会倒戈全心全意地向着陛下了。陈氏这百年世家、几朝辅臣到底不是白做的, 暂且不论他那些血亲和姻亲之中有没有能人,他的那些门生大半都是有真才实学的,就这样驱赶出朝堂再不录用确实可惜了,也容易寒了人心,若他们一心只忠于天宋而不是左相,倒是可以继续留用,怎么也比选用新人从头教导来的方便。” “你想得倒是挺多。”秦渊看着段南歌,眉眼间皆是笑意。 拿到这几张纸时他也只想到官署停摆的问题,但南歌却连人心都已经考量到了,这女人的那颗小脑袋里装得还真就是天下,天下万事。 突然想起一件事,秦渊问段南歌道:“先前国公爷跟父皇说过一个官吏考核的什么事情,说是你的主意,具体是要怎么做?” 段南歌撇嘴:“那个解不了燃眉之急,具体的方法国公爷已经呈交给陛下。” 秦渊了然:“既已呈交父皇,那父皇必定自有打算。” 这话说完,秦渊就寻了个地方坐下,将与陈氏有关的家族按亲疏远近理顺起来。 跟着坐在秦渊身旁,段南歌只支着脑袋看着秦渊。 眉梢一抖,秦渊不得不放下手上的几张纸,转头看向段南歌:“怎么了?” “没什么啊,”段南歌眉眼带笑地看着秦渊,“你继续。” 秦渊失笑:“你这样看着爷,爷可怎么专心公务?” 段南歌调侃道:“呦!素有京城第一纨绔的广陵郡王竟然知道要专心公务了,陛下知道一定会倍感欣慰。” 白了段南歌一眼,秦渊又将视线转向那几张纸:“有什么要说的就说吧,看在你瞧着爷的时候满眼爱慕的份上,你有什么要求,爷都可以考虑。” “我没什么要说的,”段南歌换了个姿势趴在桌上,却仍旧偏着头眉眼带笑地看着秦渊,“这样看着你心情好。 ” “心情好?”秦渊不解地睨了段南歌一眼,又继续看着那几张纸,还提了笔在另一张白纸上记了什么,“为什么?爷平日里不也是这个样子?” 他今儿又没特地打扮过,哪里能让人心情好? 段南歌浅笑道:“平日里就很好看,但此时专心公务的模样更好看了,该叫莹儿来画上一副。” 顿了顿,秦渊到底还是放下了公务,还将那些纸笔都推到一边去了,只看着段南歌。 “虽然你平时就很会讨爷开心,便是什么都不做就只待在爷身边就能让爷心旷神怡,可今日你的这张小嘴跟抹了蜜似的,爷怎么反倒安不下心了呢?说说,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趴在桌子上,段南歌眼中的笑意更浓:“别说得好像我跟你一样蠢似的,我若在打什么坏主意,岂会让你察觉?我可不像某些人,亏心事做多了,总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委屈地看段南歌一眼,秦渊道:“爷有什么办法?不是爷自夸,在旁人面前,爷绝对是聪明绝顶,可偏到了你面前,爷这脑子里就一片空白,什么谋略算计都想不起来,除了真心话,半句花言巧语都说不出口,爷能怎么办?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对爷使了什么妖法?” 段南歌笑道:“是啊是啊,打从第一见面时本妖女就对你使了妖法,既然被你发现了,那你就快去找个道士来给你施法驱妖吧!” “那可不行!”秦渊抬手轻挑地勾了一下段南歌的下巴,痞笑道,“这么美的小妖女,世间难寻,若叫道士给驱了去,爷还上哪儿再找一个?” 嗙的一声,一摞书册直直地砸在秦渊面前的桌面上,巨大的响声吓得秦渊打了个激灵,愣愣地看了看那一摞书册,再抬头 便见段子恒黑着脸站在他面前。 “都说恒公子温润如玉,可爷怎么觉得恒公子跟国公爷越来越像了?瞧瞧这表情,绝对能吓哭小娃娃。” 眼角猛地一跳,段子恒咬牙切齿道:“郡王,距离复朝仅有六日,请郡王专心公务!” 闻言,秦渊无辜道:“爷很想专心公务,可你妹妹她……” 见段子恒的脸色又是一沉,秦渊赶忙随便抓过一本什么翻开来看:“爷这就专心。” 段子恒又看向段南歌:“南歌,你到那边去。” 他只是叫南歌来问一问秦渊一早发生了什么才那么丧气,可没叫这两个人凑到一起谈情说爱!这房间里除了他们三个可还有别人呢! “哦。”吐吐舌头,段南歌乖巧地移到了离秦渊较远的地方坐下。 于是这一上午的时间又跟之前几日一样,七八个人坐在昭文苑的厢房里,除了翻动书页和落笔写字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 临近午时,段南歌正记录着一本书册最后几页里陈氏官吏的姓名和过往功绩,突然一个小纸团就从天而降,正巧砸在段南歌笔尖前头,然后拐着弯地滚开去。 眨眨眼,段南歌抬头望向秦渊,却见秦渊正低着头奋笔疾书,只是嘴角上扬的弧度略略大了一些,带着独属于秦渊的顽劣和痞气。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拿起那个小纸团,展开一看就笑出声来。 想了想,段南歌抽出一张白纸,写好回复之后就将那张纸揉成纸团,丢了过去,不一会儿就又有一个纸团被丢了回来。 午时本就是他们定好的午休时间,因此临近午时的这会儿,厢房里几个人的注意力都有些涣散,可不管怎么样,段子恒都还在认真地抄录,其他人自然也会坚持着再整理几 页的信息,但被段南歌和秦渊这样一闹,几个人总要抬头看一眼那飞来飞去的纸团,然后就偷瞄几眼段南歌和秦渊,暗自猜测那纸团里写的都是些什么样的情话,别说是几页,一刻钟过去,他们连一页的信息都没看完。 段子恒额角的青筋突突几下,啪的一声将笔摔在了桌上。 厢房里顿时鸦雀无声。 抬眼看向秦渊,段子恒冷声问道:“是不是该让国公爷在此坐镇,郡王您才能专心?” 段子恒这话一说完,其他几个人就低头窃笑。 恒公子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个逼着皇子专心干活的人了吧?不过说真的,郡王的能力当真出乎意料,打从他们进到昭文苑开始抄录、整理资料时,郡王就总是整理得最快又最工整的那一个。起初恒公子还不放心,郡王翻阅完的文书都要他们核对一遍,但这几日就不会再让他们浪费这个功夫了。 一听段子恒提起国公爷,秦渊就敛了笑容,不满地咋舌:“国公爷天没亮就出门去了,恒公子若是能将国公爷喊来,爷感激不尽。” 他是有心要跟国公爷好好联络一下感情,可国公爷无心啊!前几日还只是对他冷着脸,这两日倒好,为了躲他,国公爷不惜起早贪黑,整日都不回府,他还怎么联络感情? 想起这事儿就郁闷,秦渊看了看在座的几个人,突然问道:“你们几个都娶了妻没有?跟你们岳丈的关系好吗?今儿中午爷请你们去逸云楼吃饭,你们都给爷说说你们是怎么跟岳丈相处的。” 秦渊这话说完,段子恒就狠瞪了秦渊一眼:“郡王您也不嫌丢人!” “丢什么人?”秦渊看着段子恒,撇嘴道,“等你将要娶妻的时候你就知道这事儿有多重要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我想她 午时,秦渊带着几个人去了逸云楼,一边吃饭一边向几个人讨教该如何跟岳丈搞好关系,另一边秦渊的准岳丈段弘却在街上溜达。 尽管这个年对段弘来说从大年三十开始就不顺当,但京城里的寻常百姓却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街巷各处张灯结彩,偶有人家结伴出行,每个人的脸上也都洋溢着喜庆的笑容,与阴沉着脸的段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因此走在人群中,段弘就十分显眼。 不经意间瞥见段弘,独孤雪阳本不打算理会,可段弘一直那样黯然落寞地向前,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个确定的目的地,独孤雪阳到底是有些担心,便追了上去。 “大过年的,你既心情不好就别出来了,不知道你自己阴沉着一张脸的时候有多吓人吗?路过的小孩子一瞧见你就给吓得不敢笑了。” 听到这有些熟悉的嘲讽,段弘转头:“六哥。” 走在段弘身侧,独孤雪阳问道:“不在府里陪南歌过年,出来瞎晃什么?” “南歌现在……用不着我陪。”这话说完,段弘的情绪更加低落了。 独孤雪阳挑眉:“怎么?终于在这个普天同庆的日子里被南歌厌弃了?” “……才没有!”段弘不满地瞪独孤雪阳一眼,“六哥就这么不希望我与南歌父女融洽吗?” “你觉得我会那样期待吗?”独孤雪阳冷哼一声,“我的妹妹跟你倒是融洽了,可她最后落得个怎样的结局?你说要替她报仇,可左相府至今仍在,陈江至今仍旧逍遥,南歌跟着你究竟有什么好处?” 多年未愈的伤痛被独孤雪阳强硬地扯开,段弘抿嘴,眼中是懊悔,是心痛,也是愤恨。 “陈江也就能安稳地过完这个年了,所有可以判他满门 抄斩的证据都已经在陛下手中了,只等正月十六复朝。” 独孤雪阳蹙眉:“你们既然早就已经掌握证据,为什么非得等到现在?每每看到他那张恶心人的嘴脸,你就不会想到雪君吗?” 段弘不假思索道:“从见到雪君的第一眼开始,我就时时念着,刻刻想着,从没忘过。陈江那人太狡猾,也太心狠,不论是谁他都可以舍弃,他那长子不就是被他抛弃才独自一人登上了断头台吗?为了切断他的所有退路和生机,我跟陛下一直隐忍至今。” 其实罪证还不够,他跟陛下的手中还欠缺最强而有力的证据,然而这个机会已经来临,他们不能错过。 眼神一闪,独孤雪阳问道:“一击必杀的把握,你们有几成?” 独孤雪阳自然也调查过陈江,独孤雪阳自然也观察过陈江,因为想要替妹妹报仇,所以独孤雪阳背井离乡,为的也是让陈江死,然而独孤雪阳一次都没有成功过,就连下毒毒杀都没能成功,独孤雪阳自然也是知道陈江的狡诈的。 “……八成。”因为缺少了那强而有力的证据,所以他们只有八成的把握,一不小心就可能被陈江狡辩成功,一不小心就要让陈江保住他自己的性命。 沉吟片刻,独孤雪阳道:“余下那两成,去找你那准女婿吧。” “郡王?”段弘立刻就皱起了眉,“我现在不想看见他。” 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便是郡王,那小子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明明可以不必理会他的想法,却偏要来讨好他,甚至到了低声下气、委曲求全的地步,他实在是不懂。 “怎么了?”独孤雪阳好奇,“他欺负南歌了?” 若是如此,他也要去给那小子点儿颜色瞧瞧了 。 “他敢!”段弘瞪着眼睛吼了一声,然后又颓丧地说道,“那小子八成是脑子不好使,广陵郡王府失火,陛下让他住进国公府方便行事,他挑什么地方住不行非要住进我的广雎院?我现在每日起也见他睡也见他,烦死了!” 独孤雪阳哂笑道:“他倒是想住青竹居了,你能允吗?” “老子打死他!”段弘又怒吼一声。 “别吼,”独孤雪阳瞪段弘一眼,“在大街上吼什么吼?他会住进广雎院,还不是为了跟你搞好关系?你就不能依着他点儿?” “凭什么?”段弘不服。 “你就不为南歌想想?”独孤雪阳冷声道,“当年若不是你倔得像驴,跟我爹水火不容,雪君至于跟独孤氏断绝关系只身随你奔赴异国他乡吗?南歌也是夹在你跟那小子之间的,若是你们二人不能和睦相处,南歌又该如何自处?” 段弘抿嘴不语。 独孤雪阳又道:“这一点,那小子做得就比你好,你当他堂堂郡王就那么容易对下臣点头哈腰的吗?他为君你为臣,他说什么你不得听着?若不是为了南歌,他犯得着放下身段去讨好你这个驴脾气?你与他置气不过就是因为你跟女儿好好相处没多久,他就横刀夺爱要将南歌从你身边带走,带去你够不着的江南广陵,若真那么不愿意,你就去与南歌说,让她一辈子都别嫁人,就守在你身边,南歌孝顺,一准会答应。” 段弘抿嘴不语。 见状,独孤雪阳便知道段弘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于是又将话题转回了给陈江定罪的证据上:“那小子母妃的死多半也跟陈江有关,打从他接管廖氏以来,他就一直在查左相府,因为是从商人能查的地方去查的,所以多半 会找到你跟那个皇帝忽略的东西。逸云楼里的廖氏管事这几日全都不在,多半是集中在郡王府里整理他们所查到的证据,那小子也不打算放过这次可以斩草除根的机会。” 沉默半晌,段弘才再度开口,问独孤雪阳道:“六哥似乎很欣赏那个小子。” “那是自然,”独孤雪阳坚定道,“这一路我也算是在最近的地方看着他成长起来,兴许是经历使然,不论是心性还是能力,他都远超同龄人太多,你在他那么大的时候还只知道挥着刀剑在战场上乱砍,凭着运气才存活下来,而他能活到现在,靠得可不是运气。” 段弘垂眼:“正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我才不放心南歌。” “你不放心又能如何?”独孤雪阳哂笑一声,“除非你能像当初那样,对南歌不闻不问,就当没有这个女儿,不然身为你的女儿,南歌能嫁的怎么可能是皇子以外的人?既然逃不开,不如选最好的那个。不过南歌也是好样的,我在那小子的身边待了这么久,可知道那小子并不是个会轻易动情的人,南歌是怎么降住他的?” “我怎么知道!”他若知道,一早就去给搅和了! 见段弘又是这种恨恨的神色,独孤雪阳不由冲天翻了个白眼,懒得再劝段弘。 当年雪君看上段弘的时候,他也是这副模样,怎么瞧段弘都觉得不顺眼,只是他的性情到底是跟段弘不同的,即便看不顺眼,他与段弘之间也保持着还算友好的关系,只在背地里诅咒,因为他不想让雪君难过,可是…… 段弘这混小子也真是有福气,雪君那么好的女人,却放着那么多比段弘更加优秀的追求者不理,偏跑去异国他乡倒追一个穷酸小兵,天宋皇 帝那么睿智英明的人,却放着那么多谋略过人的将帅不管,偏一点一点地教导目不识丁的段弘,如今段弘的女儿不仅孝顺,还十分聪慧,女儿招来的女婿又是至情至性的人中龙凤,连弟弟的养子都是品貌非凡之人,这一大家子里,大概就只有段弘最上不了台面,却也只有段弘最为人艳羡。 暗叹一声,独孤雪阳到底还是没忍住,又劝段弘一句道:“别太为难那小子了,不论如何,他对南歌好,真心实意地好,这比什么都强。” 抿了抿嘴,段弘看着独孤雪阳,有些狐疑地说道:“六哥今天的话有点儿多。” 且还都是对他的教导和开导,这让他想起了曾经,曾经雪君还在的时候。 望着街边的一个大红灯笼,独孤雪阳落寞道:“逢年过节,容易想起旧人。” 接下来一路无话,段弘和独孤雪阳谁都没有走快一步,又谁都没有走慢一步,就那样静静地并肩而行。正月里的京城仍旧是北风凛冽,那风迎面吹来,就跟夹了刀子一般划得脸颊生疼,倒跟西北的风有些相似,一闭上眼睛似乎就能回到过去,回到那个让人最怀念却是谁都没有再去过的辽阔戈壁,侧耳细听似乎还有女子放肆的笑声和娇柔的低语回荡耳畔,可一睁开眼睛,入目的便又是繁华京城井然有序的青砖绿瓦,放眼望去尽是高墙,传入耳中的也只有孩童肆无忌惮的笑声。 眼眶突然有些酸涩,段弘连忙垂头,盯着自己一步一步向前移动的脚尖。 “六哥,我想再见她一面。” 独孤雪阳沉默不语,突然有什么轻飘飘的东西落在脸颊,冰冰凉凉,独孤雪阳愣了愣,仰头望天,便见漫天飞雪。 “我又何尝不想……” 第二百三十五章 父子“齐心” 秦渊与人在逸云楼里聊得开心,却还记着下午开始办公的时间,时间一到就领着人有说有笑地回了国公府,虽然觉得那些人的经验都不适用于段弘,但这并不妨碍秦渊听着有趣。 从国公府的正门往昭文苑去是要经过仁风堂,秦渊一脚踏进仁风堂,前一刻还与人说笑着,下一刻脸上的笑容就僵了个彻底。 赶忙站好,秦渊向段弘作了个揖,俨然只把自己放在了晚辈的位置上:“国公爷,您……回来了啊。” 看了看像是做了个坏事被抓住似的秦渊,再看一眼跟在秦渊身后怯怯瑟缩着的几个人,段弘起身,沉声道:“借一步说话。” 话音落,段弘转身,从仁风堂的北门出去。 秦渊一愣,忙打发其他人去昭文院干活,他自己则小心翼翼地跟在了段弘身后。 一路无话,段弘沉默着将秦渊带进了广雎院的书房,而一踏进这里,秦渊就正了神色,因为他觉得段弘或许是有很重要且严肃的事情要跟他说。 先走到自己的书桌后坐下,段弘才瞧见秦渊还站着:“坐吧。” “谢国公爷。”拘谨地坐下,秦渊心里十分忐忑。 盯着忐忑的秦渊看了一会儿,直把秦渊看得更加忐忑,段弘才沉声开口,道:“我今日外出,遇见了六哥……遇见了雪阳先生。” “啊……这样啊。”秦渊既紧张又茫然地看着段弘。 国公爷跟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雪阳先生说了什么?可别是说了他的坏话啊,他在国公爷心里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了,若雪阳先生再说几句坏话那就更糟糕了。 眉梢一抖,段弘问道:“郡王很紧张?” 秦渊很想说一句“我不紧张”,可面对段弘坦荡直率又透着几分精明的视线,秦渊咽了口口水,干笑道:“有点儿 。” 段弘又问道:“你怕我?” 秦渊眨眨眼,突然猛个劲儿地摇头,谄媚地笑道:“不是怕,是敬畏,敬畏。” 一瞧见秦渊这副没骨气的样子,段弘的青筋就突突了两下:“郡王能不能改一改你这没骨气的样子?”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秦渊飞快地说完这话,然后又飞快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紧接着飞快地改了口,“不是,我的意思是骨气存在心里,又何必全都表露给人看?” 看着秦渊有些懊恼又有些可怜的模样,段弘简直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六哥说你一直在追查左相?” “啊?”段弘突然就换了正经的话题,叫秦渊措手不及地一愣,然后赶忙正色道,“是,当年义父因为母妃的死而悲痛欲绝,白日里教导我如何经商,到了夜里就是一番醉生梦死,我无意间偷听到义父怒骂陈江,这才知道母妃的死兴许是跟左相府有关,后来再问义父,义父却是什么都不肯说,我便只好等接管廖氏之后,借用廖氏去探查当年的真相,只不过廖氏毕竟只是商户,不管势力有多庞大,能查的事情终究有限,而陈江又阴险狡诈,许多事情查到最后即便心知那就是陈江所为,却总也找不到关键的证据,断断续续地查着,就一直查到了现在。” “那你的手中都有什么样的证据?”看着秦渊,段弘不由暗叹一声。 六哥说得对,他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无论哪方面都比不上这个小子,换做是当年那个年轻气盛的他,既已认定陈江就是凶手,那就绝对不会耐着性子花费近十年的时间去寻找证据,反正他武艺高强,潜入左相府把陈江杀了便是,怎么会在乎所谓律法和所谓公正。 想了想,秦渊答道:“我这里有陈江与江湖杀手 组织勾结的证据,但却没有他利用这些江湖组织杀人的证据,楚氏的那些证据如今都已经用不上了,还有一些就是陈氏在民间卖官售爵的证据,不过陈江从不直接参与到这些事情中。” “足够!”段弘的眼神晶亮,腾地就站了起来,“你将那些江湖组织的名字写下给我,我这就去刑部调取卷宗。” 发生在天宋的命案,不论大小,卷宗都会被存入刑部,便是发生在地方的小案都会被记录在案,定期送入京城刑部妥善存放,就算有些卷宗是陈江买通官吏篡改过的,只要能跟郡王的证据对上就好办了。 “好!” 不多问一句,秦渊郑重其事地应下,而后转身就冲出书房,腾身而起,不出一刻钟就将段弘要的名单带了回来,段弘也不多言,拿上那名单就入宫去了,得到皇帝的应允后当即就率暗影卫封锁了整个刑部,那阵仗可比秦渊和段南歌那会儿的瞧瞧行事来的更有气魄,让在国公府里收到消息的秦渊连连感叹姜还是老的辣。 而段弘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旁人想不知道都难,因此太子府、楚王府、左相府以及三省六部的首脑几乎是同时收到了刑部被段弘率兵封锁的消息。 太子府里,秦睿一如既往地在第一时间召集客卿,只是与以往不同,因为宋杰和周朝许多年未曾回乡过年,所以今年秦睿特地准宋杰和周朝回乡,结果这两人一走就大事不断,让秦睿也十分恼火,不过好在夏瑜无处可去,不论何时都在太子府里。 “瑜,你说父皇这又是想做什么?” 思索片刻,夏瑜道:“先前京中就传左相犯错,惹得陛下震怒,陛下要严惩左相,之后吏部官邸失火,郡王府失火,广陵郡王又住进了国公府,且听说郡王还在查办什 么事情,属下猜陛下是真的打算严惩左相,既然如此,段国公在这个时候封锁刑部,怕也是跟左相有关。” 秦睿蹙眉:“闹得这么大,若还是跟以前一样虎头蛇尾,父皇以后可还拿得住陈江?” 夏瑜道:“那兴许陛下这一次是有必胜的把握。” 他可知道五爷打从年三十之后就忙得晕头转向,廖九他们也全都溜进了郡王府,而后闭门不出,一瞧就是在赶着做什么大事,陈江这一次恐怕真的是在劫难逃。 “必胜?对上那个陈江,谁敢说有必胜的把握?”秦睿摇着头哂笑一声。 眼珠子一转,夏瑜建议秦睿道:“那不如殿下就让陛下这把握变得更大一些。” 闻言,秦睿挑眉:“什么意思?你是要让本宫去帮父皇?你觉得事到如今,本宫还会去帮他?” 夏瑜笑了笑:“可是殿下,这一次,您帮了陛下,便也是帮了您自己啊,对于几位殿下来说,最大的敌手并不是你们彼此,而是在天宋盘踞许久的陈氏,若殿下能忍一时不快与陛下联手将陈氏连根拔除,那往后的路可就好走许多。在天宋,除了陈氏和陛下,根基最深的可就是殿下您了。” 眼神一闪,原本坚定地要隔山观虎斗的秦睿立刻就犹豫了起来。 的确,跟战功赫赫的秦昊和受尽父皇宠爱的秦渊相比,陈江是阻挡他前行的最大障碍,这些年来,除了父皇的冷落,最难应付的就是陈江那盘根错节的势力,因为敌不过,所以他妥协了多少次,放弃了多少次,若能除掉陈江,于他来说也是有利无害。 思索良久,秦睿问夏瑜道:“那依你之见,本宫该如何做?” 嘴角高扬,夏瑜道:“殿下手中不也是握有陈江的不少把柄吗?平日里您既然能用这些把柄牵制陈江一 二,那这会儿,这些把柄就能成为让陈江不能翻身的罪证。十六复朝,朝堂之上必有大事发生,到时候殿下只管当堂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与陛下听,就能助陛下成事。” “好,就听你的,”犹豫半晌,秦睿最终还是答应了,“既然如此,这几日就辛苦你帮本宫整理一下咱们这些年查到的事情。” “属下遵命。” 同一时间,秦昊坐在楚王府的书房里,静默沉思,凌风就站在秦昊的面前,不言不语。 “凌风,”秦昊突然开口,“去将独孤嫣找来。” “王爷?”凌风一愣,不解地看着秦昊。 王爷当真打算又一次对娘娘妥协吗?可再这样下去怕是要误了大事啊! 秦昊冷笑一声,沉声道:“母妃既然不放心本王一个人谋划大事,那就给本王帮帮忙吧。” 眼神一闪,凌风应下,立刻去找独孤嫣,很快就把人给带了回来。 “没想到楚王爷这么快就派人来找我了,”踏进楚王府的书房,独孤嫣这一次是女扮男装,“楚王爷这样才对,贤妃娘娘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害王爷的。” 不理会独孤嫣说的话,秦昊开门见山道:“你即刻进宫去见母妃,就说父皇一心要陈江死,这正是本王能博取父皇好感的机会,请母妃帮本王一把。” “哦?”独孤嫣挑眉,“那么王爷希望娘娘怎么做呢?您这样说,我可不知道该如何向娘娘解释。” 冷眼看着独孤嫣,秦昊道:“母妃聪慧,你这样说,她就知道该如何做。” 眼神一闪,独孤嫣娇笑道:“可若我不与娘娘说清王爷的意图,叫娘娘想茬了可如何是好?” “那你就再进宫一趟,”秦昊坚定道,“来得及。” 咬咬牙,独孤嫣笑靥如花地福了福身:“是,民女谨遵王爷之命。”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复朝 正月十六,复朝,以往群臣也只是带着年节之后不愿费神的慵懒入宫上朝,可今日群臣却都精神抖擞,一个个目光明亮,却又都半垂着头一副怯怯不愿惹事的模样,但这副伪装出来的模样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他们内心的骚动。 今日的朝堂之上,左相和陛下谁能赢? 而与群臣的骚动不同,当事人陈江和段弘都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瞥一眼面无表情的段弘,陈江突然开口问道:“国公爷这个年过得可好?” 眉梢一抖,段弘斜眼睨着陈江:“托左相大人的福,尚可。” “听说广陵郡王一直住在国公府里?”陈江阴阳怪气地说道,“国公爷已是这朝堂上最受陛下宠信的权臣,还这么急着攀附权贵做什么?国公爷怎么不干脆把楚王也一起接进国公府里住着?反正都是你未来的女婿。” 段弘淡定又坦然地说道:“若也有人在楚王府里放一把火,危及楚王性命,那我自也会将楚王接进府中好生保护,免得有人觉得自己能一手遮天,以为在这京城里他想做什么就能做得!” 陈江哂笑一声:“对了,广陵郡王府里着了火,不知郡王可好?伤着了没有?对了,吏部官邸是不是也着了一场大火?听说郡王一直在吏部官邸里查办什么事情,没受到影响吧?” “左相大人急什么?”秦渊摇着折扇,迈着八字步痞笑着走了过来,“父皇一会儿就来了,这早朝也要开始了,本郡王的差事有没有受到影响,左相大人也很快就能知晓了。本郡王知道左相大人定力非凡,一向都是耐得住性子等得起的,今日不如也耐着性子等等?” 瞄一眼秦渊,陈江不以为意地问道:“郡王怎么也来上朝了?这可真是难得啊,该不 会是来向陛下请罪的吧?” 秦渊笑笑:“左相大人这不论何时都胸有成竹、运筹帷幄的模样本郡王当真是佩服。对了,那个帮左相大人出主意让左相大人等到初六才放火烧了吏部官邸的年轻人……这几天可有回去过?若他没回左相府,那可有托人跟左相大人联系过?若仍有联系,就烦请左相大人问一问他,他被南歌打断的腿恢复得还好吗?” 听到这话,陈江的眼神才终于微微一震:“朝堂圣地,请广陵郡王谨言慎行!吏部官邸失火一暗大理寺已经查明,且已经结案,郡王莫要在这里说些空口无凭的话!还有那个什么年轻人,下官未曾结识过什么年轻人,郡王怕是误会了什么事吧?” “是误会吗?”秦渊眨着眼看着陈江,眼神清澈,含着几分天真的疑惑,“是不是左相大人贵人多忘事,把人家给忘了啊?那人可是为了帮左相大人筹谋大事才断了一条腿,若左相大人就这样把他给忘了,那本郡王还真是要对他生出几分同情了,可怜啊,可怜。” “请郡王莫要再说这些莫须有的话!”陈江有些恼怒似的说道。 秦渊却仍旧是痞痞地笑着:“左相大人别着急啊,您这会儿想不起来也无妨,今日之后会有许多时间供您思考。” 这话说完,秦渊转身,又迈着八字步晃晃悠悠地去了自己在早朝上该站的位置,刚好就在秦昊身边。 “为什么挑衅他?”秦昊冷着脸瞪了秦渊一眼,“他会有所防备。” “防备就防备,”秦渊哂笑道,“爷倒要看看他今日防得住哪一边!” 瞥了眼开始慌张的陈江,秦昊冷声道:“别误了大事。” “放心,”秦渊啪的把折扇一打,自得地笑道,“今日必定让他有来无回 !” 斜了秦渊一眼,秦昊又道:“朝堂之上,庄重点儿!” 秦渊挑眉:“爷已经装得很稳重了,四皇兄的要求别太严苛。” 额角的青筋一突突,秦昊不再言语。 伴着苏和尖细的嗓音,皇帝入殿,稳稳地坐在龙椅上接受百官朝拜,然而喊了平身之后,皇帝就沉默了起来,一个字都没说,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变过,这沉静的模样却最是让百官心惊胆寒,因为他们知道,他们这位只会在嬉闹时跟段弘发火的陛下此时正怒火中烧。 一如既往,只要皇帝不开口,段弘、秦睿、秦昊和秦渊四人就像是最忠诚的追随者一样闭口不言,只姿态端正地看着大殿平整的地面。 若是在平时,这样的寂静总是由陈江来打破,可今日却连陈江都默然不语。 先前秦渊的挑衅确实让陈江起了防备之心,此时再看到皇帝的怒容,陈江便觉得今日兴许真的有一场硬仗要打,他必须沉得住气。 叫人窒息的寂静持续了快两刻钟,皇帝才终于开了口。 “诸位爱卿为何都不说话?无事启奏?左相?” 一连三个问题,却没有一个是百官应付得了的,唯独被点到的陈江不得不开口应上一声。 “臣在,陛下有何吩咐?” “吩咐倒是没有,不过朕有个问题想问。”皇帝目不斜视地看着陈江。 闻言,陈江从队列中走出,重新在大殿中央跪好:“陛下请问。” 皇帝沉声道:“年三十的时候,朕因为你的侄孙险些铸下大错而迁怒于你,指责你教子无方,又下令彻查陈氏在职官吏,去劣存优,你是否觉得朕罚得过重?” 眼神一闪,陈江心生疑惑。 陛下为什么在这个时候问了这样一个问题?是在故布疑阵?还是因为吏部官邸被烧 、文书全毁导致陛下无法核查陈氏子弟,所以现在才来给自己找台阶下? 因为秦渊挑衅在先,所以陈江不会排除皇帝故布疑阵的可能,但在这么多年的较量中从未输过,陈江打从心底里觉得多半是第二种可能,这一次他的陛下又要忍气吞声,含恨妥协。 心里有了这样偏颇的想法,陈江自然就要生出几分得意,于是也恢复了往日里的淡定,温声道:“臣不敢,陈氏后辈险些酿成大错,皆是因为臣属于管教,教导无妨,臣实在是愧对陛下的信任,更是辜负了陛下对陈氏的期待,陛下令广陵郡王彻查陈氏子弟,去劣存优,臣心服首肯,若真有陈氏子弟背着臣做那欺上瞒下之事,臣第一个就不饶他们!” “背着你……”皇帝哂笑一声,却又迅速敛了脸上的嘲讽,“听到爱卿这样说,朕就放心了。广陵郡王。” 秦渊应声而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三步并两步地走到左相旁边略略靠前一点儿的位置才停下脚步,跪地叩首:“儿臣在。” 陈江的眼神微寒。 陈江在朝中的地位非同小可,早朝进言时,陈江出列站定的位置总是最靠前的,段弘可以与他并肩而立,可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秦睿始终是站定在陈江旁边稍微靠后一些的位置,他这么一站,秦昊就只能再退,倒是显得陈江和段弘两人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比皇子都高。 同样注意到秦渊这一细微举动的皇帝满意地微微扬起了嘴角:“朕让你查的事情,查的怎么样?” 秦渊笑道:“父皇的吩咐,儿臣自不敢怠慢,只是辛苦吏部的诸位大人也不能好好过年,托诸位大人的福,陈氏官吏的过往功过、是否值得留朝续用,儿臣都已整理妥当,请父皇过 目。” 说着,秦渊就从怀里掏出一本厚厚的折子,双手捧起。 没有让苏和去接,皇帝沉声道:“念来听听。” “是,父皇。”秦渊翻开折子,先笑意盈盈地看了陈江一眼,然后才一字一句地逐条念出,“陈缙,任中书省中书侍郎,在职期间无功,但借职位便利,窥视陛下旨意,私售他人,罪证确凿。” 话说到这儿,秦渊顿住,抬头看向皇帝,道:“父皇,请准儿臣命人将罪证带上大殿。” “准。”皇帝不假思索道。 立刻有一队太监捧着一盘盘厚厚的书册、信件入殿,在百官的队列后整齐站好,皇帝打眼一扫就瞧见那些乔装成太监的全都是暗影卫里熟悉的面孔,换言之这些人全都是暗影卫里的精英。 见人都到齐,秦渊又道:“陈缙私售陛下旨意的罪证……” 少越捧着书册出列,恭恭敬敬地在殿中跪下。 秦渊献宝似的对皇帝说道:“父皇,这就是陈缙私售父皇旨意的账册,统共三十八本。” 中书省负责草拟、颁发皇帝诏令,那些皇帝当众说出而后由中书省正式草拟的诏令自然没有什么价值,可那些皇帝与重臣私下议事而后下达的诏令对未曾参与议事的大臣来说就有了不可估量的价值。 “臣没有做过!臣冤枉啊!”陈缙哭喊着出列,“陛下,臣冤枉啊!” 秦渊冷哼一声,抄起一本账本就砸进了陈缙怀里,冷声道:“大人还是先看一看这些账册再说话吧!” 见陈缙翻开了账册且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秦渊就不再理他,清了清嗓,继续念道:“陈兴,任吏部考功郎中,正五品,在职期间无功,但徇私舞弊,收受贿赂,而后擅改官吏考功结果,扰乱朝纲,罪证为账册一十八本……” 第二百三十七章 亲情何在 秦渊腰板笔直地跪在殿上一条一条地念着,不急不缓,期间喊冤的人自然是前仆后继,但秦渊每念一条罪状就会让人搬上罪证,那些官印、名印就是铁证,后来皇帝被喊得犯了,就将那些喊个不停的人拖出大殿,至于是要拖到哪里去、拖出去后如何处置,没人知晓,而这未知的恐惧让人再不敢胡乱出声。 但局势稳定,大殿上就只剩下秦渊一人的朗朗之声时,而这声音接连不断,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念到最后,秦渊的嗓子都有些哑了。 合上折子,秦渊道:“父皇,儿臣所查,只有这些,陈氏直系、旁系、门生在朝为官者不论品级共五百六十九人,身居要职者四十有二,其中在职期间毫无建树还滥用私权者共一百八十二人,功过参半者二百三十,清正廉洁、中正仁义者一百五十七,罪证确凿,请父皇定夺。” 皇帝转眼看向陈江,冷声问道:“陈江,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陈江俯身叩首,声音听起来还十分镇定:“臣只有一个问题想要问广陵郡王,吏部官邸失火,文书尽毁,这些事郡王又是从何得知?” 秦渊反问道:“是谁与左相大人说过吏部的文书尽被烧毁?左相大人乃是朝廷肱骨重臣,父皇的左膀右臂,诸位大人的典范楷模,父皇当夜怒极,下令彻查陈氏官吏,此乃大事,本郡王怎敢轻怠?因此本郡王所做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将那些重要的文书转移到重要的地方去,不然若是有心人掺了些不利于左相大人的东西进去,岂不是要让左相大人蒙冤受屈了?只是本郡王怎么也没想到左相大人的这些个亲戚竟然这般不给左相大人争脸。” 陈江气得几乎要咬 碎了牙,把心一横,陈江咚的一声再叩首,带着哭腔似悲痛欲绝道:“郡王说得没错,臣这一生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却没料到亲眷中有人狐假虎威、仗势欺人,没能洞察其奸是臣之大过,请陛下将陈氏子弟尽数革职,触犯国法之人定要严惩不贷,并降罪于臣,准臣告老还乡!” 闻言,皇帝在心底暗笑,转眼看向段弘。 段弘会意,沉声开口道:“左相大人何必急着辞官?郡王的话还没说完,左相大人全部听完之后再给自己定罪也不迟。” 冲一脸狐疑的陈江咧嘴一笑,秦渊对皇帝说道:“启禀父皇,吏部的文书里自不会记录这么多事情,儿臣只是顺藤摸瓜,在国公爷的帮助下根据吏部记载查出这些人的罪状并搜集罪证,而在搜集这些罪证的时候,儿臣又有其他发现。 儿臣在陈缙的账册中发现一条记于丁卯年前兵部尚书暴毙之前的出账条目,因是出账,在几乎都是入账的账簿里本就十分显眼,且金额竟达五十两黄金,收款者处写的是个江湖组织的名字,儿臣心生疑惑,便向国公爷问询,才知丁卯年间,前兵部尚书暴毙家中,仵作诊断为他杀,大理寺的最终审查结果是旧怨仇杀,于是儿臣又查了那个江湖组织,正是个专门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杀手组织,而当年的大理寺卿早已辞官,儿臣尚未寻到此人,因此无法继续调查。另外……“ 秦渊这一开口就又是一副停不下来的架势,一口气又说了半个时辰,才将自己辛苦整理出的罪状全数说完,都说完之后,秦渊还通情达理地补充一句。 “当然,有些事年代久远,还需要进一步的查证,儿臣不敢妄下断言,还请 父皇明鉴。” 大殿上鸦雀无声,秦渊的话说得条理清晰,秦渊的指正有根有据,那些忠正之臣听后只觉得心中畅快,喜上眉梢,而那些素来跟陈江私交甚笃甚至是唯陈江马首是瞻的人则心惊胆寒,脸色惨白。 陈江也慌了,他没想到只是让秦渊和段弘他们去查了吏部的文书,竟能把他以前做过的事情全都查了出来,十五天,仅仅十五天,他们怎么可能把事情查得这样清楚?他们一定是蓄谋已久,蓄谋已久! 这一次不用皇帝问,陈江主动说道:“陛下,广陵郡王所言句句在理,可证据呢?没有证据,郡王又凭什么认为那些事都是臣做的?臣平素与诸位同僚相处和睦,从未与人为恶,又怎么会做下那些买凶杀人的事情?郡王您怕是头一次办案,妄想太多了吧!” “证据?”秦渊笑笑,“没有证据,本郡王怎会在父皇和诸位大人面前胡言?来人!” 秦渊的话音一落,方才才绕出大殿的少越便再次回来,手上依旧是捧了许多本册。 秦渊又道:“儿臣跟两位皇兄不同,与诸位大人不熟,但却有许多江湖上的朋友,于是这一次也拜托他们帮忙查了一下出现在陈氏某些人账簿里的那些江湖组织,因为动用了一些关系,所以拿到了对方的账本,他们本就是做这种生意的,账目上记得自然会更加详细一些,而且怕雇主反咬,他们通常都会留下一些雇主的印信、手书之类的把柄作为护身符,儿臣没能全部拿到,只有这些,请父皇过目。 至于其他的事情……儿臣接受左相大人的指责,没能查到确切的证据,儿臣实在不该妄言。“ 眼神一闪,秦昊从队列中走出:“启禀父 皇,有关五皇弟所说之事,儿臣也略知一二。” 秦睿也忙在这个时候走了出来:“启禀父皇,儿臣也知道一些事情,感觉跟五皇弟所言似有些关联,却不敢确定,儿臣愿全部坦言,请父皇鉴别。” 没想到这两个人会在这个时候出来,皇帝有些惊讶,同样也有些欣喜。 “嗯,太子先说说你知道的事情,黄略,仔细听着,都记清楚了,今日退朝之后,立刻命人去核实他们兄弟三人所言。” “臣领旨。”黄略出列,苏和就时机恰好地将备好的纸笔送到黄略面前,事先商量好了一般。 准备妥当,秦睿和秦昊就分别将各自书中所掌握的陈江的把柄全都说了出来,虽不全是用得上的情报,但有几桩事和几个罪证恰好就弥补了秦渊那里的不足,细数下来卖官售爵、买凶杀人、勾结外贼,桩桩件件都足以判陈江死罪,其中通敌叛国一罪更是能诛陈江九族,而在秦睿爆出毓妃和雪君夫人的死也跟陈江有关时,满朝哗然,要知道这里两个女人一个是皇帝的心头肉,一个是段弘的心头肉,那可都是不得了的女人。 等所有人将所有事情说完,已是午时,大殿内再次陷入让人窒息的寂静,直到皇帝开口。 “陈江,你可还有话要说?” 陈江茫然。 他还有话要说吗?他还能说什么?起初他还觉得那些证据是这三个小子伪造出来的,可他刚刚看过一些,那字迹、那印信,他都认得,那一封封一本本都是他最信任的亲人亲笔所写。 有好一会儿他都没想明白,他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要把这些可以置他们于死地的事情给记下来,可后来他想明白了,他们怕他,怕他哪一日要舍弃他 们,怕他哪一日要杀了他们,他们这是想握住他的把柄,好在关键时刻救他们自己一命,却没想到这些东西竟真的成了催命符。 亲人……他曾嘲笑秦氏父不父子不子,兄不友弟不恭,他曾以陈氏的团结而洋洋自得,可再看今日,秦氏的父子再不合也能联手对付他这个外人,可他的至亲之人却都阳奉阴违,各为各利。 他精心谋划一生究竟为了什么?他呕心沥血一生究竟为了什么?为了陈氏?呵!可今日他才看清,他所想的那个陈氏始终只有他自己罢了。 俯身叩首,陈江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冷静:“臣……无话可说。” 这一句,便是认罪。 “好,”皇帝的声音异常平稳,“陈氏一案交由国公段弘查办,严密核查广陵郡王今日所奏官吏事宜,为官以权谋私者尽数革职,永不录用,功过参半者留用察看,再领吏部考校文武百官功过政绩,酌情升调迁贬,广纳贤才,充盈朝堂。着大理寺卿黄略彻查罪臣陈江卖官售爵、买凶杀人事宜,依法审理,依律判决。缉拿陈氏九族全员,暂押天牢候审。” “臣儿臣领旨!” 皇帝再没多言,面无表情地离开大殿,正如来时一般,叫人看不出喜怒,只能暗自猜测。 皇帝一走,段弘就让不相关的官吏迅速离开,而后招来禁军,将大殿上的陈氏族人全数带走,而在外面的那些也早就让暗影卫盯住了,只等禁军去抓人,一个都跑不了。 骚动、喧哗、吵闹,好一番热闹之后,大殿里又归于平静,段弘、秦睿、秦昊和秦渊四人静静地站在大殿里,沉默不语,各怀心思,直到跟随皇帝离开的苏和折返,四个人才一起跟苏和去了御书房。 第二百三十八章 胖是禁语 难得风和日暖,段南歌在玲珑阁外的回廊上摆好了桌席、几坛好酒,然后就歪坐在桌边,端着一杯酒却一口没动,只眯着眼睛晒太阳。 “大小姐,换一杯酒吧。”白茗将另一个杯子盛满温酒,然后递到段南歌面前。 段南歌微微一愣,旋即笑道:“酒是拿来喝的,可不是拿来暖手的。” 嘴上这样说,段南歌却是已经将手中的酒杯放下,而后接下了白茗递来的那杯。 温暖的热度从掌心传开,倒是比那杯凉酒更让人觉得舒服。 白茗将换下的凉酒倒掉,埋怨似的说道:“谁叫大小姐端着酒却一口不喝,既然不是用来喝的,那就总得有些其他用途。” 眉梢一挑,段南歌笑意盈盈地看着白茗:“你以前是这样能说会道的吗?” 白茗抿嘴不语。 白茗的心思透彻,但以前却很少把自己心中的事情说出口,然而段南歌不常在府的这段时日里,白茗总是跟有什么说什么的公孙月在一起,偏两个人在许多事情上都抱有不同的意见,同住一个院落就总是争吵,吵着吵着,白茗就也学了公孙月的几分样子,许多话都能说出口了。 段南歌也不逗她,只继续晒着太阳,没多一会儿,独孤雪阳就从天而降,紧跟着落下的还有一脸不甘和懊恼的云飞。 “大小姐,他……” 独孤雪阳冷哼一声,嫌弃地瞥了云飞一眼,对段南歌说道:“你这护卫不行,让那小子给你换一个。” “雪阳先生别吓他,”段南歌笑笑,“他方才正在国公府最北的演武场与国公府的护院统领习武,能察觉到雪阳先生的不请自来且追得这么快已经不错了。” 闻言,独孤雪阳的眼神一闪,再看向云飞时眼底的嫌弃就少了不少,可嘴上却是不饶人:“不如荆风。” 见云飞不甘心地抿着嘴,一副自知不敌却还不服的模样,段南歌摇头失笑:“云飞,忙你的去吧,白茗也退下吧,若国公爷回来,就说我在玲珑阁。” “是。”云飞和白茗应声退下。 独孤雪阳这才转身在小桌的另一边坐下,瞥了眼整齐码在走廊一侧的酒坛,问段南歌道:“就这么笃定他们此战会赢?” “如何会输?”段南歌终于是将酒杯送到嘴边,轻抿一口,“若今日在大殿上说话的只有郡王一人,那兴许还有输的可能,可今日并非只有他一个人。” 独孤雪阳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一口后才问段南歌道:“你是指太子和楚王?他们两个怎么会帮那小子立功?” 段南歌浅笑道:“功是谁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除掉陈江。楚王自是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至于太子……郡王自有办法让他明白。” 太子用得最顺手的那个客卿不正是秦渊的人吗? 独孤雪阳想了想,然后轻笑一声:“说的也是,那小子忙活了这些年,大事没做成一件,小事却是全都准备妥当,他的人更是已经无处不在,若叫那太子知道自己最信任的客卿竟是那小子安插在他身边的,不知会露出怎样有趣的表情。”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有的时候,小事才能决定成败。” “你们的婚期,定下没有?” 独孤雪阳的话题转得太快,叫段南歌有些怔愣。 “还、还没有。”婚期?急什么。 独孤雪阳有些不满地说道:“那小子整日念叨着要尽快把你娶进门,可怎么正事没干一件?待会可得跟他说说,让他去找司天监算个日子。” “不急,”段南歌的嘴角微抽,“今日之后他们有得忙了,陈氏的空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填满,等朝局稳定了 再说吧。” “等什么等?”独孤雪阳冷哼一声,“那小子不能再在京城待着了,不然就走不了了。” 眉心一蹙,段南歌略略一琢磨就明白了独孤雪阳的意思,不由叹息一声,道:“楚王的婚期定在八月,陛下若想给郡王大办,怎么也得再等上三四个月,好给礼部足够的时间再筹备一场足够盛大的婚礼,往早了算也得十一月,恰在年末,陛下不会准郡王走的,怎么也得再在京城过完一个年。” 独孤雪阳眉心紧蹙:“他这一次太出风头,难免会得到某些大臣的欣赏,而一旦他有了拥簇者,事情或许就会变得很麻烦。人在京城,许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但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他不能留在京城。” “我知道,”段南歌清浅一笑,“我知道他心里装着的事儿不少,我知道他想做的事情不少,现如今因为我不能随意离京,不然很容易引人注意,所以他陪着我也离不开京城这点儿地方,他想做的那些事情都是廖氏在做,但我看得出有些事是非得他亲自出面才能办成的,我也想能陪着他去做他想做的事情,可正如雪阳先生所说,人在京城,许多事身不由己。” 独孤雪阳叹一口气,道:“也罢,实在不行就让他再做一年不务正业的纨绔郡王,反正这事儿他最擅长,对吗?” 转头望向玲珑阁的墙边拐角,独孤雪阳冷哼一声:“都偷偷摸摸地躲在那儿偷听个什么劲儿!” 独孤雪阳的话音一落,段弘和秦渊就一前一后地从拐角走出,后面竟还跟着一个秦昊。 独孤雪阳倒也不在意他连秦昊一起骂了的事情,转回头就喝起酒来。 段南歌也没有因为刚刚说过的话被人听了去而显露出半分扭捏和尴尬,只笑意盈盈地看着三个男人。 段弘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在桌边坐下就抱起一坛酒戳开灌了一口:“六哥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独孤雪阳斜了段弘一眼。 “……能。”向后挪了挪,段弘靠在敞开的屏门上,只喝酒,不说话。 “雪阳先生来了啊,”秦渊素来脸皮厚,这会儿也仗着他这最大的优势跑了过来,挨着段南歌坐下,跟独孤雪阳打了声招呼之后就痞笑着夸赞段南歌道,“还是爷的南歌真贴心,竟然连庆功酒都准备好了!你可不知道,父皇黑心,爷原以为咱们写得那些东西父皇只会让爷念几句就罢了,岂料父皇竟让爷把咱们写得那些个东西一字不差地从头念到尾,可把爷给累坏了!” 秦昊也迈着步子走了过来,虽不认识独孤雪阳,但听段弘管独孤雪阳叫“六哥”,又见秦渊难得恭敬地喊了一声“雪阳先生”,于是也学着秦渊向独孤雪阳作了个揖。 “见过雪阳先生。” 颇有些诧异地挑挑眉,独孤雪阳是那种别人敬他一丈他就也敬对方几分的人,于是见秦昊这样礼貌,独孤雪阳便也站了起来,弯腰作了个揖:“楚王爷客气了,草民惶恐。” 秦昊微微颔首,寻了个离谁都不近又跟谁都不远的地方坐下,一坐下就垂着眼一动不动。 在这几个人之间,他还是寻不到适合自己的位置,还是会有种格格不入的尴尬。 见状,段南歌偏头看向秦渊,秦渊撇撇嘴,递了坛酒给秦昊,然后就顺势歪靠在段南歌身上,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段弘的青筋一突突就想说话,可转眼瞥见独孤雪阳,段弘还是将话给憋了回去。 见没有人说话,独孤雪阳便站了起来:“我徒儿呢?” 他在这里,他不自在,这些人也说不了话,他还是去看看有段 时日未见的徒儿好了。 段南歌立刻答道:“公孙月在青竹居的东厢房住着,只是这会儿不知道跑去哪儿了,兴许在东边的望星楼里,也有可能在昭文院西面的梅林里。” 闻言,独孤雪阳皱眉:“她怎么到处乱跑?你别太纵着她。” “无妨,”段南歌笑笑,“国公府里既没什么有趣的,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也总不能把她关在青竹居里不让她出去吧?只是雪阳先生若要见她,怕是要费一番功夫了。” “嗯,”独孤雪阳点点头,迈出两步后又扭头说道,“走时便不来打招呼了,你身边没个细心的,你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好。”段南歌笑着点点头。 独孤雪阳这才纵身离开。 望着独孤雪阳离开的方向,秦渊眨眨眼,再眨眨眼,突然委屈地喊道:“爷怎么不细心了?爷把南歌照顾得多好!瞧她这一年长了多少肉了,瞧这小脸圆的。” 秦渊说这话时还美滋滋的,可一转头就见段南歌的脸上难得不见半分笑容,甚至连笑意都看不出分毫,可谓是面若冰霜。 秦渊眨眨眼,一本正经道:“还真别说,你不笑的时候也挺好看的。” “你是不是找打?”段南歌咬牙切齿地瞪着秦渊。 秦渊一愣,不解地反问道:“爷又做错什么了?爷还什么都没做啊!” “滚开!离我远点儿!”说着,段南歌就踢了秦渊一脚。 “哎呦!”秦渊吃痛,龇牙咧嘴的,“不是!你踢爷之前好歹也告诉爷爷是为什么被踢啊!等!怎么还踢?好了好了,爷错了爷错了,你别踢了,要掉下去了!” 说这话时,秦渊的人已经是挂在台阶边儿上了,段南歌再踢一脚,秦渊就毫无悬念地掉了下去,一脸茫然。 奇了怪了,他到底是哪里惹到这妖女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宫里来的嬷嬷 如段南歌所料,年过完了,正月也过完了,段弘、秦渊几人却是越来越忙,段弘和黄略等在职重臣忙着逐一给陈氏定罪、清理朝纲,而秦睿等几个皇子却是忙着招贤纳士、充盈朝堂,这一边清一边补的本办法虽有些上不了台面,可终究是维持住了朝堂的稳定和官署的正常运作,只是苦了这些人片刻不得清闲,连皇帝都常在御书房里通宵达旦地工作着,因为忙碌,所以没空去想旁的事情,朝堂上下倒是显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干净跟和平。 冬去春来时,皇帝将段南歌献上的科考选官制度完善一番,便定下了天宋第一次科考的时间,而后由暗影卫快马加鞭将诏令送往天宋各地,引得地方好一阵慌乱,好在这第一次科考总算是在皇帝定下的时间内稳妥结束。 因着天宋朝堂处在一个极其特殊的阶段,所以这科考也只举行了一场,由下派到地方的吏部官吏评定后就选出了第一批科考入仕的官吏。为保新官上任后能保持清正廉洁,皇帝还特地下了命令,不准选拔出的新官在家乡任职,于是那一年的那一个春末夏初,天宋各地到处都有不辞千里背井离乡的人,虽然路途遥远又十分坚信,但终能一展抱负的豪气却让他们满目坚毅、满心兴奋。 时转入夏,天宋的朝堂焕然一新,连那些觉得自己上了年纪为求明哲保身而只拿俸禄不办事的老臣都因为要教导新人而整日精神抖擞,时不时地就要为新人们所犯下的那些啼笑皆非的错误而吼上两嗓子,精气神都好得不能更好,整个京城弊绝风清,充满活力。 还有一件事更是让整个京城喜气洋洋,那便是楚王秦昊的婚期就要到了。 尽管私下里发生了不少事情, 可对京城里的寻常百姓来说,英勇无双的楚王秦昊和才艺双绝的第一才女段子萱一直都是为人称道的金童玉女,虽然也有人暗自艳羡段南歌的胆大妄为和秦渊的一心一意,可能挂在嘴边与人称颂的却还是秦昊和段子萱。 八月初二,段南歌带着宫里来的嬷嬷踏进了泠水居,这是她头一次来到泠水居。 虽然当时皇帝下令不准如何人探视段子萱,可过了这么久,皇帝早就忘了段子萱还在禁足当中,这还是贤妃娘娘说差不多该请嬷嬷来教导段子萱皇室礼仪,皇帝这才想起要给段子萱解禁。 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于是皇帝就让苏和将一纸圣令交给嬷嬷,由嬷嬷带来国公府,给那些守在泠水居外的禁军看。 其实就是引嬷嬷来泠水居这事儿都不该由段南歌来做,可左相府倒后,国公夫人就生了一场大病,到如今病情虽有所好转,但国公夫人还是终日恍恍惚惚地待在悦兰居里,足不出户,于是与段子萱大婚有关的事情就意外地落在了段南歌这个长姐的身上。 跟泠水居外的禁军客套几句,段南歌目送那些人离开之后才领着嬷嬷踏进泠水居,一进门就看到了因为听到声音所以出来一探究竟的月娇。 “大、大小姐?”月娇诧异地看着段南歌,眨了眨眼才想起要给段南歌行礼,于是慌慌张张地福了福身,“奴婢见过大小姐,不知大小姐来泠水居是有何事?” “子萱呢?”东张西望一阵,段南歌却没看到段子萱。 闻言,月娇咬唇,一副为难的模样:“二小姐……二小姐她……” “怎么了?”眉梢轻挑,段南歌略一犹豫就往段子萱的寝房走去,“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不是不是!”见段南歌 就这样往里进,月娇慌忙跑过去拦在段南歌面前,咚的一声就跪了下去,“奴婢无状,请大小姐恕罪,只是二小姐她……她不喜欢旁人随便进她的闺房,还请大小姐在这里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请二小姐出来。” “也好。”段南歌点点头,转身走到堂厅的桌旁,“请两位嬷嬷稍等片刻,子萱一会儿就出来。” “段大小姐客气了,”两位嬷嬷中慈眉善目的那一个林嬷嬷笑着说道,“二小姐想来是还不知道陛下已经下令解禁,奴婢们等等便是。” 段南歌浅笑:“两位嬷嬷请坐。” “不敢不敢!”两个嬷嬷连忙拒绝,“段大小姐真是心善,可奴婢们身为奴婢,就要遵守奴婢的规矩,在主子面前,奴婢是不能坐的。” “这样啊,”被这嬷嬷一口一个奴婢说得头疼,段南歌的嘴角不着痕迹地抽动一下,“可我不算是两位嬷嬷的主子吧?” “怎么不算?”林嬷嬷和蔼地笑道,“段大小姐身份尊贵,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主子。” “……哦,”段南歌自顾自地坐下,提起桌上的茶壶就给自己倒了杯茶,可茶一入杯,段南歌就觉出不对来了,瞥一眼还在旁边站着的两位嬷嬷,段南歌眉心微蹙,犹豫一下还是将茶壶放下,而后起身,似等急了似的望向段子萱闺房的门,“子萱怎么还不出来呢?” 那茶是凉茶,而且里面的茶叶都不知道是放了几日、泡过多久的。 两刻钟后,段子萱终于踏出闺房,因为月娇传达不清,所以段子萱原以为等在外面的只有段南歌一人,谁成想竟还有两个嬷嬷,而一看到那两个嬷嬷,再在心里细算一下日子,段子萱就猜到她们是做什么来了,顿时紧张了起来。 “姐 姐。”袅袅婷婷地走到段南歌身边,段子萱盈盈一拜,声音清甜。 听得段子萱这一声姐姐,段南歌不由打了个激灵。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也刻意将自己的声音放柔:“妹妹可是身体不适?怎么耽搁了这么久才出来?可让两位嬷嬷好等,这两位可都是皇后娘娘亲自给妹妹选的嬷嬷,趁着大婚之前教一教妹妹皇家礼仪。” 听到段南歌的解释,段子萱故作惊讶,然后略有些慌张地向两位嬷嬷福了福身:“子萱见过两位嬷嬷,劳烦两位嬷嬷亲自来国公府教导子萱,如有失礼之处,还请嬷嬷们见谅。” “不碍事不碍事……” 林嬷嬷的笑容仍旧慈爱,可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另一位姓徐的嬷嬷打断:“素闻段二小姐识礼数、知进退,是京中贵女典范,却不知二小姐在自己家里时竟也是这般懒散的样子,与旁人并无不同。” 眨眨眼,段子萱迅速地将自己打量一遍,却未看出究竟有哪里不妥,暗想这徐嬷嬷必定是故意刁难,段子萱柔声笑道:“嬷嬷教训得是,日后子萱定当严以律己。” 那徐嬷嬷的神色未有半分缓和,冷声说道:“日后?今日起就该严以律己。” 瞧着徐嬷嬷面容冷峻的模样,段南歌转头望向斜上方的房梁,想笑却不敢笑,段子萱则气得暗暗咬牙。 “嬷嬷教训得是。” 轻咳一声清了清嗓,段南歌笑靥如花道:“那么子萱就交给两位嬷嬷管教,恕南歌失陪。” “等等!”喊住段南歌,徐嬷嬷将段南歌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番,而后说道,“皇后娘娘说,陛下有意让大小姐与郡王也在年内完婚,就请大小姐与二小姐一起学习学习皇室礼仪,也省得到时候慌乱,伤了皇室颜面。” “呃……”段南歌僵住,转头看向段子萱,果然就见段子萱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蹙眉想了想,段南歌浅笑道,“若可以,南歌自然很想与两位嬷嬷讨教一番,可距离子萱跟楚王的大婚之日仅有半月,两位嬷嬷要在半月之内将子萱教导成雍容端庄的楚王妃,时间紧迫,两位嬷嬷必是需要全心全意地教导子萱,连一丝一毫都不能马虎,本就十分辛苦了,再加上一个我,那岂不是要夜以继日了?” 徐嬷嬷面色不动,固执道:“大小姐体恤下人,奴婢十分感动,但这些都是奴婢们的分内之职,奴婢们不觉得辛苦。” 段南歌的眼角一跳,又道:“嬷嬷们如此兢兢业业,真叫南歌敬佩不已,但事有轻重缓急,可不能让嬷嬷们因为我而分心,若少教了子萱什么,待子萱过门,可是要闹出笑话来的!” “这……”徐嬷嬷哑然。 “无妨!”见徐嬷嬷犹豫,段子萱赶忙说道,“我从小就随母亲学习女子礼仪,虽学的不是皇室礼仪,但两者之间总有重叠的部分,因此我对皇室礼仪也算是一知半解,必不会让两位嬷嬷太过辛苦,姐姐就一起来吧,正好也陪陪我。” 宫中嬷嬷教导规矩这事儿段子萱虽从未经历过,却是听人说过,她自然知道这些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嬷嬷有多难应付,更是不想一个人受苦。 段南歌瞪着段子萱道:“都是要嫁人的姑娘了,怎么还这般孩子气?又不是在玩游戏,岂能要人陪同?妹妹虽是夫人教导出的贤淑女子,却也不能轻怠了皇室规矩,就算不为你自己着想,你也该为楚王爷的颜面着想,可不能等日后犯了错再来后悔,两位嬷嬷说是这个道理不?” 让她学皇室礼仪?呵呵。 第二百四十章 一无所有 段南歌成功逃离嬷嬷们的魔抓,段子萱却是逃脱不掉,只能认命。 入夜,才第一天见到两位嬷嬷的段子萱就已经被折腾得精疲力尽,坐在梳妆台前,段子萱任由月娇将自己发髻上的发饰全都拆除。 安静,太过安静,安静得叫月娇有些不适应,段子萱虽不是什么多话的人,却很少这样一语不发,且眸光深沉,叫人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犹豫再三,月娇还是开口说道:“小姐今日累坏了吧?待会奴婢伺候小姐沐浴,然后今日就睡下吧。” “不行,”月娇的话刚说完,段子萱就坚定地拒绝了月娇的提议,“徐嬷嬷不是说要我把《女训》背下来吗?待会儿你就将书架上那本《女训》拿来,我背好了再歇。” 月娇不解:“可是小姐,那《女训》您不是早就学过了吗?奴婢记得您两年前就已经能将《女训》倒背如流了。” “那是两年前,”透过铜镜看着月娇,段子萱的眼神十分坚定,隐隐还透出两分利气,“如今忘了不少,需得从头来过。” “小姐,您对自己这样严苛,可是要累坏身子的,”月娇十分担忧,“那林嬷嬷不是说小姐仪态大方、举止得体,是她所见过的礼仪最周到的贵女吗?您稍微歇歇吧。” “不行,”段子萱的态度仍旧是分坚定,“这两位嬷嬷我都知道,那林嬷嬷是个常浑水摸鱼的,你瞧她笑得慈祥,好像是个善人,实际上只是怕麻烦,只想敷衍了事罢了,而徐嬷嬷是常在皇后娘娘身边服侍的,在蓬莱殿、紫宸殿、御书房侍候的宫女全都是她调教出来的,听她的一准没错。” 月娇撇撇嘴,不赞同地说道:“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又怎么了?奴婢听说现在后宫里的事情都是 贤妃娘娘在管,好多人说再过个一两年,那蓬莱殿的主人就要换了。” “休得胡说!”段子萱厉喝一声,在铜镜里瞪着月娇,“这样的事岂是你一个奴婢随便说得的?!” 月娇咚的一声跪下地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奴婢知错,小姐您别生气,奴婢以后再也不说这样的话了。” 沉默不语地让月娇跪了一会儿,段子萱才叹息一声,道:“你起来吧。你将是我的陪嫁女婢,到了楚王府,不仅是我要恪守那皇室礼仪,你也一样,不然被人抓住了错处,你我可都是要掉脑袋的。咱们在国公府里是主子,可去到楚王府,恐怕随便是谁都能给你我脸色看。” 被禁足在泠水居的这些日子,她总算看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天宋,说一不二的人终究还是皇帝,只要皇帝下令要禁她的足,那禁军就会听从皇帝的命令对她严加看守,不管她是段国公的女儿还是左相的外孙女,他们都不为所动,严格执行着皇帝的命令,只要皇帝想要毁了谁,就会有人殚精竭虑、竭尽所能地去完成皇帝的心愿,不管将要遭殃的人是功臣还是忠良,这天宋的一切将会如何不过就是全凭皇帝心意,旁的人就算看起来再风光也终究是屈于人下,任人宰割。 月娇起身,不敢再说话,只专心替段子萱梳理那一头长发。 过了一会儿,段子萱突然问道:“月娇,我娘她怎么样了?” 月娇立刻答道:“这几个月奴婢跟小姐一样,整日待在泠水居里,照顾小姐,因此也不太清楚夫人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奴婢只是听人说夫人年初那会儿就病倒了,是因为……因为左相大人的事情而悲伤过度,国公爷请了太医来看,药也一日不断地喝着,可夫 人的病情似乎没什么好转。” 闻言,段子萱垂眼,思索半晌,突然轻轻拂开月娇的手,站了起来:“陪我去悦兰居走一趟吧。” “现在?”月娇诧异,“已经很晚了,而且小姐您累了一天,不如明日再去吧。” 段子萱道:“今日是陛下为我解除禁足的第一日,白日里要与两位嬷嬷学习礼仪,没有时间去看望病重的母亲还情有可原,现在既然已经空下了时间,那不管多累都要去,那可是我的母亲不是吗?” 月娇了然。 小姐这是特地做给两位嬷嬷看的。 娇柔一笑,月娇故作姿态地福身道:“奴婢遵命,这就去给小姐找一件外衫。” 段子萱也扬起嘴角轻轻一笑:“嗯,那件绣着翠竹的月白色斗篷就很好。” “是。”月娇笑着去取。 如段子萱所料,两位嬷嬷暂住泠水居的厢房,只要段子萱出门,两位嬷嬷就听得见,尤其那位徐嬷嬷还有心留意着段子萱的动向,因此当段子萱披着一件素雅却不失高贵的斗篷与月娇匆匆走入月色时,徐嬷嬷就悄悄地从敞开的窗户望着主仆二人的背影,而后出门跟了上去。 林嬷嬷深知徐嬷嬷的做派,便随她去了,自己换了衣裳惬意地躺在了床上。 悦兰居跟泠水居离得不远,段子萱为了显示出自己的匆忙又走得极快,不一会儿就到了。 悦兰居的下人见了段子萱自然是不会阻拦段子萱,而段子萱也没多想,一路走到了国公夫人的寝房,可才一推开门,段子萱就不由地退后两步。 “怎么这么大的药味儿?”用帕子扇去那刺鼻的味道,段子萱眉心紧蹙,一脸厌恶。 一说起这个,国公夫人身边大丫头春静就红了眼:“夫人这场病从正月一直持续到现在,一 直未见好转,宫里来的太医只得不停加重药量,连熏香都是以药香为主,却药的用量还比寻常的药香要多,房间里的味道自然重一些。” 段子萱皱眉:“怎么不开窗放一放?” “放过了,”春静无奈道,“可这味道就是散不去了。” “罢了,”咬咬牙,段子萱忍着味道踏进门去,走到床边,便见国公夫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双目微闭,睡着了似的,“娘?” 一听到段子萱的声音,国公夫人霍然睁开双眼,眸光明亮得有些吓人:“萱儿?” 段子萱被吓了一跳,原本还想在床边坐下,但此刻却是不敢坐了:“娘,是我,女儿不孝,没能一直陪着娘。” “萱儿……”国公夫人突然侧身一把抓住段子萱的衣襟,眼眶一红了就哭了出来,“你爹怎的这般狠心啊!萱儿啊!” 段子萱匆忙向后躲闪,却没能躲开国公夫人的手:“娘,您别哭……娘!” 怎么都扯不回衣裳,段子萱有些恼了:“娘你您这是在做什么啊!” “萱儿啊!”国公夫人却只是死攥着段子萱的衣襟哭嚎,“你爹他好狠的心啊!竟连一条生路都不给你外祖父留!你外祖父、舅父、姨母,他们全都没了!就算他们做错了事,他们也都是我的血亲啊!” “娘,”段子萱蹙眉,难以置信地看着国公夫人,“娘您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外祖父他们做了那些事情?” 国公夫人失声道:“在朝为官,谁没做过那些事?地位越高权势就越大,权势越大争斗就越凶狠,不杀几个人如何铲除异己?这样的事是陛下没做过还是你爹从没做过?他们凭什么判你外祖父死罪?凭什么株连九族?凭什么毁了你外祖父辛辛苦苦建立起的一切?凭什么…… 凭什么毁了我唯一的依靠……” 这最后一点,才是让国公夫人最恨的。 她好不容易绝了自己对国公爷的期待,好不容易说服爹做楚王的助力,可是全毁了,一夕之间她就什么都没有了,萱儿也什么都没有了,她无所谓,可是萱儿要怎么办?不能给楚王带去一丝利益的萱儿还如何能坐稳楚王妃的位置? 哭了许久,国公夫人突然又一把抓住段子萱的胳膊,略有些疯狂的说道:“萱儿,听娘的话,不论如何也不能丢了楚王妃的位置!对了,萱儿你与京中的公子、小姐都是朋友,去跟他们说,让他们的父亲支持楚王,让他们的父亲现在就进宫去跟陛下进言改立楚王为太子,萱儿你快去!” “娘,你闭嘴!”忍无可忍,段子萱厉喝一声。 国公夫人被喝住,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段子萱。 段子萱瞪着失态的国公夫人,厉声道:“从小到大,我就是太听娘的话才落得如今的下场!若不是受表姐牵连,我会被陛下禁足吗?若不是外祖父非得去做那欺君犯上的事情,我会受到连累以至于现在在两个奴婢面前都得卑躬屈膝吗?我是堂堂段国公的女儿,是权倾朝野的左相外孙女,可现在我是什么?世人皆知我与左相府亲近,不受亲生父亲的待见,现在左相府倒了,外祖父死了,我怎么办?娘你要我怎么办?!朋友?我哪里有朋友?他们看中的是什么娘你不知道吗?事到如今他们还会见我吗?娘你说他们还会见我吗?!” 越往后说段子萱的情绪越是激动,到最后也是近乎失态的歇斯底里。 曾经她因为自己的是左相的外孙女而自豪,而骄傲,可现在呢?踏出悦兰居的大门她还敢跟人提起她是左相的外孙女吗? 第二百四十一章 你们欠我的! 段子萱痛快地吼完,国公夫人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哭得段子萱心烦,拂袖离去。 第二日清早,段子萱起了个大早,洗漱一番后就带上月娇去了广雎院。 晨昏定省,这个在权贵人家如铁律一般的规矩在国公府里却是可有可无,最初是因为段弘常宿在宫中,不论晨昏都不在国公府里,后来则是习以为常,反正段弘也并不重视这些规矩,只是现在段子萱的处境与以前大不相同,更何况两位嬷嬷还在府中,段子萱觉得自己该好好表现才是。 走到广雎院门前,段子萱一眼就看到了两位守门护院脸上诧异的神情。 “见过二小姐,二小姐是来找国公爷的?” 段子萱颔首轻笑:“我是来给父亲请安的,劳烦两位进去通报一声。” 请安?两位护院更加诧异。 他们国公府里好像从来都没有这样的规矩吧? 但不管怎么说,段子萱的人都到门口了,还这样客气,他们总不好代替段弘把人给赶回去,于是还是进去通报了一声,段弘听到后也是倍感诧异,想着请安兴许只是个借口,距离入宫上朝也还有一点时间,段弘就让人请段子萱进去了。 段子萱踏进广雎院时,段弘正在广雎院的堂厅里坐着,段子恒和段南歌也在。 段子萱目不斜视地进门,先向段弘行了大礼:“女儿给父亲请安。” “嗯,”段弘有些不自在,“起吧。” “谢父亲。”段子萱依言起身,而后又给段子恒和段南歌福了身,“堂哥、姐姐。” 这下连段子恒和段南歌都不自在了。 段子萱也不在意,直起身后就站在那里,没说要走,却也不说一句话。 抿了抿嘴,段弘给段南歌使了个眼色。 段南歌撇撇嘴,无奈地开口问段子萱 道:“妹妹来可是有事?” 这一声妹妹又让段弘和段子恒的神情越发微妙了起来。 “没事啊,”段子萱摇头,“妹妹只是来给父亲请安,怎么了?妹妹可是做错了什么?” “没、没有。”面对段子萱青春无辜的表情,段南歌最终还是别开了脸。 她实在是没办法面对这样的段子萱,太不适应了。 段南歌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段子萱,段子萱却是已经想好了自己要做什么、该怎么做,于是硬着头皮无视这尴尬的气氛,向段南歌发了问。 “姐姐和堂哥每日都会来给父亲请安吗?” 闻言,段南歌和段子恒面面相觑。 段子恒温声道:“倒也不是,只是今日有些话要跟伯父说,这才起早过来。伯父不喜欢那些繁杂的规矩,妹……咳……子萱你也不必勉强自己早起,南歌说过,女孩子要睡得足才好看。” 段子萱却道:“父亲心胸宽广又爱护晚辈,这才免了这些俗礼,可身为人子,该尽的孝道还是要尽,以前是女儿不懂事,还请父亲莫怪。” 看向一脸尴尬的段弘,段子萱的眼中水光潋滟,瞧着楚楚可怜,只是这姿态却让段弘更加不知所措。 腾地站起身来,段弘沉声对段子恒说道:“恒儿,上朝去了。” 话音未落,段弘已经龙行虎步地走出堂厅。 他的这个二女儿聪慧过人,只是不懂什么叫做真心。 段子恒跟着段弘溜了,广雎院的堂厅里就只剩下段南歌和段子萱。 段南歌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什么都不该说,犹豫再三,终是什么都没说,站起来就往外走。 偏段子萱不肯让她走:“姐姐留步!” 段南歌止步,转身:“还有什么事?” 段子萱上前两步走到段南歌面前,从怀里摸出一根白玉簪 递到段南歌面前:“妹妹今早在妆奁里见到这根白玉簪,突然觉得它跟姐姐极为相配,便带来赠与姐姐,姐姐不要嫌弃才好。” 垂眼看了看段子萱手上的簪子,段南歌没有去接:“你我都知道彼此是什么样子,你我都知道我们对彼此是什么样的想法,这个时候又何必装出一副情深意切的样子?我早就说过,你是段国公府的一员,即便你从不相信国公爷,即便你从不认我这个亲人,国公府也不会弃你于不顾,你若不相信国公爷是为了父女之情,那便当做是国公爷为了保全国公府的颜面,只是你若不是真心,还是不要装出这副样子了,国公爷不喜欢。” 自己的女儿想要依靠自己的时候还要装模作样地先讨好于他,国公爷如何能高兴? 听到段南歌这话,段子萱也收起了脸上温柔乖巧的笑容,冷眼看着段南歌,低声道:“既然你说你们不会弃我于不顾,那就好好帮我!” 说着,段子萱就将那白玉簪塞进了段南歌的手里:“两位嬷嬷都是宫里派来的,与其说她们是来教我礼仪,不如说她们是代表皇后娘娘来考察我的品性才学是否配得上皇室尊荣,既然你们有情有义,既然你们忠肝义胆,就帮我!” 段南歌拧眉,突然就无话可说。 段子萱又道:“我原本拥有的一切都是被你们夺走了,既然夺走了,岂有不还之理?” 这话说完,段子萱就越过段南歌,快步离去,仪态万方,袅袅婷婷。 段南歌站在原地,看了看手上晶莹剔透的白玉簪,摇头失笑。 段子萱所说的话,段南歌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段南歌觉得以段子萱的才学和素质,就算没有人帮忙,就算不必惺惺作态,那两位嬷嬷也挑不出个毛病来,毕竟国 公夫人本就出身大户人家,她既一心要将段子萱培养成凤,那教给段子萱的一切必定都是合适的,段子萱也一心想要做只凤凰,自然是学得认真,那些东西段子萱早就烂熟于心,且能运用得游刃有余,事到如今又怎么可能出错? 可站在青竹居南的竹林里,段南歌的心中还是不免怅然。 段子萱的自信和骄傲总是需要外力支撑,以后可千万别出大事才好,虽然这也不是需要她来关心的事情…… 有风袭来,吹得竹叶娑娑,独特又熟悉的香气随风飘来,萦绕周身,香气渐浓,轻挑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 “怎么有兴致跑来赏竹?”伸手勾住段南歌的腰将段南歌拉近保住,秦渊把下巴往段南歌的肩上一搁,顿时就觉得疲惫散尽,心情舒畅。 “赏什么竹,”段南歌轻笑一声,“我是个俗人,就只盼这片林子里能多生几棵竹笋。” “果真俗气。”秦渊低笑两声,眉眼一转就看到了段南歌手上的白玉簪,“嗯?买了新发簪?难得啊。” 段南歌不爱带饰品,除非是需要盛装出席的场合,不然镯子、耳珰之类的什么都没有,称得上是饰品的就只有她脖子上挂着的黑檀木牌、腰上坠着的环佩和发髻上不得不簪的发簪,那黑檀木牌是秦渊送她的,到手之后就从未离身,腰间的环佩是段子恒之前送的,段南歌本也没戴在身上,只是跟段子恒在一起时,段子恒总是十分惆怅忧伤地瞄着她空荡荡的腰间,段南歌无奈,便带上了,而她头顶那根发簪就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了,还是个木头的。 秦渊倒是送过段南歌不少金银首饰,遗憾的是那些东西全被段南歌丢进了箱子里,看都不看一眼。 听到这话,段南歌垂眼看着手里的白玉 簪,叹息道:“段子萱送的。” “嗯?”秦渊大惊,故意说道,“快丢了去!她怎么会好心送你这东西?可别是在上面涂了毒,给爷瞧瞧。” 话音未落,秦渊已经把那簪子抢走:“什么破东西,扔了,改明儿爷送你个更好的。” “别闹,”剜了秦渊一眼,段南歌将那白玉簪给拿了回来,“昨日宫里派了两个嬷嬷来教段子萱礼仪,今日一早段子萱就到广雎院去给国公爷请安了,这白玉簪也是在那会儿给我的。” “呿!”秦渊啐了一口,“爷就说她怎么这么大方,原来是要做给嬷嬷看的。哼!等爷哪时进宫就向皇后娘娘告状去!” 段南歌摇头失笑,举起簪子就在秦渊的额头上敲了一下:“都让你别闹了。” 抱着段南歌,秦渊委屈道:“爷不喜欢她,就只会利用别人,可一旦谁有难需要帮忙,她就躲得远远的。” “那又有什么办法,”段南歌软软地靠在秦渊身前,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国公夫人盼着她好,不想她受累,不想她受委屈,也不想她受连累,于是就只教了她这样为人处世的方法,她是这样长大的,事到如今还能怎样?” 眉梢一挑,秦渊问段南歌道:“你打算帮她?” 段南歌轻笑一声:“她若来求我,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不过我也没有什么能帮她的,她所求之事,终究还是得靠她自己。” 帮?她跟段子萱的关系可没好到那个份上。 秦渊哂笑:“那就看她有多大造化了,若贤妃娘娘等不及,不出半年就会给秦昊纳妾。” 左相府已倒,段子萱对贤妃来说就没有了任何价值,虽然秦昊跟贤妃的观念不同,但贤妃既有野心,又怎么可能闲的住?秦昊的事情,她总是要插手的。 第二百四十二章 前尘尽了 八月初八,距离秦昊和段子萱的大婚之日还有八天,国公夫人突然派春静到广雎院去请段弘,段弘连一瞬间犹豫都没有就跟春静去了悦兰居。 悦兰居内,国公夫人精心打扮了一番,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憔悴,而后端坐在堂厅里等着段弘,待听到段弘的脚步声,国公夫人缓缓抬头,有些怔愣地看着这龙行虎步踏进大门的段弘。 国公夫人没想到段弘来得这么快,算算时间,这分明是春静到了广雎院后一说明来意段弘就跟着来了,而且还是紧赶着来的。 是因为她久病未愈所以他才这样紧张?想来也是,若不是她病了,便是她亲自去这个男人都未必见她。 有些艰难地起身,国公夫人向段弘福了福身:“妾身见过国公爷。” “嗯。”眼神一闪,段弘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国公夫人的胳膊就把人给拽了起来,再伸手一送就使得国公夫人坐回了椅子上。 段弘本是见国公夫人身体虚弱才想扶一把,可这种事段弘并不常做,因此做起来十分不顺手,也掌握不好力道,倒是显出几分强硬来。结果已经变成这样,段弘自然也不会解释,只是坐在了国公夫人旁边的位子上。 “找我有事?” 国公夫人垂着头,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国公爷,过往之事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痴心妄想,也是妾身不自量力,妾身总以为国公爷之所以跟父亲不合,只是因为性情上话不投机,却没想到国公爷跟父亲之间竟是这样水火不容、不死不休的关系,若早知道,妾身便不会像个傻子似的妄图说服父亲尽其所能地帮衬着国公爷。” 听到这番话,段弘知道国公夫人这是想跟他聊些心里话,虽然不知道原因和契机是 什么,但段弘素来都是这个性子,别指望他主动跟谁解释或者袒露什么,但若有人想跟他说,他便会认真回应。 “你从不相信我。” 国公夫人的睫毛颤了颤,转头看向段弘:“国公爷何出此言?若不相信,妾身如何会将自己的终身幸福托付给国公爷?” 虽然最后她并没能得偿所愿。 段弘没有去看国公夫人,只沉声说道:“你从不相信我能凭一己之力坐稳这国公的位子,你从不相信我即便不结党、不献媚也能位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总觉得我好像明日就会犯错惹怒陛下牵连九族,你总觉得没有了左相府的帮衬我就前途堪忧,我,说错了吗?” 国公夫人眨眨眼,然后摇了摇头:“没有。” 国公爷不说她还没意识到,在潜意识里,她是觉得国公爷出身贫寒,没有家世更没有根基,这样的人很难立足京城,因此她才一直劝说父亲在朝堂上该多帮衬着国公爷,他们好歹是一家人。后来有了子女,她仍旧不相信国公爷和这国公府能给她的子女最好的荣华富贵,因此她故意让两个孩子多跟娘家人亲近,她始终觉得左相府比国公府可靠,她始终觉得左相府比国公府强大,而如今左相府没了,这国公府却一如既往。 过了一会儿,国公夫人又道:“纵然如此,国公爷您又为什么非得将陈氏赶尽杀绝?您可曾想过他们是我的亲人,是我的依靠?” 段弘沉声道:“不是我非得将他们赶尽杀绝,而是他们原本就走在一条死路上。” “不过就是些铲除异己、结党营私的事情,做过这些的又岂止我父亲一人?国公爷这是要将满朝文武杀尽了吗?”国公夫人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暗叹一声,段弘 道:“用下作手段铲除异己的人确实不止你父亲一人,结党营私的人确实不止你父亲一人,可是再没人敢毒害朝廷命妇,再没人敢残杀后宫嫔妃且意图谋杀皇子,更是再没有人敢觊觎陛下那个位子。” 国公夫人怔住,隐约联想到了什么,却是不敢相信:“你说什么?他毒害了哪个朝廷命妇?又残杀了哪个嫔妃和皇子?” 段弘蹙眉,心里生出两分不忍:“别问了。” 他知道陈江做过的那些事他的妻子都不知道,原本只要她不跟左相府太过亲近,他也不至于待她如此,可偏偏她是左江的女儿,偏偏她什么都不知道。 “你说啊!”国公夫人一把抓住段弘的胳膊,歇斯底里地喊道,“我不想到最后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非得沦落到这个境地?!” “你没做错什么,”段弘暗自叹息一声,“雪君不是病逝,是陈江为了能让我娶你而给雪君下了毒。” 国公夫人怔了怔,突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就流了泪:“我就说……我就说你这样的一个人为何只对我如此狠心,你既然知道,又为何要娶我?!” “……因为陛下需要陈氏。” “因为陛下需要……哈哈!不愧是忠心不二的段国公,只因为陛下需要你就能娶仇人的女儿,只因为陛下需要你就能隐忍这么多年,真不愧是为世人称颂的忠臣!”大声地骂完,国公夫人又低声泣道,“可你们凭什么这样对我……凭什么啊……” 当时的确是她求父亲想办法让她能嫁给段弘,可父亲竟毒杀了段弘的发妻,这是将她置于何地?国公爷明知道她是他杀妻仇人的女儿,明知道他一辈子都不会爱上她,却只因陛下需要陈氏辅佐就娶了她 ,这是将她置于何地?是不是她的兄弟、她的姐妹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却唯独她被蒙在鼓里? 看着她整日痴心妄想地做着梦,他们是什么感觉?觉得好笑吗?觉得有趣吗?可曾有人心生不忍想要帮她清新过来?可曾有人心生怜悯想要将真相告诉给她?没有,一定没有,不然为什么她到今天才知道这件事? “对不起。”长久的沉默之后,段弘只说得出这句话来。 他这一生不负天下不负君,却唯独辜负了两个无辜的女人,一个因他红颜薄命,一个因他尝尽心碎,在外他是受人敬仰的英雄,可回到这国公府里,他就只是个失败的男人。 国公夫人不语。 想了想,段弘沉声道:“我想将傲儿送去从军,他那性子需要磨砺一番才能入朝为官,你若怕他吃苦,便是让他去经商还是只让他做个闲人都可以。” 突然谈及子女,国公夫人猛然回身,擦了擦眼泪,振作精神道:“傲儿的将来,国公爷决定就好,今日找国公爷来,本是要说另外一件事。” 她自己的事情已经怎么样都好了,但傲儿和萱儿的事情她一定要国公爷给个承诺。 “你说。” 原本国公夫人还有些羞愧,但此时却理直气壮道:“萱儿的嫁妆怕是不够。” “嫁妆不够?”段弘挑眉,“什么意思?” 她不是一直在给子萱筹备嫁妆?国公府的库房都被她搬空了一半,还不够? “原本是够了,但左相府被抄,寄放在左相府的那些就都被收走了,国公爷您看是要去向陛下讨要回来,还是再给萱儿另备一份?” 段弘一愣,旋即满心无奈:“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处理。” 尽管段弘没说他要怎么处理,但国公夫人要的只是这 句话而已,她相信只要段弘答应的,他就一定会做到。 定了定心神,国公夫人又道:“过往的事情都是我的错,国公爷若还心有不满,怎样为难我都可以,但傲儿和萱儿是您的儿女,将来若他们有难,我希望国公爷能照拂一二。” 怔了怔,段弘突然就站了起来:“你还是不信我。” 这话说完,段弘抬脚就走。 望着段弘的背影,国公夫人突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段弘的场景,那时皇帝所率领的大军已经攻破京城,因为早已跟陈氏结盟,所以入城后皇帝和段弘就直奔陈府,也就是左相府,而国公夫人第一眼瞧见的正是段弘坚毅的背影,那时的段弘也是龙行虎步,走得那样坚定,那样坦荡,不曾回头,国公夫人最先爱上的就是那义无反顾的背影。 如今细细回想,国公夫人发现自己看得最多的就是段弘的背影,没嫁给他之前,她躲在府里偷看他时就总找不对地方,看到的十有八九都是背影,后来嫁给他了,她也总是走在他的身后,他从不回头,她的视野里就只有他的背影,而今天,她最后看到的还是背影。 悲从中来,国公夫人只觉得喉头一腥,却强自将这一口血咽了回去,缓缓起身。 “春静,我乏了,扶我回房。” “是!”春静立刻上前,扶住虚弱的国公夫人往寝房走去。 路上,国公夫人又道:“春静,待萱儿出嫁之后,去月山寺请位大师来,在悦兰居的后院开一个佛堂。” “夫人?”春静一脸错愕地看着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却不再言语,累极了似的,连走路都是闭着眼睛,全凭春静引导。 鼻头一酸,春静就红了眼眶:“奴婢知道,夫人放心,奴婢一定安排妥当。”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不情之请 八月十六,秦昊、段子萱大婚,嫁妆是段弘到宫里去跟皇帝吵闹半日才要回来的,对段弘来说这并不是什么会让他觉得丢脸的事情。 秦昊身为正一品王爷,婚事本就十分盛大,加上这一场婚礼又是贤妃和国公夫人联手打造,自然更是处处都彰显着富贵和权势,在看到迎亲仪仗的时候,秦昊一度十分后悔,后悔不该将大婚交给贤妃全权处理,结果就变成了他最不喜的张扬模样。 但这盛大却是京城上下所喜欢的,于是这一日从白日热闹到黑夜,不仅到楚王府参加婚礼的朝廷命官能尝到山珍海味美酒佳肴,连寻常百姓都能到逸云楼里去吃流水宴,而这宴自然也是贤妃自掏腰包订下的。 这一场盛大铺张的婚礼结束后,京城上下就翘首期盼着另一场婚礼的开始,都说广陵郡王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子,段大小姐又是段国公最宠爱的女儿,这天宋两尊大佛最宠爱的儿女成亲,场面不得比楚王爷的婚礼还要奢华? 皇帝原本也有此意,但秦渊却拒绝了礼部等朝廷官署的帮助,非得自己操办自己的婚事,这事儿秦渊六月的时候就已经奏请皇帝,且皇帝还准了,可八月一瞧秦昊的婚礼铺张至此,皇帝就开始担心了,但不管他怎么问,秦渊就是什么都肯说,神秘兮兮的,皇帝无奈,怕无谓的规矩限制了秦渊的发挥,于是大笔一挥,一纸诏书一蹴而就,做了许多年广陵郡王的秦渊只因为要成亲就晋升为吴王,让天宋上下再次感受到皇帝对这个五儿子的偏爱。 十一月,天已入冬,难得上了几个月早朝的秦渊再次从早朝上消失,给出的理由是要专心筹备婚礼,让满朝文武啼笑皆非,那些为秦渊的勤奋而热血沸腾的大臣们气得 跳脚,而支持秦睿和秦昊的人自然心花怒放,直言这才是广陵郡王的一贯作风,认真上朝什么的简直太不适合他了。 十一月十二,荆风亲自将段南歌要穿的喜服送到段国公府,一看到那套喜服,段弘的青筋就直突突,白茗一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微妙表情,唯独段南歌乐不可支,不顾所有人要重制喜服的要求,态度强硬地留下了那一套喜服。 十二月初三,阳光明媚,但北风依旧冷冽,天还没亮就有人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忙活开了,等天亮后人们出门一看,这才发现不管是哪条街巷,地面上都铺了一层红毯。 段国公府的下人立刻就将这件事回禀给段弘,段弘和段子恒还特地出门看了一眼,虽然不明所以,但总觉得十分满意。 青竹居里也是一早就忙个不停,女婢们进进出出,白茗更是在房间里一刻不闲地打着转,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没弄妥当,公孙月跟在白茗身后,帮不上什么忙,却总是对白茗指手画脚,独段南歌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看着女婢们乱哄哄地在身边转来转去,不一会儿就开始头疼了。 “白茗,你让她们消停一会儿吧,”段南歌无奈地笑道,“昨日你们不是已经把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话是这样说,”白茗蹙着眉又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可奴婢总觉得还有什么东西没准备好,今儿可是大日子,不能出一点儿错的!对了对了,盖头呢?盖头去哪里了?” 一发现少了东西白茗就慌张得不得了。 公孙月冲天翻了个白眼,道:“别找了,没有盖头。” 五爷也是个机灵的,知道冬日风大,出门时根本就盖不住盖头,于是便将盖头留在了喜房里,送到大小姐这儿来的就是一 件头饰,面前缀着半圈珠帘。 “哦,对!没有盖头来着。”白茗脚下一转又去检查别的东西,一边看一边碎碎念道,“奴婢就说小姐您太依着郡王了,喜服有喜服的讲究,不能随便乱改的!郡王送来的这一套,与其说是喜服,不如说就是一套大红的衣裳,反正奴婢是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喜服!” “没见过好,”段南歌不以为意道,“我就喜欢这种从没人见过的。” 嘻嘻一笑,公孙月调侃道:“依我看啊,只要是郡王送来的,不管什么大小姐看着都是最好的。” “那当然了。”段南歌爽快地应下,半分羞涩和犹豫都没有,惹得公孙月怪声怪气地猛个劲儿地调侃。 两个人正闹着,公孙月的声音戛然而止,连表情都微妙地扭曲起来,段南歌眉梢一抖,顺着公孙月的视线转头看向身后,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国公夫人。 愣了愣,段南歌起身福了福身:“夫人,您来……有事?” 国公夫人没急着回答段南歌的问题,只先将这混乱不堪的房间环视一圈,而后才开口说道:“怎么还在闹呢?该准备的都准备妥当了吗?” 国公夫人的声音沉稳,且温和,不是嘲讽,不是找茬,甚至不是调侃,那语气就跟一个关心晚辈的长辈别无二致。 段南歌呆了呆,然后才答道:“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画上面妆、换好衣裳就能出门了。” 国公夫人蹙眉:“怎么说得像是要出门喝茶一般随意?萱儿那日光是画个面妆就用去了一个半时辰,之后还要做发髻,你这样悠闲,等下该来不及了。” 看不出国公夫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段南歌只得浅笑着说道:“我不用那么麻烦的,郡王送过来的饰品足够华丽,妆容简单一些 就好,不然怕是没了相得益彰的韵味。” 结果段南歌这话说完,就又遭了国公夫人的埋怨:“怎么还叫郡王?陛下的圣旨都下了一个多月了,该改口叫王爷了。” “……哦。”国公夫人的话说得这么有道理,段南歌都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了。 见段南歌傻站在那里无辜地眨着眼,国公夫人突然觉得有几分好笑。 以往她每次见到这丫头都剑拔弩张,这丫头也是一副泰然迎战的模样,从不见慌乱,可今日她只是想到段南歌这里没个有经验的人指点,便来看看,真心实意地说了几句话,反倒让这丫头不知所措了,这不懂得如何承接别人好意的样子还真是像了国公爷。 “再简单也要花时间,现在就开始准备吧。”说这话的时候,国公夫人便走进了房间,理所当然似的坐了下来。 段南歌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只要国公夫人不是来捣乱的,段南歌倒是也无所谓。 “白茗,给夫人奉茶。既然夫人说了现在该开始准备,那便现在就开始吧,过来人说的话总不会错。” 国公夫人虽在段弘面前总是狼狈不堪,在段南歌和段子恒的心里也没什么分量,但她终究还是国公府的女主人,在下人面前极具威严,于是国公夫人往那儿一坐,女婢们就惶恐起来,来来往往时再不敢迈太大的步子跑来跑去,再着急也只是撵着碎步走着,叫段南歌忍不住窃笑。 坐着喝了一杯茶,国公夫人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便问段南歌道:“谁来给你梳头?” “啊?”段南歌眨眨眼,“白茗啊。” “那哪儿成?”国公夫人又蹙起了眉,“今日梳头是有讲究的,得找个成了亲、夫婿尚在、儿女成行的,怎么能让白茗来?” “可是 ……”段南歌为难道,“不认识那样的夫人啊……” 她不认识,秦渊不认识,国公爷和堂哥更是不认识,恰好四个人又都是不在意细节的人,更是不愿意在这些地方花费心思,只觉得过得去就行,于是有些四个人同时觉得不重要的事情就都没刻意准备。 眉眼一转,段南歌转头看着国公夫人,甜笑道:“不如夫人您来啊?” 眼神一闪,国公夫人垂眼:“我就算了。春静,去请太常寺卿家的夫人,快去快回。” 她的婚姻与幸福、甜蜜这样的词半点儿关系都没有,不好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去做那讨吉利的事情。 “是。”春静应声就走。 敛了笑意,段南歌坐正,透过铜镜细细观察着坐姿端正的国公夫人。 “听说夫人在悦兰居里开了佛堂?” “嗯,”国公夫人看着茶杯中的茶水,温柔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无奈的悲凉,“萱儿嫁人了,国公爷还说要送傲儿去从军,我一个人待在府里也无事可做,与其终日自怨自艾,倒不如诵经礼佛,偿还这半生的罪业。” 段南歌知道左相府的事情让国公夫人大受打击,段南歌也听说前段时间段弘去悦兰居见过国公夫人一次,只是那次谈话似乎并不愉快,离开悦兰居后,段弘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闷了一整天。 可段南歌毕竟不是原本的那个段南歌,她作为段南歌的“一生”才只有两年罢了,这两年与人交心容易,与人结怨容易,可让段南歌对一个人恨之入骨却并不容易,即便发生了那么多事,可对她来说,她只是旁观了一场恩怨的了结。 想了想,段南歌让为她上妆的白茗暂且停下,而后起身走到国公夫人面前,郑重其事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夫人您能答应。” 丢二百四十四章 出嫁 国公夫人一愣,放下茶杯,也郑重其事地看着段南歌:“你说。” “多谢夫人,”段南歌先向国公夫人作了个揖,然后又挥退了房间里的下人,这才说道,“前尘旧事,爱也好,恨也罢,我以为时至今日都该了了,逝去的人回不来,该受到惩戒的人也已经自食恶果,余下的人没有必要再替他们承担些什么。我知道夫人在经历过这种种变故之后已是身心疲惫,但这偌大的国公府到底还是需要一个女主人,国公爷他……也还是需要一个人来照顾。” 国公夫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段南歌,问段南歌道:“你可知道你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我知道。”段南歌的语气淡淡,不带半分怨恨。 国公夫人又问道:“你既然知道,还拜托我这样的女人去照顾你的父亲?” 段南歌不答反问道:“那么我想问夫人,当初,您可曾想过要杀我娘?” “没有,”一说起这事儿,国公夫人的声音就开始哽咽,“我从没想过要杀了她,我只是觉得或许、或许有什么办法能让她离开国公爷,当初我甚至都想过嫁给国公爷做一个平妻,可谁知……” 谁知父亲竟那般心狠。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若说我的心里对夫人一点儿怨都没有,那是假话,毕竟我也曾在夫人的‘悉心照顾’下过了一段不怎么美好的日子,但也多亏了那些日子才有了如今的段南歌,因此说对夫人您有恨倒也谈不上,只是我们永远都成不了亲人罢了。” 国公夫人垂眼:“我做不到。” 她累了,如今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在悦兰居里诵经礼佛,不想再过问任何事情,也不想再理会任何事情。 段南歌浅笑道:“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为难夫人了,可若还有其他选择,我也不会来拜托夫人。我跟子萱不同,子萱嫁人之后还在京城 ,还能跟国公府互相照应,可我明年开春就要离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国公爷他已经不年轻了,却偏是个爱逞强又不知爱惜自己的人,若说这国公府里还有什么能叫我牵挂的,那怕是只有看起来最不需要人担心的国公爷了。诚然国公爷还有其他妾室,但在我看来,她们都不如夫人,不如夫人有能力,可以将国公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也不如夫人对国公爷爱得深刻,愿意关心着国公爷的一举一动。” “我不愿意!”国公夫人立刻反驳,声音大得很不自然,“我现在再也不愿意去关心他的一举一动,我甚至连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 “是吗?”段南歌挑眉,“即便是国公爷重病在身您也不愿意关心他?即便是国公爷战死沙场您也不愿意再看他一眼?” “你胡说什么?!他是你爹!”一句怒吼脱口而出,下个瞬间国公夫人就看到段南歌的笑容里多了几分得意。 “瞧,夫人您根本放不下。” 国公夫人咬唇:“即便现在放不下,以后也终究会放下。” 段南歌也是这样认为的,只是此时此刻,段南歌不能附和:“夫人您若能放下,又何苦执着了近二十年?曾经国公爷因着左相府而对您百般疏远,这都没能让您放弃,如今横在你二人中间的障碍已经没了,只要夫人您对国公爷好,国公爷就会有所回应,这个时候,夫人您当真能放得下?夫人,人这一生,后悔的事情做一件就够了。” 国公夫人动摇了。 她怎么可能不动摇?那是让她一见钟情的男人,那是她卑躬屈膝求来的男人,那是即便不爱她也让她爱了近二十年的男人,若真那么容易就能放下,她又何必去造一间佛堂来约束自己? 见国公夫人动摇,段南歌又道:“我知道这个请求太为难夫人了,我也不 要求夫人立刻就做回曾经那个精明能干的国公夫人,只是当您诵经累了的时候,便出来看看国公爷。” 国公夫人仍旧没有回应,见状,段南歌也不逼她,只是将白茗等人叫进门来,继续描眉点唇。 迎亲的吉时一到,国公府的门前就热闹起来,秦渊的人脉比谁都广,认识的也都是些能玩闹的公子哥儿,说起俏皮话一个比一个厉害,吉祥话更是张口就来,正适合迎亲。 段弘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就绕到青竹居去了,才踏进青竹居的院门,就见里面是一阵兵荒马乱,段弘把脸一板,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守在院子里的云飞和萧青自然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来来去去的女婢们嘴里一直念叨着来不及了,倒是在屋里坐着的国公夫人听着外面一声高过一声的质问,终究还是坐不住了,款款出门。 “妾身倒是不知道国公爷竟是这么急着要把女儿给嫁出去。” 段弘一愣,狐疑地看着国公夫人:“你怎么在这儿?” 别开脸,国公夫人声音清冷道:“女儿出嫁是大事,就不能交给你们男人来筹办,该准备的一样没准备,不该准备的倒是都备齐了,妾身若不来,南歌今日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好嫁人。” 段弘呆然地看着国公夫人,那不知该如何应对的表情跟段南歌如出一辙,看得国公夫人是又好气又好笑。 “吉时到了?”国公夫人又问道。 “……还没。”段弘老实地答道。 “那急什么?”柳眉一拧,国公夫人转身就往屋里回,“让吴王在外面老实等着,吉时到了,新娘自然就出去了。” “……哦,”看着国公夫人头也不回地进了段南歌的房间,段弘问萧青道,“夫人什么时候来的?” “回国公爷的话,夫人一早就来了,还请了太常寺卿的夫人来。”萧青 如实答道。 “太常寺卿的夫人?”段弘挑眉,“请她来做什么?” 萧青转头看向云飞,云飞道:“说是要给大小姐梳头。” 也不知道为什么梳个头还非得请外人来。 “梳头?”段弘也是一脸疑惑,然而这青竹居上下没有一个人懂这些东西,自然就没人帮段弘解惑。 在青竹居的门口等了大约两刻钟,段弘才见国公夫人又从房间里出来。 “新娘准备好了,国公爷您背她出去吗?” 寻常人家嫁女儿都是父亲背着女儿一直送到门口,交到新郎手上,可权贵人家的父亲总是端着某种由来不明的架子,甚少有人亲自背着女儿出门,但段弘对段南歌宠爱非常,这会儿等在青竹居就是等着要背段南歌出门。 于是应了一声,段弘就快步走到青竹居门口,国公夫人侧身避让,太常寺卿的夫人和白茗就一左一右地扶着盛装打扮的段南歌出来。 前几日段南歌试穿喜服的时候,段弘瞧过一次,但那天段南歌也只是图省事地将衣裳随便套在身上试了试大小,腰带配饰一件没有,可今日段南歌把所有行头都带上了。 那喜服是秦渊亲手设计的,里面就是寻常的长衫,大红的颜色,广袖束腰,布料上没有象征吉祥寓意的提花绣纹,从正面看就只能看到裙摆的下方有些金丝刺绣,似乎是与后身连成了什么图案,只是正面只有几条潦草的线条,但绣纹繁杂、做工精致的腰带却让这件衣裳就算是从正面看都不觉朴素。 段弘是见过这衣裳的背面的,同样不是绣纹,秦渊不知从哪里找来了绣工极其精湛的绣娘,竟是在这衣裳背后绣了一副凤凰图,头在肩背,尾羽铺满裙摆,金丝为主,中间还穿插着一些彩丝,让一这对凤凰看起来不至于那样庸俗。 兴许是顾虑着冬天,秦渊还给段南歌做了 一件大红的斗篷,这斗篷上也是用金丝绣着一对凤凰,只是跟里面那一对好似并肩站在枝头的凤凰不同,这一对正比翼翱翔于天际,随着段南歌的走动,这一对栩栩如生的凤凰就仿佛活了一般,频频振翅。 “爹。”停在门槛里面,段南歌看着段弘甜甜一笑。 “臭丫头,这个时候才肯叫!”段弘无奈。 这一对父女素来不爱煽情,于是这简短的对话过后,段弘就将段南歌背上,稳步向国公府的大门口走去。 趴在段弘的背上,段南歌突地问道:“我小的时候爹是不是也经常这样背我?” “没有,”段弘果断地答道,而后又说道,“你小的时候爱坐在为父肩头,一带你去军营巡视你就开心得手舞足蹈。” 段南歌撇嘴道:“爹您该把我生成个男孩儿。” 谁知段弘竟附和道:“是啊,早知道就把你生成个男孩儿,能一直留在身边。”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轻声细语道:“爹放心,我会好好的,爹也要好好的,别太逞强了。” “知道,”眼见着国公府的大门就在眼前,急得团团转的秦渊也就在门外,段弘突地就放慢了脚步,“不管到了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天塌下来也有为父帮你顶着。” “好。” 路再长也有尽头,脚步放得再慢也总会走完,停在秦渊面前,段弘的面色比平日里还要难看。 看看段弘,再看看趴在段弘背上的段南歌,秦渊苦着脸道:“岳丈,别到了这个时候才跟我说您的女儿不嫁了啊。” 段弘冷哼一声,终究还是将段南歌放下:“若敢让南歌受委屈,我饶不了你!” “不敢不敢。”秦渊连忙将段南歌拉到身边,看着段弘一个劲儿地谄笑。 段南歌左顾右盼一阵,眉眼一挑就问秦渊道:“你特地给我制了这一身衣裳,结果还是要坐喜轿?” 第二百四十五章 依你还是依我? 听到段南歌这话,秦渊才好好打量起穿着嫁衣的段南歌,还拉着段南歌转了几个圈,最后由衷地感叹道:“爷的眼光果然是极好的!” 段南歌挑眉,斜睨着秦渊问道:“说人还是说衣裳?” “自然都有。”秦渊的眉目间尽是张扬,得意极了。 段南歌白了秦渊一眼:“所以我要坐喜轿吗?” “自然不是。”秦渊打了声口哨,逐星和踏雪就从接到另一头奔了过来,双双停在国公府门前,额前的金饰经阳光一照分外好看。 段南歌看了看逐星和踏雪,再看看停在国公府门前的那顶喜轿,问秦渊道:“你既然没打算让我乘喜轿,做什么还弄一顶过来?” 秦渊理直气壮道:“别人成亲的时候都有一顶,爷自然也要弄一顶,虽然爷嫌弃它太小家子气,不适合你,但作个装饰还是挺气派的。” 装饰……听到这话的人再转头看向那顶小轿,不由齐齐抽了抽嘴角。 秦渊让人抬来的这顶小轿,大小倒还是寻常八抬大轿的大小,只是用料十分考究,框架、抬竿选用的都是上等的紫檀木,轿外钉了大红的缎子,那缎料金贵,寻常都是进宫皇室供皇室成员和后宫嫔妃做衣裳用的,缎面上用彩丝绣了精致的图案,而轿子上凡有棱角的地方都镶了金边,纯金的。 但这顶喜轿上最惹人注目的还是坠在轿檐八角的八个血玉铃铛,且不说血玉难寻,这八个铃铛个个都是半红半白,颜色均匀,泾渭分明,这样的铃铛要寻到玉料做成一个都难,秦渊一挂就是八个。 然而就是这样一顶花了大价钱的喜轿,秦渊竟理所当然地说它只是个装饰…… 难道陛下为了给自己最爱的儿子办一场比楚王婚礼还奢华的婚礼竟 去把国库给掏空了? 眉心微蹙,段南歌不合时宜地问秦渊道:“这顶喜轿花了你多少钱?” 秦渊自得一笑,道:“放心,爷会以更高的价格把它给卖出去。” 段南歌的眉心这才舒展开来:“那就好。” “爷,”荆风突然上前一步,提醒秦渊道,“时辰差不多该走了。” “那走吗?”秦渊向段南歌询问。 看了看一旁的段弘,段南歌点点头:“走吧。” 秦渊这才转向段弘,郑重其事地作了个揖:“岳丈,小婿带南歌在城里转一圈,咱们吴王府见。” 段南歌也跟着向段弘作了个揖。 “去吧。”段弘摆摆手,而后先秦渊和段南歌一步,转身回了国公府,只留给两人一个深沉的背影。 段南歌突然觉得她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跟段弘说,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见段南歌只望着段弘的背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秦渊便问道:“怎么?还有话要跟国公爷说?那你去说,爷在这里等会儿。” “不了,”段南歌摇了摇头,“也不是今日就要离开京城,还有说话的机会。” “成,那咱们就先在城里转上一圈,等会儿回了吴王府,你若还有话要跟国公爷说,爷再让国公爷去找你。”对秦渊来说,没有什么规矩比段南歌的心意更加重要。 “嗯,”段南歌也不扭捏,直接应了下来,“走吧。” 于是两个人手牵着手走到逐星和踏雪之间,而后分开两边,一个跃上逐星,一个跨上踏雪,段南歌和斗篷和秦渊的衣摆在马背上铺开,正是两幅相互应和、相得益彰的画作。 那顶小轿不好跟在后面,又不能走回头路,只跟了一小段路就在一处巷子的岔路口拐了出去,空着回了吴王府。跟着秦渊 到国公府迎亲的人此时多半也都跟在后面,再往后还有一队禁军。 隐约听到铠甲碰撞的声音,段南歌扭头往仪仗队后方看了一眼,这一看就是一懵。 “你怎么还把禁军给弄来了?” 秦渊跟着扭头,笑道:“那可不是爷,爷再怎么能耐也支使不动禁军,这些人可都是从国公府西侧的小巷里绕出来的,多半是国公爷喊来给你撑场面的。” 闻言,段南歌的眼角跳了跳:“大婚之日,他用一支身穿铠甲、腰挂刀剑的禁军给我撑场面?” 知道的能当那是国公爷在给她撑场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打仗去了呢。 秦渊道:“那铠甲和兵器都是禁军最正规的装备,跟平日里他们守护皇宫执勤时穿的还不太一样,总之是禁军最庄重的样子。” “这样啊,”段南歌扬了扬嘴角,“这下好了,楚王爷再也不用为自己的大婚太过高调铺张而心神不宁了。” 秦昊大婚那日的仪仗阵仗再大也比不过他们这用禁军送嫁的阵仗吧? 秦渊冷哼一声,得意道:“爷是谁?若论高调和铺张,怎能被他给比过去?” 贤妃不就是从独孤氏那里借了些钱为秦昊办婚礼嘛,得意什么?他这可都是掏自己腰包、花自己的钱! 段南歌摇头失笑。 突然有叮叮当当的声音随风飘入耳中,段南歌好奇,便东张西望地寻找声音的来源,那有些小迷糊的模样看得秦渊窃笑不止。 找了半天,段南歌终于是看到了挂在街边房檐下的铃铛,那铃铛有拳头大小,金灿灿的,风一吹就叮叮当当地响着,若只有一个,那声音未必能盖过喧天的锣鼓和人群的喧闹传入段南歌耳中,可偏偏那铃铛在房檐下挂了一排,段南歌顺着那铃铛往 前看,竟是看不到最后一个在哪儿。 “那铃铛也是你挂上的?”可别也是纯金打造的。 “那可不是爷,是廖九他们亲手挂上的,大概京城里每一个屋檐下面都挂了一些,”秦渊得意道,“每个铃铛都代表着廖氏的一个人,做铃铛用的金子也都是他们自掏腰包,那铃铛上还刻着吉祥话,都是他们自己刻上去的,爷是劝过他们别往上刻,不然要毁了这铃铛精致的外观,可他们偏不听,反正他们高兴,爷就没拦着。怎么样?这声音比礼乐好听吧?” 再看一看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铃铛,段南歌感叹道:“这可是钱的声音啊,能不好听吗?” 秦渊调侃道:“见你这样爱财,爷就安心了。” 段南歌挑眉:“现在安心还太早了些吧?就不怕哪日有哪一家的财富超过你的廖氏?” “打从做生意开始,爷怕过谁!”秦渊把下巴一扬,要多嘚瑟就有多嘚瑟,“若真有那样的人出现,爷反倒是要感到高兴的,这些年商界再无敌手,爷寂寞得很!” 段南歌顿时就白了秦渊一眼。 庞大的队伍在京城的街道上缓行,最惹人注目的便是秦渊和段南歌喜服背后栩栩如生的图案,原本绣娘的绣工就十分精湛,将图里的活物都绣得活灵活现,北风再那么一吹,那图上的一切就仿佛被注入了生机一般,越发灵动,叫跟在两人身后的一干人等愣是移不开眼地看了一路,直到所有人都停在吴王府门前,他们才挣脱束缚一般从两幅图中脱离出来。 到了吴王府的门口,段南歌才终于看到了喜娘,而后便是寻常婚礼该有的模样,进门、拜堂、送入洞房,因为这一部分是婚礼最庄重、最正式也是最重要的部分,所以便是 秦渊也没敢在这时搞什么创新,只遵循喜娘的引导,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然后又亲自将段南歌送进洞房,这才折回前院,闹腾起来。 而秦渊一走,喜房里却是安静了下来,只有烛火爆开的噼啪声响。 段南歌伸手抬手拽了拽面前的珠帘,然后喊白茗道:“白茗,来帮我把这些拆下来。” “是。”白茗应声上前,因为这一日看过太多不合规矩的事情,所以这会儿再听到段南歌不合规矩的要求,白茗只觉得这再正常不过了。 说起来,她们大小姐什么时候守过规矩?这规矩对旁人来说是立下用来遵守的,可对她们大小姐来说却是专门用来打破的。 可白茗觉得这要求再正常不过,吴王府里的女婢却是不依。 “使不得使不得!”今夜特地来侍奉段南歌的女婢秋心急匆匆地跑上前来,一把抓住白茗的手腕,“这盖头不能随便掀!得等王爷回来才行!” 段南歌和白茗齐齐看向秋心,段南歌浅笑着问道:“你觉得我头顶上这些,哪个瞧着像是盖头?” 秋心一怔,却仍旧是坚持己见道:“那也不行!王爷给您做的这个头饰就是用来替代盖头的,因此它就是盖头,不能掀!” 眼神一闪,段南歌又问道:“在这个房间里,是你说的算还是我说的算?” “王妃恕罪!”秋心咚的一声跪在地上,这一跪倒是毫不含糊,“奴婢无意冒犯王妃,可这些都是有讲究的,您今日大喜,总也得讨个吉利不是?您就忍一忍,王爷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瞥了眼房间里另外五个女婢,全都是吴王府里的,段南歌顿时就扬起了嘴角。 “可我现在就想把这些拆了,片刻都不能忍,你说该怎么办?是依你,还是依我?” 第二百四十六章 夜逛吴王府 秋心一愣,愕然地仰头看着段南歌,片刻之后才蹙眉说道:“奴婢知道王妃是段国公的掌上明珠,平日里定是说一不二,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可您今日成了亲,做了吴王妃,那您也该有几分成长不是?奴婢也知道吴王妃聪慧,大婚之前宫里去到段国公府的嬷嬷所教的礼仪王妃您必定也都记得清清楚楚,无需奴婢提醒。更何况王妃您必定也是想讨王爷欢心的吧?可若您现在就把发饰拆了,王爷回来瞧见您懒懒散散的样子,必定是不会开心的。” 段南歌一直眉眼带笑地看着秋心,直等到秋心说完话停了下来,段南歌才开口问道:“你想说的都说完了吗?” 秋心犹疑不定地应道:“奴婢多言,请王妃恕罪,但奴婢也是为了王妃着想,还请王妃三思而后行。” “嗯,”段南歌点点头,这一个字说得慵懒绵长,好似没有下文一般,可秋心才刚露出如释重负般的笑容,段南歌就又继续说道,“既然说完了,那就起来帮我把这头饰拆了吧。” 秋心怔住。 敢情她说了半天都是白说了? “王妃您……” “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若一盏茶的时间之内没能拆完,你今儿晚上就去睡柴房吧。”这话说完,段南歌就给白茗使了个眼色,白茗会意,去桌上端了杯茶水回来,送到段南歌手上,段南歌把珠帘撩起往某个发钗上一别就优哉游哉地喝起茶来。 在青竹居时,段南歌没立过规矩,在国公府里,段南歌也没立过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的道理段南歌自是明白,一个院子里、一个府里那么多人,没有点儿规矩约束着必定是要乱了套,可段南歌总觉得那两处都不是她的地方,不论是青竹居还是国公府, 里面的人只要守着段弘立下的规矩就可以了,她没有立场更没有理由去立什么规矩,这不成亲嫁人,段南歌就只带了白茗和云飞二人,公孙月自然是跟着来了,但对公孙月来说,这算是回家了。 但现在,段南歌知道这吴王府日后便是她的栖身之所,不论走到哪里这里都是她的归处,就算吴王府从京城搬到广陵,也不会再有什么改变。段南歌自是不推崇尊卑有别,但纯粹的上下关系总是要定下来的,她说的话不能不好使。 听到这话,秋心忐忑起来,她不确定段南歌会不会、敢不敢、能不能做到言出必行。 秋心正不知道该不该妥协,喜房的门就被人敲响。 “王妃,属下荆风,来替王爷传话。” 听到荆风的声音,秋心心下一喜,可段南歌的回话却如同一盆冷水,劈头盖脸地浇熄了秋心的喜悦。 “在门口等着。” 荆风一愣,虽不明所以,却还是老实地等在了门口:“是。” 荆风是谁?是秦渊的亲随,在吴王府里,荆风有着跟秦渊一般无二的权力,荆风就是秦渊的分身,所说所做都代表了秦渊的意思,在吴王府下人的心里是与秦渊同样不可违逆的人,然而这样的荆风来到喜房门前,还特地说明他是来替秦渊传话的,初来乍到的段南歌却让他在门外等着? 不仅仅是秋心,秦渊安排到喜房里来服侍段南歌的其他五个女婢也都各自盘算起来,不一会儿就有胆子大的迈动脚步向段南歌走了过来。 “王妃,奴婢来帮您把头饰拆了吧,听说王爷给您做的这副头饰用的都是纯金和宝石,颇有重量,王妃您带了大半天,奴婢瞧着都觉得心疼了。” 眉眼一转,段南歌看向正走过来的这名女婢 ,眼中笑意盈盈,可那笑意却让这名女婢霎时间停下脚步。 “王、王妃……” 段南歌什么都没说,只收回视线,垂眼看着杯中的茶水,轻轻吹开水面上的碎茶叶。 那女婢愣了愣,而后才退回自己先前站着的位置上。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眼见段南歌一口一口地喝着茶水,秋心越来越心慌,到底还是站了起来,急忙走到段南歌身边,替段南歌拆下发饰。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转手将茶杯递给白茗,秋心偷偷瞄了一眼,却见那茶杯里还有大半杯的茶水,段南歌虽然时不时就喝上一口,但好像并没有喝下多少。 秋心一愣,狐疑地看着段南歌。 察觉到秋心手上的动作顿住片刻,段南歌柔声细语地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秋心慌张,赶忙动作麻利地将那些沉重的发饰一一拆下。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白茗,让荆风进来吧。” “是。”将茶杯放下,白茗就向门口走出,脚步似乎比先前进门时平稳了许多,脊背也挺直了不少。 门打开,荆风和白茗两两相望,荆风先低声为了一句:“发生何事?” 以他对王妃的了解,若不是发生了什么,王妃不会让他等在门口,还等了这么久。 因为这个提问而多看了荆风一眼,白茗淡淡答道:“无事,王妃请你进去。” 话音落,白茗就侧身让开。 瞥了眼白茗,荆风抬脚跨过门槛,一边向段南歌走去,一边观察着房间里几名女婢的神情,见这几名女婢站姿拘谨,且还有些怯怯的模样,便更加断定在他进门之前是发生了什么。 “属下荆风,见过王妃。”单膝跪在段南歌面前,荆风这一礼通常是只行给秦渊的。 “起来吧,”段 南歌柔声细语道,“抱歉让你在门外等了许久,王爷让你来传什么话?” 荆风沉声道:“爷让属下来问王妃,要不要请国公爷来陪王妃说说话。” 段南歌一愣,这才想起今日离开国公府时临出门前的事情。 扬起了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温柔的笑意:“不必了,那会儿只是一时之间有些思绪万千,其实也没什么要跟国公爷说的。” 等段南歌说完了话,荆风又道:“爷还说,若王妃在喜房里待着无趣,就在府里四处转转,替换的衣裳爷已经备好,等前院的酒席结束,爷会去寻王妃。” “好,我知道了。”段南歌眼中的笑意越发甜蜜。 秦渊这样纵着她,可当真要把她骄纵成说一不二的性子了。 瞄了眼秋心,荆风突然问段南歌道:“王妃可有话要属下转告给爷?” “没有,”头顶上终于轻快了不少,段南歌终于可以摇头了,“他事事想得周到,用不着我说什么。” “那属下告退。”问也问过了,段南歌既然说没事,荆风就当做是没事。 荆风一走,段南歌就起身抻了个懒腰:“白茗,帮我换衣裳吧,不知道他们在前院要闹上多久,咱们听爷的,四处逛逛去。” “是。”暗道秦渊果然宠着段南歌,筹备大婚忙成那样竟还能考虑到这些事情,这是得时时刻刻都把段南歌记在心上想念着才会考虑得如此周全。 秋心不敢再有意见,与白茗一起帮段南歌换了衣裳,就陪着段南歌逛吴王府去了。 兴许因着今日是大婚之日,秦渊给段南歌准备的这套替换的衣裳仍旧是大红的颜色,只是没像喜服那样做许多精致的装饰,只选了最柔软舒适的提花布料,做了一套简简单单的衣裳, 素雅的款式正衬着段南歌不施粉黛的淡雅,大红的颜色却又让段南歌仿若无骨的慵懒姿态多了几分妖娆,广袖飘逸更添几分仙气。 自觉在喜房时惹了段南歌不快,秋心想要弥补一番,好挽回段南歌对她的好感,于是因着段南歌走在吴王府的后院,秋心就自发地替段南歌介绍起吴王府来。 “陛下晋封王爷为吴王之后,来不及扩建王府,因此这吴王府还是原来郡王府的样子,比段国公府还要小一些,只分了前后院,前院一间堂屋,东西两侧是建给客卿们的住所,但王爷不纳客卿,就把两边的房间分给府里的几位管事住了。” “后院两座主院并立,一座是王爷的,另一座便是王妃您的,原本后院里就只有王爷一人住着,如今总算是添上了一位女主人。主院北边是后花园,花园再往北是妾室们的住所,但王爷未曾纳妾,连个通房都没有,因此这处院子也是分给了府里的一等女婢,其中有一位嬷嬷和两位姐姐曾在毓妃娘娘身边服侍,王爷后来将她们接进府中,安排她们做了一等女婢,但王爷却只安排两位姐姐照顾嬷嬷,旁的事情从不让她们插手,多半只是念着旧情,怕她们在宫中受了委屈,才给接出来养着的。” “对了,今夜王爷还特地在后院各处藏了火盆,大概就是怕王妃出门受了凉,才事先做了安排。” 听到这里,段南歌心下一暖。 难怪秦渊给她准备了替换的衣裳,却没准备替换的斗篷,也难怪她穿成这样走在北风天里还不觉得冷,这人究竟是花了多少心思?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对秋心说道:“嬷嬷现在可在房里?带我去看看吧。” “啊?”秋心一愣,有些为难地看着段南歌。 第二百四十七章 嚣张的姐妹 没想到秋心会是这样的表情,段南歌不解地问道:“怎么?可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秋心蹙眉道:“说不方便也……王妃您还是别去了,不然就等明日再去,奴婢去让两位姐姐给嬷嬷收拾一下。” 眼神一闪,段南歌清浅地笑道:“还需要收拾什么?反正这会儿我正闲着,该去拜访一下。是往这边走吗?” 话音未落,段南歌就已经迈开了脚步,秋心无法,只好替段南歌引路。 这一处院子在吴王府后院的最北,名叫德灵院,看牌匾上的字迹,似乎是秦渊亲笔提的字,而从德灵院再往北便是一墙之隔的下人院。 这德灵院横在后院北边,其中又分出几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只是没用砖墙隔开,屋舍之间全靠花圃、草丛隔开,看起来缺了几分富贵华丽,却十分别致。 环视一圈,段南歌问秋心道:“住在这里的人都是每人一座屋子?” 若真是那样,那秦渊待府中下人还真是不错。 “那倒不是,”秋心撇撇嘴,似有些不满似的说道,“爷当初只下令将院子分给府中的一等女婢,并未说过该如何分配,如今德灵院中只有嬷嬷和苏家姐姐是每人住一个屋子,像女婢这样的寻常一等女婢,都是两三个人同住的,好在府里的一等女婢并不多,倒还算宽敞。” 虽然住着十分宽敞,可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满,毕竟府里的活都是她们这些一等女婢在做,可好处却全让苏家那一对姐妹给沾了。 嬷嬷年事已高,又是服侍毓妃娘娘几十年的人,受王爷爱戴,多受些照顾也是应该的,可苏家那一对姐妹就服侍了毓妃娘娘两年,还只是毓妃娘娘身边的三等女婢,根本也没为娘娘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只是侥幸从那一场大火中 活了下来,沾上了毓妃旧人的称呼罢了。 “是吗?”秋心虽没说什么坏话,可这一番话听在段南歌耳中却也让段南歌听出一些端倪,“嬷嬷住在哪里?” “王妃请随奴婢来。” 引着段南歌来到德灵院最东的屋子前,秋心才刚要敲门,就听见了从里面传出的怒骂声。 “你这老不死的,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怎么还不去死?!”姐姐苏玉坐在床边,大口喝着下人才送来的鸡茸粥。 “说得是什么啊,”妹妹苏音姿势豪迈地坐在不远处的太师椅里,手上拿着的是一只外焦里嫩的鸡腿,“郡王……啊不对,现在该叫王爷了,王爷可怜你老无所依,才将你接到王府里养着,可你说你现在腿不能动、口不能言,连脑子都不清楚了,你怎么忍心继续连累王爷?怎么好意思让我们两姐妹整日一把屎一把尿地伺候你?非亲非故的,我们这样善心,你可要心怀感恩,赶紧咽下那口气,早登极乐去吧!” 将最后一口粥喝下,苏玉将碗往桌上一放,抹抹嘴又道:“你说王爷流连花丛这么些年,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便是对着天香楼的宛凝姑娘都没动过心,怎么突然就娶了那段国公府的大小姐?” 苏音的嘴里塞着肉,含糊不清道:“谁知道呢,兴许是那段大小姐长得比宛凝姑娘还美吧,而且人家可是段国公府的大小姐呢,长得再丑也有人要。” “说的倒是,”苏玉十分赞同地点点头,而后突然猛地扇了躺在床上的嬷嬷一巴掌,用力之狠,那啪的一声响连门外的段南歌三人都听到了,“都怪你这老不死的!若不是受你拖累,我姐妹二人岂会一直都只是奴婢?毓妃娘娘当年可是夸赞过我姐妹二人眉目清秀、贤良淑德,还打算将 我姐妹二人送给王爷做同房呢,都是因为你!” 说着,苏玉又打了嬷嬷一巴掌。 门外,秋心吓得两腿打颤,看都不敢看段南歌一眼。 秋心倒不觉得段南歌会为嬷嬷受到虐待一事发怒,毕竟段南歌与那嬷嬷素未谋面,但那两姐妹胆大包天,竟然敢肖想秦渊,这必定会惹怒段南歌。 可事实与秋心所想完全相反,段南歌从不介意有女人肖想秦渊,秦渊最受宠的皇子这个身份摆在那儿,又生得容貌俊逸、气质不凡,光是站在那里就能招蜂引蝶,更别说秦渊还曾特地到处招蜂引蝶,让段南歌感到生气的恰恰正是两姐妹对嬷嬷的苛待。 转身走开几步,段南歌低声问秋心道:“那两个人住哪个屋子?” 秋心一愣,赶忙给段南歌指路。 段南歌跟着走过去,到了门口才看到那门是上着锁的。 见段南歌摆弄着门上的锁,秋心连忙解释道:“两位姐姐的房门一直都是锁着的,钥匙只有一把,王妃若要进去,奴婢这就去跟两位姐姐讨要钥匙。” 段南歌却问白茗道:“白茗,你说我若是不征得她们两个的同意,就这样进去了,算不算是私闯民宅?” 白茗耿直地答道:“这里是吴王府,是王爷和王妃的私宅,王妃是可以去任何地方的,但不征得对方同意就擅自入内,这不符合王妃的行事作风。” 秋心眨眨眼,虽不知道白茗口中“王妃的行事作风”是何种行事作风,却还是说道:“启禀王妃,奴婢们入府都是签了卖身契的,只要签下卖身契,奴婢们就跟这王府里的花瓶摆设一般,是属于王爷的财产,可任由王爷处置,两位姐姐的卖身契虽是签给宫里的,但王爷将她们带出宫时那卖身契就已经改到王爷名下了。王妃今 日与王爷结为夫妻,那王爷的私产便是王妃的私产,王妃可以无需顾虑。” 听到这话,段南歌和白茗齐齐扭头看向秋心。 秋心被看得忐忑起来:“怎、怎么了?奴婢说错话了吗?” “没有,”段南歌笑着摇头,“你还是去将他们姐妹二人叫出来吧。” 道理她都懂,规矩她都知道,可正如白茗所说,她有她的行事作风,而她不愿轻易改变自己的行事作风。 “是。”秋心满心不解,却还是听话地跑去敲响了嬷嬷屋子的门,然后站在门口喊道,“王妃到!请两位姐姐出门迎接。” 屋子里的苏玉和苏音一愣,乍一听到秋心的喊话的确是给吓到了,但细细一想又觉得那不合理。 “秋心你个小蹄子,今儿是王爷的大日子,你不在喜房里伺候王妃,跑这儿来消遣我们姐妹?是不是皮又痒了?”将鸡腿骨头扔在桌上,苏音拖着圆滚滚的身体挪动到门边。 见门上出现一个偌大的剪影,秋心立刻后退几步:“秋心不敢戏弄两位姐姐,王妃真的来了。” “我若信了你这话我才是个傻子!”苏音一把拉开屋门,挥手就要打秋心的脸,却没想到短短的胳膊挥出去竟打了个空,再仔细一看才发现秋心早就躲得老远,“你个小蹄子,你……” 突然瞄见自家门口站了个人,苏音眉心一蹙,当即就吼了一嗓子:“那是哪个小蹄子堵在本姑娘门口?新来的不懂规矩是吧?” “怎么了?”听到苏音这样吼,苏玉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站在门口往外一望就望到了段南歌和白茗主仆二人,“那谁啊?站在我妹妹的房门口是想要做什么?” 白茗怒:“王妃,让奴婢去教训教训她们两个!” “急什么,”段南歌笑着拉住白茗,而 后扬声道,“我是今儿新来的,相中了这间屋子,劳烦姑娘来给我开个门,好让我瞧瞧里面是个什么样子。” 苏音不耐烦地吼道:“新来的都住西边,秋心你没教她规矩吗?” 秋心垂头。 她刚刚在喜房里也想教一教王妃规矩来着,结果却被王妃给教育了。 段南歌的声音里不见半分怒意,继续说道:“可王爷说我可以挑自己喜欢的地方住,我想看看这屋子里面合不合意,若合意我就住这里,若不合意我再去瞧瞧其他的。” “王爷说?”苏玉挑眉,一把推开堵在自己面前的苏音,“你是王爷亲自招进来的?” “是啊,”段南歌点头,“今儿才来。” “呵!”苏玉哂笑一声,“大婚之日还招了个女婢进来?你是陪嫁的妾室吧?” 段南歌不语。 苏玉却将段南歌的沉默当成是默认,趾高气昂地走了过去:“就算是陪嫁的妾室,也得遵守这王府里的规矩。” “哦?”段南歌挑眉,“那这王府里的规矩是什么?” 站定在段南歌面前,苏玉得意道:“德灵院内,我们姐妹说的话就是规矩!呦?今日你主子大婚,你怎么还敢穿大红的衣裳?是你主子待你亲如姐妹,还是王爷更心疼你?” “你!”白茗气极,却还是被段南歌给拉住了。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笑意:“自然是王爷更心疼我,我虽然不知道姐姐在王府里是什么身份,但姐姐还是帮我把这门打开吧,不然若我去向王爷告状,姐姐怕是再不能待在王府里了。” “呦呵,你好大的口气!”苏音也摇晃着硕大的身体凑了过来,“那就来试试看王爷是更相信你一个背主弃义的妾室,还是更相信我们两个忠心侍奉毓妃娘娘的旧识!” 第二百四十八章 力气大还是骨头硬? 微微侧身,段南歌面对着苏音,笑容清浅道:“那个还是以后再试吧,现在我有其他的事情想试。” “什么事?”苏音好奇地问道。 嘴角上扬,段南歌突然出手,抓住苏音肉呼呼的手腕就是一拧。 “啊!疼!”一只手被反剪在身后,段南歌还在使力,已经许久没吃过苦头的苏音疼得惨叫起来。 段南歌冷声道:“我们来试试看,是我的力气大还是你的骨头硬!” 说着,段南歌又将苏音的胳膊往反方向扯了扯。 “疼!”苏音尖叫,“你个小蹄子好大的胆子!” “我的胆子还能更大,试试吗?”段南歌再次加重力道,而后转眼看向苏玉,“把门打开,不然我拧断她的胳膊。” “你敢!”苏玉瞪着眼睛跟段南歌叫嚣,可手脚却在发抖。 段南歌不语,只抬脚猛地踢向苏音的膝窝,让苏音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姐!救我啊!断了断了断了!你个小蹄子,我不会放过你的!” 苏玉待别人心狠,可却极心疼这个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妹妹,此时见苏音跪在地上疼得鬼哭狼嚎,苏玉到底还是怕了,怕段南歌真的断了苏音的手脚。 “你好样的!我不会放过你的!”撂下一句狠话,苏玉就从苏音身上取下钥匙,打开了屋子的门。 段南歌猛地将苏音给推了出去,然后款款迈步,踏进苏音的屋子:“早这样不就得了,平白让我费了力气。” 进到屋子里,段南歌所看到的果然是一个内里奢华的屋子。 兴许是仗着自己曾服侍过毓妃,苏玉姐妹觉得只要秦渊对她们不闻不问,这吴王府里就没人敢把她们怎么样,于是她们敢肆无忌惮地欺侮那嬷嬷,她们敢肆无忌惮地欺压府里的下人,也敢肆无忌惮的将自己的战利品大咧咧地陈 列在房间里,功勋一样炫耀着。 屋子的结构很简单,一个里间一个外间,里间放着床、衣柜和梳妆台,外间则是待客用的桌椅,但这屋子经苏氏姐妹一布置,却是比段南歌那喜房还要华丽,除了摆在梳妆台上那些不该苏氏姐妹买得起的金银珠宝,还有挂在墙上的画作、摆在架子上的花瓶,件件都不是凡品。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道:“吴王府对下人可真好啊,秋心,你们一个月的月银是多少?” 瞥了眼苏氏姐妹,秋心往段南歌身边靠了两步,这才说道:“王爷宽厚,待府里的下人极好,给的月银也比其他府里的多,奴婢是一等女婢,做得都是伺候王爷、招待贵客一类的事情,一个月有一两银子的月银呢。” “一个月一两?”段南歌折回梳妆台前,随手拿起一个玉镯子在眼前比量来比量去:“那秋心你要攒几个月的月银,才能买上这样一只镯子?” 秋心答道:“若是寻常的玉镯子,一只也就三五十两银子,攒个三五年总是能买到的,可这一只镯子瞧着水头极好,便是粗陋如奴婢也看得出那是上等的翡翠镯子,这可就贵了,奴婢就算是不吃不喝,也要攒上个四五十年。” “四五十年?”段南歌转身看了看苏玉,“这位姑娘瞧着都没有四五十岁的样子,还是我想岔了,这两位其实也是王爷的妾室?” “不是不是不是的!”这话虽是出自段南歌之口,秋心也知道段南歌不是认真说的,可还是被吓得猛个劲儿地摇头,“两位姐姐曾是在毓妃娘娘身边伺候的宫女,因着跟毓妃娘娘有缘,才被王爷带出了宫,如今负责照顾曾经侍奉过毓妃娘娘的嬷嬷。” “也就是说,她们还是女婢?”段南歌明知顾问。 秋心忙不迭地点 头。 秋心承认她们都是女婢,苏玉却不愿承认,把脖子一梗就十分傲气地说道:“你别拿我们姐妹跟她们这些粗鄙的下人相提并论!我们可是侍奉过毓妃娘娘的,便是王爷见了我们也得喊声姐姐,王爷待我们姐妹自然也与旁人不同。” “与旁人不同?”似乎是站得累了,段南歌便寻了张椅子坐下,“也就是说王爷给你们的月银要比其他一等女婢高,是这个意思吗?” “就是这个意思!”一个妾室,还能去找王爷求证不成? 看着苏玉虚张声势的模样,段南歌心觉好笑:“那你给我说说,王爷给你们多少月银?” 苏玉突然觉出不对劲儿来,刚想把这个问题含糊过去,却被苏音抢了话:“王爷一个月给我们姐妹十两银子!你可羡慕不来!” “十两?”段南歌的眉眼微动。 这人还真敢说。 “是一共给你们姐妹二人十两,还是一人给十两?” 苏玉连忙拉了苏音一把,低声道:“别说了!” 苏音却甩开了苏玉的手:“怎么不能说了?王爷待我们姐妹好,每个月每人给十两,怎样!” “每个月每人给十两啊,”段南歌意味不明地重复一遍,然后就眉眼带笑地站了起来,对秋心说道,“秋心,命人封了她们姐妹二人的屋子,我再来这里之前,任何人不得踏进一步,而这两个人……你们暂且空出一个屋子让她们二人住着,我再来这里之前,不能让她二人踏出屋子一步。另外再重新安排两个人照顾嬷嬷。” “是,奴婢这就命人去办。”颇有些得意地冲苏氏姐妹冷哼一声,秋心兴奋地跑了出去。 她们平日里没少被这一对姐妹欺负,就算王爷平日里从没想过这两姐妹,也没多这两姐妹多有照拂,可这两个人的身份毕竟 特殊,她们这些做下人的终究还是惹不起,但现在好了,这可是王妃下令要惩治她们,她还怕个什么劲儿? “等等!秋心你个小蹄子给我站住!”但苏玉到底是没喊住兔子似的窜出去的秋心,只能转回头瞪着段南歌道,“你凭什么要封我们姐妹的屋子?!你以为王爷会让你一个妾室对王府里的事情指手画脚吗?若王妃知道你在她大婚之日越俎代庖,她会怎么想?” 段南歌轻笑道:“王爷会不会让一个妾室对王府里的事情指手画脚我不知道,待你们见着了王爷,大可亲自问问,至于王妃会怎么想……若有机会,你们也可以当面问问。白茗,你留下帮秋心一把。” “是!”白茗摩拳擦掌地应下。 见状,段南歌只笑了笑,然后便往外走。 “等等!”苏玉哪里肯让,伸手就要去抓段南歌的胳膊,可这事儿白茗也是绝不会允许的。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白茗眨眼间就制住了苏玉,按着苏玉的脑袋就砸在了一旁的桌上,当然,白茗也没敢使太大劲儿。 今日是大小姐大喜的日子,见了血就不吉利了,这点儿规矩总还是要守的。 “你!你们!”苏玉拼命挣扎着。 “别乱动,”白茗冷声道,“我这拳脚功夫不好,若不小心刮花了你那张眉清目秀的脸可就罪过了。” “你敢!”苏玉叫嚣道。 “你看我敢不敢!”白茗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就猛地扎了下去。 今天段南歌大婚,作为陪嫁女婢,白茗自然也是被人给打扮了一番,身上的饰品虽没段南歌身上的多且金贵,但头上还是多了几根银簪。 明晃晃的寒光突地闯入视线,苏玉给吓得失声尖叫:“啊!杀人啦!” 正往嬷嬷屋子去的段南歌脚步一顿,忍不住扭头望了 回去。 白茗在里面做什么呢?怎么把人给吓成这样? 不过段南歌也觉得苏氏姐妹该受点教训,于是收回视线,继续向前。 段南歌有猜到不尽心的苏氏姐妹不会帮嬷嬷好好地收拾屋子,可真正进到屋子里时,段南歌还是被屋子里的狼藉给吓到了。 瞥了眼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嬷嬷,段南歌心中疑惑,于是便走了过去,这才看到骨瘦如柴的嬷嬷正睁着眼睛平躺在床上,目光呆滞无神,即便是段南歌走到了近前,嬷嬷的双眼也未曾动过。 段南歌蹙眉,坐在床边先替嬷嬷把了脉,而后眉心蹙得更紧。 琢磨片刻,段南歌就起身,先将屋子里的所有窗户打开,待这件事做完,秋心找来照顾嬷嬷的女婢刚好也到了。 “奴婢湘君云昭,见过王妃。” “你们来得刚好,”段南歌转过身来看着湘君和云昭二人,“你们去寻一床干净的被褥来,再打一桶热水,然后让厨房再熬一碗粥来,清淡一些,熬得时间长一些,不急要,半个时辰之后送来就行。” 湘君和云昭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发现段南歌的吩咐有些多,只她们两个似乎不太够用,于是交换一个眼神之后,湘君就留在了屋子里,而云昭则跑了出去,先多找了几个人,然后才将事情一一吩咐下去,各自分头行动。 留在屋子里的湘君以为段南歌看见她留下自然就会安排事情给她做,却没想到段南歌回身走过去,竟是自己动手整理起杂乱的桌子来,而那桌上有未洗的碗筷、吃剩的鸡腿、鸡骨,凌乱不堪。 “王妃!”惊呼一声,湘君赶忙跑上前去,“这些事让奴婢来做就好!您……您……” 湘君左顾右盼一阵,却发现在这个屋子里竟寻不到一个干净的地方可以让段南歌坐会儿。 第二百四十九章 见不着你爷心慌 随着湘君的视线再一次环视整间屋子,段南歌笑道:“既然你要帮忙,那就把地面打扫干净吧,今儿时辰也不早了,差不多就行。” 湘君却是不肯离开,可怜巴巴地看着段南歌,道:“王妃您可别为难奴婢了,今日是王妃跟王爷的大喜日子,哪能让您做这样的事情啊?奴婢不知道您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待会儿您还得去见王爷吧?若是脏了衣裳可怎么办?” 愣了愣,段南歌便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大红衣裳:“说的也对。” 湘君松了口气,却又听段南歌说道:“那你能帮我去寻件大一些的外衫来吗?我披在外头,这样就不会脏了这身衣裳。” 湘君一听顿时就苦了脸。 正好白茗踏进门来,扭头一瞧见被段南歌拿在手里的碗筷,登时就快步走了过去。 “王妃您要做什么吩咐奴婢就好,您快到屋外等着去吧!” 段南歌撇嘴,很委屈似的对白茗说道:“哪有你这样的女婢?竟还要赶我出去。” 白茗却是已经熟悉了段南歌的行事作风,一把抢过段南歌手上的碗筷,就拉着段南歌给推到门外去了:“奴婢知道王妃您聪明伶俐,粗活细活什么都会做,可今日是您的大日子,您可歇着点儿吧。还有,这身衣裳可是王爷亲自为您设计的,您可得宝贝着,这样随随便便地就给弄脏了,回头王爷瞧见可该伤心了。” 人已经站在了门外,段南歌无奈道:“我真是不该让你跟公孙月相处那么久,别的没学会,她这多话的毛病你可学了十成。” 不理会段南歌的调侃,白茗回到屋子里接着段南歌继续收拾屋子。 段南歌百无聊赖,便趴在外面的窗台上往里瞧着。 吴王府里的女婢干活倒是利索,尤其是听说段南歌一来就将苏氏姐妹给关了起来,女婢们帮她干活的时 候就更起劲儿了,四五个人屋里屋外地转悠着,该打扫屋子的打扫屋子,该给嬷嬷沐浴的就给嬷嬷沐浴,谁做完了手上的事情就顺手把被褥换了,而后又出去寻了套干净的衣裳给嬷嬷换上,把这所有的事情都做完,厨房熬的粥也送来了。 云昭在屋里喂嬷嬷喝粥,其他人就都出了屋,整齐地站在段南歌身旁。 “王妃您瞧还有什么地方没收拾妥当?”秋心笑嘻嘻地看着段南歌。 段南歌撇嘴,打趣道:“今儿本是个喜庆的日子,你们也难得能休息一会儿,可怎么被我拉来干活还这么高兴?” 湘君笑道:“能比其他人更早见到王妃,奴婢们自然高兴。” 而且这王妃似乎是个和善的主儿。 段南歌摇摇头,叹息道:“这话一听就是假的。罢了,这里没什么事了,湘君和云昭留下照顾嬷嬷,其余人都去歇着吧,且记着,这事儿不能告诉王爷,你两姐妹等我来处置就好。” “是。” 应了一声,该散的人就立刻散去,只留下秋心在段南歌旁边,一脸疑惑:“王妃,这事儿为什么不能告诉王爷?若让王爷知道苏氏姐妹苛待嬷嬷,王爷必定震怒,还能好好惩戒那两姐妹一番!” “由我来惩戒她们不也是一样的吗?”眉眼一动,段南歌问道,“这嬷嬷是毓妃娘娘身边的老人吧?” 秋心跟着段南歌看向屋里,低声道:“奴婢知道得也不多,只是听人说当年后宫那场大火烧毁了整个含凉殿,若不是得人搭救,连王爷都活不成。后来王爷在外面躲了好些年才回到京城,一回京就向宫里讨了三个人出来,一个是被送去浣衣局的殷嬷嬷,还有就是当时被调到拾翠殿的苏氏姐妹。刚把殷嬷嬷接回来的时候,王爷还天天来看望殷嬷嬷,倒也不是为了询问当年的事情,就只是 单纯地来陪殷嬷嬷说说话,好像跟殷嬷嬷极为亲近,可后来殷嬷嬷不让他来,说是见了面就总要想起当年的事情,对谁都不好,于是王爷就不来了,只吩咐苏氏姐妹好生照顾殷嬷嬷,可……” 沉吟片刻,段南歌又问道:“殷嬷嬷的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能动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能说话的?” 秋心歪着头想了想,然后说道:“奴婢来王府的时候殷嬷嬷的腿就不能动了,那大概是四五年前的事儿了吧,听比奴婢早进王府的姐姐们说殷嬷嬷的腿受了寒,好像伤到了什么地方,原本就不太灵便,早晚都是要不能动的,至于口不能言……这奴婢就不记得了,殷嬷嬷原本就不爱说话。” “是嘛。”段南歌没再说什么,只是嘱咐秋心道,“记得千万不要跟王爷说。” “可为什么不能让王爷知道啊?”秋心仍旧不解。 段南歌叹息一声,道:“若他瞧见殷嬷嬷这副模样,该伤心了。” 秋心恍然大悟,可随机眉心微蹙:“但王爷早晚都是要知道的啊。” 她瞧那殷嬷嬷像是命不久矣的模样,若让王爷直接听到死讯,岂不是更加伤心? 眉梢一挑,段南歌斜睨着秋心问道:“是依你还是依我?” 秋心扁嘴:“依王妃。” 今夜相处下来,她觉得王妃的确是个和善又不拘小节的人,就是偶尔有些霸道。 “南歌?” 秦渊的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段南歌一怔,四下寻找一番才意识到秦渊兴许是站在德灵院门口喊的。 “白茗,回了。”段南歌迈开脚步就往德灵院门口走去,起先还只是快步走着,可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 “南歌?”站在德灵院门前,秦渊几次想迈步进去,最后却都只是默默地收回了迈出去的脚。 “在这儿呢!”段南歌一个急转就停在了秦 渊面前,眉眼带笑,身后火红飞扬。 秦渊看得呆了,过了好半天才缓缓向段南歌伸出了手:“怎么跑这儿来了?” 握住秦渊的手,段南歌迈出德灵院:“不是你让荆风来传话说我可以在府里逛逛的吗?” 牵着段南歌往回走,秦渊柔声道:“下人住的地方有什么好逛的?” 段南歌的脚步轻快,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虽然是下人住的地方,可我觉得这院子里的屋舍排列十分巧妙,很有趣。不如把我住的地方也改成这样的?” 秦渊失笑:“你一个人住,要这么多屋子也没意思。” 段南歌失望地撇撇嘴:“这倒也是,得人多了,一人住一间才有趣。” 瞥了眼因为失望而开始乱踢石子的段南歌,秦渊眼底的笑意更甚、柔情更浓:“等爷传书去广陵,让他们在广陵的吴王府里建一个这样的院子,看你能给爷生几个孩子,生一个爷就给他盖一间屋子住着。” 段南歌当即就白了秦渊一眼:“我要是一个都不生呢?” 秦渊不以为意道:“那你这院子就没了呗。” 段南歌哭笑不得,只踢了秦渊一脚。 “酒席怎么这么早就散了?”她还以为秦渊的那些狐朋狗友会缠着他闹上半宿,结果现在还不到子时,秦渊却已经回来了。 秦渊得意道:“他们一个个的都不安好心,爷怎么能让他们得逞?于是爷就装醉回来了。” “装醉?”段南歌斜睨着秦渊,“你这一身酒气就跟刚泡进了酒坛子似的,你确定你是装醉?” “精明!”秦渊抬手在段南歌的鼻尖刮了一下,而后说道,“醉是真的醉了,可一进喜房瞧你不在,爷这酒就都醒了。” 段南歌撇嘴:“是你说让我四处逛逛的。” “是啊,是爷说的,”秦渊将段南歌的手拉到嘴边,轻柔地亲了一口,“爷 心里也知道你八成是在府里逛着,还没回去,可那个时候瞧不见你,爷比自己所想的还要慌张,以后爷可再也不说这样的话了,就让你等着爷。” “好,”段南歌柔声应下,“往后我哪里都不去,就等着你。” 秦渊不语,只是握紧了段南歌的手。 往路边瞄了一眼,段南歌突然一脸狐疑地问秦渊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这条路不是回喜房的路吧?” “这么快就记住了?”秦渊偏头看着段南歌,贼笑着问道,“你想回喜房那边去?” 段南歌挑眉,反问道:“不该回喜房去吗?” 秦渊这是打算一点儿规矩都不守吗? “爷就带你回去。”话音落,秦渊一把搂住段南歌的腰,带着段南歌就腾身而起,跃上了吴王府的屋顶,而后跳到了喜房后窗对面的墙头。 跟秦渊并肩蹲在墙头,段南歌往下一看就眼角就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只见喜房的几扇窗户底下都蹲着人,也不知道平日里的关系要不要好,此时都挤在一起,一个个兴致勃勃、满脸坏笑。 偏头看着段南歌,秦渊痞笑道:“回去吗?爷是不介意被他们听见点儿什么,反正他们只有羡慕的份儿。” 闻言,段南歌伸手就在秦渊的腰侧拧了一把。 秦渊吃痛,龇牙咧嘴地笑着,突然瞄见蹲在窗户底下的赵昭微微抬身,秦渊一边将段南歌的手从腰侧拉开,一边对段南歌说道:“你看礼部尚书的那个小儿子站起来了,这八成是要发现喜房里没人了。” 果然,段南歌一听到这话就看向赵昭,忘了要继续教训秦渊。 只见赵昭小心翼翼地推开窗户,然后动作极快地往里扔了个什么,但段南歌和秦渊都没看清,直到听见砰的一声巨响,两人才愣了愣,同时瞪着大笑开来的赵昭。 “这混小子,他死定了!” 第二百五十章 此生,我随你 赵昭往喜房里扔的是个爆竹,拇指大小,倒是没什么杀伤力,只是突然爆开的那一声响还是足以吓得人魂魄出窍,秦渊都能想到若是他在喜房里此时会是怎样狼狈的模样了。 咬咬牙,秦渊到底是没忍住,飞身就从墙头掠了下去,直接落在赵昭身后,弯腰就用手臂勒住了赵昭的脖子,把赵昭给勒了起来。 “好小子,欠收拾不是?” 脖子突然被勒住,赵昭给吓得哇哇乱叫,两手抓着秦渊的小臂,惊慌道:“王爷您怎么从后面冒出来了?天!救命!” 其他人见秦渊突然出现,第一时间就是跑开逃命,而后站在不远处看着狼狈的赵昭捧腹大笑。 “爷看今儿谁敢救你!” 听墙角也就罢了,还敢往喜房里面扔爆竹?亏得房里没人,不然他剥了这小子的皮! 秦渊并没有用多大力气,只是恰好让赵昭挣脱不开罢了,赵昭也知道秦渊只是在跟他闹,于是也不怕,一边大笑一边瞎嚷道:“哇!王爷饶命!饶命啊!小的知道错了!既然王爷您在外边,那里面不就只有王妃一个人了?王妃一定是给吓坏了,王爷您快进去安慰安慰王妃吧!” “多谢赵公子挂念,我还挺好的。”坐在墙头,段南歌笑意盈盈地看着闹作一团的秦渊和赵昭。 突然听到这带着笑意的慵懒声音,众人循声望去,便见段南歌坐在墙头,火红的衣裳随着狂肆的北风尽情飞扬,段南歌从头到脚、浑身上下都没有多余的坠饰,只一支发簪、一挂木牌,面上的浓妆已卸,粉黛不施素面朝天,极朴素,极淡雅,却仿若仙子误入人间,看呆了多少人。 隐在人群里,秦昊痴痴地望着高坐墙头的火红身影。 原来她穿上红衣是这副模样,真的好看。 赵昭也瞥见了 段南歌,不由仰天长叹:“哪有新婚夫妇不好好洞房到处乱跑的啊!” 合着吴王和王妃都不在喜房里,那他们方才躲在窗下的样子岂不是蠢透了? “你当爷傻吗?”秦渊抬手就在赵昭头顶很敲一记,“明知道你们要来捣乱,爷怎么能让你们得逞?嗯?爷跟王妃的墙角是你们能随便乱听的吗?割了你们耳朵!” 恐吓完赵昭,秦渊还不解气似的揪住赵昭的耳朵左拧右拧。 “王爷饶命!诶呦呦,疼疼疼!”赵昭连忙讨饶,“扔爆竹那绝对不是小的的主意,那是六皇子让小的做的!冤有头债有主,王爷您找六皇子算账去吧!诶呦呦!耳朵要掉了!” “六皇弟?”秦渊转眼看向秦绍,“六皇弟,长能耐了啊!” 秦绍一凛,连忙站得笔直:“五皇兄,你别听他的!他胡说八道!” 向秦渊解释完,秦绍又恶狠狠地瞪着赵昭道:“好你个赵昭!本殿下平日里待你不薄,却没想到你是如此狼心狗肺、恩将仇报之人!五皇兄大喜之日,本殿下怎么会出这种没轻没重的馊主意?明明是你自己贪玩,怎的还嫁祸给本殿下了?!” 赵昭嚷道:“就是六殿下您让我做的!他们都可以作证!” “他们?谁?谁能给你作证?”秦绍梗着脖子问道。 众人一听这话,憋着笑齐齐后退。 赵昭年纪小,在京城的公子之间原本就是个弟弟一样的存在,平日里诸位公子都对赵昭多有关照,可若玩闹起来,大多会一起欺负赵昭,正如此时。 见状,赵昭假意哭喊道:“你们这群贪生怕死之辈!我遇人不淑啊!遇人不淑!” 秦渊扬着嘴角笑着,似乎要任由这两个人胡说八道地闹下去似的。 秦绍却是最怕秦渊这副模样,视线心虚地左瞄右 瞟,最后一本正经地高喊道:“你们都聚在这里做什么呢?啊?做什么呢?怎么这么不长眼力见?我五皇兄要洞房呢,都在这儿凑什么热闹?走走走!散了散了!” 把人都轰走,秦绍谄笑着向秦渊作了个揖:“恭贺五皇兄大婚,愿五皇兄跟五皇嫂白头偕老、早生贵子,臣弟告退,告退。” 话音落,秦绍就一溜烟儿地跑了个没影。 赵昭傻眼:“六皇子,您倒是救我啊!” 秦渊摇头失笑,放开了赵昭:“爷改日再收拾你!” 赵昭连忙跑走。 见人都走了,段南歌才从墙头跳下来,走到秦渊身边:“楚王爷大婚那日可不见他们这样闹腾。” 顺势将段南歌揽进怀里抱在身前,秦渊笑道:“他们就欺负爷脾气好。怎么办?回喜房去吗?” 想起刚在喜房里炸开的爆竹,段南歌摇了摇头:“不回了。” “那去哪儿?幕天席地?”秦渊痞笑。 段南歌当即就白了秦渊一眼:“去你住的地方。” “这边。”段南歌话音刚落,秦渊就牵着段南歌快步向东边走去。 秦渊住的地方离喜房并不远,两个人一路牵着手跑过去,不知为何就有意避开了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连偶然瞥见荆风的时候秦渊都拉着段南歌躲了起来。 笑闹一路,秦渊拉着段南歌进门就动作极快地关了门落上锁。 段南歌先进到屋里,便见这屋里也贴着喜字、燃着红烛,连墙上都如同喜房一般装饰着大红的绸子,桌上摆着的有酒,有红布,有锦盒,还有一把剪刀。 “你这是早有准备啊。”段南歌拿起剪刀看了看,不明白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桌上,看那上头还绑着红布,应该也是特地准备的。 “那是自然,”目不转睛地看着段南歌火红的背影, 秦渊的脚步不见半分急切,缓慢而坚定地走了过去,“那些小子不敢闹秦昊的洞房,却不会跟爷客气,爷不防着点儿,今儿晚上可别想安生。” 走到段南歌身后,秦渊伸手就轻轻拥住段南歌,见段南歌的手上正拿着剪刀,秦渊就将那剪刀拿到自己手上,也不解释,只将两个人的头发各取一缕,直接理顺在一起,然后才剪下一截,那一截头发被秦渊握在手里,却已经分不清哪些是段南歌的,哪些又是秦渊的。 段南歌这才想起还有结发这么一回事儿,可看着秦渊手里的头发,段南歌疑惑地问道:“结发是这么结的?” 秦渊轻笑一声,放下剪刀,将混在一起的头发拧成一股,打了个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样不是更难分开了?” 浅浅一笑,段南歌接过已经打好结的头发,用红布包起来,然后放进锦盒,转手递给秦渊。 秦渊接过锦盒,同时在段南歌的头顶落下一吻,柔声道:“明日带你去个地方,咱们就把这盒子寄存在那里。” “好。”段南歌也不问是哪儿,只干脆地应下,没有半分犹疑。 秦渊挑眉:“就不问问爷要带你去哪儿?万一是趁机把你卖掉可怎么办?” 段南歌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转手交给秦渊一杯,而后自己拿上一杯,转身看着秦渊,眉眼间尽是柔情蜜意:“你带我去的地方,不管哪里我都愿意去。” 秦渊看着段南歌,目光缱绻,只笑不语。 不需要喜娘引导,也不必询问、不需回答,在喜房里会端起酒杯必定只是为了喝一杯合卺酒,于是话不用多说,段南歌和秦渊两人的手臂相交,齐齐喝下杯中酒水,而实现却没有一刻从对方身上移开。 放下酒杯的瞬间,秦渊一把捞起段南 歌就将段南歌放在了桌上。 段南歌下意识地抱住秦渊,却也不慌不忙,笑意盈盈地坐在了桌边,垂眼看着秦渊。 “没办成一个像模像样的正紧婚礼,失望吗?”双手搂住段南歌的腰,秦渊的额头抵着段南歌的额头,说话的声音轻柔却又低沉,带着几分不经意流露而出的诱惑。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柔声细语道:“若当真办成了像模像样的正经婚礼,我才要失望,现在这样才是廖五爷的行事风格。” 眼神一闪,秦渊故作委屈道:“你果然更喜欢廖五爷。” 段南歌低低笑开:“难不成我要更喜欢你装出来的广陵郡王?那你以后可得一直装模作样给我看了。” 秦渊笑了笑,又问道:“你曾说过不管是农夫渔人还是王公贵族,你只嫁你愿意嫁的人,那么现在,你可是真心愿意嫁给爷?” 眉梢一挑,段南歌反问道:“这话是我跟国公爷说的,你怎么会知道?” “这还用问?”秦渊突地在段南歌的唇上偷香一枚,得意道,“爷偷听来的。快说,你可是真心愿意嫁给爷的?” “自然是真心愿意,”段南歌抬手描绘着秦渊的眉眼,一边浅笑一边低语,“这世间比你英俊潇洒的人有,比你位高权重的有,比你丰采高雅的有,比你多钱善贾的也有,可我独爱你一人,爱你笑起来的痞气,爱你恼起来的凌厉,爱你的肆意张扬,也爱你的小肚鸡肠,这一生既许了你,那不论富或贫、尊或卑、喜或忧、生或死,我都随你。” 秦渊的心头一热,抱起段南歌就大步走到床边,一把将段南歌丢上床,自己就紧跟着跨了上去。 “爷过往的二十年为给生母复仇而活,将来的数十年,爷为你而活!” 话落,帐落,烛火轻摇,情渐浓。 第二百五十一章 广陵姑娘好看 上午,巳时过半,早早就结束了早朝的皇帝带着自己的三个儿子和段弘就去了延英殿,春风得意,志得意满,而皇后、太子妃、段子萱、秦菡、秦姝五人早就等在那儿了,见到皇帝带人进来,五个人连忙起身。 “参见陛下。”私下里,皇后很少向皇帝行跪礼,通常都只是福一福身就罢了。 但其余几个人都是晚辈,礼自然还是要行大礼:“参见父皇。” “嗯,都起吧,”皇帝心情很好,龙行虎步地走到上首坐下,“老五说过他什么时候来没?” 苏和连忙答道:“吴王府的荆风一早就来过了,说是等陛下您下了朝,吴王和吴王妃就该到了。” 一听到“吴王”和“吴王妃”这两个称呼,段子萱的眼神一暗,绞紧了手上的帕子。 楚王之所以受封为王那靠得是战功,那是拿命拼来的,可这吴王受封为王就只是因为陛下的偏爱,何其不公?更气人的是满朝文武竟无一人向陛下谏言说明此事不妥,当他们笑着给吴王道贺的时候,可曾想过楚王的感受?那段南歌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竟不费吹灰之力就成了王妃,倒是跟她平起平坐了! 皇帝不相信似的挑起了眉:“等朕下朝他就来?好不容易抱得美人归,他能起这么早?” 皇帝话音刚落,秦渊的声音就从延英殿的门口传了进来:“父皇英明!儿臣倒也不想早起,奈何您这儿媳妇被国公爷教导得太好,闻鸡而起,还在院子里打了个套拳,儿臣真是……唉……” 牵着段南歌进门,秦渊一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就装模作样地摇头叹息。 段南歌当即就白了秦渊一眼,但神色间却连一丝恼意都没有,眉眼带笑,坦然得很。 一听这话皇帝就笑了,调侃秦渊道:“老五你这样可不行, 朕还想早点儿抱上孙子,你可得努力啊。” 痞痞一笑,秦渊向皇帝作了个揖,道:“儿臣谨遵父皇口谕!” 这话说完,秦渊就挤眉弄眼地对段南歌说道:“听见没?父皇有命,你可得配合。” 眉眼一挑,段南歌斜睨着秦渊,面上不见半分羞红:“怪我喽?” 段南歌此话一出,皇帝开怀大笑,秦渊不由地抽了抽嘴角,段弘面色不动,可见秦渊吃瘪,眼中到底还是浮出几分笑意来,太子秦睿跟着皇帝无声淡笑,皇后与太子妃凑做一对掩唇窃笑,秦昊和秦绍却都显出几分尴尬来,段子萱、秦菡和秦姝三人更是被这话给闹了个大红脸。 让皇帝笑了一会儿,苏和才上前一步,提醒秦渊和段南歌道:“王爷、王妃,该奉茶了。” “好。” 与段南歌对视一眼,秦渊就携着段南歌上前,依次奉茶,到了秦绍、秦菡和秦姝那儿就一人给了一个红包。 秦绍最不矜持,一收到红包就给打开了。 “哎呦!五皇兄可真够意思!”说着,秦绍就从那红包里抽出一个金块来,那金块虽然瞧着有些薄,但却是跟红包一般大小的,分量十足,“这下臣弟回南楚的盘缠可就有了!” “回南楚?”秦渊狐疑地看向秦绍。 秦绍先前去了一趟南楚,待了许久,赶在秦昊大婚之前回来的,秦渊怎么也没想到秦绍竟会主动提出要再去南楚,而且还用了一个“回”字,这个字着实有些耐人寻味。 秦绍咧嘴一笑,道:“嗯,过了年就回去。” 去了南楚才知道圣女的处境并不太好,虽受百姓拥戴,被奉为神明的使者,可在朝堂上却是四面楚歌,如履薄冰,他这也才知道为什么圣女一定要攀上天宋,且关系越亲密越好。 虽然圣女再三强调并不需要他做 什么,他若能大发善心,就去南楚给她当圣夫,有名无实的那种,可看着那只比他大几岁的女人倔强地独当一面、一力担下南楚的所有,他总是有些放心不下。 若有可能他倒是希望现在就能回南楚去,可这多半是他们父子、兄弟能在一起过的最后一个年了,即便不是最后一个,也该是倒着数的了,毕竟往后再想齐聚一堂欢度新年怕是就有些难了。 眼神一闪,秦渊不再多问,只对秦绍说道:“那我这俗礼倒是给对了。那金块上有廖氏印鉴,可以拿去廖氏的铺子换成银票,不管是酒楼还是茶馆,只要是廖氏名下,哪里都可以兑换。” “成!”秦绍爽朗地笑道,“那臣弟就沾五皇兄这个光,日后也承蒙廖氏多多关照了。” 眼神又是一闪,秦渊不知道自己今天是不是想得太多,他总觉得秦绍这话说得也有几分微妙,好似已经知道了些什么一样。 不过不管秦绍知道还是不知道,他既然没说出口,那就是他对秦渊的好。 于是秦渊也笑笑,道:“放心吧,我这个做皇兄的什么时候说过不管你了?我待会儿出了宫就去跟五爷说一声,日后你若有事,就去找廖氏帮忙。” “那臣弟可就不客气了啊。” 皇帝看了看秦绍手上的金块,再看看秦渊,突然问秦渊道:“老五,你办这一场大婚的钱,该不会都是那个廖五爷给的吧?” 秦渊立刻答道:“那怎么能是别人给的?那可都是儿臣自己劳心费力赚来的!” “赚来的?”皇帝不信,“怎么赚的?” 秦渊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起来:“廖五爷不在京城的时候,他在京中的生意可全都是儿臣照拂着,不然京城里的权贵这么多,他那生意哪儿能做得这么自在?既然儿臣出了力,他又岂 有不给儿臣点儿好处的道理?若什么都得不着,儿臣干吗还去帮他?” 皇帝挑眉:“你们不是朋友吗?” 秦渊摇头晃脑道:“朋友怎么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一码归一码。” 也不知秦渊这脾性是像谁,皇帝不由地抽了抽嘴角:“朕看那廖五爷是个值得交心的人,你别总跟人耍那些小聪明,再伤了情分可就是你的损失。南歌,你可替朕把这小子给看好了,千万不能让他由着性子胡来。” “是,父皇放心。”段南歌浅笑着应下。 皇帝叹道:“朕就是太由着他了,如今一想到他明年就要远去广陵,朕这心都揪紧了。” 皇后的眼神一闪,瞄一眼秦睿果然就见秦睿变了脸色,皇后忙温声劝慰皇帝,也希望自己的声音能给秦睿提个醒:“臣妾倒是觉得陛下大可以放宽了心,吴王只是性子跳脱了一些,平日里爱玩爱闹,可正经事儿却没落下一件,先前陛下交给吴王的差事吴王都办得极好,如今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就给您找回这么一个让旁人羡慕不已的儿媳妇,依臣妾看啊,吴王这心里可有谱呢。” 皇后的声音果然是让秦睿的脸色回暖,跟着说道:“是啊父皇,儿臣以前也觉得五皇弟是兄弟中最不懂事的,也最让人担心,可现在再看,五皇弟可精明着呢。父皇您若还是担心,不如就将五皇弟留在京中,左右也有四皇弟这个先例,如今您再留下五皇弟倒也说得过去。” 事到如今,他倒是不放心让秦渊去到广陵了。 听了皇后的劝慰,皇帝的神色本是有所缓和,可一听秦睿这后两句话,皇帝当即就冷了脸:“怎么?你是希望朕连老四也一起送到封地去?” 秦睿一怔,连忙跪地:“儿臣不敢!父皇息怒,儿臣不是那个意思! ” 皇后也慌张地帮腔道:“陛下息怒,太子只是不舍兄弟分离,才希望陛下能留下吴王,而且打从前年开始,陛下不就已经让吴王参与到朝政当中了吗?既然如此,何不将吴王留下,也好多一个人替陛下分忧解难。” 秦睿忙不迭地点头,道:“是啊,父皇!儿臣愚钝,虽为太子,却总不能让父皇满意,不能为父皇分忧解难,让父皇受累,五皇弟聪慧异常,若能留在京中,假以时日,必能成为父皇的左膀右臂!” 不理会秦睿,皇帝只看着皇后,沉声道:“朕以为皇后近日潜心礼佛,该是无心过问朝堂之事。” 心头一紧,皇后笑道:“陛下这话说得可真叫臣妾惶恐,臣妾一个深居后宫的妇道人家,哪里能过问朝堂之事?那可是犯了祖宗忌讳。” “你知道就好。”皇帝冷哼一声。 见场面尴尬起来,且没有人敢开口说话,秦渊就嬉皮笑脸地说道:“感谢皇后和大皇兄的关心,只是这京城里该玩的地方我都玩过了,该看的美景也都看过了,再待下去实在是无趣,此去广陵刚好可以去看看广陵有什么新鲜玩意。皇后和大皇兄若当真这样舍不得我,那等我在那边玩够了,想回来的时候,可要烦请两位在父皇面前多美言几句啊。” 颇为感激秦渊递过来的这个台阶,皇后立刻说道:“那是自然,这京城就是吴王的家,吴王什么时候想回都行。” 而皇帝则瞪了秦渊一眼,道:“就知道玩,那广陵有什么好玩的!” 道理皇帝都懂,可这是他最宝贝、最疼爱的儿子,现在要送这个儿子去那么远的地方,他怎么可能不担心?他怎么可能不难过? 段南歌撇撇嘴,这会儿才开口说道:“广陵的姑娘好看啊,王爷这不是急着去看姑娘嘛。” 第二百五十二章 暗影卫子令 段南歌此话一出,延英殿中鸦雀无声,片刻之后才传来秦绍的窃笑声。 秦渊愣了愣,然后瞪着段南歌说道:“爷什么时候说要去广陵看姑娘了?!” 心里一急,秦渊连惯用的自称都用上了。 段南歌也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起来:“荆风与我说的,我先前就问他王爷你为什么非得去广陵不可,就留在京城不好吗?荆风就说是因为广陵的姑娘比京城里的好看,这话你没说过?” “爷……爷……”秦渊苦了脸,往段南歌身边挪了一步,悄悄拉住段南歌的手,“爷是说过,可爷这不是改邪归正了嘛。广陵的姑娘再好看,还能比你好看?” 奇了怪了,广陵姑娘好看这话他以前的确是跟荆风说过,那会是为了逗弄荆风,可这事儿他从没跟南歌说过,南歌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真的是荆风告诉她的?荆风那厮,怎么这么快就叛变了?! “那可说不准,”段南歌抽出手,往另一边迈开一步,离秦渊远了一些,“我也听人说过吴地的姑娘人美声甜脾气好,比我好看的姑娘虽不至于遍地都是,可总该是有那么五六七八个的,王爷你说是吧?” “是什么是!”秦渊又凑到段南歌的身边去,一把搂住段南歌,瞪着段南歌说道,“爷就觉得你是天下间最美的,旁人再美也入不了爷的眼了!” 段南歌张口还要说句什么,却被皇帝抢了先:“行了啊你们两个,朕什么都不说,你们两个倒是越说越起劲了,虽然这里只有自家人,可你们也不嫌丢人!” 将段南歌搂得更紧,秦渊咧嘴一笑,对皇帝说道:“父皇您这是嫉妒!” “整日诨说!”皇帝瞪秦渊一眼,“朕就该让礼部尚书去教一教你什 么是规矩!” 秦渊连忙苦了脸:“父皇饶命!儿臣知错!” 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当即就把皇帝给逗笑了:“得了,别让你皇兄、皇弟他们都在这里看你的笑话,你随朕来御书房,远之你送南歌回府,其余人就散了吧。” 闻言,段弘最先起身,向皇帝行了个礼:“臣告退。” 见状,其他人才回过神来似的起身告退,秦渊本还想说什么,却被段南歌拉了一把,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出口,听话地跟在了皇帝身后,去了御书房。 与段弘一前一后地走在出宫的路上,直到周围近前没了人,段南歌才问段弘道:“陛下这是开始疏远爹了?” “没有,”段弘沉声道,“陛下只是想支开吴王。” “支开他?”段南歌挑眉,“那就是有要吩咐我的事情?” “……是。”段弘难得犹豫起来。 听出段弘的犹豫,段南歌停住脚步,转身看着段弘,眉眼带笑:“能叫爹这样为难,想来陛下要交给我的又是一桩苦差,爹不妨说说看,若是我力所不能及的,我会去向秦渊告状的。” 段弘当即白了段南歌一眼,而后从腰间摸出一块大约只有手掌四分之一大小的圆形牌子,递到了段南歌面前。 段南歌的眉梢一颤,缓缓伸手接下了令牌。 那是一块由玄铁打造的牌子,正面是一个繁杂而华丽的图案,那图案段南歌从未见过,而牌子的背面则只刻了一个“影”字。 “暗影卫的令牌?” “子令,”段弘简短地解释道,“虽然已经猜到吴王能力非凡,但陛下终归还是担心,于是命人专门打造了这枚子令,再给你十名暗影卫,供你在危急时刻保护吴王。” 眨眨眼,段南歌看着那令牌轻笑一声,道 :“陛下这是要将我培养成第二个你啊。” 段弘抿嘴不语。 陛下命人打造这块子令之前并没有跟他提过这事儿,似乎也是犹豫不定,直到楚王大婚之后,陛下才将他交到御书房,与他商量这件事情,起初他当然不会同意,可回府之后,恒儿跟他说的一番话叫他思量几日,最终答应了下来。 恒儿说命令是陛下下的没错,给南歌的人也是出自暗影卫没错,可离了京远赴广陵,那十名暗影卫最终会从属于谁、听命于谁就看南歌的本事了。他们国公府不好往南歌身边送太多实力顶尖的护卫,如今陛下自愿提供,于他们来说有益无害。 瞥见段弘寒如冰霜的脸色,段南歌就知道段弘本人对皇帝的这个决定可谓是十分不满。 “爹不必介怀,对我来说,这十个人来得刚好,只不过这令牌陛下给我了,人也给我了,往后若有什么变故,可怨不得我。” 秦渊在廖氏培养的暗卫和护卫固然优秀,但有些时候,他们终究是比不上正规军出身的暗影卫。 “随你,”这两个字段弘说得无比干脆,旋即又道,“陛下本打算等你们离京时再将这十个人交给你,但为父觉得还是早些交给你比较好,离京之后变故颇多,你得在那之前先收服这十个人。” “让爹费心了,”浅浅一笑,段南歌将那令牌好好地收起来,然后就跟段弘并肩,继续向前,“这十个人是从哪里分出来的?” “陛下亲卫,”话说到这儿,段弘眉心微蹙,“陛下连少越都分给你了,为父之后还得费心再培养出第二个少越来。”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果断道:“爹不必费心了,这十个人我不要。” “嗯?”段弘挑眉,狐疑地看 着段南歌,“你可知道这十个人都是暗影卫中的精锐,任何一个都有以一当百的能力。” “我知道,”段南歌撇撇嘴,“可习惯这东西是很难改的,少越他们在陛下身边跟了许多年,习惯的是陛下和爹你们的行事作风,如今再让他们来做我的属下,我们怕是很难融洽相处,要让他们心服口服地听命于我不难,可要改变他们的习惯让他们与我步调一致可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了。我与王爷此去广陵,最危险的就是离京之后、抵达广陵之前的这段路,而这个时间恰好又是我跟这十名暗影卫相互磨合的时间,我不希望他们反倒成为累赘。” 将段南歌所说的话细细思考一番,段弘觉得有几分道理,便问段南歌道:“那你想要在哪里选人?” “暗影卫的训练营。”段南歌可从不跟段弘客气。 段弘的脚步猛地顿住,看了看段南歌,抽了抽嘴角,脚下一转就往回返。 “随为父来。” 段南歌一愣,赶忙转身跟了上去。 她只说要从暗影卫的训练营里选人,可没说现在就要去啊。 不愧是常在宫中行走的人,段弘带着段南歌在宫中兜兜转转,一路上竟是连个巡逻的都没碰上,穿过崇明门便进了后宫,再往北走就来到了后宫东南角的明德寺。 从正门踏进明德寺,在明德寺院子里洒扫的僧人一见到段弘就纷纷停下行礼,段南歌挑了挑眉,一语不发地跟在段弘身后。 段弘脚步不停地走到明德寺后院,然后才在院中的一口井旁停下。 段南歌跟着停下脚步,看看那口井,再看看段弘,眼角猛地一跳:“不是要跳进去吧?” 段弘点头:“就是要跳进去。” 段南歌的眼角又是一跳,看看 那井口,看看自己这一身王妃规制的衣裳,再看看段弘,段南歌抬手就先拔了头上的发簪、步摇,卸了腰饰后就又将款式花哨的外衫脱下,随手丢在了地上。 “跳吧。” 看看装束称得上不成体统的段南歌,再看看散在地上的金银首饰和绸缎外衫,段弘的嘴角一抽,扶着井沿就跳进了井里。 雪君要是知道他把女儿给养成了这样,非得打死他不可。 估摸着段弘落了地,段南歌才跟着跳进去,只留下一地的金银首饰和一件外衫,瞧着像是后宫里的某位突然想不开而投井了一般。 稳稳地落地,段南歌一抬头就看到等在一旁的段弘,而段弘见段南歌平稳落地,这才取下挂在墙边的油灯,转身走进了一条长长的甬道。 段南歌跟在段弘身后,低声说道:“我记得皇宫的东面是一片山丘,暗影卫的训练营就在那片山丘下面?” 走在前面,段弘沉声道:“净记着些没用的东西。” 段南歌撇嘴:“那只能怪爹你书房里的书太杂。” 段弘不语。 甬道极长,兜兜转转,中间还有几处岔路,段南歌问了段弘,段弘就如实地告诉段南歌说每处岔路口都只有一条正确的路是通往暗影卫训练营的,其余的都是错的,而错路的尽头都是能要人命的陷阱,至今误闯的人也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而暗影卫中的暗卫入营之后的第一项训练就是认路。 终于走到甬道的尽头,出现在段南歌视野中的便是一座空旷寂寥的地下城,远处是用天然岩石雕琢拼砌而成的各种建筑,而横在段南歌眼前的便是一个偌大的训练场,场地周围井然有序地排列着梅花桩和兵器架,此时赤裸上身的暗影卫们正在场地中间练习。 第二百五十三章 少越不服 先后注意到有人踏入训练营,先后有人发现来人正是段弘,于是在训练中的暗影卫们就参差不齐地向段弘行了礼,安静的训练场上顿时就嘈杂起来,男人们中气十足的声音纷乱地叠在一起,叫段南歌隐隐有些头疼。 果然刚开始训练的人戒备心和敏锐度都不太够。 少越今日不在皇帝身边当值,可即便是休息,少越也不曾懈怠,本该闲着的时间也都耗在了训练营的训练场上。 身为继承段弘之位的暗影卫新首领,少越的实力自不用说,刚刚自然也是第一个看到段弘和段南歌的,此时行过了礼,少越就稳步走到了段弘面前。 “师父怎么来了?”今天不是吴王和王妃大婚之后的头一日? 没有回答少越的问题,段弘沉声道:“去找一件斗篷来,干净的。” 少越微怔,再看看段弘身后的段南歌,这才发现段南歌的外衫不翼而飞,身上的穿着的仿佛是一件中衣。 赶忙移开了视线,少越的面上显露出几分尴尬:“师父,训练营里只有男人的衣服。” “这我还不知道?”段弘斜了少越一眼,“去拿。” 正值寒冬,天气本就极冷,暗影卫的训练营在地下,比地面上还要冷一些,南歌的身体虽然已经大好,可女人家的身体本就娇贵,南歌自然是比旁人要更加娇贵一些。 笑意盈盈地站在段弘身后,段南歌也没拒绝。 她这一身衣裳之中,那件外衣是最厚的……她刚刚应该拎着外衣下来的。 少越只好转身奔回暗影卫的住处,挠着头想了半天,还是去自己的房里拿了今冬刚发下来的新斗篷送去给段南歌。 “多谢。”接下斗篷,段南歌毫不犹豫地就给罩在了自己身上,那份干脆叫少越的神情变得有些微妙。 确保了段南歌的温暖,段 弘才问段南歌道:“你想怎么选?” 段南歌从段弘的身后走出,站定在段弘身侧:“这些就是全部?” 段弘摇头:“有些正在外面执勤,兴许还有偷懒的。” 一听这话,少越立刻说道:“弟子这就去把所有人叫来。” “不必,”段南歌笑着拦下少越,“这些人就够了。” 会偷懒的人还是留给国公爷调教吧,她没那个时间。 似乎是看透了段南歌的小心思,段弘不由白了段南歌一眼。 段南歌笑笑:“已在外任职的站左边,我的左边,尚未受命的站中间,入营不满两年的站右边,我的右边。” 段南歌的声音不大,也就少越和段弘听得见,因为段南歌知道,不管她用多大的声音,这些人也不会听她的,怎样都得段弘或者少越再重复一遍,她还喊什么喊。 而少越一听到这话就先看向段弘,见段弘点了点头,少越就大声地将段南歌的话重复了一遍。 待少越把话说完,训练场中的暗影卫立刻听令而动,不一会儿就按照段南歌的要求站好了队。 看都不再看左右两边的人,段南歌迈开脚步,径直走向了中间。 中间的人一共四行六列二十四个人,要从中选出十个就是要选出几乎一半,这并不难,段南歌只绕了一圈就选好了人。 段弘所训练的暗影卫,武艺自不用说,必定是比暗影卫以外的其他人要强上许多,带出去之后段南歌再将自己的方法和南楚四尊九影十二卫的训练方法教给他们,他们就会比暗影卫还要强。 段弘做了大半辈子的军人,他对暗影卫的要求自然也是以军规要求,且只会比天宋的其他正规军的要求更加严格,段南歌也不必担心她从暗影卫中挑出来的人是不守规矩、不听话的。而照段南歌的要求站在中间 的这二十四个人又是未曾在外任职的人,换言之他们还未经实战雕琢,不受经验束缚。 因此种种,段南歌其实就只是选了十个看着顺眼的人罢了。 点够十人,段南歌就回到了段弘身侧:“选好了,就他们十个。” 段弘如鹰般锐利的视线从这十人脸上扫过,直看得这十个人心肝发颤,不知道自己是做错了什么才惹得段弘用这样的视线看着他们。 “你是按着什么选的?”段弘实在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笑意:“按着顺眼的选的。” 额角的青筋一突突,段弘转头瞪着段南歌:“你认真点儿!” 段南歌无辜地眨眼:“我很认真啊。他们都是爹训练出的人,我放心得很。” 段弘对自己训练出的人也很有信心,但若是选出一些去保护段南歌,段弘还是希望段南歌能选一些更好的:“在外任职的那些人也有才刚上任的,你不考虑一下?” 段南歌摇头:“他们既已上任,必定就是被安放在最适合他们的位置上,我若把人选走,爹你还得重新考量,暗影卫人数不多,责任重大,我还是不给爹惹麻烦了。” “无妨,”只要是段南歌的事,段弘又怎么会怕麻烦?“为父应付得了。” 段南歌甜甜一笑,敷衍道:“是是是,知道爹你老当益壮,风姿不减当年,可我就要这十个人。” “……谁老了!”瞪段南歌一眼,段弘才对段南歌选出的那十个人说道,“你们即刻收拾东西离开训练营,准备随吴王和吴王妃南下广陵。” 十个人听后一头雾水,只齐齐看向少越。 随吴王南下广陵?那任务不是指派给少首领了吗? 少越也是一脸疑惑:“师父,陛下不是让弟子领九个人去吗?怎么 突然要换人?” 保护皇帝和保护吴王对少越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他是暗影卫,他的职责就是保护天宋皇室,皇帝是皇室,吴王也是皇室,而且那是皇帝和段弘的命令,少越自然会遵从,如今撤回先前的命令让他继续保护皇帝倒也无妨,可少越的心里还是有些不舒坦。 谁都知道陛下最疼吴王,楚王去边疆打仗那会儿陛下都没派暗影卫随行保护,这一次吴王要去封地,陛下却是选出了暗影卫中的十名精锐跟去广陵,且还要他们日后听从吴王妃调遣,忠心保护吴王。 对陛下来说保护吴王安危是头等大事,选出的暗影卫一定要是最好的陛下才能放心,而这“最好”二字放在暗影卫里却不是谁都担得起的,那是陛下和师父对他们能力的认可,也是他们深得陛下和师父信任的荣耀,但如今却突然换人,是觉得他们能力不足,还是认为他们不会忠心于吴王?不管是哪一种原因都让人无法接受。 听到少越的问题,段弘的眼神一闪,指着段南歌道:“你问她。” 段南歌瞥了段弘一眼,嘴角微抽,而后柔声细语地对少越说道:“少首领肩负保护陛下安全的重任,我认为没有什么事情比陛下的安危更加重要,像少首领这样优秀的人,自然得留在陛下身边,天下人才能安心。” 段南歌毫不心虚地将一顶大帽子扣给了少越,少越却是不领情,直白地问道:“王妃可是觉得卑职不可信?” “自然不是,”段南歌笑道,“只是……” 一听到这个“只是”少越就急切地打断了段南歌的话,道:“暗影卫的职责就是保护天宋皇室的安全,如今吴王即将离京,只最需要人保护的,卑职认为卑职是最佳人选,请王妃三思。” 揉揉额角,段南歌转 头看向段弘。 不愧是国公爷教育出来的人,在某些地方固执起来就没完没了这一点也跟国公爷像得很。 “是不是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要坚持己见?”段南歌问少越道。 “是!”少越毫不犹豫地答道。 “那好,”段南歌接下身上厚重的斗篷,转手随便扔给了谁,“我们换一个简单点儿的方式来决定这件事,打一场,谁赢了听谁的。” “打一场?”少越怔住,“谁跟谁?”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你,跟我。” 话音落,段南歌纵身一跃就站上了一旁的梅花桩。 少越傻眼,不知所措地看向段弘。 让他跟吴王的王妃、段国公的女儿、皇帝的儿媳妇打一场?这若给打伤了,他还能看见明天的日出吗? “去吧,”段弘沉声道,“当心点儿。” 段弘都这样说了,少越不敢不从,然而少越只当段弘这一句“当心点儿”是让他当心别打伤了段南歌,于是就取出了藏在身上的所有兵器,净身上桩。 见状,段南歌眼中的笑意加深:“少首领可千万要手下留情啊。” 话音未落,段南歌已经攻向少越,足尖踏在木桩上的声音短促而沉稳,频率却是极高,段南歌的人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到了少越面前。 拳风迎面袭来,少越扭身退步,左扭右扭地在梅花桩上退开两步。 段南歌展拳为刃,横砍向少越的喉咙,腰转身旋,紧跟着逼近少越两步,每一次落脚都稳稳地踩在位置恰好的木桩上,所选的位置甚至便于段南歌接下去的动作,简直像是在踏出一步的同时就预算好了未来三步一般。 少越打从一开始就大意了,因此在段南歌连续不断的进攻下节节败退,不经意地瞥见旁边一众兄弟的神色,少越有些恼了。 “王妃,得罪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一个顶俩 凌空一跃就从段南歌的头顶掠过,少越落在一根木桩后脚步仍旧不停,极快地向前跑去,想尽快拉开与段南歌之间的距离,好抢回被夺走的先机。 段南歌在少越腾空而起时就收起了进攻的架势,随着少越的飞跃转身,却并不急着追,只是站在原地笑意盈盈地看着少越匆忙却沉稳的背影,等少越停下转身,就见段南歌还站在原处,少越顿时就冷下了脸。 吴王妃这是有意让他? 但其实段南歌并不是要让少越,她只是谨慎。 少越是暗影卫的首领,段南歌不敢轻视,只是段南歌对梅花桩到底不太熟悉,国公府里没这东西,因而此时若仓促地追了过去,那才是贸然鲁莽。 重整旗鼓,少越主动发起进攻,而对段南歌来说,在不熟悉的场地里与人对战,防守反倒比攻击更得心应手。 寻了个地方坐下,段弘仰着头看着在梅花桩上脚步稳健的段南歌。 在国公府时,南歌虽每天坚持早起锻炼,但总是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很少与人过招,恒儿每次与南歌比试都输,后来就不爱找南歌比试了,而他自己跟南歌交手时通常都要谨慎应对,没有可以仔细观察南歌的从容,而每一次旁观南歌与别人过招,他都觉得神奇,且满腹疑惑。 女人的身段柔软,在习武时这是女人的优势,在很多时候,下腰、扭身时多半寸或者少半寸都可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而南歌更是将这柔软发挥到了极致,进攻时角度刁钻,再有经验的人都无法预测,而防守时又总能出其不意,越是觉得她必定防守不住,她就越能扭转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或躲或挡,她的步伐和身法都像是基于身段柔软这个特点而专门创造出来的,然而他从未听说有谁创造过这样 的独门功法,南歌究竟是从哪儿学来的? 段弘无比纠结,一方面他很想知道自己的女儿都曾接触过什么样的人,对方既然教了段南歌的功法,那会不会要求段南歌给予回报,那回报又是不是段南歌给得起的,可另一方面段弘却又不敢问,对段南歌置之不理的那段日子一直都是段弘跟段南歌之间的一个禁忌,至少段弘觉得那是不能跟段南歌提起的禁语,且从来没有提起过,他不敢提。 于是对于段南歌是跟谁学的功夫这件事,段弘只能一直好奇着、猜测着、纠结着,终不得其解。 梅花桩上的比试越来越激烈,但少越仍旧稳健,段南歌依旧沉着。 习武者之间的切磋比的本就不仅仅是武艺高低,还有对战时的观察力、洞察力、判断力决策力和承受力,而这在梅花桩上的比试又将对习武者这些能力的要求拉高了一个档次,比到一半时,少越就对自己最初的轻敌感到懊恼。 果然师父说的都是对的,不管对手是谁,他们都不能掉以轻心,以前他还总会下意识地觉得女人和孩子对他来说是没有威胁的,但今日之后他绝对不会再这么想了,至少女人绝对不是什么人畜无害的善类。 一个交错之后段南歌和少越分立两边,暂且停住。 段南歌浅笑道:“如少首领所见,我能与少首领战成平手,要保护王爷的安全本就不需要假他人之手,但这十名暗影卫是陛下对儿子的关怀和爱护,我没有权力拒绝,但也不至于劳动少首领和暗影卫精锐亲自出马,比起保护一个王爷,少首领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是吗?” 少越抿嘴不语,看了看段南歌,看了看在旁围观的兄弟,再看看段弘,突然对段南歌说道:“保护吴王的任务,是卑职向 陛下请命讨来的。” “嗯?”段南歌的眉眼一动,在梅花桩上挪动两步。 怕段南歌偷袭,少越只得跟着段南歌移动两步,两人这一动,位置就变了,少越背对着暗影卫的其他人,而段南歌虽面对着众人,但娇小的身体却刚好被少越挡住。 少越站定脚步时就已经察觉到了这个位置变换给两人接下来的谈话所带来的便利,而段南歌显然是有意做出这两步的移动,少越不禁觉得他这一次的决定似乎是做对了。 少越继续用只有段南歌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卑职比师父更早知道陛下有意调暗影卫保护吴王,卑职在暗处保护陛下多年,自然深知陛下对吴王的偏心,只要卑职请命,只要师父不反对,陛下就一定会准许卑职随吴王一同南下广陵。” “原因。”段南歌脸上的笑意微敛,十分严肃地看着少越。 深吸一口气,少越直言道:“卑职不想一辈子只做一个隐在暗处的侍卫,名不经传,孤独终老。” 段南歌的眉眼微动:“可跟着我,你一样只是个暗卫。” 少越不为所动,沉声道:“卑职先前见识过吴王的胆略才智,虽只是冰山一角,但卑职相信吴王绝非泛泛之辈,卑职以为吴王正值用人之际,比起在暗处,卑职更适合在吴王左右。” “这么有自信?”段南歌忍不住轻笑一声,少越有些分辨不清段南歌的这一声轻笑是赞许还是嘲讽,但此时这些对少越来说并不重要。 “卑职能成为暗影卫的少首领,正是习得师父的本事,且能力得到了师父的认可,再加上卑职在陛下身边潜伏七年,朝堂上的事情卑职也略知一二。” 听到这话,段南歌的眼神闪了闪。 秦渊的身边不缺智囊,不缺护卫,但的确是缺少懂得朝 政之事的辅臣,如今秦渊受封为王,到了吴地广陵自然是要参与当地民生政务的管理,少越这略知一二兴许还真帮得上忙。在陛下身边旁听七年的经验吗?有点儿意思。 眉眼微动,段南歌浅笑道:“你既是要投诚于王爷,那这件事还需王爷定夺,我可不能擅自做主,这比试我还是得赢,对不住少首领了。” 话音未落,段南歌突然袭击。 听到段南歌这前半句话,少越本是觉得自己说服了段南歌因而松了一口气,因此当段南歌发动突袭时,少越毫无防备,被段南歌一脚踹个正着,仰身坠下梅花桩,幸而反应机敏,半空强自转了个身,这才堪堪平稳落地。 仰头望向梅花桩上,少越便见段南歌正蹲在自己刚刚站过的木桩上,俯视着他,笑容有些得意又有些狡黠道:“少首领,兵不厌诈哦。” 闻言,少越神色复杂。 吴王妃当真是心思缜密,今日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都是突发事件,吴王妃绝不会想到他会与她说自己的目的,但却在听出苗头时就做好了防备,他相信吴王妃也知道其他人是听不见他们低声交谈的声音的,但却在那个瞬间就想到唇形会暴露他们的谈话内容并且做出相应对策,连把他踢下梅花桩后都还记得要说这样一句话好给他留几分脸面,这样周密的考量、这样果断的决策,京中怕是再也寻不出第二个人来,连师父和陛下都是一个决策果断、一个考量周密,要在一起才能临危不惧、处变不惊,然而吴王妃一人便已足够…… 吴王的眼光还真是够毒的。 暗影卫的其他人都看到少越在被踢下梅花桩前在梅花桩上听了许久,似乎是在跟段南歌说话,然后他就被踢下来了,就在众人难以理解时,段南歌就给 出了解释,且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于是少越被段南歌踢下梅花桩的事情就完全可以理解,在众人心中,少越还是他们无所不能、天下无敌的少首领。 一群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子乐呵呵地安慰着少越,段弘却从段南歌的笑容里看出些端倪。 找到先前被段南歌抛开的斗篷,段弘走到梅花桩旁,仰头看着还在上面坐着的段南歌:“下来。” “哦。”段南歌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跳,稳稳地落在段弘身边。 段弘抬手将斗篷递过去,段南歌就接下斗篷披在了身上。 想问段南歌和少越在梅花桩上说了些什么,可瞥了眼闹腾个不停地暗影卫们,段弘终究还是把这个问题给咽了回去:“定好了?” “嗯,定好了,”段南歌点头,“就那十个。” 段弘挑眉:“少越呢?” 段南歌偏头看着段弘,笑着问道:“把他留给爹不好吗?他不是爹的左膀右臂吗?” 眼神微沉,段弘只说了四个字:“志不在此。” 段南歌一愣,旋即轻笑起来:“段国公果然名不虚传啊。” 段弘白了段南歌一眼:“要不要他?” 段南歌犹豫起来:“私心里我不太想带他去,尽管他的确是个适合带走的人,但……我回去问问。” 心有大志是一件好事,但就怕他等不及,少越任陛下暗卫七年,任暗影卫少首领四年,时间说短不短,说长却也不长,然而少越已经觉得他看到了没有前途的未来,想要借机去到秦渊身边,谋求扬名立万。但秦渊此去广陵必要韬光养晦,要蛰伏多久还说不好,若不能达到少越的期望,少越是不是还会转向他人?到时候这事情可就不好办了啊。 不知道有没有听懂段南歌的言外之意,段弘只点了点头,赞同道:“是得问问。” 第二百五十五章 坐在门槛好聊天 暗影卫训练营的出口并不再是那口井,甚至不在明德寺中,当站在视线中只有乱石和枯草的丘顶时,段南歌的青筋难得跳了跳。 “爹让我怎么回去?”这种事要提前说啊! 段弘不解地看着段南歌,坦然道:“骑马回去。” 说着,段弘还伸手指向不远处,那里是禁军左营的饲马场。 段南歌的眼角又跳了跳:“我说的是衣裳!” 段弘眨眨眼,思忖片刻后才说道:“先去取马,而后为父带你从银台门进宫。” 撇撇嘴,段南歌也只能跟着段弘先去禁军左营的饲马场,然后再从银台门进宫,好在穿过银台门就是明德寺的后院,找回衣服,段南歌就在明德寺的空房里将衣裳重新穿好,而后打马奔回吴王府,还没到吴王府近前就远远地就望见吴王府的门槛上横着一个人,正是叼着根枯草百无聊赖的秦渊。 听到马蹄声,坐在门槛上的秦渊懒洋洋地转头瞥了一眼,然后继续抱着头倚靠在门框上,一只脚还搭在门槛上晃来晃去,十足的地痞模样。 段南歌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门前,一脚踢开秦渊搭在门槛上的脚自己就坐了上去。 吴王府的门卫嘴角一抽,一个转向左边望着街道左侧,一个转头向右望着街道右侧,宁可僵了脖子也不去看相对坐在门槛上的那一对夫妻。 见段南歌大咧咧地坐下,秦渊的嘴角也是一抽,盯着段南歌打量一阵后便狐疑地问道:“你头顶的这些个发簪、步摇都是爷今儿早上亲手簪上去的,可这会儿瞧着怎么有些不一样了呢?” 段南歌坦然道:“这是国公爷簪上的。” 秦渊挑眉:“你们父女俩做什么去了?” 是做了什么事才非得把发簪拆一遍再重新簪上? 段南歌笑而不语,只摸出那块暗 影卫子令扔给了对面的秦渊。 秦渊抬手接住,翻来覆去地看了一眼,略一琢磨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将令牌扔回去,秦渊懒懒地说道:“爷就说父皇特地将爷叫去御书房怎么却净说些没用的,原来只是想调虎离山,这东西你留着玩吧。” 段南歌接住被扔过来的令牌,而后手腕一转就又给扔了回去:“帮我打个镯子,然后把这令牌嵌进去。” 她身上的牌子是越来越多了,有皇室给的吴王妃信物,那玩意就是个玉牌,坠在腰上就好,还有秦渊给她的廖氏令牌,她觉得她总跟秦渊在一起,那东西该是很少会用到,于是就没带在身上,现在又多了一个暗影卫的子令,等去了广陵说不定还要再多一两个,想想都觉得头疼。 “这玩意?”秦渊把玩着那个黑乎乎的玄铁令牌,十分嫌弃地说道,“这东西那么丑,怎么做成首饰?” 且不说这黑色的圆牌丑了吧唧的,就这玄铁的材质就很难搭配,那么阳刚,怎么瞧都不适合做成女人戴着的首饰。 “做个珐琅的试试,”段南歌随口提议道,“主色黑红,应该还看得过去。” 秦渊撇嘴:“成吧,让爷好好想想。” 说着,秦渊就将那枚令牌别进了腰带,完全不在意那东西是不是会掉下去。 段南歌见了也不在意,只扬了扬嘴角,就坐在吴王府的门槛上对秦渊说道:“少越要随你去广陵。” 闻言,秦渊狐疑地看向段南歌:“怎么?父皇安排给你的人里面没有少越?” 这不应该啊。 段南歌白了秦渊一眼,轻笑一声,道:“你倒是了解你爹,就这么笃定他会把最好的都给你?” “那还用说?”秦渊痞笑,笑容里多了几分暖意,“那可是爷的亲爹!” 他为了自己, 终究是让父皇难过了。 段南歌笑笑:“你亲爹给了我是个暗影卫精锐,包括少越,我没要,去训练营里选了十个。” 思索一番,秦渊点头:“这样也好。那少越……?” 既然已经有了决定,南歌怎么会单独说起少越? 段南歌垂眼,柔声细语道:“少越说他不想永远只做一个隐在暗处的护卫,名不经传,孤独终老。” 秦渊一愣:“他这志向倒是远大,可不像是国公爷教出来的徒弟。” “要带他吗?” “嗯……”秦渊望着上面的门框,沉吟半晌后才说道,“带上吧。” 他的身边的确是缺少越这样的一个人。 “好,”段南歌点头,“那我明日去跟陛下说。” 眉眼一转,秦渊戏谑地看着段南歌,道:“今儿早上还一口一个父皇喊得顺溜,怎么又改回去了?” 段南歌撇嘴:“早上那会儿怕出错,特地记着呢。” 她连喊国公爷一声爹都不习惯,要特地在心里提醒着自己才能一次不错地喊出口,不然一放松下来就要喊错。 秦渊不以为意道:“出错就出错,有爷在呢。” 话锋一转,秦渊又说回正事,道:“少越的事情,你不必特地去跟父皇说,只要你不去拒绝,父皇就一定还会将少越派来。” 想了想,段南歌点头:“说的也是。” 其他人陛下兴许能容她换掉,但少越是暗影卫的少首领,实力得国公爷认可,能力得陛下信任,陛下若真那么不放心秦渊,必定还是要选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跟着秦渊才能放心。 突然听到轻微的脚步声,秦渊和段南歌齐齐扭头循声望去,就见秦绍正踏上吴王府门前的最后一阶台阶,模样鬼鬼祟祟蹑手蹑脚。 没想到秦渊和段南歌会同时扭头,秦绍给吓得顿了顿,而后 嬉皮笑脸地上来:“我说五皇兄和五皇嫂坐在自家门槛上干什么呢?” 他原本还想吓一吓五皇兄和五皇嫂,可这两个人怎么就在最后关头发现他了呢? “聊天,”秦渊斜睨着秦绍,一副“我不欢迎你”的样子,“你来做什么?” 秦绍凑到两人近前蹲下,笑嘻嘻地说道:“臣弟在府中待着无聊,来找五皇兄聊聊。” “聊聊?”秦渊咋舌,“爷没什么要跟你聊的,找你四皇兄去!” 秦绍摸摸鼻子,再接再厉道:“五皇兄说笑了不是?四皇兄公务繁忙,哪有空理会臣弟?” 秦渊又不知打哪儿抽出了折扇,啪的一声搭在秦绍的胳膊上:“你小子!你是说你五皇兄我闲得发慌专跟你胡搅蛮缠是不是?信不信爷让荆风把你打回你那皇子府里去?” 秦绍连忙躲到段南歌身边去,委屈地向段南歌抱怨道:“五皇嫂,你看五皇兄,一点儿兄弟之爱都没有!” 段南歌笑笑,站起了身:“大冷天的,要聊就别待在门口了,进去再说。” “还是五皇嫂人好!”冲秦渊做了个鬼脸,秦绍屁颠屁颠地跟在了段南歌身后。 “嘿!”秦渊也站起来跟了上去,“老六你给爷站住,谁让你进去了?” 秦绍连忙躲到段南歌的前面去,一边倒着走一边挑衅秦渊道:“我五皇嫂让我进来的,五皇兄你有意见吗?” 段南歌也转头看向秦渊,笑意盈盈地逗弄秦渊道:“你有意见吗?” 秦渊立刻咧嘴一笑,柔声道:“自然没有,你说的都是对的。” 段南歌满意地点点头,转回头继续往前走。 秦渊立刻变了脸色,瞪着秦绍摆着口型说道:“你死定了!” 秦绍缩缩脖子,一溜烟儿地跑进了吴王府。 秦渊摇头失笑,快走两步追到段南 歌身边,低声问道:“府里的下人你还要见吗?” 照理说当家主母入府的第一日是该见一见府里的下人,认认人,也立一立规矩。 段南歌偏头,不答反问道:“府里的人都要带去广陵吗?” 秦渊道:“王府里的第一批下人都是宫里派来的,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在封地都是如此,爷是觉得左右都是宫里派来的,与其换一批新的,不如就带着现在这些人过去。” “这样啊,”段南歌点点头,“那我自己看着办吧,你陪六皇子玩去吧。” 听段南歌提起秦绍,秦渊就颇有些无奈地说道:“那小子不用管他,他自己在吴王府里就能玩上半天!” 段南歌斜了秦渊一眼:“他可是特地来找你的,你瞧,人还在那边等你呢。” 段南歌把下巴一挑,秦渊就顺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果然就见秦绍正躲在一根柱子后面,偷偷摸摸地往这边看着。 额角的青筋一突突,秦渊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你若不说出点儿正经事儿来,看爷今儿怎么收拾你!” 秦绍连忙兔子似的逃走了。 望着追赶着跑进吴王府内院的兄弟俩,段南歌摇头失笑,而后眼神一闪,快步回到自己的住处,换了身衣裳就又片刻不停地离开。 “白茗和秋心随我四处转转,云飞你盯着点儿王爷那边,若王爷和六皇子聊完了正事,就立刻来通知我。另外若是六皇子想见己未就带他去见。” 己未是皇甫静怡留在段南歌身边的那个九影,只是平日里不跟在段南歌身边,而是用段南歌给的钱在京城里开了一间药肆,可自打皇甫静怡离开之后,段南歌也没什么地方用得上己未,两人倒是许久都没联络了。 “是!”云飞、白茗和秋心三人齐齐应下,而后兵分两路,各司其职。 第二百五十六章 账房先生的执着 段南歌带着秋心和白茗在吴王府的后院里兜兜转转,勉强避开了巡逻的护院,去了德灵院。 今日阳光正好,段南歌一进到德灵院就见湘君和云昭两人已经将殷嬷嬷抬到院子里晒太阳,两个人正守在旁边陪着,见段南歌来,两人立刻起身行礼。 “见过王妃。” “起吧,”段南歌款步走过去,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笑意,“来的路上我还想着难得今日阳光正好,风又不强,正适合让嬷嬷晒晒太阳,没想到你们两个的动作倒是快。” 这话说完,段南歌就极为随意地在嬷嬷躺着的榻上坐下,将手探进被子就摸上了殷嬷嬷的脉搏。 过了一会儿,段南歌收回手,对白茗说道:“白茗,我说几味药,你去己未那里取来。” 自从被段南歌吩咐要弄懂各种迷药之后,白茗就开始学习药理,如今小有所成,且不说能不能制出药来,白茗对各类药材是已经了然于心,但凡药方,不管多长,只要说一遍白茗就能记住,无需纸笔记录。 于是段南歌说着,白茗记着,段南歌说完,白茗就纵身离去,那场面看得秋心几人一愣一愣的。 王妃说得那么快,这叫白茗的女婢这样就记住了? 秋心有些不放心,便对段南歌说道:“王妃,不如奴婢也跟白姐姐一起去吧。” 段南歌转头看向秋心,笑着问道:“你觉得你现在去追还来得及吗?” 秋心一愣,然后扁嘴。 她连拳脚功夫都不会,更别提轻功了。 段南歌失笑,柔声细语道:“放心吧,白茗记得住。秋心你既然闲不住,那就去把账房先生请来吧,记得保密。” “是!”秋心郑重其事地应下,然后转身快步跑走。 云昭和湘君面面相觑,犹豫半晌才开口对段南歌说道:“王妃,有句话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 眉梢一动,段南歌调侃道:“若真觉得不当讲,你就不会开口了,说吧。” 云昭窘得面色微红,却还是说道:“奴婢不知道王妃对毓妃娘娘和王爷的过往了解多少,但苏玉和苏音姐妹是伺候过毓妃娘娘的,后来被调去其他妃嫔身边伺候,其实并未受到苛待,不像殷嬷嬷,毓妃娘娘一走,殷嬷嬷就被调去了浣衣院,但王爷还是将她们二人带出宫来,想来必有渊源,若不是殷嬷嬷后来不肯见王爷,那两姐妹与王爷之间必也不会这样疏远,因此……” 嘴角微扬,段南歌接着云昭的话继续说道:“因此你觉得我不能重罚她们姐妹,以免惊动王爷,万一王爷顾念旧情偏心于她们姐妹,我反倒是要落个颜面尽失的下场,是这个意思吗?” 云昭连忙跪下,垂着头说道:“奴婢逾越,请王妃责罚。” 偏头看着云昭,段南歌撇嘴道:“看来我瞧着就像是个刻薄坏心的人啊,这还没说什么你就要请罚了,若真说了什么,得把你吓成什么样子?” 云昭慌忙解释道:“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 可话说到这儿,云昭就没词了。 这吴王府里从来就没个女主人,连个可以冒充女主人的侍妾、通房都没有,称得上是主子的就只有王爷一个人,可王爷却是个成天到晚都不在府里的人,闹得吴王府的下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讨好主子了。 见云昭卡住,只一脸焦急地看着段南歌,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段南歌忍着忍着,到底还是没忍住,噗的笑出了声:“逗你的,急什么?起来吧。” 说着,段南歌就伸手扶了云昭一把,柔声细语道:“以前外面的传言总把我这个妖女说成是凶神恶煞的样子,可这两年我却只听到有人说我不知廉耻、不守规矩,倒没再听人 说我茹毛饮血什么的,你们怎么还是这么怕我呢?” 云昭红着脸垂头站在一旁,有些懊恼,又有些无措,湘君也缩在一旁,一声不吭。 段南歌不以为意地继续说道:“我这人不太喜欢拘谨,自以为对旁人的要求也不算严苛,你们只要做好你们该做的事情、对吴王府没有二心,我对你们倒也没有过多的要求,平日里想说什么就与我说,你们话里话外的用心和善恶我自会分辨,还是说你们觉得我像是连这点事都分辨不清的人?” “自然不是!”云昭和湘君连忙摇头。 段南歌浅笑:“那以后有话就说,不觉得自己有错就不要随便请罚,别总做些违心的事情,显得我十分恶毒。” 云昭和湘君面面相觑,而后脆声应下:“是,王妃,奴婢们都记下了。” 正说着,秋心就将一脸惶恐的账房先生给带来了:“王妃,这就是咱们吴王府的账房先生,十七先生。” 十七噗通一声跪在段南歌面前,俯身叩首,一副胆小的模样:“小人十七,见过王妃。” “十七?”一听到这名字,段南歌就下意识地想到廖氏,毕竟秦渊这人没个正经,给廖氏的人起名字就是从一开始起,还把他自己也给排进去了,叫人哭笑不得,“你抬起头来。” 十七的眼神一闪,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眼神左躲右闪,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可正因为畏缩得有些过头,反倒让段南歌看出些什么来。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没有说破,只问十七道:“我请十七先生来,只有一事想问。” “王妃请问。”十七把两手一扬再一扑,又伏身拜了下去,那拜菩萨的模样看着极其滑稽。 眼角一跳,段南歌极力无视十七这故意搞怪的样子,问道:“十七先生,咱们吴王府里一等女婢的月银是多 少?” “一等女婢?”十七的眼珠子转了转。 夫人这是要给爷省钱了吗?确实得省省,爷花钱大手大脚的,给女婢的月银多得快赶上寻常小酒肆一个月的净收入了。 “回王妃的话,府里一等女婢一个月一两月银,王妃若是觉得给多了,小人可以给减去一些。” 一听这话,秋心、湘君和云昭就瞪着眼睛看着十七,看那模样是很想上去打他。 段南歌暗笑:“多倒是不多,那给苏氏姐妹的月银是多少?” “苏氏姐妹?”乍一听到这个称呼,十七有些懵,一时之间没想起来这两个人是谁。 让他记账行,可记人就有些困难了,尤其“苏氏姐妹”这个称呼一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不知王妃所说的是哪一对苏氏姐妹?” 十七这样一问,段南歌也愣了一愣,狐疑地问秋心道:“王府里还有别的苏姓姐妹?” “没有了,”秋心摇头,而后对十七说道,“就是在德灵院住着的苏玉、苏音两姐妹,王爷从宫里接出来的人。” “哦哦哦!”十七恍然大悟,“王爷吩咐,给那两人的月银按一等女婢算,也是一个月一两。” “一个月一两?你确定?”段南歌给秋心使了个眼色,秋心会意,乐呵呵地跑去关押苏氏姐妹的屋子,让人把两姐妹给拎了出来。 “确定啊,”十七笃定道,“吴王府的账本小人能倒背如流,每月入账多少、出账多少,保准一个铜板都不会差!王妃您要验一验吗?” “不必。”既是廖氏出来的人,那还有什么可验的?“十七先生起来说话吧。” “谢王妃。”十七连忙爬起来,却还是缩着肩膀垂着头,只转着眼珠子东瞄西瞟,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看得段南歌忍不住窃笑。 秋心安排去看管苏氏姐妹的似乎是四个粗使女 婢,个个力气都不小,还都受过苏氏姐妹欺负的样子,一路上跟苏氏姐妹说话时就没个好气,一直对苏氏姐妹推推搡搡,只把两姐妹给推到段南歌面前按跪下了,这才给段南歌行礼。 “奴婢见过王妃,依王妃的吩咐,昨夜起就没让她们两个贱婢离开过屋子!”自然是连口水都没给她们喝过! 见到段南歌,又渴又饿蔫头巴脑的苏玉立刻就来了精神,瞪着眼睛骂道:“你个小贱人!老娘不会放过你的!王爷呢?我要见王爷!” 十七浑身一抖,愕然地瞄向苏玉。 这女人是谁?怎么这么蠢?她骂了夫人,怎么还敢要求见爷?她刚刚骂的那句话要是被爷给听见了,爷得打烂她的嘴! 秋心更是气得跑过去就踹了苏玉一脚:“你骂谁呢?想死不成?!” 苏玉的手脚都是被绑住的,秋心这么一踹,苏玉就躺倒在地,却还怒骂道:“老娘就骂她了怎么着?不过就是个陪嫁的妾室,得意什么?老娘倒要看看她这样对待老娘,王爷会不会放过她!” 段南歌眉眼带笑,不急不怒地柔声说道:“王爷会不会放过我就不劳你费心了,你先来看看,这位十七先生你可认得?” 闻言,十七的眼神一闪,特地转身面向苏玉,还给苏玉作了个揖:“小人十七,是王府的账房先生。” 苏玉拧眉,不解地看向段南歌:“老娘认得如何?不认得又如何?” 段南歌淡然道:“昨夜你妹妹说王爷待你们姐妹极好,每个月都要给你们十两月银,可我方才问过十七先生,十七先生却并不记得此事,可是你妹妹记错了?” 听到这话,十七立刻说道:“不是小人记错,而是根本就没有那样的事情发生,王府的出入账小人是绝对不会记错的。” 说他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说他记错账! 第二百五十七章 就喜欢你们这样的 段南歌一顿,只得改口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是苏家妹妹记错了?” 苏音饿了一夜,又没睡好,人还有些犯迷糊,提不起精神,反正有苏玉在,苏音就放任自己昏昏沉沉、半梦半醒。 苏玉的眼神一闪,梗着脖子说道:“我妹妹没记错,每个月到我们姐妹二人手中的就是二十两银子。” 段南歌转眼看向十七:“十七先生,她是这样说的。” “那怎么可能!”十七笃定道,“二十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除了王爷时不时地能从账房里支走这样大数目的银两,咱们王府里就……” 十七的声音突然顿住,再将苏氏姐妹打量一遍,恍然大悟似的说道:“启禀王妃,小人想起来了,这一对姐妹是王爷从宫里接出来的,进府之后旁的事情不做,只负责照顾一位老嬷嬷,王爷与那位嬷嬷感情深厚,如今是当成义母一样奉养着,每月都要支出二十两银子给这位嬷嬷,怕府里照顾不周,让这位嬷嬷想要什么了就自己差人去买。” 眉梢一挑,段南歌再看向苏玉:“所以这二十两银子就到了你们姐妹的手中?” “是又如何?”苏玉冷哼一声,“殷嬷嬷如今是个什么模样你也瞧见了,她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吃穿用度还不都得我们姐妹替她打点?钱不收在我们这里,难道给你啊?” 这话说完,苏玉还啐了一口。 十七和秋心几人都小心翼翼地瞄着段南歌,却发现段南歌始终都是眉眼带笑的模样,再仔细看她一双眼睛,发现藏在眼中的还是笑意,别说是秋心几人,连十七都觉得奇怪了。 这女婢的嘴不干不净的,而且还是一副王府后院她说的算的模样,夫人怎么就一点儿都不生气呢? 然而段南歌还真就不生气,毕竟有些事光凭自以为是的臆想是成不了真的。 好像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段 南歌柔声细语道:“你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既然如此,现在我不用你们来照顾嬷嬷了,十七先生,王爷支给嬷嬷的钱日后就直接送到我这里来,至于以往那些寄存在你们两姐妹那里的钱,也请你们如数归还。不过我觉得你们手上应该也没有足够的钱可以还给我,秋心,封了她们的两间屋子,将里面的所有物件清点、估价,变卖后的银两充公入库,劳烦十七先生给秋心帮帮忙。” 不等秋心和十七应答,苏玉就尖着嗓子喊了起来:“你凭什么?你一个妾室可没有这么大的权力!若叫王爷知道了,你也没有好下场!” 段南歌把头一偏,笑得人畜无害:“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妾室了?” 苏玉愣住:“你不是妾室,那你是什么人?” 秋心一叉腰,得意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这可是咱们吴王府的女主人,昨儿才嫁过来的吴王妃!” “怎么可能!”苏玉摇头,拒绝相信这件事,“昨夜是王爷和王妃的洞房花烛夜,王妃不好好地待在喜房里,怎么会出现在德灵院?秋心你好大的胆子啊,现在都敢帮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女人假扮王妃了啊,若叫王爷知道看王爷不打死你!” 无奈地撇撇嘴,段南歌接下腰间那块象征着王妃身份的玉佩,拎在手上摇来晃去:“大婚那日,皇后将这枚玉佩交给我时,我还觉得这玉佩多余,毕竟京城上下谁不知道段国公府的大小姐、新婚的吴王妃长什么模样?没想到这才入府头一日就派上用场了。苏姑娘既是在宫里侍奉过的,不会不认得这皇室玉佩吧?” 苏玉怔住,连滚带爬地挪到段南歌眼前,盯着那玉佩看了半晌,嘴里念叨着的却始终只有一句话:“不可能啊……这不可能的啊……” 别说是新婚的王妃,就是正常的千金小姐也不会跑到下人的院子里 来,更不用说昨夜是王爷娶亲之日,晚上正是洞房花烛夜,作为主角之一的王妃怎么可能跑到德灵院来?这不合情理啊! “不好意思惊到苏姑娘了,”将玉佩重新收好,段南歌的嘴角扬着,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昨夜王爷在前院喝酒,我实在无聊,才在王府后院里闲逛,这一逛就逛到德灵院来了。我也真是不会赶时候,怎么就正巧听到你们在房里咒骂嬷嬷呢?我该晚些时候再来的,你说是不是?” 苏玉的脸色霎时间惨白:“王、王妃饶命……奴婢……贱婢……贱婢知错……求、求……” 声音抖得占领破碎,苏玉这话却是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她在德灵院里嚣张惯了,仗着自己曾在宫里侍奉过毓妃娘娘,就谎称吴王待她们姐妹与众不同,吴王府的下人不明缘由,便都忌惮着她们姐妹二人,平日连与她们顶嘴都不敢。当然她也知道分寸,从不去惹那些不能惹的管事,可那些管事们平日里都不会来德灵院,谁又能想到堂堂吴王妃会在大婚初夜跑到德灵院里来啊! 秋心、湘君和云昭三人平日里都没少受苏玉欺负,此时见苏玉栽在段南歌手里,三个人都觉得苏玉就算不被打死也要被赶出王府了,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连苏玉都觉得自己死定了,可段南歌却把嘴角一扬,说了句让所有人都惊讶不已的话。 “嗯,知错能改就好,我喜欢知错能改人。” 秋心愕然,怔了怔后便惊呼道:“王妃,她……” 段南歌一个眼神瞥过去,秋心下意识地就闭上了嘴。 苏玉不知道段南歌接下来还会说些什么,只呆然地看着段南歌。 段南歌又道:“我瞧你们姐妹……嗯……骨骼清奇,又是知错能改之人,甚合我意,便到我身边伺候吧,正好王爷允了我自己挑选住处的一、二、三等女 婢,你二人就去……嗯……秋心,咱们那琼莹院里还什么地方差人来着?” 不知道段南歌为什么要将苏氏姐妹调到琼莹院,秋心虽心有不甘,却还是回答道:“回王妃的话,咱们那后花园里缺人,王爷素爱奇花异草,前些日子给您布置琼莹院时特地移植了一些过去,如今还没安排好顾看花草的人。” 其实别的地方也缺人,但秋心才不会将那些好差事分给苏玉和苏音两姐妹,连让她们去照顾花草秋心都不乐意。 那些花草可都是王爷亲手移植过去的,金贵得很!若是被这姐妹俩给养坏了,岂不是要辜负王爷的一番心意了? “花园?”眉梢轻挑,段南歌的眼神闪了闪,“换个地方。” 她可知道琼莹院花园里的那些花草都是秦渊亲手从他那上庸院里移植过来的,哪里舍得让别人照看? 秋心撇嘴:“那咱们就只缺洒扫院子的三等粗使女婢了。” “秋心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段南歌十分不赞同地看了秋心一眼,然后语重心长道,“两位苏姑娘都是对吴王府、对王爷忠心耿耿的人,留在府中为的是替王爷分忧解难,哪里会介意是做一等女婢还是三等女婢?不过一个名头罢了,她们怎会介意?苏姑娘你说是吧?” 苏玉咬紧了牙关,虽不甘心,却只能应道:“能为王妃效力是贱婢的荣幸,只要王妃不嫌弃,贱婢定当肝脑涂地。” 三等女婢就三等女婢,去了王妃的院子,必定能见到王爷,只要能见到王爷,她们姐妹的好日子就来了! “嗯,”段南歌满意地点头,“我果然是没有看错人。秋心,你这就安排下去,今日起,苏玉、苏音姐妹二人就搬去三等女婢的住处,明日起照琼莹院的规矩按时洒扫,秋心你记得提醒咱们琼莹院里的人,可千万莫要因为两位苏姑娘出身特殊就特殊对待, 那样才是对两位苏姑娘的折辱,三等女婢该是什么样,就得是什么样,明白了吗?” “是!”秋心当即就笑弯了眼,“奴婢谨遵王妃吩咐!” 嘴角微扬,段南歌又道:“还愣着做什么?快给两位苏姑娘松绑,然后就带两位苏姑娘去新的住处安置下来吧。” “是!”秋心立刻就带人忙活了起来,不一会儿苏玉和苏音就被带离了德灵院,走得时候什么都没能带走。 刚好白茗带着药材回来,段南歌将药材检查一遍就交到了湘君的手上:“将这服药分成五份,每日熬制一份给嬷嬷服下。嬷嬷体弱,湿寒又重,你们平日里小心照顾,若有事就去琼莹院找我,若不方便找我就找白茗。” “是,王妃。”湘君和云昭齐声应下。 白茗这时说道:“启禀王妃,己未说她想来看看嬷嬷。” “己未?”段南歌挑眉,“为什么?” 难不成是她开的方子有什么问题? 白茗的眼神一闪,抿了抿嘴才有些不情愿地说道:“己未说她清闲许久,难得有让王妃挂心的病人,她想来瞧瞧,若能治就顺手给治了。” 说什么清闲许久,己未她不就是见王妃久不用她,怕她完成不了南楚圣女的交代,这才急着在王妃这儿立个功好让王妃知道她有多能干,直说不就得了,还装什么清高。 沉吟片刻,段南歌点头:“也好,让她小心,可千万不能让王爷发现。对了。” 话说到这儿,段南歌转头看向十七:“烦请十七先生也帮我保密,这件事暂且不要告诉王爷。” “啊?”十七愣住。 不告诉爷?为什么不能告诉爷?可身为廖氏成员,他不能有事瞒着爷啊。不过爷也只让他来王府管账,并没有要求他事事上报,爷不问他不说也可以的吧?不过好像还是有些不太好啊。 看着笑意盈盈的段南歌,廖十七十分纠结。 第二百五十八章 爷诅咒你们! 廖十七正纠结着,云飞就飞檐走壁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王妃,王爷回了!” 一听这话,段南歌腾地就站了起来,一边带着白茗往外走一边嘱咐湘君几人道:“记得保密!” 话音未落,人已经窜出了德灵院。 廖十七目瞪口呆地看着转眼就没了影子的段南歌,问湘君和云昭道:“殷嬷嬷的事情,夫人……王妃当真是瞒着王爷的?” 湘君跟云昭对视一眼,而后说道:“王妃是昨夜来到德灵院才知道嬷嬷的处境,到今日此时为止都还是瞒着的。” “不对啊,”廖十七蹙眉,“昨儿晚上王爷回到喜房不见王妃,那可是发动了全府上下疯了似的找人,最后不是亲自来德灵院接王妃回去的吗?” 廖十七口中的全府上下只包括府中的廖氏成员,因为这吴王府里也只有廖氏成员动起来可以不声不响,不惊动任何其他人。 听廖十七这样一说,湘君也不确定了:“王爷昨夜来时就停在了德灵院门外,没进来,奴婢也不知道王妃是怎样与王爷说的,反正从昨夜到现在,王爷没派人来过,他自己也没来过,兴许是王妃含混过去了吧。” 瞥一眼目光呆滞一动不动的殷嬷嬷,廖十七摸了摸下巴。 若知道殷嬷嬷变成了这副模样,爷是肯定会来德灵院的,可爷没来,那八成就是夫人真的蒙混过关了。 见廖十七这副模样,云昭两腿一弯就跪在了地上,恳切道:“还请十七先生帮王妃保密。” 廖十七被云昭这一跪给吓了一跳,是真的跳起来往后蹿了两步:“你这是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就算王爷知道了,也只会夸赞王妃,犯得着跪下求我吗?快起来!” 说着,廖十七就上前去扶云昭,云昭却不肯 起:“奴婢只是不想辜负了王妃的心意。奴婢是打从广陵郡王府建成时就被从宫中调出来府里伺候,王爷与殷嬷嬷之间的事情奴婢不敢说全然了解,却是略知一二,当初王爷不再来德灵院看望殷嬷嬷就是因为殷嬷嬷的一句话,可没成想殷嬷嬷却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王爷若见了,该是会自责懊恼了。” 闻言,湘君也跪了下去:“奴婢也拜托十七先生。奴婢昨夜碰巧听到王妃和秋心说话,听王妃的意思她只是想暂时瞒住王爷,等殷嬷嬷的身子养好了再带王爷来看,反正……反正十七先生是账房先生,平日里也见不着王爷,只要先生不特地去找王爷说,王爷是不会知道的。” “……谁不常见到王爷啊!”廖十七瞪眼。 这是说他不受爷的重用吗?! 湘君和云昭相互交换一个眼神,扯着廖十七的衣摆就软软糯糯地央求起来:“十七先生,求你了,你就答应吧!” 这一下廖十七受到的惊吓比刚刚还要严重,一时慌张,竟手忙脚乱起来。 “喂!你们两个怎么动手动脚的?快放开!放开!”他们府里还有这样的女婢呢?? “十七先生,求你了。”狡黠一笑,湘君和云昭的声音更软更糯,听得廖十七脊背发麻。 “好了好了好了,多大点儿个事儿!我答应还不成嘛!都松开!松开!” “谢十七先生!”湘君和云昭立刻松手,干脆地起身拂掉裙摆上的尘土。 廖十七连忙退开数步,惊魂未定似的看着湘君和云昭,余光瞥见秋心回来,廖十七赶忙跑去找秋心了。 要不是夫人还交代了事情给他办,他一准现在就逃出去,德灵院里实在是太可怕了! 另一边,段南歌几乎是连轻功都用上了,才 在秦渊踏进琼莹院之前窜进房间,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跑到榻边就转身躺下,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分停顿。 “南歌。”秦渊推门而入,抬眼就见段南歌懒洋洋地趴在榻上,手上还捧着一本书。 秦渊笑了笑,信步走了过去:“得了空就看书,难怪国公爷书房里的书会被你看完。” 话说完,秦渊就已经到了榻边,转身坐下,秦渊将手臂往段南歌头边一撑,人就俯身凑头看了过去,想看看段南歌正在看的是本什么书,可才看了几行,秦渊的神情就变得古怪起来。 “你……”那不是本经文吗? 段南歌擎着书,看起来是在专心致志地读书,实际上只是不知所措地僵住。 不是说她这琼莹院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秦渊亲自布置的吗?可那书架里的佛经是谁放进去的?! “怎么了?”段南歌扭头,眨着眼看着秦渊,眼神清澈而无辜。 秦渊的眉毛古怪地扭了扭,突地就抽走了段南歌手上的书:“爷给你选了那么多书,你看哪本不好,怎么偏看这本?” 秦渊起身,走到书架前去给段南歌换了一本。 段南歌反问道:“那本不也是你给我选的吗?” 闻言,刚想将那本经文放回去的秦渊就顿了顿手,转而将那本扔在了桌上,想着待会儿走的时候给带走。 拿着另一本书走回榻边扭身坐下,秦渊道:“那本多半是混进去的,你可不知道筹备大婚那段日子爷忙成什么样子,那可真是从没忙成那个样子!爷可辛苦了!” 踢了鞋,秦渊也挤到榻上,将段南歌搂进怀里。 段南歌的身子被带得一转,顺势就将新到手的书摊在了秦渊胸口,而后挪了挪身子趴了上去,却不看书,只看着秦渊。 “五爷这是在邀功请赏?” 秦渊痞笑道:“正是。爷这样用心,这样勤奋,这样努力,夫人打算赏爷点儿什么?”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撑起身子悬在秦渊上方,青丝垂下,正扫过秦渊的脸颊:“那……五爷想要点儿什么?” 抬手将段南歌的长发别到耳后理顺,秦渊的眼中柔情缱绻:“让爷想一想啊……钱爷有了,地位爷有了,权势爷勉强算是有了,如今美人在侧这娇妻也有了,爷还差一双儿女。” 话音未落,秦渊就一把搂住段南歌,猛地翻身将段南歌压下:“夫人,这个赏赐给不给?” 段南歌偏头,笑容娇媚,故作无辜:“我也很想给啊,可是我也没有啊。” 手在段南歌的腰侧摩挲,秦渊的眸光愈渐深沉:“嗯,不怪你,怪爷。” 突然想起自己清早在皇帝面前说的那话,段南歌轻笑道:“呦,五爷还记仇呢?” “爷不记仇,这就报了。” 话止,吻落。 “爷,廖十求见。” 秦渊的动作一顿,决定不理。 段南歌暗笑,拍了拍秦渊的肩膀,秦渊仍旧不理。 没得到秦渊的回应,门外的荆风心中疑惑,于是又敲了敲门:“爷,廖十求见。” 秦渊还是不理。 但荆风是什么人?那是能将颜雅君等闲杂人等死死拦在吴王府门外的人,此时站在门外荆风不急也不恼,却大有一种敲不开门就不走的架势,隔一会儿敲三下,敲三下就把同样的话重复一遍。 秦渊终于不胜其烦:“荆风,给爷滚!” 门外的荆风怔了怔,又道:“爷,廖十求见。” 秦渊气得不行,却又没有办法,只一头栽在段南歌身上,懊恼极了:“爷是怎么把他培养的这么死心眼的?” 段南歌从荆风出现 在门外时就憋着笑,这会儿终于是憋不住,轻笑不止,却还记得轻拍着秦渊的背宽慰似的。 “廖十会来找你,是逸云楼有事吧?去看看吧。” 趴在段南歌身上一动不动,秦渊闷声道:“他又不是不能解决,非得来找爷做什么?” 段南歌笑着反问:“那是你的逸云楼还是廖十的逸云楼?” “……送他了。” 段南歌翻了个白眼:“快起来吧,荆风还在门口等你呢,你再不去,他又要敲门了。” 段南歌这话还没说完,敲门声果然又响了起来。 “爷,廖十……” “知道了知道了!”秦渊抄起刚刚被丢在一边的那本书就砸在了门上,“催命啊!” 荆风一怔,满脸无辜。 还不都是爷动作太慢? 起身下榻,秦渊的脸色黑得难看。 段南歌跟着起身,悠然地坐在榻边:“转过来。” 秦渊依言转身,段南歌便抬手替秦渊整理散乱的衣裳,整理好了就在秦渊的胸口轻拍一下:“好了。别冷着一张脸了,本就长得难看,这下可更难看了。” 嘴角一抽,秦渊一度怀疑段南歌根本就是在幸灾乐祸,咬牙恨恨道:“妻不嫌夫丑。” 段南歌挑眉:“那句话不是子不嫌母丑吗?” “爷不管。” “好好好,不嫌你丑,”段南歌摇头失笑,伸手就在秦渊的下巴上挑了一下,“快去吧,我等你回来。” 瞪着眼看着段南歌,眼底还有几分委屈,秦渊突然俯身,在段南歌的唇上狠亲一口后抽身就走:“真是要了爷的命了!” 踹门而出,秦渊瞪了荆风一眼后还念念叨叨地抱怨着:“一群没眼力见的,爷刚大婚,就不能让爷再享受一下吗?!爷可好不容易娶到的媳妇!爷诅咒你们,诅咒你们娶不到媳妇!” 第二百五十九章 早回不见 虽是说好了要等秦渊回来,可秦渊亥时将过才回,踏进琼莹院的主屋时,就见段南歌趴在榻上睡着了,脸下面还压着一本书,榻旁不远处摆着一个火盆,炭火烧得正旺。 秋心和白茗一直守在旁边,见秦渊进门,两人福了福身就轻手轻脚地离开。 秦渊擒着满眼温柔的笑意走到榻边,弯腰想要将段南歌抱起,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直起了身,脚下一转就去了寝房,将门推开探头进去,秦渊打了个哆嗦就立刻把门关上,过了一会儿又推开门,迅速闪身进去然后极快地把门关上。 “啪”的一声微响,是炭盆中有什么爆开,段南歌突地睁开眼睛,呆然地望着火光闪烁的炭盆。 待清醒几分,段南歌就爬了起来,左右看了看才发现白茗和秋心都不在,而寝房里似乎有微光闪动。 歪着头思索片刻,段南歌转身下榻,蹑手蹑脚地走到寝房门口,轻轻推开房门。 房间里,秦渊正坐在床边的脚凳上,面前一个炭盆,炭火似刚燃起不久,还不太旺,秦渊正用着一个铁钳时不时地翻动一下。 察觉到门口有人,秦渊便抬头望去,这一看就只看到段南歌被夜色朦胧的半张脸。 秦渊一愣,失笑道:“怎么躲在门口偷看?” 被发现了,段南歌这才推门而入,反手带上门后就笑意盈盈地走到秦渊身边,往脚凳上一坐就软软地靠在了秦渊身上。 “我家五爷生得好看,不管坐在哪里、不管在做什么都好看,叫人不忍心入画破坏美景。” 眉眼一动,秦渊偏头看着段南歌,目光比火光更加炙热:“谁家的五爷?” 段南歌转头,将下巴抵在秦渊肩头,声音轻柔却坚定道:“我家的。” 秦渊粲然一笑,吧唧一口亲了上去。 段南歌眯起眼睛一笑, 转回头在秦渊肩上靠好:“这么晚才回来,逸云楼的事情很难处理?” 摆弄着炭盆,秦渊低声回道:“倒不难,只是有些麻烦。可还记得晋骥的第一富商周氏?” “记得,”兴许是夜太安静,段南歌也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在苍梧见过。” 秦渊又道:“如今廖氏在天宋商界的地位首屈一指,可偏偏爷是个晚辈,一旦有做不得不周到的地方,就会引起不满。商贾不似政客,想要做好生意,跟谁都得交好,万一与一家交恶,那损失的合作伙伴可不止一家。以往到了年关,爷都是亲自去五大商其余几家的本家登门拜访,但去年只让廖十代劳,今年周氏就先跟爷闹脾气了。” 闻言,段南歌眉心微蹙:“楚氏已倒,五大商除了廖氏还剩下周氏、高氏和黎氏,我急的除了周氏在晋骥地区,其余两家都是在江南。” 秦渊笑笑,调侃道:“嗯,没错,你记得倒是准,可是那会儿就已经铁了心要做廖氏的当家主母,因此才特地记下了?” 嘴一撇,段南歌道:“那会儿就想着我若不想嫁给一个政客,倒是可以嫁给富商,我瞧那几家的继承人长得都还不错,多记下些事情总是没错。” “净瞎说!”秦渊冷哼一声,“他们长得哪有爷好看?” “可不是嘛,”段南歌附和道,“所以我才嫁给你了啊。” “肤浅的女人!”秦渊笑着斜了段南歌一眼。 段南歌叹道:“我若不肤浅,还能看上你吗?你说你除了貌相,还有什么优点?” 眼角猛跳,秦渊竟无言以对,这安静让段南歌忍俊不禁。 笑过之后,段南歌又道:“去吧,虽然距离除夕还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但足够你去三家跑一趟了。” “爷不去,”秦渊坚定道,“就算他们 三家一起闹脾气,顶多也只是毁爷几单生意罢了,怎么都不会断了与廖氏的来往,毕竟没了与廖氏之间的交易,他们也要少赚不少钱,待明年去了广陵,爷再多给他们些好处弥补一番就得了。”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温柔的笑意:“你就唬弄我吧。如今这三家虽都不如廖氏,可若联合起来欺你,能带动起来的商贾可远不止三家,廖氏将要损失的又岂是几单生意?明明是可以规避的损失,何必眼睁睁地看着钱往别人家里进?明年去了广陵的确是行动方便,可到时候再上门讨好岂不是降了廖氏的身价?” 秦渊抿嘴,半晌后才道:“你可还记得我们昨日才刚大婚?” “自然记得。” 秦渊挑眉:“你随爷去?” 段南歌轻轻摇头:“我去不得。以往你这府里没有女眷,你只要向陛下告个病,把府门一关,再让荆风往门口一站就没有人会来打扰,可现在你若再告病,来敲吴王府大门的人可得多了去了,就算荆风守在门口也不管用了。” “那爷也不去。”出了正月他们就能离京,细算起来连两个月都不到,生意上的事情总会有办法的。 眉眼一转,段南歌突然驴唇不对马嘴似的说道:“我记得书上写过江南昆石光怪陆离、千奇百怪,我想看看。” 秦渊盯着炭盆里的火光,道:“我让廖十去寻些回来给你看。” “渊。” 段南歌这一声袅袅靡靡,听得秦渊心头躁动,却坚强地抵挡住了。 “你若信不过廖十的眼光,爷让十三去,十三最会赏鉴这些东西。” “渊啊。”侧身抱住秦渊的腰,段南歌整个人都压了上去,这一声更是百转回肠,叫秦渊抓心挠肝的。 一时没忍住偏头看了段南歌一眼,只见段南歌整个 靠在自己怀里,仰着脸看着他的模样要多乖巧有多乖巧,要多娇媚有多娇媚,何况段南歌还是故意在撒娇,只这一眼就让秦渊败下阵来,暗自悔恨不该看这一眼。 “爷就不该把这事儿说给你听!”秦渊恨恨地抱怨道,“这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人,才刚大婚就把夫婿往外赶,你是有多不待见爷?” “怎么?你不喜欢?”段南歌吊起眉眼睨着秦渊。 “喜欢!就是爱极了才更麻烦!”叹息一声,秦渊又道,“这全天下,就你最会拿捏爷!半个月,半个月的时间足够爷去这三家走一趟。” “嗯,”段南歌软软地应了一声,“那我等你半个月,若能早回来更好。” 咬咬牙,秦渊还是忍不住瞪了段南歌一眼:“爷是说半个月之后出发,年前刚好回来!你就这么急着让爷走?” 段南歌仰脸,眨着眼无辜道:“可是半个月之后都快过年了,你若走了,我就得一个人置办年货、一个人招待访客、一个人给各家准备新年贺礼、一个人面对陛下、一个人……” “得得得!”秦渊听得心里一揪一揪的,忙打断段南歌的话,“爷明儿一早就走还不成吗?” 京城里过个年有多麻烦他自是知道。 眯起眼睛笑笑,段南歌捧住秦渊的脸吧唧地亲了一口上去:“成!” 一把抱起段南歌转身放在床上,秦渊紧跟着上去,打下了床帐:“爷这么听话,是不是得给爷点儿奖赏?说起来之前那赏你还欠着爷呢,爷可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爷上午那会儿就想说了,你这衣裳怎么都这么麻烦?” 床帐落下后段南歌的笑声一直就没听过,这会儿也是一边笑一边反问:“怪我哦?” “……怪爷!”嗞啦一声,用料上乘、做工精湛的衣裳就这么毁了 ,“爷明儿就让人来把你柜子里的衣裳都换了!” 段南歌笑得更欢:“你当心着点儿,别扔炭盆里了。” “你放心,”秦渊痞笑道,“这么重要的时候,爷一准不会出错!” 衣裳一件一件被从帐子里丢出,有完好无损的,也有已经残破不堪的,但正如秦渊所保证的那般,没有一件误入炭盆,尽管那炭盆就在床边,衣裳却都像长了眼睛似的避开。 房间里笑声渐止,暧昧渐起,彻夜不休。 次日,日上三竿,段南歌缓缓地睁开双眼,呆然地望着视线前方,身上的被子又厚又重,压得段南歌一动都不想动。 身旁没人,段南歌的视线微转,却看到床上放着一张纸,纸上写着字,段南歌盯着那张纸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爬起身来,拿起那张纸看了看。 偌大的纸上只龙飞凤舞地写了两个字:七日。 “七日……”段南歌仔细盘算一番,微微扬起了嘴角,旋即却又蹙起了眉。 虽不知道周氏、高氏、黎氏三家的本家具体在什么地方,但从京城到晋骥地区星夜兼程一日就够,从晋骥地区赶往江南怎么说也要两天两夜,而从江南回京就要三天三夜,秦渊这不仅是不打算睡了,还打算拼上几匹快马的命了。 叹息一声,段南歌抓过被放在床边的衣裳穿上,而后才磨磨蹭蹭地下床。 床边的炭盆早就被秦渊灭了火收拾起来,秦渊走前还特地开窗通了风,那床重得要命的被子就是秦渊那会儿给段南歌盖上的。 站在床边定定地看了看昨夜还放着炭盆的地方,段南歌清浅一笑,走到桌边铺纸提笔,极快地写了几个字:半月,早回不见。 写完将纸折好,段南歌就出了房门,叫来白茗。 “把这个送去逸云楼,让他们尽快传到五爷手上。” 第二百六十章 老虎不在家 穿戴整齐,段南歌就踏出了主屋,一眼就看到了正在院子里洒扫的苏玉和苏音。 苏玉挥着一把大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那东张西望的模样看起来是在寻找什么人,心思全然不在洒扫这件事上,而苏音就受罪了,在德灵院中温养了那么些年,苏音的身材给养得圆滚滚的,干起活来十分不灵便,怎么看都觉得滑稽,可比起苏玉,苏音却认真多了,只是受身材阻碍,动作笨拙一些、缓慢一些罢了。 段南歌眉眼一转就将主屋前这一方小院环视一圈,而后偏头对秋心说道:“给负责洒扫和常在室外走动的女婢们加一套衣裳,做得厚实一些。去府外寻个工匠,检查一下女婢们住的屋子都没有破损的地方,若有就赶紧修一下。” 秋心微冷,回过神后心头发暖,赶忙给段南歌福了福身:“王妃体恤下人,奴婢代大家谢过王妃,只不过顶多再有两个月咱们就都要随王爷往封地去,将就一下也就过去了。” 段南歌浅笑:“这哪是能将就的事情?而且就要过年了,可别带着病过年。对了白茗,己未是不是说她闲得很?” 白茗立刻应道:“回王妃的话,己未的确是闲得发慌,瞧着也没有要好好经营那间药肆的意思。” “那就让她每日午时都到吴王府来一趟,给所有护院和奴婢都诊诊脉。”至于那间药肆能否盈利段南歌打从一开始就不在乎,那本就是她给己未的一个落脚之处,也是有个能让南楚其他人联络到己未的固定地点,至于这其他人都有些什么人,段南歌也不去过问,她要的就只能那些己未能得到的消息罢了。 “王妃!”秋心惊呼一声,“这可使不得!” “怎么了?”段南歌给吓了一跳,不解地看着秋心。 秋心皱 着眉说道:“奴婢们身份卑贱,可不值得王妃这样费心!有个小病小灾,奴婢们自己到外面去寻个郎中就好。” 王妃认识的多半都是医术精湛的大夫,出诊一次可贵了,怎么能每日都来一趟?那得花多少钱啊! 盯着秋心略微思索一阵,段南歌道:“你们到外面去寻个郎中不是还要花钱吗?可请己未来就一分钱都不用花。” “诶?”秋心眨眨眼,“不、不花钱吗?” “嗯,不花钱。”段南歌笑着点头。 秋心又纠结了起来。 不花钱的话……不花钱也不行!他们这些被安排到吴王府来侍奉的人本就是得上天垂怜,跟了个好主子,月钱给的高不说,主子也不是什么严苛歹毒之人,王爷随和,待他们就已经很好了,如今嫁过来的王妃也是个好人,再受恩惠,他们是要遭报应的! 不知道秋心又在纠结什么,段南歌只扬了扬嘴角,问秋心道:“依你还是依我?” 秋心扁嘴:“依王妃。” “乖。”摸摸秋心的头,段南歌就款步走向苏玉和苏音姐妹,“两位苏姑娘可还习惯?” 苏玉完全没注意到段南歌走近,因此突然听到段南歌的声音,苏玉吓得浑身一抖,扭头有些惊慌地看向段南歌,怔愣片刻才想起来行礼。 “奴婢苏玉,见过王妃。”叩首跪在地上,苏玉扯了把苏音的裙摆。 苏音回神,赶忙跪地道:“奴婢苏音,见过王妃。” 青天白日里这么一瞧,王妃长得可真好看。 “天寒地凉,快起来吧。”段南歌微微屈膝,抓住苏音的胳膊就将苏音扶了起来,余光却瞄着苏玉。 不知是苏玉当真没什么想法,还是苏玉把头垂得太低叫人看不清神情,又或者是苏玉在宫中伺候许久早就学会了掩藏想法,总之段南歌没 看出什么,苏玉就已经站了起来,半垂着头,好似十分恭敬。 看着苏玉,段南歌柔声细语地问道:“苏玉你是在找什么人吗?我方才一直瞧着你,就见你心神不宁,东张西望,可是有认识的人在琼莹院里?” “没、没有,”苏玉连忙摇头,低声解释道,“奴婢头一次进琼莹院,有些好奇罢了。” “好奇啊,”段南歌语气不明地将“好奇”二字重复一遍,然后又道,“你若想四处看看,以后有的是时间,但现在还是先把手上的活做好吧,早点儿做完就能早点儿回去休息不是吗?这腊月里的北风可真是要吹进骨头里了,待久了会冷得受不了。秋心,琼莹院的洒扫一事,可有负责的人?” “回王妃的话,有的,”说着,秋心就将管事的三等女婢给叫了过来,“王妃,就是她了,琼莹院里的三等女婢都归她管。” “嗯,有劳了,”段南歌笑着颔首,“既然让你管事,平日里就多照顾着姐妹们,苏玉和苏音今日才刚开始接触洒扫庭院的工作,兴许还掌握不了其中窍门,需要你在旁费心教教。” 秋心紧跟着说道:“苏玉和苏音是王妃看好的人,你可得用心地教。咱们琼莹院是王妃的住处,可全京城都知道王妃是王爷心尖上的人,这琼莹院就跟王爷的上庸院别无二致,王爷昨儿就是歇在琼莹院的,因此咱们这儿处处都得干净整洁,马虎不得,你可知道?” 秋心跟吴王府的下人们都熟,不管嘴上说的是什么,只一个眼神对方就明白了秋心的意思,连连点头。 “奴婢知道,奴婢一定竭尽全力地教导这两位,必让王妃满意。” 苏玉恨得咬牙。 说来说去不还是要惩治她们姐妹吗?既然如此这王妃又何必花心思假惺惺地 装好人?以为说几句好话她就会感恩戴德、感激涕零吗?哼!走着瞧吧!等她见着了王爷,一定当着王爷的面儿揭穿这个心肠恶毒的女人! 苏玉的这份不甘和愤恨段南歌倒是没漏看,可段南歌也不在意,扬起嘴角笑了笑,段南歌又嘱咐几句就离开了琼莹院。 秦渊不在,段南歌要去德灵院也用不着偷偷摸摸的了,坦然地走在去德灵院的路上,段南歌突然就想起了“老虎不在家猴子当大王”这句话,不由地轻笑出声,叫身边的秋心和白茗疑惑不已。 秋心偏头疑惑不解地看着段南歌,想问,却不敢问,再看一眼白茗,见白茗眉眼低垂,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秋心只好将心中的疑惑给憋回去。 而白茗之所以充耳不闻是因为白茗已经习惯了,还在国公府时,段南歌就常这样,而一旦出现这样莫名其妙的笑声,段南歌多半都是想起了秦渊,白茗问的次数多了,却总是得到相同的答案,后来就不再问了。 还没踏进德灵院,段南歌就听到了从里面传出的热闹声音,再仔细一听就听到了廖十七的声音。 “哎呦喂!你给我手脚放轻点儿!那东西脆得很脆得很!” “诶诶诶!那个不能放地上不能放地上!用被子垫着点儿!” “那边的!你要是敢把那个摔了老子打死你!” 眼角一跳,段南歌下意识地停在了德灵院门口,问秋心道:“十七先生在里面?” 秋心点头:“回王妃的话,十七先生依王妃的吩咐,正在里面清点苏氏姐妹屋子里的那些物件,不过昨日十七先生见过苏氏姐妹屋里的东西之后就说奴婢粗手粗脚的,不让奴婢帮忙。” 话说到最后,秋心撇撇嘴,显然对廖十七的嫌弃十分不满。 那些东西有那么金贵? 撇撇嘴,段南歌踏进德灵院,一进去就见苏玉和苏音住过的那两间屋子之间铺了满地的东西,金的银的翡的翠的,阳光一照还真有些晃眼睛。 再看看那些忙进忙出的人,段南歌眉梢微挑。 瞄见段南歌,廖十七就颠儿颠儿地跑了过来:“小人见过王妃。” 段南歌上前一步,小声问廖十七道:“你找廖氏的人来帮忙?” “夫人好眼力!”廖十七贼兮兮地一笑,“反正爷天没亮就离京了,小人借廖氏几个人来用,爷不会知道的。” 段南歌的嘴角微抽:“廖九怎么会借你人?” 廖十七笑得更贼了:“小人说是夫人要用人,那冰坨子就把人借给小人了。” 斜睨着廖十七,段南歌咬牙问道:“那我这事儿不是只能瞒到爷回来为止?” 秦渊回来时若知道她调用廖氏的人,必然会问她发生了什么,到时候她该怎么回答? 廖十七眨眨眼:“那夫人您还想瞒多久?若爷不离京,您瞒得过十日吗?” 爷那心思转得可快了,反正他们廖氏里面是没人能瞒得过爷什么事情。 段南歌不答。 十日?可能不行。说来也奇怪,她说起谎来都能把国公爷给骗住,但却就是骗不住秦渊,只要秦渊有心追根究底,几句话的功夫她就要露出马脚,这样不好。 瞧段南歌闷声不响,廖十七就知道段南歌也是瞒不住秦渊:“所以夫人啊,您还是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在爷回来之前让殷嬷嬷的状况有所好转,嬷嬷那腿脚倒是不要紧,爷以前就知道,也找雪阳先生给看过,雪阳先生就说治不好了,不良于行是早晚的事情,可嬷嬷不能说话这事儿……怕是心病。” 叹息一声,段南歌迈开脚步就往嬷嬷的屋子走去:“我知道了,你忙吧,辛苦你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贤妃召见 段南歌踏进屋子的时候,云昭正在屋里忙东忙西地洒扫,而湘君似乎刚喂殷嬷嬷吃过东西,正坐在床边一边替殷嬷嬷擦嘴一边跟殷嬷嬷说话,听到门口的动静,两人齐齐扭头,见到段南歌时不由地就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齐齐走到段南歌面前并排站好,湘君和云昭一福身,甜甜道:“奴婢见过王妃。” “辛苦你们两个人了,”段南歌抬手虚扶一下,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殷嬷嬷怎么样了?” 湘君答道:“依王妃的吩咐,给嬷嬷准备的都是流食,可昨天晚上喝了一碗鱼片粥之后殷嬷嬷就上吐下泻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厨房给嬷嬷用的鱼片不新鲜。” 扭身坐在床边,段南歌又替殷嬷嬷诊了诊脉:“鱼虾蟹一类的暂且不要让嬷嬷吃了。” 兴许是秋心去厨房吩咐过了,厨房才想要给殷嬷嬷变着花样地做一些吃食,可海鲜河鲜一类的东西也不是只有不新鲜的才能让人吃出毛病来。 湘君上前将床边的东西收好,柔声对殷嬷嬷说道:“嬷嬷,王妃又来看您了,有王妃护着您,您以后可再也不用受苦了。” 段南歌只笑不语,替殷嬷嬷掖好被子,就看着殷嬷嬷那张消瘦的脸琢磨起廖十七刚刚说过的话。 若殷嬷嬷只是生了病或者中了毒,她还有办法能将殷嬷嬷治好,可心病……心病本就难医,她虽会些催眠术可以投机取巧,可那也要殷嬷嬷意识清醒才行,但殷嬷嬷这眼神涣散、目光呆滞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意识清醒,倒像是将意识与外界隔离自我封闭了一般,偏偏她又不清楚当年发生过的种种,就算想要解开殷嬷嬷的心结也无从下手。 再等两日吧,看看苏玉 和苏音那两姐妹能被她磨成什么样子,若能从她们两人口中问出一些事情就好了。 秦渊不在,段南歌也没什么事要做,干脆就留在德灵院里,有时坐在床边跟嬷嬷说话,说得自然都是跟秦渊有关的事情,说得累了就出去看看见了金银就精力过旺的廖十七,偶尔也跟湘君和云昭聊上几句,午时刚过,云飞就凭空出现在了屋子门外。 “王妃,荆风在找您。” 荆风那个呆子,去琼莹院找王妃没找到,然后就站在琼莹院门口等,这都等了快半个时辰了也没动一下,都不知道寻个人问问,若不是他在德灵院的屋顶待得无聊跑出去活动一下,那呆子怕是要站上半日。 眼神一闪,段南歌问道:“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情?” “说是宫里来人了,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 微微一怔,段南歌站起来就往外走:“宫里来的人等了半个时辰?那半个时辰之前怎么不来喊我?” 云飞一脸无辜道:“属下刚回琼莹院才遇到荆风,那呆子去琼莹院找王妃却没找到,然后就等在了琼莹院门口,一等就是半个时辰,宫里来的人没得到回话,多半也是在前院等着呢。” 段南歌十分无奈,又心觉好笑,一边往回走一边抱怨道:“爷那么机灵一个人,怎么培养出这么个呆头呆脑的亲随?” 云飞跟着调侃一句道:“兴许是姑爷以前出门从不带他,只把他留在府里应对访客,这才让他憋傻了吧。” 段南歌笑道:“这话若叫荆风听见,准要跟你打一架。” “打就打,谁怕他!”傲然冷哼一声,云飞纵身跃起,习惯性地隐去了暗处。 段南歌原本是想直接去前院见宫里来的那人,可想了想却还是先绕回 了琼莹院。 见到段南歌,荆风的脸上无喜无悲,只毕恭毕敬地给段南歌行了礼,好像在北风里等了半个时辰的人不是他一样:“见过王妃。” 段南歌停下脚步,也不多说废话,直接问道:“宫里来的是谁?” 荆风也从来都不是一个多话的人,段南歌问了,他就简洁地答道:“贤妃召见王妃。” “贤妃?”段南歌挑眉。 贤妃怎么会要见她? 见段南歌一脸疑惑,荆风解释道:“上午陛下派人召见王爷,属下回话说王爷病了。” 段南歌还是不解。 就算陛下已经知道秦渊病了,可怎么会是贤妃要见她? 瞄了眼段南歌,荆风问道:“要属下去回话说王妃也病了吗?” 嘴角一抽,段南歌无奈地看着荆风:“不必,去请宫里来的人喝杯茶,我换身衣裳就到。” “是。” 荆风立刻去了前院,段南歌也进了琼莹院,换了衣裳,还重新挽了发,仔细打扮好了才出门去。 乘马车到宫门前,而后换乘小轿,小轿摇晃,直把段南歌给晃困了才停在珠镜殿外。 放在琼莹院段南歌屋里的衣饰都是秦渊亲自设计而后由廖氏成衣坊、首饰坊里最顶尖的匠人亲手制出的,衣柜里的衣裳更是整齐地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颜色素雅、款式简洁,是让段南歌在府里穿的,另一部分色调明艳、绣工精致,是专让段南歌入宫或赴宴时穿的,件件都让人觉得耳目一新,件件都与段南歌的气质相辅相成。 不过段南歌入住琼莹院时只拉开柜门扫了一眼就把柜门给关上了。 她对衣饰着实没什么要求,更是不懂入宫和平日有什么区别,一瞧见那么多的花样反倒头疼,尤其那些款式和绣图在她看来 并没有什么区别,反正有秋心和白茗帮她挑选、打扮,如今还有秦渊帮她设计、采购,她管那么多做什么。 而段南歌一不管,秋心和白茗就有了发挥的空间,今日为段南歌挑选衣饰时,秋心更是多了一个心眼。 秦昊和段子萱是在秦渊和段南歌之前成亲,细算起来其实也没过多久,加上秦昊又是贤妃的亲儿子,段南歌入宫去见贤妃时说不定会碰上段子萱,想着不能让段南歌被段子萱给比下去,秋心在挑选衣饰时着实花费了一番心思。 段南歌也不负众望,海棠红的衣裳衬得她人比花娇却又不会太过张扬,发髻上舍弃了华贵的金银,一套五件以花为题的发饰就显得人清新脱俗,与淡雅的面妆相搭更是恰到好处,而眉间秋心亲自制作的飞鸟花钿更是秋心的得意之作。 扶段南歌下轿时秋心就一直在观察旁人的眼光,一路跟着段南歌进到珠镜殿内,见碰到的宫女都是一脸惊艳,秋心得意极了,尤其是看到秦昊眼中的惊艳和贤妃、段子萱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嫉妒时,秋心更是高兴。 当时楚王嫌弃他们王妃甚至还退婚的事情可闹得沸沸扬扬,如今看他们后悔不后悔! 然而秋心所关注的这些事情,段南歌一件都没注意到,这一路上,段南歌一边揣测着贤妃的意图,一边祈祷着千万别碰到秦昊和段子萱,但偏偏好的不灵坏的灵,还没进屋,段南歌就先看到了月娇和凌风,当即就有种转身离开的冲动,好歹是给压制住了。 眉眼低垂,段南歌走到贤妃面前,行礼问候道:“南歌见过贤妃娘娘,见过……四皇兄、四皇嫂。” 四皇兄、四皇嫂的称呼一出口,不仅是段南歌自己觉得不自在 ,连秦昊和段子萱都尴尬了起来。 说起来秦昊、秦渊、段南歌和段子萱四人之间的这个辈分关系还真是有点儿乱,秦昊是秦渊的哥哥,可段南歌偏又是段子萱的姐姐,让段南歌管段子萱叫嫂子有些难受,让秦昊管秦渊叫姐夫更是不妥,来的路上段南歌就已经盘算好了,这也不是什么值得计较的事情,还是她自己吃亏一点儿,管自己的妹妹叫皇嫂好了。 把手上的茶杯往旁边一放,贤妃没让段南歌起,只温柔地笑道:“如今成了吴王妃,便是本妃要见你一面都难啊,本妃后派人去请的昊儿和子萱都来了,倒是一个时辰之前就让人去请的你这个吴王妃姗姗来迟。” “贤妃娘娘恕罪。”这六个字说完,段南歌就闭口不言,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眼神一冷,贤妃也不说话,只看着段南歌,脸上还带着笑。 贤妃不喊起,段南歌自是不能起,见此情形,段子萱心中得意。 在京城里就是这个样子,不管你有多大能耐,不管你受谁偏宠,只要位分摆在那里,只要尊卑摆在那里,就不得不低头,便是嚣张跋扈如段南歌这会儿不也是一动都不敢动吗? 段子萱得意,秦昊却有些见不得这场面,咽下一口茶后就沉声说道:“母妃,让……让弟妹起来说话吧。” 颇有些不悦地瞥了秦昊一眼,贤妃却也不愿拂了自己的儿子的面子:“昊儿说的是,本妃光顾着瞧你头顶那几个别致的发钗,倒是忘了你还行着礼呢,快起来吧,月荷,给吴王妃赐座。” “谢贤妃娘娘。”段南歌起身,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笑意,待月荷搬了椅子来,段南歌就泰然坐下,“不知贤妃娘娘特地召南歌入宫,所为何事?” 第二百六十二章 秀恩爱 “本妃听说吴王病了?是怎么回事?”贤妃再度端起茶杯,垂着眼只问段南歌话,却并不看着段南歌,“陛下为此十分忧心,连午膳都没用多少。” 段子萱在此时接话道:“儿媳记得吴王以前就总抱病谢客,起初儿媳也以为是吴王体弱,但这两年常见吴王,儿媳觉得吴王是个身体康健的人,以往抱病谢客多半只是心情不好在使性子,毕竟吴王一直都是个我行我素之人,又受父皇疼爱,向来率性而为,可怎么吴王妃才刚嫁过去吴王就又病了?别是真的病了吧?” 眼神一沉,秦昊瞥了段子萱一眼。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段南歌跟秦渊成亲不过三日,子萱这样说,若传出去岂不是要让人觉得是段南歌带了晦气冲撞了秦渊? 再转眼看向段南歌,秦渊就见段南歌一派悠然,别说是慌张和着急,那是连半点不快都没有。 浅浅一笑,段南歌柔声细语道:“让父皇和贤妃娘娘如此牵挂,南歌的心里还真是过意不去,我家王爷若是知道了,必定也会十分愧疚,但王爷并无大碍,想必是传话的人没把话说清楚,才让父皇担忧至此。” 贤妃把声音一沉,又道:“吴王身份尊贵,哪怕只是擦破点儿皮都是大碍,可不能马虎。你如今已是吴王妃,更不能如此疏忽,不然等小病成了大病,你该如何向陛下交代?依本妃看,待会儿你就带名太医回府,给吴王仔细查看查看,开个药效好的方子治一治,不然才刚大婚就卧病在床,传出去像什么样子?本妃觉得太医院李太医的医术就很不错,待会儿让他随你回府。” “真的不用,”段南歌抬眼望着贤妃,笑容浅淡,“王爷他只是闪了腰,吴王府里有精于推拿的医女,用不了 几日就该好了。” 她又不傻,怎么可能会把贤妃指派的人带回吴王府去? “闪了腰?”贤妃蹙眉,“好端端的怎么会闪了腰?” “呃……”段南歌笑笑,“娘娘还是别问了吧。” 贤妃终于是冷下了脸:“本妃怎能不问?你可知陛下都担心成什么样子了?本妃若不给陛下一个交代,累得龙体有损,你担待得起吗?” 段南歌撇撇嘴:“我家王爷夜里闪了腰。” 贤妃呆住,随即一脸尴尬,忙端起茶杯佯装喝茶来掩饰自己脸上的尴尬,而段子萱愣了愣,突地满脸通红,秦昊眼角一跳,垂眼研究起手中茶杯上的釉彩花纹。 夜里闪了腰?夜里做什么能闪到腰这根本就是个不需要问就能想出答案的问题。 段南歌暗笑,眉眼一转又道:“我家王爷觉得这事儿丢人,本是不让跟别人说的,连府里的下人都只当王爷是犯了懒才在屋里闭门不出,大小诸事都是我来操持,父皇今日派苏公公去请王爷时,王爷实在是唬弄不过去,才与苏公公说他病了,这事儿也就是娘娘您担心王爷一再追问,南歌才如实地说给娘娘和四皇兄、四皇嫂听了,你们可千万得替我家王爷保密,不然传出些什么事儿来,王爷保不齐真要闹了。” 换言之,这事儿若走漏了风声传到外面去引得谣言满天飞,那就一定是在座这三个人传出去的。 端起茶杯抿一口茶,秦昊在心底暗笑。 母妃到底是难不住南歌,这女人心眼太多。 暗暗咬牙,贤妃给段子萱使了个眼色,段子萱会意,忙笑着说道:“瞧你这话说的,母妃也是关心吴王和陛下的身体,还能到处去跟别人乱说不成?”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道:“贤妃娘娘才德兼备又进退有度, 一直叫南歌十分钦佩,南歌自然不觉得贤妃娘娘是会乱嚼舌根的人,只是这事儿说大也不大,只关乎我家王爷的面子问题,娘娘莫要将这当成晚辈们的笑料说去与人逗乐才好。” 贤妃轻声一笑,道:“这的确只是桩好笑的事情,本妃应了你,不与别人说就是了。只是你们新婚燕尔,本妃理解你们情意正浓、年轻气盛,可有些事……咳,适度就好,别太放纵胡闹,吴王也是成了家的人了,该稳重自律一些。” “娘娘教训得是,”段南歌乖巧地应道,“娘娘这番话,南歌一定转告给我家王爷。” “嗯,”点点头,贤妃再没有别的话要跟段南歌说,可只说完这事儿就让段南歌走也不好,只能尴尬地继续聊下去,“本妃瞧你发髻上的花钗很是别致有趣,是在哪家的铺子里买的?” 段南歌眨眨眼,道:“这娘娘可是问住南歌了,南歌的穿戴首饰都是我家王爷给备好的,到底是从哪来的,南歌还真不知道,娘娘若是喜欢,待南歌回去问个清楚,买好了给娘娘送来。” “吴王买的?”贤妃挑眉。 段子萱也看着段南歌头顶的发饰,赞一句道:“吴王的眼光还真是不错,选的这套花钗新奇别致,儿媳还真没见人戴过。” 贤妃随口附和道:“这是自然,吴王跟昊儿不同,他常混在女人堆里,对女人用的这些东西自然更加了解,南歌你说是吧?” 段南歌面色不动,柔声细语道:“娘娘说得对,也亏得我家王爷见得多,倒是让南歌省了心,听荆风说,南歌房里的那些衣裳、首饰都是我家王爷亲自设计的,南歌每日要穿什么、戴什么也都是王爷给挑好了,南歌什么都不用管,只管套在身上就好。” “呦,本 妃竟不知吴王还有这个手艺呢?”贤妃挑眉,面上笑着,心里却是极恨。 都说吴王最像陛下,起初她只觉得那些人是在讨好陛下,毕竟吴王是毓妃的儿子,毓妃又是陛下最心爱的女人,如今毓妃不在,不管是谁,只要在陛下面前说吴王的好就必定能让龙颜大悦,可这两年她却越发觉得这话说得对。 吴王像极了陛下,除了那跟陛下有七分像的容貌,还有这份把心爱的女人捧在手心、摆在心尖的深情,当年陛下独宠毓妃时便是这般模样,毓妃的宫殿是陛下亲自设计的,连修建宫殿的图纸都是陛下在处理朝政之余挤出时间来画的,毓妃宫殿内的摆设、毓妃的首饰、毓妃的衣裳甚至连毓妃花园里的一草一木都是陛下亲自设计的,那时天宋的九五至尊整日除了为政事费心,旁的时间都围着他心爱的女人打转,他时刻记挂着他心爱的女人,他把那些在他心中最美好的东西全都献给了他最爱的女人,除了对天宋的责任,他把自己的所有都献给了那个女人。 这么些年过去,那让人连嫉妒都嫉妒不起来的场景早就从记忆中淡去,如今却又因为另一个男人而被一次次勾起。 眼神一闪,段南歌娇笑道:“以前南歌也不知道呢,问过才知道,成婚之前,我家王爷无处解相思时就想着南歌的模样设计些这样的东西。” 段南歌的这一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叫贤妃险些忍不住将那份嫉恨表现出来。 可咬咬牙,贤妃终究只是笑着:“你们两个这般融洽,本妃也就放心了,本妃也会转告陛下,好让陛下放心。你……你们都跪安吧。” 秦昊和段子萱有些诧异,可还是与段南歌一道跪安退下。 离开珠镜殿,段南歌带着白茗 和秋心慢悠悠地向宫外走着,秦昊原本是跟段子萱走在一起,可突然想到了什么,便与段子萱交代一声,快步追到段南歌身边。 听到脚步声,段南歌转头,见秦昊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段南歌眉梢微动:“四皇兄有事?” 看了眼白茗和秋心,秦昊沉声道:“借一步说话。” “好,”段南歌点头,而后给白茗和秋心使了个眼色,待白茗和秋心退开,段南歌才问秦昊道,“不知道四皇兄要说什么?” 跟段南歌并肩向前,秦昊道:“听你喊本王四皇兄还真是不习惯。” 段南歌轻笑一声,道:“总比让你管秦渊叫姐夫要好得多。” 秦昊的表情略略扭曲一下:“方才在珠镜殿内,你不该说那些炫耀的话。” 段南歌哂笑道:“怎么?戳中贤妃娘娘的痛处了?” “你知道?”秦昊蹙眉。 “不知道,”段南歌轻轻摇头,“可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嫉妒总是十分敏锐,贤妃娘娘不可能是嫉妒秦渊待我好,那就一定是我所说的事情勾起了她的某些回忆,才让她嫉恨到差点儿在我面前失态。” 顿了顿,秦昊又道:“还有不到两个月你们就要离京,莫要节外生枝得好。” “我从不主动惹事的,”段南歌耸耸肩,“四皇兄还是给贤妃娘娘和楚王妃提个醒吧,下次她们再想找我麻烦,我可不止是戳她痛处这么简单了。” 秦昊抿嘴,半晌后有些无奈地说道:“那是本王的母妃,亲生母亲,你……手下留情。” “我留了,”段南歌无辜地撇撇嘴,“我方才本来只是想欺负段子萱的。” 谁成想还戳中贤妃的痛处了。 暗叹一声,秦昊道:“本王会让母妃收敛一些的。” 秦渊和段南歌可不是轻易就能去惹的。 第二百六十三章 傻鸟传信 夜半,大雪骤降,待段南歌清早醒来时,屋外已是银装素裹。 拉开房门,段南歌才刚抬脚要往外出,突然就有人闪身挡在段南歌身前。 “见过王妃!王妃您先别出来!” 段南歌微怔,定睛一看才发现挡在自己身前的正是秋心。 “怎么了?”瞧秋心这如临大敌的模样,怎么好像府里进了土匪似的? 秋心把嘴一扁,死盯着外间某处,咬牙切齿道:“方才奴婢开门进屋时,那畜生竟钻了空子飞了进来,怎么都撵不出去!王妃您等会儿,等白茗和云飞将那畜生撵出去,您再出来……呀!” 秋心话没说完,她口中的“那畜生”就极其迅猛地扑了过来,吓得秋心尖叫着闭上眼睛,却硬是挡在段南歌身前,动都没动。 段南歌的眉梢一抖,眼看着一只海东青朝着秋心笔直地飞过来,而后一个急转就绕了开去。 海东青?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京城?路过误闯?会这么巧? 灵光一闪,段南歌轻轻拍了拍秋心的背,扬声对在外间忙活的云飞和白茗道:“别管它了,就让它在屋里待着吧。” 白茗和云飞齐齐停下追赶海东青的动作,不赞同地看向段南歌。 云飞道:“王妃,这畜生凶猛,怕是会伤人。” 段南歌从屋里出来,那海东青正停在椅子的扶手上,似乎是在盯着白茗和云飞,带着几分戒备。 段南歌缓步走到海东青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椅子宽大,刚好容得下段南歌盘腿坐着:“你们这样凶它它都没伤人,看起来像是个性情温顺的,让它待着吧。” 白茗声音清冷道:“那王妃您别在这里待着。” “不,我也在这里待着,”段南歌饶有兴趣地盯着对面的海东青,“我还没见过这东西呢。” “使不得使不得!”秋心惊叫着跑到段南歌身后,揪住段南歌的衣裳本是想将段南歌拉走,可 一对上海东青那一对小眼睛,秋心就动都不敢动一下,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抖着声音对段南歌说道,“王妃,咱别在这儿待着了吧?把地方让给它还不成吗?” “不成,”段南歌不假思索道,“这屋子是我的,怎么能让给一只畜生?秋心你若是怕,就到屋外去等着吧。” “王妃,您就……” “依你还是依我?”段南歌扭头,眉眼带笑地看着秋心。 “依王妃……”秋心扁嘴,“那奴婢也不出去,奴婢在这里陪着王妃。” 段南歌摇头失笑:“陪着我做什么?你没别的事情要做吗?” 秋心可怜巴巴地说道:“奴婢的工作就是照顾王妃,王妃您现在坐下了,奴婢自然是要候在这儿。” 段南歌无奈:“那你就帮本王妃跑个腿,去厨房要一盘生肉片来。” 明明都要被吓哭了却还逞强,再让秋心跟这海东青共处一室,这丫头非哭出来不可。 “生肉片?”秋心不解,“王妃要那个做什么?又不能吃。” 段南歌眉眼一挑,道:“你的问题是越来越多了。” 秋心连忙闭上嘴,转身就一溜烟儿地跑了。 身为奴婢,不能多问,可谁叫王妃脾气好,她们的胆子自然就渐渐大了起来。 秋心一走,外间就剩下三人一隼,尽管知道段南歌并不需要人保护,白茗还是小心翼翼地挪到段南歌身后守护,云飞一个男人到底是不好在段南歌的屋子里待太久,于是就出了门,却也只是跨过了门槛,人不敢走远,就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段南歌对面的那只海东青。 而被三个人六只眼睛盯住的海东青正惬意地在扶手上踱来踱去,然后扑棱着翅膀略到一旁的桌子上,过一会儿再上到椅背,换了好几个地方,而后突地就跳到段南歌身旁。 “王妃!” “别动。”轻声止住白茗的动作,段南歌笑意盈盈 地看着那只海东青。 那海东青盯着段南歌看了看,而后转头盯着白茗看了看,再望一眼守在门口的云飞,又转回头看着段南歌,还抻长了脖子,略微一顿就又缩了回去,而后往旁边迈开一步,慢悠悠地往段南歌身边靠了靠。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抬起手,掌心冲上地摊在那海东青面前。 海东青看了看段南歌的手,再看看段南歌的脸,往旁边迈开一步,慢悠悠地离段南歌远了一些。 段南歌挑眉。 “王妃,奴婢把生肉拿来了,您看这些够吗?”秋心端着一盘生肉进门,脚都还没迈进门来,那海东青突地就冲着秋心飞了过去。 段南歌急忙喝道:“云飞,盘子扔来!” 云飞听令而动,一手扯着秋心的腰带就将秋心拉出门去扯远,另一只手抢下秋心手上的那盘肉就给甩了出去。 那盘子平旋着向屋里飞去,海东青鸣叫一声就拐了弯绕回来,段南歌的眼神一紧,猛扑过去将那盘生肉稳稳接住,感觉耳边风声骤紧,段南歌扭肩下压,带着端着盘子的那条手臂向下划出个半圆,段南歌的人也旋身绕开一步,堪堪避过冲她扑来的海东青。 那海东青冲的太猛,一头撞上椅子的扶手,栽在了椅子里。 端着一盘肉,段南歌得意地站在一边,对那海东青说道:“东西拿来,肉给你。” 那海东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似乎是缓了一会儿,而后鸣叫着又冲向段南歌。 于是一人一隼就在不大不小的屋子里你追我赶起来,然后从屋里追到屋外,从院子里追到屋顶上,荆风闻询而至,看到那只海东青眼角就猛跳一下。 爷怎么让这畜生来送信?这畜生灵性得很,除了爷的话,谁的话都不听,它若是给爷去信,那一准老老实实地把信交给爷,可若是从爷那儿带信来给他们,那它得骗吃骗喝好几日才肯把绑 在脚上的信交给他们,麻烦得很。后来爷没有办法,就不再用它了,尽管它传信的速度确实比其他飞禽快上许多。 段南歌也发现这海东青是个不屈不挠的主儿,不知道累似的追在后面,大有吃不着肉就不停下的架势。 可这海东青不屈不挠,段南歌却只是想玩一会儿罢了,左思右想,段南歌又有新主意。 转眼瞥见荆风,段南歌就高声问道:“荆风,王府里有鸟笼子没有?找一个出来。” 荆风看了看那只海东青,突然觉得那只海东青兴许要倒霉了:“笼子没有,架子有一个。” 爷以前养过鹦鹉,特地命人打了副带细链环锁的架子,只不过后来觉得无趣,就把鹦鹉给放了,那架子自然就收进库房里去了。 “也成,”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找出来,摆院子里。” “是!”荆风应声就走,不一会儿就将那架子搬了回来,麻利地给安在了院子里,还特地挑了个从主屋几处窗口都能瞧见的地方,“王妃,安好了。” “知道了。云飞,接着!” 话音落,段南歌就把手上的那盘肉甩给云飞,而后人也奔了出去,计算好海东青急转的角度似的刚好将海东青拦在半路,扑上去就先揪住了海东青的两边翅膀,而后跟拎着一只鸡似的将海东青给拎了下去。 “飞的快是不?”看着手里直扑腾的海东青,段南歌得意道,“待会儿我看你还怎么飞!荆风,把它一只脚绑上。” “是,王妃。”荆风立刻拿起环锁,扣在了海东青的一只脚上。 正当荆风准备去解下海东青脚上的竹筒时,段南歌却将他拦住了。 “别动,那个先放着。”得让这家伙主动把东西叫出来才行,不然它心气不顺,下一次免不了又是一番折腾,“这架子不够牢固,怕是拴不住它,荆风你找个人来弄一下。” 看了看那个架子 ,荆风道:“这个属下会弄。” “那就你弄吧,小心别被它伤着,”这话说完,段南歌又吩咐云飞道,“云飞,把那盘肉放在它看得见却够不着的地方。” 一听这话,荆风立刻就知道段南歌想做什么了,不由暗道这是个好主意,他们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回到屋里,段南歌喝着白茗沏好的热茶,看着荆风在院子里忙活着,也看着被绑住了一只脚正气得上蹿下跳的海东青。 白茗看了看那只海东青,问段南歌道:“那海东青脚上绑着的不是王爷给王妃的信吗?王妃不取下来看一看吗?” 虽然最开始她也将这只海东青当成是误闯进吴王府的,可方才看到那海东青脚上的竹筒,她就知道这海东青是做什么的了。 段南歌笑笑:“急什么?反正他也不会写什么重要的事情,多半就是要与我讨价还价。而且这海东青飞得快,去到王爷身边也就花个一两个时辰,不急着回。” “讨价……还价?”白茗不解,可见段南歌喝着茶水,是一副低眉浅笑的样子,白茗就知道段南歌不会回答她,于是也不再追问,只静静地站在段南歌身后。 荆风很快就将那个架子加固好,任那海东青怎么折腾,那架子都不带摇晃一下的,心里觉得十分满意,荆风就向段南歌告辞,去前院继续忙他的事情去了。 段南歌看着那只海东青,起先还觉得有趣,可看着看着,段南歌就想念起不知身在何处的秦渊,暗叹一声,段南歌披上件斗篷就去了德灵院,走时路过那海东青,段南歌还向那海东青伸出了手,特地给海东青一个乖乖上交信件的机会,可惜那海东青不理,段南歌就毫不犹豫地离开,只留下海东青在院子里一个劲儿地扑腾,还有那盘就在它眼前却只能看不能吃的肉。 同一时间,远在晋地邯郸的秦渊坐立不安。 第二百六十四章 打起来了 邯郸的廖氏客栈里,秦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在等什么似的既焦急又忐忑。 “爷,喝杯茶吧。”反观廖十却安稳地坐在桌边,悠然地煮水烹茶。 听到廖十的话,秦渊三步并两步地过去坐下,端起茶杯就将廖十精心烹煮的茶水牛饮而尽:“廖十,你说爷是不是不该让那傻鸟去给南歌送信?那傻鸟万一不肯把信交给南歌怎么办?” 廖十淡然道:“信是必定能送到,只不过兴许要拖上个两三天,那海东青顽劣,即便是在驯隼师那里也不听话,可爷交代的事情,它最终都会好好完成的。” “什么最终?”秦渊瞪着眼睛说道,“爷想让它在见到南歌的那一刻就立刻完成!两三天?爷哪儿等得了?!” 等不了还让那海东青去送信,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呢嘛……不过这话廖十可不敢说出口。 “兴许夫人自有办法驯服那海东青,爷且再等等。”说着,廖十就又给秦渊递上一杯茶。 这一次秦渊没再辜负廖十的心意,小口小口地品了起来:“今儿下午的事情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廖十温润地笑着,“周当家的敢晾着您,周氏的其他人可惶恐着呢,生怕周当家的惹您不快,反倒毁了他们自己的生意。” 昨日他们天不亮就启程离京,半程快马半程轻功,其实下午就已经到了邯郸,拜帖自然也由邯郸廖氏提前送去了周府,但周当家以有事在忙为借口拒绝会面,估摸着是想拿捏爷一下,只可惜周氏的其他人当天傍晚就闻讯赶至周府,今日一早周当家的就送来了请帖。 天宋境内的生意的确是与哪家合作都做得了,再不济自己开拓家业自给自足也是可以的,但这天宋其他商贾从 廖氏获利最大的却并不是天宋境内的生意,而是外邦奇物。 如今有能力将自家行商的商队带进天宋周边各国且平安无事地再带着商品回来的也只有廖氏,旁人要么是进不去,要么是出不来,还有一些虽能成功出入,可购进商品的价格却都比廖氏要高,且高出不少,几经转手之后再被摆进商铺出售,那价格就高得离谱了。 权贵喜欢购买奇物来炫耀品位和财富,但愿意花在这上面的钱终究还是有个上限的,因此商贾若想靠贩卖外邦奇物来谋取暴利,最好还是跟廖氏合作。 不用经营,不用费心,只从廖氏手中购进商品再高价卖出就能获得高额利润,但凡家底够厚做得起这门生意的商贾都不愿放弃这么简单的赚钱方式,而周氏近些年就从这门生意中尝到了不少甜头,除去记在周氏名下的奇物铺子,还有些是周氏成员瞒着周当家自己偷偷跟廖氏合作开的铺子,赚的钱自然不必记入周氏总账,而是全都进了自己的口袋,这样人可都把秦渊当成财神爷一样供着,哪里敢得罪他? 秦渊哂笑:“去查一查,但凡这次帮爷在周当家面前说过好话的,开春那批货都算他们便宜一点,算是爷的谢礼。” “是。”廖十应下,至于要便宜多少、该怎么做才能既让对方感受到他们的诚意又不让廖氏亏本这就是廖十他们需要思考商量的事情,而周当家的耽误了秦渊一日时间,这笔账自然也是要算清楚、找回来的。 身子后靠瘫坐在椅子里,秦渊长叹一声,道:“半个月……还真让南歌给说着了。” 若是三家的大当家都要这样拿捏他,再算上赶路的时间,若还要休息那可不就差不多半个月了吗? 廖十淡然道:“夫人那是心疼爷,十几日不眠不休,便是爷也熬不住。” “狠心的女人!”冷哼一声,秦渊的眉眼间却尽是甜蜜的笑意,片刻之后又问廖十道,“晋骥一带的廖氏管事今日都在邯郸吗?” “在,”廖十答道,“爷要来邯郸的消息传出去之后,散在晋骥各地的管事就都赶了过来,今日都在。” 闻言,秦渊挑眉:“爷又没说要见他们,他们赶过来做什么?” 廖十扬起了嘴角:“爷现在不就想见他们了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爷怕是不知道,爷每到一个地方,恰好在那周围一日路程以内的廖氏管事都会向爷的所在聚集过来,倒也不是为了什么正经事儿,只不过是一年到头都很难见爷一面,一听说爷在附近就激动难耐,非要凑得最近才开心,爷若想起要见他们他们自然欢天喜地,可若爷太忙没空见他们,他们也没有怨言,这也算是廖氏成员对爷的敬仰的一种体现了吧。 秦渊轻笑一声:“老规矩,去邯郸最好的酒楼订个厢房,晚上聚一聚。” 廖十一愣,问秦渊道:“今儿不往江南去了?” 爷原本计划着见过周当家的之后就启程南下,连夜赶往高氏本家,可若要跟那群人聚一聚…… 秦渊挑眉:“爷吃个晚饭再走不成?” “……成。”廖十的眉心微微蹙了一下,而后起身,“那属下这就去安排。” 得提前给那些人通个气,让他们晚上别闹腾。 廖十一走,房间里就只剩下秦渊一个人,坐在椅子里望着窗外,秦渊叹息一声:“那傻鸟,还是炖了吃了吧。” 话说完,秦渊就站起身来,走到桌后铺开一张纸,研磨的功夫段南歌的一颦一笑就浮现眼 前,蘸墨落笔,一身火红的女人便跃然纸上,大红的衣裳在风中狂肆地飘扬,女人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 收了笔,秦渊盯着桌上的画打量半晌,满意地点头,由衷地赞叹道:“爷的画技怎么这么好。” 放下笔,秦渊又盯着那画看了半晌,扬着嘴角念叨着:“怎么就长得这么好看。” 再盯着那画看一会儿,秦渊却又颇有些遗憾地撇撇嘴:“可惜这眼睛的颜色总也不对,得让十三制出那种颜色的颜料来。” 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画,秦渊就又有了新的想法。 这画画在纸上太容易损坏,不好随身带着,不知道有没有绣娘能把它绣在绢布上……刚好要去江南,寻一个去。 远在京城德灵院里的段南歌突地打了个喷嚏,吓了秋心几人一跳。 云昭连忙去把窗户关上,秋心忙递上一方帕子,担心地问道:“王妃您没事吧?该不会是受了凉?” 一听这话,湘君也连忙说道:“今日大雪天寒,王妃该等天缓一缓再来,王爷已经病了,若连王妃都病了可如何是好?” “打个喷嚏而已,你们这么紧张做什么?”段南歌笑笑,“说不准是你们王爷趁我不在说我坏话呢。” 云昭打趣道:“王爷才舍不得说您半个字的不是,这会儿多半是想您了,念叨着让您早些回去呢。” “就是就是!”湘君连连点头,“王爷待王妃可好着呢,比待那宛凝姑娘……” 湘君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副很想咬掉自己舌头的懊悔模样。 “你这嘴!”云昭气得在湘君肩上打了一巴掌,“王妃您别听她瞎说,王爷以前那都是逢场作戏,独王妃您入了王爷的心,这两年除了王妃,王爷可 是没再见过旁的女人,便是走在路上都不会看一眼!” 段南歌失笑:“说得好似你整日跟在王爷身边,亲眼瞧见过一样。” 云昭扁嘴,固执地说道:“奴婢是没亲眼瞧见过,可奴婢就是知道。” “好好好,你知道就你知道。” 被段南歌敷衍,云昭跺脚。 王妃怎么总是哄着人玩儿呢! 屋里闹得正欢,云飞就又出现在屋外,冲屋里喊道:“王妃,苏玉和苏音姐妹在琼莹院里……打、打起来了。” “嗯?”段南歌怔住,“打起来了?为什么?” 云飞挠头:“属下不知。” 那场面可吓着他了,没顾上询问缘由,他就先跑回来了。 闻言,秋心、湘君和云昭三人面面相觑,而后秋心说道:“王妃您别理她们,说不好就是故意闹起来想让王爷知道的。” “就是,”云昭附和道,“那姐妹俩的关系一直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苏玉平日里待别人刻薄,可对她那个妹妹好得很,平日里得了好吃好喝都是先给苏音,不然那苏音怎么可能胖得像个球似的。” 湘君也说道:“是啊王妃,就让她们闹吧,待会儿见没人理她们,她们自然就消停了。” 眼神闪了闪,段南歌瞥一眼目光呆愣的殷嬷嬷,思忖半晌还是站了起来:“反正我也闲着呢,就去看看她们这是闹得哪处。” 见段南歌站起来,白茗就去取来斗篷,披在了段南歌身上。 秋心撇撇嘴,小声道:“王妃您就是心肠太好。” 段南歌笑而不语。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谁好,情也好利也罢,总是要求些什么回报,更何况她本就不是个心善的人,跟苏玉姐妹素昧平生,若不是有所求,她哪会花这么多心思跟她们纠缠不清? 第二百六十五章 借机立威 回到琼莹院,段南歌并没有急着进门,而是站在门外听着。 院子里,苏玉和苏音是真的吵起来了,原因很简单,被娇惯许久的苏音受不了三等女婢的苦日子,虽然才只做了一天,但屋子很小,床也很小,被子不够松软,枕头的高矮也不舒服,最要命的是还要在这数九寒冬里扫院子,昨日晴天尚且还能忍受,但今儿恰好大雪纷飞,苏音就忍不了了,活才干了一半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苏玉不想被人看了笑话,可怎么都劝不好苏音,心气本就不顺的苏玉就忍不住骂了起来,但苏音也是许多年未曾受过这么大的委屈,苏玉越是骂她,她哭得就越厉害,还顶嘴,气得苏玉抡起手就打了苏音一巴掌,这下可是彻底惹毛了苏音,两姐妹就扭打起来。 苏玉泼辣,苏音体型太胖,琼莹院里的下人们就算想劝架也劝不住、拉不住,就只能看着姐妹俩你推我搡、你拉我扯,最后倒在地上滚成一团。 在门外听明白了事情的始末,段南歌抬脚进门,厉喝一声:“住手!” 琼莹院的下人们惊得立刻齐齐跪下,独苏玉和苏音两姐妹还在打。 段南歌给白茗使了个眼色,白茗立刻上前,朝着苏玉猛踹一脚就将压在苏音身上的苏玉给踹了出去。 “吵吵嚷嚷成何体统?反了你们不成?!”白茗到底是国公府出身,这一声厉喝威严十足,吓得下人们更加缩起了身子,瑟瑟发抖。 苏玉恶狠狠地瞪了苏音一眼,瘫坐在地上一声不吭,而苏音还躺在地上,只一个劲儿地哭嚎。 段南歌款步走来,冷着脸环视一圈,而后问秋心道:“依吴王府的规矩,该怎么罚?” 秋心立刻答道:“滋事斗殴,有失体统,杖十五,降一等。” 苏玉和苏音本就被段南歌降成了三等奴婢,再降可就 要从奴婢降成奴隶了。 “嗯,”段南歌点头,“就依着规矩罚,就在这儿罚。” 秋心一愣,连忙说道:“王妃,莫要让她们脏了琼莹院的地方,奴婢还是让人将她们待下去罚吧?” “不必,”段南歌冷声道,“就在这儿。” 秋心张了张嘴还想再劝,却被白茗拉了一把,秋心眉心微蹙,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吩咐人去喊人来施杖刑。 施杖行的道具很快就摆好了,四个粗使婆子将苏玉和苏音按到长凳上趴着,苏音一见要挨打就大声哭闹,反倒是苏玉这会儿硬气得一语不发,尽管已经怕得浑身发抖,却咬紧了嘴唇不肯求饶。 琼莹院里的其他下人还跪在满地的积雪上,没有段南歌的命令他们不敢起。 “把苏音的嘴堵上,吵死了。” 段南歌此话一出,粗使婆子赶忙从怀里掏出块什么布塞进了苏音嘴里。 段南歌再没有其他吩咐,两个粗使婆子便齐齐举起了木杖,狠狠地打了下去。 木杖打在人身上发出啪啪的声响,满院子的下人听得心惊肉跳,有人好奇段南歌会是什么反应,便偷偷瞄了一眼,却见段南歌面色不改、神情不动,没有一丝怯意,更没有心软的迹象。 众人心里一惊,这才想起段南歌是天宋段国公的女儿。 国公府规矩森严、赏罚分明,身为段国公最宠爱的女儿,王妃怕是连更血腥的场面都见过了,听说南下岭南那会儿王妃甚至在死人堆里穿梭自如、谈笑风生,如今只是罚个犯了错的下人,她如何会怯怯心软? 心善不是心软,好脾气也不是没脾气,幸好今日犯错的不是他们。 粗使婆子打满十五杖就停了手,看着段南歌等着段南歌的下一步吩咐。 段南歌瞥了眼痛昏过去的苏氏姐妹,声音清冷道:“将她们带回住处去,都散 了吧,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是。”众人应下,离去的脚步比平日里更快了几分。 不知道是不是同样受到了惊吓,海东青安安分分地站在架子上,一动不动,成了雕塑似的,转身回屋时,段南歌现在一次停在海东青面前,向海东青伸出了手。 那海东青起先没动,可没过多大一会儿就缓缓抬起了一只脚。 本还面无表情的段南歌突地就笑了:“你还知道怕了?” 取出竹筒里的小纸条,段南歌笑道:“白茗,将那盘肉给它。” “是。” 白茗依言将那盘生肉送到海东青面前,那海东青一眼没看,只缓缓转着脑袋盯着段南歌的背影,等段南歌进了屋,背影被门帘挡住,那海东青突然一头扎进盘子里就吃起肉来。 白茗嘴角一抽,跟着段南歌进屋去了。 在屋里坐下,段南歌就又是一副眉眼带笑的模样,展开字条,段南歌就见那字条上只写了两个字:十日。而在这两个字的下面,秦渊画了一只趴在地上的狮子,此时狮子正看着画外,俨然是一脸苦相,隐约还能看出几分委屈,那惟妙惟肖的模样叫段南歌忍不住轻笑出声。 段南歌起身去了书房,撕出一张纸条后本是想应了秦渊的十日之期,可落笔写完一个“十”段南歌就顿住了,仔细想了想,还是接着写了一个“五”。 路途遥远,十日终究还是短了,万一再发生点儿变故,十日定不够用。这期限定下了就是个承诺,秦渊若能早回她自然高兴,可若迟了她怕秦渊因觉得自己失信而自责。 写完这个“十五”,段南歌的心里到底还是有几分不满,却又无可奈何,想了想,便又加上几个字:隼随主。 写完这三个字,段南歌自己就先笑了出来。 将纸条塞进海东青腿上的竹筒里,段南歌就将那海东 青给放了,目送着海东青冲入天际再也看不见,段南歌才收回视线,不免怅然。 “白茗,你跟云飞盯紧了琼莹院里的人,王爷不在府里的事情绝对不能传出去。”她是想瞒着,可秦渊十五日不露面也不出声,不管她这出独角戏演得多精细,到底还是会引人怀疑,这些下人兴许不会想到秦渊是离京办事去了,可若传到有心人那里,多半就能猜出些什么。 白茗低声应道:“是,王妃放心,奴婢和云飞已经在盯着了。”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我当真是感谢国公爷当初是把你们当成属下来培养,而不是单纯的奴婢。” 白茗垂着头,道:“国公爷和王妃对奴婢的恩德,奴婢铭记于心,永世不忘。” “你这话可就吓着我了,”段南歌轻笑一声,“国公爷兴许对你们有恩,可我对你们那有什么恩德,你们原本都可以在国公府里过安稳的生活,如今却要在我身边费心劳力,是我该感谢你们才是。” “王妃言重了。”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长舒一口气:“走吧,去看看苏玉和苏音姐妹,我还有事要问她们。唉,下一次我还是跟着王爷一起出门好了,虽然有想过一个人留在府里要做许多事情,可没想到有这么多。” 闻言,白茗道:“王妃便是不做,只要待在吴王府里,王爷就是高兴的。” “是是是,”段南歌无奈,“你们就宠着我吧,早晚把我宠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白茗不假思索道:“王爷分得清就好。” 段南歌斜了白茗一眼。 踏进吴王府最北的下人住处,段南歌顿时就理解了苏音的崩溃。 那德灵院虽是被秦渊分给了府里的一等女婢,可说到底那是给秦渊妾室建的院子,妾室的身份在王府里怎么也算得上是半个主子,那德灵院纵然比不上 上庸院和琼莹院,却也是处处讲究,床褥更是柔软舒适,但这给下人住的院子就是下人的院子,就算秦渊待下人好,这个好也被尊卑限定在了某个范围内。 见到段南歌,在院子里歇息的下人可给吓坏了,慌慌张张地上前行礼。 “奴婢见过王妃。” “都起吧,”段南歌眉眼带笑,声音轻柔,“我随便走走,你们不必管我,回屋歇着吧。” 下人们不明所以,怯怯地应了一声是就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屋。 段南歌撇撇嘴,由秋心带着去了苏玉和苏音的房间。 三等女婢睡得是通铺,苏玉和苏音两姐妹的床位正挨着窗户,此时两姐妹并排趴在床上,尽管院子里有正在休息的女婢,却没人来照顾她们姐妹。 段南歌随手拉了把椅子,坐在了苏玉和苏音头顶的位置。 听到声音,已经清醒的苏玉和苏音才睁开眼睛,一起抬头看了过来。 “王妃?”苏玉皱眉。 王妃怎么会过来? 苏音没说话,只是怯怯地缩了缩身子。 段南歌柔声细语地问道:“打了你们,可怪我?” “奴婢不敢。”苏玉低声道。 怪?怎么怪?今日她们姐妹在琼莹院里打了架,这若换做是以前在宫里,她们两个得被人打死,可王妃却只打了她们一人十五杖,她怪什么?就算不甘,她却也怪不得谁。 段南歌对苏玉的回答不置可否,又道:“依着王府的规矩,杖十五,降一等,你二人现在是三等女婢,再降一等可就是奴隶了,这其中区别,苏玉你比我清楚吧?” 苏玉咬牙,想了想,却抬起头看着段南歌,问道:“奴婢清楚,但王妃似乎并不想让我们姐妹沦为奴隶。” 细细回想起来,这王妃对她们姐妹的处罚一直过轻,难道是另有所图?可她们姐妹身上又有什么值得她这样花费心思的? 第二百六十六章 认命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我想不想,就要看你怎么做了。” 苏玉不解:“奴婢不知奴婢能为王妃做些什么。” 段南歌直言道:“给我说说毓妃娘娘的事情。” “毓妃?”苏玉突地一笑,那笑容里少了几分卑怯,多了几分自得,“毓妃娘娘是王爷的生母,王妃您觉得跟毓妃娘娘有关的消息值多少钱?” “钱?苏玉,看来你是不太明白你的处境啊,”段南歌哂笑,转而问苏音道,“苏音,你想做这王府里的奴隶还是一等女婢?” 苏玉大惊,连忙喝道:“苏音你不许说话!” 刚张开嘴的苏音连忙又闭上了嘴,怯懦的视线在段南歌和苏玉之间来来回回。 段南歌不慌不忙,不急不恼,淡然道:“听人说苏玉你最疼爱妹妹苏音,可我怎么觉得你只是在欺她胆小?” 苏玉怒道:“王妃莫要信口雌黄!” “是吗?”段南歌浅浅一笑,“可我瞧苏音乖巧,既不像是个会坏了规矩的人,更不像是个会欺负人的人,当初若不是你怂恿她,她会跟你一起在德灵院里欺负其他姐妹、苛待年迈的嬷嬷吗?若没做过那些坏事,苏音现在仍旧是吴王府的一等女婢,仍旧在德灵院里睡着那松软的床褥,有王爷庇佑也不用干那些粗活重活,一日三餐还有汤有肉,怎么会沦落到即将变成奴隶的地步?苏音,你想回德灵院吗?” “奴婢想回!”这一次苏玉没来得及拦住苏音,“王妃求您饶了奴婢这一回吧!奴婢以后一定乖乖听话,奴婢再也不做坏事了!求王妃饶过奴婢,奴婢想回德灵院去!” 求过段南歌,苏音又拉住苏玉的衣袖哭求道:“姐姐,我们就听王妃的话吧好不 好?我不想待在这里,我想回德灵院去!姐姐求求你带我回去吧!” “怎么就不能待在这里!”苏玉甩开苏音的手,结果扯动了屁股上的伤,当即就疼白了脸,却咬紧牙关闷声不吭,“咱们以前在宫里还不是给人做牛做马?如今不过是再回到从前罢了,怕什么?” “可是姐姐,我不想回到从前,”苏音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们明明不用再干那些活了,明明不用再睡这么硬的床、盖这么硬的被子,姐姐,我想回德灵院……” “还是苏音明白事理,明明就有好日子可以过,为什么非得跟自己过不去呢?”那苦日子若这一直过下去倒还挨得住,可一旦享受过好日子的甜美,再要去过苦日子谈何容易?更何况苏玉和苏音不是别无选择,“你们对殷嬷嬷做过的事情王爷半点都不知晓,这个时候,我们大家都还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们姐妹二人可以回到德灵院,也可以做回一等女婢,这未来由你们自己决定。” 见苏玉在犹豫、在思考,段南歌又道:“当然,若你们就是不愿意回德灵院,那就去跟奴隶们住在一起也可以,明年正月一过,王爷就要迁往封地,王爷说他想将吴王府里的这些人都带走,但京城里的这座吴王府也不能就这样荒废了,总还得留几个人守着,苏玉你觉得王爷会留下什么样的人?” 秋心恰在这会儿插嘴道:“王妃,王爷素来不爱管这些琐事,以前吴王府里没有女主人,这些事都是荆风大人做主,现在怕是得王妃您来做主了。” “我吗?”段南歌眨眨眼,“那到时候我可得好好考虑考虑,苏玉,你想去还是想留?” 恨恨地咬牙,苏音一刻都不停歇的哭声更 是让苏玉揪心不已,实在是抵挡不住,苏玉也只能认命:“想问什么,王妃尽管问,奴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也不客气,开口就是一连串的问题:“毓妃娘娘喜欢用什么香?喜欢听什么曲?爱吃什么?爱喝什么?” 苏玉愣了愣,然后依次回答道:“毓妃娘娘最爱荼芜香,爱抚琴,最爱的琴曲是陛下当年亲自为毓妃娘娘所谱的曲,爱吃桂花糕,爱喝梨子酿。” 将这四样默念一遍,段南歌就站了起来:“你们俩且在这里养伤,之后我会想办法让你们回德灵院。” 这话说完,段南歌就怕自己忘了似的快步出门:“云飞,你去廖氏问问能不能弄到荼芜香和陛下亲自谱的琴曲,琴曲廖氏若弄不到就去找国公爷。白茗出去买些桂花糕和梨子酿回来,直接送去殷嬷嬷那里。” “是!”云飞和白茗什么都不问,只用最快的速度去办段南歌交代的事情。 片刻之后,段南歌又问秋心道:“京中谁的琴技最好?” 秋心眨眨眼,而后神情微妙地看着段南歌,犹豫道:“京中盛传段二小姐也就是如今的楚王妃琴技最好。” 段南歌的脚步猛地顿住:“除了她呢?” “奴婢……不知。”秋心无辜地眨着眼。 柳眉一拧,段南歌思忖片刻后又想起一个人来:“天香楼的宛凝姑娘琴艺如何?” 秋心继续眨眼:“应该还不错吧。” 张了张嘴,段南歌刚想让秋心去请宛凝,突然觉得不对,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我知道了。” 给宛凝传话,得让荆风或者廖氏的人去,让秋心去可就麻烦了。 一夜无事,第二日晌午,段南歌要的荼芜香和琴曲就相继被送到吴王府,连宛凝都 从后门入府,等在德灵院里。 见到段南歌,宛凝先行了个礼,然后颇有些疑惑地问段南歌道:“夫人跟爷才刚大婚,怎么就敢将宛凝请进吴王府?夫人就不怕京中流言再起吗?” “我何时怕过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浅浅一笑,段南歌就领着宛凝进了殷嬷嬷的屋子,“今儿找你来是有事请你帮忙。” 跟在段南歌身后,宛凝的目光晦暗不明:“夫人有事尽管吩咐便是,属下万不敢辞。” 眼神一闪,段南歌扭头看了宛凝一眼:“嗯,我知道,若是你敢推辞,我倒不如去找楚王妃了,就是知道你不会、不能也不敢拒绝我才找你,时间紧迫,我可没那么多时间与人周旋。” 万不敢辞?宛凝是想提醒她什么?她知道廖氏的人会依着她、顺着她、听她吩咐都是因为秦渊的关系,这不用宛凝来提醒,若她真将廖氏都当成了自己的属下,那就断不会跟他们这么客气了。 闻言,宛凝垂了眼。 这段大小姐总是这样坦然爽快,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认,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理,似乎只要是她做过的事情,她就从不觉得丢人现眼,从不觉得愧于见人,似乎不管别人说了些什么,她都毫不在乎,毫不畏怯,这份坦然爽快既叫人羡慕,又叫人嫉妒,而更叫人嫉妒的是爷对段大小姐的骄纵和疼宠。 她陪在爷身边这么多年,见过所有在爷身边来来去去的女人,美若天仙的有,多才多艺的有,智谋过人的有,清纯可人的也有,但爷从不曾多看谁一眼,从不曾对谁多用半分心思,她曾以为爷待女人是薄情的,却没想到当爷爱上一个人时会这般倾尽所有。 曾经这整个京城都唾弃爷的风流,可如今爷却成了众 人口中最深情、最专情、最痴情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原本是她先遇到的…… 跟着段南歌走进屋子,湘君和云昭问安的声音打断了宛凝的思绪,宛凝收回神思,将这间屋子细细打量一番。 取出今儿早上才收到的琴谱,段南歌转手就将琴谱交给了宛凝:“有劳宛凝姑娘这几日在这房里弹奏此曲。” 宛凝满心疑惑地翻开琴谱看了看,心中微惊:“这琴谱精妙,夫人是从哪里得来的?” “这你就别管了,因为你是爷信得过的人我才找你来。”言外之意便是这琴谱不能外传。 宛凝抿嘴,又翻看几页才低声说道:“宛凝知道了,只是要想弹奏此曲,便不能用寻常的琴,得九弦琴才行。” “九弦?”段南歌挑眉,“哪里有?” 宛凝道:“京中有一位风奚公子,善音律,家中珍藏各种乐器,其中就有一张九弦琴。” “借的来?” 宛凝摇头:“宛凝与风奚公子并没有交情,但听说恒公子跟风奚公子相识,就是不知道交情够不够向风奚公子借一张琴。那九弦琴珍贵,天宋上下怕也就那一张。” 灵光一闪,段南歌问道:“宫里没有?” 这琴曲是陛下为毓妃谱的,宫里若是没有九弦琴,毓妃是用什么弹的? 谁知宛凝还真的摇了摇头,颇为遗憾地说道:“原本是有,后来就没有了。” 当年毓妃宫里的一把火将什么都烧光了,不仅仅是一张九弦琴,还有一些名贵字画,稀世珍宝,结果全都付之一炬,随毓妃消失于人世。 段南歌拧眉,思忖片刻就站起身来:“你且在这里看看这琴谱,我去试试那琴借的来还是借不来。” 望着段南歌匆匆离去的背影,宛凝一头雾水。 段大小姐到底想要做什么? 第二百六十七章 借琴 既然是要跟人借东西,那自然还是要有些交情才更容易借来,于是段南歌让云飞去找段子恒来,而她自己离开吴王府后则先去了逸云楼。 秦渊离京时带走了廖十,留下了廖三和廖九,段南歌去逸云楼就是想向廖三和廖九打听一下跟风奚公子有关的事情,哪怕只是从传言中听来的喜好说不定也能派上用场,等段子恒到了,堂兄妹二人就一同前往风奚公子的住处。 骑马并行在京城的街巷之间,段子恒温润地笑道:“伯父听说我要来见你,特地让我来问一问吴王的腰什么时候能好。” 大婚第三日新妇要回门,可因为秦渊突然“闪了腰”,让段南歌一个人回门未免又要引得流言满天飞,所以相关人士这么一合计,就准段南歌将回门的日子延后,等秦渊的腰好了再回。这事儿是就这么定下了,可段弘的心里却是一百个不满意。 “呃……”段南歌的视线飘开,“再过几日吧。” 眉梢一挑,段子恒试探着问道:“他……该不会是不在王府里吧?” 听到这话段南歌却出乎意料地转头直视着段子恒,反问道:“他不在王府里还能在哪儿?” 段子恒目不转睛地看着段南歌,仔细打量着段南歌的神色,温声道:“现在仔细回想,在认识你之前,他时常抱病在府,闭门谢客,常常惹得陛下忧心不已,但自从认识了你他就再没病过,怎么你们刚一成亲他就又病了?” 以前不知道吴王就是廖五爷,他们还当吴王体弱,每次都是真的病了,可现在知道吴王就是廖五爷,那这事儿的真相是什么就有待商榷了。 “堂哥这可是把我给问住了,”段南歌撇嘴道,“他以前是怎么病的我可不知道,但这一次他就是闪了腰, 我能怎么办?他这几日自觉没脸见人,整日都躲在屋里,我那床帐就没撩开过。” 段南歌这话说得也算直白,叫段子恒略略有些尴尬。 不得不说,若“闪了腰”是南歌给吴王想出的借口,那这个借口未免也太合情合理、合乎时宜了,也很像是会发生在吴王身上的事情。 摇头笑笑,段子恒道:“罢了,闪了腰就闪了腰吧,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派人来国公府知会一声便是。”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娇俏笑道:“所以我这不就让云飞去将堂哥请来了吗?” 段子恒忍不住抬手摸了摸段南歌的头:“听云飞说你是要跟风奚借琴,借什么琴?” “九弦琴。” 段子恒闻言微怔:“九弦琴?你跟他借那个做什么?我记得需要专门用九弦琴来弹的曲谱并不太多,最广为人知的也就是陛下当年为毓妃谱的那一曲……你昨日才借了琴谱,今日又要借琴,该不会是想学那曲子吧?” 段南歌偏头:“怎么?我不能学吗?” 段子恒蹙眉:“弹给吴王听?” “学成了就弹给他听。”段南歌眯了眯眼。 那曲谱足有一本,她本就不热衷于弹琴,也不是很愿意耗费精力去学一首那么长的曲子,可此时听堂哥这么一说,她突然觉得既然这是秦渊生母喜欢的曲子,若能学会弹给秦渊听倒也不错。 张了张嘴,段子恒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就塞住了。 顿了顿,段子恒改口道:“你先把那琴借来再说吧,风奚把那些乐器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平日里清洁维护都是亲力亲为,连跟了他十几年的女婢都不能碰那些乐器,如今你想将那九弦琴从他身边带离,跟要了他的命没什么区别。” “这么难办?”段南歌蹙眉 。 “难,”温润地笑笑,段子恒勒马停住,转头看向路边的寻常民宅,“就是这里了。” 段南歌跟着停下,转头看向那民宅,却见那宅子的门楣上连块牌匾都没有,眉梢微颤,段南歌转身下马。 段子恒提前让人送了拜帖过来,因此敲开大门之后,前来开门的人就直接引着段子恒和段南歌进到里面,到堂屋时,就见一青衫公子姿态悠然地坐在席子上,面前摆着一套茶具,水声咕咕,热气袅袅。 抬眼见到来人,风奚公子粲然一笑:“鼎鼎大名的恒公子可真是稀客,突然造访,可是有事?” “说什么稀客,”段子恒看起来是一副跟风奚公子十分熟稔的样子,一句客套都没有就带着段南歌进门,脱了鞋就踏上席子,坐在了风奚公子对面,“你一年之中有大半年都住在山里,唯独寒冬回京小住,偏岁末年关朝中琐事颇多,我瞧你这是成心避着我。” 难得见段子恒自在到舍弃礼数,段南歌觉得有些新奇,却只向风奚公子微微颔首示礼,然后就坐在了段子恒的旁边,并没有出声打断段子恒和风奚公子的对话。 风奚公子笑道:“京城纷扰太多,唯山中清静自在,若不是你在这里,便是过冬我都不来这里。” 段子恒登时就白了风奚公子一眼:“你觉得这话我会信?你会将住处选在京城,无非就是你那些乐器、曲谱金贵,受不得潮湿,与我何干?” “还是你了解我。”端起茶杯抿一口茶,风奚公子借着这会儿功夫将段南歌打量一番,而后问段子恒道,“你今日特地带着吴王妃来我这陋室,所为何事?” 闻言,段子恒转头看向段南歌,段南歌会意,眉眼带笑道:“我想借风奚公子的九弦琴一用。” “不借。”风奚公子连个原因都不问,果断又坚定地拒绝了。 眉眼微动,段南歌问道:“无论如何都不借?” 风奚公子点头:“无论如何都不借。” “那好吧。”撇撇嘴,段南歌端起茶杯品起茶来。 风奚公子愕然:“吴王妃这就放弃了?看来那九弦琴吴王妃也不是非借不可。” 段南歌浅笑道:“没有什么东西是非要不可的,不是吗?就如风奚公子酷爱音律,喜欢钻研天下乐器的演奏方法,也喜欢收集天下曲谱,可那些乐器和曲谱公子就算得不到也并不会怎么样,所谓喜爱也不过如此。” 听到这话,风奚公子就很不高兴了:“可至少我会竭尽全力地去争取。” 段南歌不慌不忙道:“公子之所以会尽全力去争取,那是因为公子知道自己尚有得到的一丝可能,但现在公子你说了无论如何都不会借琴给我,那么我要努力去争取什么呢?还是说公子的这个‘无论如何’并非绝对?” 风奚公子哑然,段子恒暗笑。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轻浅笑意:“风奚公子,那九弦琴无论如何都不能借给我吗?” “不、不借!”一不留神这话说得就绊了一下,而这一绊风奚公子的语气自然就不那么坚决了。 段南歌放下茶杯:“看来我还是有机会的,只是诚意不够无法打动公子。” 风奚公子冷哼一声,干脆不说话了,别开头的时候还偷偷瞪了段子恒一眼。 恒公子这妹妹怎么这么难缠?歪理一堆! 笑了笑,段南歌不紧不慢地问道:“听说公子近日从商贾那里买了一整箱的曲谱回来,却不解其意,为求解惑甚至跑去向天香楼的乐师问询,可有此事?” 风奚公子的面色一僵,却 坦然应道:“确有此事。” 一听这话,段子恒就把眉梢一挑,不满地说道:“得了这样的东西你竟然不来找我?快拿来看看!” 这曲谱风奚公子倒是不私藏,段子恒一说,风奚公子就命人去取。 在风奚公子面前,段子恒当真是毫不客气,风奚公子的下人才把一箱乐谱搬来堂屋,段子恒就迫不及待地上前去,也不向风奚公子询问就把那箱子打开。 拿了一张曲谱坐回段南歌身边,段子恒盯着那曲谱看了半晌才狐疑地问风奚公子道:“风奚,你确定这些都是曲谱?你从谁那儿买来的?该不会是被骗了吧?” 风奚公子叹息一声,道:“这是我从廖氏买来的,因为廖氏的商队行遍天下,所以我就拜托廖氏帮我搜集天下乐器和曲谱,这一次他们从西边回来的商队就带了这么一箱曲谱回来,我虽付钱买下了,可怎么看都无法理解。廖氏的信誉我还是信得过的,多半还是我孤陋寡闻了吧,只可惜了这一箱曲谱。” 廖氏……段子恒偏头,神情微妙地看着段南歌,而后把手上的那张曲谱递给了段南歌。 果然南歌不会打毫无准备的仗。 接过曲谱只看了一眼,段南歌就眉眼带笑地问风奚公子道:“风奚公子现在要不要向我争取一下?” “嗯?”风奚公子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向段子恒。 段子恒哈哈大笑:“风奚啊,快把你那宝贝琴拿出来吧,一张琴换一整箱曲谱,值了!” 风奚公子的神情变了几变才理解段子恒这话的意思,一脸不信任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吴王妃能看懂这些曲谱?吴王妃擅长音律?” 段南歌摇头:“不擅长,只是凑巧看得懂曲谱罢了。” 晃了晃手上的音位谱,段南歌笑得有些小得意。 第二百六十八章 管管你妹妹! 风奚公子看看段南歌,看看段子恒,再看看那一箱曲谱,沉声道:“我不信。自从我得到这一箱曲谱之后,已经写信问过无数音律大家,却是谁都看不懂这类曲谱,吴王妃既然不善音律,又怎么可能看得懂?” “风奚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段子恒摇摇头,温声说道,“你专于音律,平日里只读与音律有关的书籍,只做与音律有关的事情,虽精于音律,却未必了解天下诸事。南歌虽不是专精于音律,却是博览群书,但凡书中有记,不管是与什么有关南歌都能记得,偶从记录着外邦风土人情的书籍上读到过外邦曲谱的模样又有什么奇怪的?反倒是你们这些音律大家,也该看看杂书才是。” 后来他也去伯父的书房里找了几本书看,别说,还真是知道了不少新鲜事,伯父那书房里的书也真是够杂的。 风奚公子哑然,却还是满心狐疑:“既然吴王妃看得懂,那不如就演奏一段来证明真假,如何?” “自然可以,烦请风奚公子借我一支箫,这个不会也不借吧?”眉眼带笑地看着风奚公子,段南歌的心里却是在打鼓。 这一箱曲谱廖氏卖给了风奚公子,自己却誊抄一份留了下来,由宛凝带着天香楼的乐师在研究解读,天香楼的乐师来自天南海北,甚至有廖氏从外邦带回来的,有这些人帮忙,风奚公子去问的时候,宛凝其实已经摸到了其中门道,只是怕风奚公子知道他们留了一份曲谱,便没敢跟风奚公子说,段南歌去逸云楼时,廖三特地去天香楼将乐师们的手札拿来给她看了看,因而此时段南歌根本就是现学现卖,却还要强装游刃有余。 一听段南歌即刻就能演奏,风奚公子的眼神瞬间闪亮无比,立刻吩咐下人去拿了一支新箫给段南歌。 迎着风奚公子的灼灼目光,段南歌心虚地移开了视线,摆好架势,看着曲谱一个音一个音地吹奏起来。 没有节奏,没有强弱,段南歌吹奏出的当真就是一个连着一个的单音,可好歹还能听出些旋律,勉强奏出两行,段南歌就放弃了。 段南歌停了下来,风奚公子却还有些怔愣,呆然地盯着段南歌看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吴王妃还真是不精音律啊……”那吹得是什么东西?白白糟蹋了好曲子。 从段南歌的手上拿走那支箫,风奚公子略一沉吟就吹奏起来,吹奏出的音一个不差,且还加上了节奏和强弱,听起来顿时就更像是一支曲子了。 在段南歌停下的地方停下,风奚公子眉心微蹙:“好生怪异。” 这一段旋律听起来倒像是个曲子,可怎么就是感觉十分怪异?有哪里不太对劲。 “自然怪异,”段南歌撇撇嘴,“琴声悠扬,箫声幽远,胡人的奚琴婉转凄凉,乐器之声各有不同,所谱之曲各有韵味,这曲原就不是基于箫音所创,用箫演奏自然怪异。” “有道理!”风奚公子抚掌附和,眼神晶亮。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问道:“风奚公子,那九弦琴能借我吗?” “这个……”风奚公子犹豫了。 段子恒温声道:“风奚你别这么小气可以吗?南歌只是要借你的琴回去弹个曲子,又不是要把你的琴劈了当柴烧,若弹坏了,我赔你一个便是。” 风奚公子皱着眉,还是不愿的模样。 段南歌又道:“风奚公子把琴借我七日,我替公子解这一张曲谱,如何?” “为什么只有一张?”风奚公子不满。 段南歌浅笑道:“曲谱要自己解读才有意思不是吗?我来解读一张,公子你将我的解读看懂之后再去解读其他的曲谱,还能研习外邦的谱 曲方法不是吗?” “嗯,很有道理!” “那这九弦琴……” “不借!”风奚公子得意地笑着,“你已为我解读两行曲谱,这已足够。” 听到这话,段南歌轻笑一声:“公子确定?” 这混账!堂哥那么好说话的一个人,交的朋友怎么这么难搞? “我……”本来确定,但是段南歌这么一问,风奚公子就不确定了。 难不成这曲谱里还有其他学问? “也罢,”叹息一声,段南歌缓缓起身,“那九弦琴对风奚公子来说既然是这么宝贝的东西,那我也不为难公子了,只是这一箱曲谱……嗯……祝公子好运,但愿公子有生之年能参悟其中精妙。” 话说完,段南歌还装模作样地给风奚公子福了福身,然后慢慢转身,款款迈步。 “等等!”风奚公子突然喊住段南歌,却又纠结半晌才说道,“那琴我只借你三天,你替我解这一张曲谱。” “七天,我都已经为公子解出两行。”段南歌背对着风奚公子,连头都没回。 “那……那四天,不能再多!” “八天。” “你!怎么还多了一天?!”风奚公子腾地站起来,难以置信地瞪着段南歌的背影,“五、五天。” “还是九天吧,那曲子太难,八天兴许学不会。” “怎么又多了?!子恒,管管你妹妹!”风奚公子气得跳脚。 段子恒坐在地上笑个不停,连腰都直不起来了,更是顾不上去回风奚公子的话,只连连摆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段南歌走下席子,踩上了鞋:“说起来这外邦的曲谱的确有趣,我也去哪里寻几张来研习一番吧。” 风奚公子挠头:“七天!七天就七天!” 段南歌转身,向风奚公子作了个揖:“多谢公子成全。” “哼!”狠瞪段子恒一眼,风奚公子拂袖离 去。 段子恒冲段南歌竖起了大拇指,笑意不止:“南歌不愧是南歌,我还是头一次见他与人妥协,太好笑了。” 风奚公子抱着琴回来,路过段子恒的时候气得踢了段子恒一脚:“笑什么笑!我没你这样的朋友,别来了!” 段子恒笑得更欢快了:“别啊,下回再遇到什么看不懂的,记得来找我,我帮你引见南歌。” “不用你引见!”风奚公子冷哼一声,“我自己会去见!” 吴王府谁不认识啊! 段子恒站起身,接下风奚公子怀里的九弦琴:“你若觉得你自己去吴王会让你见,那你自己去也可以。” 小心地将琴放进段子恒怀里,风奚公子咬牙切齿道:“最讨厌你们这些以权压人、仗势欺人的官僚!气人!太气人了!污秽!十分污秽!” 这话说完,风奚公子又怒气冲冲地回内院去了,惹得段子恒开怀大笑。 跟段子恒一起出门,段南歌笑道:“堂哥的朋友倒都是有意思的人。” 唐瑾有趣,这风奚公子更加有趣。 段子恒脸上那纯粹的笑意还未散去,温声说道:“风奚出身富贵,但因为是庶子,又是么子,所以不必承担什么,因酷爱音律就离家独居,每年一入夏就会搬去山里住,等到秋末再回京城,这宅子是他常住之处,今日见过一面,日后你若无事可做,来找他聊聊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眉眼低垂,段南歌轻声道:“我能在京中待的时日也不长了。” 段子恒脸上的笑意顷刻间散尽,只剩下平日里那惯有的温文尔雅,半晌之后才又开口说道:“明年你离京之后,我就带子毅去西北。” 段南歌挑眉:“连你也要去?” 段子恒点点头:“原本伯父从未想过要我从军,但……” 段子恒偏头看着段南歌:“但如今段国公府 的军权不能落入旁人之手。” 段南歌的眼神一闪:“因为我啊。” “是啊,因为你,”段子恒一手抱着琴,空出另一只手摸了摸段南歌的头,“你太能干,我这个做哥哥的总不好依赖着你,等着你来保护我吧?你说你若是像子萱一样柔弱,哥哥我能少吃多少苦头?如今连伯父督促我习武时要求都更加严格。” “这可怪不得我,”段南歌偏头看着段子恒,皱了皱鼻子,“国公爷本就是把堂哥当成继承人一样培养着的,就算没有我,国公爷对堂哥的要求也一样严格。” 段子恒顺手在段南歌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少越他们已经搬出了暗影卫的训练营,现在住在城西,你若得空,就去看看吧。”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陛下果然还是将少越派来了。” 倒是让秦渊给猜对了。 “不让少越跟着,陛下不会放心。”扶段南歌上马,段子恒就将那九弦琴交给了段南歌,“快回去吧,我就不送你回府了。” 段南歌挑眉:“怎么?要去见红粉知己?” 段子恒一怔,旋即瞪了段南歌一眼:“没有那样的人!快回去找你的王爷去吧!” 话音落,段子恒就在逐星的屁股上拍了一下,逐星打了个鼻响,迈步向前。 站在宅子门口望着段南歌渐行渐远的背影,段子恒眯了眯眼,而后一转身,又进了宅子。 像是早就料到段子恒会折返一样,风奚公子正站在前院,笑容灿烂地看着段子恒。 “世间仅这么一张九弦琴,你以为那是一张外邦曲谱就能换走的?” “我知道,”笑了笑,段子恒又道,“但那外邦曲谱也的确是你看不明白的。” 风奚公子撇嘴:“罢了,这一次我就吃亏一点。” “谢了。”段子恒拍了拍风奚公子的肩膀,两人并肩回到内院。 第二百六十九章 情难还 有了琴,有了谱,有了宛凝,德灵院殷嬷嬷的屋子里每日琴声悠悠,伴着荼芜香弥久不散的香气飘飘散散,段南歌也总是待在这间屋子里,手上拿着那张曲谱,接连几日都只是拿着而已。 弹罢一段,停下来休息的宛凝喝着湘君泡的茶,不解地问段南歌道:“夫人不是答应那风奚公子要帮他解这曲谱吗?可宛凝怎么觉得夫人并无此意?” 偏头看了眼宛凝,段南歌浅浅笑道:“两行曲谱已解,对赫赫有名的风奚公子来说两行便已足够。” 说着,段南歌又拎起那张曲谱,将写着谱的那一面对着宛凝:“何况风奚公子让人送来的这一张曲谱上只有音,并没有标明特殊演奏技巧的特殊符号。” 如果只是音的话,记下那两行就足够让风奚公子比对辨别其他的音,风奚公子命人专程送来的一张曲谱不该是这么简单的,显然这并不是风奚公子用心挑选出来的,或者说这是堂哥精心挑选的一张。 宛凝更加不解:“换言之,风奚公子并不需要夫人继续替他解读曲谱,那么他又为什么要以此为条件,将这珍贵的九弦琴借给夫人呢?” 放下曲谱,段南歌笑笑:“多半是看在恒公子的面子上吧,也不知道堂哥是不是另外给了风奚公子什么东西当做回报。” 眼神一闪,宛凝柔声道:“夫人可真叫人羡慕,不管做什么都有人先一步替夫人打点周到,国公爷在朝中说一不二,恒公子交友广泛,五爷富甲天下,夫人这未来必定无忧无虑,一帆风顺。” “是啊,真叫人羡慕啊。”坐在殷嬷嬷的床边,段南歌侧头从敞开的窗户望向窗外碧蓝如洗的天空,神情却是跟话语不同的惆怅。 这些事由别人说出口,她听起来也觉得是令人艳羡的事情,可真落 在自己身上,她却也不是无忧无虑,秦渊的情她尚且能用一生来还,国公爷的骄纵她可以用孝心来还,可堂哥为她所做的这些事,她该用什么来还? 察觉到段南歌的惆怅,宛凝心中不解,却没有问,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殷嬷嬷,宛凝转而问道:“夫人每日在这位嬷嬷的房间里焚荼芜香,又让宛凝弹这曲子,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接连来了几日,她也知道了殷嬷嬷的身份,可她还是不明白段大小姐这样折腾究竟是为了什么。 闻言,段南歌缓缓转头,看向床上睁着眼睛的殷嬷嬷,叹息道:“我想试试能不能把她叫醒。” 毓妃是殷嬷嬷最熟悉的人,在殷嬷嬷的心中多半也占着十分重要的地位,为今之计也只希望这些跟毓妃有关的东西能叫殷嬷嬷卸下心防,清醒过来。 “叫醒?”宛凝抻着脖子看了看,“宛凝愚钝,在宛凝看来,她是醒着的。说来也奇怪,湘君说这嬷嬷到了夜里确实是会闭上眼睛,可天一亮就睁开眼,但你若说她是睡醒了,偏她又一动不动,连眼珠子都不转一下,细细一想还觉得挺吓人的。” 段南歌无奈道:“人是醒的,可心还睡着。” “爷昨夜就已经从江南启程返京,最迟明日傍晚就到了,夫人这十来天做了那么多事情,许多都是经由廖氏做的,爷只要回来,必定就会知道殷嬷嬷的事情,夫人您……”根本瞒不住。 在殷嬷嬷的事情上,宛凝与段南歌的想法是一致的,知道了殷嬷嬷跟秦渊的关系,宛凝也不想让秦渊知道殷嬷嬷现如今这个虽生犹死的状况。 段南歌蹙眉:“我也希望我能想出一个更好的办法。” 可她想不出,雪阳先生的医术没有用,己未的制药术没有用,她的催眠术也无从施展,她真 的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用这种最笨、最耗时、希望也最渺小的方法了。 “王妃,”云昭进门,先瞥了宛凝一眼,“该用晚膳了,您今日还在这里用吗?” “嗯,就在这里用吧。”反正回了琼莹院也是她一个人,在这里反倒热闹一些。 心知这屋子里除了段南歌,秋心几人都不愿她留在这里,宛凝也不做那不识趣的事情,款款起身,柔声对段南歌说道:“既然已经这个时辰了,宛凝就先告辞了。” 几日来,宛凝只在德灵院里用午膳,因为一早就来,一来就待到傍晚,所以中午那会儿宛凝实在是没有可以离开的借口,但到了晚膳的时间,宛凝必定会走,连理由都是现成的,她那天香楼可是个晚上才开门做生意的地方,傍晚这会儿正是准备开门迎客的时候。 段南歌看向宛凝,浅浅一笑:“这几日辛苦你了,明日也劳烦你了。” 宛凝挑眉:“明日还要继续吗?爷若是回来……” 段南歌笑笑:“他若回来,这事儿也瞒不住,反正都是要被他知道,大大方方地做就是了。” 秋心撇撇嘴,道:“王妃您还不够大方吗?这闹出的动静也不小了,我今日从外面回府时,都有人堵在后门向奴婢打听宛凝姑娘为何日日都要来王府了!” “哦?”段南歌挑眉,饶有兴趣地看着秋心,“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奴婢还能怎么说?”秋心不满段南歌的兴致盎然,却又无可奈何,“奴婢只能说是王妃您想要听曲,他们信不信奴婢可就管不着了。” 宛凝一时没忍住,轻笑出声,随即连忙掩住嘴,颇有些忌惮地瞄了段南歌一眼。 段南歌却并不在意,只笑着对秋心说道:“我们家的秋心就是聪明。” 秋心气得跺脚。 王妃怎么就不把这事 儿当回事儿呢!她说是这样说,可别人听去之后又该乱传些流言出去了! “不气不气,”段南歌轻声哄着秋心,“明日再见到他们,你就跟他们说是王爷要听曲。” “王妃!” 湘君笑道:“王妃您可别逗秋心了,这丫头平日里鬼精鬼精的,偏就把王妃的每句话都当真。” 段南歌转眼看向湘君,一本正经道:“我是认真说的啊。” 湘君愕然。 秋心冲湘君做了个鬼脸,道:“你瞧,我就说王妃根本就不是说笑的。” 眼角一跳,宛凝赶紧告辞离开。 爷不正经也就罢了,可她瞧这段大小姐也没多正经。 在德灵院用过晚膳,段南歌就无所事事起来,那张曲谱段南歌无论如何都是应该看一看的,不管段子恒为她做了些什么,这都是她答应风奚公子的事情,理应做到,可此时此刻段南歌一心盼着殷嬷嬷早点儿清醒过来,殷嬷嬷不醒,段南歌这心就静不下来。 她是真的不想让秦渊难过。 瞥见静静躺在桌上的九弦琴,段南歌撇下手上的曲谱,缓步走了过去,在琴旁站了一会儿才扭身坐了下去,抬手轻抚琴弦,段南歌的指尖一勾便听得铮的一声。 轻抹慢捻,因为在宛凝的身边看了几日、听了几日,所以那琴谱段南歌记得一些,那指法段南歌也记得一些,此时并非为了唤醒殷嬷嬷而弹奏,段南歌就只是闲着无聊,因此这曲弹得懒懒散散,自然更不会去追究错对,有一下没一下,弹一拍漏一拍,手上挑着弦,段南歌的心里却还琢磨着别的事儿呢。 湘君进到屋里来,手上捧着一个装着荼芜香的盒子,准备把香炉里的残香换了,都已经到桌边放下了香盒,结果抬手的时候却失手打翻了香盒,比燃香时愈加浓烈的香气顿时四散开 来,瞬间弥漫了整间屋子。 湘君哎呀一声,赶忙将荼芜香收好,她记得段南歌并不太喜欢浓烈的香气。 段南歌只往那边瞥了一眼,什么都没说,继续调不成调地弹奏着毓妃最爱的琴曲。 “啊!” 嘶哑的惊叫声突然传入耳中,吓得段南歌左手一滑,被琴弦勒出一道血痕,顾不得去查看手指上的伤口,段南歌猛地抬头看向床上的殷嬷嬷。 只见殷嬷嬷的手正大力地拍打着褥面,因为用力过猛而带着身子一颤一颤的,看着却又像是在痉挛,那声惊叫便是出自殷嬷嬷之口。 “嬷嬷!”段南歌起身就奔了过去,一把按住了殷嬷嬷的手,“嬷嬷您别动,想做什么您跟我说!” 湘君给吓得浑身一颤,再一次失手打翻了香盒,转身错愕地看着殷嬷嬷和段南歌,手足无措。 殷嬷嬷像是没听到段南歌的声音一般,手用力上抬,一双眼睛圆瞪,目光却仍旧涣散地望着上方,嘴大张着,像是窒息一般,嘴唇颤动,似乎还在说着什么。 见势不对,段南歌爬上床就跨坐在殷嬷嬷腰间,双膝压在殷嬷嬷的手上,双手则按住了殷嬷嬷的肩膀。 “嬷嬷,您看着我!” “王妃!”门外的秋心几人听到声音就冲了进来,一看清屋内的情形顿时都给吓得六神无主,“王妃,嬷嬷她……” “秋心去喊公孙月来!”段南歌不知道雪阳先生是不是住在吴王府某处,但她知道公孙月是住在吴王府里的,“白茗去找己未来!要快!” “是!”被点到名的两个人下意识就扭头冲出去屋去,而留下的两人仍旧不知所措。 “嬷嬷!”跟殷嬷嬷的视线对不上,段南歌急了,捧起殷嬷嬷的头就强行跟殷嬷嬷的视线对上,“嬷嬷,您看着我,没事了,什么事都没有了。” 第二百七十章 南楚己未 段南歌的双眼缓缓眨动,睫毛以一个奇异的速度上下扇动:“嬷嬷,看着我的眼睛,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没事了,五殿下回来了,五殿下来看您了。” 段南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击中殷嬷嬷内心,因此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 这一次殷嬷嬷似乎听见了段南歌的声音,眼珠子转了转,试图用她那嘶哑的声音说些什么:“五……五……” 段南歌暗松一口气,却不敢放松精神,双眼又是一眨,睫毛微动:“对,五殿下回来了,五殿下来接您了。” “五……五……”殷嬷嬷的眼睛突地瞪圆,看到了什么似的十分惊恐,身体猛地发力,爆发出的力量竟是将段南歌掀下了床,“殿下快跑!” 身体被殷嬷嬷推得猛向后仰,段南歌想撑着床稳住身体,不想手从床沿一滑,人到底还是栽了下去。 “王妃!” 湘君和云昭被吓坏了,赶忙冲上前去扶段南歌起来,然而床上的殷嬷嬷仍不安分,挥舞着手臂呼喊着,而后又试图爬起来做些什么。 怕殷嬷嬷也从床上掉下来,湘君赶忙转身去按住殷嬷嬷。 被湘君按住,殷嬷嬷挣扎得更厉害了。 “你这个贱人!你要害娘娘!你要害娘娘!” 啪的一声脆响,殷嬷嬷胡乱挥舞的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全力抽在了湘君的脸颊上。 湘君一懵,随即就觉得半边脸火辣辣地疼,疼得眼泪都不听使唤地涌了出来,可湘君还是用力按着殷嬷嬷。 段南歌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再度爬上床,用力扣住殷嬷嬷的脑袋。 “看着我,看着我!”段南歌急吼一声,这一声大概是吓住了殷嬷嬷,叫殷嬷嬷暂且停住了挣扎,呆愣愣地看着段南歌,段南歌又道,“毓妃娘娘的仇报了,五殿下亲手报的,嬷嬷您放心,毓妃娘 娘的仇报了。” “仇……报了?” 段南歌趁机把眼睛一眨,睫毛便以一种奇异的速度扇动一下:“报了,毓妃娘娘的仇报了,再也没有人可以害五殿下了,嬷嬷您该累了,好好睡一觉,明儿一早您还要起来照顾五殿下。” “累了……”殷嬷嬷的力道渐渐卸去,眼睛每眨一下都更显出一份困倦,“明儿早……五殿下……” “对,您累了,好好睡一觉,做个美梦,明儿一早咱们去见五殿下,五殿下一直念叨着您呢。”段南歌有意给殷嬷嬷留了个念想,不然她怕殷嬷嬷没了挂念,一睡不醒。 “五殿下……五……”闭上眼,殷嬷嬷的呼吸愈渐绵长,终于睡了过去。 段南歌也松了口气,向后撤开,瘫坐在床上。 “湘君没事吧?”转头看向湘君,段南歌便见湘君的半边脸都肿了起来,“殷嬷嬷的力气倒是大,待会儿跟公孙月讨些药膏,今儿晚上好好敷一敷。” 湘君摇头笑道:“王妃别担心,奴婢没事。” 湘君话音刚落,公孙月就挑开门帘急忙火四地钻了进来:“怎么了怎么了?听说殷嬷嬷终于是醒了?” 进屋一看,公孙月就见湘君的半边脸肿着,两眼泛红,云昭正站在湘君身侧,而段南歌瘫坐在床上,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唯独“醒了”的殷嬷嬷安然睡着。 “怎么回事?”公孙月有些搞不清眼前的状况。 “没事,”向后靠在床尾柱上,段南歌难得显出几分精神不济的疲惫模样,“你先给殷嬷嬷诊个脉。” 公孙月看看殷嬷嬷,再看看段南歌,三步并两步地上前,一把就抓起了段南歌的手:“我看你才需要先诊个脉!” 无力地笑笑,段南歌没有阻拦。 沉吟片刻,公孙月蹙着眉松开了段南歌的手:“还真的没事。” 转身坐在床边,公孙月又抓过了殷嬷嬷的手,可一水汪汪的大眼睛却还盯着段南歌:“你既然没事,为什么看起来像是有事?” “什么叫看起来有事?”段南歌白了公孙月一眼,“我只是有些累了。” 今天晚上跟殷嬷嬷说的话全靠催眠术的暗示和引导,而且殷嬷嬷神志不清,引导起来更加费神。 她也真是被娇惯坏了。 “嬷嬷怎么样?”段南歌问公孙月。 将嬷嬷的手放回被子里,公孙月道:“老样子,秋心刚刚去找我时说嬷嬷醒了?” “嗯,醒了,”看着嬷嬷的睡脸,段南歌这心却还是放不下,“只是又睡了,也不知道明儿一早还醒不醒得了。” 转头看着段南歌,公孙月颇有些无奈地说道:“该做的你都做了,醒不醒也由不得你,依我看王妃你还是好生歇着去吧,别让爷瞧见你这副模样,他可得心疼死。” “我什么模样?”段南歌挑眉。 “半死不活的模样!”公孙月不满地皱皱鼻子,“我现在虽不跟你一起住在琼莹院里,但你的事情我可都知道,这小半个月你是一日都没闲着,我可告诉你,你这身子骨调养好了是调养好了,可根基太弱,终究是不能跟寻常人相提并论,对旁人来说是小病的病,到了你这儿可就都是大病,你别害我砸了我师父的招牌!” “好,我知道,”段南歌浅笑,“我心里有数。” “少来!”公孙月才不买账,“你这句话最不能信!秋心,你可把她给我看好了,她心里那分寸跟旁人不一样,她不正常,你得正常点儿,可千万别随了她!” “公孙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好生照顾王妃。”嘴上应下,秋心的心里却是没谱。 她再正常又有什么用?除了王爷,谁能劝得住王妃?他们这王妃可会唬弄 人了! 左顾右盼一阵,公孙月问道:“白茗呢?白茗怎么不在?得让白茗时刻守着你,旁的人怕是都管不住你!” “奴婢在这儿。”白茗挑开门帘走进屋里,身后还跟着己未。 把脸一皱,公孙月不高兴地问段南歌道:“你怎么还把己未给喊来了?信不过我?” 笑着靠上去抱住公孙月的胳膊,段南歌柔声细语道:“怎么可能信不过你?我不是把我的命都交给你了吗?” “我可不要!”公孙月故作嫌弃地抽出自己的胳膊,“你把你的命交给我,爷可要跟我没完,你还是留着托付给爷吧!若早知道己未会来,我就不来了,大晚上的都不让人睡个好觉!” 说着,公孙月就站了起来,故意昂首挺胸地向外走去。 坐在床边探头看着公孙月的背影,段南歌戏谑道:“这才戌时,你今儿睡这么早?” 公孙月转身,冲段南歌龇牙咧嘴:“我高兴!” 再冲己未冷哼一声,公孙月就跑了出去。 一直目送着公孙月离开,己未才开口,声音绵软暧昧:“大小姐还真是胆大,竟敢将自己的性命托付给这样乳臭未干的小丫头,难怪圣主要将属下留在此处顾看大小姐,若真交给那丫头,圣主下次来天宋可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大小姐了。” 眼神一闪,段南歌扬着嘴角说道:“没有柳在旁管束,你倒是越来越放纵自己了,可别渐渐把在南楚学到的东西都忘光了,若忘了,我就只能将你送回南楚再学一遍了。” 心头一颤,己未连忙跪下:“己未无礼多言,甘愿受罚。” 段南歌收回视线,转眼看向殷嬷嬷:“不急领罚,先来给殷嬷嬷看看。” “是。”己未起身上前,跪在床边给殷嬷嬷诊脉,一举一动都麻利许多。 任由己未跪在床边,段南歌柔 声细语地问己未道:“你在天宋京城也待了不少时日,那药肆是不是可以交给别人看管了?还是说在天宋的京城待了这么久,你仍旧是只身一人,药肆经营得入不敷出不说,连个人都没有吗?” 段南歌口中的这个“人”自然指的不是随随便便的什么人,那药肆既然要成为她收集情报的一个据点,当然不能只有己未一个人,不然等己未跟着她去了广陵,那药肆岂不就白开了? 咽了口口水,己未忙道:“己未随时可以离开药肆,但凭大小姐吩咐。” “那就好,”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我还真怕你做得不如白茗,让圣女面上无光。” 己未哑然。 大小姐简直太会拿捏人的软肋了,她己未是被圣主选中留在天宋保护大小姐的,她出身四尊九影十二卫,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南楚皇室暗卫的能力,她做得好就是南楚暗卫能力卓绝,她做得不好就是南楚暗卫不过尔尔,身边有各式各样的天宋明卫暗卫比着,她岂能丢了南楚暗卫的脸面? “大小姐放心,圣主既吩咐己未听从大小姐命令,那但凡大小姐的吩咐,己未必当全力完成。” “你对圣女的忠心我自是知晓,”段南歌浅笑,“既然你随时都可以离开药肆,那就收拾收拾东西吧,过几日我去找你,带你去新的住处。” “是。”己未应下,同时松开了殷嬷嬷的手,“启禀大小姐,殷嬷嬷一切如旧,大小姐吩咐己未制的药香己未也已经制好。” 说着己未就从怀里摸出一个锦袋,递给段南歌。 段南歌接过锦袋打开闻了闻,然后就将锦袋转手递给白茗,淡然道:“拿去给公孙月瞧瞧。” “是。”接下锦袋,白茗再一次出门去找公孙月。 己未抿嘴。 大小姐还是不信她,这个问题很严重。 第二百七十一章 小别胜新婚 这一夜,段南歌本是不想回琼莹院,可秋心见怎么劝都劝不动段南歌,最后竟是哭了,段南歌见不得人哭,只好回去琼莹院。 可换好了衣裳躺在床上,段南歌翻来覆去了好半天都睡不着,躺得难受,到底还是偷偷摸摸地起床,披一件斗篷就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这几日段南歌的梳妆台上多了一个做工精美的檀木盒子,长方形,不大,里面摞着的是一张张铺展整齐的小纸条,这是秦渊见那海东青给段南歌传信还算干脆,于是不管是在晋骥还是去了江南,秦渊每日清早都要让那海东青回京一趟。 纸条的篇幅终究有限,秦渊写的字一日比一日多,每日必画的小狮子就越来越小,最后就只可怜巴巴地缩在下角,困倦地打着哈欠。 段南歌将这些纸条一张一张地取出来细看,因为纸条上的字数终究不多,因为已经反复看了记不清多少遍,所以这每一张纸条上的内容段南歌都背得下来,一字不差地印在脑子里,随时随地都能想起,可还是要看到那龙飞凤舞的字还那一只小狮子才能解了夜深人静时的浓烈相思。 纸条一共十一张,段南歌一张一张地取出来细看,再看一遍之后又一张一张地铺放回去,扣上盒盖,枕着盒子趴在了桌上。 “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鼓了鼓腮帮子,段南歌叹一声,“他再走几次就能习惯了吧……” “你大晚上的不睡,一个人念叨什么呢?怪吓人的。” 轻挑的声音伴着突然袭来的冷风传入耳中,段南歌呆了呆,而后猛地抬头。 梳妆台正靠着窗边,此时紧闭的窗户已经被人推开一些,秦渊那张带着痞笑的脸正好对着段南歌。 眨眨眼,段南歌呆愣地望着秦渊。 眉眼一动,秦渊故作 委屈地说道:“你的夫君星夜兼程地跑回来见你,差点儿跑断两条腿,你就用这样一副好像忘了你夫君长什么模样的神情来迎接爷吗?爷可真是……” 秦渊的话没说完,就见段南歌突然起身,身形一闪人就到了窗边,一把拉开窗户就翻窗跳了出来,动作一气呵成,快到秦渊都还没反应过来,段南歌已经整个落进他的怀里,双臂紧紧缠住秦渊的腰身。 两具身体紧密地贴合在一起,形影相依,秦渊深感意外却不乏惊喜地看着段南歌的头顶,继续把他没说完的话说完:“爷可真是受宠若惊……想爷了?” “嗯,想了。” 轻笑一声,秦渊颇有些得意地调侃道:“先前是谁让爷半月再回,还撂下狠话说早回不见的?” “后悔了,”靠在秦渊胸口,段南歌闷声闷气地说道,“就不该让你去。” 秦渊的嘴角高扬,眉飞眼笑:“嗯,爷以后哪儿也不去,就守着你。” 秦渊突然觉得这一趟走得值了,小别胜新婚八成就是这么回事了吧。 岂料段南歌却仰起头瞪了秦渊一眼:“别宠我,都怪你把我宠成这样了!” 眉梢一挑,秦渊邪笑道:“这样?这样可不够,爷得把你宠得离开爷就活不下去了才行。” 北风吹过,秦渊这才想起他们还在外面,于是一把抱起段南歌就从窗户跳了进去。 关上窗,再走到床边坐下,秦渊始终没有放下段南歌,段南歌也不说要下去,赖在了秦渊身上,秦渊坐在床上,段南歌就坐在秦渊腿上。 从来都是秦渊追着段南歌寸步不离,头一回被段南歌黏上,秦渊的心都快要化了。 “这都子时了,怎么还没睡?” 仰脸看着秦渊,段南歌眉眼带笑道:“没人暖床,冷,睡不着。” “ 这么冷?”痞痞一笑,秦渊扭身就把段南歌压在了床上,“成,爷给你暖暖。” 一番巫云楚雨,两人相拥而眠,直到日上三竿,房内的浓情温存才被白茗敲散。 “王妃,您醒了没有?” 白茗知道段南歌并不贪睡,只有熬了夜才会睡到日上三竿,因此白茗一早没见段南歌起,就以为段南歌是因为夜里记挂着殷嬷嬷而没能睡好,这会儿日上三竿,德灵院里又有了新状况,白茗只好敲响了寝房的门。 如白茗所料,段南歌醒了,一个时辰以前就醒了,可因为秦渊还在身畔睡着,所以段南歌就躺在一旁看着秦渊睡,看着看着一个时辰就过去了,听到白茗敲门,段南歌才动了动,翻了个身坐起。 “醒了,”应了白茗一声,段南歌就捞起衣裳穿上,将中衣穿好才喊白茗进来,“进来吧。” 白茗这才推门而入,刚要开口,却又听段南歌嘱咐道:“小声点儿。” 白茗一愣,往床边瞄了一眼就看到了一双男人的靴子,顿时心中了然。 压低了声音,白茗对段南歌说道:“启禀王妃,殷嬷嬷一早醒了,人是清醒了过来,但却不肯吃喝。” 段南歌挑眉:“要见爷?” 白茗拧眉:“倒也没说要见王爷,云昭说殷嬷嬷就是不吃不喝,问什么也不答。” “知道了,”段南歌穿上鞋,“我去看看。” 穿好了鞋段南歌就要起身,可屁股才刚抬起来,一条强而有力的手臂就从后面探了出来,勾住段南歌的腰腹又把人给勾了回去。 秦渊顺势起身,蹭到段南歌身后将段南歌紧紧抱住:“去哪儿?” 偏头在段南歌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秦渊的脑袋一伏就压在了段南歌的肩上,迷糊半睁的双眼又缓缓合上。 白茗连忙垂下头 ,退后两步。 瞥了眼还昏昏欲睡的秦渊,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温柔笑意:“你要是还困就再说会儿,我不睡了。” “不行,”秦渊含糊不清地说道,“昨夜爷都给你暖床了,今儿你得陪爷睡个够。” 话音落,秦渊就把段南歌往床里拖。 段南歌无奈失笑,一边挣扎一边说道:“府里还有事要做,你自己睡!” 秦渊轻哼一声,不以为意道:“爷的府里还能有什么事要做?那些事让荆风和白茗去做。” “你别闹了!”单纯比力气,段南歌一定是比不过秦渊,比武艺秦渊却又比段南歌技高一筹,段南歌的挣扎到底是没发挥什么作用,不一会儿就被彻底拖了进去。 手脚麻利地将段南歌才刚穿上的衣服一件件脱下扔出床帐,秦渊抱着段南歌重新躺好,得意道:“看你还怎么跑!” 段南歌哭笑不得,只好对白茗说道:“白茗,你让苏玉和苏音过去伺候。” “是,奴婢知道了。”白茗的脸已经涨得通红,听到这话如蒙大赦,草草应一身转身就跑。 说起来王爷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明明就守在外间,竟然一点儿动静都没听到。 秦渊是真的没睡饱,虽然跟段南歌定下了十五日的期限,可秦渊归心似箭,每日只舍得睡一个时辰,其余时间除了要跟三家碰面,还要跟能见着的廖氏管事见个面,若廖氏有什么相对难办的事情,秦渊还要给做个抉择,再然后就只拼命的赶路,尤其是最后一日,秦渊甚至嫌他的踏雪跑得慢,自己一路用轻功奔回来的,便是秦渊也觉得累极,要不然昨夜难得段南歌投怀送抱,秦渊又怎可能只是浅尝辄止? 因此这会儿抱回了段南歌,秦渊的脑袋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听着秦渊很快就和缓下来的呼吸声,段南歌心疼极了,偎进秦渊怀里就闭上了眼睛。 秦渊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黄昏,段南歌早就躺到腰酸背痛,此时正靠坐在床头,手上拿着一本书在看,察觉到身旁的秦渊动了动,段南歌就放下书,偏头看向秦渊,眉梢眼角都是缱绻的笑意。 “睡够了?” “嗯。”懒懒地应一声,秦渊却又闭上了眼睛。 段南歌笑笑,手腕一翻就把书盖在了秦渊脸上:“起来吃点儿东西吧。” 秦渊一手把书拿开扔出床帐,一手拉住段南歌用力一扯就将段南歌扯回怀里,扒开段南歌的衣领就凑头过去在段南歌的侧颈轻咬一口。 “嗯,吃点儿东西。” 这回段南歌可不依了,反手扣住秦渊的手腕就是一拧。 “疼疼疼!爷错了,爷这就起!”这女人,恃强凌弱! 段南歌先窜下床,然后才松开秦渊的手。 甩甩手,秦渊一脸委屈地看着段南歌。 又是白茗敲响了房门,得段南歌的允许后,白茗才推开门,却只迈步踏过门槛,没敢再往里走。 “启禀王妃,殷嬷嬷还是不肯吃东西。” “一点没吃?”段南歌拧眉,“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床上的秦渊咋舌,念叨道:“殷嬷嬷殷嬷嬷,爷早上就听过这名字,怎么到了晚上还是她?这什么人啊?怎么……” 秦渊的声音戛然而止,片刻之后突然一把撩开床帐,瞪着眼睛喝问白茗道:“你说谁?!殷嬷嬷怎么了?!” 白茗不答,只看向段南歌。 段南歌走到床边,替秦渊拉好衣裳:“别慌,不是说了要带你去吗?” 秦渊从床上跳下来,一副慌张不知所措的模样:“南歌你见过殷嬷嬷了?殷嬷嬷怎么了?她病了吗?她是不是病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情怯 段南歌斜了秦渊一眼,柔声细语道:“别一张口就咒殷嬷嬷生病,嬷嬷好着呢。” “没病吗?”秦渊低着头,狐疑地看着帮他整理衣裳的段南歌,“真的没病吗?你可别瞒着爷,殷嬷嬷上了年岁,有哪里不舒服也是情理之中,你得跟爷说实话。” 停下手上的动作,段南歌仰脸看着秦渊:“你是把耳朵落在江南没带回来吗?我刚刚不就说了要带你去见殷嬷嬷?殷嬷嬷到底病没病,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我瞒你这么一会儿有意思吗?” 看着段南歌,秦渊一脸紧张地追问道:“既然殷嬷嬷没事,你为什么要特地带爷去见她?爷从没跟你说过殷嬷嬷的事情,你是怎么认识殷嬷嬷的?” 看着紧张过头的秦渊,段南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我住进吴王府都有小半个月了,能连府里都住了些什么人都不知道吗?” “说的……也是。”摸摸鼻子,秦渊尴尬地笑笑,而后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他不是把耳朵落在江南,是把脑子落在了江南,瞧他这都跟南歌说了些什么! “既然你跟殷嬷嬷已经认识了,那殷嬷嬷的事情就劳你多费心了,爷……爷就不去了,府里还有事,爷去找荆风了。” 话音未落,秦渊就抬腿想从段南歌身边绕过。 “你等等!”段南歌一把抓住秦渊的胳膊,转身绕去秦渊身前,吊起眉眼睇着秦渊,“我的吴王爷,你这府里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嗯?我看这吴王府里的事情,荆风比你料理得好,用不着你多操心。怎么?殷嬷嬷就说了一句不准你去,你就一直记恨到现在,当真不去看她?” 没想到连这事儿都被段南歌给知道了,秦渊摸摸鼻子,道:“爷不是记恨,爷就是… …” “就是什么?” 秦渊叹息一声,有些惆怅地问段南歌道:“近乡情怯的那种情绪,你能了解吗?” “不能。”段南歌不假思索地就给出了回答。 “……你这样还让爷怎么往下说?”什么惆怅、什么情怯都霎时间烟消云散,秦渊看着段南歌,十分无奈。 “反正你又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话来,”理直气壮地说完,段南歌就牵起秦渊的手握住,柔声细语道,“你有你的顾虑,你有你的思量,我知你一向很有分寸,但容我提醒你一句,殷嬷嬷年事已高,身体虚弱,她的日子过一日便少一日。” 还有一句话段南歌没有说,以殷嬷嬷如今的身体状况,怕是很难跟他们一起南迁广陵。 过一日便少一日,这七个字犹如一记重锤敲在秦渊的心上,叫秦渊一震,错愕惊慌地看着段南歌。 暗叹一声,段南歌也不再问,只牵着秦渊就慢慢走出房间,走出琼莹院,走向德灵院,幸而阳光和暖,幸而北风不寒,两个人慢悠悠地走着,倒也不觉得冷。 秦渊大婚小半个月,吴王府的下人们几乎每日都能瞧见段南歌在前院后院来去匆匆的身形,但这是他们头一次瞧见秦渊和段南歌手牵着手在王府里散步的样子,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吴王府的下人们不管先前是在做什么,这会儿都要装模作样地从后花园路过,好看一看自家王爷和王妃那恩爱有加的模样,只要看见了就欢天喜地地跑开,而看不见的就是在后花园绕上个十圈八圈也非得看一眼不可。 又瞥见一个捡了金子似的欢喜跑开的下人,段南歌摇头失笑。 犯得着这么高兴吗? 两人一路默然无话,心知秦渊心绪纷杂,段南歌自然不会去打扰他,待 站在了殷嬷嬷房间的门外,秦渊突然停住脚,不肯再往前迈半步。 “怎么了?”段南歌扭头看着秦渊,调侃道,“近乡情怯?” 秦渊笑着斜了段南歌一眼,而后有些忐忑地问道:“你突然带爷来,殷嬷嬷会想见爷吗?” 段南歌蹙眉,略有些不满地说道:“你当初天天擅入青竹居的时候怎么不考虑一下我想不想见你?” 抬手捏了捏段南歌的脸颊,秦渊道:“那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段南歌偏头,“是她在你心里比我重要?还是我在你心里没有她重要?” “南歌……”秦渊一脸委屈,卖乖求饶。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温柔的笑意:“有我陪着你也不行?” 闻言,秦渊下意识地握紧了段南歌的手,盯着面前那扇紧闭的房门看了看,秦渊深吸一口气:“行!” 段南歌笑笑,推开了房门。 此时,房间里只有殷嬷嬷一个人,湘君几人先前还在屋里陪着,可白茗比段南歌和秦渊先到一步,从白茗口中得知秦渊和段南歌要来时,几个人一合计就都离开了。 听到开门声,殷嬷嬷下意识地望了过来,见进门的人是段南歌,殷嬷嬷的眼神一暗,可视线还没完全收回就又看到一个人,殷嬷嬷倏地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浑身不自在的秦渊。 跟在段南歌的身后进门,秦渊乍一看到坐在床上的殷嬷嬷就是一愣。 床上的殷嬷嬷对秦渊来说是陌生的,她形销骨立,双眼深陷,一头青丝已变得花白,干草一样杂乱,全然没有当年的婀娜风韵。 “月姨……”只开口说出两个字秦渊的声音就已经哽住。 那边殷嬷嬷直到听见秦渊的声音才展开笑颜,泪随声落:“五殿下, 真的是五殿下!” 见殷嬷嬷似乎是想要下床,段南歌赶紧推了秦渊一把:“殷嬷嬷的腿不能动,你快过去。” 秦渊立刻三步并两步地奔到床边,半跪在脚凳上拉住了殷嬷嬷伸出来的手:“月姨,我对不起你。” 殷嬷嬷高兴得却只能说出一句话来:“五殿下,当真是五殿下啊!”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转身出门,才刚拉开房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湘君和云昭。 云昭手上端着个木质托盘,盘上放着热粥和汤药,见段南歌出门便递上前去:“奴婢见过王妃,奴婢们不好进门,斗胆劳烦王妃。” “多谢。”没多说什么,段南歌只伸手接下了。 湘君又道:“启禀王妃,殷嬷嬷今日滴水未沾、粒米未进,那药香也不让点,奴婢们瞧殷嬷嬷那戒备的样子,觉得殷嬷嬷兴许是怕奴婢们下毒,后来苏玉和苏音来了,但那两姐妹以前苛待嬷嬷,嬷嬷也不信她们,只宛凝姑娘来时给嬷嬷弹了两遍曲子,却还是被嬷嬷喊停,宛凝姑娘刚走。” “让你们费心了,”听着湘君这详细的汇报,段南歌笑笑,“王爷怕是要在这里待到晚上,今日你们都去歇着吧,有什么事我会吩咐秋心和白茗去做。” 湘君和云昭齐齐福身:“奴婢们知道了,左右奴婢们就在旁边的屋子里,若有事,王妃尽管喊奴婢们来就是,奴婢们告退。” “嗯,”点点头,段南歌端着吃食转身回屋,轻手轻脚地给端到了床边,放在了床边的矮桌上,也没转头去看秦渊,只低着头柔声细语道,“这粥是专门让厨房给嬷嬷熬的,这段时日嬷嬷一日三餐吃的都是这个,等调理一段时日身体好一些了,再让厨房做些嬷嬷爱吃的菜。这药是公孙月 开的方子,比我以前吃的那副温和得多,只是药效兴许要慢一些。” 必要的话说完,段南歌就垂着头后退。 她知道秦渊哭了,也知道秦渊八成不愿让她看到他这副样子。 “等一下,”喊住段南歌,秦渊擦干脸上的泪水,重新整理了一下表情才又说道,“抬头让月姨仔细看看你。” 段南歌这才转头看了看秦渊,然后看向殷嬷嬷,甜甜一笑:“月姨。” 握住段南歌的手,秦渊柔声道:“月姨,她叫段南歌,是段国公府的嫡长小姐,我的妻。月姨您瞧她好看吗?” “段国公府的嫡长小姐……”殷嬷嬷眯着眼打量着段南歌,“你是……雪君夫人的女儿?老身……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看着段南歌那一对颜色有异的眼睛,殷嬷嬷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要碰一碰那对眼睛。 今早醒来时,她便觉得自己的记忆有些模糊,看着自己干枯的双手,她知道自己该是上了年纪,可这些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她却有些记不清楚,她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有人跟她说她能见到五殿下,现在又觉得这双眼睛十分熟悉,好像……在梦里见过? 眼神一闪,段南歌赶忙抓住殷嬷嬷的手,不着痕迹地用力握了一下:“这小半个月我可天天都来看月姨,月姨自然是见过我的,怎么说得倒好像是头一次见着我?月姨莫不是将我跟云昭她们几个认混了?” 听到这话,殷嬷嬷瞥了眼自己被段南歌握住的手,又盯着段南歌看了看,突地慈祥一笑,叹道:“人老了,眼神不好,这脑子也不清楚,几个姑娘整日在老身这屋里来来回回,个个长得都好看,都让老身看花了眼了。” 秦渊看看殷嬷嬷,再看看段南歌,眉眼微动。 第二百七十三章 出坏主意的人 不去看秦渊,段南歌又柔声细语地对殷嬷嬷说道:“听湘君她们说您这一整天都没吃东西,这粥是温的,您现在喝一些吗?” 眼神微闪,殷嬷嬷笑道:“先放着吧,老身跟五殿下说说话,说完再吃。” 秦渊扭身坐在床边,伸手端起那碗粥,笑道:“我今儿就在这里陪着月姨,咱们不忙说话,先把粥喝了。” 说着,秦渊就舀一勺粥送到殷嬷嬷嘴边。 “使不得使不得!”殷嬷嬷慌张摇头,可就连摇头都是件略显艰难的事情,“老身自己能喝,不敢劳烦殿下。” “可是……”秦渊瞄了眼殷嬷嬷的手。 月姨那手瞧着就是使不出力气的样子,她……拿得住碗吗? 见状,段南歌将殷嬷嬷的手塞进了被子里,顺手连被子一起掖好:“月姨您就让他伺候您吧,他那么久没来看您,心里虚着呢,这是怕您心里埋怨他,有意在讨好您呢,您若不受,他晚上可要睡不好觉了。” 秦渊把嘴一撇,颇为哀怨地看斜段南歌一眼:“看破不说破,让月姨笑话。” 段南歌也笑着白了秦渊一眼,起身往桌边走去:“就你那点儿小心思,还能瞒得住月姨吗?” 秦渊扁嘴,不再说话,只委屈地看着殷嬷嬷,把手上的那勺粥又往前送了送。 殷嬷嬷眉开眼笑地喝下了那勺粥。 走到桌边,段南歌就见装着药香的香盒正摆在香炉旁,暗道湘君和云昭细心周到,段南歌打开盒子取出一炷香点燃。 “月姨,这香是药香,对您的身体有好处,我会嘱咐湘君,让她给您日日燃着。” 这些事段南歌是说给殷嬷嬷听的,也是说给秦渊听的。 果然,秦渊的眼神一沉,心里就有了底。 粥是温的,不能冷不能热,且熬得时间太久都要成了米糊,若不是 月姨的胃只允许她喝这样的东西,南歌怎会特地让厨房准备? 而说起那汤药时,南歌特地提起了自己曾喝过的那副药,那副药的用途和药效没人比他更清楚,当初他顾着南歌的身体,宁愿药效慢一些也不愿用烈性药再伤了南歌,而公孙月给月姨用的方子竟比南歌那副药还要温和,而且还要以药香辅助…… 是他没照顾好月姨。 殷嬷嬷的身体到底还是太过虚弱,喝完了粥和药之后,没跟秦渊说上几句话就昏昏欲睡,只是还想跟秦渊再多说一些话,就勉强支撑着,秦渊再三保证自己往后每日都会来陪殷嬷嬷说会话,殷嬷嬷这才抵挡不住疲倦,安然睡下。 段南歌和秦渊离开殷嬷嬷的屋子时,夜色已深,秦渊牵着段南歌缓步走出德灵院,回去琼莹院,仍旧是一路无话。 吃过晚饭,段南歌就去沐浴,等段南歌回到主屋房内,就见秦渊已然是一副沐浴过后的懒散模样,歪靠在床尾,眉眼带笑地看着段南歌。 “过来。”秦渊向段南歌招了招手。 眉眼一动,段南歌款步走了过去:“怎么?” 将段南歌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秦渊就拿过段南歌手上的布巾,替段南歌擦拭半干的长发。 眨眨眼,段南歌狐疑地看着秦渊。 他特地把她叫过来,就为了干这事儿? 瞥见段南歌狐疑的视线,秦渊反倒生出几分疑惑:“怎么?” “没什么。”段南歌摇摇头,软软地靠在了秦渊支起的腿上。 过了一会儿,秦渊轻声说道:“爷方才回了一趟上庸院。” “哦。”段南歌转头看向秦渊。 所以呢? 秦渊眼中的笑意加深:“德灵院里的事情爷都打听过了。” 段南歌轻笑一声,调侃道:“都是发生在你府里的事情,你怎么还要去向人 打听?” 秦渊也跟着笑了,道:“可不是嘛,明明是爷府里的事情,明明该是爷费心劳力,结果却都是你在做,爷可不是为了让你受累才将你娶进门来的。辛苦你了。” “无妨,”段南歌撇撇嘴,“德灵院里那点事算不得辛苦。” 秦渊挑眉:“怎么?你还做了别的事情?给爷说说最辛苦的是哪件?” 看着秦渊,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柔情缱绻:“最辛苦的是想你了,却怎么都见不着。” 秦渊一怔,将布巾扔到不远处的桌上就将段南歌拉进怀里抱住:“只此一次,以后爷去哪儿都带着你。” 软软地伏在秦渊怀里,段南歌语音俏皮道:“你爱带不带,反正你若不带,我就自己跟着去。” 秦渊摇头失笑,笑过之后又道:“那苏玉姐妹……听说你承诺要让她们做回一等女婢?” 他当初怎么会让那样一对心肠歹毒的姐妹去侍奉月姨! 听出秦渊言辞中的不解和不愿,段南歌柔声细语道:“你若觉得她们不可原谅,寻个借口惩办了就是。” “你想留下她们?”秦渊问段南歌。 “嗯,”段南歌直言道,“你这吴王府里的女婢也不知道都是谁挑选的,个个都是敦厚纯良的性子,唯独苏玉在宫里伺候久了,经过不少事似的,心肠勉强算得上是有点儿歹毒。” 一听这话秦渊心里就气,怒道:“她那样哪是有点儿歹毒?你看月姨都被她们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段南歌撇嘴:“所以我才说,若你觉得她们不可饶恕,惩办了就是,我若想用这样的人,再寻一个也是一样。” 秦渊皱眉:“你要这样心肠歹毒的女人做什么?” 段南歌这才仰脸看着秦渊,柳眉微拧:“我也有需要有人帮我出个坏主意的时候,可你看看我 身边,白茗是国公爷亲自教导出来的,忠正耿直的性子像极了国公爷,但国公爷却没教她构陷他人的方法。公孙月是个医者,我能让她给想那些害人的办法吗?你安排在琼莹院照顾我的秋心虽然做事麻利,可论及心性却还是个小女孩。你觉得她们哪个能帮我出个坏主意?” 秦渊眉心紧蹙,思索半晌后看着段南歌道:“爷给你出坏主意。” 段南歌当即就瞪了秦渊一眼,惹得秦渊眉心舒展,轻笑不止。 思索一番,秦渊道:“是爷思虑不周,爷给这琼莹院里选女婢的时候就该选个能跟你一起狼狈为奸的。” 一听到狼狈为奸这个词,段南歌就在秦渊的腰侧掐了一把,惹得秦渊龇牙咧嘴地又是一阵笑。 “疼,”握住段南歌的手拉开,秦渊继续说道,“你也别再找旁的人了,就苏玉吧。” 眉梢轻挑,段南歌又仰起头看着秦渊:“容得下她?” 秦渊笑笑:“有什么容不下的?爷都容了陈江那么些年,如今还非得置于个女婢于死地不成?而且正因为她做错了事,你才能对她施恩让她心怀感激,她自觉欠着爷的,对爷也会多几分顾虑和忌惮,不敢妄为,留在你身边刚好。” 秦渊应下了,段南歌却不安心了:“我再另找一个人也是一样的,说不定还能找到比苏玉更适合的。” 粲然一笑,秦渊在段南歌的眉心落下一吻:“你若再找个比苏玉更坏的岂不是更麻烦了?就她吧。而且月姨的事情说到底都是爷的错,是爷疏忽了,没能照顾好月姨。” 偏头枕在秦渊胸口,段南歌柔声道:“只要你好好的,月姨就会好好的。” 厚实的手掌在段南歌的背上摩挲,静默半晌,秦渊似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南歌,月姨的身体……究 竟差到什么程度?” 早知道秦渊要问,段南歌也没想过要瞒:“公孙月说,就算十分小心地调养,月姨的寿命也只剩三五年了。” “三五年……”秦渊抿嘴,半晌之后才再度开口,“也好,我们带她去广陵,听说那里比京城养人,有雪阳先生在,月姨能活得久一些。” “秦渊,”段南歌撑起身看着秦渊,“月姨她……不能跟我们一起去广陵,她的身体……” “爷知道,”秦渊打断段南歌的话,“可爷是廖氏的大当家,是天宋最受宠的皇子,爷的身边有你、有雪阳先生、有父皇、有国公爷、有廖氏那么多的人,总能想出办法的对吗?雪阳先生的方子不就把你治好了吗?” 顿了顿,段南歌扬了扬嘴角,轻轻点头:“嗯,总会有办法的,我们去请雪阳先生来再给月姨看看。” “嗯,我们去请雪阳先生来,再去找找其他人,你身边不是还有南楚圣女就给你的人?”伸手将段南歌抱回怀里,秦渊低声念叨,“一定会有办法的,哪怕一年也好,就只有一年也好。” 回抱着秦渊,段南歌没再说话。 段南歌知道她不必再多说什么,该说的都已经说过,殷嬷嬷的状况秦渊心里自然有数,但若只是因为知道现状就放弃去争取所有的可能性,那这个人也就不是秦渊、不是廖五爷了,更何况秦渊的心里还有一份懊悔,一份对自己没能照顾好殷嬷嬷的懊悔。 这一夜秦渊睡得并不安稳,似乎是被殷嬷嬷勾起了太多与过往有关的回忆,这一夜秦渊噩梦连连,梦中胡乱的呓语总会将本就浅眠的段南歌惊醒。 段南歌也不知如何是好,每每醒来都只能握紧秦渊的手在秦渊耳畔哼唱着舒缓的曲调,直到秦渊安然睡去,段南歌才能入睡。 第二百七十四章 回门 清晨,阳光正好,夜里没睡安稳,所以段南歌醒得比以往晚一些,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见床边支着一颗脑袋。 四目相对,秦渊温柔一笑:“你醒了?” 眨眨眼,段南歌今早清醒得比平日里要快一些。 坐起身来,段南歌就见秦渊的人正坐在床边的长脚凳上,下巴抵在床面,支着一个脑袋。 “你做什么呢?”段南歌哭笑不得地看着秦渊这一副搞怪的样子。 “等你睡醒。”抬起头,秦渊换了个姿势歪靠在床边。 段南歌摇头失笑:“你就非得那样等着?这屋子里没地方给你坐了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痞痞一笑,秦渊一脸得意道,“就爷方才那个姿势,看你的睡颜看得最是清楚,爷连你的睫毛有几根都数清楚了。” 白了秦渊一眼,段南歌转身下床,一边穿衣裳一边问秦渊道:“那你说说有几根,我自己都还不知道呢。” 秦渊噎住,灵光一闪就翻身而起,走到了段南歌面前:“爷忘了,让爷再数数。” “数什么数。”白了秦渊一眼,段南歌转身就要出门去。 秦渊连忙抓住段南歌的肩膀定住段南歌:“别动,让爷好好数数,一会儿就数完了。” 虽知秦渊只是故意闹她,但段南歌也知道秦渊拗起来一贯没完没了,索性就闭上眼睛让秦渊数。 莞尔一笑,秦渊俯头在段南歌的唇上印下一吻。 段南歌嘴角一扬,伸出手臂勾住了秦渊的脖子。 一吻罢,额头相抵,却相对无话,只是眉眼间柔情缱绻、缠缠绵绵,已抵过千言万语。 房门突地被人敲响,紧随其后的是白茗略显拘谨的声音:“启禀王爷、王妃,荆风托奴婢转告王爷,说车驾已经备好,王爷和王妃随时都可以出发。 ” 额角的青筋突突两下,秦渊的声音略带沙哑:“把府里这些人都撵出去你说好不好?” 白了秦渊一眼,段南歌问道:“你让荆风备了车马?要去哪儿?” 听到这话,秦渊笑着捏了捏段南歌的鼻子:“还能去哪儿?陪你回门去。” 筹备大婚之时他还记着回门这事儿,对南歌来说,那是能显示出她嫁人之后有多受重视的大事,自然马虎不得,回门时要带去国公府的礼品他也早就备好,谁知廖氏的事情来得急,再加上南歌的那一番劝说让他一心只数着回京的日子,见过周氏大当家之后都准备离开晋骥地区了,他才猛然想起回门的事情。 “今日就去?”段南歌诧异,“我还没跟国公爷说呢。” 替段南歌整理好衣裳,秦渊道:“爷一早就让荆风把拜帖送过去了,这会儿国公爷该是快下朝回府了,等你吃点儿东西咱们就过去。” “好。” 出嫁的时候段南歌还觉得他们都还是住在京城里的,来回走动十分方便,她还能隔三差五地回国公府去看看段弘,可谁知转眼半个月就过去了,别说是去国公府探望段弘,段南歌踏出吴王府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而且不是被贤妃召见就是为了殷嬷嬷的事情奔走。虽说还同住京城,但分成两家之后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因此秦渊一说要回门,段南歌就因为期待而兴奋起来,莫名地兴奋,飞快地喝完一碗粥就催着秦渊出门,秦渊自是不会让段南歌久等,不管自己的肚子填饱了没有,放下碗筷就跟段南歌一道出门。 段南歌出嫁时花样繁多闹得全城沸沸扬扬,今儿回门同样是不管走到哪儿都惹人注目,除了一眼就能让人看出两人身份的踏雪和逐星,还有那堪比 十里红妆的回门大礼,引得路人驻足侧目,消息传开之后更是引来了更多的人围观,两人还没到国公府,消息就已经传回了国公府。 收到消息,段弘只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女儿出嫁三日回门,可段南歌嫁得风风光光,这回门却没了声息,段南歌和秦渊本就是容易招来流言蜚语的人,这一件事自然也难逃悠悠众口,被编排出了各种版本,其中最广为流传的便是说秦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今美人到手自然就失了兴趣,置之一旁不予理会。 段弘虽气,却也无可奈何,他只能等,等秦渊腰好了再带着段南歌风风光光地回门,以实际行动来打破流言蜚语,因而今日秦渊这番大阵仗对段弘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凡阵仗比这小了,段弘一准要翻脸。 秦渊和段南歌二人带着几车大礼行走在京城,走了一个多时辰才晃悠到国公府门前,彼时,得下人报信的段弘已经跟段子恒二人候在了国公府的门前。 若依了段弘的性子,他八成是不会出门相迎,但如今不管是段弘还是秦渊,他们的一举一动所造成的结果、带来的影响最终都会影响到段南歌,甚至落在段南歌的身上成了段南歌的罪名,便是敢在御书房跟皇帝吹胡子瞪眼的段弘也只得乖乖出门迎接秦渊。 见段弘等在国公府的大门口,秦渊和段南歌都觉得十分意外,两人赶忙下马,相携走到段弘面前。 在段弘面前站定,秦渊毕恭毕敬地作了个揖:“小婿见过岳丈、见过堂哥,久疏问候还请岳丈和堂哥莫怪。” 段弘冷哼一声,将秦渊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番,而后沉声问道:“腰好了?” “……腰?”秦渊抬头,一脸不解地看着段弘,余光 瞥见段子恒在一旁窃笑,秦渊又转头看向身旁的段南歌。 段南歌的嘴角微扬,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与秦渊狐疑的视线坦然相对,故作不解地问道:“怎么了?看我做什么?” 段南歌此话一出,秦渊就知道这“腰”一定跟段南歌有关,但不知道段南歌究竟说了什么,秦渊也不好多说,只笑着答了一句。 “劳岳丈挂念,好了。” 秦渊话音一落,段子恒笑得更厉害了,连旁边的段南歌都忍不住轻笑一声。 段弘眼神一闪,立刻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门口不好说话,进去吧。” “多谢岳丈。” 论身份,秦渊比段弘尊贵,可论辈分,秦渊才是晚辈,尤其段弘还是段南歌的亲爹,于是秦渊点头哈腰地让段弘先走,自己落后几步,顺便抓了段南歌到身边。 “爷不在的时候,父皇是不是召见你了?向你问爷的事情了?” 段南歌淡然笑道:“是贤妃娘娘代劳,召我进宫问了问。” “那你是怎么说的?”秦渊追问。 眼神飘开似乎是望向了段弘的背影,段南歌敷衍道:“我就说你病了啊。” 秦渊仍旧一脸狐疑:“病了?什么病?” 段南歌眨眼:“就病了啊。” “爷问你什么病,”见段南歌这副模样,秦渊一定笃定段南歌没说什么好话,不等段南歌回答就将段南歌按进怀里一通揉捏,“没说什么好话是不是?嗯?” 怕惊动前面的段弘,段南歌不敢大喊,只在秦渊怀里扭来扭去地躲闪:“病了能是什么好话,喂!国公府门前你别闹,当心国公爷揍你!” “爷……” “你们两个做什么呢?” 段弘的声音不大,其中也没多少怒意,就是段弘极为寻常的低沉声音,却 吓得秦渊立刻放开段南歌,若无其事地东张西望,嬉皮笑脸道:“小婿许久没来国公府,这门框是不是新上了漆?岳丈是从哪儿请来的工匠?手艺真不错。” 段南歌则借机笑着跑远,跑到段弘身边,跟段弘并肩而行。 瞪段南歌一眼,段弘低声道:“下回再要胡说八道先跟为父知会一声。” 甜甜一笑,段南歌乖巧地应下:“好的,我知道了。” 段子恒仍旧在一旁窃笑不止。 他就说事有蹊跷,看来事实如何南歌还没跟吴王说,那话八成也是不好说吧? 一行四人往堂屋仁风堂走去,还没进门就先看见了坐在仁风堂的秦昊。 眉梢一颤,秦渊快走两步追上段南歌,暗暗与段南歌交换一个眼神之后两人就一齐上前行礼。 “见过四皇兄。” “嗯,”秦昊点点头,将秦渊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番,跟段弘问了同样的问题,“腰好了?” 嘴角微抽,秦渊强笑道:“劳四皇兄挂念,好了。” 谁能告诉他他的腰到底怎么了? 转头看向身边的段南歌,却见段南歌偷偷往旁边挪了一步,拉开了与他之间的距离,秦渊的眼角不由狠狠一跳。 这个女人一准没干什么好事,他倒要看看她躲得过初一能不能躲得过十五,回府再审问她! “嗯,”没漏看段南歌这微妙的举动,略一琢磨秦昊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以后当心些。” 当心什么?秦渊心中疑惑却不能问:“是,臣弟知道了。四皇兄怎么在这儿?” 瞥一眼已经在主位坐下的段弘,秦昊也难得起了玩笑之心:“来看看岳丈。” 青筋一突突,段弘却说不出什么,只好端起茶杯猛灌一口。 他是上辈子造了多少孽这辈子才摊上这么两个女婿??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一人百态 秦昊今天是为了禁军的事情来向段弘请教的,好巧不巧正碰上回门的秦渊和段南歌,于是与段弘去书房议事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带上了秦渊,虽然秦渊看起来有些不愿意,但段弘开口相邀,秦渊就算不愿意也得乐呵呵地跟上去,剩下段南歌和段子恒并肩往玲珑阁去。 “前些日子多谢堂哥,那九弦琴我带来了,已经让云飞送去了堂哥的院子,哪日有空,堂哥帮我还给风奚公子吧。” “好,”段子恒毫无异议地应下,又问段南歌道,“那谱子你可整理好了?若太费心就不必理会。” “已经整理好了,”段南歌偏头看着段子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这是我答应风奚公子的事情,就算他并不需要,我也该依诺完成,只是不知道堂哥是用什么帮我换来这九弦琴的?” 眼神一闪,段子恒装傻道:“我用什么帮你换?我没帮你什么啊,那日你可是跟我一起去的。” 段南歌不说话,只看着段子恒浅淡微笑。 段子恒失笑,问段南歌道:“我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段南歌从袖口抽出那一张曲谱,递给了段子恒:“堂哥自己看看这张曲谱吧。” 段子恒挑眉,狐疑地接过那张曲谱,装模作样地看了看。 其实不必再看,这曲谱是他在看过风奚那一箱子曲谱之后特地挑选出的,长什么样子他还是记得的。 “这张曲谱怎么了吗?” 见段子恒还在装傻,段南歌柔声细语道:“风奚公子是什么人,堂哥以为我不打听清楚就敢登门拜访吗?” 段子恒道:“风奚在音律上的造诣的确是高,但这可是从外邦带回来的曲谱,天宋乐师无一见过。” 段南歌停下脚步,看着段子恒道:“那日我在风奚公子面前奏出两行曲谱,音与谱基本已经对上,可解出曲谱的九成,只是要花费些时间罢了,余下的一成该 是曲谱里其他符号,那些并非用来表明音高、意义不明的符号,堂哥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段子恒愣了愣,再看一眼手上的曲谱,恍然大悟:“我本是不想让你多费神思,这才选了张没什么奇怪符号的曲谱给你,没想到这却成了我的破绽。” 顿了顿,段子恒看着段南歌又道:“你对乐理也并非是完全不懂啊。” “略懂,”段南歌撇嘴,“在书上读到过的我都记得,说起来能头头是道,可运用起来就完全不行了。” 重新向玲珑阁迈开脚步,段子恒温声道:“你又不是要专精学问,样样略懂对你来说已是足够,别总那么贪心。” 若是全心全意地做学问,贪心求知自然是一件好事,可南歌并不是要做学问,更不能全心全意地专精一门。 以前在国公府,府里的事情都不需要南歌操心,伯父虽会将内院的事情交给南歌去做,可怕南歌辛苦,伯父也只会将内院事务的其中一二交给南歌去做,南歌有大把的空闲时间,有大把的闲置精力,可以看书,可以习字,可以去了解所有她想了解的事情。 但如今南歌嫁去了吴王府,是吴王府的半个主人,别说是内院事务,跟那个吴王在一起,南歌怕是连外院事务和朝政都要参与其中,再去贪心探寻学问就太辛苦了。 “我知道,”段南歌撇嘴,“现在就算想要贪心也没那个时间了,所幸之前看过的书够多、够杂,如今样样略懂,倒也足够,如堂哥所言,我又不是要专精学问。” “你知道就好,”段子恒情不自禁地抬手摸了摸段南歌的头,“你啊,别总想着一个人就能把事情解决得完美,你不懂、不会的地方不还有我吗?除了风奚,我可还认识好多其他公子,你大可以直接来问我,别再等别人告诉你我与谁有交情,你才来请我。” 段南歌偏头,狐疑地问道:“ 堂哥怎么知道是别人告诉我的?” 段子恒笑笑,道:“云飞来时直接与我说你想见风奚,要我带你去。” 闻言,段南歌咋舌:“我身边怎么净是些耿直的人。” 听了段南歌这话,段子恒沉吟片刻,神色间便显出几分担忧:“云飞和白茗暂且算是你的左膀右臂,他们这样耿直的确是不太好,你让王爷身边的人带带他们,就算改不了性子,也让他们多长点儿心眼儿,除了你,他们不能跟旁人直言不讳,便是我也不行。” “我知道的,”段南歌粲然一笑,“这事儿我会去跟王爷说的。” 刚好行至玲珑阁前,段子恒往玲珑阁里看了一眼,道:“今天还有个人想见你。” “嗯?”眉梢一挑,段南歌也望向玲珑阁,“可别是少越。” 段子恒笑:“你可真是冰雪聪明。伯父说,少越他们的事情,你若觉得瞒着王爷不好,大可跟王爷直说,不必理会陛下,伯父是这样说的。” 可不是他说的,“不必理会陛下”这种话他可不敢说。 听到这话,段南歌就笑弯了眼:“还是国公爷疼我啊。” 段子恒挑眉:“说得好像我这个做堂哥的不疼你似的。” 段南歌娇俏一笑就迈进了玲珑阁。 少越的耳力过人,早就听见段南歌和段子恒的谈话声,也听得出两人的谈话声越来越近,可等了半天就是等不到人进门,少越顿时就有些坐立不安,在玲珑阁里踱来踱去,段南歌推门而入时,少越正好踱向门口,差点儿跟脚步轻快的段南歌撞到一起去。 惊得后退两步,少越连忙单膝跪地,沉声说道:“属下见过王妃,属下无状,请王妃降罪。” 眉梢一挑,段南歌将垂头跪着的少越审视一番,柔声细语道:“这么快就自称属下了?” “属下等在暗影卫中的职位已经全部解除,正式归于王妃手下。” 举步绕过少越进入玲珑 阁,段南歌的声音跟脚步一样不紧不慢:“其他人是我亲自选的,离开暗影卫之后自然是要归在我的手下,可你少越……我可没说要收。” 少越一惊,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段南歌:“王妃,陛下有命……” 不等少越把话说完,段南歌就扬声问道:“用陛下压我?” 少越的声音戛然而止,又垂下头去:“属下不敢,但求王妃给属下一个机会,属下已经离开暗影卫了。” “是我让你离开暗影卫的吗?”绕到少越身后,段南歌停下脚步。 “不是,”少越忐忑道,“属下只是想表明自己的决心和忠心,只求王妃给属下一个机会,若属下达不到王妃的要求,属下决不强求。” 段南歌眉眼微动:“你对自己的能力倒是很有信心。” 少越抿嘴不语。 他的确是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因为他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因为他守在陛下身边七年从未失手,他觉得这点自信的底气他还是有的。 段子恒站在玲珑阁门外,长身而立,看着玲珑阁里那个退去一身慵懒、眸光晶亮且凌厉的女人,眼神微闪。 闲暇时慵懒,撒娇时娇俏,提起兵刃便有所向披靡之勇,论及国政又有颖悟绝伦之智,他明明已经见识过了南歌许多不同的样子,可此时此刻,南歌所展现出的却又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那傲然之姿、逼人之势叫人眼前一亮,更叫人悸动不已,这样的女人当真是举世无双、独一无二。 秦渊来到玲珑阁前时,正好就瞧见了站在玲珑阁外的段子恒,正好就瞧见段子恒长身而立痴望着玲珑阁里的样子,而在那玲珑阁里让段子恒如此望着的人是谁自不用说。 眼神一沉,秦渊加快脚步:“堂哥,南歌呢?” 段子恒回神,连忙转头看向秦渊,见秦渊一个人快步跑来,身后并没有跟着一个多余的秦昊,段子恒顿时就松了口气。 “南歌在里面。事情都谈完了?”段子恒看着秦渊,笑容温润。 眉眼微动,秦渊撇撇嘴,语气轻挑道:“岳丈特地把爷叫去,爷还以为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爷说,结果爷听了半天,他们说的却全是朝堂公务,爷干坐着无聊,便寻了个借口逃了出来。” 看段子恒此时跟他说话的神情泰然自若,半分尴尬和心虚都没有,难不成是他刚刚看错了? “就算那些事暂时跟王爷无关,听一听总也有些好处吧?不管权利落入谁手,王爷当真就毫不在意?”段子恒不解地看着秦渊。 不知打哪儿掏出了他那宝贝折扇,秦渊把折扇一打,痞笑着说道:“京中局势瞬息万变,爷这一离京不知何时能回,待到该爷出马的时候,京城里的事情又岂止万变?而且爷这一离京,什么南衙北衙吏部户部都跟爷没有关系,哪个也不会落在远在广陵的爷的头上,爷便是在意也没有用,又何必在意?” 段子恒蹙眉:“照你这样说,再回京时,你该如何自处?” “如何自处?”秦渊哂笑,“爷可不像他们,只能死抓着朝廷里的一切不放,爷是皇子、是王爷,可除去这些,爷还是廖氏的大当家,就算这天宋皇庭里没有一样东西是属于爷的,爷也不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待爷从广陵回来,指不定还要再多个什么身份,你说爷该如何自处?” 如何自处?打从接管廖氏以来,这就不再是能够困扰他的问题,他有倚仗,有同伴,有财有势,也有归处,而他的归处,早在七岁那年就不再是京城皇宫。 秦渊又贼兮兮地在段子恒耳边说道:“而且你信爷,不管爷再回京城时是什么身份,有权无权、有势无势,这朝堂上总有些人会自动到爷身边来为爷所用,所谓朝堂、所谓权谋,不就是那么回事儿嘛。爷姑且问一句,少越这是还没得到南歌认可?”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为难少越 听到秦渊这话,段子恒又看向玲珑阁内,摇头笑道:“还没有。为了你的事情,南歌费心不少。” “爷知道,”柔柔一笑,秦渊迈步踏进玲珑阁,“南歌,你们在做什么呢?” 少越心中一喜,赶忙转向秦渊的方向,沉声道:“属下少越,见过王爷。” “属下?”摇着折扇,秦渊迈着八字步晃晃悠悠地走到段南歌身后,长臂一伸就搭在了段南歌的肩上,人也趴在了段南歌的背上,“你什么时候成了爷的属下了?” 少越解释道:“王爷即将离京,陛下忧心忡忡,特命属下随行保护王爷,属下在暗影卫中的职务已经解除,日后属下只听命于王爷。” “只听命于爷?”秦渊挑眉,转而问段南歌道,“南歌,爷记得你前几日与爷说过,父皇担心爷的安危,特地指派了十名暗影卫给你,听你调遣,连令牌都给了你是不是?” 嘴角微扬,段南歌看着背影僵硬的少越,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确有此事。” 秦渊又问道:“这少越也是父皇指派给你的?” 少越猛地转头看向段南歌。 段南歌眉眼带笑地看着少越,柔声细语道:“不是。” “不是?”秦渊挑眉,狐疑地看向少越,“那他为什么要听命于爷?再说了,父皇指派的人那都是指派给你的,得听命于你才行,听命于爷做什么?爷可不需要属下。” “王爷!”少越大惊,“就让属下跟着王爷吧,属下一定尽心尽力,竭尽所能地帮助王爷!” “帮爷?”秦渊一脸不解,看看少越,而后又看着段南歌,“爷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帮忙吗?” “谁知道呢。”段南歌轻笑一声。 少越哑然。 他跟几个兄弟离开 暗影卫小半个月,吴王和吴王妃不会不知道,就算吴王不知道,吴王妃也不该不知,可既然他们知道,却又在他面前摆出这样的态度,是为了试探他?可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该做的他都已经做了,离开暗影卫的人是没有可能再回去的,他若不能跟在吴王身边,那就只有死路一条,陛下不会容得他在外漂泊,这种事吴王当真不知? 心中百转千回,少越渐渐垂下了眼。 是不是他看错人了?不对,他一定没看错,吴王是有能力做大事的人,端看他有没有那个心! 可是片刻的坚定之后,少越又犹豫起来了。 万一吴王没有那个心呢?吴王执意离京,不就是为了躲避京城的权利纷争吗?等到了广陵,吴王会不会就真的变成一个碌碌无为的闲散藩王了? 抬手摸了摸左边心口,似乎那里藏着什么东西一般,少越抿着嘴思索半晌,眼神又慢慢坚定起来。 就算吴王只想做个闲散的藩王,他也要跟着吴王离开,离开暗影卫,他一定得站在阳光下才有那个资格。 没有了焦躁,卸去了惶恐,少越转身面向秦渊和段南歌,声音坚定而沉稳:“少越恳请王妃给少越一次机会,若一个月之后王妃仍觉得少越是不合用之人,少越自会离去。” 段南歌缓缓开口,不紧不慢地问少越道:“你可知若那样离去,你所踏上的必定是一条死路,而现在,你若反悔,我还能去恳请陛下、恳请国公爷将你召回暗影卫,说不定你还能继续做你的少首领。” 少越抬手按住左边心口:“少越不悔。” “好,”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我信你的不悔,去东市百草药肆等我。” “是!”心中大喜,少越提气纵身 ,眨眼间就没了踪影,竟是一个字都没多说。 不是少越不想问、不想说,而是段南歌同意得太突然,少越满心欢喜,只想着该听命行事,也就没顾上问出心中的疑虑。不过也幸好少越没顾上问,但凡他多问一个字,段南歌怕是又要再刁难他半晌。 段子恒这才踏进玲珑阁,笑容温润地对段南歌说道:“我虽不知少越为何突然执意离开暗影卫,但他人不错。” “国公爷教出来的人一定是不错的,”段南歌笑笑,“国公爷和楚王爷还没谈完正事?我饿了。” 闻言,段子恒戏谑道:“咱们国公府里天大地大你最大,别说是在跟楚王谈正事,就算是在跟陛下谈正事,听说你饿了,伯父也得先出来吃饭,我去喊他们,你们先去花厅等着吧。” “好。”甜甜一笑,段南歌就拉着秦渊的手走出了玲珑阁。 手牵着手跟秦渊往花厅走去,段南歌正在想那十个暗影卫的事情,突然就听秦渊十分感慨似的说道:“你跟堂哥明明不是亲兄妹,但关系还真是好啊。” “嗯,”段南歌点点头,“堂哥待我的确是好,前些日子去跟风奚公子借琴,也是堂哥帮我借来的。” “风奚公子?”秦渊挑眉,“你去找风奚公子借什么琴?” 风奚公子的琴可不是那么好借的,他们廖氏帮风奚公子采购不少稀奇的外邦乐器和曲谱,要去跟风奚公子借个乐器来用都十分困难,凭段子恒跟风奚公子的交情,他是花了什么代价才借来的琴? “九弦琴。”这话出口,段南歌猛地回神,暗自懊恼。 她就说她不能在秦渊面前放松警惕或一心二用,不然一准要说漏什么。 果然,秦渊立刻就停下了脚步,问段南歌 道:“你去借九弦琴做什么?” 九弦琴是母妃当年用过的琴,斫琴师当年做了两张,一张献给母妃,另一张自己留下,后来母妃寝殿失火,母妃的那张九弦琴付之一炬,而那斫琴师久病缠身,觉得自己不久于人世的时候就将那张九弦琴转赠他人,正是赠给了风奚公子,因此风奚公子的那张九弦琴可以说是天下间唯一的一张,风奚公子对那琴可是宝贝得很。 “就……借来看看。”跟秦渊一起停下脚步,段南歌眨着眼十分无辜地看着秦渊。 “借来看看?”秦渊不信,“那九弦琴并不寻常,你是从哪儿听说的?” “从苏玉那儿听说的,”段南歌很“老实”地说道,“苏玉说毓妃娘娘以前用过九弦琴,我有些好奇,就找宛凝来问了问,宛凝说风奚公子有,且堂哥还跟风奚公子有些交情,我就拜托堂哥去帮我借来了。怎么?不能借吗?” 没从段南歌的神色间看出异常,秦渊便信了:“不是不能借,只是风奚公子爱琴如命,要从他哪里借琴并不容易,也不知道堂哥为了给你借一张琴都答应了风奚公子什么事情。” “会是很难的事情吗?”段南歌也正担心这事儿,但即便段南歌去问,段子恒也不会跟她说。 “倒不至于很难,”重新牵起段南歌的手迈步向前,秦渊微微眯起眼睛,“堂哥跟风奚公子是朋友,风奚公子连琴都借了,多半也不会太为难他,八成是跟音律有关的什么事情。” “那就好。”嘴上这样说着,段南歌却还是不放心。 见段南歌眉心微蹙,秦渊扬了扬嘴角,颇有几分洋洋自得地说道:“你担心什么?这不是有爷在吗?待爷去问问堂哥,若是难事,爷帮他 一把就不难了。” 看一眼秦渊那洋洋得意的模样,段南歌忍俊不禁:“说的也是,我家五爷聪明能干,还有什么事能难倒五爷?” 秦渊跟着笑了起来:“那是自然,也不看看爷是谁的夫君,那是堂堂天宋段国公府嫡长小姐的夫君,只要段大小姐开口,那就没什么事儿是爷做不到的!” 一边笑闹一边走,等两个人进到花厅时,段弘、秦昊和段子恒三人都已经坐好,只等他们两个。 段国公府里没有多话的人,因此这一顿饭吃得略显冷清,但三个段家人平日里就是这样,这冷清对他们来说就是最熟悉的温馨,秦渊以前总往段国公府里跑,对这样的冷清也十分熟悉,安之若素,唯有秦昊怎么都不能适应,可好歹是吃了顿饱饭。 吃完这顿饭,段弘被皇帝召见,不得不进宫一趟,段南歌和秦渊再留在国公府里也没什么意义,于是就告辞离开。 踏出国公府的大门,段南歌问秦渊道:“你随我去见少越他们?” 沉吟片刻,秦渊摇了摇头:“爷不去了,他们日后要为你所用,在他们认你为主之前,爷还是少露面得好。爷就先回府,去看看月姨。” “好。”话不多说,段南歌翻身上马,打马离去。 秦渊站在国公府的大门前一直望着,直到再也望不见,这才跨上踏雪,却不是要回吴王府,而是往逸云楼去,在逸云楼里待了一阵,问了些事情,而后戴上他廖五爷的面具就直奔风奚公子的住处。 拜帖才到,秦渊就紧随而至,风奚公子来不及把迎客的准备做周到了,略显慌忙地迎了出来。 “五爷,”向秦渊拱手作了个揖,风奚公子笑着问道,“五爷贵人事忙,怎么想着来我这陋室?” 第二百七十七章 来抓傻子 秦渊并不打算在风奚公子这里久留,他只是来问一问风奚公子和段子恒之间的“交易”的,于是风奚公子这简短的寒暄一说完,秦渊就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 “听说吴王妃前些日子向风奚公子借了九弦琴?” 眼神一闪,风奚公子暗道不妙。 他手中有许多旁人没有的稀奇乐器,为了看一看这些稀有乐器,登门造访者已是多如过江之鲫,想要将乐器借去研习一番的好乐者也多不胜数,他一年当中大部分的时间都住在山林中正是为了躲避这些人,他知道,一旦他将手中的乐器借出去给一个人开了这先例,之后再有人登门借琴,他就没法拒绝,这借琴的事儿就要没完没了,而他那些稀奇的乐器也早晚会因此受到损伤,甚至丢失,再难寻回。 若来问的是其他人,风奚公子还能说谎蒙混过去,可偏偏来的是廖五爷,廖五爷的消息之灵通风奚公子是见识过的,而且风奚公子与廖氏尚有合作,若得罪了廖五爷,风奚公子还真寻不出第二家能帮他搜罗乐器和曲谱的商家。 无奈一笑,风奚公子坦言道:“五爷的消息素来灵通,还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五爷,前些日子我的确是将九弦琴借给了吴王妃,好友相求,我怜他一片情意,便要求以物易物,将九弦琴借给了吴王妃。” 闻言,秦渊的眼色微沉:“怜他一片情意?爷记得在京中与风奚公子交好的似乎只有段国公府的恒公子。” 风奚公子一愣,略略思考才明白秦渊这话的意思,忙解释道:“五爷误会了,我说的只是兄妹之情。五爷兴许不知,恒公子对吴王妃这个妹妹疼爱有加,这两年尤为严重,以前从未听他提起自己的妹妹,可这两年但凡到我这里闲聊几 句,却是句句不离妹妹,叫人生气。” “哦?”秦渊的眉梢微微颤动。 见秦渊只说了一个“哦”字就没了下文,风奚公子又道:“我知道五爷一直想借这九弦琴,我既然已经借给过旁人,就断没有不借给五爷的道理,只是恒公子是以物易物,便请五爷也以物易物吧。” “以物易物倒是无妨,爷先问问那恒公子是用什么跟风奚公子交换的?” “这个……”风奚公子有些为难。 轻笑一声,秦渊戏谑道:“怎么?是什么不能与人说的事情吗?” 风奚公子尴尬地笑笑:“还请五爷见谅。” 不能与人说的事情通常都不是什么好事,秦渊暗自拧眉,对风奚公子说道:“风奚公子越是不说,爷倒是越想知道,而且爷是个商人,与人交易讲究个公平二字,风奚公子若不告诉爷恒公子是用什么跟风奚公子换取的九弦琴,爷如何知道爷有没有吃亏?” 风奚公子笑道:“五爷对我多有照顾,我自然不会让五爷吃了亏。” 秦渊摇头道:“空口无凭。” 风奚公子不语。 这事儿是真不好随便跟别人说。 见风奚公子不语,秦渊琢磨一番,站了起来:“既然风奚公子不愿说,那爷也不强人所难,今日就当爷没来过,爷还有事,告辞。” 话音落,秦渊就带着人往外走,脚步匆忙且坚定,着实吓坏了风奚公子。 “五爷留步!” 秦渊停下脚步,转身狐疑地看着风奚公子:“风奚公子可还有事?” 上前拦住秦渊的前路,风奚公子有些窘迫:“五爷别忙着走。” 看着风奚公子,秦渊道:“风奚公子,爷的确是很忙,今日是忙里偷闲来见公子,但若风奚公子不愿将琴借给爷,爷也无可奈何。” 风奚公子慌 忙道:“不是我不愿意将琴借给五爷,只要吴王妃将琴还给我,我就借给五爷,我的要求也很简单,只请五爷将湘西的虫笛借来给我一看便可。” “这叫简单?”秦渊哂笑一声,“风奚公子这是故意在为难爷啊。” “我没有!”风奚公子道,“廖氏商行天下,廖五爷交游广阔,必是与湘西之人打过交道,我知虫笛不是寻常乐器,于湘西十分重要,因此也不想据为己有,只是请五爷借一支来瞧瞧罢了。” 秦渊冷声道:“既然风奚公子知道虫笛于湘西至关重要,就该知道那东西有多难借,看来爷与公子的交情还不够深啊,若换做是恒公子,风奚公子必不会让他去做这么困难的事情吧。” “去宫中偷盗曲谱也不是什么简单事啊!”情急之下,风奚公子脱口而出,说完才一脸惊慌,“五、五爷,这事儿……” 秦渊也被风奚公子说出的话给惊到了:“你说你让恒公子去做什么了?!” 说都说了,也不妨说得更详细些,风奚公子懊恼道:“我与恒公子约定,我将九弦琴借给吴王妃,他则帮我弄来陛下曾为毓妃谱的无名之曲的原谱。” “原谱?!你可知陛下将原谱放在何处?!”若被抓到,便是国公爷都保不住段子恒! 风奚公子被吼得怔住:“可、可他什么都没说就应下了……” 他本是听说那曲谱被放在守卫极其森严的地方,且还布置了机关,与段子恒说的时候,他其实只是玩笑罢了,没想到段子恒连半分犹豫都没有就应下了,且还是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仿佛他提出的这个要求与其他要求相比简单得多,他以为是段子恒有十足的把握,却原来不是吗?那他为什么那么轻易地就答应了?! “那个傻子!”恨恨地低骂一句,秦渊绕开风奚公子就龙行虎步地向外走去,“那曲谱你别想了,恒公子与你借琴的代价爷来付!” 愣了愣,风奚公子冲秦渊的背影喊道:“吴王妃手上有一份誊抄好的曲谱!” 廖五爷跟段子恒什么时候成了朋友了? 秦渊的脚步一顿,继续向前。 他离京小半个月,这兄妹俩究竟做了些什么?这又是曲谱又是九弦琴,若说只是南歌想看看,他才不信! 离开风奚公子的住处,秦渊立刻回去国公府,可秦渊到时,段子恒已经出府,而国公府里没人知道段子恒去了哪里。 暗骂一句,秦渊立即入宫,一路飞檐走壁,直奔后宫仙居殿,果然就在仙居殿外的一片小树林里抓到了段子恒。 “你找死不成!”不给段子恒说话的机会,秦渊拽着段子恒的胳膊就将段子恒拖出了小树林。 愕然地看着秦渊,段子恒狐疑地问道:“王爷怎么在这儿?” 秦渊怒道:“来抓傻子!” 愣了愣,段子恒抽着嘴角问道:“王爷口中的傻子……该不会是我吧?” “不是你还能有谁?!”走到僻静无人的地方,秦渊放开段子恒,转身就是一通骂,“你是不是傻?你知道那曲谱对父皇来说有多重要吗?你知道现在仙居殿就是个铁桶有进无出吗?南歌的手上不是有誊抄好的曲谱吗?你非得来仙居殿偷盗原本,若出了事,让南歌怎么办?!” 段子恒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劈头盖脸地训斥一通,一时之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适应了一会儿才温声说道:“我今日就只是来看看仙居殿的守卫情况,可王爷您再这样说下去,怕是整个皇宫都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爷还不是被你给气的!”秦渊瞪 眼,这才左顾右盼,看看周围有没有旁人,“这里是后宫,又是仙居殿外,是你一个外臣该来的地方吗?就是看看都不行!趁着还没人发现,快走!” “等一下……” 不等段子恒说完,秦渊扭头就没好气地说道:“等什么等?你还想进仙居殿里看看不成?” 段子恒无奈,只得跟着秦渊飞身离宫。 离开皇宫,段子恒跟在秦渊身后,问秦渊道:“王爷怎么知道我会去仙居殿?” “爷去找风奚公子了。”气还没消,秦渊跟段子恒说气话来仍是没个好气,“南歌担心风奚公子让你做什么难做的事情,却也知道你不会照实跟她说,于是爷就去找风奚公子打探了一番。” 闻言,段子恒摇头失笑:“到底还是让南歌担心了。” 瞥一眼秦渊,段子恒又道:“我今日也只是想去仙居殿看看,若实在不行,就要来南歌手上的誊抄本去应付风奚,没想到你就来了。” 秦渊冷哼一声,道:“仙居殿外的守卫只是比寻常殿宇森严一些,瞧着不是不能潜入的模样,可仙居殿内机关重重,最难通过的是贴着地面铺设的铃网,那网织得不密不疏,一脚踩下去刚好落入网眼,网上数百上千个铃铛,勾一下就叮当作响,那声音本就能够传到仙居殿外,惊动周围的守卫,更不用父皇还特地在仙居殿和御书房之间埋了一条线,线的一头系在铃网上,另一头系着的是御书房里一个看似装饰的金铃,只要仙居殿里的铃网动了,那条线就会被扯动,连带着御书房里的金铃也会发出响声。” 秦渊说得如此具体,段子恒刚想问他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突然就想起一件事来:“六年前后宫招贼,陛下发动全部禁卫围捕,那个贼……是你?” 第二百七十八章 暗影新卫 陈年旧事且还是糗事被提起,秦渊咧咧嘴,却也没否认:“就是爷。当年父皇去行宫避暑,带走了大半个皇宫,独母妃突然受病不能伴驾,后来才知是有人在母妃的饮食里动了手脚,有心将母妃留在宫中,而后便是人尽皆知的那一把大火,母妃香消玉殒,当时在寝殿里的所有人和物件都随母妃而去,连仙居殿都面目全非,徒留一片残垣断壁,只有爷被人救出。听说得到消息后父皇连夜快马回宫,却也无济于事,震怒之下执拗查了一个多月,不管大理寺和刑部呈上什么样的结果父皇都不满意。” 旧事重提,段子恒心中怅然:“明知道幕后尚有主谋,大理寺和刑部却只能查出一个失手打翻油灯的宫女,这结果陛下如何能满意。” 只是一盏翻到的油灯罢了,如何能让整座宫殿以及其中的人和物全都化为灰烬?当时从仙居殿的废墟中一共找到五十八具焦尸,当时在后宫跟毓妃有关的人几乎悉数在列,这五十八个人竟是扑不灭一盏油灯燃起的微弱之火吗?别说是陛下,满朝文武皆知此事另有蹊跷,却也仅止于此,没有证据,谁都指控不了谁。 “是啊,”秦渊悲戚一笑,“可不满意又能如何?纵使是父皇,这个被称作是天下之主的男人最后不也只能重建仙居殿来祭奠母妃吗?可就算那重建的仙居殿只是没有主人的空壳,仍旧有人频频闯殿,父皇恼怒不已,见活人守不住一座空殿,就在仙居殿里布下了重重机关,可谓是天罗地网,就算如今的仙居殿里其实就只剩下那本曲谱。” 父皇怕只是想争这一口气罢了。 “回去吧,”秦渊叹息一声,“当年爷也只是想将那曲谱誊抄一 份,没想到却被禁军围困在宫里,差点儿就被逮住,狼狈极了,你比爷还差几分,就别去冒险了,风奚公子若就是想要那曲谱,你就把南歌手里那份誊抄本拿去送他,若他不要,爷让廖氏去湘西给他寻个虫笛回来玩玩。” 怔了怔,秦渊突然停下脚步,转头问段子恒道:“南歌手上怎么会有誊抄本?” 一听到秦渊提起那份誊抄本,段子恒就知道秦渊要问这个问题,于是秦渊发问时,段子恒就已经摆好了笑容,淡定答道:“这个你还是去问南歌吧。” 秦渊蹙眉:“她一向坦荡,从不对爷隐瞒什么,可这一次……” 段子恒上前两步,拍了拍秦渊的肩膀:“她会瞒你,多半也是为了你好,如今事情都已处理妥当,只差还风奚一个人情罢了。难不成你还怀疑是她背着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那怎么可能!”秦渊瞪了段子恒一眼,“你别挑拨离间,爷可没那么想!” 段子恒笑笑:“既然这么相信她,又何必多问?我找风奚去了,那湘西的虫笛你不必去寻了,回府之后让南歌把曲谱的誊抄本送去风奚府上就好。” 这话说完,段子恒就迈着悠哉的步子扬长而去,秦渊站在原地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也回吴王府去了。 同一时间,段南歌已经去百草药肆接上了己未和少越,往十名暗影卫的住处奔去。 下马入府,段南歌见到十名暗影卫之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把在场除她以外的十二个人吓了一跳。 “己未暂且就住在这里,与他们一起。另外今日起,由己未负责你们十一人的日常训练。” 十二个人齐齐怔住,己未最先开口问道:“大小姐,您让我跟他 们一起住?十一个男人?” 但凡这其中有一个女人她就忍了,可他们一共就十二个人,却有十一个男人,就她一个女人,这要是住在一起…… 段南歌转头看着己未,眉梢微挑:“怎么?还要我专门再为你买下一座院子吗?” “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己未有些委屈,因为段南歌对别人都是柔声细语好脾气,偏一跟己未说话就盛气凌人句句带刺,己未觉得自己应该还没做过什么会惹恼段南歌的事情,“属下可以继续住在药肆。” “然后等人查出百草药肆和我、和他们之间的关系?” 己未哑然。 己未自认有那个能耐不让人发现百草药肆和段南歌之间的关系,可事无绝对,己未有自信,却不敢保证。 左思右想,又将面前的十一个男人打量一遍,己未咬咬牙,对段南歌说道:“属下听从大小姐安排。” 己未的话才说完,十个男人当中就有心直口快的低声说道:“王妃几日前不是已经把隔壁的宅子买下来了吗?我们十一个人住在这边就可以,让这姑娘到隔壁去住不就得了?” 男人话音刚落,段南歌一个冷眼就扫了过去,那男人心头一跳,当即单膝跪地:“属下多言,请王妃责罚。” 段南歌声音清冷道:“既然知道是错的,做之前就先动动脑子。绕着两个宅子跑十圈。” “是!”那人应声站起,却有些发懵,“王妃,绕着两个宅子……怎么跑?” 这条街上的宅子都是连在一起的,他们这两座宅子又在中间,从外面绕是没法绕,可从里面绕的话,两个宅子之间又有高墙隔着,这怎么跑?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贴着外墙 里侧跑,翻墙去隔壁,绕着隔壁跑完再翻墙回来。” “翻、翻墙?”那人愣了愣。 “怎么?有问题?” 段南歌明明还是那副眉眼带笑的模样,却让在场的人莫名打了个冷颤,被罚的那人更是不敢再多问一句,拔腿就跑。 虽然对要跟十一个男人同住一个屋檐这件事感到几分不满,但看到男人在段南歌面前不敢顶嘴的样子,己未突然跃跃欲试起来。 “大小姐,您方才说他们十一个人的日常训练由属下负责?” “我是这样打算的,”段南歌偏头看着己未,“这你也要拒绝?” “不不不,大小姐有命,属下无敢不从!”娇媚一笑,己未又问段南歌道,“那他们的训练是不是可以从现在开始?” 段南歌的眉梢微动,瞥了眼莫名忐忑起来的少越几人,扬了扬嘴角:“可以。” “谢大小姐!”冲段南歌作了个揖,己未得意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十个男人,扬声娇喝道,“你们,跟他一起跑!” “啊?”十个人不满,齐齐看向段南歌,“为什么?我们又没犯错。” 己未笑道:“这不是惩罚,是训练,还不快跑?” 少越蹙眉,见段南歌没有要阻拦己未的意思,少越犹豫再三,还是跑了出去。 不知道王妃又在打什么主意,这兴许又是一番试探,还是老实一点儿的好。 其他人见少越开始跑了,便都将不满的话咽回肚子里,一脸不情愿地跟在少越身后。 笑了笑,段南歌带着几分挑衅地看着己未:“己未,跑两圈?” 要一群出身暗影卫训练营的傲气小子在训练时听女人的指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她是王妃,是陛下授予暗影卫子令的人,论上下尊卑,这些男人不得 不听她的话,可己未不同,对少越他们来说,己未是个陌生人,又是个女人,再过一段时间他们还会知道己未是南楚人,几个身份叠加在一起,己未很难领导这十一个男人,还是得先露两手才行。 睨着段南歌,己未眉梢轻挑:“大小姐这是要跟属下比试?大小姐莫不是忘了属下的出身?” “我自然记得,”段南歌笑笑,“不就是南楚训练营吗?己未莫不是也忘了我是什么出身?” 突然兴奋起来,己未已经开始露胳膊挽袖子:“属下可不会手下留情,大小姐想清楚了?” 段南歌傲然道:“你最好是竭尽全力,不然在他们面前丢人现眼,日后他们可不会服你。” “多谢大小姐提醒,大小姐准备好了?”己未歪着头看着段南歌,笑容娇媚。 段南歌也歪着头看着己未,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傲然笑意:“你说呢?” 两个女人相视微笑,而后突然同时奔跃而出。 少越一行个个都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跑这十圈,因此有少越带头慢跑,其他人跑得也都不尽力,很快十一个人都汇成一队,不紧不慢地跑着,一边跑还一边商量着待会儿怎么翻墙,正讨论得激烈,十一个男人突然就觉得身边一阵风起,两道倩影快速掠过。 追在段南歌身后,己未还不忘扭头呵斥一声:“你们都没吃饭啊?跑那么慢,再加十圈!” 十一个男人愕然,还在思考跟己未一起跑过来的那个女人会不会是段南歌,就见段南歌已经跑到两座宅子之间的高墙,手脚麻利地翻过了一丈多高的墙,眨眼间就从男人们的视线中消失,随后己未也跟着翻了过去,消失不见。 少越眨眨眼,突然回过神来:“快追!”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临时首领 十一个男人卯足了劲儿地冲到墙边,手脚麻利地跃上墙头,可视线中却已经没有了段南歌和己未的影子。 “少首领,这……”王妃哪儿去了? 十一个人蹲在墙头东张西望地搜寻着段南歌的身影,很快就有人看到了。 “王妃在那儿!” 众人循着这人指出的方向望过去,就见段南歌正站在一处屋顶,刚要从屋顶的另一边跃下就被追上去的己未给拉了回来,两个人立刻就在屋顶上交起手来。 少越咋舌,飞快地跳下墙头,追了上去,其余十个人也紧追在少越身后。 “王妃!”跃上屋顶,少越打出一掌隔开了段南歌和己未,而后身体一侧就横在了段南歌和己未之间,冷着脸看着己未。 柳眉一竖,己未瞪着少越道:“女人家比武,你一个男人搅什么局?让你跑圈跑完了吗?” 话音未落,己未抬腿一个侧踢就往少越的脑袋上招呼,惊得少越赶忙抬手去挡,却还是被己未腿上的强劲力道冲撞地往旁边踉跄几步,这一踉跄就顺着屋顶的倾斜滑了下去,落在地上。 而段南歌已经趁着己未和少越对峙的这点儿功夫从屋顶上跳了下去,跑出好远。 己未气得跺脚,一边追一边喊道:“王妃您耍赖!” 段南歌笑道:“可不是我让他帮忙的。” 段南歌和己未一路都跑着直线,遇房上房,遇树爬树,愣是不拐一个弯,纵然如此,两个女人跑得也比暗影卫出身的十一个男人要快。 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暗影卫的其中一人看着在前面上蹿下跳的两个女人,忍不住抱怨一句道:“她们两个是属猴子的吗?” 少越扭头就瞪了这人一眼,有些懊恼地说道:“连两个女人都比不过,还好意思抱怨?” 那人无辜哀 嚎道:“可那两个女人不是寻常女人啊!王妃也就罢了,那是国公爷的女儿,身手矫健尚且可以理解,但那个女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啊?怎么也是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 又有人开口道:“不不不,我完全不能理解!王妃那可是国公爷的掌上明珠啊,国公爷拿王妃多宝贝?就算要教王妃习武,那也不可能像训练咱们那样训练王妃啊!可你们瞧王妃上房那动作,矫健灵活,说没训练过谁信啊!” 几个人正讨论着,就听段南歌扭身高喊一声:“你们磨蹭什么呢?我可跟你们说,今儿这比试你们谁赢了谁就是首领,若真想让己未做你们的新首领,你们就尽管在后面磨蹭吧!” 段南歌这话说完,己未最先嚷起来:“大小姐,这跟咱们说好的不一样!” 不是说了要让她负责那几个男人的日常训练吗?大小姐怎么能出尔反尔?! 段南歌狡黠笑道:“我跟你说好什么了?我怎么不记得我跟你之间有过约定?” 眼看着刚刚还在后面磨蹭的男人一个个都卯足了劲儿地追上来,己未也没时间跟段南歌讲理,扭头就跑:“我才不会输给他们!” 段南歌笑笑,却是放慢了脚步,只在一旁吆喝着给少越等人加油打气,气得己未咬牙切齿。 为了争夺首领的位置,少越十一人拧成一股,合力对付一个己未,只要有人抓住己未,其他人立刻跟上去将己未围住,好让少越拔得头筹,可己未身手灵活,总有办法脱身。 后来己未被缠得烦了,再被困住时身影一晃就成了残像,上下左右哪儿都找不见人,凭空消失了似的,再出现就已是在十几步之外,让一群人惊讶不已,再后来少越十一人就对己未产生了兴趣,忘了要比 试似的,一有机会就困住己未,倒是研究起己未那些奇怪的招式来,惹得己未哭笑不得。 段南歌站在高处不紧不慢地跟着,将一切尽收眼底。 果然南楚的四尊九影十二卫之所以强是因为有他们自己不为人知的独特武学……不知道北凉的暗卫有没有什么独门绝技,若有机会,一定要见识一下。 十圈跑下来,拔得头筹的自然是己未。 款步走到十二个不顾形象瘫躺在地上的人身旁,段南歌柔声细语地问道:“我方才没看清楚,你们当中是谁赢了?” 己未瞪眼:“自然是属下赢了!” 若只是绕着两个宅子跑上十圈,她原本不会累成这样,可那十一个男人实在是太缠人了,逼得她一次又一次使出秘技,可那秘技却是比寻常的招式更消耗体力,她怕是掉进大小姐的陷阱里去了。 “哦?”段南歌转眼看向少越,“是己未赢了吗?” “是己未赢了。”少越坦然承认。 比不上就是比不上,那女人的招数奇特,若她成了首领能将那些招数教给他们自是最好不过,他相信就算那女人不想教,王妃也有办法让她教,不然王妃何必特地将那个女人带来。 “好,”段南歌很欣赏少越的这份坦然,“那么今日起,己未便是你们的临时首领,你们的日常训练由己未负责,不服从管教者必有重罚。” “等等!”己未坐起来,仰头望着段南歌,“大小姐,为什么是临时首领?”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笑意:“过半个月我会来考核一次,若他们无法通过考核,便是你不尽心,你教得不尽心,我还用你做什么?” 己未恨恨地咬牙。 她果然是掉进大小姐的陷阱里去了! 瞧见己未恨恨的 神情,段南歌笑着问道:“怎么?没这个自信?” “有!”己未不假思索道,“大小姐且放心,半月之后,己未必让他们改头换面,不管是何种考核都能通过!” “那样最好,”段南歌好像很满意似的点头,“另外还有一个任务交给你们。五日后起,你们每日酉时乔装上街,扮成平民的样子,我会安排人在城中寻找你们,若被人找到,就算你们输,输者领罚,而这五日就是给你们思考如何才能不被人发现的时间。” 段南歌这话说完,她面前的十二个人却是一头雾水。 己未左思右想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问段南歌道:“大小姐,您要安排什么人来寻我们?可是认识我们的人?” “这能告诉你吗?”段南歌狡黠一笑,“你们好生准备着就是,五日后酉时出发,戌时我在这里等你们。” 这话说完,段南歌转身就走。 十二人还坐在地上休息,己未又将段南歌的话琢磨一遍,却还是什么都没想明白,于是扭头问少越道:“你知道大小姐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少越一愣,然后摇头。 王妃古怪的想法太多了,他哪能明白? 把眼睛一瞪,己未嫌弃道:“真笨!” 少越委屈。 他笨?说得好像她明白似的! 段南歌去不管他们明白还是不明白,跨上逐星就心情颇好地回了吴王府,远远地就望见秦渊懒洋洋地靠在吴王府门前的石狮子上,听到哒哒的马蹄声,秦渊循声往来,展颜一笑。 快步应向段南歌,秦渊接过段南歌手上的缰绳,却是牵着马回走,直接把马牵进了吴王府的大门。 见秦渊似乎还要把马牵进堂屋,段南歌赶忙在秦渊的背上轻轻踢了一脚:“喂!怎么还往里走?” 秦渊扭头 ,痞笑道:“就这样把你带回琼莹院不好吗?” “好什么好!”段南歌翻身下马,“你觉得往后院走有那一扇门是逐星带着我能过去的?” 逐星是能过去,可坐在逐星背上的她怕是得挂在门楣上。 秦渊笑着牵起段南歌的手,将逐星交给了一直候在一旁的荆风:“嗯,是爷考虑不周,明儿就让人来把府里各处的门都拓宽加高。” 段南歌白了秦渊一眼,握紧了秦渊的手,柔声细语地问道:“手这么凉,在外面等了多久了?” “没多久吧,”秦渊不以为意道,“人都说等待的时间最难熬,可爷等你的时候总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为什么?”段南歌偏头看着秦渊。 柔柔一笑,秦渊温声道:“多半是爷知道你一定会回来,于是想着些有的没的,就不觉得时间过得慢了。” “有的没的?”段南歌挑眉。 秦渊神神秘秘地一笑,问段南歌道:“想知道吗?” 眨眨眼,段南歌摇头:“不想知道,你别说。” 秦渊轻笑一声:“你越是这样说,爷越想让你知道,过来,爷说给你听。” “我不听。”甩开秦渊的手,段南歌快步跑开。 “不听就不听,你跑什么?”秦渊两步就追上了段南歌,一把就将段南歌拉进怀里抱住,“还往哪儿跑?” 段南歌偏头看着秦渊,一脸无辜道:“你不说我就不跑。” 痞痞一笑,秦渊使坏道:“你都跑不了了,爷不说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这话说完,秦渊就凑到段南歌耳边轻声低语。 段南歌的人就在秦渊怀里,左扭右扭地也躲不开,秦渊暧昧的声色之词倒是一字不差地都听见了,一张小脸越来越红,只能扭头去瞪秦渊,那娇嗔的模样惹得秦渊大笑不止。 第二百八十章 曲谱有异 段南歌这一回门,秦渊病好的消息自然就传到宫里去了,于是皇帝开始频繁召秦渊入宫,秦渊虽是不上朝,可每日一下朝,秦渊就要入宫伴驾,直到黄昏才能回府,秦渊和段南歌都知道这是皇帝对秦渊的不舍,自然没有怨言,秦渊日日入宫比大臣们还忙,段南歌则在吴王府里点人、点财、办年货。 吴王府的堂屋里,廖氏派人送来的奇珍异宝摆了一地,若叫外人瞧见必定垂涎三尺,可吴王府里的人却是见惯了这些东西,连下人都不曾多看一眼。 廖十与荆风分别站在段南歌的左右两边,瞧见有人将一块花纹奇特的大石头搬进堂屋,就对段南歌说道:“启禀夫人,那是夫人让爷去江南搜罗来的昆石,一共九块,这一块比较特殊,上面是几种昆石共存,算是少见。” 段南歌抬眼扫了一眼便道:“让爷带进宫献给陛下,其余八块暂存逸云楼,往后每年陛下寿辰时便送一块进宫去。” “是,”廖十立刻就让人将那八块昆石带回逸云楼,以免都堆在吴王府的堂屋里再跟别的混在一起,过后又寻不到了,“让爷带进宫的那块昆石,需不需要找人起个文雅的名字?” “不必,”段南歌果断道,“等陛下赐名。” 廖十一愣,旋即对段南歌这周到生出几分心悦诚服来:“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对廖十的夸赞不置可否,段南歌看一眼手上的名单,就要看一眼地上那一堆名贵物件,而后再看一眼名单,再瞅一眼名贵物件,不紧不慢地说道:“皇后开始礼佛,那一串翡翠佛珠帮我包好,交给白茗,待入宫时我去送给皇后。那一对鸳鸯琉璃盏给楚王送去,从外邦带回来的那一对弯刀送去国公府 ,太子最近喜爱瓷器,选一套青瓷茶具送去,至于六皇子……” 提起六皇子秦绍,廖十温润笑道:“启禀夫人,六皇子想要的东西,已经自己开口跟爷讨了。” “是吗?”段南歌笑笑,“若人人都如六皇子这般直率,这事情就好办得多。” 廖十深表赞同:“夫人,后宫里其他嫔妃那里需不需要打点一下?” “那打点什么?”段南歌撇嘴,“毓妃娘娘不在,除了陛下,宫里也没什么人需要她们帮衬照顾,而陛下又是不需要人嘱咐她们也会争着照顾的,过年的这份礼不过就是一份孝悌之心,管她们做什么?给两位公主准备些首饰吧。” 廖十道:“两位公主的礼物爷倒是一早就吩咐首饰坊那边专门做了两套,说是两位公主出嫁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权当提前送的嫁妆。”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柔声道:“你们爷啊,瞧着是个没心没肺的,却把什么都装在心里了。爷以前的那些个酒肉朋友也别落下,依着他们的喜好给他们送些东西过去,就说是我感谢他们这些年多爷的关照。” 廖十轻笑一声,道:“那他们一准要担惊受怕了。” 他们以前对爷的关照可不是什么值得夫人感谢的事情,夫人这样做反倒让人心惊胆战。 闻言段南歌也轻笑一声。 正说着,吴王府的门人就将萧青领了进来,可走到堂屋门口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 这满地的贵重物件,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可怎么进去? “萧青?”眉梢一挑,段南歌放下手上的名单,提气纵身,从一干贵重物件之上飞掠出去,稳稳地落在萧青身边,“国公爷有事?” 段南歌的举动并未能让萧青感到半分惊讶, 与段南歌相处已久,如今不管段南歌做出什么样的举动,萧青都不会觉得惊讶了。 向段南歌行了个礼,萧青道:“国公爷无事,恒公子命属下来将这个交给王妃。” 说着,萧青就从袖口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段南歌。 段南歌拧眉。 让萧青亲自来送一张纸条?可别是出了什么事。 这样一想,段南歌就接过纸条,飞快地打开来看。 那纸条上只有四个字:曲谱有异。 曲谱是哪个曲谱自不用说,必然是皇帝为毓妃所谱的那首无名之曲的曲谱,至于有异是有什么异状,段南歌就有些想不明白。 “堂哥还说了什么吗?”段南歌问萧青。 萧青摇头:“没有,只是公子这几日向人借来好多书,没有公务时就在昭文院里看书,似乎是在查阅什么。” “查阅什么?”还是向人借的书?段南歌百思不得其解,“堂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与人借书的?” 萧青想了想,答道:“正是王妃回门那日。” 沉吟片刻,段南歌道:“我知道了,你回去之后跟堂哥说,我若得空就去找他。” “是。”再向段南歌性格里,萧青就转身离开。 段南歌也转身回到堂屋里,只是神情凝重,似在思索什么。 廖十跟荆风交换一个眼神,犹豫再三才试探着开口问道:“夫人,可是国公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不是,”眨眼看了看廖十,段南歌问道,“陛下当年为毓妃所谱的那首曲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廖十愣了愣,然后摇头:“夫人恕罪,属下不知。需要属下派人去查查吗?” 思忖片刻,段南歌轻轻摇头:“还是别了,有可能了解这件事的人多半都跟宫里有关系,追根 究底地打探下去怕是要惊动陛下。” 曲谱有异……一份曲谱里究竟能有什么特别的?堂哥会特地让萧青来送这个信息,必定是怕这消息落入旁人之手,也就是说还有别人知道“曲谱有异”这件事?那曲谱上所谱写的曲是陛下为毓妃娘娘所做,那么谱又是谁写下的? 那曲谱在段南歌的手中放了几日,段南歌什么都没想过,可这会儿细细一想,问题就多得不得了。 见段南歌眉心紧锁,廖十便温声说道:“今日时辰不早,爷也快回来了,属下这就命人把东西都收拾了。夫人的吩咐属下也都记清了,这就让人将东西都准备好,夫人也好生休息一会儿吧。” “嗯,”段南歌点点头,“辛苦你了。” “属下分内之职。” 廖十跟荆风立刻安排人将堂屋整理出来,顺便将段南歌选中的那些挑选出来,段南歌则从堂屋后门离开,进了内院,回房之后就将那份誊抄本给找了出来,一页一页地仔细翻看。 秦渊虽跟她说要将这誊抄本送去给风奚公子,但她想着这总归是秦渊母妃喜欢的曲子,便想再誊抄一份留下,只是这几日杂事颇多,这曲谱到现在也没誊抄完,从宫里带出来的那份誊抄本仍旧还在她手上。 可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段南歌这一看就看到黄昏时分,秦渊回府。 推门就见段南歌一脸苦相地翻看着什么,秦渊略略一怔才迈步走近。 “看什么呢看得那么入迷?有爷好看吗?”转身坐在榻边,秦渊就从段南歌手上抽走了那本曲谱,“曲谱?” 再看一眼段南歌那一脸苦相,秦渊轻笑一声:“你若不愿学,不学便是,做什么非得逼着自己看这曲谱?” 懒懒地趴在榻上,段 南歌一个字都没说,只见萧青送来的那张纸条塞进了秦渊手里。 秦渊将纸条展开,而后眉梢轻挑:“这纸条谁给你的?” “堂哥。”段南歌的声音也是懒懒的,有气无力的样子。 将纸条塞回段南歌手上,秦渊翻开曲谱细看,随口问段南歌道:“那你看出什么了?” “什么都没看出来。”只看得头疼。 秦渊拧眉,细细翻看曲谱,半晌后就将曲谱合上。 段南歌挑眉,狐疑地问道:“看出什么来了?” 秦渊转头看着段南歌,一本正经道:“没看出来。” 段南歌咋舌,嫌弃地白了秦渊一眼。 秦渊笑着将段南歌捞起抱进怀里,温声道:“就算是曲谱有异,那也是曲谱的原本有异,你拿着一本誊抄本能看出什么来?” 段南歌的眼神登时就是一亮:“原本在宫里!” “你别想!”秦渊抬手就在段南歌的额头上戳了一指头,“那东西可拿不出来。” 段南歌的眼神立刻又暗了下去:“你去拿过?” 秦渊笑笑:“嗯,去拿过,没拿出来,还差点儿被禁军抓住。” 段南歌撇嘴:“可那万一是毓妃留给你东西怎么办?” “母妃?”秦渊想了想,然后摇头,“不可能,母妃一个女人,想留给我什么东西还犯得着先把秘密藏在一本曲谱里吗?” “犯不着吗?”段南歌仰脸看着秦渊,“而且若是与你我无关的事情,堂哥何必特地传信给我?” 秦渊默然不语。 的确,他都已经将仙居殿里的情况跟段子恒说过,段子恒却还是将这个消息传给了南歌,换言之,段子恒认为那曲谱里所藏的秘密值得他们去冒一次险。 见秦渊也陷入沉思,段南歌柔声问道:“你要不要去找月姨问一问?” 第二百八十一章 抓鬼游戏 秦渊到底是没去找殷嬷嬷,用秦渊的话来说,如今他什么都不缺,即便是皇室要变天,他也有或全力一争或全身而退的能力,就算那曲谱里当真藏着什么毓妃娘娘要给他的东西,他也不想去拿,那曲谱放在仙居殿里,就当给皇帝留个念想。 秦渊不去想,段南歌自然就随了秦渊,还给在国公府里的段子恒去了个信儿,让段子恒也别再费心,这事儿就这么搁下了。 秦渊日日都要进宫伴驾,吴王府的事情就全都是段南歌在打理。 秦渊经商,逢年过节时这礼尚往来的事情一向做的周到,除去与廖氏有生意往来的商贾,连官场上的人都打点到了,皇帝、皇后和皇子、公主的礼自是不会少,那些挂着散官头衔却早已经不过问朝政的老臣也没有被秦渊忘记,甚至连那些名望不高却一直兢兢业业颇有才能的大小官吏都能得到秦渊的新年问候。 往年这些送礼之事都是秦渊亲自打理,今年秦渊没了空闲,就只能由段南歌来做,幸而商界的事情有廖十一手包办,段南歌不需要费心太多,而官场这一边的人段南歌大多认识,偶尔碰到从未听说过的,问一问荆风就知道了。 廖十原本还担心这些事情段南歌做不来,毕竟送礼二字说起来简单,可真要做到送得皆大欢喜可就不那么简单了,段南歌头一年做,不如意的地方该有很多,但出乎廖十的意料,除了投其所好之外,段南歌连收礼之人的家人都考虑到了,这礼送得比往年还要周到贴心。 廖十突然生出几分好奇。 如夫人这样特立独行又气质非凡的女人,只要现于人前就必定会惹人注意,可是在遇到爷之前的那些年京城里仿佛根本就没 有这样一个人似的,她究竟是怎么把自己藏起来的? 而且夫人若早出现个一两年,爷还在外为廖氏奔波,尚且不打算理会京中诸事,她若再晚出现个一两年,那爷就该着手准备迁往封地的事情,必不会关注京中人事,但她偏偏就在这两个时期交接的时间出现,爷刚回京,因为打算在迁往封地之前了结了与左相等人的恩怨,所以比以往更加关注京中的大小诸事,这一关注就看到了夫人,时机如此恰好。 正在和对吴王府年货出入账的段南歌就觉得有一道视线一直盯着自己,然而秦渊不在,还有谁会盯着她看? 抬起头左右看了看,段南歌就跟廖十的视线对上:“怎么了?” 廖十回神,赶忙垂眼:“属下失礼。” 段南歌笑笑:“在想什么呢?” 段南歌可不会觉得廖十是看她看呆了。 “属下……”犹豫一下,廖十到底还是把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给咽了回去,对段南歌说了别的事情,“属下发现,近来独孤小姐时常出入楚王府,不知是跟楚王有了交情还是跟楚王妃有了交情。” “独孤小姐?”段南歌眉眼微动,“独孤嫣?” “正是。” 段南歌把手上的账本放下,微微眯起了眼睛:“独孤嫣自打万寿节跟北凉使团一起入京之后就再未离开,之前还只是常入宫陪贤妃说话,如今开始出入楚王府,可别是贤妃打算把她送进楚王爷的后院。” 这话段南歌是半开玩笑似的说出口的,却也有一半是认真的。 莞尔一笑,段南歌又道:“不管怎么样这都是楚王爷该担心的事情,用不着咱们操心,你们只管盯着独孤氏的资金流向即可,看看他们是用什么法子把钱送到贤妃手 上的。” “关于那件事……”廖十顿了顿,“爷说不必盯着了。” 闻言,段南歌垂眼,思忖片刻后问廖十道:“那依你之见,还需要盯着吗?” 没想到段南歌会向他询问意见,廖十怔了怔,仔细琢磨一番才犹豫着回答道:“依属下之见,未来之事不可预料,还是该如以前一样做万全的准备。” 经过这两年,爷似乎对楚王有所改观,但人心善变,谁又知道楚王会不会始终如一?若楚王做不到,那岂不是要辜负爷的信任了?到时候要措手不及、无法应对的人可是他们爷啊。 “嗯,”段南歌点头,“我与你想法相同,左右廖氏跟独孤氏还有生意上的往来,让人盯着点儿便是,若能拿到把柄自是最好,若不能也不强求,总归心里是得有个底。爷不问,这事儿就不要跟爷说了。” 廖十应下:“属下明白了。” “对了,我有件事想请廖氏帮忙。”看着廖十,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只是这会儿这笑意中多了几分狡黠。 廖十眉梢轻挑:“夫人请说。” 嘴角一扬,段南歌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从你们廖氏挑两三个对杀气敏锐的人来,今日酉时随我上街‘抓鬼’去。” 今日已经是第五日了,不知道这五日的时间有没有让他们想清楚若混入人群他们跟普通人最大的不同点在哪里。 “抓鬼?”廖十不解,却从段南歌的笑容里察觉到这事儿一定非常有趣,“那么酉时属下会带人在逸云楼恭候夫人大驾。” 于是当日酉时,段南歌就来到了逸云楼,片刻之后就带着乔装改扮过的廖三、廖九和廖十离开了逸云楼。 缓步走在京城热闹的街市 上,段南歌问廖九三人道:“爷总说到了年末廖氏会比平日里更忙一些,可我怎么觉得你们三个很闲啊。” 她是让廖十选两三个对杀气敏感的人来,却没想到竟是这三个管事亲自出马,他们都没别的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吗? 廖三嘿嘿笑道:“忙那也都是爷和下面的人忙,我们这些管事夹在中间传达指令,算是最清闲的。” 廖三这话说完就被廖九和廖十各踢了一脚,果然紧接着就听段南歌说道:“是这样吗?那我可得跟爷说说,不然爷整日那般辛苦,我看着心疼。” 廖三咧咧嘴,连忙改口道:“夫人,我们……其实……也没那么清闲,这不爷吩咐过,天大地大夫人最大,让我们以夫人的事情优先。” 段南歌笑而不语,眉眼一转就在人群中瞥见一个人,盯着那人看了片刻便对廖三说道:“那边站在包子摊前东张西望的那个男人你瞧见没有?” 廖三立刻顺着段南歌指出的方向看去,虽然在那包子摊前站着的不止一个男人,可廖三却是只看一眼就知道段南歌说得是哪个:“瞧见了瞧见了,这简直太好找了。” 那人一身煞气凛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凶狠似的。 段南歌暗自摇头:“那人名叫石南,你走过去喊他的名字,然后让他回宅子去。” “是。”话不多问,廖三颠儿颠儿地就跑了过去。 被一个陌生人搭话,还让他回宅子里去,石南一头雾水,可顺着廖三特地给他指出的方向一看,石南就看到了眉眼带笑的段南歌,登时就变了脸色,向段南歌拱手作了个揖之后就返回宅子。 廖三又乐呵呵地跑了回来,问段南歌道:“夫人,那人谁啊?瞧着资质不错,就是没 什么经验。暗卫也好,杀手也好,哪有人将煞气外放得这么厉害的?行家隔着二里地就该发现他了。” “可不是嘛。”段南歌摇头叹息。 国公爷是个将军,坦坦荡荡,他训练出的暗影卫能力俱是一流,只可惜都只能做暗卫,他们会收敛气息,却不懂得如何收敛气势、改变气质,一旦离开黑暗站在阳光下,就算不说不动那也是破绽百出。 廖三、廖九、廖十这下算是知道段南歌想让他们从这茫茫人群中寻找什么样的人了,于是三个人分头行动,只转了一圈就将除石南以外的十名暗影卫给抓到段南歌面前来了,这十个人不是煞气太重就是在人群中收敛了全部气息,明明这人就站在眼前,却气息全无,这不是破绽又是什么? 十一个暗影卫垂头丧气地返回宅子,段南歌却还站在京城热闹的街市上东张西望。 见状,廖三三人顿时来了精神:“夫人,还有没抓到的?” 刚刚那十一个都太好找了,一点儿挑战性都没有,实在是让人提不起兴致来,不过这漏网之鱼好像有点儿意思。 见三人跃跃欲试,段南歌浅浅一笑:“是还有一个,我已经找到了,你们三个要去找找看吗?” “请夫人稍等片刻。”话音落,廖三三人就各自没入人群。 段南歌转头向斜上方望去,那个方向是一间茶楼的二层,此时窗边坐着一桌客人,客人衣着锦缎,看起来非富即贵,另有唱曲的女子站在桌旁,女子的旁边还有一位伴奏的琴师,从段南歌这个角度望上去刚好能看到这几个人的面貌。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转身进入茶楼,直上二层,也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一壶茶,眯着眼睛细细品味。 第二百八十二章 吴王妃调戏琴师 夕阳西下,温暖的余晖斜照,将段南歌笼在其中,暧昧的光点在眉眼间铺展,将那浅淡的笑意晕染出几分撩人神魂的慵懒妩媚。 打马从这一间茶楼前路过,段子恒突然勒马停住,莫名地转头望向斜上方。 这茶楼是京中最大的茶楼,二层有七八个窗口,黄昏虽不是来客最多的时间,但每个窗口旁都坐着一桌客人,段子恒的视线却是毫不犹豫地掠过旁人,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段南歌的身上。 怔怔地盯着段南歌看了半晌,看她眉梢眼角间始终不曾褪去的一抹笑意,看她嘴角总是轻轻扬起的弧度,看那张只是一段时日没见就多了些妇人风韵的面庞,段子恒的心猛地一跳。 这一跳把段子恒自己给吓着了,眼神一晃,段子恒猛然回神,垂眸凝神,段子恒又在马背上呆坐一会儿才翻身下马,将马交给早已候在一旁的茶楼小二,段子恒迈步踏进茶楼,径直上了二楼。 “南歌。” 段南歌闻声转头,清浅一笑:“堂哥。” 在段南歌对面坐下,段子恒温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王爷还没回府?” “不知道,”段南歌摇了摇头,“我出来有一会儿了,不知道他回去了没有。堂哥呢?出来办事?” 咽下一口茶,段子恒道:“都腊月底了,我还能有什么事?唐瑾有事找我,我就去唐府走了一趟。” “他怎么了?”段南歌挑眉,“年末正是给皇家置办年货的时候吧?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段子恒温润一笑:“放心吧,他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若生意上有问题,他必然会冲去逸云楼向廖五爷求助,今日找我,不过就是问问到了年末官场上该如何打点。唐当家不喜欢这一套,以往从不跟官场上的人有所联系,逢年过节更是从不打点,今年因 为成了皇商而不得不重视起来,却总有些献殷勤的意味。” “的确是容易让人看轻,”指尖在杯口打转,段南歌思索一番后道,“既然送礼讨不到好,不如不送。” “哦?”段子恒挑眉,“你有什么办法?” 段南歌淡淡笑道:“不阿谀奉承、不趋炎附势本就是唐当家的一贯作风,也是陛下十分欣赏的一点,如今唐氏与朝中众臣尚且没有什么交情,真要送礼也不太好送,不如不送。而且也没人说送礼就非得赶上逢年过节大张旗鼓地送,唐氏要替皇室采办,往宫里送货的人必定会跟一些大臣有所接触,便让唐瑾亲自去送货,与大人们闲聊几句,若提起什么不就顺手送了吗?而且唐氏如今负责给皇室采办,唐瑾又是个极好相处的人,等他的为人被传开了,自然就有人找上唐氏,让他们在采办的时候帮忙带货,这货唐氏得给人带回来,钱却是不能收的,这一来一往不都是打点的人情吗?唐氏往后要亏在这上面的银子多了去了,何必急着现在就送?” 将段南歌这话细细琢磨一番,段子恒拊掌叫好:“的确是这个道理,你想得倒是长远。” 段南歌柔声细语道:“唐当家的刚正不阿,唐瑾却能八面玲珑,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这样的父子若配合默契了不是刚好吗?” 段南歌这么一说,段子恒不由地轻笑出声:“叫你这么一说,唐当家和唐瑾这对父子还真是妙极。” “还有莹儿,”一想起唐莹段南歌眼中笑意就越发浓厚,“那丫头可比唐瑾精明得多,偏又是一副被骄纵出的直率、任性的模样,倒也能帮着搅搅浑水。” “可不是嘛,”段子恒摇头失笑,“唐家这皇商才刚当上,唐莹不就给他们家找了个靠山吗?要我说,唐家最有能耐 的怕就是唐莹这丫头了。” “靠山?”段南歌挑眉,“你是说晋王爷?” 瞄见廖三三人回来,段南歌偷偷比了个手势,三个人就又悄悄离开。 “正是,”段子恒笑道,“我听唐瑾说,户部给唐家使绊子的事儿,就是晋王爷出面到陛下面前好一通抱怨,闹得陛下怒上心头,一道圣旨就将户部清整一番。” 眉眼一动,段南歌问段子恒道:“你说晋王爷这是对莹儿上心了,还是想弥补对唐氏二当家的亏欠?” “这我就不知道了,”段子恒摇头,“我只知道唐莹那丫头最近天天都去天香楼,听说是被天香楼里的一个外邦美人给迷住了,连晋王爷都给扔一边去了。” “……女的?”段南歌的眼角不着痕迹地跳了跳。 “嗯,女的。”瞧见段南歌那微妙的神情,段子恒窃笑。 叹息一声,段南歌埋怨似的说道:“这朝三暮四的丫头,我若再不去她眼前晃一晃,她是不是得被外邦美人勾到外邦去了?” 转念一想,段南歌又觉得不对:“莹儿怎么会知道天香楼里新进了外邦美人?” 段子恒无奈道:“唐氏成了皇商,应酬自然比以前还多,唐当家不习惯那种场合,便都是唐瑾去,你也知道,唐莹那丫头不管有多喜欢美人都还是黏着她这个哥哥,偷偷跟着去了一次天香楼,结果就看到美人了。” 段南歌只觉得十分无奈。 隔壁桌的客人起身离去,唱曲的女人和伴奏的琴师也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段南歌却突然开口将两人喊住。 “姑娘留步。” 那唱曲的女人停下脚步,转身狐疑地看向段南歌和段子恒,盈盈福了个身:“吴王妃可是要听曲?” 段南歌挑眉,不答反问道:“你认得我?” 那女人一愣,而后答道:“吴王妃大婚那日 ,奴婢远远地瞧见过。” “远远地瞧见便记住了?那日我这脸可是被珠帘挡着,姑娘的眼力可真是远胜于常人。”段南歌扬了扬嘴角。 那女人顿时惊慌起来,却只低声答道:“吴王妃谬赞了。” “那唱个你最擅长的曲吧。”将视线收回,段南歌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是。” 琴师重新架好琴开始弹奏,女人也重新开嗓唱起了刚刚唱过的小曲。 段子恒狐疑地看着段南歌,倾身向前靠了靠,压低了声音问段南歌道:“你什么时候开始爱听曲了?” 段子恒这模样仿佛是在问段南歌一件不能让旁人听见的秘密似的,逗得段南歌轻笑一声:“就刚刚开始,你不觉得这姑娘的声音空灵婉转,十分好听吗?” 段子恒侧耳细听一阵,然后摇了摇头:“没觉得。” 段南歌立刻就打断了女人的歌声:“罢了,恒公子似乎不太喜欢,你下去吧,琴师留下。” 段子恒的嘴角一抽,瞪了段南歌一眼。 这丫头又要做什么? 留下了那个琴师,段南歌却也不说让他做什么,只端起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 那琴师在旁边站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小人给吴王妃弹奏一曲,吴王妃想听什么?” 琴师的声音低沉浑厚,分明就是男人的声音,段南歌的眉梢略略一动,转头盯着那琴师打量一番,而后冲他勾了勾手。 “你过来。” 那琴师犹豫一下,向前迈出一步。 段南歌不满道:“太远了,再近一点儿。” 那琴师瞥一眼段子恒,见段子恒不加阻止,心一横,上前两步紧靠着桌边儿停下,垂着头不敢看段南歌的样子。 段南歌抬手,似乎要摸那琴师的脸,那琴师一惊,偏头躲过。 “南歌?”环顾四周,段子恒略有些忐忑。 幸好这 会儿茶楼里客人不多,也没人注意这边,不然明日说书先生口中的故事就要变成吴王妃茶楼调戏琴师了。 段南歌却没理会段子恒的忐忑,突然挥手一抓,伴着嗞啦一声响,一张人皮面具就被段南歌抓在手里。 “疼!”低沉浑厚的男声骤然变成娇媚婉转的女声,己未捂着脸,十分哀怨地看着段南歌,“大小姐,这人皮面具可是贴在脸上的,您这样撕扯下去会疼的!” “我知道,”将那张人皮面具抛回给己未,段南歌浅浅一笑,“没想到你倒是花了不少心思,若也能教教少越他们,他们也不至于那么快就暴露身份。” 粗鲁地将那人皮面具塞回怀里,己未恨恨道:“花了心思又如何?还不是被大小姐您给发现了!” 揉了揉还有些发疼的脸,己未问段南歌道:“不知属下是何处露出了破绽?” 段南歌偏头,巧笑嫣然:“你来告诉我,什么人是站在你眼前却气息全无的?” “死人……”这话脱口而出,话说完己未才意识到不对,“属下明白了。” 大小姐带来那三个人一看就是精于武艺的,她怕被发现,下意识地就收敛了气息。 段南歌叹息一声:“若不是你躲在这二楼,必是逃不过那三个人的眼睛,十二个人,一个都没逃过。” “属下知错。”因为是在外面,己未也没有跪,只垂着头,十分懊恼。 转头望向窗外,段南歌低声道:“明日酉时继续,记着,十日之后尚有一场考核,把皮都给我绷紧了。” 话音落,段南歌突然起身,两手往窗台上一撑人就从窗户跳了出去,吓了段子恒和己未一跳,待段子恒和己未从窗户探头向外看去,就见段南歌正落在秦渊怀里,秦渊骑着踏雪,仰头冲窗口的段子恒微微颔首,而后打马离去。 第二百八十三章 楚王妃当街行凶 两人一骑闲晃在东市的街道上,时已黄昏,东市里的摊位几乎都收了,只有店铺还开门迎客,来往的人不如白日里多,且都是行色匆匆。 秦渊和段南歌都是京城里的熟面孔,京城里的百姓对其他达官贵人熟悉,那熟的都只是名字,但对秦渊和段南歌这两个时常抛头露面的人可是连人带名都熟得很,此时见这二人共乘一骑闲逛街市,来往的人都忍不住要看上两眼。 段南歌侧坐在马背上,双手环住秦渊的腰身,懒懒地靠在秦渊身前,对那形形色色的视线不予理会。 秦渊起初也并不在意旁人或窥探或艳羡的视线,可渐渐的却蹙起了眉,反手将宽大的斗篷拉扯到身前后就把段南歌给包了起来。 眼前一黑段南歌就是一愣,扒开斗篷探出脑袋,段南歌仰着脸狐疑地看着秦渊:“怎么了?” 秦渊低头,笑意盈盈道:“爷怕你冷。” “冷?”眉梢微挑,段南歌转头脑袋东张西望一番,而后就缩回了斗篷,“是有点儿冷。” 段南歌这一探再一缩就像只小动物似的,可爱的模样惹得秦渊低笑不止。 “府里府外的事情都是你在忙,怎么还有空跑出来?” 闻言,段南歌又探出头来,狐疑地看着秦渊:“这话怎么听着像是你故意把事情都交给我来做,好让我没空出门?” “呃……”秦渊摸摸鼻子,一低头就是一副可怜又委屈的模样,“爷最近被父皇给缠上了不是?你可是不知道,爷要跟父皇插科打诨那简直难如登天!爷得时刻保持警惕才能不在父皇面前露出破绽,爷头都疼了。” 虽说是被父皇缠住,却也不是完全没空打理府里府外的那些事,毕竟那些对他来说都是些例行之事,做过好几年了,花费不了多少时间和精力。 轻哼一 声,段南歌撇嘴道:“我信你才怪!你都跟陛下插科打诨多少年了,这会儿才开始头疼?” 咧咧嘴,秦渊痞笑道:“你说爷的小南歌怎么就这么聪明?爷连父皇都能蒙混过去,可就是瞒不过小南歌,这天下间,最了解爷的人非小南歌莫属!” 听到这话,段南歌当即就白了秦渊一眼。 将段南歌又往怀里搂了搂,秦渊温声道:“爷既想向全天下炫耀你是爷的妻,又怕天下人瞧见你的这番独一无二再来与爷争抢,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段南歌柔声细语道:“说的好像谁来与你抢我就会跟谁走一样,但凡来与你争抢的,也要先问过我是不是同意。” 秦渊开怀大笑。 秦渊本就不知道要带段南歌去哪儿,只是想着既然出门了,就四处逛逛再回府去,因此也没去约束踏雪的方向,结果两人一骑走着走着就走到逸云楼前来了。 廖三、廖九和廖十离开那茶楼之后就回了逸云楼,此时听人禀报说秦渊和段南歌来了,三个人迎出来两个,唯独廖十不见人影。 “王爷、王妃。”几个人谁都没有乔装打扮,因此这称呼便不能如往日一般。 “嗯,”点点头,秦渊先翻身下马,而后将段南歌抱了下来,这才将踏雪的缰绳交给廖三,牵着段南歌的手往逸云楼里走,低声问廖九道,“廖十呢?” 以往只要他来,闲在逸云楼里的廖氏管事就会统统出来迎接,今儿突然少了一个,秦渊还真是有些不适应。 廖九冷声答道:“楚王爷、楚王妃和独孤小姐在楼上争执,廖十正在旁观。” “旁观?”秦渊的眉心一跳,似有些不悦,“他就没劝着点儿?” 他这逸云楼好歹也是开门迎客的,哪有客人吵架了,酒楼的管事却在一旁看热闹的?这传出去像 什么样子? 廖九又道:“劝了。” 就是劝了也不管用,廖十才只能旁观,这会儿吵得正厉害,廖十怕是都插不上嘴了吧。 廖九只说了两个字,秦渊却已经听懂廖十没说出口的那些话。 停下脚步,秦渊转头问段南歌道:“进去还是不进去?” 说起来秦昊、段子萱和独孤嫣三个人是怎么凑到一起去的? 而段南歌一听廖九说是这三个人在争执,再听秦渊这么一问,当即就转身要走:“别进去了,麻烦事儿。” 秦渊倒是听话,段南歌说要走,秦渊就转身跟着要走,可两个人离去的脚步终究是慢了一些,才刚踏出两步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厉喝。 “站住!我没让你走你想往哪儿去?给我站住!” “段子萱。”一听到这声音段南歌就知道它的主人是谁,而能让段子萱如此气急败坏地在大庭广众之下吼叫的怕是只有独孤嫣了。 秦渊一边摇头一边啧啧道:“爷记得她可是京城第一才女,温婉贤良、秀外慧中,这叫温婉?” 还是他的南歌好,连生气时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虽然比这样的怒吼更加吓人,可好歹是动听的。 斜秦渊一眼,段南歌急道:“踏雪呢?快走快走。” 话音刚落,脑后风声骤紧,秦渊眼神一厉,抱住段南歌就旋身躲开。 一柄长剑跃入眼帘,随后赶至的是气急败坏的段子萱。 似乎是没看见躲到一旁的秦渊和段南歌,段子萱稳住脚步,回身又是一剑,而段子萱的目标自然是独孤嫣。 站在逸云楼前的台阶上,独孤嫣不屑地笑笑,侧身不紧不慢地退开两步,恰好躲过段子萱的这一剑。 秦渊本是开口想骂,可见到这架势一缩脖子就闭上了嘴:“这是演的哪出?” 段子萱疯了吗? 段南歌随口道:“三 打白骨精。” “什么?”秦渊转头看着段南歌一脸茫然。 “我说你快拉开!”楚王妃当街行凶,这还了得?! 段南歌话音一落,两个人就齐齐冲了出去。 秦渊虽不情愿,却还是把折扇抽出来,朝着独孤嫣的腰背猛打一下,打得独孤嫣踉跄两步,刚好撞进逸云楼的大门里去,只是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跌倒。 而段南歌身形一闪就出现在段子萱身侧,一把就夺下了段子萱手中的长剑,那剑正是青霜剑:“你疯了吗?!” “不用你管!”见来人是段南歌,段子萱更气,“把剑给我!” 说着段子萱就伸手夺剑。 “不自量力!”段南歌迅速躲开,“你觉得你打得过我吗?” 段子萱不理,只横冲直撞地上前抢剑。 段南歌气得瞪眼。 得,三打白骨精的戏码变成姐妹相残了。 “秦渊,包下逸云楼,清场!”话音落,段南歌就把手上的青霜剑扔给秦渊。 秦渊抬手接住青霜剑,咋舌道:“爷是想要青霜剑,可不是在这种情况下啊。” 嘀咕完,秦渊就将钱袋解下扔给廖九,廖九会意,跟廖三匆忙跑进逸云楼就将里面的客人一一请出,好在这个时间逸云楼里的客人不多,还都瞧见了逸云楼门前这不同寻常的景象,于是都十分配合地离开。 段子萱就是想夺回青霜剑,却被段南歌缠住,根本就无法靠近秦渊。 “段南歌,你别多管闲事!” 段南歌也冷声说道:“段子萱我警告你,关起门来你在楚王府里想怎么撒泼没人管你,但出了楚王府的门,你敢给国公府惹是生非,我定不饶你!” 余光瞥见秦渊从逸云楼里探出脑袋打了个手势,段南歌一把抓住段子萱的胳膊就强硬地把人拖进了逸云楼里。 “关门!” 廖三、廖九 赶忙关上逸云楼的大门,还落了锁。 环视一圈,独孤嫣阴阳怪气地说道:“呦,廖三和廖九何时起也这么听旁人的话了?你们廖氏不是只听命于五爷吗?这会儿五爷不在,你们是要反了天不成?” 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听到这话就柔声细语地回道:“廖三和廖九要听谁的话,怎么也轮不到你一个北凉人来指手画脚,今儿独孤小姐这又是唱哪出?” “可别问我,”独孤嫣瞥一眼段子萱,满目嘲讽,“我今儿不过就跟楚王爷来逸云楼吃一顿饭,谁知楚王妃寻过来就大闹一场,我这儿也正一头雾水呢。我好歹也是独孤氏的小姐,在独孤氏还没被人指着鼻子骂过,今儿还被天宋的楚王妃用剑指着喊打喊杀的,你们天宋不得给我一个说法吗?” “给你个说法?”一听这话段子萱怒气更胜,“我倒是想问问你三番两次接近王爷是何居心?” “我有何居心?”寻了个位置款款落座,独孤嫣笑道,“我是何居心楚王爷心里明白,楚王妃不妨去问问王爷?” “你!” “别闹了!”从楼上下来,秦昊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你先回府。” “王爷!”段子萱难以置信地看着秦昊,而后倔强道,“我不回!” “你!”秦昊怒瞪着段子萱,原本还没有多生气,但没想到这乱七八糟的事儿竟被秦渊和段南歌撞见,秦昊有些恼,“剑呢?” 段子萱虽气,可听秦昊问起那剑,段子萱还是胡乱地指向秦渊,道:“在吴王那儿。” 眼神一闪,秦昊转脚走向秦渊,伸手讨剑:“给五皇弟添麻烦了。” 痞痞一笑,秦渊弹指在剑身上轻敲一下,听得叮的一声响后便对秦昊说道:“四皇兄这果然是把好剑,送给臣弟如何?” 第二百八十四章 此剑特殊 秦昊的眼神一紧,沉声道:“五皇弟若是对剑起了兴趣,本王府里还有好些,你去挑一把就是,这剑是本王佩剑,用着趁手了。” 秦渊痞笑道:“四皇兄是领过兵、做过帅的,府中上乘的兵器自是不少,可臣弟我偏就看中了这一把,这青霜剑……特殊。” 至于为何特殊,话不用明说,秦昊和秦渊都明白。 秦昊冷眼看着秦渊,抿嘴不语。 不以为意地笑笑,秦渊又道:“不如这样,臣弟那里也有好些个兵器,听说其中还有几把剑颇负盛名,臣弟不懂,那些刀啊剑啊的放在臣弟府里实在浪费,臣弟以五换一如何?” 转眼看向段南歌,秦昊坚定道:“不换,五皇弟莫要再闹。” 两眼一眯,秦渊拿着剑,不还给秦昊,也不说话,只看着秦昊,嘴角扬着,眼底却没有笑意。 “别逗四皇兄了,”段南歌突然伸手从秦渊手上拿走青霜剑,转手递给秦昊,“那可是四皇嫂赠与四皇兄的,说起来倒也算是四皇兄和四皇嫂的定情之物了,意义特殊,你要来做什么?” 眼巴巴地看着那青霜剑又到了秦昊手上,秦渊的脊背一弯人就趴在了段南歌背上,双臂环着段南歌的腰腹,极为亲密地将身形娇小的段南歌整个罩进怀里:“爷最近想要习剑,可总也没找到看得上眼的剑。” “习剑?”段南歌知道秦渊习的是左手剑,且剑术精湛,但这事儿其他人却是少有知道的,“怎么突然想着习剑了?” “因为俊逸啊!”秦渊理直气壮道,“你瞧四皇兄,一拿起剑来整个人就比平日里更加风衣俊朗,那比划起来好看极了!” 这理由听起来极为孩子气,就算段南歌心知秦渊是故意这样说的,还是被 逗笑了:“可我更喜欢你耍扇子的模样。” 两眼一亮,秦渊偏头看着段南歌问道:“好看?” 段南歌点头,不假思索道:“好看极了。” 秦渊立刻眉开眼笑,追问道:“比四皇兄使剑的时候还好看?” 段南歌眉眼间的笑意也越发浓郁,柔声细语道:“比谁都好看,是天下间最好看的。” 秦渊吧唧一口就亲在了段南歌的脸颊上:“那爷就继续使爷的扇子,专门耍给你看。” 手上拿着青霜剑,眼前却是段南歌和秦渊打情骂俏、蜜里调油的样子,眼神微沉,秦昊的心里五味杂陈。 被秦渊和段南歌这样一闹,秦昊、段子萱和独孤嫣三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反倒是稍有缓和,段子萱见秦昊对青霜剑如此执着,如此重视,还当秦昊仍旧不知道其中真相,只当秦昊仍旧是将那青霜剑当成是他们二人之间的定情信物,顿时开心了起来。 看一眼独孤嫣,段子萱一脸得意,而后款步走到秦昊身旁:“王爷,天色不早,我们回去吧。” 眼神一闪,秦昊回神,瞥了眼段子萱,冷声道:“你先回去吧,记得收拾出一间客房来。” “客房?”段子萱愣了愣,“是有客要来楚王府借住?” 不等秦昊回答,独孤嫣就唯恐天下不乱似的说道:“正是本小姐,自打来了天宋京城之后,本小姐就一直住在自家的客栈里,可近日与贤妃娘娘说起在客栈久住的不便,贤妃娘娘心生怜惜,允本小姐去楚王府借住。” 段子萱顿时怒从中来:“为什么要借住楚王府?你、你与她才是表姐妹,怎的不去吴王府借住?!” 说这话时,段子萱伸手就指向段南歌。 独孤嫣娇媚一笑,道:“本小姐也想与我的 这位表妹住在一起,好好联络联络感情,奈何吴王再过不久就要南迁广陵,本小姐若搬了进去,等他们搬走,本小姐还得再换一次住处,贤妃娘娘嫌那样太过麻烦,左右本小姐既然是吴王妃的表姐,楚王妃您又是吴王妃的妹妹,那楚王妃也算得上是本小姐的表妹,都是一家人不是?” 贤妃娘娘的用意昭然若揭,她看得明白,反正就是想让她成为楚王的女人,好让独孤氏与楚王密不可分,家中的叔伯决定将她留在天宋京城八成也是打得这个主意,所幸楚王对她根本就没有那个心思,甚至还有些嫌弃,这正好合了她的意,流言蜚语也好、有名无实也好,只要楚王不碰她,她都无所谓。 “母妃?”段子萱一脸错愕,忙问秦昊道,“王爷,当真是母妃要她住进楚王府的?” 秦昊冷着脸道:“不该你问的别问,快回去!” 若换成是段南歌,此时八成已经能猜出母妃的用意了吧?可偏偏素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的段子萱除了争风吃醋旁的事情什么都想不到,还真就不如那个独孤嫣! “不该我问?”段子萱哂笑,“我是楚王妃,是楚王府的女主人,王府里要进女客,怎么就不该我问了?!” 秦昊瞪着段子萱道:“本王已经说了,她是独孤氏的小姐,是母妃托本王照拂的人,她要暂住楚王府,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我!”段子萱语塞,瞪着秦昊不一会儿就红了眼。 她还有什么要问的?这是让她不要多问的意思?凭什么?她既嫁给了他就是他的妻,是那楚王府的女主人,但不管什么事他都不跟她说,今日若不是她寻到这逸云楼来,她倒不知王爷跟独孤嫣的关系已经亲密到如此程 度,更不知道独孤嫣要借住楚王府的事情,他们当她是个摆设吗?是不是今日她不来这一趟,就没有人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她?是不是今日她不来这一趟,她要等独孤嫣住进楚王府了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儿? 见秦昊和段子萱又吵了起来,秦渊突然戳了段南歌一下。 段南歌扭头,就见秦渊给她使了个眼色,那眼神之中的意思分明是让她想想办法。 私心里,段南歌不太想管这种麻烦事儿,反正即便是管了,也没有人会对她心怀感激,可转念一想,段南歌又觉得这事儿确实要管,秦渊还把稳定京中大局的重任寄托在秦昊身上,楚王府的后院若是起火了,段子萱说不定就真的要给秦昊拖后腿了。 琢磨一番,段南歌便趁着这个没有人开口说话的对峙时刻柔声细语地问独孤嫣道:“独孤小姐是今日就要搬进楚王府吗?若不是,就请独孤小姐早些回客栈去吧,天色已晚,这里也没人能送一送独孤小姐,独孤小姐还是早些离开比较好。” 闻言,独孤嫣眉梢一挑,娇媚笑道:“若本小姐今日就要搬进楚王府呢?” “那就请独孤小姐先回客栈收拾东西,若独孤小姐觉得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可以派人去帮你,”看着独孤嫣,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还是说独孤小姐非得我派人护送你回去?” 心知段南歌是个敢说敢做的人,独孤嫣敢跟段子萱硬碰硬,却不敢太过挑衅段南歌。 款款起身,独孤嫣道:“自家表妹的面子本小姐还是要给的,那么本小姐就先告辞。” 说着,独孤嫣向着几个人盈盈一福身,而后又道:“楚王爷,待客房收拾好了,可别忘了派人来接 我,我就在客栈等着,绝不会让王爷为难。” 再向段子萱挑衅一笑,独孤嫣就袅袅婷婷地离开逸云楼,气得段子萱嘴唇发抖。 独孤嫣一走,段南歌就站起身来:“子萱,跟我上楼。” 段子萱想都没想就对段南歌说道:“楚王府的事情用不着你管!” 段南歌的脚步一顿,柔声细语却不是威严地说道:“你当你嫁进了楚王府就不姓段了吗?给我上来!” 这是段子萱第一次从段南歌那里感受到长姐的威严,不由地怯了。 见状,秦渊两步上前,嬉皮笑脸道:“烦请四皇嫂移步,臣弟也有些话想对四皇兄说。” 段子萱咬着嘴唇盯着秦昊,秦昊却侧着头看都不看段子萱一眼,忍住眼泪,段子萱扭身就跟段南歌上楼去了。 推开逸云楼里最好的那间厢房,段南歌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从那慵懒到仿若无骨的背影倒是看不出先前的威严气势来。 在窗边坐下,段南歌一边开窗一边问段子萱道:“怕冷吗?” 眼神一闪,段子萱摇头:“这会儿只觉得热。” 气的。 段南歌笑笑,在窗边落座。段子萱跟着在段南歌对面坐下。 侧头望着窗外的风景,段南歌柔声细语道:“以前只是怀疑,但今日碰上这事儿我才确信,你那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声一定是假的。” “什么假的!”段子萱瞪眼,“那可是我凭真才实学比出来的。” 段南歌哂笑道:“跟谁比?跟京中那些不知所谓、只知攀比、技艺拙劣、没有长进的小姐们比的吗?” “你以为你自己就很好吗?”段子萱反唇相讥。 段南歌不以为意地笑道:“我从来不觉得我自己很好,但我知道我是谁,我知道我要做什么,可你知道吗?” 第二百八十五章 长姐的说教 段子萱一愣,而后不服气地说道:“我怎么就不知道了?我是楚王妃,要做的事情就是帮王爷打理好楚王府,好让王爷无后顾之忧!” “倒还算清楚,”段南歌点点头,话锋一转又问道,“可是你做到了吗?又或者只要将楚王府内院那点事情处理妥当你就满足了?前朝之事你半点儿都不想帮忙,反而只会拖后腿吗?” “我哪有拖他后腿?”段子萱不忿道,“朝堂上的那些个大臣,我没帮他打点到吗?可他是什么态度?不曾有半句感激之词也就罢了,每次都要冷冷地说上一句不用我操心,可我做那么多都是为了谁?!” 段南歌哂笑道:“你明明是国公夫人一手教导出的女儿,可我怎么觉得你跟贤妃娘娘反倒更像呢?” 微微一愣,段子萱狐疑地看着段南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段南歌柔声细语道:“你是做了很多,你帮他拉拢朝臣,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看中的那些人,当真就是他所需要的人吗?你是用着谁的钱、在按照谁的吩咐、替谁拉拢朝臣?在做那些事情之前,你问过他的意思吗?” 段子萱固执道:“可最终受益的人不都是他吗?有什么区别?” “你确定他能从中获益?”段南歌轻笑一声,“若真的从中获益,他如何会那样生气?” 段子萱哑然。 段南歌又道:“左相府倒,太子与楚王的争斗正式开始,然而太子在京城经营多年,除去那些执意拥护嫡长皇子的顽固老臣,朝中还有不少大臣已经归入太子阵营,有些人已经摆明立场,坦坦荡荡地支持太子,而有些人却藏着掖着,偷偷摸摸帮着太子,你所打点的那些人当中,有多少是太子党羽?你与他们所说过的那些话,有多少已经传入太子耳 中?” “再说贤妃娘娘,她让你常走动的那些人,有哪个不是她的娘家人?贤妃是楚王的生母没错,可贤妃的娘家人对楚王来说那叫什么?叫外戚,是楚王得用却也得防着的人,你一股脑地把人都当成了亲叔伯,让楚王怎么办?” “你以为那些朝臣是你给点儿好处就会拥立楚王的吗?你以为你只要跟他们有了交情他们就算入了楚王麾下会真心实意地帮助楚王吗?要用什么人、该怎么用、在什么时候用楚王自有计划,你不管不顾的所作所为当真是在帮他?” 段南歌这番话说得直白得不能更直白,段子萱越听就越觉得心慌。 喝一口茶,段南歌也不管段子萱有没有将她之前所说的那番话想明白,继续说道:“那些事暂且不管,我再来与你说说独孤嫣的事情。独孤嫣是谁?是独孤氏的小姐。独孤氏是什么人?是北凉第一富商。你说贤妃娘娘有意为独孤嫣和楚王牵线搭桥是为了什么?为了欺负你、挤兑你?用你第一才女的脑子好好想象吧。” “钱……”段子萱恍然大悟。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好歹你这颗脑袋还不完全是个装饰。” 段子萱瞪眼,随即蹙眉问道:“我所做过的事情,为什么你都知道?你派人监视我?” “我监视你做什么?”段南歌扬起嘴角,两手一摊,道,“发生在这京城里的事情,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 段子萱盯着眉目张扬的段南歌看了看,而后哂笑道:“我怕根本就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吧!” 她知道父亲身为当朝国公,在陛下的默许下,手上是有一些属于他自己的势力的,如今看来父亲怕是把那些都交给段南歌了!同样是女儿,父亲把什么都给了段南歌,而她除了那些个用不上 的金银嫁妆,什么都没有。 “这话可不能乱说,”段南歌笑笑,“你以为国公爷把什么都给我了吗?可我从国公府带走的也只有一个白茗和一个云飞而已,没比你多多少。” “事到如今,你何必骗我?”段子萱不信。 “事到如今,我何必骗你?”头一歪,段南歌笑得人畜无害,“段子萱,若不倚仗别人的给予,仅凭你的双手,你能做到什么?” “双手?”段子萱不自觉地抬起自己的双手看了看,一脸茫然,“能做到什么?” 段子萱从不觉得自己是无能之人,因此凭借自己的双手、仅靠自己的能力,她应该能做到些什么,可当段南歌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段子萱却想不出自己究竟能做到些什么。 没想到这个问题会把段子萱给难住,段南歌眉眼微动,又问道:“那我换个问法,从小到大,有什么事是你仅凭一己之力做到的?” 段子萱蹙眉。 有什么是她凭一己之力做到的?好像……没有。曾经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母亲引导,现在又有贤妃娘娘引导,以前她傍着的是左相府的声名,如今依靠的是贤妃的势力,仅凭一己之力?她没有试过。 段南歌眨眨眼,真的觉得有些惊讶:“这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你并不是个完全顺从的人,而且还很有主意,我以为从小到大,总有些事情该是你独立完成的。” 段子萱道:“身为段国公府的嫡长小姐,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我非得一个人去完成的,既然有人可以利用,为何不用?” 轻笑一声,段南歌不答反问道:“那么你觉得一直以来是你在利用别人,还是别人在利用你?” 段子萱怔住。 段南歌暗叹一声:“你先前问我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好,那么现在我来问 你,你觉得你自己很好吗?” 段子萱不语。 见段子萱这副模样,段南歌微微摇头:“你该好好想想,想想现在你身边谁是真正实心实意对你的,谁只是在利用你,想想你的心应该向着谁,想想谁才是你唯一可以信赖的倚靠,顺便想想仅凭一己之力你能做到些什么,等你把这些想明白了,就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记着,你不再是段国公府的小姐,你是楚王妃,是应该独当一面的女人,你虽习惯了以前那样舒适的日子,可日子终究是不能一直那样过下去。” 沉默半晌,段子萱问段南歌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秦渊让我来说的。”段南歌毫不犹豫地将秦渊出卖。 “为什么?”段子萱不解。 不愿再多说话,段南歌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抽空回段子萱一句道:“这你为什么不去问他?” 眼角一跳,段子萱咬牙切齿道:“你人就在我面前,我为什么还要特地去问吴王?” 段南歌耸肩,却并不答话。 咬咬牙,段子萱又道:“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你说教。” 段南歌深表赞同道:“若不是你太不像样,我也不想对你说教,我与你来说连个挂名的长姐都算不上,你又看我不顺眼,若不是秦渊让我来劝你,我也不会以这尴尬的身份来同你说教。” 段子萱冷哼一声:“吴王爷让你来劝你就来?我怎么不记得你是这么乖巧听话的性子?” 听到这话,段南歌眯起眼睛笑了笑:“若是旁人说的话,我不一定会听,但他说的话,我八成会听。” 眼神微闪,段子萱道:“那样的人,究竟哪里吸引了你,让你如此顺服?” “那样的人?”段南歌挑眉,旋即莞尔一笑,“正因为他是那样的人, 我才待他如此。” 耳朵一动,段南歌又道:“段国公府的荣耀是国公爷和堂哥打拼出来的,可脸面却是要我们这些做女儿的来维护,即便是嫁了人,一言一行所代表的也都是国公府的教养,旁的事情都可以随你,但我不在京城时,切莫让人欺了国公府,怎么说那都是你的娘家,与你休戚相关,密不可分。” “我……” 段子萱刚要接段南歌这话说下去,厢房的门就被人推开,秦渊把折扇一打,嬉皮笑脸地快步赶至段南歌身边:“一会儿没见,想爷了没有?” 眉眼一斜,段南歌睨着秦渊,柔声细语道:“我有哪一刻没在想你?” 秦渊痞笑道:“真巧,爷也是。回家去?”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秦渊用了“回家”二字,仅两个字,便叫段南歌的笑容里多了两分甜美、三分暖意。 “好,回家。” 段南歌起身,秦渊便牵起段南歌的手,带着段南歌往外走。 路过秦昊身边时,段南歌突然低声说道:“刚认识子萱的时候,你待她可比现在有耐心得多。” 话说完,段南歌就随秦渊离开,两个人有说有笑,可还没走出厢房就又嬉闹起来,那亲昵到毫无隔阂的模样看着叫人羡慕。 秦昊看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收回了视线,看着还坐在桌边,瞧着有几分倔强的段子萱。 是啊,刚认识那会儿,他对子萱可比现在有耐心得多,都已经做了决定,可他却还是拗不过自己的真心,可正如秦渊所说,他对子萱就算做不到如胶似漆,至少也要相敬如宾,这个女人是要与他相伴一生的。 举步上前,秦昊在段子萱的身边站定,缓缓向段子萱伸出了手:“回吧。” 仰头望着秦昊,段子萱的面色泛红,缓缓将手搭在秦昊的手上。 第二百八十六章 唐莹的思路 皇宫年宴,对天宋官吏来说,今年的年宴与以往没什么不同,无非就是拖家带口进宫去吃一顿饭,自打左相府倒了之后,与左相府有所牵连的官吏被革职的革职、降职的降职,剩下一些也不敢造次,连带着满朝文武全都夹起尾巴做人,恨不能一年做成个十件八件利国利民的大事,好用政绩来抵消自己过往的污点,以免被这股肃清朝堂之风波及。 文武百官老实了,皇帝也就轻松不少,几度觉得就该对朝臣保持这样的严苛,让他们都抢着去干活,他这个做皇帝的就轻松了。 让皇帝感到满意的事情还有晋王这个弟弟入宫的次数愈渐频繁,虽然最初都是为了唐家的事情,可最近晋王入宫就只是单纯地陪皇帝下下棋、聊聊天,这让皇帝十分开心,尽管晋王的初衷是搞好与皇帝之间的关系,方便以后再为唐家求情。 这一年顺心的事情多,不顺心的事情也有,其中最让皇帝惆怅的便是即将远行的两个儿子。 秦渊是皇帝的心头肉,明明是疼着宠着的,却渐渐庇护不住,只能让他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皇帝才能放心,另一个秦绍虽不是最受宠爱的,却是年纪最小的,且去的地方还远,在分给段南歌十一个暗影卫之后,皇帝也给秦绍安排了一百禁军和十个暗影卫,也是怕秦绍在南楚被人欺负了去。 想着两个儿子即将远行,这一场年宴皇帝就办得尤为盛大,可说是盛大,其实也就是菜肴更珍贵、更丰盛了一些,歌舞更别出心裁、欢快热闹一些,本质上与以往也没什么区别。 年宴刚开始没多久,秦渊和秦绍两兄弟就被皇帝叫到近前去了,段南歌一个人坐在吴王府的第一排,瞧着是有些孤单,但段南歌却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一边欣赏着歌舞一边自斟自酌,瞧着倒是比公子还要多几分风流的韵味。 唐莹随着唐当家和唐瑾一同赴宴,可酒过三巡,唐当家和唐瑾就与朝臣凑到一起去说话,顾不上唐莹,就将唐莹打发到段南歌那边去了,唐莹自是高兴,于是就悄悄退席,而后溜着边儿绕到了大殿靠前的位置,找到了段南歌。 “南歌姐姐。” 段南歌温声扭头,一见到唐莹就笑了:“过来。” 唐莹笑嘻嘻地凑上前来,却只是躲在段南歌身后。 段南歌挑眉:“你躲我后面做什么?来我旁边。” 唐莹眨眨眼,道:“那是吴王爷的位置,我可不敢去。” 段南歌调侃道:“几日不见,莹儿懂事许多啊。那换个位置,我坐王爷这边,你坐我这儿。” 说着,段南歌就往旁边挪了个位置,唐莹嘻嘻一笑,坐在了吴王妃的位置上,揪下一粒葡萄就扔进嘴里去了,一边嚼一边跟段南歌说话。 “说起来自从南歌姐姐当上了吴王妃,我就再没见过南歌姐姐了,哥哥也不带我去吴王府。”唐莹不满地皱皱鼻子。 段南歌笑道:“见不着我你那日子过得不也是有滋有味的吗?除了晋王爷,我听说你还认识了天香楼里的一个外邦美人?” 唐莹的笑容一僵,顿时苦了脸:“我哥怎么连这个都跟南歌姐姐说啊!” 抱怨完,唐莹又看着段南歌,讨好地笑道:“不过他们都没有南歌姐姐美,南歌姐姐是最美的!” 段南歌摇头失笑:“美人看看就罢了,可别给你哥哥和你爹惹了麻烦。” 唐莹甜甜一笑,道:“我知道的,南歌姐姐放心。” 夹一块肉塞进嘴里,唐莹又道:“不过今年京城的花楼里多了好多外邦姑娘,听说是西北哪里的人没钱买粮,就用族里的 姑娘跟商人换粮,那些商人又转手将姑娘卖进花楼,听哥哥说,除了京城,其他地方的花楼也收了好些这样的外邦姑娘。” “是吗?”眉眼微动,段南歌又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以为段南歌是在担心,唐莹忙道:“不过南歌姐姐放心,她们都没有南歌姐姐好看,吴王爷一准瞧不上她们!” “这么笃定?”段南歌看着唐莹,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笑意,那笑容中带着一丝丝宠溺,叫瞧见的公子、小姐们莫名羡慕起唐莹来。 自家若是也有一个这样的姐姐,那不得幸福死了? 唐莹用力地点头:“自然笃定!听天香楼的姑娘说,吴王爷可是有年头没去过了,这不正是被南歌姐姐的美貌给迷得神魂颠倒、眼里再瞧不进旁人了吗?而且以前咱们跟廖五爷一起去岭南的时候,廖五爷还将我为南歌姐姐画的画给买走了,回京后又来找我,说是我画一幅他买一幅,前前后后大概有二十几幅了吧。” 闻言,段南歌眉梢轻挑,瞥了眼坐在皇帝身边的秦渊,刚巧秦渊也在看她,四目相对,秦渊展颜一笑,引得段南歌也跟着微微一笑。 “你画我做什么?”收回视线,段南歌问唐莹道。 “因为美啊!”唐莹理所当然的回答惹得段南歌轻笑不止,这由心而发的笑容与往日里的浅淡笑意不同,少了几分遮掩和防备,多了几分纯真和柔美。 转眼瞥见一直望着这边的晋王,段南歌眉眼一动,问唐莹道:“你画过晋王没有?” 唐莹摇头:“没有。” “为什么?”段南歌挑眉,“你不是说晋王也美吗?” “唔……”唐莹扁嘴,可怜巴巴地看着段南歌,“可是我画不出来。” “画不出来?为什么?”在瞥一眼晋王,段南歌道,“都 是一个鼻子两只眼,怎么画得出我却画不出晋王?” 支着脑袋,唐莹鼓着腮帮子说道:“我也不知道啊,每次画完就觉得不对,晋王爷的眼神我画不出来。” “眼神?”段南歌再看晋王一眼,看得晋王一脸狐疑,还有些忐忑似的回望着段南歌,似乎是不知道唐莹跟段南歌说了什么才让段南歌频频向他看过去,这细微的神情变化惹得段南歌暗自窃笑。 “就是眼神啊,”完全没有察觉到段南歌和晋王之间这短暂的互动,唐莹继续说道,“晋王的眼神淡漠,是一种万物皆不入眼的高傲,可我落笔画完却总觉得太过柔和。” 段南歌笑笑:“人的眼神是会变的,说不定是晋王在京城里遇见了什么人、什么事,让他的心变得柔软,眼神自然就柔和了下来。万物皆不入眼即是万物不曾入心,一旦有人入了心,自然就高傲不起来了。” “有道理啊!”唐莹恍然大悟,“难不成是晋王有了心上人?” 脑子转得这么快?段南歌摇头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跟晋王不熟。” “哎呀!”唐莹突然在自己的脑袋上猛敲一下,吓了段南歌一跳,“那我岂不是耽搁了晋王与心上人谈情说爱?” 眉心一跳,段南歌问道:“这话怎么说?” 唐莹撇撇嘴,道:“晋王府布局精妙,奇花异草甚多,我很喜欢,于是晋王出狱后,我就总往晋王府跑,南歌姐姐你说,晋王那晋王府里本来是空旷无人,最适合与心上人相约,谈情说爱,一准没人打扰,可我整日都往那跑,岂不是耽搁了晋王不少时间?哎呀!万一再让晋王的心上人给看见了,那岂不是要误会了?不好不好,我不能再往晋王府跑了!” 听完这一番话,段南歌哭笑不得,只能 给晋王投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莹儿的这个思路,一般人还真是跟不上。 晋王这下更慌张了,顾不得享年宴之乐,起身就准备离席,却被皇帝给瞄见了。 “十二,你要去哪儿?” 晋王的动作一顿,转身向皇帝作了个揖:“启禀皇兄,臣弟……出去透透气。” “哦,”皇帝点头,“那让苏和陪你去吧。” “不敢劳烦苏公公,”晋王连忙拒绝,“臣弟不打算走远,就在麟德殿外转转,一会儿就回。” 皇帝执拗道:“还是让苏和陪你去吧。” 晋王蹙眉。 秦渊突然痞笑着开口道:“父皇,晋王叔既然是想出去松口气,您让苏和跟着他还怎么放松啊?” 皇帝不解:“有苏和怎么就不能放松了?” 秦渊嘿嘿笑道:“儿臣不知晋王叔作何感想,反正儿臣一瞧见苏和就想起父皇,一瞧见苏和就想起父皇,这总想起父皇……对吧?” “对什么对!”皇帝顿时就瞪起了眼睛,可眼中却有笑意,“朕就这么碍着你们放松了?” “这倒也不是父皇的错,”秦渊一本正经道,“主要是想起父皇就会想到朝政,想到国家大事,心中甚忧啊!” “就你还心中甚忧?”皇帝是真想抄起茶杯砸秦渊一下,可惜当着文武官员的面儿,那样做总归是不太好,于是皇帝就只能瞪着秦渊,“朕就没瞧见你为国为民担忧过!” 秦渊厚脸皮地说道:“儿臣是不担忧,可晋王叔担忧啊!父皇您瞧晋王叔都憋成什么样儿了,快让晋王叔出去吧。” “什么话都敢说!”再瞪秦渊一眼,皇帝终究是允了晋王一个人离开麟德殿。 而晋王离开不就,就有宫女传了纸条给唐莹,唐莹看着手上的纸条,眉目纠结:“南歌姐姐,这……怎么办啊?” 第二百八十七章 慈父之心 “什么怎么办?”段南歌探头一看,当即就轻笑一声,“这有什么怎么办?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唐莹仍旧十分纠结,道:“可问题就是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不想去啊。” 段南歌一愣,随即觉得这的确是个问题。 唐莹素来随心,遇到事情怎么想的就怎么做,从不会瞻前顾后地想太多,而若唐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那就真的是心里一点儿想法都没有。 抬手摸了摸唐莹的脑袋,段南歌柔声道:“慢慢想,不着急,晋王爷等不到人自然就会回来了。” “也对。”咧嘴甜甜一笑,唐莹就将那纸条随手别进了腰带里侧,可拿起筷子没吃两口,唐莹又把筷子放下了,一脸担心地探头望向麟德殿外。 段南歌挑眉:“怎么了?” 唐莹扁嘴:“南歌姐姐,外面这么冷,晋王爷在外面等久了会不会着凉啊?晋王爷可没习过武,比不上哥哥和五爷他们强壮。” 段南歌摇头失笑:“那就出去瞧瞧。” 勾唇一笑,唐莹的眼神亮晶晶的:“南歌姐姐陪我去?” “陪你去。”话音未落,段南歌就站了起来,一边伸手将唐莹扶起,一边扭头望向秦渊。 似乎不管段南歌在什么时候望向秦渊,都能与秦渊的视线对上,浅浅一笑,段南歌给秦渊比了个手势,见秦渊点头,段南歌这才牵着唐莹款步离开麟德殿。 两人这短暂的互动被正坐在秦渊对面的秦绍瞧见,嘿嘿一笑,秦绍调侃秦渊道:“五皇兄这一心二用的本事可真叫臣弟望尘莫及啊。” “什么?”秦渊收回视线,和皇帝一起不解地看着秦绍,“爷怎么一心二用了?” 秦绍戏谑道:“五皇兄既要陪父皇说话逗趣,又要时时盯着五皇嫂,这怎么就不是一心二用了?我说五皇兄,这里是麟德殿,父皇眼 皮子底下,你犯得着盯得这么紧吗?还担心五皇嫂被人劫走了不成?” 闻言,皇帝轻笑一声,转头满眼戏谑地看着秦渊:“成婚都快一个月了,还这么难舍难分呢?” 秦渊不满道:“这还不到一个月呢!前半月还好,可后半个月儿臣净陪着父皇了,哪有时间陪南歌?幸好父皇您这五儿媳是南歌,若换成别人,一准要闹起来了。” 皇帝满眼笑意地瞪着秦渊道:“让你陪朕说说话你就这么委屈?” “不委屈不委屈,”秦渊连忙嬉皮笑脸地给皇帝递上一杯酒,“儿臣以前顽劣,只顾着玩乐,都没好好孝敬父皇,近来日日与父皇谈天说地,儿臣受益匪浅,才觉往日浪费了大把的时间。” 皇帝冷哼一声,接过秦渊递上的酒就一饮而尽:“别哄朕开心了,与朕谈天说地才叫你觉得浪费了大把时间吧?” “那怎么可能!”秦渊拍着胸脯说道,“父皇教儿臣的事情,儿臣一件不差地都记着呢。” 皇帝接连召见秦渊半个月,父子俩闷在御书房里整日说着的可不都是闲话,分别的时刻越来越近,皇帝突然担心起那些以前都不觉得担心的事情,尤其是怕秦渊去到广陵后无法收服当地官吏,于是才召秦渊入宫,教秦渊一些为君之道,为此皇帝甚至将部分奏折分给太子秦睿和楚王秦昊去批阅,也当做是对那两个儿子的审视。 “记着好,”皇帝叹息道,“待你去到广陵,朕不在你身边,凡事都要靠你自己。也别太逞强,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就传信给朕,朕派人去帮你。绍儿也是,朕本是不想让你去南楚,你却来向朕请命,朕虽准你前去,却也不是让你必须留在那里,待不惯就回来,不必多虑,不管什么事都有朕、有天宋帮你们扛着。” “父皇放心,儿臣知道 的。”不知为何,秦绍的鼻子一酸,眼眶就微微泛红,但怕被皇帝看见,于是立刻低下头去。 他虽跟五皇兄亲近,但他原本也以为父皇只疼爱五皇兄,只把五皇兄看做儿子,可这一年来为了南楚的事情他频频与父皇接触,这才发觉原来只要他肯亲近父皇,父皇便也会待他好。 “父皇放心吧,”秦渊仍旧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看不出有多感动、多惆怅,“儿臣会好生照顾自己的,父皇也千万保重龙体,大皇兄和四皇兄皆是人中龙凤,可以帮父皇处理些简单的朝堂政务,父皇别再事事都亲力亲为,让他们忙去。” “好。”拉住秦渊的手,皇帝笑着叹息一声。 麟德殿内父子情深,麟德殿外,段南歌牵着唐莹款步慢行,在麟德殿周围七拐八拐地就寻到了晋王秦翔,还叫唐莹兴奋不已。 “南歌姐姐好厉害!晋王爷明明没说等在哪里,南歌姐姐是怎么寻到晋王爷的?”眨着眼看着段南歌,唐莹一脸崇拜。 来回踱步的晋王秦翔一听到唐莹的声音就转身看过来,一见到段南歌就僵了僵。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牵着唐莹走到秦翔面前,盈盈一拜,颇有些俏皮地说道:“见过晋王叔,您要的人南歌给您带来了。” 唐莹也跟着行礼,但在秦翔面前唐莹没有那么拘束,这一礼也十分敷衍。 秦翔顿时更加尴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讷讷地对段南歌说道:“不必多礼,你跟吴王一样,倒都不是记仇的人。” 这两个人怎么还能心平气和地面对他? 起身站直,段南歌的头一歪,看着秦翔的眼神中多了两分狡黠:“晋王叔确定我们都是不记仇的人吗?” 秦翔愣住。 瞥一眼身旁的唐莹,段南歌浅笑道:“晋王叔可要当心,这仇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报了。 晋王叔这会儿喊莹儿出来,八成是有话要说吧?那南歌便不打扰,两刻钟后南歌再来接人。” 这话说完,段南歌就嘱咐了唐莹几句,而后迈开脚步,与秦翔错身而过。 段南歌一走,唐莹就退后一步,仰着脸看着秦翔,笑意盈盈地问道:“晋王爷找民女出来是有什么话要吩咐?” 被唐莹这一本正经的腔调逗得展颜一笑,秦翔上前一步,声音听着还有些清冷,与以前相比却是温和了许多:“宫宴无趣,怕你闷。” 唐莹直言道:“有南歌姐姐陪我,倒是不觉得无趣,而且御厨的手艺不错,只比逸云楼的大厨差那么一点点。” 说着唐莹还抬手比了比那一点点究竟有多少,惹得秦翔又笑了笑。 “你若喜欢,我让人去把逸云楼的厨子请去晋王府。”晋王到底还是晋王,就算在西北过了几年苦日子,只要再回到晋王府,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变回晋王。 听到秦翔这话,唐莹轻笑一声,道:“逸云楼的大厨晋王爷怕是请不走,而且我去逸云楼比去晋王府方便许多,还是把那大厨留在逸云楼里吧。” “去晋王府不方便?”秦翔挑眉,“为什么?” 打从他来了京城,这丫头就在他身边打转,他入住晋王府之后,这丫头更是把那儿当成自家后院一般,想来就来,玩够了就走,这会儿才说不方便?他倒是没看出她有多不方便。 唐莹撇嘴道:“现在是没什么不方便的,可以后就说不准了,若是晋王爷有了心上人,或者是晋王爷娶了妻,那我再进进出出可就不方便了。” “心上人?娶妻?”秦翔怔住,“是谁跟你说的这些事情?” 这丫头是怎么想到这些事情的?难不成这就是吴王妃所说的报仇? 粲然一笑,唐莹道:“这还用得着别人来告诉我吗?晋王爷 生得这么好看,京中可有不少待嫁少女芳心暗许呢,我知道的就有七八个。” 眼神一闪,秦翔狐疑地问唐莹道:“你专门去打听过这些?” 岂料唐莹不假思索地摇头,道:“没有啊,去天香楼的时候,听天香楼里的姐姐说的。” 秦翔一愣,旋即皱眉:“你又去天香楼了?” “去了啊,”唐莹坦然点头,“天香楼里的美人姐姐还特地给我做了茶喝,说是她家乡的烹茶方法,那叫什么茶来着……我怎么给忘了。” 敲敲脑袋,唐莹一脸苦恼,秦翔却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十分无奈地看着唐莹。 “若叫你爹知道,你往后可就不用出门了!”到底有谁能管住这丫头? 吐吐舌头,唐莹得意道:“我爹才不会知道呢,自从当上了皇商,他忙得很。” 秦翔开始头疼了。 蹲在秦翔头顶的某根树枝上,段南歌听着唐莹和秦翔的对话,窃笑不止,话听到这儿才抽身离去,只把云飞留在那里盯着。 虽为女子,但比起后宫,段南歌对前朝更加熟悉,比起宫城里的路,对皇城里的路也更加熟悉,漫无目的地笔直向东,走着走着就到了太液池边。 除夕年宴,文武官员都在麟德殿中推杯换盏,联络感情,女眷们却多半都在酒过三巡后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以往段南歌并不知道她们离开麟德殿后都是去哪里散步,今日偶然走到太液池边,段南歌这才知道原来女眷们都是聚在这里的。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无需再跟谁结交,自然也没有要跟那些女眷凑做三三两两的意思,只带着白茗漫步至湖边,寻一块干爽的大石坐下,惬意悠然。 可段南歌忘了,她只要一出现在人前,多半就惬意不了,悠然不成,正如此时,这份惬意悠然没能维持多久就被人打破。 “表嫂。” 第二百八十八章 人不对 这一声表嫂可吓了段南歌一跳,猛地转头,段南歌就瞧见了颜雅君。 “颜小姐,”段南歌起身,笑意盈盈地看着颜雅君,“颜小姐找我有事?” 近看颜雅君似乎是瘦了,脸色也不太好。 扯出一个不带笑意的笑容,颜雅君的声音仍旧温温柔柔:“好歹在一起相处过一段时间,我自认跟表嫂之间的关系比旁人更亲近一些,难道没事就不能来找表嫂说说话吗?” “说话是可以,”段南歌浅浅一笑,“可颜小姐一口一个表嫂反倒让我不知该如何自处。” “事实如此。”笑容里仍旧未有丝毫笑意,颜雅君迈出两步,扭身坐在了太液池畔,而后仰头看着段南歌,“表嫂不坐吗?” 眼神一闪,段南歌突然警觉起来。 一个人坐在湖边是惬意,可两个人坐在一起就未必是惬意了,尤其是两个称不上朋友倒算是敌人的女人。 “不了,”退后两步,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从湖面上吹来的风吹得人头疼,颜小姐若有兴致便在这里坐会儿,我去别处走走。” 话音落,段南歌便转身迈步,可脚才刚迈开,身后就又想起了颜雅君的声音:“堂堂段大小姐敢作敢为,既不怕流言蜚语,也不怕身败名裂,还有必要防着我吗?” 段南歌转回身去,便见颜雅君坐在湖畔仰头望着段南歌,眉目间似有淡淡的嘲讽。 对颜雅君的嘲讽不以为意,段南歌柔声细语道:“我是不怕,可不怕不代表明知是个陷阱我却还要往里跳。” 颜雅君哂笑一声:“段大小姐聪慧过人,有勇有谋,还能被什么样的陷阱困住?” “困住自是不会,”段南歌瞥了眼湖面,道,“可若颜小姐此时从这里跳入太 液池,那于我来说就是一桩麻烦事。” 闻言,颜雅君的眼神一闪就移开了视线。 段南歌轻笑一声:“看样子是我猜对了。” 颜雅君偏头看着湖面,兴许是因为每年的除夕夜女眷们离开麟德殿后都会散步至此,所以宫人特地将太液池装点一番,亭台水榭、游廊画舫上都燃着灯,灯火铺洒在湖面,由明渐暗,又由暗转明,带着几分幽暗,带着几分暧昧,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魅惑,诱人深入一般。 就那样不声不响地看了一会儿,颜雅君起身,转向段南歌:“那么我便陪表嫂去走走吧。” “好。”这回段南歌答应得没有半分犹豫。 跟上段南歌的脚步,颜雅君低声道:“段大小姐果然是周密谨慎之人。” 虽说是去别处,其实也只是离湖畔远了些,段南歌和颜雅君各带一名女婢,在离湖畔三丈多远的地方缓步前行。 “颜小姐想要与我说什么?” 段南歌这么一问,颜雅君反倒是沉默良久才开口问道:“我只是想问一问你,成为他的妻是什么感觉?” 段南歌微怔,哑然。 没听到段南歌的回答,颜雅君轻轻扯动嘴角,可不管她扯出多大的笑容,她的那双眼睛里始终都没有笑意,亦没有悲戚。 “说吧,”颜雅君轻声道,“若知道你与他如何琴瑟,若知道你与他躞蹀情深,我说不定就能放下了,一直以来,我都只盼着他好。” “没什么可说的,”段南歌望着灯火通明的太液池,声音轻浅,“夫妻之间是不是如何琴瑟、是不是躞蹀情深,这些事也不是说出来旁人就能懂的。” 颜雅君怔了怔:“不是说出来旁人就能懂?旁人……果然还是段大小姐最会往人的心口捅刀子。” 叹息一 声,颜雅君道:“其实我比谁都清楚,他的眼里没有我,风流成性也好,逢场作戏也好,他宁可抱着花街柳巷的风尘女子也不愿多看我一眼,就算我骗自己说那都是为了我好,可我又能骗自己多久?我不会一直都是曾经那个懵懂无知的天真少女,我不会一直都坚信自己替他编出的深情,可我的眼里只有他。” 犹豫一下,段南歌轻声道:“你们颜家跟毓妃娘娘有些关系,他不愿与你逢场作戏,的确是为了你好。” 颜雅君苦笑:“可这种好我却不需要。” “正如你的情他也不需要。” 段南歌这话说得狠,叫颜雅君忍不住红了眼,却硬是将眼泪憋了回去。 “我的情他不需要,那颜家的情他需不需要?” 段南歌一怔,转头看着颜雅君,半晌后声音和缓却坚定地说道:“不需要。” 没料到段南歌回答得这样干脆,颜雅君狐疑地看着段南歌,神情严肃地问道:“这事儿,你做得了主吗?” 段南歌哂笑,不答反问道:“颜小姐不正是觉得我做得了主,这才来问我的吗?不然王爷就在麟德殿内,颜小姐派人捎个话过去,说颜家有事与他说,他自会出来一见。” 颜雅君蹙眉:“你当真不怕我以利相诱?” 段南歌傲然一笑,笃定道:“但凡他动心,不管是对你还是对颜家,都算我输。” “输?”颜雅君挑眉,“赌注是什么?”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你赢,你入吴王府,你输,自此放下。” “……好。” 颜雅君当即就让自己的女婢念星去寻纸笔来,亲笔写了一张字条就用一吊钱买通一名宫女,让那宫女给秦渊送信去了,约见的地点在麟德殿 与太液池之间的一座假山附近,颜雅君等在假山旁的小路上,而段南歌则踏上草丛,躲在假山后面。 秦渊很快就从麟德殿里出来,快步赶到约见的地点,却见等在那里的人是颜雅君,眉心一蹙,秦渊扭头就走。 “表哥!”颜雅君快步追上去,一把抓住了秦渊的衣袖,“表哥留步,我有话说!” 抽出衣袖,秦渊背对着颜雅君,沉声道:“颜小姐有什么话,不妨去找南歌,让她转告于爷,父皇还在殿内等着,告辞。” 颜雅君急了,也不管周围除了段南歌还有没有别人,冲着秦渊的背影就喊道:“吴王爷想不想要户部?” 一听这话,秦渊的脚步猛地顿住,转身看着颜雅君:“颜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秦渊转身,颜雅君心中欢喜,忙说道:“吴王爷此去广陵,需要花钱打点的地方不少,家父是户部尚书,与吴地的几个商贾有些交情,那些商贾虽不是天宋数一数二的商贾,家底却也算殷实,只要家父知会一声,他们就可以帮你。而且王爷虽是要离京,但在京中却不能没有耳目,我颜家愿做王爷的耳目,为王爷效力。” 眼神微沉,秦渊冷声问颜雅君道:“颜小姐要说的话都说完了?” “是,”颜雅君有些忐忑地点点头,“王爷不急着回答,考虑一些时日也可以。” “不必考虑,”秦渊断然道,“颜尚书若想在此时给自己寻一个靠山,那就让他去找楚王,楚王必定欢喜,离京之后,京中诸事,爷不过问。” “王爷,您这样的想法根本就行不通,难不成您这一辈子都不打算回京了吗?!” 户部是她最后的倚仗,若连户部都不能让表哥回过头来看她一眼,那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 冷眼看着颜雅君,秦渊沉声道:“爷回不回京,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话音落,秦渊转身就走,再不理会颜雅君在身后的喊叫。 靠在假山上,段南歌撇撇嘴,对白茗说道:“感觉我像是个坏人。” 白茗垂头不语,暗想段南歌这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对国公府和吴王府的人来说,段南歌自然是好的,可对外人来说,眉眼带笑的段南歌看起来是个好人,但若狠起心来却是个十足的坏人。 长叹一声,段南歌从假山后绕了出去:“颜小姐可满意了?” “满意?”颜雅君哂笑一声,“满意什么?真心换不来,利益换不来,我倒是想不明白了,表哥他究竟想要什么?” 太子早就为了利益而舍弃了真心,楚王也会为了争取到利益而做出退让,可身为吴王的表哥呢?户部可是太子和楚王争着抢着想要收入囊中的,那到手的不仅是六部之一的权力,还有取之不竭的财富,表哥她竟真的不屑一顾?竟还让她去找楚王? 段南歌柔声细语道:“他不是不要,只是你给的,他不想要罢了。” “原来错在我?……呵!段大小姐还真是会往人的心口扎刀子,”颜雅君迈开脚步,踉跄着从段南歌身边走过,“原来人不对,就什么都不对……原来是人不对……” 目送颜雅君踉跄着走远,段南歌暗叹一声,扭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该去接莹儿了。 走过一段小路,再拐个弯儿便是一片梅林,太液池的灯火照不到这片梅林,路边零星的灯笼也驱不散梅林深处的黑暗,段南歌才刚瞧见那梅林里似有人影晃动,一只大手就从梅林中伸出,将段南歌给拉了进去。 “谁?!”段南歌一凛,劈手就是一掌。 第二百八十九章 夏瑜之请 一声低笑在耳边响起,段南歌赶忙扭身收手,背正撞在男人的胸膛上。 秦渊顺势搂住段南歌的腰,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就借着段南歌冲撞过来的力道向后掠去,隐入梅林深处。 “你这女人!”秦渊低沉的声音伴着北风的呼啸在段南歌耳畔响起,“闲得无聊就给爷惹事?” 头一偏,段南歌睨着秦渊,眉梢眼角尽是笑意:“我怎么就给你惹事了?” 抬腿蹬住身后的树干以免撞上去,秦渊一口咬住段南歌的耳垂,磨了磨牙才松开,道:“别以为爷不知道,方才躲在那假山后的人不是你?” 段南歌缩了缩脖子,轻笑道:“什么假山?我不知道。” “还敢说谎?”秦渊把头一偏,又在段南歌的脖颈上轻咬一口,“如今你身上的味道与爷是一样的,爷一闻就知道。” 左扭右扭都躲不开秦渊,段南歌一把扣住秦渊的手腕就是一拧,再一旋身就从秦渊的怀抱转了出来。 “还一闻就知道,你是狗的吗?” “说谁是狗?”秦渊顺势转身,反扣住段南歌的手腕一拉就将段南歌给抵在了树干上,“你说你怎么就学不乖呢?每次都要逃,可你能逃得出爷的手掌心吗?嗯?” 眉梢一挑,段南歌傲然道:“比一比?” “不比,”秦渊果断道,“爷是寻你来花前月下的,可不是来比武的。” 额头相抵,段南歌浅笑道:“陛下不是还在等你回去吗?” 秦渊低笑道:“老六在那儿陪着呢。” 而后相顾无话。 近来段南歌和秦渊在一起时多半都是如此,秦渊在宫里陪皇帝聊了一天,回府时就不太爱说话,段南歌前院后院地忙上一整天,到了晚上也是不爱说话,左右也没什么非说不可的话,两个人就都不说话,虽 然不说话,却非得待在一处,秦渊若是要去书房看些什么,段南歌就跟过去看点什么,段南歌若是被白茗她们喊出去处理事情,秦渊也在后面跟着,这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情形已经成了吴王府里的惯常景色,哪日若见不着,阖府上下都觉得哪里不舒坦。 耳鬓厮磨半晌,秦渊的耳朵一动,顿时一脸懊恼。 “爷想跟你独处一会儿怎么就这么难呢?” 转眼环顾四周,段南歌笑道:“这本就不是个能独处的地方。” “不是吗?”秦渊跟着环顾一圈,“爷还特地挑了这梅林里最黑的地方。” 话刚说完,荆风就落在一旁,瞧见秦渊和段南歌此时亲昵的姿态,荆风自觉地垂下头,后退三步。 “爷,夏瑜寻去了吴王府。” “嗯?”秦渊有些诧异,“发生什么事了?” 夏瑜跟在太子秦睿身边,平素里有事要找秦渊的时候都是去天香楼或者逸云楼,自打秦渊不再出入天香楼以后,夏瑜就只去逸云楼等秦渊,这大年夜寻去了吴王府,怕是出了什么急事。 “属下不知,夏瑜不好进宫,只让属下立刻请爷和夫人出宫。” “出宫?”还得带上南歌?这是出了什么事? 秦渊转头,一脸狐疑地看向段南歌。 思索一番,段南歌对秦渊说道:“既然特地说了要带上我,那他多半是有事找我帮忙,陛下还在麟德殿里,你不好出宫,我先去看看,若有事再让人进宫来寻你。” 闻言,秦渊蹙眉:“这几日总是让你跑来跑去地忙着,爷倒是落得个清闲。” 浅浅一笑,段南歌道:“你也就清闲这两个月吧,等到了广陵,我可什么都不做了,都让你去做。” “好,都依你,”抬手捏了捏段南歌的鼻子,秦渊柔声道,“那 你随荆风去,若有事,再让荆风入宫。” “好,”段南歌点点头,而后突然想起唐莹,道,“先前晋王约了莹儿出来,我让云飞在一旁盯着,你回麟德殿时顺路去看一眼。” “晋王叔和唐莹?”眉梢一挑,秦渊痞痞一笑,“好,爷知道了。” 没再多说什么,段南歌纵身一跃就跟荆风一道消失在大年夜的浓重夜色中,至于要如何向皇帝解释她的缺席那就是秦渊需要考虑的问题,段南歌完全不担心。 而秦渊一直站在梅林里仰望星空,明明早就瞧不见段南歌的身影,却还是望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晃晃悠悠地走出梅林,人才探个头出去,就撞见了楚王秦昊和新晋吏部尚书。 秦昊一愣,看了看秦渊,又看了看梅林,左顾右盼一阵却没看到段南歌,秦昊狐疑地问秦渊道:“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呢?” 迈着八字步晃到秦昊面前,秦渊懒洋洋地作了个揖,然后痞笑道:“四皇兄怎么就知道臣弟是一个人?” 闻言,秦昊又往秦渊身后的梅林里望了一眼,却还是没看到段南歌:“你再变一个人出来给本王看看?” “那就变不出来了,”秦渊痞笑道,“刚让人给送回府去。” 秦渊挑眉:“送回府?你把弟妹送回府去了?为什么?” 宫宴还没结束,好端端的他把段南歌送回吴王府去做什么? “呃……”瞥一眼旁边的吏部尚书,秦渊笑道,“那就不能告诉四皇兄了,不打扰四皇兄与这位大人闲聊,臣弟先行告退。” 说着,秦渊像模像样地作了个揖,然后转身迈着八字步离开。 秦昊蹙眉,不明白秦渊口中那不能告诉他的理由是什么,却也没有人替他解惑。 在麟德殿附近寻到晋王秦翔和唐莹,秦渊 就跟这两个人一起回了麟德殿,坐回皇帝身边后,便跟皇帝说段南歌喝得有些多,酒劲上来之后就觉得难受,便让人送回府去了。 皇帝深知秦渊对段南歌的在意和周到,也暗自猜想秦渊之所以过了这么久才回来,说不定就是亲自送段南歌回府去了,于是象征性地问了几句,皇帝就没太在意段南歌的事情。 另一边段南歌一路飞檐走壁,很快就跟荆风一起落进了吴王府的堂屋屋顶,又从屋顶跳进院子,才刚站稳脚就看到了在堂屋里踱来踱去焦急不已的夏瑜。 “夏瑜,”段南歌踏进堂屋,“发生什么事了?” “夫人!”夏瑜立刻奔向段南歌,可往段南歌的身后看了一眼,夏瑜就又慌了神似的,“爷呢?爷没跟夫人一起来吗?” 段南歌抓住夏瑜的手臂,柔声细语道:“你先跟我说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是秋灵,秋灵她……”话在这里卡住,夏瑜也是一副有万语千言要说却不知究竟该从何说起的焦急样子。 “别急,别急,”夏瑜越是急躁,段南歌就越是将自己的声音放得和缓,“秋灵出事了是吗?她现在人在哪里?” 段南歌本是想问夏秋灵到底出了什么事,可再一看夏瑜这状态,段南歌就觉得她问了多半也是白问,不如直接去看看。 “秋灵在夏府!” 才刚进门的段南歌一转身就雷厉风行地踏出门去:“荆风,带上他,去夏府。” “是!”应下段南歌的吩咐,荆风一把抓起夏瑜就用轻功带着夏瑜跟在段南歌的身后,一路直奔夏府。 从天而降落在夏府后院,段南歌的出现自然是把夏府上下给吓到了,更不用说段南歌是直接落在了夏秋灵的屋外。 段南歌原本还打算让夏瑜给她指路,但一 进入夏府的范围,即便无人指引,段南歌也能寻到夏秋灵的所在,只因为差不多整个夏府的上空都回荡着夏秋灵凄厉的哭喊声。 “为什么不让我入宫?让我入宫!今天是除夕!是大年夜!宫里有年宴,我每年都去的,今年你们为什么不让我去?为什么不让我去?!” “秋灵!”脚刚沾地,夏瑜就冲进屋子,“秋灵你冷静点儿。” 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拦着段南歌,段南歌左右看了看就一脸狐疑地踏进了夏秋灵的屋子。 原本任职吏部尚书的夏尚书如今官降两品,成了吏部的司封郎中,此时,夏郎中正坐在屋子的外间,面色颓然,见段南歌来也不起身行礼,而夏夫人就只坐在一旁哭。 “不知吴王妃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只是不知吴王妃在这大年夜前来,所为何事?” 段南歌直言道:“受夏瑜所托,来看望夏小姐。” 闻言,夏郎中哂笑一声:“臣虽感激当日吴王妃的所作所为,但如吴王妃所见,小女如今已是疯疯癫癫,听不见人言,八成也认不清什么人了,怕冲撞了吴王妃,吴王妃还是请回吧。” 听着夏秋灵满是执念的歇斯底里,段南歌问夏郎中道:“那日回来之后,夏小姐就一直如此?” 到底还是顾念着段南歌当日的恩情,夏郎中虽不愿提起,却还是回答了段南歌的问题:“小女刚回府时只是伤心低落,后来被人退了亲,府里又少不了乱嚼舌根的下人,后来小女性情大变,人也是浑浑噩噩,尽是胡言乱语。” 段南歌默然,也的确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刚冲去里间安慰夏秋灵的夏瑜似乎没能安抚好夏秋灵的情绪,这会儿又猛冲到段南歌面前,咚的一声跪下。 “夫人,求您帮帮秋灵吧!” 第二百九十章 王妃,补药要吗? 夏瑜这一声夫人喊得蹊跷,可这个时候所有人的心都记挂在夏秋灵的身上,倒是没有人注意到夏瑜这有些奇怪的称呼。 段南歌是注意到了,可这会儿也不好提醒夏瑜,段南歌就只弯腰扶起夏瑜。 “你想我怎么帮她?”段南歌柔声细语地问道,“我与她本就不熟,若说安慰我还比不上你,她这状况也不是病,再好的医者也治不了,你特地将我喊来,怕也不是为了这样的事情,你想我怎么帮她?” 夏瑜怔住,一脸茫然地看着段南歌:“我……我不知道……” 安慰的话家里人已经翻来覆去地说了好几遍,秋灵根本就听不进去,医者也寻来好多个,可正如夫人所言,秋灵这又不是病,医者也无可奈何,他只是无法眼睁睁地看着秋灵每天每天都被那一日的事情折磨,他只是实在没有办法才去求爷,他只是相信爷神通广大一定会有办法,可究竟想要爷和夫人怎么做他是真的不知道…… 一把抓住段南歌的胳膊,夏瑜一脸哀求:“夫人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我求您了,就帮帮秋灵吧……” 看着夏瑜苦心哀求的模样,夏夫人抽噎道:“阿瑜你就别为难王妃了,这就是秋灵的命了,除非是将所有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不然她一个女儿家,如何能逃脱这噩梦?” “忘了……”夏瑜的眼神一亮,双手大力地握住段南歌的肩膀,兴奋道,“夫人,让秋灵忘了好不好?爷有办法,爷一定有办法!我这就进宫去找爷!” “站住!”段南歌喝住夏瑜,见夏瑜停住,段南歌才又放缓了语气,“宫中的年宴还没有结束,爷在陛下身边陪着,你这样闯进宫去,爷是不会介意,可陛下能不介意吗?” “那……”夏瑜转身,无措地看着段南歌 ,“那我该怎么办?” 叹一口气,段南歌又转向夏郎中,问道:“夏大人是否也同意让夏小姐忘记?” 怔怔地看着段南歌,好一会儿之后,夏郎中才叹息道:“我堵不住世人的嘴,让那些闲言碎语伤了秋灵的心,让秋灵如此痛苦,如今若能让秋灵忘了所有,便是自欺欺人也是好的,若她真能忘了,我也不会将她留在京城,就送去远房亲戚那里,去一个没有人认得她的地方。” “既然如此,那请夏大人给我五日时间。” 夏郎中看着段南歌,有些惊愕,也有些狐疑:“王妃当真有办法让小女把这些事都忘了?” 段南歌浅浅一笑,道:“办法自然是有,只是需要些时间准备。” “真的?!”夏瑜喜出望外,“夫人当真有办法?” 段南歌点点头:“且等我五日,五日后我再来夏府。这五日你们若是觉得夏小姐的状态不好,就喂她些蒙汗药,计量少一些不碍事的。” “好!”夏瑜忙不迭地点头,“就听夫人的!” “嗯,”看着夏瑜那灿烂的笑脸,段南歌不由地轻笑一声,“那我就先回去了,若有事就派人去王府知会一声,就算爷不在,我也会在。” “多谢夫人!” 夏郎中夫妇、夏瑜三人一路将段南歌送出夏府,看着段南歌乘着夏府的马车走远,夏郎中才开口问夏瑜道:“你跟吴王妃是什么关系?” 先前夏瑜冲出夏府,他有猜到夏瑜是去求人帮忙,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夏瑜求回来的竟是吴王妃。 因为段南歌说有办法,所以夏瑜就相信段南歌一定有办法,心情自然就完全放松了下来,可还没放松多久就听到夏郎中这个问题,夏瑜一怔,赶忙左顾右盼一番,生怕这话被人听见似的。 “我跟吴王妃没关系, 夏大人被乱问!”这话若是叫爷听见,没事也要变成有事了。 比起夏瑜和段南歌之间的关系,夏夫人则更关心夏秋灵:“阿瑜啊,吴王妃她是不是真的有办法帮秋灵?她真能让秋灵全都忘了吗?那秋灵会不会连我这个做娘的都忘记了啊?” 夏瑜愣住。 方才只顾着高兴了,这会儿夏夫人一说,夏瑜才考虑起诸多问题。 常在太子身边,他也听说过一些会让人失去记忆的药,但那药吃下去多半会连自己是谁都给忘了,哪里还能记得亲人? 见夏瑜愣住,夏郎中就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夏瑜也不知道。 沉默半晌,夏郎中转身走进夏府:“忘了就忘了吧,总比什么都记着要好。” 一听这话,夏夫人又红了眼哭了起来。 另一边,段南歌还在回府路上时就已经让荆风去找己未,因此等段南歌回了吴王府踏进公孙月住的院子时,公孙月和己未都在,连有段时日没见的独孤雪阳都坐在屋子里。 “雪阳先生?”见到独孤雪阳,段南歌十分惊喜,“有段时间没见,雪阳先生去哪儿了?” “出去逛逛,”独孤雪阳温声道,“倒是你,今日皇宫年宴,你不在宫里待着,怎么跑出来了?” “有点事情要做。”在桌边坐下,段南歌提起茶壶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捧在手里暖呼呼的。 独孤雪阳皱眉:“大过年的还要做事?” 俏皮一笑,段南歌道:“事情若要找上门来,才不会管是不是过年。而且正好宫宴无趣,能趁机溜出来倒也不错。” “这事情不去找别人,怎么净找上你?”独孤雪阳不满。 秦渊那小子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南歌?怎么连个年都不能好好过? 段南歌低眉浅笑道:“我这幸好是溜出宫来了,不然可碰不见雪 阳先生。” 眉梢一挑,独孤雪阳问道:“怎么?是我能办的事情?” 段南歌咧咧嘴:“我又没说是有事要找雪阳先生。” 独孤雪阳故意逗段南歌道:“那你这事儿无需问我?” 嘴一撇,段南歌道:“这事儿我本是不打算去麻烦雪阳先生,可雪阳先生您都送上门来了,我若不问问您,是不是显得不太尊敬您?” “歪理。”独孤雪阳轻笑一声,“问吧,什么事?” 段南歌这才问道:“雪阳先生知不知道有哪一种药可以让人失去记忆?” “有,”独孤雪阳不假思索道,“你是想让那人单纯只是忘却记忆,还是想让他变得痴傻?” 嘴角微抽,段南歌道:“只是忘却记忆就好,不必变得痴傻,最好是只忘却部分记忆。” “部分记忆?”独孤雪阳的眉梢微颤,“是指忘记指定的一件事?” 段南歌点头:“正是如此。” 独孤雪阳同样地不假思索,只是这一次却是摇了摇头:“没有那种药。” 段南歌蹙眉:“没有吗?己未也没听说过?” 己未娇媚一笑,道:“大小姐,用药的确可以让人忘却记忆,可药无灵性,更是不会选择,那药进到肚子里,哪知道哪一段往事是服药之人想要忘记的?” 听了己未的这一番话,独孤雪阳多看了己未一眼,而己未则回了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 “这样啊……”段南歌暗叹一声。 不能用药的话,就只能她亲自出马了。 “罢了,己未帮我制几炷安神香,药下得重一些。” “重一些?”己未挑眉,“是要多重?香一点上人就能睡着?” 段南歌斜了己未一眼:“睡着了还能办事儿吗?能让人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自是最好。” “半梦半醒?”己未玩笑道,“大小姐您这是 要去做什么坏事啊?需要属下在香里添一些能叫人产生幻觉的药吗?” “幻觉?”段南歌偏头看着己未,“什么样的幻觉?好的还是不好的?” 眉眼一动,己未得意道:“大小姐想让它是好的,它就是好的,想让它是不好的,它就能是不好的。” 于制药一道,她虽不如圣主,但这个自信她还是有的。 眼神一闪,段南歌问己未道:“己未你原本姓什么?” 己未一愣,旋即故作神秘地笑道:“这可不能告诉大小姐,这是秘密。” 大小姐果然聪慧,她不该在大小姐面前多说。可她现在在大小姐身边,帮大小姐做事,这些事早晚都会暴露的,虽然早得有些出乎意料,但也无妨。 可己未这样说,无异于变相认同了段南歌的猜想,叫段南歌的眼神微沉。 圣女竟是将皇甫氏的人留在了她的身边,换言之,就算己未的制药术比不上圣女,她也同样是皇甫氏制药术的传承者。 心里既然已经明白,嘴上的话就不需要多说,段南歌笑笑,道:“既然你有这个自信,那就添一些,让她做一场美梦吧,这个药量无需太大,半真半假就好。” “半梦半醒、半真半假……属下越发好奇大小姐这是打算要做什么了。” “我也好奇!”一直都没有机会说话的公孙月总算是逮着机会了。 闻言,段南歌转而看向独孤雪阳,公孙月和己未也跟着一起看向独孤雪阳。 独孤雪阳冷哼一声,道:“我听那小子说起过。” 半梦半醒、半真半假,这是个最适合介入他人精神世界的机会,也是最适合操控他人神思的机会。 眼神微沉,独孤雪阳问段南歌道:“需要为你准备些什么?补药?” 补药?段南歌的眼角跳了跳:“不必,我什么都不需要。” 第二百九十一章 吴王夫妇真会玩 大年初一皇室祭祖,那阵仗可比段国公府祭祖要大得多,仪典也更加规范,段南歌随着秦渊天不亮就起,入宫折腾了一上午,将近午时才回,在府里跟白茗、荆风等人一起吃了一顿年饭,便把要给下人们的赏赐发下去。 年初二开始走亲访友,所幸秦渊的亲戚不多,夫妻二人不紧不慢地入宫先去给皇帝、皇后请了安,而后在秦渊的强烈要求下先去国公府拜访,待离开国公府才去给太子和楚王拜年。 毓妃娘家的直系亲属都被发配东北,京中只有一个颜家跟毓妃沾亲带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颜雅君的关系,秦渊以往从不去颜家拜访,只送的年礼比送给旁人的丰厚一些,可今年秦渊成了亲,便带上段南歌去走了一趟,场面尴尬,气氛窘迫。 年初三段南歌随秦渊去了皇陵,因为是偷偷溜进去的,所以两个人到了毓妃陵前,叩拜之后秦渊又絮絮叨叨地跟毓妃说了许久的话,听那自在的口气、瞧那习惯的模样,似乎是常来的样子。段南歌也不是第一次跟秦渊偷进皇陵了,前一次是大婚之后跟秦渊一起来,两人结在一起的头发就是放在了毓妃这里。 离开皇陵时,天空飘起了大雪,秦渊抱着段南歌骑在踏雪背上,一如既往地将段南歌包裹得严严实实,纵然如此还是怕段南歌冷似的运起内力替段南歌取暖。 见秦渊只是打马缓行,段南歌便没说什么,只软软地靠在秦渊身前。 等在京城西城门门口的赵昭远远地就只看见秦渊骑着踏雪迎着风雪而来,怀里还抱着一大团什么东西,至于那一团究竟是什么,赵昭根本就看不清楚。 等秦渊走到近前,赵昭便冲秦渊一抱拳,嬉笑道:“见过吴王爷,恭贺新禧,愿吴王爷在新 的一年里与吴王妃恩恩爱爱,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说到最后,赵昭还冲秦渊挤眉弄眼。 秦渊笑道:“你这小子!哪有人大过年的与人说这样的祝福的?不过甚合爷心意,赏你的!” 说着秦渊就丢给赵昭一个红包。 当惯了纨绔,一到过年秦渊就会习惯性地在身上带十来个包好的红包,别人家的红包里封的都是铜板,到了秦渊这里就都变成银票了,出门碰上比自己年龄小的,只要对方说几句好听的,秦渊就会给个红包,图个高兴,京城里的众位公子几乎没有与秦渊交恶的,多半也都是因为秦渊的这份大方。 “谢吴王爷赏!”乐呵呵地接住红包,赵昭又道,“年前王爷给咱们这些平日里总在一起玩的朋友都送了大礼,可把他们该高兴坏了,估摸着吴王爷您今儿差不多就该清闲下来了,他们就包了天香楼,想一起热闹热闹,王爷您赏个脸?” 神情一变,秦渊瞪了赵昭一眼:“他们这是有心请爷一起热闹热闹,还是巴不得爷不去啊?知不知道天香楼那地方爷多久没去了?嗯?” 赵昭嬉皮笑脸道:“只要吴王爷您坐怀不乱,天香楼跟逸云楼又有什么区别?怎么样?王爷您还要先回府去跟王妃请示请示吗?” “请示个屁!”秦渊恨不能揍赵昭一拳,“走开走开!爷不去!” 说着,秦渊就要绕过赵昭。 赵昭把马头一转就又堵住了秦渊的去路:“别啊!吴王爷您不能这么重色轻友!您说自打你跟王妃相识,您就跟把我们忘了似的,全然忘了我们曾一起度过的日日夜夜,这样是不对的!” 听到这话,一直缩在斗篷里的段南歌终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还一起度过的日日夜夜,这话该换成 个女人来跟秦渊说才是。 听到小声,赵昭怔住,视线下移,愕然地看着秦渊怀里的“一团”。 看到赵昭那一副呆愣的模样,秦渊摇头失笑,抬手就摘下了挡住了段南歌大半张脸的兜帽。 赵昭目瞪口呆,而后惊慌失色:“吴、吴王妃……我、我刚刚不是、不是……那什么……” 看着赵昭突然语无伦次的模样,段南歌轻笑不止:“我还什么都没说,你慌什么?” 秦渊也被赵昭这副样子逗笑,道:“你们玩去吧,爷是成了家的人,跟你们不一样,今儿的账记在爷头上。” “可是……那个……”赵昭有些为难。 他们这些人都是以往跟吴王爷玩得好的,可自打吴王爷认识了段国公府的这位小姐,别说是天香楼了,那根本就是没再跟他们这些人一起玩过,其他人还总抱怨说吴王爷这是巴结上了段国公府,忙着要跟他们一群“不务正业”的人撇清关系,他虽然相信吴王爷从没这样想过,却也无法替吴王爷辩驳什么。 难得今年年前他们所有人突然收到了吴王爷的新年贺礼,每一件都是依着他们的喜好送的,每一件都未必是最贵重的却一定是同类事物中最有价值、最贵重的,一看就是用了心的贺礼,大家心中感动,又想起吴王爷很快就要离京,这才包下天香楼,想跟吴王爷再聚一聚,吴王爷若不去,那多扫兴?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偏头对秦渊说道:“去吧,赵昭刚刚不也说过,只要你吴王爷坐怀不乱,那天香楼跟逸云楼也没什么区别。” 段南歌的大度和懂事秦渊一向是知道的,但这会儿听到这话,秦渊的感觉却有些复杂:“爷是个正常男人,可不能保证坐怀不乱。” “嗯,”段南歌点点头,“你是 个正常男人没错,但你若做不到坐怀不乱,那就别回家了。” “不讲道理,”秦渊委屈巴巴地看着段南歌,“你让爷去那样的地方,还要求爷坐怀不乱,真是不讲道理。” 段南歌眉眼带笑,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何时跟你讲过道理?” 赵昭在一旁看得挠头。 吴王妃都准吴王爷去了,吴王爷却是一副不想去的样子,这是个什么道理? “要不王妃您跟着一起去得了。” 闻言,秦渊和段南歌齐齐看向赵昭,眼神微妙,片刻之后,段南歌又笑出了声。 “你那些朋友若都是这样,那我倒是想见上一见了。” 秦渊捏住段南歌的下巴往上一抬,让段南歌仰着头与自己对视,眯起眼睛说道:“你当着爷的面儿对别的男人起了兴趣?” 段南歌把眼睛一睁,故意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呀!对呀,应该背着你的。” 秦渊顿时就给气得笑了,低头就在段南歌的唇上亲了一口:“专会气爷!” 赵昭连忙移开视线,俊俏的脸上通红一片。 时常出入天香楼,香艳的场面他不知见过多少,可怎么觉得这会儿吴王爷亲吴王妃这一下最是羞人?怪事儿了。 抬起头来,秦渊笑意盈盈地看着段南歌,道:“既然你惦记着爷那一班兄弟,总不好让你一直记挂着,爷就带你去见见,好让你知道他们都不如爷,日后就不必再惦记了!” 说着,秦渊就打马往天香楼去,赵昭连忙跟在后面,暗自庆幸总算是把秦渊给请去了,可走到半路又觉得哪里不对。 他们一班兄弟在天香楼里聚会,喊吴王妃一起去真的好吗? 但不论赵昭是否后悔,三人两骑很快就到了天香楼门前,翻身下马,段南歌一身女装就跟着秦渊大大方 方地进了天香楼,秦渊不以为意,赵昭却是怎么看都觉得变扭。 吴王妃就不能换身男装吗?头一次带女人上青楼,这感觉可真是新奇。 因为都是自己人,所以这一班男人也没去什么厢房,都聚在天香楼的大堂里,放眼望去得有个十几二十人。 段南歌略略有些惊讶,偏头看着秦渊笑道:“人还不少。” 秦渊得意道:“那是自然,爷这么善良的男人,朋友自然是多。” 秦渊这话说完,自然是受了段南歌一记嫌弃的白眼。 而大堂里的人在察觉到有人进门后纷纷转头看过来,这一看一个个都傻了眼。 苏家公子离赵昭最近,连忙将赵昭拉过去,埋怨道:“让你去请吴王,你怎么把吴王妃一起带来了?” 赵昭摇头叹息道:“分不开啊分不开,小弟尽力了。” 分不开?苏家公子蹙眉。 就算再浓情蜜意,哪有人逛个青楼还带着妻子的?而且还是个正室,这个玩法有点儿刺激啊。 众人的神色本就在意料之中,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呦,怎么一个个都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就这么不欢迎我?” 众人语塞,齐齐看向秦渊。 他们该说欢迎还是不欢迎? 环视一圈,秦渊的眼神一闪,拍了拍段南歌的肩膀就指向某个角落道:“爷寻着一个合你口味的小公子。” 循着秦渊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段南歌当即就笑了:“果然还是爷了解我。” 这话说完,段南歌就迈开脚步,眉眼带笑地向角落走去:“这位小公子瞧着眉清目秀、细皮嫩肉,是哪家的?瞧你年纪不大,是自己混进来的,还是跟着自家兄弟来的?” 众人愕然,视线在秦渊和段南歌之间来来回回。 这又是什么玩法? 第二百九十二章 这叫情趣 被调戏的小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女扮男装的唐莹。 扁着嘴看着段南歌,唐莹不甘心地说道:“连哥哥都没认出我来,吴王怎么会认出我?” 在唐莹身边坐下,段南歌再将这大堂环视一圈就看到了唐瑾,瞧唐瑾是一副恨得磨牙的模样,段南歌忍俊不禁:“你这乔装改扮的能耐倒是见长,平日里来也就算了,躲进厢房随你怎么闹,今日他们这一群男人聚在这里,你还来做什么?” 唐莹有些心虚地小声说道:“感觉会很有意思。” 她是从哥哥那里听说今日这些个公子要在天香楼里聚会,他们也邀了哥哥来,她觉得兴许会很有意思,就跟着来了,可谁知道京城里的公子一下来了这么多,早知道她就不来了。 瞧唐莹一直缩在旁边的姑娘身侧,段南歌笑着问道:“现在还觉得有意思吗?” 唐莹摇头:“没意思。南歌姐姐,我们回去吗?” 段南歌却摇了摇头:“不回,有意思的正要开始呢。” 唐莹扁嘴。 她倒是忘了,南歌姐姐的胆子比她大多了,这一群公子可吓不到南歌姐姐。 于是放开那姑娘的手臂,唐莹蹭到段南歌身边,一把抱住段南歌的胳膊就紧贴了上去。 秦渊早就在一众公子之间寻了个位置坐下,而这一众公子在看到女扮男装的唐莹竟靠在了段南歌身上,不由齐齐看向秦渊,见秦渊面上并没感到丝毫不悦,这些平日里聪明机灵又最会察言观色的公子顿时糊涂起来。 有性情豪爽又直接的人被这小心翼翼的气氛闹得烦了,突然朗声说道:“怎么都那么不长眼力见?吴王爷来了,还不快去服侍!” 这话显然是对僵在大堂里不知如何是好的姑娘们说的。 人家吴王爷都把王妃给带来了,而 且还先替王妃选了公子,这不明摆着是夫妻俩一起来玩的吗?那他们还顾忌什么? 可段南歌就在一旁坐着,姑娘们哪儿敢像以往那样扑上去。 秦渊耸耸肩,冲大堂另一边的段南歌喊道:“夫人喜欢哪个?” 抱着唐莹歪坐在榻上,段南歌将大堂里的姑娘挨个打量一番,而后指着其中一个说道:“那个吧,身穿素衣那个,正应了‘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这小模样,我见犹怜。” “夫人喜欢这种?”眉梢微挑,秦渊撇着嘴似有不满。 “不合你口味?”段南歌浅笑。 秦渊摇头:“看着太娇弱,不好不好。” “嗯……”段南歌再次打量起一众姑娘,而后又道,“那不如就穿红衣的,‘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写得不正是这副模样?” 秦渊将段南歌说得那姑娘打量一番,摇头道:“尚可。” 段南歌挑眉:“这么挑剔?” 秦渊笑道:“那可不,你也不想想爷整日里瞧着的是谁,那才是‘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沉鱼落雁而闭月羞花,便是九天仙女下凡也不过如此。” 坐在秦渊身旁的江公子摸摸鼻子,道:“王爷不就是想夸一夸王妃,跟咱们炫耀一下吗?何必兜这么大个圈子?” 这人话音刚落,秦渊就一扇子打了过去:“你懂什么,这叫情趣。” 江公子捂着脑袋道:“好好好,咱们不懂。依我看啊,咱们王爷看惯了王妃的国色天香,这心里、眼里也是容不下别人了,咱们本就是想在这大过年的时候跟王爷一起热闹一下,叙叙旧,有姑娘在 旁叫锦上添花,没有倒也无妨,方才吴王妃说她喜欢哪一个来着?就我见犹怜那个,对对对,就那个,过来给王爷斟酒,其他的该弹琴弹琴,该跳舞跳舞,好好助兴,别捣乱啊。” “懂事!”秦渊笑着夸赞一句,而后问道,“你们特地把爷叫来,可别就只有姑娘没有酒,那爷可要回了。” “有有有!”众人忙道,“王爷您的喜好咱们哪能不知道啊?您要什么有什么!” 秦渊玩笑道:“那爷想要个女儿,你们有吗?” 众人一愣,哄笑开来:“那您只能跟王妃要去,咱们没有。” “那你们骗爷说什么都有。”秦渊冷哼一声,而后颐指气使道,“别就顾着自己喝,给你们王妃送坛酒过去。”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又是一阵喧闹。 “咱们这儿有王妃能喝的酒吗?” “没有啊,一水儿的花雕,还有几坛一梦逍遥是给王爷准备的。” “笨!谁让你把那个说出来的!” 唐瑾提起一坛花雕,起身向段南歌走去,也学了个懒散的纨绔强调,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咱们吴王妃那酒量,说是千杯不醉也不为过。” 将酒放在段南歌旁边,唐瑾俯身瞪着唐莹,低声道:“回去再跟你算账!老实在这儿待着,别往前面去,听见没有?” 唐莹连忙点头。 唐瑾咋舌,转头颇有些抱歉地对段南歌说道:“有劳王妃照顾她了。” “无妨,”段南歌笑笑,而后小声调侃唐瑾道,“做了一段时日的皇商,你这纨绔的气质倒是越发精纯了。” 表面上的气质变得轻浮了,可这眼神却沉稳内敛了不少。 唐瑾颇有些无奈道:“这个圈子比旁的好进,让王妃见笑了。” 不好在段南歌和唐莹这边待太久,唐瑾迅速直 起身,又走回位置上坐下。 “怪了事儿了,”坐在唐瑾身边的人把胳膊往唐瑾的肩膀上一搭,一副要搞出点儿事情的狡诈模样,“唐公子怎么会对吴王妃的喜好如此清楚?” “那能不清楚吗?”唐瑾坦荡道,“吴王妃那可不仅仅是国公爷的掌上明珠,那也是恒公子的宝贝,你们是不知道恒公子有多疼爱这个妹妹,每次与我见面小聚都要把吴王妃的事情念叨个百八十遍,哎呦喂,那话我都能倒背如流了。” 唐瑾一脸嫌弃地频频摇头。 谁都知道唐瑾跟段子恒是朋友,谁都知道段国公府的男人都宠段南歌,因此唐瑾这话说完,谁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想搞事情的人没搞出事情来,颇有些失望,不过一转头就与秦渊四目相对,瞧见秦渊那似笑非笑的模样,这人打了个激灵,赶忙张罗着玩起行酒令来。 男人聚在一起,无非就是喝酒、听曲、赌点钱,这一群纨绔子弟聚在一起玩的也就是这些,不过就是花样多一些。 段南歌一直跟唐莹待在大堂的角落里,不管男人们在玩什么都不予理会,这番不闻不问的姿态又让男人们的胆子更大了一些,拉着秦渊胡闹起来。 比起男人们玩的游戏,段南歌倒是对唐莹身旁的那个姑娘更感兴趣。 伸长手臂勾起那姑娘的一缕长发拉到眼前,段南歌觉得稀奇似的问道:“姑娘这发色似乎有些浅啊,是怎么弄的?” 段南歌若是个男人,这姑娘必定就以为她此时正在被调戏,可段南歌偏偏就是个女人,于是这画面似乎哪里有些怪异。 “回王妃的话,奴婢这发色是天生的。” “天生的?”段南歌挑眉,而后作恍然大悟状,“我想起来了,之前听说天香楼里进了许多外邦 姑娘,这位姑娘想必就是其中之一吧?” 那姑娘点了点头:“奴婢的确是其中之一。” “那姑娘的家乡在哪儿?”放开这姑娘的头发,段南歌歪靠在身后的墙上,支着脑袋眉眼带笑地看着这姑娘,虽说是个女人,却愣是多了一种风流的气质。 那姑娘看得呆住,又见段南歌嘴角微扬,眼含戏谑,这才猛地回神,垂下头,脸颊微红。 “回王妃的话,奴婢的家乡在天宋的西北。” “天宋的西北……”段南歌沉吟片刻,“那不是北凉吗?” 那姑娘柔声道:“还不到北凉,是天宋与北凉之间的地方。” “是吗?”段南歌撇撇嘴,“听人说你们的族人是因为没有钱换粮米了,才把你们这些姑娘都卖给了天宋商贾?” 那姑娘抬起头看着段南歌,想岔开话题:“王妃平日里与人闲聊时说的都是这些天下之事吗?还是天宋的妇人都是如此?”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旁人都爱与人闲聊些什么我不清楚,但如你所见,我家王爷交游广阔,来府里做客的也是什么人都有,每人说一件就能让我这个足不出户的妇人了解天下奇闻。” 那姑娘笑靥如花道:“那王妃这日子必定过得有趣。” “还算有趣,”眉眼一动,段南歌又将话题拉了回去,“既然你们的族人已经无法自力更生,为什么不归顺天宋或者北凉?” 那姑娘眼神一闪,道:“族里的事情,自有首领做主,奴婢不懂,既然首领做出这样的决定,那必然是这样做才更有利于族群的发展,若奴婢能贡献一己之力,奴婢并无怨言。” “姑娘有此胸怀,当真是叫人敬佩,”正当这姑娘以为这话题该到此为止的时候,段南歌又道,“给我说说你们族里的事情吧。” 第二百九十三章 心有灵犀 闻言,那姑娘愣了愣才露出一个笑脸,只是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那只是一片贫瘠的土地、几个贫穷的部落和不曾间断的争夺,并没有什么值得跟王妃说的趣事。” 莞尔一笑,段南歌不以为意道:“反正我们现在也没什么事可做不是?你就跟我说说,若实在是太无趣了,我会打断你的。” 那姑娘想不出拒绝理由,只好挑些不重要的细碎日常说给段南歌听,可这些日常正是段南歌最想听的。 没有什么是比日常更能如实反映一个族群的基本状况。 秦渊在那边跟男人们嬉闹,段南歌就跟唐莹一起听故事,互不相干,各得其乐,直到晋王秦翔寒着一张脸来到天香楼。 “晋王叔?”秦渊瞟了眼唐莹,而后嬉皮笑脸地问秦翔道,“晋王叔是听到了消息,来给侄儿捧个场的吗?” “不是,”秦翔毫不犹豫地否认,“本王来寻人。” 唐莹那丫头近来总往天香楼跑,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左右没人管得住,这丫头也只是找相熟的外邦姑娘去厢房里说话,他自然也不愿去惹那丫头不开心,可今儿听说京城里的一帮混小子包下了天香楼玩闹,偏那丫头也在,这若是玩到一起去了还得了? 眼神一闪,秦渊故意逗秦翔道:“寻人寻到这里来了?晋王叔在寻的莫不是一个姑娘?” 将天香楼喧闹又有几分混乱的大堂环视一圈,秦翔的声音发寒,还带着几分不耐烦:“人呢?” 秦渊明知道他要找的是谁。 用扇子随便一指,秦渊痞笑道:“人的确是在这儿,晋王叔请便。” 眉心微蹙,秦翔转眼看向唐瑾。 唐瑾的嘴里还含着一口酒,见秦翔看过去,便摊手摇头,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但却没人能听懂一个字,那滑稽的模样 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晋王回京的事情京城上下人尽皆知,但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回来、从哪儿回来的却是没人知晓,皇帝将那时的事情尽数压下,只为让秦翔安心地住在京城。 而随着晋王回京,秦翔当年的文采斐然也渐渐被人翻出来津津乐道,京中各家送去晋王府的请帖、拜帖不计其数,但无一例外地都被秦翔给无视了,今日算是京中诸位公子头一次见到秦翔。 苏家公子最喜以诗会友,此时见到秦翔本人,很是激动,回过神来便起身向秦翔行了个礼:“在下苏一诚,素闻晋王爷满腹经纶、文采斐然,今日偶遇,不知可否请晋王爷赐教一二?” 嫌弃地看了苏一诚一眼,秦翔不假思索道:“本王没空。” 苏一诚顿时一脸尴尬,忙转头向秦渊求救。 谁知秦渊不仅不帮苏一诚,反倒打趣道:“一段时日不见,苏一诚你怎么越来越笨了?人家晋王爷是来寻姑娘的,你别碍事儿!” “哦哦哦!”苏一诚连忙又向秦翔作了个揖,笑道,“苏某仰慕晋王爷文采,故而晋王爷回京后就一直想向晋王爷讨教一二,但晋王爷似乎十分繁忙,苏某总是寻不到良机,今日偶遇,苏某一时激动,若有不识趣唐突之处,还请晋王爷见谅。” 秦翔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咬牙切齿地问秦渊道:“人在哪儿?” 秦渊一脸无辜:“怎么?晋王叔没找到吗?那恐怕就是不在这里吧。人若在,晋王叔怎么可能找不到呢?” 秦翔抿嘴。 而唐莹跟段南歌一起在角落里窝了许久,此时吃饱喝足,正在打盹,根本就不知道秦翔来了。 眉眼一动,段南歌微微侧身,将唐莹整个挡住。 秦翔皱着眉四处张望,一脸急躁,却就是找不到唐莹。 秦渊 笑笑,道:“既然晋王叔确定人就在这里,那不妨坐下慢慢找啊。” 在座的这些个公子虽都有纨绔之名,可能成为纨绔的公子,多半都是在家中受宠,是被纵容出来的,连唐瑾都知道若要跟某些大人、小人搞好关系,最容易入手的地方便是这群公子,晋王叔若想久居京城,不可能始终孑然一身,尤其如今晋王叔还想为唐家保驾护航,那他就更不能独来独往了,他总得跟京中的某些人打交道,不然只有父皇的偏心是不够的。 秦翔抿嘴,站了半晌终究还是坐下了。 唐莹那丫头一定就在这里,可多半是因为不愿意回家所以躲起来了,他便在这里坐着,好歹也能盯着点儿。 秦翔一在人群中坐下,自然就不可能置身事外,虽说不会赌钱,可风雅的行酒令秦翔却是十分擅长,倒是很快就跟一群公子玩到一起去了。 这一群人在天香楼里一待就是半日,中途一群人掷骰子赌钱的时候,段南歌实在是看不过秦渊那每局必输的败家样子,亲自下场赢了个盆满钵满,最后却用这些钱将逸云楼的当家大厨请到天香楼做了几桌上等酒席,叫一群公子输钱也输得眉开眼笑、心满意足,旁的时候段南歌就只在角落里跟那些外邦的姑娘聊天,身边的姑娘一个接着一个地换,倒是让注意到的公子瞠目结舌。 时至黄昏,秦渊和段南歌才与唐瑾兄妹和晋王秦翔一道离开天香楼,其余公子要么就是喝得人事不省,要么就是要留下将那些人事不省的公子安顿好的,总之是几乎都留在了天香楼里,还清醒着的就都在闲聊,盘算着下一次宴聚还请段南歌来。 而天香楼外大雪已停,秦翔见唐莹无事,便独自回府去了,唐瑾将贪杯醉酒的唐莹塞进唐家的马车,也慢 腾腾地回府,余下秦渊和段南歌两人牵着踏雪并肩缓行。 “冷吗?”被一群公子灌了一下午的酒,秦渊本有些醉意,可此时被雪后的冷风一吹就只剩微醺。 “不冷。”段南歌也喝了不少酒,此时厚重的斗篷罩在身上,头上还戴着大大的兜帽,不仅不觉得冷,反倒觉得两颊发烫,有些热。 回想着这一下午段南歌的各种样子,秦渊笑得温柔:“爷倒不知道你还会掷骰子,国公爷准你练这个?” 南歌那娴熟的手法,一看就必然是练过,比赌坊里的庄家还要高明许多。 段南歌眯起眼睛笑道:“国公爷又不常去青竹居,哪知道我每日都在做什么。” 秦渊轻笑一声,道:“国公爷耿直憨厚,怎的生出你这么个鬼精的。” 段南歌娇俏一笑,道:“那我可能是随了我娘。” “嗯,随得好,”静默片刻,秦渊又道,“你说日后爷是防着男人好,还是防着女人好?” “嗯?”段南歌不解,偏头看着秦渊,“什么意思?” 秦渊也看着段南歌,颇有些委屈地说道:“你说你一个女人,叫男人倾心也就罢了,怎的也能撩拨起女人心里的一池春水?你就说说你今儿这一下午让多少姑娘红了脸?” 想起下午的情形,段南歌也是满心无奈,撇嘴道:“我也没做什么。” “你还没做什么?”秦渊失笑,“今日天香楼里那么多的公子,怕是没有哪一个比你更会撩拨姑娘了,你说你都是跟谁学的?” “你说呢?”段南歌看着秦渊,眼中的笑意星星点点。 秦渊抬手就在段南歌的脑门上弹了一下:“可别怨爷,爷不会。” “谁信啊?”段南歌皱皱鼻子,“百花丛中过的吴王爷若是连姑娘都不会撩拨,怎么就让那么些姑娘芳心暗许了?” “这能怪爷吗?”秦渊无辜,“爷生得就是一副风流倜傥、贵气风雅的模样,往那儿一站就能招蜂引蝶,哪里还用得着撩拨?若这也是爷的错,那你找父皇说理去,谁叫他把爷生成这副模样。” “瞧把你给得意的!”段南歌冷哼一声,道,“楚王爷和六皇子也与你模样相仿,怎么不见他们招蜂引蝶?” 秦渊嬉笑道:“这也不能只看皮囊,还得看气质,就他们那气质,可真是白瞎了那与爷相仿的皮囊。” “得了吧你,越说还越来劲了。”段南歌笑着白了秦渊一眼。 低笑两声,秦渊敛了眉目间的嬉笑,问段南歌道:“离京之后,先去一趟西北?” 天香楼里那些外邦姑娘怕是来得蹊跷,当初人牙子带着那些姑娘来的时候,宛凝本不想收,可他觉得那人数多得实在蹊跷,就算是哪个部族当真穷得揭不开锅了,也不可能一次性卖掉这么多姑娘,据说除了送来京城的这些,还有一些给卖到天宋各地去了,这数量卖后得的钱够那些部族未来十几二十年的粮米钱了。 而且那些生活在天宋和北凉之间的游牧部族族人本就稀少,女性担负繁衍后代的重任,通常都被当做是部族里非常重要的存在,哪是轻易说卖就卖的?而且还是这么庞大的数量。 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劲,就让宛凝先把人都收了,方便日后慢慢盘问,好问出个所以然来,谁知道宛凝还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南歌就先知道了这事儿。 听到秦渊这问题,段南歌偏头冲秦渊笑笑,道:“最好是去一趟。你总是能知道我在做什么,这样不好。” 痞痞一笑,秦渊道:“不好吗?那日后爷就装作不知道。” 浅浅一笑,段南歌随秦渊一同踏进吴王府,只留下身后深深浅浅的脚印相伴。 第二百九十四章 篡改记忆 大年初五,入夜,段南歌和秦渊敲响了夏府的后门,一早就收到消息的夏瑜一直等着门内,一听到有人敲门,忙问一声是谁,得到回答后就兴高采烈地打开门,将段南歌和秦渊迎了进去。 “委屈爷跟夫人从后门入府。” “无妨,”秦渊不以为意地笑道,“爷习惯翻墙,偶尔走个后门,这感觉也不错。夫人吩咐你要提前做的事情都做了吗?” “做了,”夏瑜走在前面,替段南歌和秦渊引路,“那香申时就烧了一炷,一炷香烧了一个时辰,依夫人吩咐,隔了一个时辰才点上第二炷,我亲自弄好之后才来迎爷和夫人,只是……” 瞥了眼段南歌,夏瑜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话就说,”秦渊有些嫌弃地斜了眼欲言又止的夏瑜,“你们夫人脾气好,不管你说了什么她都不会生气,不过爷的脾气可不太好,你想好了再说。” “别吓他。”段南歌剜了秦渊一眼。 夏瑜这会儿正慌着呢,怎么分得清秦渊哪句话是真的,哪句又只是在逗他。 秦渊耸耸肩,无辜道:“爷只是瞧他十分紧张,说笑一句来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又不是什么伤及性命的事情,人都还活着,有什么好慌张的。” “爷教训得是。”道理夏瑜都懂,可夏瑜从未经历过至亲之人的生死,秦渊说的这话他虽懂,却无法体会其中的豁达和无奈。 “朽木不可雕也。”摇头晃脑地做出结论,秦渊就闭上了嘴。 段南歌柔声细语地问夏瑜道:“你方才想问什么?” 夏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属下只是想问夫人,那香的成分是什么?属下怎么觉得点上那香之后,秋灵似是神情恍惚。” 段南歌浅浅一笑,道:“那 是我让人制的药香,若是精神恍惚,就说明香里的药起效了。” 闻言,夏瑜顿时长舒一口气:“若这正是夫人想要的效果,那属下就放心了。” 段南歌眉梢轻挑。 她只这样解释一句,夏瑜就信了? 心里这样想着,段南歌就问了出来:“这么相信我?” 瞄一眼秦渊,夏瑜道:“属下信爷。” “爷信夫人。”秦渊忙补充一句,自然是得了段南歌一个白眼,秦渊却只是痞笑着。 随着夏瑜走进夏秋灵所住的院子,段南歌就见夏郎中和夏夫人正坐在年三十那夜坐过的地方,夏夫人瞧着有些坐立不安,就连夏郎中都是一副忐忑不定的样子。 “夏大人、夏夫人。”踏进屋门,段南歌微微颔首。 夏郎中抬头,见到段南歌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秦渊时微微愣住,旋即匆忙起身,与夏夫人一道给秦渊行了礼:“下官见过吴王爷,见过王妃。” 秦渊悠哉道:“私下拜访,夏大人不必多礼,爷只是陪南歌来的,你们不必在意爷。” 说着,秦渊就寻了个地方坐下,跟在自己家里一样自在,让夏郎中不知所措。 夏夫人突然抓住段南歌的手,忐忑道:“王妃,臣妇有一事想问。” 手被握得有些发疼,段南歌却没有要抽回手的意思,眉眼带笑,柔声细语道:“夏夫人请说。” 夏夫人犹豫着开口道:“敢问王妃,您说能让小女忘却记忆,是指忘却那件事,还是……还是忘却所有?” 这话问完,夏夫人又慌张地解释道:“臣妇没有别的意思,王妃肯出手相助,臣妇感激不尽,日后做牛做马也定当抱还王妃的大恩大德,只是……只是……” 夏夫人的声音一哽,再也说不下去。 扬了扬嘴 角,段南歌将另一只手覆在夏夫人的手上,柔柔笑道:“夫人放心,我只是想办法让夏小姐唯独忘记那件事而已,旁的事情她会记得的。” “这样可以吗?”夏夫人喜出望外,却还是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当真做得到吗?” “当下是做得到,”段南歌看了看夏夫人,又转眼看向夏郎中,“只是我不敢保证她这一生都能将这件事忘得彻底,说不定未来某日她会再记起。” “暂、暂时的吗?”夏夫人的眼神一慌,似有些失望,与夏郎中对视半晌,终是叹道,“暂时也好,若一直这样下去,小女早晚会挨不住的,往后将会如何,就看小女的命了。” 夏瑜给段南歌做了个长揖,道:“一切就有劳夫人了。” “好,那就请三位在这里等上一等。”冲夏瑜点点头,段南歌就往夏秋灵的闺房里进。 “夫人!”夏瑜急忙喊住段南歌,“我……不能进去陪着吗?” 想了想,段南歌转头看向秦渊。 秦渊痞笑道:“便让他进去吧,那是他最疼爱的妹妹,夏大人和夏夫人就在这里等一等吧,进去的人太多,反倒误事儿。” 夏夫人想说一个人跟两个人又有什么分别,却被夏郎中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就听王爷的,一切就拜托王妃了。”夏郎中也给段南歌作了个长揖。 “夏大人折煞我了,”段南歌忙上前去扶了一把,“我必当尽力而为。” 都安抚好了,段南歌才终于可以迈进夏秋灵的闺房,只是一脚跨过门槛,段南歌却发现秦渊竟又坐下了。 扭头看着秦渊,段南歌眉梢轻挑。 秦渊一愣,狐疑问道:“爷也进去?” 段南歌理所当然道:“不然我带你来做什么?” 秦渊无辜道 :“爷不懂,能帮上你什么忙?” 嘴上这样说着,秦渊却已经起身,向段南歌走去。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进入夏秋灵的闺房,对秦渊说道:“你在就行。” 一听这话,秦渊脸上的笑容顿时灿烂无比:“爷不管什么时候都在。” 段南歌调笑道:“偶尔在就行,一直在太烦了。” 秦渊冷哼一声,一副“我都懂”的模样:“口是心非的女人!” 段南歌扭头,粲然一笑:“你懂就好。” 秦渊不由地也跟着笑起来。 房间里,夏秋灵正坐在床边,手上拿着一个绣棚,绣棚上绷着一方白绢,眉眼带笑的夏秋灵正一针一线地在那白绢上绣着什么,娴静而美好。 这场景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但以夏秋灵现如今的状态,会这样安静地绣花便是异常。 从袖口掏出一个锦袋,再从锦袋里取出三粒药丸,段南歌自己吞下一粒,而后将另外两粒分别递给秦渊和夏瑜。 “把这个吃了。” 段南歌的话音一落,秦渊就拿起一粒丢进嘴里,跟吃糖丸似的嘎嘣嘎嘣给嚼了,然后就到一旁坐着去了,左右闲着没事,秦渊就一边嗅着那药香的香气一边分析其中成分。 夏瑜这会儿是坐不住的,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亦步亦趋地跟在段南歌身后。 段南歌只往身后瞄了一眼就不管他了,灭了正燃着的药香之后就缓步走到夏秋灵面前。 “秋灵。”段南歌故意将声音压低,还真有几分雌雄莫辩的味道,惹得秦渊挑眉看了她一眼。 夏秋灵抬头,那视线仿佛是在看着段南歌,却又好像是透过段南歌看着另外一个人,不然她的眼中不会涌出那样夺目的欣喜:“明哥哥。” 段南歌偏头看向神经绷紧 的夏瑜,夏瑜连忙低声说明道:“程明,原本与秋灵订了婚约的。” 段南歌了然:“秋灵你在做什么?” 夏秋灵把眉眼一垂,略显娇羞地说道:“灵儿想给明哥哥绣方帕子,明哥哥你看这样子你喜欢吗?” 将绣棚接下,段南歌只扫了一眼就用那低沉的声音温柔说道:“嗯,好看。灵儿,我问你,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 夏秋灵下意识地一抖,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但不愿让“明哥哥”知道,只好逞强笑道:“没什么啊,没发生什么……没什么……什么都没发生……” 夏瑜想要说话,却被段南歌用一个眼神给止住了。 反复念叨几句,夏秋灵又抬眼看向段南歌,强颜欢笑:“明哥哥怎么突然这么问?” 段南歌道:“我听到一些传言,传言说……” “假的!”不等段南歌把话说完,夏秋灵就尖叫着打断段南歌的话,“假的,都是假的!他们胡说!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发生……明哥哥你信我!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 夏秋灵猛扑向段南歌,紧紧抓住段南歌的手臂,情绪激动,又满脸惊慌。 段南歌趁机用指甲在夏秋灵的手臂上狠狠地划了一下,这一下就见了血。 夏秋灵吃痛,下意识地收回手臂,抬起手来查看手臂上的伤痕:“怎么会破了呢……” 狐疑地看着自己胳膊上的伤口,夏秋灵再转头看向段南歌时,只觉得眼前的景象猛地一晃,房间还是她的房间,但程明似乎却不是程明。 “明哥哥?”夏秋灵甩了甩头,“你……不是明哥哥?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在我房里?你出去!出去!” 再度扑向段南歌,只不过这一次夏秋灵是试图将段南歌推出门去。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世间百味 “夏秋灵!” 段南歌在这时突然大喝一声,吓得秦渊和夏瑜的心头猛跳,愕然地看向段南歌,而就在段南歌面前的夏秋灵更是给吓得慌乱不已,下意识地抬起脸看向段南歌。 眼中一抹幽蓝闪过,段南歌直直地看进夏秋灵的双眼,睫毛以一个奇异的速度轻轻扇动:“你是谁?” 夏秋灵只觉得神思一晃,眼前的景象似乎很清晰,却又很模糊。 “我……我是谁?” “你是谁?”幽光浮动,段南歌的眸光越发深邃,仿佛带着能惑人心魂的力量,叫人移不开眼,只想看向更深处。 “我……我是夏秋灵……”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紧段南歌的双眼,夏秋灵意识模糊地回答着段南歌的问题。 “对,你是夏秋灵,”段南歌的声音愈渐轻柔,愈渐和缓,这声音本在耳畔,可稍不留神就飘向远方,悠悠传来,“你跟程明是什么关系?” “我们……”夏秋灵的神情一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痛苦的事情,“我们订了亲,可是……” “不对,你们没有定亲,”段南歌语气和缓却坚定地说道,“你们只有几面之缘,不过点头之交,你们没有定亲,你没跟任何人订过亲。” “我……没跟任何人……订过亲?”夏秋灵的眉目纠结,似是在挣扎。 “对,你没有跟任何人订过亲,”双眼再眨动一下,段南歌继续说道,“你的父母疼你,他们觉得你该配世间最好的男子,可那个人还没有出现,你在等,他们也在等,你没跟任何人订过亲,你跟程明只是点头之交。” “点头之交……点头……之交……”夏秋灵的眉目渐渐舒展。 段南歌又问道:“你时常出入后宫,可曾去过教坊?” “教坊……教 坊!”夏秋灵突然挣扎起来。 段南歌忙扣住夏秋灵的脑袋,以免夏秋灵的视线移开:“别怕,别怕……你从没去过教坊,从来没有去过教坊,那些都是假的,是你从其他人那里听来的故事,一个皇宫里闹鬼的故事,他们故意说来吓你,你从没去过教坊,自然没在那里遇到任何人,没在那里碰见任何人,你从来都没去过教坊。” “皇宫……闹鬼?”夏秋灵微微蹙眉,但这一次夏秋灵并没有纠结多久就露出了笑容,“是啊,他们给我说了一个皇宫闹鬼的故事,可吓人了……” “对,那只是一个皇宫闹鬼的故事,是别人的经历,并不是你的经历,你虽时常出入后宫,却从没去过教坊。” “对……我从没去过教坊……从没去过……” 段南歌的眼睛再眨一下,道:“天色已晚,你也困了,睡吧,睡醒了就没事了。” 夏秋灵的眼神一散,缓缓闭上了眼睛:“困……想睡……” 赶在夏秋灵完全闭上眼睛之前再以那奇异的速度眨一次眼,段南歌柔声细语道:“对,睡吧,睡醒了就没事了。” “睡……”双眼完全闭合,夏秋灵的声音也随之渐息,呼吸变得和缓而平稳。 段南歌这才转头,给夏瑜使了个眼色。 夏瑜连忙上前,将夏秋灵打横抱起,放在床上。 “夫人……”安置好夏秋灵,夏瑜刚想向段南歌问一问夏秋灵的状况,谁知一转头就见秦渊不知何时离开了座位,此时正站在段南歌的身后,支撑着段南歌,而段南歌也已经闭上了眼睛,一副睡着了的模样。 心里一惊,夏瑜有些慌了:“爷,夫人她……” 定了定神,秦渊将段南歌打横抱起:“无碍。你且等到明早夏小姐醒 来,若她忘了便是忘了,让夏大人尽早送她离京,以免碰到什么人或者什么事再想起这些,若她没忘,你就来吴王府知会一声。夫人给你的药香仔细收好,立刻开窗给这个房间通风换气,不然夏大人和夏夫人进来之后怕是要出问题。” “是,属下知道了。”夏瑜怯怯地打量着段南歌的脸色,生怕段南歌是出了什么问题。 扭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秦渊抱着段南歌就走向了另一边的窗户:“爷这就走,就不去跟夏大人寒暄了,你帮爷圆着点儿。” 话说完,秦渊就抱着段南歌从窗户跳了出去,纵身一跃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夏瑜心中惴惴,暗自祈祷段南歌无碍,依秦渊的吩咐给房间里通风换气之后才出门去将夏大人和夏夫人喊进房内。 秦渊抱着段南歌在屋顶上起起落落,尽管他觉得自己的心神已经安定了下来,可抱着段南歌的双手却还微微发抖。 这女人专会吓他!夏秋灵一睡她就跟着倒下了,连个招呼都不打,吓得他差点儿魂魄出窍。难怪她特地喊他一起进屋,可她就不能提前与他知会一声吗? 跳上吴王府的屋顶,秦渊就看到了坐在屋顶上的独孤雪阳和己未,而见到秦渊抱着段南歌归来,独孤雪阳和己未便站了起来。 “伤神了?”独孤雪阳的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多少担忧。 独孤雪阳是个医者,学习怎么治病救人的,己未是个药师,专门研究药性的,两个人对段南歌这一门催眠之术都没有研究,甚至连点儿皮毛都不懂,可他们猜得到,操控别人的神思甚至是篡改别人的记忆不可能是那么容易就办成的事儿,总要付出点儿什么代价。 医者治病救人靠得是医术,药 师制药制毒仰仗的是药效,二者都是借助外力,而段南歌不用外物、不借外力,那她所付出的代价就只能是她自己身上的某样东西,但独孤雪阳和己未讨论了几天都没得出个确切的结果,他们只能推断段南歌的催眠之术极为伤神,具体是怎么个伤法儿,没人知道。 秦渊沉声道:“多半是,有劳雪阳先生了。” “嗯,”独孤雪阳点点头,“回房再说。” 三个人连同段南歌一起回到琼莹院,一见段南歌是被抱在秦渊怀里的,白茗就将事情猜出个七八分,又见独孤雪阳和己未都在,白茗就赶在秋心开口之前将叽叽喳喳的秋心带离了主屋,守在门口。 房间里,秦渊将段南歌安置在床上之后,独孤雪阳就先给段南歌诊了脉。 “脉象平稳,”做出诊断,独孤雪阳转头看向己未,问道,“你来看看?” 己未摇头道:“晚辈与先生的诊察方法大同小异,只是医治的方法不同,无需多此一举。” 闻言,独孤雪阳也不多言,只将段南歌的手塞进了被子里。 见状,己未对秦渊说道:“启禀王爷,脉象既然平稳,那大小姐就只是耗神过度,只能好好休息,静养。” “知道了,”秦渊淡淡地应道,而后又问己未道,“你会制药香?” “会,”己未立刻就想到了秦渊所想,“属下回去就赶制一些养神安神的药香,明日一早亲自送来王府。” “不能再快一些吗?”秦渊蹙眉。 己未为难道:“王爷恕罪,制香于属下来说十分简单,只是要将药材凑齐需要花费一些时间,明日一早已是最快。” 秦渊从腰间摸出一块令牌,转手递给己未:“药材去逸云楼找廖三。” 眼神一闪,己未接下令 牌,郑重其事道:“属下这就回去,做好了不论时辰会立刻给大小姐送来。” 话音落,己未身形一闪就没了影子。 等己未走了,独孤雪阳才问秦渊道:“就这样把廖氏的令牌给她了?” “借她,”秦渊先纠正了独孤雪阳的用词错误,而后说道,“无妨,廖三他们不是见了令牌就会盲从的人,而且我人就在京中,不碍事。” “是嘛,”独孤雪阳站了起来,似是要走,“好好照顾她。” 微微有些诧异,秦渊喊住独孤雪阳,问道:“雪阳先生不怪我吗?” 独孤雪阳挑眉,语气清冷:“怪你什么?” “我……没照顾好南歌。”说出这话之后,秦渊才露出一副懊恼跟后怕的神情来。 看看秦渊,再瞥一眼在床上安睡的段南歌,独孤雪阳突然想起了曾经的独孤雪君,叹息道:“她不是需要你照顾的女人,也不是会老实待在你身后的女人,你照顾她?” “可是……”看着躺在床上静静睡着的段南歌,秦渊眉心紧蹙,双拳攥紧。 话是没错,可他突然就想将南歌圈在这吴王府的后院,她可以什么都不做,她可以什么都不管,她可以什么都不会,就算给他拖了后腿都没关系,他就只想让她好好的。 独孤雪阳道:“若想要一只金丝雀,你一开始就不该选她,若想要一只在天空自由飞翔的猎鹰,你就得学会看着她受伤。” 闻言,秦渊转头看着独孤雪阳:“这是雪阳先生的经验之谈?” 独孤雪阳哂笑:“嗯,经验之谈。” 拍了拍秦渊的肩膀,独孤雪阳就离开了段南歌的房间。 秦渊负手站在段南歌的床边,眉眼低垂,目不转睛地看着段南歌的睡颜。 “你可真是叫爷尝尽世间百味。” 第二百九十六章 饭来张口 大年初六,天色未明,琼莹院的寝房里一点烛火轻摇,那烛不在桌上,却在床头,稳稳地立在一张小凳上面,微弱的烛火照亮段南歌的半边睡脸。 以往秦渊都是睡在床的外侧,可今日为了迁就这烛火,秦渊就去了里侧,此时正撑着脑袋神情专注地看着段南歌的睡脸,眼底泛红,似是一夜没睡,就只这样看着段南歌了。 他知道南歌不会有事,他相信若真的会伤及身体,南歌会与他说,何况雪阳先生和己未也说南歌只是耗神过度,而所谓耗神过度,说得轻松一些不过就是累了,累了就睡,睡饱了自然就会醒来。 可兴许是南歌倒下的那个瞬间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只要一闭上眼睛,那场景就会在眼前重现,惹得他心惊胆战,左右一夜不睡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就这样看着南歌便也不觉得夜太漫长。 打从与南歌相识以来,他就知道南歌跟其他女人不同,正如雪阳先生所说,她不是笼中的金丝雀,她不会乖乖地躲在他的身后全然靠他去撑起她的天地,她的天地她自己会撑,她自己遇上的困难自己会想办法解决,她甚至还会去保护她的男人。 相识以来,他见过南歌在岭南的洪水中解救遇难百姓,他见过南歌在只有死尸的苍梧城里谈笑自若,他曾无数次地亲眼看着南歌被刀剑所指,他甚至见过南歌为了保护她而被瓦砾所伤的模样,那道鲜血淋淋的伤口他至今记忆犹新。 可即便是在南歌的身上看到那样的伤口,他都还能说笑几句、调侃几句,但昨日见南歌就那样毫无预兆地倒下时,他当真是乱了心、慌了神,有那么好长一会儿,他抱着闭着眼睛的南歌都不知道自己在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他似乎是在分析南歌倒下 的原因,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不知道今夕何夕、身在何处。 烛火轻轻一晃,己未的影子就渐渐进入秦渊的视线。 见床帐没放下,己未就在离床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启禀王爷,药香已经制好。” 瞄一眼凳上的红烛,己未又道:“属下点上一炷?” “嗯,”秦渊懒懒地应了一声,“辛苦你了。” 将药香点上己未就悄然离去,而秦渊自始至终都没动过,甚至连看着段南歌的眼神都不曾晃动一下。 段南歌这一睡就睡到了晌午,睁开眼睛时就看到秦渊放大在眼前的脸,虽然下巴上多了些青色的胡渣,但仍旧不失俊朗。 “对不起。”段南歌抬手,轻抚秦渊下巴上的胡渣。 自从换了这具身体,她对催眠术副作用的估算就总是出错,虽不会有性命之忧,但这样的失误却总是让秦渊担心。 展颜一笑,秦渊捉住段南歌的手送到嘴边轻轻一吻,柔声问道:“饿了吗?” 段南歌轻轻点头:“有点儿。” “那你等等,爷去寻点儿吃的来。”将段南歌的手塞回被子里,秦渊一步跨下床,从一旁的架子上扯下长衫就披在了身上,快步出门。 隐约听见秦渊跟白茗低声交谈的声音,隐约听见秦渊嘱咐了白茗一大堆事情,段南歌浅浅一笑,坐了起来。 凳上的红烛已经燃尽,融化的蜡烛堆成了奇怪的形状,重新凝固,房间里是略微带苦的味道,段南歌左右看了看便看到了桌上只剩短短一截的线香。 垂眼浅笑,段南歌掀开被子转身下床。 “你做什么?”一个箭步回到床边,秦渊一伸手就按住了段南歌。 眨眨眼,段南歌仰着脸看着秦渊,道:“我……起床啊。” “起床做什么?”将段南歌的两条腿抬回床上 ,秦渊又把段南歌塞回了被子里,“雪阳先生和己未说你要静养。” “静……”段南歌愕然地眨眨眼,旋即觉得好笑,轻笑出声,道,“就算是静养我也不能一直躺在床上啊。” “怎么不能?”秦渊斜了段南歌一眼,“你就给爷乖乖地待在床上,想要什么、想去哪里就跟爷说。” “我没事。”段南歌有些无奈。 “爷知道,”秦渊固执道,“成亲之后就一直让你受累,你刚好可以趁此机会好好休息。” 段南歌撇嘴:“我又没做什么,哪有受累?” “爷说有就有。”秦渊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瞪着段南歌。 段南歌摇头失笑:“好好好,我受累了,我得好好休息,我就躺在床上不动了还不行吗?” “乖。”俯身在段南歌的眉心落下一吻,秦渊这才眉开眼笑地转身,重新点燃一炷药香之后就离开了房间。 不能下床,段南歌只能懒懒地趴回去,等着秦渊回来。 没让段南歌等太久,秦渊就端着饭菜回来,跟在他身后的白茗则将外间榻上的矮桌给搬了进来,放在床上。 看着秦渊和白茗忙活着将矮桌和饭菜都摆在床上,段南歌哭笑不得:“我没伤着腿。” 她这是生活不能自理了吗? 秦渊颇有些嫌弃地对段南歌说道:“你说你这个大小姐当的,有人端茶递水地伺候着你还埋怨?” 段南歌苦着脸可怜巴巴地看着秦渊。 秦渊却不理,白茗离开房间后,秦渊就扭身坐在床边,见秦渊端起一碗粥舀出一勺段南歌就心觉不妙,果然下个瞬间秦渊就将那勺粥送到了段南歌嘴边。 心知这会儿不管跟秦渊说什么都不管用,段南歌只好认命,张嘴喝粥。 两人吃完这一顿饭,秦渊就又被皇帝召进宫里,段南歌以为自己终于重获自由 ,却不想秦渊一走,白茗和秋心二人就跟两尊门神似的杵在了床边,只要段南歌想下床,两人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劝着,听得段南歌头疼,只得放弃,最后的妥协便是让白茗去书房取两本书来看。 皇帝这日召秦渊进宫似乎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于是不到一个时辰秦渊就匆忙赶回吴王府,回到琼莹院一进屋就见段南歌在看书。 秦渊眉心一蹙,三步并两步地上前就抽走了段南歌手上的书。 段南歌仰头,茫然地看着秦渊。 该不会连书都不让她看了吧? 看出段南歌眼中的不满和抗议,秦渊柔柔一笑,蹬了鞋就蹿到床的里侧坐下,而后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过来,爷读过你听。” 段南歌眨眨眼,蹭过去躺在了秦渊的腿上。 问了问段南歌看到什么地方,秦渊就接着读了下去。 段南歌一直很喜欢秦渊的声音,那声音略略低沉,却不如段弘低沉而浑厚的声音那般阳刚又强硬,叫人心惧,也不像秦昊低沉而稳重的声音那样威严又气势,叫人敬畏,秦渊的声音只是略略低沉,显出几分成熟男性的魅惑,却还带着少年人的清朗,沁人心田,再加上秦渊总是习以为常地、慵懒地拉长语调,那声音听在耳中既不失气度,却又暖暖的叫人舒心,更是叫段南歌安心。 伴着秦渊温柔而和缓的声音,段南歌渐渐有了困意,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书再翻过一页,秦渊突然就听见了段南歌绵长平缓的呼吸,低头一看就见段南歌睡得香甜,秦渊扬起嘴角柔柔一笑,不敢乱动怕吵醒段南歌,秦渊只得维持着那个姿势,继续看书。 说起来,他吴王府的书房里有这本书吗?南歌是从哪儿翻出来的?还挺有意思的。 段南歌这一觉又睡了两个 时辰,醒来时天色昏暗,秦渊却仍在看书,还在床里侧的墙上挂着一盏烛灯照明。 段南歌没有打扰秦渊,只转了身,仰躺在秦渊腿上,看着秦渊认真读书的样子。 秦渊看得入神,倒是没注意段南歌已经醒了,等注意到时,书已经看完最后一页。 垂眼看着段南歌,秦渊柔声问道:“什么时候醒的?” 段南歌皱了皱鼻子,故作娇嗔道:“醒了好一会儿了,你都没注意到,这书比我好看?” 秦渊笑笑:“怎么可能有你好看?不过你是从哪儿找的这书?” 这书前面的很长一段都像是在记叙一些某个部族的日常生活,枯燥乏味,可看到后来竟有写到军事,还详细提及了几个精妙的兵阵,那些兵阵创于许久以前,用在当下兴许是粗鄙了一些,破绽多了一些,可只要稍加改进就精妙无比,而且书中的一些字句颇有深意,让他大受启发,产生了不少新的想法。 “我不知道,”段南歌摇头,“这书是白茗拿来给我的。我这两个女婢今儿可是被你给吓坏了,为了不让我离开这张床,那可真是连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都用上了。” 想起那样的场景,秦渊略略蹙眉,颇有些嫌弃,而后说道:“你这女人也是奇怪,别的女人瞧见女人哭闹都只觉得恼火,若是女婢就恨不能好好地惩罚一番,你倒好,还见不得女人哭,女人一哭你就心软,爷都怀疑你这内里是不是装着个男人呢?” 白秦渊一眼,段南歌撇嘴道:“那你的品位也是够别致的,娶了个男人回来。” 眼角猛地一跳,秦渊伸手就去扯段南歌的衣裳:“不行,爷得好好查看查看,别真娶了个男人回来。” 段南歌大笑,翻身一滚就躲开了去,两个人就在床上嬉闹了起来,传出阵阵笑声。 第二百九十七章 抓鬼升级版 正月十五,酉时,因为是上元节的傍晚,所以京城的街市上人潮涌动,段南歌和秦渊携手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既不是吴王与吴王妃,也不是廖五爷和廖夫人,而是重新乔装改扮,成了一介书生和书生夫人的模样。 为了配合段南歌的设定,秦渊稍稍敛了身上的贵气,也收起了那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一张面皮五官清秀,一袭青衫文质彬彬,手提一盏莲花小灯,笑容温润,气质内敛,温润如玉,温文尔雅。 段南歌也换了一袭麻制衣裳,虽是嫣红的颜色,却有些灰扑扑的,少了几分明艳动人,多了几分娴静文雅,那挽着秦渊胳膊的模样又更显婉顺。 这样一对璧人走在街上,得细看才能觉出不凡,不然匆匆的一瞥只叫人觉得他们并不出众。 难得如此低调地走在街上,秦渊觉得新鲜,猜不出段南歌意欲何为,便偏头附在段南歌耳边低语,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一对小夫妻感情要好。 “爷虽然觉得打扮成这样也很有趣,但你特地把你自己和爷打扮成这副模样,还非得在酉时出门,可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撇撇嘴,段南歌白了秦渊一眼,道:“你当我是你吗?成天净想些坏主意。” “那不然你是想要做什么?”秦渊好奇极了。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眼珠子叽里咕噜地乱转,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只是玩个游戏罢了。” “游戏?”秦渊挑眉,“什么游戏?” “抓鬼。”眼神在一旁的一个摊位上停了停,段南歌的脚步不停,脸上的笑意也不改半分。 “抓鬼?”明明已经得到了答案,秦渊却更加疑惑不解了。 抓鬼这游戏他知道,虽然在宫里的时候 没玩过,可借住义父家中那段日子,他倒是时常会跟与大人一起到义父家做客的小孩子一起玩,只是长大以后就没再玩过那小孩子才玩的游戏了。 秦渊知道,段南歌口中的“抓鬼”肯定不仅仅是个游戏那么简单。 秦渊又问道:“那今日你是抓鬼的那个人,还是被抓的鬼?” “今天我做鬼。”段南歌眯起眼睛,笑得狡黠。 自从她让己未他们开始抓鬼的特训之后,除去己未,少越十一人几乎每天都是全军覆没,那半个月一次的考核也如她所料那般没能通过,己未大受打击,憋着一口气加强了训练,也不再藏着掖着,将自己在南楚所学倾囊相授,而这正是她想要的。 可己未好安抚,少越那十一个人却不好安抚,在抓鬼的游戏中接连输了快一个月,还整天都要被己未一个女人呼来喝去地教训,十一个心高气傲的男人不甘、不服,一日比一日暴躁,于是就有了今日这个抓鬼游戏的升级版。 今日她和己未来做鬼,少越他们十一个暗影卫和廖三、廖九、廖十一起抓鬼,限时一个时辰,但凡有一个人抓到了她跟己未的其中之一,就算男人们赢。 若是以前,少越一定不会答应这样不公平的比试,可现在少越却是一口答应,即便这比试已经这样不公平,答应段南歌这场比试时,少越仍旧是一副没把握的样子。 见段南歌是一副起了玩心的样子,秦渊不由也扬起一个微笑,道:“那为夫今日可得好生配合,不能让你这个小鬼被人抓了去。” 打眼四下望了望,秦渊突然问段南歌道:“吃冰糖葫芦吗?” 段南歌的眼神一亮,扬起一个甜笑:“要吃。” “那先拿好这个,”秦渊将 花灯交到段南歌手上,而后就牵着段南歌穿过人群,走到了卖冰糖葫芦的老翁面前,伸手探进同样是麻布材质的荷包摸出两枚铜板,递给老翁,“一个冰糖葫芦。” “好咧!”老翁高兴地应了一声,先拿过钱,而后取下一根冰糖葫芦递给秦渊。 “多谢。”冲那老翁和善一笑,秦渊从段南歌手上接过花灯,然后将冰糖葫芦递过去,待段南歌拿好了冰糖葫芦,秦渊才又牵起段南歌的手,缓缓走入人群,眉眼带笑地低声说道,“廖三这声音学得不像。” 一口咬下半颗山楂,段南歌眯着眼睛含糊不清地说道:“年轻人要扮老者本就是下下策。” 体态身形、言行举止和音容笑貌都差太多,若不是伪装高手,那必定破绽百出。 “这冰糖葫芦不错,你要吃吗?”说着,段南歌就将那根冰糖葫芦送到了秦渊的嘴边。 秦渊咬下另外半颗,酸得五官扭曲:“你自己吃吧。” 被秦渊滑稽的模样逗得咯咯直笑,段南歌又叼了一颗山楂含进嘴里,叫一旁的秦渊只是看着就牙酸。 段南歌夫妇就如同许多平民夫妻一般在街市上闲逛,却又比寻常夫妻更加亲密,不顾旁人眼光,说寻常也寻常,说惹人注目倒也的确惹人注目。 冰糖葫芦只剩下两颗山楂的时候,段南歌不小心跟一位姑娘撞在了一起,幸而只是肩膀撞上了肩膀,段南歌才打个趔趄就被秦渊眼疾手快地搂住。 “当心些。”秦渊责怪地斜了段南歌一眼。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极快地将手上那快要吃完的冰糖葫芦塞给了那位姑娘。 那姑娘接下冰糖葫芦,似有些沮丧地看了看段南歌,而后柔声致歉,款步离开,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就 嫌弃地将那冰糖葫芦给扔了。 秦渊挑眉,扭头看了看那姑娘窈窕绰约的背影:“那是己未?” “嗯,”段南歌点头,“己未本就是窈窕淑女,今日只戴了人皮面具,却不遮掩本身风姿,这样高调倒也是一种实则虚之的办法。” 秦渊摇头,道:“你们两个女鬼如此精通改头换面之术,今日那些抓鬼的人怕是要空手而回了。” 得了空该让南歌去跟廖氏的人也说一说这些事情。 “这可说不准,”段南歌撇撇嘴,“廖十精明得很,遇见了可得绕着走。” 眉梢一挑,秦渊挑起下巴指了指前面:“现在绕开还来得及吗?” 段南歌一愣,再仔细往前面一看就看到了廖十。 与其他人不同,廖十完全没有乔装改扮,就那样大大方方地走在街上,眉眼带笑,目光如炬,秦渊提醒段南歌时,廖十就在离两人十几步远的地方,且还是迎面走来。 段南歌蹙眉:“现在才绕开就太明显了。” 秦渊道:“可廖十对爷十分了解,怕是要露馅。” 扁扁嘴,段南歌蛮不讲理道:“我不管,若是被他发现了,你就去上庸院睡半个月。” “半个月?”秦渊瞪眼,“用不着那么长吧?” “不管,就那么长。”段南歌眉开眼笑地看着秦渊。 “狠心的女人!”一手牵着段南歌,一手拿着花灯,秦渊的两只手没有一只是空着的,不然此时他必定狠狠捏一捏段南歌的脸颊。 段南歌却因为秦渊这句抱怨笑得更欢。 跟廖十相向而行,三个人之间的距离极快地缩短,然后擦身而过。 晃了晃段南歌的手,秦渊得意一笑,可笑容还没完全绽开,身后的廖十突然开口。 “两位请留步。” 心头一凛, 秦渊和段南歌频频用眼神交换意见,同时默契地装作没听见廖十这话,继续缓步向前。 “这位公子请留步。”廖十从后面追上,一把抓住了秦渊的胳膊。 秦渊和段南歌不得不停下脚步,同时转身看向廖十,皆是满眼疑惑。 “阁下……有事?”秦渊并没有故意改变他的声音,只是一旦少了平日里的轻挑,这声音就不那么具有代表性,也并不容易让人立刻联想到秦渊。 廖十和蔼一笑,温声道:“抱歉唐突了公子,令夫人的帕子掉了。” 说着,廖十就将手上的丝绢手帕递到了秦渊眼前。 一瞧见那方手帕,秦渊和段南歌心道不妙。 “多谢阁下!”十分感激地向廖十道了谢,秦渊又转头看向段南歌,责备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段南歌伸手接下帕子,很心疼似的拂掉帕子上的尘土,委屈道:“我明明是好好放在怀里的,谁知道它怎么就掉了。多谢这位公子,真的十分感谢!” 看看一脸委屈的段南歌,再看看有些生气的秦渊,廖十道:“既然是重要的东西,夫人可千万要收好,莫要再掉了。左右这东西也没丢,公子也别生气,今日上元节,可别伤了和气。” “多谢多谢,”再次向廖十表达了感谢,秦渊道,“这帕子是某与内子的定情之物,为博美人一笑,某有大半年的一日三餐都只吃馒头。” 廖十也不过是随口劝上一句,却没想到秦渊竟跟他说起了这帕子的来历,廖十并不在意,却还是礼貌地笑了笑:“这样啊,那没丢真的是太好了。” 视线不经意地又从段南歌手中的帕子上扫过,廖十的眼神一闪,抬眼看了看段南歌:“这帕子……瞧着倒跟新的似的。” 第二百九十八章 服是不服? 眉眼一动,段南歌娇羞笑道:“这帕子是他一年以前送我的,一直都在匣子里装着,我没舍得用,今儿才拿出来,结果就差点儿给丢了,看来回去还是得小心收着。” “收什么?”秦渊虽是一脸的不高兴,可说出口的话却叫人心暖,“给你买了你就用,坏了、丢了就再给你买新的。” 闻言,段南歌嗔瞪秦渊一眼:“你哪来的钱买?” 秦渊道:“大不了再吃大半年馒头!” “叫人笑话!”段南歌红着脸推了秦渊一把,“你舍得苦着你自己,我可舍不得。” 秦渊扬起嘴角,温柔一笑:“不苦。” 廖十被眼前的这一对小夫妻逗笑,觉得自己若再在这两人面前干站着就太不识趣了:“二位真是情意缱绻,不打扰二位游街赏景,告辞。” 秦渊连忙向廖十作了个揖:“阁下慢走。” 点点头,廖十转身就走,不一会儿就被拥挤的人群淹没。 一直目送廖十走远,秦渊和段南歌才面面相觑。 “爷不用去上庸院睡了吧?” 段南歌噗嗤一笑,道:“那上庸院原本就是你住的地方,你以前不就睡那儿吗?” 秦渊一本正经地诨说道:“那是以前不能睡你那儿,现在既然可以名正言顺地跟你同床共枕,爷为什么还要独守空房?” 段南歌也跟着一本正经地点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 夫妻俩嬉笑开来,如廖十所言,继续游街赏景。 从酉时逛到戌时,成功地瞒过廖十之后,秦渊和段南歌就变着法儿地去那十几个人眼前晃悠,都见过一遍才一起去到少越他们的住处。而戌时一到,己未就心情颇好地跳进门来,再等一会儿少越一行十一人也先后回到宅子,垂头丧气,一瞧见段南歌、秦渊和己未三人的装扮, 十一个先是一愣,而后更加沮丧了。 这三个人他们今晚都见过,偏一个都没认出来! 段南歌三人接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己未得意地问道:“服不服?” “这不可能!”石南不甘心地挠头,而后指着段南歌和秦渊道,“这一个时辰里我见过他们好几次了!” “见过,但没认出来。”段南歌扬了扬嘴角。 石南立刻就泄了气,霜打的茄子似的。 奇了怪了,怎么就没认出来呢? 少越将面前的三个人再细细打量一番,咬咬牙,沉声道:“属下服了。” 从来没在抓鬼的游戏里赢过,他就觉得是吴王妃动过手脚,只为耍着他们玩儿,可今日这样一看,他们乔装改扮的技艺的确是没练到火候。 “还是少越最像个男人,”己未的视线扫向其他几个人,“你们呢?还不服?” 眼角一跳,少越别开头,不愿去看己未。 什么叫像个男人?他就是个男人! 其余十个人面面相觑,心有不甘,却还是认了:“服。” 输都已经输了,他们技不如人的事实摆在面前,如何能不服? 看着男人们垂头丧气的样子,己未冲天翻了个白眼,却只问道:“那明日开始,你们能给本姑娘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地训练了吗?” “能。”十一个男人不情不愿地回答道。 眼神一凛,段南歌厉喝一声道:“没吃晚饭吗?你们的首领在问你们话呢!” 十一个人闻声一抖,这场面似乎是跟他们还在暗影卫训练营时重合,刚入营时,他们常被段弘这样吼来喝去。 于是几乎是对吼声的一种下意识的反应,十一个人立刻用嘹亮的声音齐声答道:“能!” 段南歌这才满意,没再说话。 被段南歌方才那一喝吓得一哆嗦,然后又被十一个人 那从没听过的嘹亮声音吓了一跳,己未看了看段南歌,摸着下巴思索起来。 从宅子离开,秦渊和段南歌又戴上人皮面具,携手去了逸云楼。 今日的逸云楼人满为患,视角最好的那间厢房已经依着逸云楼的规矩高价包了出去,虽然秦渊原本是想自掏腰包包下那间厢房,好与段南歌一道来赏景,但段南歌觉得赚钱要紧,尤其那间厢房在上元节的定价甚至抵得过逸云楼一整年的收入,怎么能白白浪费? 今日的秦渊和段南歌衣着朴素,又都带着人皮面具,因此刚要往楼上走就被逸云楼的跑堂给拦住了。 “给两位贵客请安,两位可是在楼上订了厢房?是哪间厢房?容小人为二位引路。” 秦渊也不为难这跑堂的,只说道:“让廖十下来见我。” 那跑堂的眼神一闪,又憨憨笑道:“成,那二位在这里稍候片刻,小人这就去给二位传话。” 秦渊点头:“嗯,你去吧。” 得秦渊这一句应允,确定秦渊和段南歌会老实地待在大堂里,那跑堂的这才噔噔噔噔地跑上楼去,不一会儿就带了廖十下来。 廖十一见来找他的人竟是先前在路上碰到的一对夫妇,而且还是指明要见他,顿时就愣了愣,心里突地就生出几分怀疑。 下楼来到秦渊和段南歌面前,廖十笑容温润却满眼狐疑地问道:“二位是如何得知在下的身份的?” 秦渊冷哼一声,道:“你这廖十的名字还是爷给你起的呢!” 廖十一怔,旋即一脸懊恼,忙向秦渊和段南歌作了个揖:“爷、夫人,楼上请。” 秦渊牵着段南歌抬腿上楼,一边走一边数落廖十道:“亏爷还跟夫人说你是最了解爷的,结果爷就站在你对面,还跟你说着话,你却根本就没认出爷来 ,爷有那么难认吗?” 廖十垂着头,颇有些无奈地说道:“爷若想瞒,又有谁能知道?” “奉承爷也没用!”秦渊高傲地白了廖十一眼,“你没认出爷,也没认出夫人。” 说完这话时,三人刚好踏进一间厢房,廖三和廖九正在厢房里坐着,见廖十带了一对面熟的夫妇进门,两人皆是一愣,不过廖十都已经将人带进门了,秦渊和段南歌的身份就很容易猜了。 廖三猛一拍大腿,懊恼道:“哎呀!怎么就没认出来呢!” “是啊,”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秦渊冷眼看着廖三三人,“一个没认出来也就罢了,你们三个却都没认出来,是不是在京中的日子过得滋润,爷也对你们太好了?” 三个人立刻齐齐跪下,道:“属下等技艺不精,有负爷的期待。” 视线在三个人之间打了个转,秦渊沉声道:“爷训斥你们并不是为了这一跪,可当真知道你们错在哪里?” 廖三道:“属下等享受安逸,有所懈怠,长此以往,必铸成大错。” 秦渊暗叹一口气,道:“爷倒是希望你们能在爷提醒你们之前就意识到自己的疏忽。罢了,都起来吧。” 秦渊牵着段南歌去窗边坐下。 廖三三人起身,跟着走过去,站在一旁。 给段南歌倒了一杯茶递过去,秦渊对廖三说道:“南迁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廖十连忙说道,“几支用来替换王府下人的商队都已经进入京城周边的几个村镇,只等吴王府集体离京,他们就会同时动身,保险起见,属下建议在行进的途中分批次将吴王府的下人换入商队,若在城镇替换怕引人注意。” “嗯,可以,”秦渊点头,“每个商队要走的路线千万选好,既不能让人生疑,也 不能走太危险的路线,吴王府的下人都不是习武之人。” “属下明白。”廖十又道,“爷和夫人的替身已经寻好,都是咱们暗卫营里面一顶一的高手,那一队人马选的也都是精英,若有人敢在途中截杀,属下等必让他们有去无回!” 闻言,秦渊轻笑一声:“不是若,是一定会有。” 大皇兄和贤妃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不仅仅是那支队伍,其他队伍的人也都安排好,不能因为这点儿小事就折损人手。” “是!”三人齐齐应下。 沉吟片刻,秦渊又道:“另外,离京之后爷要去西北看一看,廖三你挑选一支商队随爷同去。” 看看秦渊,再看看段南歌,廖三问道:“是要从本家选人,还是从分家选人?” 廖氏的本家自然就是秦渊所领的廖姓,其余还发展了几个别姓分家,其中有些已经暴露了与廖氏之间的关系,而有些看似与廖氏毫无瓜葛,实际上也是从属于廖氏。 抬眼瞄了眼段南歌,秦渊道:“就从本家选人。从京城到广陵,走得再慢三个月也该到了。” 而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他们要绕路去的地方可不仅仅是西北,分家的名气都不如廖姓本家,行走四方时常受人刁难,极为不便,与之相反,用本家的商队不管走到哪里都会顺当一些,那些地方官吏和地方豪绅多半都要敬廖氏三分,那是属于天宋第一富商的特权和优待。 “属下明白了,爷放心,属下一定安排妥当。”廖三郑重其事地应下。 “爷放心得很,”看着因为才犯了错而有些拘谨的三个人,秦渊笑了笑,“你们的能力爷心中有数,将事情交给你们去办一定周到,爷也只是希望你们能变得更强,这世道,终究还是强者能活得更久一些。” 第二百九十九章 一家之主? 正月末秦渊突然就忙了起来,作为一个即将离京且归期不定的王爷,秦渊自然没有什么正事要忙,只是践行宴一个接着一个,都是旁人的好意,不好拒绝。 也是在这个时候,京城上下才看出秦渊这个纨绔皇子的人脉来。 王公贵族、文武官吏平日里在朝堂上都是一副跟秦渊毫无关系的样子,却没想到私下里有许多为人低调的官吏跟秦渊的交情都不错。秦渊是京城里行商坐贾的财神爷,平日里出手阔绰,与这些商家的交情自也不错。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秦渊竟还认识一班文人墨客、江湖侠士。 几日下来,京城上下这才发现这位纨绔皇子的交友圈几乎遍布各个阶层、涉及诸多领域,有心人再往深了想不觉心惊起来。 秦渊所认识的那些官吏都是京官,没有圣谕必是不能随意离京,但那些商贾呢?那些文人呢?那些侠士呢?他们虽住在京中,可谁又能保证他们永远都住在京中?古人有言,士为知己者死,若这些人都将秦渊视作知己,那为他离京奔赴广陵岂不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有人想到了这些,进而起了杀心,就算暂时不能对秦渊下手,他们也要将那些文人墨客、江湖侠士斩草除根。可谁料这会儿才起杀心已是迟了,派出去的人全都有去无回,连尸骨都见不着。 坐在楚王府的书房里,秦昊听着凌风的报告,面色阴沉。 将得到的情报都说完,凌风不解地问道:“王爷,吴王还有几天就可以离京,他何必在这个时候给自己自找麻烦?” 现在凌风已经知道秦渊这些年一直在韬光养晦,且一直隐瞒得很好,如今都要走了,秦渊却似乎是要一口气将所有的底牌都暴露个干净似的,可 他这样做势必会引起某些人的恐慌,势必会找来杀身之祸,尽管照目前的形势来看,秦渊稳居上风,且无半分损失,可这一场腥风血雨本是可以避免的,秦渊何必自找麻烦? 听到荆风这话,秦昊的脸色越发难看。 何必?是啊,谁让那厮多管闲事了!他要走就快走,谁让他帮忙分走太子一半的注意力了?谁让他帮忙引出太子、母妃和那些居心叵测之人私自培养的死士、暗卫了?他有没有谋士、去哪里寻找客卿不需要那厮来操心,那厮看上的人他不稀罕! 那混账就是这一点最让人生厌! 秦昊正恼着,书房里突然就多了一个人。 “什么人?!”二话不说,秦昊拔出青霜剑游龙般蹿出,这一剑刺得毫不犹豫。 段南歌一身夜行衣,见秦昊猛攻过来,不躲也不闪,抽出背在身后的含章就竖在了身前。 锵的一声,青霜剑的剑尖抵在含章刀的刀身,强悍的力道将段南歌顶得后退数步,抬腿蹬住身后的柱子才稳住身形。 “四皇兄火气很大啊。” 听到这慵懒的柔声细语,秦昊一愣,赶忙收起青霜剑。 “怎么是你?” 将段南歌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番,这会儿才闻到的血腥味叫秦昊眉心紧蹙:“他让你去杀人?” 放下含章,段南歌的手腕一转就将含章放回身后,只听咔嚓一声响,似乎是含章卡进了什么地方。 那是秦渊见过含章之后特地命人打造的“刀鞘”,两边有机关卡扣,可以将含章卡住,段南歌只要将这“刀鞘”绑在背上,外出时就能随身带着含章,不然就算含章的刀身再窄,那终究也是一柄长刀,比寻常的剑稍长一些,悬挂在腰间很不方便。 微微偏头,段南歌纠正秦昊 道:“不是他让我去,是我跟他一起去。” 这话说完,段南歌紧跟着说道:“不说这个,我只是路过楚王府,进来替他传个话的,他说京城里瞧不起他的人太多,他只是想在临走之前炫耀一下,好尽情欣赏他们脸上或错愕或惊慌抑或后悔的神情,让四皇兄千万不要多想,那些文人墨客、江湖侠士他是要带走的,不过若四皇兄有办法挽留其中一二,他也无可奈何。” 闻言,秦昊额角的青筋猛地突突两下。 那厮可真够体贴的啊,体贴得叫人生气! “本王的事情不用他管!” 段南歌耸肩,表示这话跟她说也没用:“话我带到了,府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啊,对了,他还说了,四皇兄若想送点儿饯别礼,送银票就行,东西太多,带着麻烦。” “……本王知道了!” 见秦昊一副很生气却无处发泄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笑意。 突然有人在一旁的窗户上轻敲两下,紧接着窗扇就被人从外面拉开,一颗脑袋从天而降。 “让你带个话怎么这么久?难不成还在四皇兄这里蹭饭吃了?”秦渊倒吊在屋檐上,颠倒的眉眼间尽是不满。 段南歌吊起眉眼睨着秦渊:“净支使我干活还这么多抱怨?” 秦渊撇嘴,委屈道:“若不是爷被二十几个人追着,爷就亲自来了。” 想起刚刚秦渊被人追着跑的样子,段南歌忍俊不禁:“你这还不是亲自来了?” 爬上窗户,段南歌向秦渊伸出了手。 冷哼一声,秦渊抱怨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动作太慢!” 秦渊抓住段南歌的手用力向上一提,段南歌就借着这股力道跃至半空,当空一个侧翻就翻上了屋顶, 而后回身抓着秦渊腰背部的衣裳就将秦渊倒吊着的身体给拉了回去。 “嫌慢你自己来啊!”段南歌笑着跟秦渊斗嘴。 在屋顶站稳,秦渊一边整理自己的衣裳一边去追已经往吴王府方向走去的段南歌:“爷这不是亲自来了吗?” 段南歌纯粹为了斗嘴而斗嘴道:“既然你要自己来,干吗还让我来一趟?” 秦渊一怔,而后加快了追赶段南歌的脚步:“竟敢戏弄爷,给爷站住!” “你叫我站住就站住?那我多没面子!”粲然一笑,段南歌纵身一跃就飞掠到另一座宅子的屋顶上去了。 两个人渐行渐远,嬉闹的声音却随着夜风飘飘荡荡,从楚王府书房那还没关上的窗户飘进屋里,飘入秦昊的耳中。 凌风最是清楚秦昊的心思,见秦昊一动不动地站在窗边,只把手中的青霜剑越握越紧,凌风心中不忍,快步上前关了窗,将那本就已经越飘越远的声音彻底阻隔在窗外。 窗扇在眼前啪的关上,秦昊回神,看了看凌风,沉声道:“不必担心,本王明白,本王与她终究是不适合。” 这话说完,秦昊静默了片刻,而后又对凌风说道:“将与吴王爷关系要好的那些文人墨客列出一个名单来,仔细调查一番,明日早朝之后,本王要亲自登门,一一拜会。” 他不甘,他不愿,可不甘和不愿并不能助他成事,他在京中待的时间终究是比不过太子和秦渊,要全凭一己之力从零开始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如今秦渊既然将可用之人送到他的面前来了,他为何不用?秦渊的眼光必定是好的,而且这些人并不是听从了秦渊的命令来到他身边辅佐他,而将是他自己去争取来的。脾气耍一耍就罢了,他还没有 那个可以随心所欲的资格。 另一边,秦渊和段南歌回到了吴王府,夜行衣还没换下,房门就被白茗敲响。 “王爷、王妃,湘君求见。” 湘君是伺候殷嬷嬷的女婢,湘君来见必定是殷嬷嬷那里有什么事情。 秦渊担心,夜行衣也不脱了,找了件外衫匆匆套上就去拉开了房门。 “什么事?” 见到开门的人秦渊,湘君一愣,退后两步才福了福身:“奴婢见过王爷,殷嬷嬷想见王妃。” “见王妃?”秦渊挑眉,“只见王妃?” 湘君怯怯道:“是,殷嬷嬷还特地嘱咐说……说不让王爷过去。” 殷嬷嬷虽然嘱咐过这事儿不能让王爷知道,可吴王府上下无人不知的一件事便是不管发生什么事,坏的也好,好的也罢,除去殷嬷嬷受人苛待的事情,旁的事王妃从不瞒着王爷,王爷也不会瞒着王妃,这夫妻二人只要有一人知道,另一个人必定会知道。 秦渊扭头看着段南歌,一脸委屈道:“爷这个吴王爷怕是当得假的,府里的下人与你更加亲近不说,如今连最疼爱爷的长辈都更偏心于你了,有爷这么凄惨的一家之主吗?” 眉眼带笑地看着秦渊,段南歌调侃道:“你是一家之主?” 秦渊顿时失笑:“爷不是,你才是,去看看月姨怎么了。” “嗯。”段南歌已经趁着秦渊跟湘君说话的功夫将衣裳换好,此时点点头就迈步出门。 秦渊理所当然地跟在了段南歌的身后,湘君跟在一旁,时不时地就要为难地瞄秦渊一眼。 秦渊咋舌,瞪着湘君道:“你总瞄爷做什么?爷就在门外站着还不成吗?” 这话说完,秦渊又委屈地补充一句:“这到底是谁的吴王府啊。” 湘君缩缩脖子,不敢再看。 第三百章 琉璃坠 过了年之后,殷嬷嬷的精神就一日不如一日,没精神的时候昏昏欲睡,可有精神的时候却又有些疯疯癫癫,时常前言不搭后语,也时常说些错乱的事情,最近还开始健忘,连湘君和云昭二人都经常搞混,唯一不曾认错的人就只有秦渊。 今夜段南歌和秦渊回府回得晚,换做平日,殷嬷嬷早就睡下了,可今夜当段南歌踏进殷嬷嬷的房间时,殷嬷嬷还是醒着的,人倚靠在床头,头一点一点的,似是困得厉害,却还强撑着等着段南歌。 见状,段南歌赶忙走到床边:“月姨。” 习惯性地握住殷嬷嬷的手,段南歌就觉得殷嬷嬷的手里握着什么东西,待掰开殷嬷嬷的手,一把梳子就掉落床上。 段南歌一愣,再去看殷嬷嬷的掌心就见那干枯的手掌上有一排小点,个个猩红刺眼。 段南歌的眉心紧蹙。 殷嬷嬷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她说。 听到段南歌的声音,殷嬷嬷就转头看向段南歌,张了张嘴,却又顿住,微微蹙眉,问段南歌道:“你是……谁啊?” 这几日段南歌常会被问到这个问题,最初还会解释很多,可现在习惯了,已经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月姨,我是五殿下的妻子。” “啊!是五皇子妃啊!”殷嬷嬷恍然大悟,“老身是有事找你……要找你……” 殷嬷嬷嘴里念叨“有事找你”念叨了半晌,却始终没有个下文,半晌之后终究还是皱着眉一脸茫然地看着段南歌:“老身有什么事想找你来着?”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温柔笑意:“不着急,月姨您慢慢想,我就在这里等着。” 段南歌可以等,但殷嬷嬷却不能不着急,她越是想不起就越是着急,越是着急就 又越是想不起,急得直用拳头砸自己的脑袋。 “诶,你说老身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月姨!”段南歌来忙拉住殷嬷嬷的手,以免殷嬷嬷失手伤了自己,“不急,真的不急,我有的是时间,您慢慢想。” 云昭和湘君在一旁看着也着急,湘君灵光一闪,突然对殷嬷嬷说道:“嬷嬷,您先前不是往枕头底下塞了个什么东西吗?您拿出来瞧瞧,看那是不是要给王妃的。” “东西?东西……”殷嬷嬷垂眼想了想,突地恍然大悟似的,“对了对了!在这里,在这里。” 殷嬷嬷欣喜地从枕头底下摸出个什么,但东西攥在手里之后,殷嬷嬷却直接给藏进了怀里,然后警惕地看着湘君和云昭二人。 见状,湘君和云昭识相地退出房间,守在了门口。 殷嬷嬷一直抻着脖子望着,直到湘君和云昭二人跨出门槛,还将房门关得严严实实,殷嬷嬷这才把手里的东西直接往段南歌的手里塞。 “这个给你!给你的!” 段南歌把东西接下,摊开手掌一看就是一愣:“月姨,这个是……?” 被塞进段南歌手里的是一个小巧精致的琉璃挂坠,冰蓝色的挂绳和穗子,中间是一颗圆溜溜的七彩琉璃球,琉璃球的外表平滑,可内里却有一只傲然独立的公鹿,公鹿的背上还有一个金色的图案,可段南歌研究半晌也没看出那是个什么图案。 “这是雷家的东西,云州雷家,你可得收好!要收好!” “云州……雷家?”段南歌挑眉。 她还从没听说过一个雷姓世家……说起来京城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住在这里的除了土生土长的京城人,还有为了谋求富贵从五湖四海汇集而来的人,她在京城里待了两年,见过的 、听说过的人也不算少,但似乎还真就没有一个姓雷的。 “对,云州雷家,娘娘的娘家!”非常自豪地说完这句话,殷嬷嬷突然又瑟缩起来,似乎在害怕什么,用尽力气凑到段南歌的耳边才低声说道,“雷家,大得很!不能去!不能随便去!” 段南歌被这话给搞糊涂了:“为什么不能去?雷家是毓妃娘娘的娘家,那就是五殿下的外祖家,该让五殿下去探望的不是吗?” “不能去!”听到这话,殷嬷嬷惊恐地瞪圆了眼睛,连声音都凄厉起来,“不能带五殿下去!五殿下绝对不能去!不能去……不能去……娘娘不让殿下去……殿下不能去……” “我知道了,”段南歌拉住殷嬷嬷的手,柔声安抚道,“月姨放心,我不会带五殿下去的,我不会带他去的,可是你得跟我说说这雷家是做什么的。” “雷家……是做什么的?”殷嬷嬷又迷茫起来,“雷家是做什么的?是做什么的来着?老身怎么想不起来了呢?雷家……雷家……” 苦思冥想一阵,殷嬷嬷就又转头看向段南歌,盯着段南歌看了一会儿后才皱着眉问道:“你……是谁?” 段南歌心觉无奈,却还是耐心地说道:“月姨,我是五殿下的妻子。” “哦!原来是五皇子妃啊!”殷嬷嬷眉开眼笑地看着段南歌,而后又问道,“那五皇子妃来找老身,所为何事?” 段南歌愣住,片刻之后只能叹息一声:“月姨,天色不早了,您歇着吧。” 话音落,段南歌就起身扶殷嬷嬷躺下。 “……哦,好。”殷嬷嬷有些忐忑地看着段南歌,“五皇子妃来找老身,没有事情吗?” “没有,”段南歌柔柔一笑,“我就是来看看您,您歇着吧,明儿我让 五殿下来看您。” “好好好,明儿见五殿下。”笑着说完这话,殷嬷嬷打了哈欠就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秦渊推门而入,缓步走到段南歌身边,满眼哀伤地看着熟睡的殷嬷嬷。 “你说月姨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段南歌柔声细语道:“雪阳先生说是头脑衰竭所致。刚刚月姨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秦渊却摇了摇头,道:“声音太小,没能听清。月姨都说了什么?” 段南歌拎起琉璃球在秦渊的眼前晃了晃:“云州雷家,毓妃娘娘的娘家。” “雷家?”秦渊蹙眉,“外祖家不姓雷。” 段南歌又道:“月姨说,雷家大得很,而且你不能去。” “为什么?”秦渊不解。 若那雷家当真是母妃的娘家,那他为什么不能去? 段南歌耸肩:“月姨只跟我说了这两件事就不清醒了。这个时间本就是月姨歇息的时间,她能熬到现在等我回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无妨,”秦渊握住段南歌手,长叹一声,道,“这东西你收好,至于雷家,咱们自己去查查便是。” “嗯。”段南歌点头,而后就将那琉璃球挂在了腰间。 两人回到琼莹院时,子时已过,段南歌不想带着一身血腥味儿去睡,就忍着倦意去沐浴,秦渊本是想跟着一起去,可今夜又清理掉太子的一部分死士,秦渊还有事情要跟廖九商议,只能一脸苦相地去了上庸院。 段南歌沐浴之后回房,秦渊却还没有回来,想着要等他一会儿,段南歌就坐在了桌边,一边晾头发一般把玩着那个琉璃球。 烛火穿过琉璃球,在桌面上映出一个公鹿的影子。 段南歌把玩着那个琉璃球,赞叹这琉璃球的巧夺天工,桌面上的光影就随着段南歌 的动作不停变换,段南歌本没在意那些奇形怪状的光影,可某个瞬间手腕一转,桌面上的光影一变就成了个圆形的图徽,余光瞥见那个图徽,段南歌下意识停下所有动作。 段南歌停的有些晚了,桌上的图徽微微扭曲,不成样子,段南歌便将手腕慢慢回转,那桌上的图徽也跟着慢慢恢复,恢复成它原本该有的样子。 图徽的样式非常简单,外圆内方,正中是一个略略抽象的“雷”字。 段南歌转头看向手上的琉璃球,就见此时被烛火投射下来的正是公鹿背上那个金色的图案。 雷氏的族徽? 立刻放下琉璃球,段南歌去书案上找来了纸笔,而后再次拿起那琉璃球,对着烛火缓缓转动,将那疑似雷氏图徽的图案投影在纸上,描绘出来。 族徽这种东西有些古老,是几百年以前的传统,凡有族徽的家族必是拥有几百年历史的世家,比如天家秦氏,比如世家陈氏,再比如唐瑾所在的唐氏,国公爷并非出身世家,他所在的段氏就没有族徽,据她所知,廖氏也没有。 描好了雷氏的族徽,段南歌就换了一张白纸,而后继续转动琉璃球,因为不知道哪一个投影才是有特殊意义的,于是段南歌哪一个都不肯放过全都临摹了下来。 秦渊进门时,段南歌正专心致志地临摹。 秦渊一愣,快步走到段南歌身后,狐疑地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段南歌没多解释,只抬手挪到一边,敲了敲画着雷氏族徽的那张纸。 秦渊挑眉,转眼看过去,这一看就是一愣:“族徽?” “八成是。”段南歌的回答十分简洁而干脆。 秦渊又问道:“那你现在画的这是什么?” 段南歌的回答仍旧十分简洁而干脆:“不知道。” 第三百零一章 我陪你便是 “不知道?”张口就想调侃段南歌一句,可话还没出口,秦渊突然就想明白段南歌为什么要画这些不知道是什么的图案了。 抬手摸了摸段南歌的脑袋,秦渊柔声说道:“明日再画吧。” “不行,”段南歌仰头,可怜巴巴地看着秦渊,道,“明天就不记得今天是转到哪边了。” 没想到段南歌仰起头来会是一副可怜样,秦渊微微一怔,旋即摇头失笑。 吧唧一口亲在段南歌的额头上,秦渊伸腿就勾了一张凳子过来,坐在了段南歌的身边,也拿过了段南歌手上的毛笔。 “你继续转着,爷来画。” “好。”尽量保持手臂不动,段南歌凑头过去就在秦渊的脸颊上回亲一口。 扬了扬嘴角,秦渊把袖子一撸,一副干劲十足的模样:“看爷用一刻钟都给它画完了它!” 段南歌给逗得咯咯直笑。 两个人一起虽然没比一个人快多少,但不必左右手一起忙活,的确是轻松不少。 画了三四张乍一看差不多、细看却有些分别的图之后,秦渊问段南歌道:“差不多了吧?” “嗯,”段南歌点点头,“若是转不出其他特别的形状,你刚刚画的那幅该就是最后……” 话没说完,段南歌突然怔住,秦渊也跟着怔住,只见随着段南歌手腕的转动,投射在纯白宣纸上的并不是一个图案,而是许多圆点,乍一看杂乱无章,根本没有规律可循。 “这……是什么?”眼角跳了跳,秦渊干脆把笔摔在了桌上。 天都快亮了让他画这个?? 段南歌到底是个有前世经验的人,一瞧见这一大堆圆点脑中就联想到了什么。试着将手上的琉璃球从烛火旁拉远,再靠近,桌上的圆点也随着段南歌的动作放大又缩小。 段南歌拍了拍秦渊的肩膀,道:“去那本书来。” “书?”秦渊挑眉,“你要做什么?” “去拿就是了。”段南歌轻轻踢了秦渊一脚以示催促。 “好好好。”秦渊起身,认命地往书架走去。 眼神一闪,段南歌补充道:“就拿那本曲谱。” 曲谱?秦渊的眼神闪了闪,从书架上找到那本誊抄的曲谱之后就给段南歌送了过去。 没伸手去接,段南歌直接挑了挑下巴,示意秦渊将书放在桌上:“打开来放。” 秦渊依言将那一本曲谱翻开,放在桌上,人也跟着在桌边坐下,懒散地支着脑袋。 看样子今天是睡不成了。南歌的这份探究之心有的时候还真是让人头疼。 段南歌微微移动琉璃球的位置,直到那些圆点落在书上,再细心调整琉璃球与烛火之间的位置,直到某个瞬间,每一个圆点都不偏不倚、正正好好地与曲谱上的一个音重叠。 看到这里,秦渊的神情立刻凝重起来,懒散全无,连困意都完全消散。 “曲谱有异。”这个时候,秦渊突然想起了段子恒曾给段南歌传的那个讯息。 收起琉璃球,段南歌道:“还有五天。” 距离他们的启程之日还有五天。 秦渊拧眉,思索半晌后抬手将那本曲谱合上:“睡一会儿吧,明日先用这誊抄本试试。” “好。”段南歌点头,起身之后却又顿了顿,问秦渊道,“这琉璃球怎么办?” 这么重要的东西,该放在哪里才算安全? 看着段南歌迷糊的模样,秦渊道:“本来没人知道这琉璃球贵重,你便是就扔在你那妆奁里,旁人见了也只当是个腰坠,可你若特地将它藏起来,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眨眼想了想,段南歌一本正经地点头 道:“有道理。” 话音未落,段南歌已经扬手将那琉璃坠扔进了妆奁,而后扑倒在床上就一动不动地趴着。 今夜她是真的累了。 眼角一跳,看着那已经安全躺进妆奁的琉璃坠,秦渊有些后悔自己把话说得那么随便:“爷让你把它放进妆奁,没让你扔,扔坏了爷看你怎么办!” 段南歌闭上眼睛,一副“我已睡着什么都听不见”的模样。 秦渊摇头失笑,走过去先给段南歌翻了个身,然后才在床上躺下,被子都还没盖好,段南歌就已经翻滚到秦渊怀里。 心头一软,秦渊柔声道:“睡吧,辛苦你了。”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秦渊和段南歌吃过了饭就开始研究那个琉璃坠,特地让白茗和秋心拿黑布将房间里的门窗都挡上,夫妻俩青天白日地就在房里点了蜡烛,将曲谱上那些跟圆点重叠的部分誊抄下来,等全部抄完就已是黄昏。 可看着那些被誊抄在纸上的字符,秦渊和段南歌四眼发直,毫无头绪。 “这什么啊……”倒在秦渊身上,段南歌娇气地抱怨道,“别人都说你精通音律,你就没看出点儿什么来吗?” 秦渊揉揉额角,只觉得盯着这些字符看了一天看得头都疼了:“爷若是看出来点儿什么还能不告诉你吗?再说了,爷精通的是音律,可不是暗语。” 九弦琴的曲谱跟普通的琴谱没什么两样,都是用简化的文字来记录下弹奏的指法,然而琴上的弦就只有九根,指法统共也就几种,这曲谱却是整整一本五十几页纸,因此曲谱中有八成都是重复的字符。用南歌的方法照着琉璃球所示誊抄之后,这些字符连接起来仍旧是一份曲谱,只是不知道弹奏出来能不能成曲。 段南歌也看出这 是一份新的曲谱,便向秦渊提议道:“你弹一下试试。” 秦渊摇头道:“没有九弦琴。” “用七弦琴。”段南歌显然是对结果不抱期望,已经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了。 秦渊哭笑不得:“没有头绪就没有头绪,慢慢想便是了。” “哪有时间慢慢想了?”段南歌转头看着秦渊,“还有四天就该启程了,这誊抄本若不能用,咱们还得去取原本。” 对于去仙居殿取原本这件事,秦渊还是有些抗拒:“解不开就解不开,反正也不是什么非得解开的谜团。” 段南歌不赞同地说道:“可这是跟毓妃娘娘有关的事情,也是跟你有关的事情,我们可以不去探究雷氏,可以不去寻找雷氏,却不能一无所知,不然他日若雷氏找上门来,你我当如何应对?” “总会有办法的,”秦渊冲段南歌柔柔一笑,“爷可是廖氏的大当家,是天宋最富有的人。” 段南歌撇嘴,抓起那琉璃球就拎到了秦渊眼前:“那你来告诉我,廖氏里的哪个匠人能做出这样的琉璃球?嗯?就算工匠的手艺可以靠不断练习来提高,那设计者呢?要什么样的人才能设计出这样一枚琉璃球?” 秦渊默然不语。 将那琉璃球甩到桌上,段南歌抱住秦渊的胳膊,软软地靠在秦渊身上,柔声细语道:“月姨跟我说起雷氏的时候,神情恐惧,似乎对雷氏颇为忌惮,还再三嘱咐我不能带你去雷氏,说是毓妃娘娘不准,若不是雷氏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毓妃娘娘又为什么特地跟月姨说不能让你去跟你的外祖家接触?有族徽,说明雷氏存在于世已超过百年,能制出这样巧夺天工的琉璃球说明雷氏必不是寻常人家,可却连你都从没听说过天宋云 州还有一个雷氏。月姨说雷氏是毓妃娘娘的娘家,她必不会拿这事儿来骗我,可如果雷氏才是毓妃娘娘的娘家,那当年被发配东北的又是什么人?” 秦渊拧眉。 段南歌继续说道:“月姨会将这琉璃坠交给我,必是这东西于你有用,却又于你有害,若只是于你有利那我可以什么都不查,什么都不管,可若它于你有害,我就一定要查个清楚。” “你的心思,爷都知道,”秦渊抓过段南歌的手握住,“你所想到的这些事情,爷又何尝没有想到,只是……且不说仙居殿内机关重重,那曲谱是母妃与父皇共同的回忆,且是留存下来的唯一物证,爷不想到最后就只留给父皇一个重建的仙居殿。” 转手与秦渊十指相扣,段南歌道:“曲是回忆,可那精心制作的谱是毓妃娘娘留给你的,若你只是想把那段回忆留给陛下,咱们就先把这誊抄本换进仙居殿,至于原本……若能还就还回去,若还不回去,这也是毓妃娘娘所愿。” 叹息一声,秦渊道:“让爷再考虑考虑。” “好,”段南歌毫无异议地应下,“不论如何,我都陪着你便是。” 段南歌将那些图纸整理好,连同那枚琉璃坠一起装进了盒子里,摆在房间里不太起眼的地方,然后就再没有跟秦渊提起这件事,连半点暗示都没有,只是每当秦渊坐在某处发呆的时候,段南歌就跟过去坐在旁边,或捧一本书细读,或跟着秦渊一起发呆,总之不管秦渊何时回神,段南歌总是在他身旁。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临行前一日,段南歌都觉得秦渊一定不会去仙居殿时,秦渊却突然神情严肃地出现在段南歌面前,郑重其事道:“南歌,陪爷去一趟仙居殿可好?” 第三百零二章 书不教偷 秦渊是去过仙居殿的,因为去过,且失败了,所以一说起仙居殿,秦渊的心里就会下意识地生出一种忌惮,尤其是对那铺在仙居殿地面上的铃网,这些年秦渊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一个妥当的应对方法,于是这一次秦渊更加谨慎。 段南歌则没有像秦渊那样小心翼翼,听秦渊把仙居殿里的机关介绍一遍之后,段南歌就去找了己未和少越。 身为曾经暗影卫的少首领,但凡皇帝和段弘知道的事情,少越都知道,且还替皇帝办了许多其他人不能办的事情,对仙居殿内的机关,少越也该更加了解。 谁知段南歌从少越那里也没问出什么,只因为皇帝对仙居殿的守卫十分重视,甚至比对自己寝宫和御书房的守卫更加重视,仙居殿外由禁军轮流把守,仙居殿内有暗影卫埋伏其中,而仙居殿内的机关除了铺在地面上的铃网,其他的都会定期更换,每换一次机关,埋伏殿中的暗影卫就要随之更换一批。少越是最早进入仙居殿守卫的暗影卫,因此时至今日,少越也不知道仙居殿内变成了了何种模样。 换言之,这一趟秦渊和段南歌只能随机应变。 商讨一日,秦渊难得地瞻前顾后,总也拿不定主意,最后是段南歌替秦渊做出决定,择日不如撞日,就选了他们启程离京的那日潜入仙居殿。 二月初二,吴王府南迁广陵,天将亮时就有车马将一车一车地东西运出吴王府,集结在京城的南城门外,这些东西都是吴王和吴王妃在路上要用的东西,而那些个御赐的摆设和必须要带去广陵的东西早两日就已经离京。 吴王府的下人只有一部分随行伺候,其余的要晚两日再走,而秦渊最想带去广陵的殷嬷嬷却是无论如何都经不起波折,不能南下,此一别怕是不能再见。所幸最后的最后 殷嬷嬷异常清醒,一脸慈爱的笑容,温柔地安慰秦渊。湘君和云昭两人自请暂留京城,想要亲手照顾殷嬷嬷过好这最后一段日子。 廖氏的大管事们早就陆陆续续地离开京城,往后京城里的廖氏商铺就都由掌柜的们做主打理,一如两年多以前秦渊不常在京中的时候。 日上三竿,下了朝的皇帝换了一身常服就匆匆出宫,到南城门外亲自相送,于是大半个京城都跟着皇帝一起来到了南城门外,有的是为了给秦渊送行,有的是为了讨皇帝开心,自然也有纯粹只是凑个热闹的。 站在南城门外,易容成秦渊的廖十看着眼前的阵仗面皮直抽。 “欺君之罪啊!”廖十长叹一声。 站在廖十身边,易容成段南歌的宛凝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一对上段弘那如鹰般锐利的视线,宛凝就只觉得心脏马上就要跳出来了似的。 攥着廖十的衣袖,宛凝忐忑地问道:“你确定夫人与国公府知会过了?我怎么觉得国公爷的眼力有杀气?” “夫人说她打过招呼了。”为了瞒过陛下,总得有人来帮衬他们,不然就算他能把爷学个八成像,宛凝也学不出夫人的半分样子来。 宛凝抱怨道:“这么重要的日子,爷和夫人究竟做什么去了?” “……这不是你该问的。”调整出一个嬉皮笑脸的表情,廖十就牵着宛凝走到皇帝和段弘面前,做最后的辞别。 同一时间,秦渊和段南歌正伏在后宫里某座宫殿的屋顶,荆风、廖九、少越、己未四人跟在一旁。 暗暗观察着仙居殿外的守卫,廖九低声道:“爷,属下去引开护卫。” 不等秦渊回答,段南歌就果断道:“不必,咱们不走下面。” 望了眼仙居殿的屋顶,秦渊眉心紧蹙:“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嘴角微扬,段南歌的眉梢 眼角都是肆意张扬,带着一股胸有成竹的傲然,“己未、少越。” 被点到名字,己未和少越也不应话,只飞身离去,两人的手上分别攥着一条长绳的两段,一边背道而驰,一边将那绳子放长。 仙居殿两边有一对双子楼,比仙居殿高出两层,该是皇帝为了方便毓妃赏景而特地命人兴建的,此时却成了段南歌的辅助道具。 各自落在一座小楼上,己未和少越就将手上的绳子缠在小楼顶层的顶梁柱上,直到把整条绳子绷得笔直才系上死结。 绑好了绳子,两个人就纵身飞到了仙居殿的屋顶,轻盈落地,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彼时,段南歌、秦渊、廖九和荆风已经等在仙居殿的屋顶,且已经将己未特质的强效迷烟偷偷从窗户吹了进去。见己未和少越回来,段南歌就举起手拉了拉横在头顶的长绳。 “这样行吗?”看着那条被拉得晃了两晃的长绳,己未一脸担忧。 “放心吧,”扬起嘴角微微一笑,段南歌双手抓住长绳,身体一荡就翻了上去,稳稳坐在绳上,“仙居殿连同两边的双子小楼都是后来翻建的,且陛下每年都会派人来检查修缮,这一殿两楼怕是整个后宫里最坚固的建筑,受得住两个人的重量。” 见段南歌晃晃悠悠地坐在绳上,秦渊的心肝也跟着颤颤巍巍,赶忙跟到段南歌身边护着:“你别玩!” 浅浅一笑,段南歌的眼底多了两分狡黠:“等会儿要玩得更刺激,你现在就开始担心了,待会儿可怎么办才好?要不我一个人下去?” “不行!”秦渊瞪段南歌一眼,“爷跟你一起下去。” 段南歌撇嘴:“那好吧。” 话音未落,段南歌就从绳子上下来,轻盈地落在仙居殿屋顶的瓦片上。 秦渊又给吓得心肝一颤,瞪着段南歌却是无话可说,只 能转而吩咐廖九和荆风道:“把你们带来的绳子交给己未和少越,你们两个把瓦片掀开,当心着些。” “是。” 四个人听命而动,系绳子的系绳子,掀瓦片的掀瓦片,段南歌和秦渊则走到一旁不碍事儿的地方,齐齐趴在了屋顶,侧耳细听下面的动静。 “你听到什么了吗?”听了一会儿,段南歌问秦渊。 秦渊拧眉:“……没有。” 冲天翻了个白眼,段南歌爬了起来。 秦渊跟着爬起来,嬉笑着跟在段南歌身后。 另外两条长绳被挂在横于半空的长绳上,屋顶上的瓦片也被掀开一大片,出现一个足够两人轻松出入的洞口。 段南歌拿起一条绳子的一端颇有技巧地系在秦渊腰上,而后又将另一条绳子的一端系在自己腰上,一旁的廖九和少越手脚麻利地将过长的绳子缠好握住,眉目间尽是凝重。 “大小姐、王爷,”己未上前,递上两粒药丸,“这药能抵御迷香,不过通了风之后刚吹入仙居殿的迷香的药效就维持不了那么长时间,大小姐和王爷千万当心。” 吃下药丸,秦渊不满地看着己未,道:“爷上一次就想说了,你若管南歌叫大小姐,就管爷叫姑爷,若想管爷叫王爷,就管南歌叫王妃,你这一边大小姐、一边王爷的,听着不像是一对。” 听到这话,己未不知该如何应答,段南歌则白了秦渊一眼,浅笑道:“还有心情说笑,看样子是不太紧张了。” “不,爷很紧张,”探头从那洞口往下看了看,秦渊道,“若不说笑几句,爷现在就要手脚发抖了。” 段南歌好笑地看着秦渊,道:“刀光剑影、出生入死都不怕,怎的就被一张铃网给吓成这样?这就叫童年阴影吗?” 秦渊撇嘴。 只是怕那一张铃网吗?兴许不是,那其中多半还有他对父 皇的敬畏和忌惮。 己未和少越负责看好段南歌的绳子,而廖九和荆风则负责绑着秦渊的绳子,一切准备就绪,段南歌就坐在了洞口边儿,给己未和少越使了个眼色之后就慢慢蹭了下去,悬在绳上,挂在半空。 己未的心顿时就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她都在圣主身边跟了快十年了,还真是从没做过这样惊心动魄、刺激不已的事情。 “少越你别往下看,拉好绳子,听我的。” 少越拧眉,虽还不能完全信任己未,但这会儿绳子全靠他拉着,若他分心,恐怕要出事。 咬咬牙,少越别开头,沉声对己未说道:“你可看准了。” 没想到少越如此干脆,己未眉梢轻挑,而后娇媚一笑:“放心吧。” 另一边的廖九和荆风公事已久,又对秦渊的一举一动十分熟悉,此时配合起来可比少越和己未默契多了。 绳子一寸一寸地从廖九和少越的手中脱出,段南歌和秦渊也一寸一寸地缓缓下降,速度慢极了,却没有人着急,也没有人敢着急。 悬在空中,段南歌显然比秦渊适应得更快,身体在半空中整个翻腾一圈就将绳子勾在脚底踩住,两手抓紧绳子上方,人就立在了半空。 秦渊惊讶不已,而后也学着段南歌的样子站了起来。 环顾四周,段南歌和秦渊很快就发现了守卫仙居殿的暗影卫,细细一数总共七个,此时全都睡着,姿势各异地歪在房梁各处。 暗松一口气,秦渊低声问段南歌道:“你都是打哪儿学会的这些东西?国公爷平日里还教你这个?” 不等段南歌回答,秦渊又抢着补充一句道:“可别说是书里看来的,还没有哪本书会教人如何偷盗,你的这个万能说辞已经唬弄不了爷了。” 话音落,秦渊还恶狠狠地瞪了段南歌一眼,警告段南歌最好老实交代。 第三百零三章 空中杂技 眉眼微动,段南歌浅笑道:“书里是不教人偷盗,可是却教人破解机关啊。” 秦渊咋舌,冷哼道:“那你说说你现在这是破的哪门子的机关?” 歪头故作认真地想了想,段南歌狡黠笑道:“这是门窗不能走只能拆瓦入室的机关?” 秦渊登时就白了段南歌一眼。 这女人就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吧!她这悬绳挂人的法子分明就只是偷盗之术,跟机关有什么关系? 见秦渊一脸不信却没再追问,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可某个瞬间,段南歌脸上的笑容突地僵住,抬手就给上面的己未比了个手势。 己未的心头一跳,猛地在少越的背上拍了一巴掌:“停下!” 因为太过紧张,己未的这一巴掌是全力打了下去,那啪的一声响听得廖九和荆风都抽了抽面皮,少越更是疼得龇牙咧嘴,却没跟己未计较,只立刻拉住了绳子,一寸都没再脱手。 廖九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机警地跟着拉住绳子。 秦渊在段南歌比出手势时就低头看向脚下,悬在半空的身体轻轻摇来晃去,秦渊的视线也随着身体的摇晃不停变换着角度,阳光从屋顶的洞口斜照进仙居殿内,秦渊的身体一晃,视线一转,便看到在阳光下交织成网的透明丝线,斜照下来的阳光明明是暖的,可经那丝线一反就透着一股寒意。 跟地面上的铃网相同,这丝网布在仙居殿半空,同样是平铺覆盖了整个仙居殿,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人要通过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出于惯有的谨慎,秦渊将里衣的衣袖整个撕扯下来,丢了下去。 白色的衣袖飘飘荡荡地落在丝网上,静静躺着。 秦渊挑眉看向段南歌。 只是寻常的细丝? 接收到秦 渊眼神中的讯息,段南歌拧眉。 陛下特地命人大费周章地在仙居殿半空织出这张丝网来,用的却只是寻常的细丝?那这张网轻易就能被破坏,所起到的作用也不过就是拖延些时间,换言之就是根本没有作用,陛下会大费周章地去做一件没有用的事吗? 正想着,一阵风从屋顶的洞口吹进,二月的风虽不如寒冬腊月的北风凛冽,却也是来势汹汹,这一吹就将秦渊和段南歌二人吹得在半空中荡了几荡,而丝网上的衣袖被这股风按着向下,突然就从丝网穿过,飘飘荡荡地继续下落,零散成无数碎片。 看着飘落下去的碎步,秦渊只觉得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若不是南歌及时喊停,那现在变成碎片的怕就是他跟南歌了。 咽下一口口水,段南歌问秦渊道:“这是什么?” 她有想过这丝网可能不是寻常之物,却没想到会这么不寻常。 “琉璃丝,”秦渊面色凝重,“色如琉璃,柔如绣线,纤细如发,削铁如泥。” “好东西!”段南歌听得两眼发亮。 “的确是好东西,”秦渊沉声道,“爷只听说过琉璃丝,却从未见过,廖氏能工巧匠无数,研制多年却未有成果,没想到这仙居殿里倒是有这么多。” 父皇从哪儿得来的琉璃丝?在天宋境内,若连他廖氏的匠人都做不出,那就没有人能做得出,这份自信他还是有的,可这琉璃丝若不是天宋匠人做的,又是从哪里来的? “可惜不能带走。”遗憾地撇撇嘴,段南歌就对这带不走的琉璃丝失去了兴趣,突然发力在半空中荡起秋千来了。 被段南歌的大动作惊到,秦渊一脸担心:“你在做什么?” 段南歌柔声细语道:“暗影卫都在这丝网的上方守着,也就是说这丝 网一定有出口,或者它一定是能拆下来的。” 不然这丝网抵挡了从屋顶潜入的贼人,也阻住了暗影卫下到地面抓贼的去路。 “未必,”秦渊却不如段南歌乐观,“地面上还有铃网,那铃网一响自有禁军进殿捉贼,用不上暗影卫。” 段南歌不以为意道:“四处找找总不是件坏事,万一找到了呢?要知道比起禁军,陛下素来更信任暗影卫。” 觉得段南歌这话有几分道理,秦渊也跟着荡起来。 见状,屋顶上的己未连忙说道:“帮个忙拉住绳子,一寸都不能脱手!” 话音落,己未就抓住绳子,帮少越拉住,而荆风也不问缘由地帮廖九拉住绳子,不让一寸绳子脱手。 秦渊和段南歌两个人越荡越高,却还是触不到仙居殿的墙壁,到最后,两人松了一直缠在脚上的绳子,一直折着的一段绳子自然垂直,两个人的身体就随着猛然下落。 扭腰横身,当绳子再次被拉得笔直时,秦渊和段南歌正悬在丝网上方,四肢平展,唯有腰上系着绳子吊着。秦渊比段南歌高,因此方才踩住绳子的时候折起的那段绳子就比段南歌要长,此时那段绳子展开绷直,秦渊悬着的位置就比段南歌要低。 瞪着眼睛看着近在眼前的丝网,秦渊惊魂未定,额前的碎发自然下垂,随着秦渊晃荡的身体飘来飘去,而后撞上一个琉璃丝,瞬间就被割断,离秦渊远去,秦渊当即就给惊出一身冷汗。 转头一看秦渊,段南歌也是给吓到了,赶忙给己未比了个手势,己未便让廖九和荆风把秦渊往上拉了拉。 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秦渊长舒一口气:“吓死爷了。” “你当心些!”因为秦渊的不小心,段南歌有些恼。 “对不起对不起,是爷的错,”秦 渊连忙道歉,“爷一定当心,一定特别当心!” 瞪着秦渊,段南歌难得语带怒意,道:“再这样你就上去,我一个人就行。” “爷保证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秦渊抬手作发誓状,“爷保证!” 段南歌没再说话,只剜了秦渊一眼,也算是给秦渊一个回答了。 再一次分别向两边荡开,为了不跟那危险的琉璃丝亲密接触,两人都小心地调整着自己在半空中的姿势,终于身体略长一些的秦渊先伸手勾住了仙居殿靠着墙边的一根顶梁柱,而后整个人扑过去抱住顶梁柱,另一边段南歌的脚也已经勾住墙边的一根横梁,用力一勾人就靠了过去。 稳住自己的身形,两个人就几乎是同时看向对方,见对方安然无恙,这才各自继续自己要做的事情。 两个人都贴了边儿,屋顶上的四个人就再也看不到两个人的影子,只能通过秦渊和段南歌或扯动或晃动绳子的动作来判断两个人的意图,好在荆风十分了解秦渊的小动作,己未又是个脑子转得快的,配合起来倒也算默契。 段南歌和秦渊各在一边,两人不是没找到丝网的边缘,只是这边缘都扣在机关里面,若找不到机关的开关,两人就没办法收起这张丝网。 好在两个人都是耐得住性子的人,一时找不到也不慌不忙,仍旧摸索着向前。 突然想起那七个睡着的暗影卫,秦渊仰头再看了看那七个人所在的位置,而后垂眼,凝神细思。 偶然间扭头,段南歌就见秦渊蹲在墙边的横梁上若有所思,眉眼一动,段南歌也停止搜索机关的开关,盘腿坐在墙边的横梁上,支着下巴看着秦渊。 秦渊思索一阵,而后在掌心写写画画,不一会儿仰起头来看一看那七个暗影卫各自所在的位 置,隔一会儿又低头看一看仙居殿的地面,再在手上写画了些什么,秦渊突然飞身越出,直扑向段南歌。 眨眨眼,段南歌赶忙起身,往旁边跨出一步之后就向秦渊伸出了手。 扬起嘴角痞痞一笑,秦渊伸手抓住段南歌的手,下一瞬就被段南歌拉到墙边,与段南歌站在同一根横梁上。 “怎么躲开了呢?爷还想抱你一下。” “抱我?”段南歌白了秦渊一眼,“我看你是想把我给撞下去。” 秦渊嬉笑道:“那爷哪儿舍得?” 话音落,秦渊就沿着那一根横梁向东走去。 “知道如何开启机关了?”见秦渊抬脚就毫不犹豫地往东走,段南歌就跟在了秦渊身后。 扭头看一眼段南歌,秦渊得意地笑道:“还有爷打不开的机关吗?” 段南歌撇撇嘴,嫌弃地白了秦渊一眼。 秦渊的脚步有些快,看起来只是胸有成竹地随意向前走着,可实际上秦渊却掐算好了每一步迈出的距离,这距离时而长,时而短,等停下脚步时,秦渊就蹲下身子伸手从琉璃丝之间的空隙穿过,勾手在横梁底部一摸就摸到了一个铜钮,秦渊使劲一按,只听咔哒咔哒一阵钝响,那丝网的一边就渐渐拉开。 看着段南歌,秦渊笑得一脸得意,把脑袋往段南歌那边一偏,秦渊就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白秦渊一眼,段南歌却还是笑着凑上去亲了一口:“我家五爷果然厉害。” “崇拜爷吗?”眉眼上挑,秦渊得意过了头,就显得有些嘚瑟。 段南歌故意捏着嗓子细声娇道:“妾身最是崇拜五爷,对五爷的敬意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秦渊满意地点头:“嗯,这话爷受用。” 待那张丝网完全收拢在一边,秦渊和段南歌便从横梁跃下,再次悬在半空。 第三百零四章 爷来过 那本乐谱似乎是仙居殿中唯一珍贵的东西,被皇帝用琉璃盒子装着,摆在了大殿正中的柱台上,仙居殿中的机关更换频繁,殿中的暗影卫更换频繁,却唯独这本琴谱的位置从没变过,秦渊当年来时这琴谱就在这里,今日它还在这里。 段南歌选的绳子够长,两个人花了很长时间才降到柱台上方,可就算琴谱近在眼前,只要一伸手就能够到,两个人却还是谁都没有去碰。 “这不会没有机关吧?”段南歌拽了拽绳子,就觉得身体又下沉一些,段南歌偏头,打量着整个柱台的侧面。 “这爷就不知道了,”秦渊也拽了拽绳子,在柱台的另一边降下一些,“爷当年才刚进门就碰响了铃网,虽有想过趁禁军进来之前把琴谱抢走,可却被暗影卫给拦住了,万分无奈,爷只能先逃出去,不然真被抓到父皇面前,便是父皇有心要护着爷,爷也免不了要受一顿罚,而且爷当初可是避开了外面的所有禁卫进来的,那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事情。” 段南歌调笑道:“是啊,你好不容易避开他们进来了,却又自己送上门去,叫人给撵出了皇宫。” 咧咧嘴,秦渊斜段南歌一眼:“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就不能多想象一下爷当年的英勇睿智吗?” 段南歌浅浅一笑,道:“这天下间英勇睿智的人多了去了,可被禁卫和暗影卫追着到处跑最后却还成功逃脱的人却独你一个,你这狼狈可比旁人的英勇厉害多了。” 偏头想了想,秦渊点头,十分赞同道:“此言有理,爷可比他们厉害多了!” “所以厉害的五爷,你看这柱台上有机关没有?” “爷就说爷不知道了,”两个人在柱台周围瞎转悠,转着转着就碰上头了,“不过以爷对父皇的了解,这柱台上不可能没有机关。” “同感。” 段南歌也 觉得皇帝不可能不在这柱台上动手脚,可这手脚究竟动在哪里,却是用肉眼看不出来的,尤其此时段南歌和秦渊既不敢落地,也不敢乱碰什么东西,就这样吊在空中观察,估计就算观察一辈子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左思右想,段南歌抬脚勾过绳子踩住,而后蹲立在绳子上,一脸严肃地看着秦渊。 “我要把这琉璃盒子拿起来了。” “好。”一手抓住绳子,秦渊尽量稳住身体,让自己不再晃动,一双眼睛紧盯着柱台上的琉璃盒子,却是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耳朵上。 深吸一口气,段南歌伸出双手轻轻捧住那琉璃盒子,然后缓缓拿起。 咔哒一声微响传入两人耳中,叫两人瞳孔猛震,第一反应就是要退,可身体还来不及有所动作,利箭破空的声音就接二连三地传入耳中,迫得两人连忙躲闪。 “小心绳子,别被割断了!”提醒段南歌一声,秦渊就一边躲闪着从四壁射出的利箭一边观察着那柱台的表面。 “知道!” 应秦渊一句,段南歌也是一心二用,一边躲闪着利箭一边迅速打开琉璃盒子,幸而盒子里没有藏毒,段南歌将里面的琴谱取出塞进怀里,而后迅速从怀里掏出誊抄本放进琉璃盒里,然后腰身用力一转荡回那柱台旁边,毫不犹豫地将那琉璃盒子放了回去。 从始至终段南歌都没有时间细想,这一连串的举动完全是出于本能,下意识的。 琉璃盒落回柱台时,利箭破空的声音戛然而止,已经射出来的箭落地之后就再也没有新的箭出现。 眨眼看看柱台上的琉璃盒,秦渊十分诧异地问段南歌道:“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可秦渊这话才刚问完,段南歌都没来得及张开嘴,利箭破空的声音就再次响起。 “怎么回事?”秦渊大惊,飞扑过去就将段南歌抱进怀里护住 。 “重量,”段南歌飞快地回答道,“那琴谱的誊抄本比原本要轻一些,琉璃盒里的重量不够。” 刚刚那一连串的行动虽然都是不经思考下意识做出来的,但这会儿仔细一想段南歌就能轻易想到柱台上那机关运用的是什么原理。 刚刚她将盒子放回去的时候用力稍猛,给那盒子加了重量,这会儿她附加的力道散去,柱台所承受的就只有琉璃盒和里面那本誊抄本的重量。 “重量?”秦渊拧眉,抱着段南歌在箭雨中如游龙一般穿梭自如,“把原本给爷。” 闻言,段南歌立刻从怀里掏出原本递给秦渊,秦渊伸手接过,只掂量了一下就还给了段南歌。 “你自己当心。”话音落,秦渊就将段南歌推开,而后荡到柱台旁边,打开琉璃盒就往里扔了一枚铜板。 咔哒一声,这一声又是从琉璃盒底传来,利箭破空的声音再次戛然而止。 段南歌和秦渊绷紧神经又等了一会儿,确定再也没有箭从墙上射出,两人才齐齐松了口气。 “吓得爷一身冷汗。”他真是许久都未曾受过这样的惊吓了。 环顾四周,遍地箭矢,好在那箭矢打在铃铛发出的声音不大,看来只要不扯动铃网,这铃网的威胁倒也不大。 终于拿到了琴谱的原本,两人晃了晃绳子就被拉了上去,如释重负一般说笑起来,正嬉闹着,就又给吓了一跳。 “什么人擅闯仙居殿?!” 两人齐齐抬头循声望去,就见房梁上的一名暗影卫醒了。 撇撇嘴,段南歌让自己懒散地吊在绳上,娇气道:“我累了。” 从始至终她和秦渊就只有腰间系着的这个绳子做支撑,每一次翻转跳跃用的都是全身的力气,还得用得有技巧,一番折腾下来她是真的累了,虽然并不是累得连几个暗影卫都收拾不了,可她就是累了。 “好,你累了, ”秦渊笑着捏了捏段南歌的脸颊,“既然你累了,那就看爷的。” 说着,秦渊伸手猛拉一下绳子,借力施展轻功一跃而起,直蹿到那暗影卫面前,稳稳地落在房梁上。 “认得爷吗?”凑到那暗影卫眼前,秦渊痞笑着问道。 那暗影卫傻眼:“吴、吴王爷……” “不错不错,”秦渊连连点头,也不知道这一句不错说的是什么不错,“爷本是想趁着你们睡着悄悄地来,再悄悄地走,可你醒得有些不太是时候,爷不想再惊动其他人,就只能委屈你了。” 说着,秦渊就抬起了手,这一个手刀打下去之前,秦渊还不忘嘱咐这暗影卫道:“别忘了替爷跟父皇打个招呼。” 话音落,手刀落,那暗影卫应声而倒。 看着重新瘫躺回去的暗影卫,秦渊颇为同情似的说道:“真是可怜,明明只要好好睡着就行了,他偏要醒来再挨一下,平白受了疼痛,还浪费了爷的力气。” “别贫了,”段南歌正好也升到秦渊身边,十分无奈地看着假慈悲的秦渊,“快走吧,不然待会儿他们都该醒了。” “谨遵王妃之命。”装模作样地向段南歌拱了拱手,秦渊也不再等廖九和荆风慢吞吞地拉他上去,一把搂住段南歌就飞身从那洞口蹿出,跃上屋顶,“赶紧收拾好,把瓦片都铺回去。” “是!” 屋顶上的四个人总算都松了口气,彻底地放下心来就开始觉得手臂酸疼,可这会儿也顾不上这个,只动作迅速地善后,该收绳子的收绳子,该铺瓦片的铺瓦片,连秦渊和段南歌都在解下绳子之后帮起忙来。 六个人一起,不出一刻钟就把仙居殿的屋顶恢复如初,至于内里变成了什么模样他们就顾不得了,秦渊和段南歌留下的痕迹太多,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一踏进仙居殿就能看出仙居殿里招了贼,不然 秦渊也不会在最后向那名暗影卫暴露身份。 秦渊是觉得他们留下了那么多痕迹,且来不及收拾也无法收拾,皇帝很快就会知道仙居殿招贼、琴谱原本丢失,秦渊可以想象皇帝将有多生气、多伤心,而他却不忍心让皇帝那样生气、那样伤心,不如就让皇帝知道事情都是他做的,这样皇帝就算心里埋怨、就算心里生气,却也不会太伤心。 六个人一路向南,却在出城之后碰上了堵在半路的段弘。 “爹。”落在段弘面前,段南歌的笑容里满是歉意。 迅速将段南歌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番,段弘沉声问道:“没伤着?” “没有,”段南歌摇头,“有秦渊在呢。” 段弘冷哼一声,道:“就是因为有他在,为父才更不放心。” 南歌又不是没为秦渊那臭小子受过伤! 段南歌垂眼浅笑,再抬眼时便柔声细语地对段弘说道:“我不在京城,也没人陪爹喝酒了,爹干脆就少喝一些,别一得空就窝在书房里偷偷喝酒。” 一听这话段弘就皱起眉来:“这话你说过许多遍。” 皱皱鼻子,段南歌不满道:“我多说几遍,好让爹忘不了,连堂哥都要离开国公府,府里可没人能管得了您了。” 段弘咋舌,侧身:“快走吧,他在等你。” 他其实就是来看看南歌受伤了没有,仙居殿里的那些机关他都见识过,可不是好破的,此时见南歌安然无恙,他也就放心了。 “爹……” “别说了,”段弘打断段南歌,“说得再多也是要走,去吧,等为父去广陵看你。” “……好。” 段南歌到底也不是习惯煽情的人,于是将那些已经重复了许多遍的话咽回去,段南歌给段弘作了个长揖,停顿数息。 “爹保重。” 直起身,段南歌浅浅一笑,迈步向前,握住秦渊伸过来的手就被拉上了马背,绝尘而去。 第三百零五章 关内人牙子 西北,地阔天长,廖氏的一支十五人商队于二月初二离京之后,终在二月初六抵达玉门关内,找个客栈投宿一夜,第二日玉门关的关门一开,这十五人就牵着马等在了出关盘查的队伍中。 廖氏的商队每年都要从玉门关出入,通常是盛夏和秋末各有一支商队出关,至于归期就要看商队要走多远,若只是去关外采办,那最慢两个月就能回来,若是再走得远一些,那兴许得个一年半载才能回来,也有商队出了关就再没回来的情况发生。不管怎样,来往的次数多了,廖氏跟玉门关的守军就极为熟悉。 廖三统管廖氏的北方商队,时常跟陇右的两关守军打交道,有的时候是亲自率领廖氏商队往来,在关门口等盘查等得无聊就跟守军聊天,有的时候是廖氏的商队出了问题不能出关、入关,这就得廖三这个大管事亲自跑一趟来协商处理,而逢年过节廖三更是会以廖氏的名义给两关的守军兄弟送点儿吃喝,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用好酒好肉来收买西北守军的人心无疑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 廖三本就是西北人,性情豁达,脾气又好,还出手阔绰,久而久之就跟两关的守军将领称兄道弟,其乐融融,每次一在关口露脸,守军的将帅必定要出来找廖三聊一会儿。这不,廖三才刚从人堆里露个头出去,就有守关的小兵去给自家大将军报信,不一会儿一个身形壮硕、看起来孔武有力的彪形大汉就大步流星、兴冲冲地走了过来。 “廖三爷!”这一声撼天动地,即便是亲眼看着这人走过来且还知道他要说话了,却还是被吓了一跳。 仇武笑呵呵地走过来,眼中只有廖三似的,待走到一行人近前,这才注意到脸上金光闪 闪的秦渊:“哎呦?廖五爷亲自带队?” 廖氏的人与秦渊一起冲仇武抱拳示礼,大半人都开口打了招呼,看起来都跟仇武认识。 果然,仇武循着声音扫视一圈,这一看就是一愣:“这么大阵仗?五爷这是要干吗去?” 这一队十五人除了个眼生的姑娘,其余的可都是在廖氏能独当一面、独自领队的行商老手……姑娘? 仇武突然瞪着眼睛看着段南歌,仿佛看见了什么稀奇物种一般:“廖氏的商队在我这玉门关出入不下百趟,我还是头一次在你们的商队里看见姑娘,这是……新管事?” 仇武快人快语,眼睛看到哪儿问题就问到哪儿,眼睛看得快,问题也问得快,直到最后一个问题问完才停下来看着秦渊,等着秦渊回答。 秦渊已经习惯了仇武的这个性子,等仇武闭上了嘴,这才得意地笑道:“是啊,这是我廖氏的新管事,专门管爷的。” 仇武眨眨眼,一时之间还没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状,廖三就补充解释一句道:“仇将军,这是我家主母。” “主母?!”仇武倏地把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惊讶地看着段南歌,这一声惊呼传出好远,引得正在当值的守关士兵齐齐看了过来。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一身青白,素面朝天,箭袖小裙十分干练,马尾长发高坠脑后又添了几分英气,背上的含章虽用布袋包住了,却也看得出那是件兵器而非乐器,即便是被仇武瞪着一双牛眼盯着,段南歌的眼中也未有半分怯意。 段南歌抬手,向仇武抱拳拱手:“仇将军。” 回过神来,仇武抡起手就在秦渊的背上拍了一巴掌:“行啊你!廖五爷不愧是廖五爷,这眼光毒辣得 很!” 秦渊被拍得一个踉跄,嘴角微抽,好不容易才将快要脱口而出的痛呼给咽了回去:“仇将军这手劲儿还真是一如既往,见仇将军如此健朗,爷就放心了。” 心知秦渊这是在埋怨他下手狠了,仇武憨笑着挠挠头:“我这不是替你高兴嘛!” 秦渊笑笑:“多谢。” 左右看了看,仇武问秦渊道:“你们廖氏的出关的商队不都是盛夏才走,去置办冬货吗?今年这才开春怎么就要出关?急着走吗?若是着急,我让他们先放你们过去。” “不急不急,”廖三连忙说道,“我们就在这儿等着就行,前面也没几个人,别坏了规矩。” 听到这话,仇武感慨道:“若商队都像你们这样我可就省了不少心了,那一个个的有几个臭钱就嚣张得不得了,架子比皇帝都大,每次都看得我手心发痒!” 秦渊笑道:“仇将军可千万要忍住,不然闹起来仇将军怕是要吃亏。” 仇武十分不满地咋舌,恶声恶气地说道:“我知道,若不是知道,我还能让他们手脚健全地回家去吗?至少得给老子留条胳膊在这儿!” 廖氏的人哄笑起来,纷纷劝着仇武千万忍住,还调侃仇武,说他若不是因为这暴脾气,早就能回京享福去了。 仇武冷哼一声,不屑道:“谁说老子回不去?老子那是不稀罕回去!老子这辈子就在这儿守着玉门关!” 听到这话,廖氏的人突然都敛了嬉笑的神情,脸上或多或少都浮现出一丝同情或怅然,似乎仇武这句话的背后还有其他隐情。 不过段南歌也只是将众人的神色收于眼底,没问一句,也没打算要问。 秦渊听到这话也微微变了神色,最终却只是温声道:“玉门关有仇将军这样的人守着,我们这 些常在西北行走的商贾心里可踏实了。” 仇武挠挠头,赧然一笑。 不经意间转头,段南歌就瞥见一队人马入关,视线立刻就被那一支队伍里的二十几个少女吸引了目光,而后屈肘撞了撞秦渊。 秦渊扭头看向段南歌,见段南歌挑了挑下巴,就又顺着段南歌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眉眼微动。 而注意到秦渊和段南歌这番互动的廖三也顺着秦渊的视线看过去,眼神一闪便不经意似的说道:“啧啧啧,边关这人牙子的生意怎么瞧着是越来越好做了?出一趟关就能买回这么些姑娘?” 关外都是游牧部族,每一族的人数都不算多,因此每一个人对部族来说都十分重要,尤其是可以繁衍后代、兴盛部族的女人,同族的女人就算是卖也只能卖给部族里地位高的人,擅自卖给外族人是要受罚的。 听到这话,仇武才扭头去看那一队入关的人马,啐一口道:“可不是嘛!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就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关外的部族就把女人一批一批地往关内卖,就算是族里没钱买粮也不能是这个卖法儿,族里没了女人,他们岂不是自取灭亡?肃州一带好些人见有利可图,都开始做人牙子的生意了,一群黑心肝的!” 天宋穷苦人家的女儿若是到了人牙子手中,那还有可能去富贵人家为奴为婢,可关外的女人就不一样了,她们的美与天宋女人不大相同,对男人来说是个新鲜,因此被卖到关内的多半都会被转手卖去青楼,好一些的也是被卖去富贵人家做妾,反正都落不得一个好下场。 “那不对啊,”廖三蹙眉,“关外的部族人数最多的一族也就二三百人,哪来这么些姑娘?现生都来不及啊!” 不愿再去看那一队人, 仇武收回视线,不以为意道:“关外的部族有十几二十个呢。” “都穷得揭不开锅了?”廖三神情古怪地看着仇武。 仇武一愣,这才觉得事有蹊跷,又转头看向那一队人马:“三爷这话说到点儿上了。奇了怪了……” 摸了摸下巴,仇武一转身就大步流星地向那一队刚入关的人马走去。 秦渊和段南歌对视一眼,齐齐跟了上去。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仇武挑眉,转头看着秦渊,狐疑地问道:“五爷也对这门生意感兴趣?” 秦渊淡然道:“多了解一些,免得跟人说起这事儿的时候爷什么都不知道,那不是显得爷很无知?” 搞不懂秦渊对无知的定义,仇武就放任秦渊和段南歌在后面跟着。 “你们,站住!”仇武大喝一声,吓得那支人牙子的商队立刻停了下来。 “呦!仇将军,什么事儿?”领队的是个尖嘴猴腮的男人,玉门关一带的人都管他叫冯爷,这人就是靠着这半年贩卖外邦女人的钱发家致富的。 虎着一张脸看着冯爷,仇武冷声道:“积点儿德吧你!” 自从关外部族开始大量贩卖女人以来,冯爷每个月都要出关一趟,不论年龄,只要人家卖,他就买,而且一入关就把买到手的姑娘转手卖人,近来不知道是认识了什么样的买家,每次出关都要带几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回来,恨得仇武牙根痒痒。 跟秦渊打了个招呼,冯爷不觉惭愧地笑道:“仇将军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可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做的都是你情我愿的生意,既没强买,也没强卖,而且我这不是积着德呢嘛,我花钱买了这些姑娘,她们的部族可就有钱买粮了。” 一把揪住冯爷的衣领,仇武怒道:“信不信老子送你去吃牢饭?!” 第三百零六章 这个姑娘我要了 “别别别!”冯爷一脸怂相,可眼中却尽是笑意,还带着一点儿洋洋得意,“仇将军您轻点儿,我没习过武,可受不住您这一抓。您想送我去吃牢饭的这个想法也不是这两天才有的,可就算您看我不顺眼,要想抓我进大牢也得有个证据不是,您说我犯了什么事儿?” 仇武瞪着眼睛说道:“贩卖女童不是事儿?!” 转眼瞥见冯爷队伍里的几个女童,仇武更是怒从中来。 “奴籍,”冯爷谄媚一笑,“这都是奴籍的,便是在咱们天宋的律法里,这人一旦入了奴籍,他也就不是个人了,廖五爷您说是不?” 心中因为冯爷的这个说法而有些不快,可冯爷这话到底是没有说错:“理是这个理,可咱们做生意的,一要诚,二要信,三要对得起天地良心,不然这生意可做不长久。” 拂开仇武的手,冯爷理了理衣裳,笑道:“五爷这话果然是有大家风范,我这么一琢磨可不就是这个理嘛!购人货物时不以大欺小、不恃强凌弱、不强压价格,力求互惠互利,此为诚,卖人货物时不以假乱真、不以次充好、不漫天要价,言必行行必果,此为信,不烧杀抢掠、坑蒙拐骗此为天地良心,我还真都做到了!以五爷的阅历来看,我这生意能做得多长久?” 秦渊拧眉。 察觉到秦渊恼了,段南歌便眉眼带笑地开口说道:“您这话问得就有意思了,您自己家的生意,能做多久您心里还能没个数吗?您那账册又不归我们五爷管,瞧不见盈亏,我们五爷可没法估量您的前途,难不成您还想让五爷给您看看相?” 冯爷这才看向段南歌,眼神微动:“这位是……?” “内子。”秦渊沉声道。 “哦,原来是廖夫人,”冯爷恍然大悟,“失敬失敬。” “好说,”段南歌微微颔首,而后转头看 向冯爷队伍里的外邦女人,“关外的部族怎么会卖出这么多姑娘?” 冯爷道:“各族首领说是因为部族内资金短缺,没钱买粮,可谁知道呢,他们往年也都是这么穷的,却从来没靠贩卖族人来赚取粮食的。” 这些姑娘虽都是奴籍,可那文书一瞧就是新的,不过他只是个买进卖出的中间商人,有人卖他就买,有人买他就卖,不问缘由。 眉梢轻挑,段南歌又道:“这些姑娘,卖我一个可好?” 如这人所说,人家做的虽然是人牙子的生意,但既没有触犯国法,也没有违背商道,他们就算不喜、就算生气也不能把人家怎么样,而他们也不是为了给自己添堵才过来的。 “啊?”冯爷一愣,转眼看向秦渊,见秦渊没有任何表示,冯爷有些不知所措,“夫人想要买个姑娘?” “是,”脚下一转,段南歌就背着手从那些姑娘面前注意走过,见状,冯爷只得跟上去,“我们这一个商队十五个人,却只有我一个女人,我原本以为不碍事儿,可到底还是有些不方便,而且我跟他们也说不到一起去,正想找个人与我作伴。” 冯爷为难道:“就算是这样,夫人也不必买个奴隶回去啊,她们都是外邦来的,怕是跟夫人也说不到一起去,夫人不如让五爷从廖氏调派一个姑娘来。” 段南歌转头,吊起眉眼睨着冯爷:“你这是不想卖我?放心,你卖给旁人多少,卖给我多少便是,不会少了你一文钱。”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冯爷顿时笑得有些尴尬,“廖氏可是天宋第一商,五爷哪会缺这点儿钱?但夫人您怕是不知道,关外的外邦女子性子野,不懂规矩,这些是刚买回来的,都还没学过天宋的规矩,若跟了夫人,帮不上夫人什么忙不说,怕还要惹夫人生气,那多划不来啊您说 是不是?” “性子野?”段南歌笑笑,“性子野好啊,那调教起来才更有意思。我不喜欢经人转手的东西,你这些刚买回来的姑娘正合我意。我瞧……这个就不错?” 说着,段南歌就抬手指着一个面容清冷的姑娘。 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被卖进关内的姑娘都如此镇定,但眼前这二十几个姑娘当中,除了年纪小的一脸怯怯地东张西望着,其余的都镇定得完全不像是因为迫于无奈而被人卖掉的姑娘,从她们的眉目间几乎看不出怨和恨。 若说二十几个人当中有一两个是这般模样,那还合情合理,可若每个人都是这样,那就有些不同寻常了,尤其是她选中的这个姑娘,这人虽然一直低垂着眉眼摆出一副顺从的姿态,可两肩放松、脊背挺直,单从这肩背的姿态就能看出几分傲然,而当她抬起眼睛看人时,那眉目间竟还有些英气,这气质可不是一两天就能养成的。 “别、别啊,”冯爷顿时更慌了,忙转头向秦渊求助,“五爷,您瞧这……” 秦渊看了看段南歌,看看冯爷,再看看段南歌选中的那个姑娘, 见冯爷慌张起来,秦渊的眉梢微动:“怎么?那姑娘已经定了买家不成?” “这还能指名道姓地预订?”不等冯爷回答,段南歌就扭头问秦渊道,“难不成还能有人在关外对这姑娘一见钟情,然后再托关内的人牙子去把人买回来不成?” 话是段南歌自己说出口的,也成功把她自己给逗笑了。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好笑的事情? 秦渊同样不给冯爷说话的机会,直接回答段南歌道:“指名道姓的预订自然是不可能的,顶多也就是说说自己的喜好,好让人牙子帮忙留心一下,你说是吗?” 这最后一句,秦渊问得正是冯爷。 冯爷扯动嘴角干笑两声,道:“没想到 廖氏也做人牙子的生意?” “不做,”秦渊果断而坦荡地道,“廖氏对良心的要求比较严苛,贩卖奴隶这种事情,爷是不允许他们做的,只是不做不代表爷不了解。” 他们这些经商的才是最辛苦的人,若想把生意做大、做好,那不仅要精通经商之道,也不仅仅要了解自己主要经营的生意,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三教九流、旁门左道什么都要懂一些,这样才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论碰上人还是遇见鬼就都能套一点儿交情,扩充自己的人脉,什么都懂一些,也能在做生意的时候避免上当受骗,他这脑子里要记的事情当真是多了去了。 冯爷干笑两声,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冷汗。 这一对夫妻到底想干什么?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说话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强硬:“既然如此就说明这姑娘没有买家,那就卖给我吧,若是有人跟您订了她这样的姑娘,您再找一个卖给他,大不了我付你双倍的价钱。” “这个……”冯爷有些心动,可看一眼那个姑娘,冯爷还是劝段南歌道,“若廖夫人非买不可,那就换一个吧,您瞧这个怎么样?” 冯爷伸手就随便扯了个姑娘到段南歌面前,极力推荐道:“这姑娘一看就是个乖顺听话的,夫人您若把她带回去,那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您让她往东,她绝不敢往西!” 段南歌挑眉看着冯爷,问道:“这是你的经验之谈?” “是是是,”冯爷忙不迭地点头,“这半年我见过的姑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现如今我一瞧就知道她们是何种心性,夫人您听我的,一准没错。” “是吗?”段南歌撇嘴,固执道,“可我就想要她。” 冯爷急了:“五爷您倒是说句话啊!” “爷要说什么?”秦渊迈步走到段南歌身边,理所当然地搂住段 南歌的要,打眼一扫就将段南歌选中的那个姑娘打量一番,“爷原本还想说一个奴婢而已,不买就不买了,爷自然能给内子寻来更合适的奴婢,可你这一副无论如何都不想卖了她的样子却让爷很感兴趣,不知道这姑娘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冯爷一愣,赶忙否认道:“没有!当真是没有!就只是因为这姑娘的性子太烈,我当真是为了夫人好啊!” “那爷可真是谢谢你了,”秦渊睨冯爷一眼,而后语气坚定道,“就这个姑娘,你开个价吧。” 冯爷蹙眉。 被冯爷这不干不脆的模样给惹急了,仇武瞪着眼睛吼道:“你卖就卖,不卖就不卖,赶紧给个准话!人家廖五爷忙着呢,哪有时间跟你在这儿耗?” 被仇武的大嗓门吼得一抖,冯爷咬咬牙,道:“这姑娘我可以卖给五爷,但……五倍的价钱!” 这姑娘是真的不应该卖,但廖五爷出手大方,现在愿意翻倍出价,他实在不愿错过这个大赚一笔的机会。 “你怎么不去抢!”仇武举起手就想在冯爷的脑袋上拍一巴掌,能拍碎最好。 “仇将军!”秦渊赶忙用扇子格开仇武的手。 仇武这一巴掌下去,这人的脑袋不说一定能开花,八成也要变得痴傻了。 仇武咋舌,恨恨地放下手。 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递给冯爷,秦渊沉声道:“这些银票不知道够不够五倍价钱?” 冯爷接过银票展开一看,顿时就乐开了花:“够够够!五爷果然爽快!” 这岂止五倍,十倍都有了!这就叫一掷千金吧?果然是有钱人啊! 秦渊自然也知道自己给得多了,但这会儿不想再跟冯爷纠缠,于是也不去细算。 这种见钱眼开的人最好打发。 见交易达成,段南歌就将绑在那姑娘手上的绳子解开,柔声细语地问道:“听得懂天宋话吗?” 第三百零七章 习惯就好 那姑娘抬眼看了看段南歌,而后用不太标准的天宋话说道:“我不跟你走。” 段南歌手上的动作一顿,而后抬眼看着这姑娘,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你说的不算。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抿了抿嘴,而后一脸倔强道:“奴隶是没有姓名的,奴隶的名字由主人赐予。” 段南歌不理,再问一遍:“你叫什么名字?这是主人的问话,你要如实回答。” “……白鸾兰九。” “古野白鸾?”秦渊蹙眉。 白鸾是部族首领的姓氏,也是部族的名字,而古野则是白鸾部落的常住地。 秦渊这个问题虽只有四个字,段南歌却听懂了其中的含义。 秦渊的意思多半是说这位姑娘在她的部族中地位尊贵,这就更加印证了她跟秦渊的猜想,大量的外邦女人被卖进天宋,这事儿八成另有蹊跷,不然是要到了什么地步才会连部族中出身尊贵的女人都要卖掉? “这个名字好听,”将解下的绳子随手一扔,段南歌抬眼,浅笑着看着白鸾兰九,“以后你还叫这个名字。” 冯爷在这时走上前来,谄笑着给段南歌递上一副锁链,锁链的一头是一个圆环,另一头是个一个金属制的项圈,上面带把锁。 “夫人,这个是我送您的,给奴隶套上,免得她跑了。” 秦渊的眉头紧皱,极其厌恶地移开了视线。 段南歌看到这东西时眼神也是一冷,而后哂笑道:“这东西你自己留着吧。” 秦渊转向仇武,抱拳拱手:“今日给仇将军添麻烦了,等商队返程,爷给兄弟们捎点儿好东西回来。” 仇武憨憨一笑,道:“那就有劳五爷了,另外烦请五爷给兄弟们挑些姑娘们喜欢的东西,好让他们回去哄哄媳妇,不然这一年到头为了 守关就净惹媳妇生气了。” “好,”秦渊爽快地应下,“爷一定给诸位夫人挑好的回来。” 廖三已经带着商队的其他人走出了玉门关,此时正在关门外等着,仇武缓步走在秦渊和段南歌身边,将两人送出关门:“打从去年秋天开始,关外就静得不同寻常,我带人出关巡视过几回,却什么都没发现,可我这心里就是不踏实,五爷你们可千万当心,若有事就派人来报信,我定带人前去相助。” 他们这些寒门兵跟一年一轮番的京城世家兵不同,在边关一守至少就得个三五年,待上一辈子的人也不在少数,他们在这远离的京城的偏僻之处,除了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兄弟,没人会关心他们,就连陛下也只有到了要歌功颂德的时候才会想起他们,然后站在京城某处对他们大加赞赏,可那些华丽的颂词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没有意义,那些赞赏、那些名誉甚至都比不上一杆锋利的长矛更让他们欢喜。 可他们就是这样一群兵,国泰民安、天下太平时没人会记得他们,自然也不会有人怜惜他们饱经风雪、吃尽苦头,唯独狼烟四起、战事连连时他们才被人记挂在欣赏,但那些人却也只希望他们能用自己的性命去护卫他们的荣华富贵。 他们本来已经习惯了这样对待,打从决定留在这里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预料到自己的结局,却还是秉承着一股执念想要留在这里,他们可以不用别人关心,他们可以自力更生,他们可以以血肉之躯成全他人的荣华富贵,他们什么都可以忍受,只为了坚守自己的信念。 然而他们这一届兵是幸运的,因为五年前廖氏来了,打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有人关心他们了,逢年过节营中的酒肉都是廖氏 给的,将士们过冬御寒的衣物被褥是廖氏给的,就连兵器库里最新、最锋利的兵器都是廖氏给的,将士们的家属住在附近的城中也能受到廖氏关照,这些本该是朝廷给他们却始终没能给他们的温暖廖氏都给他们了。 因此两关将士对廖氏感激万分,每年到了廖氏商队在两关往返的季节,将士们都会加紧巡逻,甚至连不当值的都自发组队四处查看,替廖氏清缴山匪狼群,若收到消息说廖氏的商队有难,必定有人前去营救,这是他们唯一能提供给廖氏的回报。 “好,”秦渊点头,温声说道,“那爷就不跟仇将军客气了,仇将军可别嫌爷脸皮厚。” 仇武哈哈大笑道:“不嫌不嫌,若是五爷你,脸皮再厚都没关系!” 说笑几句,秦渊一行就辞别仇武,继续向西北行进。 白鸾兰九一直跟在段南歌身后,影子一样,眨着一双大眼睛警惕地打量着秦渊一行十五人。 牵着马缓步前行,秦渊偏头凑近段南歌,低声问道:“你就不问问爷她是什么身份?”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转头看着秦渊,眉眼带笑:“你这不就打算与我说了吗?” 秦渊抿嘴,片刻之后故意逗段南歌道:“你问爷爷才告诉你。” 把嘴一撇,段南歌浅笑道:“那我不问你,你别说。” “别啊,”秦渊往段南歌身边凑近一步,“你问一下啊。” “我不问。”段南歌笑着撤开一步。 秦渊紧跟着黏上去:“你就问一问吧,她的来头可不小。” “我知道她来头不小就够了,其他的事情知不知道都没所谓。”这话说完,段南歌就牵着马绕去了廖三的另一边。 秦渊紧跟着追了过去,又黏在段南歌身边:“那多没意思啊,你就问一句,然后爷讲个有 趣的故事给你听。” “我现在不想听故事。”段南歌干脆连马都不牵了,快步绕过廖三,又绕回了原来的地方。 秦渊也把手上的缰绳甩给廖三,再次跟了上去:“可爷现在想讲故事啊。” “你讲给廖三听去。”段南歌脚下一转又绕到别的地方去了。 秦渊不慌不忙地跟在段南歌身后:“那故事廖三听过了。” 笑着瞪秦渊一眼,段南歌嫌弃道:“你别总跟着我。” 秦渊理直气壮道:“瞧你这话说的,爷不跟着你还能跟着谁?” 廖三揉揉额角,插言道:“爷、夫人,您二位就省省力气吧,往前走不是戈壁就是沙漠,虽然地方都不大,但很耗体力。” 闻言,秦渊立刻对段南歌说道:“听见没?要节省体力。” 冲天翻了个白眼,段南歌懒得理秦渊。 夫妻俩闹了一阵就安分了,一人牵着一匹马,而后手牵着手缓步向前,走得累了就上马坐一会儿,坐得无趣了再下来闹一会儿,那模样倒更像是出关散步来的。 廖三和其他人也不急着赶路似的,就在一旁时而徒步时而骑马地陪着,除了廖三,其他人瞧见秦渊这一副厚脸皮的黏人模样都感到十分稀奇,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白鸾兰九默默地跟在后面,跟了好长时间才确定这一队十五人当中并没有人关心她是不是还跟在后面,因为从出关之后这些人就没有转头看她一眼。 玉门关外不远处有一片湖,一行人之所以走得这么慢就是因为他们今夜打算露宿湖边,准确地说,今日秦渊就是要带段南歌来湖边玩的。 到了大泽湖边,迎面吹来的风都带着水的潮湿,坐在马背上的段南歌深吸一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京内和京郊也有湖,但那湖本就不 大,挤在屋舍之间就更显狭小,且为了方便城中权贵赏景,那湖都被装点失了原本的意趣,将那当成是个与朋友小聚的场所的确风雅,可若说赏景就比不上这天然无雕饰的湖了。 扭头想要跟廖三说些什么,段南歌却瞥见了白鸾兰九,不由一愣。 “你还在?”这话段南歌是故意问的。 闻言,白鸾兰九蹙眉:“我……奴婢不该在吗?”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你就没想过要逃吗?要从这里逃回你的部族对你来说并不困难吧?” 白鸾兰九抿嘴,半晌后回道:“逃奴是要受到重罚的。” 段南歌偏头:“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去抓你,且一定能抓得到你?你这样可不像是迫不得已才被卖掉的人。” 心中一惊,白鸾兰九故作镇定道:“我……奴婢相信天神自有安排。” “是吗?”浅浅一笑,段南歌就不再理会白鸾兰九,利落地翻身下马,兴冲冲地奔着湖边去了。 秦渊跟着下马,自是看都没看白鸾兰九一眼,只背着手,迈着八字步优哉游哉地跟在段南歌的身后,看着段南歌透着欢快的背影温柔浅笑。 “三爷,”有人凑到廖三身边,低声问道,“看着爷跟夫人的这个背影,你有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廖三不解,“这能有什么想法?” 爷和夫人的背影怎么了吗? 那人一脸深沉,道:“可我怎么光是看着爷和夫人的背影就觉得甜得发腻?” 廖三轻笑一声,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道:“多看两眼,习惯就好。” 这就甜得发腻了?比这腻的他都见过,这才从哪儿到哪儿啊。 摇头晃脑地叹息一声,形单影只的廖三认命地牵着秦渊和段南歌的马到湖边喝水去了。 第三百零八章 主母要吃鱼 大泽湖畔,段南歌坐在鲜嫩的草地上,秦渊就枕着段南歌的腿惬意地躺着,有风掠过湖面迎面吹来,撩乱段南歌的发丝。 秦渊抬手,慢吞吞地帮段南歌将凌乱的发丝理顺整齐。 “晚上想吃什么?”秦渊突然问道。 闻言,段南歌环顾四周,随口问道:“这附近都有什么?” 秦渊只看着段南歌,温柔地笑着:“大概有些野果、野果和野果。” 段南歌斜了秦渊一眼:“野果、野果和野果有什么不同?” 秦渊低低笑开:“品种不同,颜色不同,形状不同,口味也不同。” “都叫野果?”段南歌挑眉。 秦渊痞笑道:“名字而已,记那么清楚做什么?反正吃进肚子里都是一样的。” 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段南歌故作娇气道:“我要吃烤鱼。” “烤鱼?”眉梢一挑,秦渊转头望向大泽湖广阔的湖面,“你去抓鱼?” 听到这话,段南歌的眉眼也是一动,而后搬开秦渊的头,起身就往大泽湖走去:“我抓就我抓。” “诶!”秦渊赶忙起身,追上去拉住段南歌,笑意盈盈道,“爷就随口那么一说,春寒料峭,爷哪儿舍得让你下水?想吃烤鱼是不?等着,爷给你抓鱼去!” 往湖边再走两步,秦渊就开始宽衣解带。 望了眼湖面,再看看秦渊,段南歌上前,拂开秦渊的手之后就替秦渊把腰带重新系好:“算了,还是让廖三他们到附近看看能不能猎到野味。” “怎么?心疼爷?”秦渊摘下面具,偏头看着段南歌。 这种事段南歌从不否认,于是眉梢一挑,段南歌理直气壮地反问道:“不然呢?” 秦渊开怀大笑,而后吧唧一口亲在了段南歌的唇上,痞里痞气地说道:“无妨,爷现在有些热 。” “热?”段南歌一时没反应过来。 没想到一向反应极快的段南歌会一脸呆然地反问一句,看着段南歌犯迷糊的样子,秦渊的笑容里当即就多了几分暧昧,长臂一伸就圈住了段南歌的腰,猛地将段南歌拉进怀里,两身相贴,密不通风。 段南歌低头向下扫了一眼,面色微窘:“你的自制力呢?” 她是哪一句话、哪一个眼神、哪一个动作撩到他了? 放开段南歌,秦渊耸耸肩,痞笑道:“谁知道呢,兴许是落在京城忘了带出来吧。” 话音未落,秦渊就再度宽衣解带,而脱下来的衣裳则全都递给了段南歌。 这一次段南歌没再阻止,只一件一件地将衣裳接过,全都搭在手臂上。 大泽湖没有浅滩,从边缘开始就是深水,秦渊一个猛子扎下去,转瞬就没了影子。 段南歌站在湖边,目不转睛地望着湖面。 听到有人跳水的声音,廖三就凑了过来,问段南歌道:“夫人,爷下水了?” “嗯,”段南歌点头,“他抓鱼去了。” “鱼?”廖三狐疑,可瞥一眼段南歌顿时就明白了,“那夫人今儿可算是有口福了,这大泽湖里的鱼新鲜肥美,烤着吃最是美味。” 爷虽不是不能吃鱼,但却不怎么喜欢吃鱼,不管是在哪儿,爷从没主动点过鱼,今儿下水抓鱼怕正是为了夫人。 望着波澜不起的湖面,段南歌浅笑道:“那鱼好吃不好吃,跟它生长在什么地方并无关系。” 眼神一闪,廖三戏谑地看着段南歌,接话道:“那……跟抓鱼的人有关系?” 段南歌点头:“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廖三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片刻之后叹息一声,道:“属下为什么非得要多嘴问这一句,真是给自己添 堵!” 看爷跟夫人这样恩爱,他都想要娶个媳妇了。 这话说完,廖三也走向湖边,利落地将衣裳脱得只剩里衣,而后就一头扎进湖里去了。 廖氏的男人们见两个头儿都跳进水里去了,于是也起了玩闹的心,扑通扑通地都跟着跳了进去,不一会儿岸上就只剩下四个人了,其中之二是段南歌和白鸾兰九,余下的两个男人则是因为不通水性,无法参与到同伴的玩闹中去,听水里的人说是在抓鱼,就自觉地捡柴火去了。 潜在水里的秦渊就觉得水流有异,浮出水面一看,顿时哭笑不得。 “你们这些混账!下来给爷捣乱的是吧?鱼都被你们给吓跑了!” 在水里乱扑腾的人哈哈大笑,道:“怕什么?这大泽湖就这么大个地方,以爷的能力,还追不上一条鱼吗?” “你来追一个给爷看看!”秦渊游过去就把那人按进水里去了,而后转头对其他人喊道,“爷可警告你们,你们主母想吃鱼,她今儿要是吃不着,你们就给爷在水里待着不许出去!” 廖氏的人一听这话,立刻接二连三地扎进水里,大泽湖的鱼可就遭了殃。 出关之后,白鸾兰九就一直跟在段南歌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不跟段南歌说话,也不跟任何人说话,眉目间始终只有清冷。 段南歌和秦渊不曾理会白鸾兰九,不在意她会不会逃跑,也不去问她是不是走得累了,倒是廖氏的男人们这一路上对白鸾兰九颇为照顾,但这也是因着秦渊一直以来的教导让他们习惯了对同行的老弱妇孺多加关照,而且这关照也都是暗地里的。白鸾兰九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男人们便贴心地跟白鸾兰九保持了一定距离。 此时,大泽湖的岸边只剩 下四个人,白鸾兰九左右看了看,犹豫着走近段南歌。 听到脚步声,段南歌眉眼一动,却仍旧保持着那望夫石一样的姿势站在岸边,望着湖面,未表现出对白鸾兰九的关心。 看着段南歌的背影,白鸾兰九柳眉微拧,而后又上前两步,站在了段南歌的身旁。 一道倩影挤入余光,段南歌终于转头看向白鸾兰九,问出口的还是先前问过的问题:“你还在?” 眉心微跳,白鸾兰九声音清冷地问段南歌道:“夫人您为什么买我……买奴婢回来?” 段南歌挑眉,装傻道:“我先前没说过吗?旅途漫漫,若是没个能说上话的人相伴就太寂寞了。” 若说一开始还相信段南歌的这番说辞,在亲眼见过秦渊对段南歌的体贴入微之后,白鸾兰九完全不相信段南歌会在这一趟旅途中觉得寂寞,秦渊是不会让她觉得寂寞的。 但这话却不能直说,想了想吧,白鸾兰九道:“但夫人并没有与……奴婢说过话。” 浅浅一笑,段南歌道:“若不习惯自称奴婢就不必强迫自己改口,你说话时总要在自称前面停顿一下,叫人觉得不太舒服。” 白鸾兰九抿嘴不语。 段南歌也不介意,偏头看着白鸾兰九,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说我不与你说话……你这是在挑我的毛病吗?古野白鸾氏的女儿就算没当过奴隶,也该见过奴隶吧?如何做好一个奴隶,这还需要我重新教你吗?” 似乎是被这一番话伤到了自尊心,白鸾兰九抿着嘴看着段南歌,眉目清冷,眼底却藏着点儿恼意。 段南歌伸手捏住白鸾兰九的下巴,将白鸾兰九的脸拉到眼前,柔声细语地问道:“恼了?” 白鸾兰九咬紧牙关,半晌之后才垂下眼 睑开口说话,只是那声音微微发抖,泄露出她那极力藏住的愤怒:“奴婢不敢。”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是不敢,而不是没有。” 白鸾兰九再次抿嘴,默不吭声,只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段南歌。 头微偏,段南歌的笑容里突然多了几分邪肆:“这外邦的姑娘长得果然是美,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副倔强的样子最是能勾动男人的魂魄,我们这支商队一行十五个人,十四个男人,个个血气方刚,也不知道我将你买回来是你的幸还是不幸。” 听到这话,白鸾兰九下意识地一抖,瞳孔微张,似有些慌张和惊惧。 段南歌却也不理,松开白鸾兰九的下巴就正头继续望着湖面。 白鸾兰九没有离开,也不再开口说话,只静静地站在段南歌身边,暗想自己怕是遇见大麻烦了。 她猜不出这个女人的意图,若局势一直如此,她怕是无法完成阿爹交给她的任务。 微微偏头看着在大泽湖里浮浮沉沉的男人们,白鸾兰九暗自盘算着该用何种计策来打破眼前的僵局。 这一行十四个男人包括秦渊在内都是行商老手,常年走南闯北,除了要有做生意的头脑,自然也得有不管走到哪里都能保住自己性命的能耐,因此这十四个人个个身手利落,只是潜水抓个鱼对他们来说简直易如反掌,于是湖里的十二个人都在水里欢快地扑腾着,一边儿嬉闹一边抓鱼,抓到鱼就往岸上扔,也不去管那鱼会不会跳回水里,纵然如此随便,大泽湖的岸边也渐渐堆了不少鱼。 秦渊突然从临岸的水面冒出头来,扫了眼堆在岸边的鱼,而后就趴在岸边冲段南歌招了招手。 段南歌挑眉,狐疑地走过去,在秦渊面前蹲下:“怎么了?” 第三百零九章 鱼上钩了 仰头看着段南歌,秦渊眉眼带笑,目若悬珠:“这些鱼够你吃了吗?” 扫了眼还在岸上挣扎的鱼,段南歌的嘴角微抽:“十个我都够吃了。” “爷厉不厉害?”伏在水中,秦渊的脸上俨然是一副讨赏的表情,怕段南歌听不明白似的,还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不等段南歌回答,大泽湖里的男人们就不乐意了。 “爷您够了!您要跟夫人卿卿我我好歹也选个没人的地方啊!”有人在秦渊身后拍起大簇水花,水花落下,正好浇了秦渊满头满脸。 脸色一沉,秦渊扭头就扑了过去:“坏爷好事!” 见男人们又在湖里闹开了,段南歌赶忙起身后退,堪堪躲开溅起的水花。 男人们毕竟都老大不小了,闹了一会儿也就作罢,纷纷跃出水面,爬上湖岸。 见秦渊出水,段南歌就迎了上去,拿起一件外衫想给秦渊披上,可见秦渊从头到脚都滴着水,段南歌就又把那件外衫搭回了手臂上。 “他们已经生了火,你去火边烤烤,等身上干了再穿衣裳。” “好,听你的。”岸边的鱼自有其他人料理,秦渊牵起段南歌的手,跟段南歌一起走到火堆旁。 没下水的两个男人在岸边燃起了三堆火,又不知道从哪儿拖来了几根拦腰断掉的粗壮树干,摆在火堆周围充当座椅,秦渊和段南歌走过去之后就寻了个地方挨着坐下。 “夫人。”廖三去他们行李里翻找出一些干爽的布巾,此时喊了段南歌一声就给段南歌扔了一块过去。 段南歌抬手接住飞来的布巾,而后就起身绕到秦渊身后,替秦渊擦拭被湖水浸湿的头发。 秦渊老老实实地坐着让段南歌擦,还伸手将段南歌随手扔在树干上的衣裳都理顺整齐,摆在一边。 两个人谁都没说一个字。 白鸾兰九的眼神闪了闪,突然走到段南歌身边,对段南歌说道:“夫人,让奴婢来吧。” 听到这话,不仅是秦渊和段南歌,连在火堆周围忙活的男人们全都一脸诧异地看向白鸾兰九。 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会引来这么多人的主意,而且看这些人的神色她似乎说错了什么,白鸾兰九略略慌张起来。 不着痕迹地在秦渊的肩膀上捏了一下,段南歌转手就将布巾递给了白鸾兰九:“那你来吧。” 眉心微蹙,廖三看向秦渊,见秦渊微微摇头,廖三就偷偷给其他人比了个手势,让所有人都不要多管闲事。 其他人瞥见廖三的手势,纷纷收回视线,各忙各的,却忍不住频频瞄向段南歌和秦渊这边,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段南歌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什么都没注意到一样,将布巾交给了白鸾兰九之后,段南歌就坐回了秦渊身边,身子一软就靠在了秦渊肩上。 秦渊偏头看了看段南歌,眼中尽是笑意,而后握住段南歌的手,视线又转向了燃烧着的火堆。 这一次两个人之间有了短暂的眼神交流,却仍旧是谁都没说一个字。 在秦渊的身上靠了一会儿,段南歌就起身离开,找什么东西似的在火堆旁绕来绕去,绕了一会儿就转脚走向更远的地方,再拐个弯就没了影子。 眼神一闪,白鸾兰九暗想时机到了。 不管将要做什么,她总得先跟眼前这个男人搭上话。 抬头望向段南歌消失的方向,白鸾兰九自言自语似的低声开口,语气中还带着一点不安和忐忑:“夫人这是要去哪儿?” 秦渊扭头看了看白鸾兰九,而后沉声答道:“说是香包掉了,找去了。” “香包?”白鸾兰九眉心微蹙, 担忧道,“是很贵重的香包吗?若不是,爷还是赶紧将夫人找回来吧,关外不比关内,不安全。” 秦渊满不在乎道:“无妨,随她去吧。” 白鸾兰九蹙眉。 从与这一对夫妻相遇之后,她觉得他们二人感情极好,应该是恩爱有加的,可这会儿这男人听说关外危险却仍由着自己的妻子单独行动,这究竟是信任还是不在乎? 阿爹说关内的男人最会花言巧语,不管他待你多好都不能信,因为一旦他们对你的新鲜劲儿过了,很快就会背叛。 暗自琢磨一番,白鸾兰九又问秦渊道:“奴婢跟着爷和夫人走了大半天了,却还不知道爷和夫人这是要去哪儿。” 秦渊懒洋洋地回答道:“此行并没有定好的去处,只是来关外看看,四处碰碰运气。” 原本他跟南歌是这样打算的,毕竟贩卖外邦女奴的事情毫无头绪,他们也只能胡乱奔走,来碰碰运气,但如今他们带着一个白鸾兰九,那他们的目的地必然就是古野。 白鸾兰九娇笑一声,道:“敢来关外碰运气的天宋行商还真不多,奴婢长这么大也就只听说天宋廖氏有这样的胆识和气魄,不过没想到奴婢没见着过廖氏,却先遇见爷了。” 闻言,秦渊扭头,挑起眉眼看着白鸾兰九,眼含笑意,那神情颇有几分风流之意:“你当真不知道爷是谁?” 白鸾兰九一愣,茫然地摇头,这茫然无知可当真不是装出来的。 秦渊低笑两声,对廖三说道:“廖三爷,给她说说咱们是打哪儿来的。” “咱们还能从哪儿来?”姿势豪迈地坐在木桩上,廖三得意道,“咱们可不就是廖氏来的?除了咱们廖氏,还有谁敢在开春这会儿来关外闲晃?那来了都得被风沙给埋了去!” 关外之所以危险,除了偶尔成群结队来打劫的游牧部族和野生狼群以外,还有那一肆虐起来就势不可挡的风沙,在西北关外,若是遇上了劫匪或者狼群兴许还有可能全身而退,但若遇上大风沙,那别说全身而退,连活命都难。 白鸾兰九傻眼,呆愣愣地看着秦渊:“那爷您是……?” “这还用问吗?”回答白鸾兰九的仍旧是廖三,“生得如此风流倜傥、丰毅俊朗,除了咱们廖氏的大当家廖五爷还能是谁?” 怔怔地看着秦渊,白鸾兰九心中大喜。 没想到竟让她遇见了廖五爷,这人虽不是天宋皇族,却也是天宋权贵,且在天宋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若能待在这个人的身边,她一定就能帮助阿爹! 回过神来,白鸾兰九赶忙跪下,激动道:“今日幸得五爷相救,奴婢感激不尽,无以为报,日后奴婢定当做牛做马,好生报答爷和夫人,若有奴婢做得到的事情,爷尽管吩咐,奴婢……奴婢万死不辞!” 说着,白鸾兰九挑眼睨了秦渊一眼,明亮的眼神中带着一点点感激、一点点钦佩和一点点羞涩。 眉心一跳,秦渊收回视线看着眼前的火堆,沉声道:“救你的是夫人,日后你好生照顾夫人便是。” “是,”白鸾兰九干脆地应下,“奴婢谨遵爷的吩咐。” 端起碗喝一口水,秦渊暗自抱怨段南歌怎么还不回来。 就算要给白鸾兰九创造机会,也用不着创造这么长时间的机会吧?再往下他可未必耐得住性子。 秦渊正腹诽着,段南歌就像是掐算好了时间一般款步而来。 见到段南歌,秦渊暗松一口气,段南歌的人都还没走到近前,秦渊就向段南歌伸出了手:“香包找到了吗?” 段南歌摇头,搭上 秦渊的手一扭身就在秦渊身边坐下,鼓着腮帮子一脸的不开心:“没找到。” 瞧段南歌这模样可爱,秦渊情不自禁地伸手戳了戳段南歌鼓鼓的腮帮子:“找不见就找不见了,回家之后爷再给你买一个。” 段南歌转头看着秦渊,娇气道:“可我就喜欢那个。” 秦渊笑着摸了摸段南歌的头,柔声道:“那爷给你买个一模一样的。” “一模一样也不是那个了。”段南歌扁嘴。 秦渊好脾气地问道:“那你说怎么办?你说怎么办,爷就照办。” 段南歌本是装模作样,可一听这话,段南歌的眉眼一动,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管我说什么你都照办?” “照办,”秦渊毫不犹豫地点头,“你说什么爷都照办。”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那你给我绣一个。” “噗!”秦渊一惊,把刚含进嘴里的一口水全都喷了出去,“你说什么?” 段南歌笑得花枝乱颤,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我说,你给我绣一个香包。” “……别闹,”秦渊剜了段南歌一眼,“爷这双手是拿算盘的,可拿不了绣花针。” 把眼睛一瞪,段南歌不满道:“你说话不算话!” “爷怎么就说话不算话了?”秦渊哭笑不得,暗骂自己嘴贱,竟被美色迷惑说了不该说的话。 段南歌不依不饶道:“你明明说了不管我说什么你都照办,廖三他们可都听见了!” “他们听见什么了?”秦渊一个冷眼扫过去,正在看热闹的廖三等人齐齐移开视线,看天看低看湖面,可一个个那憋着笑的模样却让秦渊恨得牙根痒痒。 转回头看着段南歌,秦渊立刻就换上了一副讨好的模样:“乖,换一个要求可好?” 第三百一十章 你的辛苦有我知道 “绣一个嘛。”段南歌将下巴搁在秦渊肩上,贴着秦渊耳边撒娇。 秦渊转头,满眼无奈地看着眉眼带笑的段南歌,伸手就捏了捏段南歌的鼻子:“你啊,整日想怪法子来整治爷。” 段南歌笑眯眯地说道:“我这不是变着法儿地丰富爷您的闲暇生活嘛。” 秦渊摇头失笑:“爷倒是希望你能变着法儿地丰富一下爷夜里的生活。” 眉梢轻挑,段南歌趴在秦渊肩上,看着秦渊只笑不语,那笑容暧昧,似乎还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 瞥见段南歌这副模样,秦渊附到段南歌耳边低声恨恨道:“别闹爷,不然找个地方把你办了!” 轻哼一声,段南歌不以为意道:“你做得到再说。” 秦渊咋舌:“国公爷那么疼你,为什么要教你习武?” 段南歌笑道:“就是因为疼我才要教我习武,免得被你这样的登徒子欺负。” 说不过段南歌,秦渊拿起烤好的鱼就送到了段南歌眼前:“吃鱼吧你!” 就会欺负他! 段南歌倒在秦渊身上哈哈大笑,笑够了才从秦渊手上接过烤鱼,吹凉了之后小小地咬了一口。 “好吃吗?”秦渊问段南歌。 出门在外带不了太多佐料,尤其他们廖氏的商队习惯了轻装简行,但凡能将就就将就一下,不会随身带着太多累赘的东西。 眯起眼睛,段南歌一脸满足:“好吃,五爷的手艺自然是天下间最好的。” 秦渊白了段南歌一眼,轻笑道:“你就算不奉承爷,爷也会烤给你吃。” 段南歌笑着又咬一口,然后就把鱼送到了秦渊嘴边。 秦渊也咬下一口,品了品味道,却有些不太满意:“没想到你会要吃烤鱼,佐料带的少了。” 段南歌却不以为意,道:“我若想吃那 么精致的菜肴就去京城逸云楼了,在这荒郊野外的,自然是要少些滋味才最有滋味。” “嗯,言之有理,”秦渊颇为赞同地点点头,“这样天高云疏、杳无人烟的荒凉之地,配这新鲜却缺少滋味的烤鱼正是最好。” 廖氏的男人们看了看各自手上卖相不佳的烤鱼,调侃道:“这样粗陋的东西让爷和夫人这么一说都快赶上逸云楼的上等佳肴了,我怎么不知道我的手艺这么好呢?” 廖三白了这人一眼,道:“那哪是你的手艺好?是爷的手艺好,你这鱼要是送给夫人吃,夫人一准得给吐出来!” 男人们哄笑起来,一边揶揄男人,一边明里暗里地调侃秦渊和段南歌。 秦渊和段南歌既不生气也不觉得窘迫,就只默默地听着,任由他们胡闹,偶尔还回两句嘴,跟着闹起来,这一顿饭吃得热闹极了。 酒足饭饱,秦渊就牵着段南歌散步去了,留廖氏的男人们自己闹去。 西北的黄昏比京城壮丽,尤其大泽湖边一马平川,一眼就能看到缓缓沉入地平线的夕阳,夕阳的余晖斜照,给大泽湖撒上了金色的星星点点。 有大泽湖的湖水滋养,湖边花草繁茂,风一吹,花摇叶动,香气四溢,萦绕不散。 牵着段南歌绕着湖边缓行,秦渊笃定地说道:“你今儿很高兴。” 眉眼一动,段南歌偏头看着秦渊:“难道我平日里都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吗?” “不是,”秦渊摇头,“只是今日到了大泽湖之后,你的心情就比平日里还好。很喜欢这里?” 眉眼微垂,段南歌柔声细语道:“谈不上有多喜欢这里,我只是喜欢人烟稀少、没有拘束的地方。” 秦渊柔声道:“关外到底还是不安全,等爷在关内寻一处人烟 稀少、没有拘束的地方,依你的喜好建一座院子,咱们就住在那里,就你跟我。” “就你跟我?”这番畅想一听就不切实际,但此时此刻,段南歌却因为秦渊生出了这样的想法而感到心暖。 秦渊的这个想法是因她而产生的。 秦渊点头,坚定道:“就你跟我。” 心知这理想不易实现,段南歌却还是开心地笑道:“好,就你跟我。” 秦渊握紧了段南歌的手,一边漫步缓行一边不着边际的遐想:“若生了孩子,就给送去廖氏,让廖一养着,你还没见过廖一吧?那怪老头最是喜欢小孩子,连走在路上都要瞧着别人家的孩子流口水。” “流口水?”段南歌轻笑,“就没人报官抓他?” 一个老头在街上对着别人家的孩子流口水,那场面光是想想都觉得诡异,这要是碰见了还不得被吓得毛骨悚然? “有啊,”想起以前的事情,秦渊摇头失笑,“他以前常去街上走动,隔三差五就要被抓去官府的牢房里住上几日,好说歹说才能让人相信他是清白无辜、没有恶意的,现在上了年纪不常出门,倒是有年头没去住过牢房了,只是与他同住的小孩子得当心这点儿,若被他逮到,那就很难脱身了。” 段南歌挑眉,无法想象廖一是个怎样的怪老头:“你们廖氏里都是些什么人啊?对了,我先前就想问了,你这廖一、廖二的排名是怎么来的?十七的年岁该比你大吧?怎么排位还比你小?” 斜眼睨着段南歌,秦渊不满道:“你才在吴王府里住了几日,怎么就知道十七的年岁了?你们很熟?” 好像岁末年初那会儿,十七有个什么事儿都是去找南歌商量,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混熟的?他可没听十七提起过南 歌。 “很熟啊,”段南歌坦然地点头,“十七是管账的,刚进王府我就见过他了,而且王府南迁要搬来搬去的东西多,那都要与十七核对,两个月下来怎么能不熟?” 段南歌的解释很合理,但秦渊还是不满:“就算是这样,你又怎么知道十七出身廖氏?他自己必定不会主动提起。” “因为他叫十七啊,”段南歌理所当然道,“我一听这名字就想到了廖氏,后来试探一番,自然就确定了他的身份。” 撇撇嘴,秦渊道:“看来爷得给他们都改个名字了。” 说来也是,别说是天宋境内,就是整个天下也只有他们廖氏的管事名字是从一开始往下排的,而与他们这命名方式大同小异的就是南楚圣女身边的四尊九影十二卫,四尊的名字源于星宿,九影和十二卫都是用天干地支来命名的。 这样的命名方式好在特点鲜明,一说出去就能让人联想到出身,可坏处也是特点太过鲜明,一说出去就暴露了身份。 段南歌浅笑道:“先说说你们这个名字是怎么排的。” “也没什么规矩,”秦渊笑笑,“义父学习经商之道的时候是拜了师父的,当年义父和义伯一起去拜师,所拜之人年逾古稀、将至杖朝,已经有些糊涂,总也记不清义父和义伯的名字,干脆就给二人起了昵称,年长的义伯叫一,义父叫二,因为二人都姓廖,所以那老人家就整日廖一、廖二的喊着。” “后来义父和义伯经营起廖氏,整日也是廖一、廖二地互相称呼,当时的大当家是义伯,义伯性情懒散,为人随和豁达过了头,等廖氏的人多了起来,他就嫌记名字太麻烦,于是就沿用了他师父的习惯,称呼左膀右臂为廖三、廖四。” “等爷 被义父接去廖氏借住时,就觉得那一、二、三、四的称呼是家人的证明,只要有了那样一个称呼,爷就也是廖家人了,于是爷就整日以廖五自居,后来……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当年的玩笑倒是一发不可收拾,渐渐就形成了廖氏管事特有的命名方式,与年龄无关,只是根据被提拔成管事的先后顺序排下去的罢了。” 段南歌没有去问那后来发生的许多事情究竟都是什么事,她知道秦渊既然跳过了,就是不愿再提起,于是眉眼一挑,段南歌故意调侃秦渊道:“那你这廖五爷的排位来得可不公平啊。” 秦渊笑道:“可不是嘛,等爷能独当一面的时候,十二都已经加入廖氏两年了,若按照被提拔成管事的先后顺序来排,爷才是十二,可是没办法,谁叫爷天生命好,他们若是也能早认义父做义父,那就都能排在爷前头。” 白了秦渊一眼,段南歌又道:“排位虽在前面,可看着那些比你晚入廖氏的人都能为义父的廖氏独当一面,心里着急吧?” 偏头看着段南歌,秦渊的目光温柔缱绻:“这世上就只有你会问爷这样的问题,旁的人都只道爷出身好,说爷运气好,却从没有人想过这天时地利人和的便宜不是那么好沾的,从来没有人会觉得爷也曾艰辛、也曾绝望。” 那时他虽年少,可瞧见身边的人都能帮义父排忧解难,唯有他这个受了义父天大恩惠的人什么都做不了,他急得不行,于是拼命学习,每一次进步他都觉得是理所当然,每一次失败都让他加倍沮丧,这样的情绪虽能催他奋进,却也让他过得辛苦,而那时,他正当年少。 转手与秦渊十指相扣,段南歌的嘴角微扬,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 第三百一十一章 爷岂能饶他? 入夜,众星以关外辽阔的天地为幕,熠熠生辉,璀璨夺目,天地有多辽阔,星光就能蔓延多远。 一行人的晚饭是野味和野果,酒足饭饱之后,秦渊就带着段南歌骑马闲逛去了,廖氏的男人们有百无聊赖非要不识相地跟去的人,也有怕被秦渊报复干脆就老实待在营地看管行李的。白鸾兰九犹豫再三,还是跟留守的男人借了马,默默地跟在秦渊和段南歌身边。 大泽湖畔没有村落也没有城镇,缺少了万家灯火,整片天地就只能靠星月微光照明,但即便汇聚了千万星辰的光芒,这光也终究是太过微弱,照得亮广阔天空,却驱散不了笼罩大地的无边黑暗。 于是廖氏的商队不管是行走于北方还是穿梭在南方,若要在夜间出行,就会在马匹、车驾上挂一盏油灯,有多少人就点多少灯,当整队人马聚集在一起时,那光芒足以照亮脚下的路,而当整队人马因故散开时,这灯就又成了信号,将各自的位置告知同伴。 此时在大泽湖畔的一马平川上,六盏灯火围着一盏,颇有几分众星捧月的架势,而被围在中间的自然是共乘一骑的秦渊和段南歌。 跟来的六个人虽被秦渊骂了不识相,可给秦渊捣乱、调侃秦渊对他们来说只是顺便而已,他们给自己下达的最主要任务说终究还是保护他们大当家和当家主母。 对秦渊来说,廖氏的人都是家人,即便他们寸步不离地跟在一旁也不妨碍他跟段南歌谈情说爱,因此笑骂、埋怨过后,秦渊还是跟他们有说有笑地谈天说地,而对段南歌来说,秦渊有这样一群家人是一件值得高兴和庆幸的事情,与他们待在一起听他们说秦渊的陈年糗事也是挺有趣的。 一行人时而策马狂奔,时而打 马缓行,因为对关外这一带还算熟悉,所以就放心大胆地跑得远一些,正说笑着,突然就听到马队狂奔而来的声音。 “停下!”秦渊立刻喊停了队伍,“把灯都熄了。” 几个人听令而动,立刻将挂在马鞍上的油灯熄灭,夜色中没有人能看清远处的景象,所有人都只能屏息凝神,侧耳细听。 细听片刻,秦渊沉声道:“从东北来,似是往玉门关的方向去,若一直直行下去,不会与我们撞见。” 关外的地图早就印在了秦渊脑中。 廖三拧眉:“关外的部族都生活在至少百里以外的地方,这么晚了,他们成群结队地策马往玉门关去是想做什么?” “爷,跟上去看看吗?”那些部族的人一往玉门关那儿去就准没好事儿。 与段南歌对视一眼,秦渊点头:“嗯,跟去看看吧。” 秦渊的话音未落,坐在秦渊身前的段南歌就从马背上滑了下去,取下因为碍事儿而被绑在马上的含章背上,段南歌就径直走到了白鸾兰九旁边。 “你习惯坐前面还是后面?” 白鸾兰九眨眨眼,抬眼狐疑地望向秦渊的背影。 这位廖夫人是要跟她共乘一骑? 秦渊自是不会转头来看,而段南歌在此时此刻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和耐性等白鸾兰九慢慢思考,于是等不到白鸾兰九的回答,段南歌就直接翻上了马背,坐在白鸾兰九身后,两手一抓缰绳就将白鸾兰九圈在了身前。 “等会儿若是不行就趴在马上。” 白鸾兰九被段南歌唐突的举动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僵在段南歌身前,更是想不明白段南歌口中的“不行”是指什么不行。 嘱咐完白鸾兰九,段南歌就扬声冲前面的秦渊道:“可以走了。” 秦渊这才扭头来看了一眼,见段 南歌几乎是将白鸾兰九搂在怀里的,秦渊的眼角不由地跳了跳,自言自语地抱怨道:“又去撩拨姑娘……” 听到这话,廖三几人都好奇地转头看了一眼,只一眼就明白了秦渊这抱怨从何而来。 为了方便劳作和狩猎,关外女子的装束简洁干练,与男子装束相比只是颜色更加艳丽花哨,款式上并没有太大不同,因此与关内的天宋女子相比,关外女人单从装束来看就少了几分柔美多了一些英气,与天宋衣着华贵的富家千金相比就更是豪迈粗狂,没半点儿女人味儿。 可此时离了秦渊的怀抱,坐在白鸾兰九身后的段南歌看起来却是比白鸾兰九更加英气沉稳,那是气势上的强势,倒衬得白鸾兰九如小鸟依人一般,那画面还真是有些难以言说的韵味。 那支从东北奔来的马队已经跑远,秦渊一行没空说笑嬉闹,秦渊也只是小声抱怨一句,而后一行人就重新燃起油灯,打马向那支马队追去。 离京之后,段南歌不是跟秦渊一起乘坐马车就是跟秦渊共乘一骑,总之不管做什么、不管走到哪儿都是由秦渊带着,廖氏的男人们虽听说段南歌威武双全,可亲眼见过之后便觉得他们这当家主母兴许只是胆识过人且有些智谋,尽管总是背着一柄刀好像武艺高强的样子,但她的武艺多半也只是比寻常的女人高一些而已。 因此当秦渊让段南歌去骑马带白鸾兰九的时候,除了廖三,其他人都有些担心,担心段南歌会跟不上,可跑起来之后男人们终于意识到他们还是小看了他们的当家主母。 段南歌的骑术本就跟秦渊不相上下,此时带着个白鸾兰九也能轻而易举地追在秦渊身后,且奇迹般地总能跟秦渊保持相同的步调,秦渊快她 就快,秦渊慢她就慢,连拉缰转弯都能同步,廖氏的人跟了秦渊那么久,却仍旧要等秦渊有所动作之后才能跟着动作,但段南歌却是连一瞬一息的停顿和延迟都没有,就仿佛跟秦渊心有灵犀一般,总能跟秦渊同时而动。 勒马急停,秦渊转头,毫不意外地看到段南歌就在身边,不由扬起嘴角,粲然微笑。 廖三五人紧跟着停住,东张西望一阵之后都是一脸凝重。 “爷,这里是大营附近。” 营是玉门关驻军大营,而这营有两个,一个在关内,距离关门有些距离,离肃州更近,另一个在关外,距离关门仅一里。 仇武将驻守玉门关的兵将分为两拨,一拨只有百余人,由驻军兵将定期轮值,其中探子居多,平日里在关外四处走动,探查各部族动向。因为在玉门关这地方,不管是驻军统帅还是寻常百姓,但凡出关、入关就要记录在案,哪怕是奉命巡逻也得照章程办事,麻烦得很,所以仇武就命人在关外一里处扎营,供这百余人暂居。另外一拨人则是除去这百余人的其他兵将,那些人都住在正经的驻军大营里,以备战时之需。 此时,秦渊一行人正站在关外营地的不远处。 “他们弃马步行了。”段南歌的眉眼微动,转头望向亮着微弱火光的小小营地。 “偷袭?”随行的罗致虽说出了这样的猜想,却是一脸不解。 这一行马队听着只有二十来人,来偷袭一营百余人?就算他们个个骁勇善战、以一当百,只要这营地里的驻军向玉门关发起求救信号,援军不出一刻钟就能赶到,二十人对百余人,能在一刻钟之内大获全胜?那获胜之后呢?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不仅仅是罗致,一行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段南歌突然问身前的白鸾兰九道:“兰九,你说他们这是为什么而来?” 白鸾兰九的眼神一闪,小声答道:“奴婢不知。” “不知?”段南歌的眉梢轻挑,眼中笑意盈盈,“我还以为你们都是生活在关外的部族,该能了解彼此的想法才是。” 白鸾兰九又道:“在天宋和北凉之间的荒凉之地生活着许多部族,古野与天宋相距甚远,与北凉更近一些,因此白鸾氏甚少与东边的各部族来往,并不能了解他们的想法。” “离北凉更近?”段南歌扬了扬嘴角,“那你们西边的部族会像这样去偷袭北凉边关的驻军大营吗?” 白鸾兰九微微拧眉:“白鸾氏不曾。” “白鸾氏不曾,那其他部族呢?” 白鸾兰九抿嘴不语。 “怎么不说话了?”段南歌偏头看着白鸾兰九,浅笑道,“这个时候若不想说真话,就该随便编个谎话来骗我才是,你这样沉默只会给我追问的机会。” 抿着嘴沉默半晌,白鸾兰九才开口说道:“天神教诲,不能说谎。” 闻言,段南歌愣了愣,而后忍不住轻笑出声:“那我还真是感谢你们的天神。” 白鸾兰九一脸恼意。 她突然发现她就不能跟这个女人说话,这女人问得问题总是会牵扯到一些她不该与外人说的事情,可这女人的问法又总让她不得不回答。 笑过之后,段南歌柔声细语道:“罢了,不为难你。不是说近来西北的部族都穷得揭不开锅了吗?这兴许就是一拨来抢军粮的,下去看看吗?” 话音落,段南歌偏头看着秦渊,眉眼带笑。 秦渊的手腕一转那折扇就变戏法似的出现在秦渊手中,将折扇一打,秦渊痞笑道:“敢当着爷的面儿在天宋的地盘上闹事,爷岂能饶他?” 第三百一十二章 声东击西 从部族来的一队人脚程极快,在离营地较远的地方弃马步行之后只疾奔一刻钟就到了营地之外,躲在阴暗处,为首之人一番布置之后,这二十来人就从黑暗中跃出,鬼魅一般从大营各处翻进营内,像是事先做过了充分的调查似的,竟是避开了营地周边的所有巡卫。 秦渊一行八人七马的阵仗就要比那些外邦人高调多了,没有弃马,也没有潜行,秦渊就带着人策马疾奔,横冲直撞地来到了营地之外,急停在大营门口,来势汹汹的模样可把当值守门的士兵给吓了一跳,打了个激灵就连忙拿好武器对准秦渊一行。 “军营重地,闲杂人等速速离去!” 秦渊却不理他,只转着头东张西望,而后眉心微蹙:“没有?” 仇将军治军甚严,不允许手下士兵随意对百姓出手,像现在这样的情况,只要还没闯进营门,这守卫就只能这样威吓他们,并不会真的攻击。 七匹马来回踱着步子,似乎有些兴奋,段南歌和廖三等人都稳稳地坐在马背上,东张西望。 段南歌转眼望向大营深处,柳眉微拧:“难不成已经进去了?” 他们本还打算在营地外面把人截住,可人呢?难道他们骑马奔来的速度竟还比不上那些人的脚程? 听到这话,秦渊的眼神微冷:“那爷若见着了他们,可得好好称赞他们一番,竟然能从仇将军带出的兵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潜入,有些能耐。” 关外竟还有这样的高手吗? 在营外寻不到人,廖三就翻身下马,一身和气地走到那守卫面前,拱手先作了个揖,而后笑容和善地问道:“抱歉惊扰军爷,我们是追人追到这里来的,敢问军爷,约摸一刻钟的时间以内,军爷可否见过什么可疑之人从这里经过?” 难道那些外邦人当真能悄 无声息地潜入? 那守卫警惕地将廖三上下打量一番,而后冷声说道:“并没有人从这里经过,你们也速速离去!” 闻言,廖三转头看向秦渊,倒是没把那守卫的威吓放在心上。 秦渊面容沉静,思索一番后问那守卫道:“陆平陆将军可在?”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擅闯军营都是重罪,他犯不着为了几个外邦人而自找麻烦,更不用说他们也只是猜测那些外邦人已经潜入大营,万一那些外邦人还潜伏在大营周边,那他们先闯了进去,自找麻烦不说,搞不好还要给那些外邦人的潜入创造上佳良机了。 那守卫仰头看着秦渊,眉心微蹙:“你们是什么人?找陆将军何事?” 这一群人来得突然,且言行怪异,鬼鬼祟祟,会是陆将军的熟人? 秦渊笑了笑,向这守卫拱手抱拳,道:“劳烦军爷前去通报一声,就说廖五前来拜访。” “廖五?”那守卫一愣,旋即瞪大了眼睛惊愕地看着秦渊,“廖五爷?廖氏的大当家?” 在这偏远的边关之地,廖氏大当家的名气可比皇帝和段弘大多了。 秦渊稳坐马上,笑着接下挂在腰间的纯金面具,遮在了脸上:“正是在下。” 在京城,人人都认识五皇子秦渊,他若要以廖五爷的身份出现,就必须得带着面具遮住本来面目,可现在离了京,知道他纨绔皇子大名的人不计其数,可知道他长什么模样的人却是屈指可数,这面具便是不戴也没有关系,只是需要证明的身份的时候,什么信物都比不上这面具好使。 那守卫立刻收起长枪,端正地向秦渊作了个揖,一脸欣喜:“廖五爷稍等,卑职这就去给陆将军通报一声。” 话音落,这守卫转身就往营里跑,可才跑出数步就猛地停下脚步,愕然地看着浓烟四 起的营地。 “糟了!”马鞭一甩,秦渊一马当先地冲进了多处失火的军营,廖三等人紧随其后。 段南歌的马见同伴们都狂奔而出,本也是要紧随其后,却被段南歌拉紧缰绳强行勒停。 眉目清冷,段南歌凌厉的视线从因为失火而直升天际的几柱滚滚浓烟上依次扫过。 悄无声息地入营,而后四处点火……这调虎离山、声东击西的意图未免也太明显了,先前只是猜测他们要来抢军粮,现在再看她多半是猜对了。 沉吟片刻,段南歌就冷声对白鸾兰九说道:“趴下,抱紧马脖子。” “啊?”白鸾兰九扭头,不解地看着段南歌。 段南歌也看着白鸾兰九,眸光微寒,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太近,近到白鸾兰九觉得段南歌这泛着冷意的视线直直地看进了她的心里,叫她心胆俱寒。 没想到这位总是笑容和善的廖夫人竟还有这样冷峻骇人的面貌。 “照做。”段南歌的朱唇微启,两个字卷着寒意脱出,叫白鸾兰九不敢违抗,转回身就趴在了马背上,抱住马脖子。 段南歌这才甩起马鞭狠狠地抽在了马屁股上,骏马吃痛,飞窜出去,犹如离弦之箭。 “啊!”从来没骑马跑过这么快,白鸾兰九给吓得失声尖叫,却觉得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再没有其他声音,连自己的尖叫声都听不到。 “别吵,”一手拉着缰绳,段南歌被白鸾兰九的尖叫声吓到,呆愣片刻才抽了抽嘴角,用握着马鞭的手轻轻拍了拍白鸾兰九的背,“不会把你甩下去的。” 不是说外邦女子擅骑射,都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强女子吗?可这个怎么…… 然而白鸾兰九连自己的尖叫声都听不见了,又怎么可能听得见段南歌说了什么?白鸾兰九只能感觉到段南歌的手在她的背上一下一下地 拍着,起初还以为是段南歌喊她回头,可白鸾兰九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了,怕被飞驰的骏马甩出去而死命地抱紧了马脖子,哪里敢松开手回头去看?可再等一会儿,白鸾兰九就渐渐察觉到段南歌那是在安慰她。 心头微动,白鸾兰九的心情突然有些复杂。 除了阿娘,这还是头一次有女人这样温柔地安抚惊慌失措的她,一个心思怪异、不知是友是敌的女人。 骑着马横穿营地,段南歌对这个营地的布置并不熟悉,但跑到半路段南歌就看到了奔在前面的秦渊,尽管段南歌没有问,尽管秦渊没有说,但段南歌就是觉得秦渊将要去的地方与她相同,于是毫不犹豫地就跟在了秦渊的身后。 全营的兵将都忙乱地四处奔走,到处找水灭火,但就段南歌和秦渊策马横穿军营的这会儿功夫,火势不弱反强,浓烟随着狂肆的夜风飘散,模糊了秦渊和段南歌的视线,待两人从滚滚浓烟中脱身奔出,眼前正是军营存放粮草的地方,而在这里,三十几个外邦人正忙活着将军粮搬出营外装车。 目光一寒,秦渊纵身跃起,两脚在骏马的头顶一踏人就借力飞窜出去,一头扎进了三十几个外邦人中间。 “我天宋的军粮,谁准你们不问自取了!” 手中的折扇一打再一扫,肆虐的夜风就成了凌厉的刀刃,以秦渊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奔腾而去,打散了聚在一起的三十几个外邦人。 “拉住缰绳!” 把缰绳塞到白鸾兰九的手中,段南歌也不管此时的白鸾兰九还能不能控制马匹,纵身而起就从白鸾兰九的头顶掠过,踏空而行,翩然落下时正好站在外邦人装粮的车上,那车上已经装了半车粮,而段南歌就站在那一堆粮袋上。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 的浅淡笑意,视线从三十几个外邦男人的身上扫过,柔声细语道:“烧了营地,不赔钱就想走吗?” 三十几个外邦男人有些慌张地面面相觑,而后齐齐看向为首之人,那为首之人将段南歌和秦渊打量一番,再扭头看看身后一片混乱的营地,见似乎没有人要来给秦渊和段南歌帮忙,那人手一挥,带着三十个几人攻向秦渊和段南歌,动作迅猛。 “不自量力!”冷哼一声,秦渊将手中的折扇舞得那叫一个花里胡哨,在十几个外邦人之间来回穿梭,一进一退皆是风度翩翩,瞧着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段南歌更是连含章都没拔出来,只赤手空拳地对付十来个外邦男人,瞧着是一副慵懒娇柔的模样,可一掌劈下却是犹如千金,叫五大三粗的外邦男人都招架不住。 秦渊和段南歌仅凭二人之力就将三十几个外邦人拖住,不伤他们半分,却也容不得任何人脱身逃出。 但比起眼前出手狠辣的外邦男人,段南歌却是更在意白鸾兰九,因为惊慌的白鸾兰九到底是没能让骏马停下狂奔的脚步,此时已经由骏马驮着越跑越远了。 秦渊显然也注意到不在状况的白鸾兰九,不由地蹙起了眉:“南歌,你那小女奴是怎么回事?” 她这是要跑到哪儿去?再跑下去可就要入关了。 段南歌哭笑不得道:“吓傻了吧。不慌,让她再跑会儿。” 反正再往前不远就是玉门关,她若赶不及去救,总有人会救下兰九。 闻言,秦渊摇头失笑:“你可真坏。” 那白鸾兰九都跑这么远了,他还能听见那响彻天际的尖叫声,南歌竟还要让她再跑一会儿,这是要吓死白鸾兰九了。南歌不是一向待女人心软吗?这会儿怎么这么坏? 眉梢一挑,段南歌睨着秦渊:“怎么?心疼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独自策马的姑娘 侧身避过当头劈下的大刀,秦渊抽空白了段南歌一眼,戏谑道:“爷若心疼她,这会儿早就追过去了,可比起她,爷更舍不得叫你一人面对这些个粗鲁无礼的男人,尽管打起架来你比他们还粗鲁。” “你说谁粗鲁?”段南歌脚尖一勾就挑起一袋军粮,再一踢就将那袋军粮踢向秦渊。 秦渊连忙避开,那袋粮食没砸中秦渊,反倒砸中了一个外邦男人的胸口,疼得那人面目扭曲。 “别闹,误伤了爷你可就要伤心难过了,”秦渊痞痞一笑,“而且爷一早就知道你粗鲁,却还是最爱你那粗鲁的样子,甚至觉得你粗鲁起来比天仙都美,爷八成是中了毒,眼睛不好使了。” 瞪秦渊一眼,段南歌一个旋踢既将面前的外邦男人踢到了秦渊面前,秦渊连忙躲开。 “踢个男人过来给爷做什么?爷不好这口。” 段南歌被秦渊的油嘴滑舌给气得笑了。 见段南歌笑,秦渊也跟着微微一笑:“爷的眼光果然是好,你这一笑起来大有倾国倾城的架势啊。” “才只是倾国倾城?”段南歌撇嘴,“我还以为我至少能祸国殃民呢。” “诶,那样不好,”秦渊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做人要心存善念,倾国倾城就可以了,何必祸国殃民呢?咱不做那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段南歌给逗得轻笑不止:“好,听你的,不做那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真乖。”脚步连错,秦渊旋身转到段南歌身边,动作极快地在段南歌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之后就飞起一脚踹飞一个攻向段南歌的外邦男人,而后还瞪着人家指责道,“真是没有气度,不知礼数,一点儿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你这样是要娶不到媳妇的。” 那 人躺倒在地,捂着被踹疼的胸口神情微妙。 这一对夫妻是怎么回事?他们到底是要打架还是要打情骂俏?可以二选其一而后专心一点儿吗?他们这样一心二用,让他们这些看着的人也无法专心打架了! 为首那人终于意识到以秦渊和段南歌这样的身手,他们二人绝对不可能是泛泛之辈,于是用外邦语言叽里咕噜地跟同伴们说了些什么之后,一行三十几人就想要撤退,连粮草都不要了。 可秦渊哪能由得他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一袋粮草踢出去就接连砸躺了四个人。 “来都来了,不跟仇将军打声招呼再走吗?”话音未落,秦渊就已经飞身出去,挡住了一边出路。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飞身去挡住了另一边的出路:“天宋有句话叫来者是客,不好生招待一下贵客以尽地主之谊,那岂不是要辜负了你们远道而来的热情?” 说着,段南歌就将迎面而来的人给踹了回去,而后抽出了背后的含章,懒散地提在手上。 赤手空拳时就已经能牵制住十几个人,如今手上多了含章,段南歌伸手能够到的地方就更远了,若是要将眼前的人尽数斩杀或者全数重伤,那兴许还有些难度,可若只是拖住他们逃脱的脚步,那就容易多了。 终于有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愈渐清晰,从这声音来判断来者数量众多,三十几个外邦男人心里一慌,再度向秦渊和段南歌发起攻击,这一次大有破釜沉舟之势。 秦渊和段南歌稍稍敛了笑意,认真对待这三十几个如狼似虎的男人。 “什么人擅闯玉门关军营?速速束手就擒,不然别怪本将军不留情面!” 一声暴喝从身后传来,秦渊和段南歌面面相觑,不 用转头去看就知道是仇武带人来了。 外邦的男人们自然不会因为仇武的一句话就缴械投降,见到仇武,他们反倒更拼了命地要逃,可他们连秦渊和段南歌的包围都无法突破,多了仇武和两百士兵,他们更是逃脱不掉,不出两刻钟就被全数擒住。 见到秦渊和段南歌,仇武一脸惊讶。 “廖五爷跟夫人怎么还在这里?你们不是上午就出关了?”一天都要过去了,他们怎么还在关门这里? 微微一笑,秦渊的手腕一转,那充当兵器的折扇就又成了他卖弄气质的道具:“爷今日只是带内子在大泽湖畔赏景游玩,入夜散步时不巧撞上这一队人,觉得奇怪就跟了过来。” 往营里看了一眼,却没看到自己麾下的兵将过来,似乎所有人都只顾着救火,仇武的眼神一沉,脸色微冷。 “多谢五爷和夫人出手相助,若不是有二人相帮,这些军粮怕就保不住了。” 廖五爷一个商人都知道这些个蛮夷在营中放火只是为了声东击西,而这营里百余兵将却没有一人看破敌人的计谋。看来他手下这些守关的兵将也是安逸太久了,久无战事,他们都要讲打仗的本事给忘光了。 “仇将军不必客气,”秦渊笑笑,“购买这些军粮的钱也有爷的一份儿,爷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落入外邦人之手?不过爷也就两三年没到边关来过,关外何时出了这么一个胆大包天的部族?怎么还敢来仇将军的大营放肆?” 仇武带来的兵手上都拿着火把,借着这火光,秦渊和段南歌总算是看清了这三十几个外邦人的面貌和装束,段南歌自是无法从这些人的穿着打扮上来判断他们是来自哪个部族,而秦渊看过之后竟也觉 得眼生。 听秦渊这样问,仇武心浮气躁道:“他们是从西边迁过来的部族,初来乍到就四处抢夺粮食,之前也来大营闹过几次,但都没能得逞,没想到他们今天竟然放火烧营。” 因为这些从西边迁来的人,他连年都没法好好过,今日看这火势,营中怕是损失不小,明日他又要去肃州向那些喋喋不休的文官上报损失,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疼。 “从西边迁来的?”秦渊偏头看了段南歌一眼。 古野白鸾氏不也在西边吗? 四目相对,段南歌便知道秦渊是想起了白鸾兰九,眼神一闪,忙问仇武道:“仇将军在来的路上可曾遇到一个独自策马狂奔的姑娘?” “独自策马狂奔的姑娘?”仇武挠头。 谁家的姑娘会在这深更半夜的独自策马狂奔? “我没见过,”这话说完,仇武就转头问身边那些与他一同赶来的兵将,“你们谁在来的路上瞧见一位独自策马狂奔的姑娘了?” “独自策马狂奔的姑娘?”有人将这话重复一遍,然后轻笑一声,道,“谁家的姑娘这么勇猛?” 众人哄笑起来。 “启禀将军,末将似乎是瞧见了一位独自策马狂奔的姑娘,末将瞧见时,那姑娘正折转向西北方向,末将瞧着有些奇怪,就叫人跟上去了。” 段南歌撇撇嘴,转头看向秦渊。 有人跟着她就放心了。 秦渊上前几步走到段南歌身边,抬手摸了摸段南歌的头:“既然有仇将军的人跟着,你就不必担心,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该过来了。” 仇武看看秦渊,再看看段南歌,不解地问道:“这策马狂奔的姑娘该不会就是你们白日里买的那个女奴吧?那她跑都跑了,还会回来吗?” “谁知道呢,”段 南歌一愣,旋即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浅笑道,“她若愿意回来就回来,若不愿回来也不能强求,幸而她是在这片土地上长大的,对这里应该熟悉,别遇上什么危险就好。” 她倒是觉得白鸾兰九一定会回来。 夜色已深,仇武虽想让廖氏来的人都在营中歇一宿,但说到底这终究还是不合规矩,秦渊不愿这事儿传出去给仇武惹来麻烦,就让廖三带着廖氏的其他人回大泽湖畔去,而为了打探那些个部族的事情,秦渊和段南歌就留在了营中。 大火已经被扑灭,好在被毁的是位于军营中间的几个高阶将领的营帐,与普通士兵的营帐不同,这几个营帐虽然大,帐中的摆设相对来说价格也要贵上一些,可里面却都只住着一个人,也不会存放什么重要的军机文书,现在帐子被烧毁,住在其中的人只要去其他士兵的营帐里将就一夜就好。 而仇武带来的二百来人则在校场上搭了营帐,暂住一夜,但这样临时搭建起来的营帐却是不好让秦渊和段南歌住,虽然秦渊和段南歌并不会介意,但仇武觉得那样实在有失驻军地风度和气魄,硬是让人在营中最大的议事营帐里搭了一张双人床,安排秦渊和段南歌住了进去。 秦渊有心要跟仇武打听一下关外部族的事情,两个人便在营帐里聊了起来,段南歌心里记挂着白鸾兰九,便独自离开营帐,走到营门口,懒洋洋地靠在了一根木桩上,仰头望着夜空中的繁星点点。 大概是子时刚过的时候,白鸾兰九终于在一名士兵的陪同下回营,一双眼睛红彤彤的,像是大哭过一场的模样。 见到白鸾兰九,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笑意:“回来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青梅竹马 白鸾兰九用她那兔子一样通红的双眼瞪着段南歌,抿着嘴一声不吭,眼中是恼怒,是气愤,是不甘,也是委屈。 他白鸾氏部族一直生活在这片天地的西边,虽不说生活富足,但两百多族人生活在一起也是其乐融融,一切本是那样的美好,谁知北凉恃强凌弱,以截断通商为威胁,硬逼着阿爹将族中的姑娘卖进天宋,成为他们满足私欲的棋子。 他们这些生活在天宋和北凉之间的部族虽是以放牧为生,可他们养大的牛羊马匹也要卖得出去才能维持生计,这辽阔天空下的土地除去戈壁和沙漠能用来耕种的土地少之又少,且十分贫瘠,他们不能开垦草场,因为那些草是用来养活牛羊的,他们就只能用卖掉牛羊的钱来购买粮米蔬果。 他们白鸾氏住在西边,一向都是就近跟北凉的商贾做生意,若北凉强行阻拦本国商贾与他们通商,那他们的牛羊该卖去哪里?他们的粮米要从谁那里购进?他们可以东迁,但无耻的北凉早有准备,在给他们下达命令之前就先掳走了族里的年幼男童为质,阿爹没有办法,族里最强壮的勇士没有办法,族里最聪明的智者没有办法,为了白鸾氏的血脉,他们只能答应北凉无耻的要求。 她不知道其他部族里是何种情况,但在他们白鸾氏,被卖的姑娘都是自愿的,为了救她们的弟弟,为了救她们的孩子,或者仅仅是为了保住白鸾氏的血脉,她们站了出来,愿为部族牺牲,而这份名单当中原本是没有她的。 她白鸾兰九是白鸾部族族长唯一的女儿,被族人称为公主,上面五个哥哥,下面两个弟弟,算上阿爹一家八个男人都将她视为珍宝,族人们也都疼她、护她,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 管是因为对她的疼爱还是为了部族颜面,族人们都不愿折辱了她。 她很感激族人们的疼爱,可她也不愿卑劣地活在他们的疼爱之中,她是白鸾氏的女儿,是白鸾氏族长的女儿,她的身上背着白鸾氏的尊严,却也负着白鸾氏的责任,她要像阿爹那样保护她的族人、她的同伴、她的朋友、她的亲人。 她已经跟同族的姐妹们商量好了,等到了天宋,不管她们是不是还能在一起,她们都要坚强地活下去,既然北凉想让她们成为棋子,那她们就要成为最有价值的棋子,等到她们在天宋的地位无可取代,那她们就可以反客为主地牵制北凉,保护她们的族人不再受欺压。 但这份坚定的决心并不妨碍她在遇到困难时感到委屈,她知道如今她已经没有了依靠,她得忍耐,她得坚强,她得变得像阿爹一样强大才能实现她心中所愿,可现在的她才离开部族没几天,接连遭受变故,她委屈一下还不行吗? 段南歌在看清白鸾兰九脸上的表情时,不由一愣。 白鸾兰九的眼神清澈,清澈到即便她想隐藏,心中所有的情绪还是会从眼底浮出,流露于表,偏白鸾兰九还故作坚强地倔强着,那模样让段南歌回过神后止不住地想笑。 上前两步走到白鸾兰九面前,段南歌先向白鸾兰九身旁的士兵作了个揖:“有劳军爷将她送回,民妇感激不尽。” 那士兵不敢轻易相信段南歌,就转头问白鸾兰九道:“你们认识?” 白鸾兰九咬着嘴唇瞪着段南歌,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她还得留在廖五爷身边,就算不能得廖五爷青睐,能拴住廖氏里的管事也行,以廖氏在天宋的地位,她若能留在廖氏,一定会被北凉看重。 那士兵这才对段 南歌说道:“既然你们都是一起的,那应该相互照应才是,关外危险,怎么能让一个不会骑马的姑娘单独骑马?” 段南歌浅笑道:“军爷教训得是,民妇一定注意。” 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对,那士兵挠挠头,狐疑的视线在段南歌和白鸾兰九之间打了几个转,最终还是因为急着去向仇武复命而快步离开,什么都没再多说,也没再多问。 段南歌看着白鸾兰九,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害怕了?” 白鸾兰九盯着段南歌,半晌之后才开口低声道:“不怕。” 从白鸾兰九的声音中听出几分被强压着的哽咽,段南歌忍俊不禁,故意逗白鸾兰九道:“当真不怕?那我就放心了,原本我还想着以后若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就让廖三或者罗致带你,既然你不怕,你往后还是我来带你,同为女人,我带你也方便一些,你说是吗?” 恨恨地瞪着段南歌,白鸾兰九的声音里除了哽咽又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不敢劳烦夫人费心,奴婢会练好骑术。” 看着白鸾兰九红着眼倔强的委屈样子,段南歌欢快地笑出了声,双臂一展再一收就将白鸾兰九抱住,手还在白鸾兰九的背上轻轻拍了拍,柔声细语道:“抱歉抱歉,逗你的,下次让罗致带你。” 只跟秦渊的商队出来这一趟,段南歌就看出秦渊的队伍里分工明确,若遇到危险,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英勇无比地冲在前面,有几个人就总是在第一时间后退,一方面是为了保护货物,另一方面则是可以观览全局,分析局势,若局势对他们不利,则通知所有人撤退,若有必胜的把握,他们则在后方指挥调度,好让在前面抵御危险的人的攻击更加有效,罗致就 是其中之一。 在最委屈、最想忍住不哭的时候被人抱住,段南歌暖暖的体温缓缓传来,温暖了白鸾兰九被夜风吹得冰凉的身体,白鸾兰九的鼻尖一酸,眼泪就扑簌簌地往下掉,无关感激,更无关感动,可眼泪就是不听使唤,一遇到温暖就擅自涌出。 听到白鸾兰九抽噎的声音,段南歌眼中的笑意更浓,一边拍着白鸾兰九的背一边柔声安慰道:“不哭不哭,是我不好。” 一听这话,白鸾兰九哭得越来越大声,像是得到某种允许似的放肆起来,一直绷紧的情绪也随着哭声一道崩溃,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白鸾兰九就无意识地嚷着要回家,那由心而发的声音和通过声音传递出的最简单却最难实现的心愿听得段南歌心疼,却又无奈。 安慰的话说再多也没有用,更何况段南歌不知道白鸾兰九究竟经历了什么,就算知道了多半也无法感同身受,因此由段南歌说出的安慰太过虚假,段南歌不愿说,她想白鸾兰九也不会愿意听。于是段南歌就只抱着白鸾兰九,轻轻拍着白鸾兰九的背。 哭了好一会儿才将心中的情绪发泄一空,抽抽搭搭的白鸾兰九回过神来,一张脸瞬间爆红,她觉得她应该推开段南歌,却又怕段南歌看到她现在的样子而嘲笑她。 而段南歌素来贴心,见白鸾兰九不哭了,就放开了白鸾兰九,却是没正眼看白鸾兰九一眼,视线一撇就看向了营里。 “廖三他们已经回大泽湖畔了,我跟爷今日住在营里,你便随我一起住吧。” 说着,段南歌就转身迈步,缓缓向营里走去。 白鸾兰九眨眼看了看段南歌的背影,而后擦干脸上的泪水,跟在了段南歌的身后,再度沉默,一语不发,先前是因为 不愿跟段南歌一行多说,这会儿却是窘迫地不敢开口。 从大营入口往营地中间的议事营帐走去,中途会路过摆在营地两边的木质牢笼,那是临时用来关押俘虏或者犯人的地方,此时被锁在牢笼里的正是先前想要偷走军粮的外邦人,当段南歌和白鸾兰九从这里走过时,牢笼里的一个男人猛地站起来,带得镣铐哗啦作响,也引得段南歌和白鸾兰九下意识地看过去。 “旸?”白鸾兰九惊愕地看着那个男人,“你……” 段南歌看看白鸾兰九,再看看牢笼里的那个男人,柔声问道:“听说他们是从西边迁来的某个部族,你们认识?” “我……”白鸾兰九有些慌。 她该说认识还是不认识?旸他怎么会被天宋人抓起来? 见白鸾兰九慌张了起来,段南歌又说道:“军营里的火就是他们放的,今夜他们本是打算盗取营中军粮。依天宋律法,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盗取军粮就是死罪,不问缘由,自然也没有减轻罪罚的可能,这律法对天宋子民尚且如此严苛,他们不是天宋的子民,就更无法减免罪责,若要以罪论处,那他们就该算作是敌军俘虏,当处以死罪,至于是该判绞刑还是斩首,就要看仇将军的意思了。” 听到这番话,白鸾兰九霎时间就白了脸,惊恐地看向眉眼带笑的段南歌,而后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夫人,求您救救他们吧!我认识他们,奴婢认得他们!他们对天宋没有恶意的!求夫人帮他们向将军求求情吧!” “兰九,别求她!他们都是一样的!”激动地对白鸾兰九说完这话,叱灵旸就瞪着段南歌吼道,“老子就是要偷天宋的军粮,然后杀光天宋的兵!有种你现在就砍了老子脑袋!” 第三百一十五章 无可奈何的伤痛 看着牢笼里的叱灵旸,段南歌嘴角微扬,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三番两次来天宋军营偷盗军粮,仇将军仁善,给过你们很多机会了,可你们却不知悔改,今次你们难逃一死,待到明日一早,自会有刽子手取你项上人头,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段南歌这话自然是半真半假,依天宋律法,这些外邦人的确是必死无疑,但这里是边关,天高皇帝远,关内最近的官署也远在肃州,换言之,在方圆百里以内这片堪称荒凉的地方,仇武这个驻军大将军就是律法,尤其叱灵旸一行虽被仇武下令关押起来听候发落,但仇武没有把他们带进关内,这就说明这一次仇武仍旧没打算置他们于死地。 虽然只是一道关门的距离,但关内和关外终究还是不一样的,只要进了那道关门,许多事情就只能依天宋律法、规制处理了,同样,只要还没进门,睁一只眼闭一只地含糊过去也不是完全不可行,在这里,一切当真是全凭仇武心意。 段南歌不了解仇武的为人,但她相信秦渊的眼光,能让秦渊礼遇的人,除了有能力,品行多半也是不错的,虽不能说完美无缺,但有点儿无伤大雅的小毛病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儿。 听到段南歌这话,叱灵旸傲气地冷笑一声,撇开头表示不屑。 死就死!与其像狗一样活在这些强国的肆意欺压之下,他还不如为自己而死!他才不会向这些人面兽心、只会欺凌弱小的豺狼屈服! 但叱灵旸傲气,白鸾兰九却傲气不起来,她知道叱灵旸为什么带着族人东迁,她知道叱灵旸为什么要来抢天宋的军粮,正因为她知道叱灵部与他们白鸾部境遇相同,所以她不能不管叱灵旸,更何况白鸾兰九跟叱灵旸是青梅竹马,就算知道叱灵 旸为什么不愿说一句软话,白鸾兰九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叱灵旸白白送死而无动于衷? 膝行到段南歌跟前,白鸾兰九一把抓住段南歌的一群,哀恸地乞求道:“夫人,求您了!求您救救他们吧!他们真的是逼不得已的!他们对天宋没有恶意的,我发誓!奴婢发誓!奴婢向天神起誓,若有半句谎话,奴婢不得好死!” “兰九!”叱灵旸怒喝一声,“你是白鸾的公主,怎么能折了白鸾的傲气,丢了白鸾的尊严!” “我们还有什么尊严!”扭头看着镣铐加身的叱灵旸,白鸾兰九哭喊道,“被逼入奴籍算什么公主?被当成货物一样买卖还有什么尊严?为了活下去而去抢别人的东西,我们的傲气在哪儿呢?若我留着傲气我能救我的族人吗?若我守住尊严我能救你们吗?如若不能,那我要这些又有什么用!” 他们只是想像雄鹰在蓝天中自由翱翔那般寻一片天地自在生活,他们只是想留住祖先传承下来的信仰,他们不想要荣华富贵,只要族人能吃饱穿暖就够了,他们不想要天下大权,只要跟族人一起偏安一隅就够了,他们不曾贪恋,不曾奢望,可为什么到头来他们还是要被人欺凌? 这片辽阔无边的天空下并没有能自在生活的地方,祖先传承下来的信仰也不能救他们于危难,他们有还剩下什么? 听到白鸾兰九的喝问,叱灵旸红了眼,牢笼里的叱灵部族人也大多咬紧了牙关忍着泪。 白鸾兰九这一句,正戳中了他们内心里的伤痛。 白鸾兰九和叱灵旸说话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惊动了在议事营帐里说话的秦渊和仇武,两人立刻就从营帐里出来,见到段南歌面前这一番景象后齐齐愣住。 “怎么了?”快步走到段南歌身后,因为不 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下意识地将段南歌拉到了自己身后,挡在了段南歌和白鸾兰九之间。 “没什么,”顺势移动到秦渊身后,段南歌柔柔笑道,“兰九跟那个人认识。” 段南歌的解释十分简短,却听到这话的秦渊和仇武立刻就弄清了在这个地方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场面。 左右看了看,仇武吩咐看守牢笼的士兵道:“把他放出来,镣铐拆了。” “是!”士兵没有一丝犹豫和疑惑,立刻就遵从仇武的吩咐,将叱灵旸从牢笼里拉了出来,而后拆下叱灵旸手脚上的镣铐。 叱灵旸站在原地活动手脚,狐疑地打量着仇武、秦渊和段南歌三人,他不知道这三个人打算要做什么。 见状,段南歌又从秦渊身后绕出,弯腰扶了白鸾兰九一把:“兰九你起来吧,这里不好说话。” “夫人……”白鸾兰九脸上的泪痕未干,仰着头忐忑地看着段南歌。 段南歌没说什么,只柔柔笑着,扶起白鸾兰九的动作却十分坚定,还调侃白鸾兰九道:“你自己被人当成货物一样卖来卖去的都没哭过,现在却哭成这副模样,怎么?那是心上人?” 没想到段南歌会在这个时候说这种玩笑,白鸾兰九一愣,片刻之后红透了脸。 “不、不是!” 段南歌装作被白鸾兰九的声音震到似的,调笑道:“不是就不是,你那么大声做什么?” 白鸾兰九抿嘴,不再说话。 见白鸾兰九脸上的悲戚因为自己的玩笑而散去一些,段南歌扬了扬嘴角,转头看向秦渊。 秦渊会意,看向仇武。 仇武挠挠头,转身又往议事营帐走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都到议事营帐里去吧。” 怎么觉得这是要牵扯出一件大事儿了呢?头疼啊,头疼。 “等一下!”见几个人都要走, 叱灵旸连忙将人都喊住,而后指着自己身后的牢笼,瞪着仇武问道,“他们怎么办?” 仇武转头看着叱灵旸,沉声道:“在那儿待着!” 还想让他请他们吃顿晚宴不成?烧他军营的账还没算呢! 话音落,仇武就转回头继续往议事营帐走去,段南歌连忙将白鸾兰九往叱灵旸那边推了一把,白鸾兰九会意,赶忙跑过去拉住叱灵旸跟上仇武。 叱灵旸蹙眉:“兰九,他们……” 生怕仇武他们改变主意立刻处死叱灵旸一般,白鸾兰九瞪了叱灵旸一眼就没好气地说道:“你就别废话了!快点过去!” 被白鸾兰九拉着往前走,叱灵旸还是一脸的不情愿:“兰九,他们可信吗?” 白鸾兰九一愣,神情瞬间黯淡下去,自嘲一笑便无奈地说道:“他们可不可信又能如何?想要活命,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吗?” 叱灵旸垂眼。 他们没有别的办法?是啊,他们没有别的办法,打不过也抢不过,他们还能如何? 他一定会变强,强大到没有人敢再欺负他们叱灵部! 眼神一闪,叱灵旸又问白鸾兰九道:“你怎么会跟他们在一起?你为什么要在那个女人面前自称奴婢?” 白鸾兰九咬唇不语。 灵光一闪,叱灵旸拉住白鸾兰九,一脸惊愕地问道:“你阿爹竟把你也卖掉了?!” “不是阿爹的错,”白鸾兰九连忙解释道,“是我自己……” “兰九!”叱灵旸又惊又怒,“你怎么能!” “别说这些了,”白鸾兰九拉着叱灵旸继续向前走,“待会儿在五爷和将军面前好好说话,我会求夫人帮忙说些好话的。” “你别求他们!”叱灵旸冷哼一声,“我宁愿死,也不向他们低头!” “你别耍脾气了!”白鸾兰九恨铁不成钢似的瞪了叱灵旸一眼 ,“今日这三十来个男人一死,叱灵部还剩多少男人?只留下妇孺,你让她们如何支撑叱灵部?” 叱灵部违背了北凉的意思东迁至此,怕是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旸却还带了三十几个男人来天宋的军营偷粮,若人都死在这儿,叱灵部怕是就没有未来了。 闻言,叱灵旸怔怔地看着白鸾兰九,半晌后才低声说道:“兰九,你变了。” 他们只是多久没见兰九就变了? 白鸾兰九垂头,不语。 几个人依次踏进议事营帐,看着仇武、秦渊和段南歌三人依次坐下,白鸾兰九拉住了要跟着坐下的叱灵旸,然后就等着被提问,可最该开口问话的仇武一坐下就懒散地支着脑袋垂着眼,一副什么都不想说的样子。 仇武是在盘算,盘算这话该不该由他来问。 他是天宋玉门关驻军的大将军,他的职责是保护天宋西北边界不受外族侵扰,他的职责是保护关内的百姓。 若是曾经年少时,他满腔热血,兴许还会打抱不平,可如今他却已经不会再用兄弟们的性命去成全自己的正义,只要关内的百姓生活安稳,只要没有外邦滋事挑衅,他已经不爱去管那些部族的事情了,他们既选择不投靠天宋和北凉独自生存在这一片荒凉之地,那他们总该为自己所做的这个决定付出代价。 不理解仇武的沉默,段南歌狐疑地看向秦渊,秦渊向段南歌勾了勾手,待段南歌把脑袋凑过去,才附在段南歌耳边细细解释。 眼神一闪,段南歌了然,再看向白鸾兰九,就见白鸾兰九也正看着她,满眼忐忑,显然是因为他们三个人的沉默而陷入了恐慌。 看看叱灵旸,再看看仇武,段南歌朱唇微启,说出来的话却着实吓人一大跳:“兰九,要不要考虑带着你的族人投靠天宋?” 第三百一十六章 正经商人 乍一听到这话,白鸾兰九和叱灵旸齐齐愣住,回过神来,叱灵旸立刻怒吼道:“我就说你们不安好心!你们从人牙子手中买下兰九,是不是就想用兰九威胁白鸾部的族长,好让他们归顺天宋?!” 不满叱灵旸吼段南歌,秦渊的眼神一冷,看着叱灵旸不屑道:“我天宋想要一个白鸾部,还用得着威胁?别说是十万八万的大军开拔过去,就算只从玉门关这天节军里拨出五千爷就能扫平关外诸部!” “口出狂言!”叱灵旸哂笑一声,“若你只用五千兵马就能扫平关外诸部,为什么现在诸部尚在?嘴上说说这谁都会。” “为什么?”秦渊冷笑,“爷倒是要问问你,我天宋凭什么收纳关外诸部上千号人?别说是我国陛下,便是爷都觉得浪费粮米!” “你!”叱灵旸怒,身子一动似乎是想要冲上去揍秦渊,却被眼疾手快的白鸾兰九拉住。 “旸你别说话!” “兰九!”叱灵旸转头就冲白鸾兰九喊道,“你别听他们瞎说!你阿爹好不容易保住白鸾部,岂能拱手让人?” “什么叫拱手让人?”白鸾兰九也瞪起了眼睛看着叱灵旸,“夫人是在问我,这是我白鸾部的事情,你别插嘴!” 旸吵得她都不能好好想事情了。 “我!”叱灵旸气得语无伦次,“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不管你了!” 说着,叱灵旸转身就走,可眼瞅着人就要冲出营帐外了,叱灵旸突然又停下脚步,在门口站了站,终究还是没有出门,只是转脚到门边,靠着门柱坐下。 他不能让兰九跟这些居心叵测的人单独待在一起! 段南歌掩嘴窃笑,戏谑地看了眼白鸾兰九。 白鸾兰九一脸尴尬,干咳两声清了清嗓才问段南歌道:“ 夫人为什么希望我能带族人归顺天宋?” 段南歌懒懒地说道:“因为你们不能自保。” 这一句话叫白鸾兰九愣住,也叫叱灵旸僵住。 瞥了眼仇武,见仇武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段南歌这才继续说道:“爷刚刚也说了,你们部族那点儿人对天宋来说无关痛痒,你们不归顺,天宋不会损失什么,你们归顺,天宋也无从获利,但对你们来说,这结果就大不相同了。” “有什么不同?”叱灵旸到底还是不能保持沉默,听到段南歌这话就嗤笑一声,道,“难不成你天宋还能保护我们这些外族人不成?” 他们的祖辈、曾祖辈也曾归顺,可结果呢?外族人终究是外族人。 白鸾兰九扭头,瞪了叱灵旸一眼,叱灵旸冷哼一声就闭上了嘴。 转回头,白鸾兰九对段南歌说道:“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但白鸾部曾经就是天宋子民。” “是吗?”段南歌略感诧异,却也没说什么,“既然如此,就当我没说过。” 段南歌耸耸肩,闭上了嘴,偏头给秦渊使了个眼色,秦渊扬了扬嘴角,缓缓开口。 “爷比较好奇,北凉究竟对你们做了什么,才将你们逼到如此境地?古野白鸾的公主被人牙子卖进天宋,索阳叱灵的少主带着族人抢他人粮米,便是白鸾和叱灵二族最艰难的时期,也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吧?” 索阳叱灵秦渊是知道的,但叱灵旸带着族人逃到东边之后,为了隐瞒身份,便借鉴了其他部族服饰的特点,将自己的衣饰改了一改,这才让秦渊第一眼见到他们时没能分辨出他们的来处,之后问过仇武,秦渊才想起他曾见过叱灵旸,但只有几面之缘,并不熟悉。 没想到秦渊会直接提起北凉,白 鸾兰九和叱灵旸的眼神一闪,齐齐沉默不语。 见状,秦渊便知道他猜对了,不由哂笑一声,偏头对段南歌说道:“爷怎么觉得自从北凉皇室跟独孤氏勾搭在一起之后,就越发地卑鄙了?” 段南歌浅笑道:“蛇鼠一窝、狼狈为奸,若是他们变得高尚了,那才是见了鬼了。” “说的也对,”秦渊点点头,“那夫人你说他们这一次是打得什么主意?” “我不猜,”段南歌撇嘴,娇气道,“只是想一想他们脑子里的东西我就觉得恶心,你要是不嫌弃,你自己猜吧。” 秦渊咋舌:“夫人你这样一说,爷也觉得恶心了,那就不猜了?” 斜秦渊一眼,段南歌笑道:“你都知道了,还猜什么?” 秦渊歪了身子往段南歌身边靠了靠,痞笑着问道:“你怎么知道爷知道了?” 眉梢一扬,段南歌也歪了身子靠过去,反问秦渊道:“你不知道我怎么知道你知道了?” 秦渊一愣,自己又把这话捋顺一边才弄清段南歌的意思,不由笑道:“调皮,又戏弄爷。” 这营帐里的气氛本来挺严肃的,在谈的事情也十分正经,可夫妻俩你来我往地这么一闹,谈话的内容突然就变得不正经起来,连营帐里的气氛都越来越微妙。 虽然只相处一日,但白鸾兰九是见识过秦渊和段南歌谈正经事儿的样子,那就从没正经过,但仇武和叱灵旸就怎么都无法适应秦渊和段南歌的情绪转换,呆愣愣地看着突然打情骂俏的夫妻俩。 看到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仇武便沉声打破了夫妻俩之间的小暧昧:“五爷和夫人猜到了什么?可否明示?” 秦渊立刻说道:“仇将军一直驻守边关,只瞧得见关内关外这点儿地方,但爷刚从京 城来,知道京城的青楼里新进了许多外邦姑娘,京城的人牙子说,只几个月的功夫,天宋各地的青楼里都新进了外邦姑娘。这外邦的姑娘要从关外到关内再到天宋其他地方,那一定是人牙子手上几经周转,而这姑娘一到人牙子手上,除了会被卖去青楼,还会被卖给富贵人家,仇将军您可以想象一下,若天宋各地的青楼里都新添了外邦姑娘,那天宋各地权贵的后院里又该进了多少外邦的姑娘?” 仇武拧眉:“五爷的意思是……?” 秦渊却没有直说,只看向白鸾兰九,痞笑道:“这女人啊,娇娇柔柔,楚楚动人,如蒲如苇,好似为爱而生,离了男人就不能活似的,可这女人一旦冷情狠心起来,却是与男人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她可以用她的美、她的魅来诱惑你,然后用她的冷、她的狠来背叛你。” 秦渊这话说得朦朦胧胧、含糊不清,但仇武却是听懂了。 女人是最好的细作。 可旋即仇武又觉得这个计划漏洞百出:“他们这么大的声势、这么大的阵仗,必定会惊动陛下。” “不会不会,”秦渊扬起了嘴角,语调轻松,眼中却泛起了冷意,“一来陛下不会去关注青楼里的姑娘何时多、何时少、多了谁、又少了谁,二来那些将外邦姑娘买回府的权贵也不会高调声张,这阵仗、声势虽大,却是很难惊动陛下。” 两眼微垂,仇武觉得秦渊这话说得也有道理。 脑中灵光一闪,仇武问秦渊道:“五爷此番亲自带商队来西北,就是为了查探这件事?” 廖氏西北商队出关的时间已经几年都没变过了,今天突生变动,果然是另有原因。 撇撇嘴,秦渊道:“仇将军怎么会这样想?爷一介商贾,查 探这政要之事做什么?” 仇武笑道:“五爷虽是商贾,却心怀天下,五爷做过的那些事,我可或多或少都听说过。” “爷做什么了?”秦渊睨着仇武,“爷可是个正经商人!” “好,你正经。”仇武极其敷衍地赞同了秦渊的说法,不与秦渊争论。 眼神一亮,仇武突然想到一个极好的法子:“既然五爷正是为此事而来,那不如就顺便将这事儿解决了吧。” 省得这些部族的人成天到晚地来骚扰他。 斜了仇武一眼,秦渊冷哼一声:“爷不顺便。” 瞥了眼白鸾兰九,仇武又道:“这白鸾部的公主五爷可是买下了,现在她也算是廖氏的人了,五爷一向护短,总不能任由廖氏的人受人欺凌吧?” 秦渊咋舌,瞪着仇武说道:“她白鸾兰九是内子看上的,是爷买下的,爷算她是廖氏的人,她若受人欺凌,爷必帮她讨回公道,可她那些族人跟爷非亲非故,爷又不是善人,没那么博爱。” “这个简单,”仇武笑眯眯地看着秦渊,“你廖氏里的人也不全都姓廖,其中不少应该都成了廖氏家臣吧?多他白鸾部一个不多,五爷都给带回去不就得了?” “凭什么?!”秦渊哪会不知道仇武的心思,他才不做这亏本的买卖,“爷廖氏的家臣的确是多一个不多,可少一个也不少,仇将军想让爷把这个大麻烦解决了,你就能不受部族骚扰躲个清闲,这算盘打得可真响!” 仇武憨笑道:“我怎么能是想要躲清闲呢?我倒是想亲手去解决了这个麻烦,免得他们整日惦记着我营里的这点儿军粮,可我这一动就是国事,不方便啊。” 秦渊没好气地说道:“那仇将军这是要爷拿廖氏里弱不禁风的商人当兵使?” 第三百一十七章 因为兰九 “呵,五爷这个笑话说得可真是好笑。”仇武白了秦渊一眼,“你廖氏里的其他人是什么模样我不知道,但行走西北的这几百号人个个武艺傍身,除了能进入北凉做生意,还能横穿北凉从北凉的西境出境,去到那从没人去过的地方,更重要的是他们还能活着回来,这本事可不是谁都有的,连我的天节军都做不到,你廖氏里的人如果都是弱不禁风,那我这天节军的大营里就是住了一营的大姑娘!” 听到仇武说起这事儿,秦渊心里得意,面上却还装出一副谦虚的样子:“能从那险恶之地回来是我廖氏的人平日里积德行善,到了紧要关头得天庇佑,说白了也就是运气好罢了,而且仇将军可不能说天节军做不到,你没带他们去做过,怎么就知道他们做不到?不然仇将军你现在就带人去试试,爷保证仇将军你带去多少人,就能带回多少人。” 仇武瞪着秦渊道:“五爷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若能带他们去,谁还待在玉门关这破地方?” 可恨这天下竟会有一个廖氏,整日东奔西跑,总去做那常人不敢做的事情,每当看着那些人一脸畅快地凯旋而归,每当听到那些人声情并茂地炫耀那些生死一线,他们这些被拴在玉门关的热血汉子总是羡慕不已。 与廖氏这一群可以凭着自己心意闯荡天下的商贾相比,他们这些满腔热血抱负的军人反倒只能受困于方圆之地,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空余满腔热血豪情。 生活就是这样,若没有对比,那怎样都能忍耐,可一旦有了对比,这日子就处处都不尽如人意。 眼神一闪,秦渊沉默下来,半晌后张了张嘴,却还是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仇武跟国公爷是在同一年参军的,入的都是西北天节军,两个人年龄相仿、意气相投,一直都以兄弟相称,后来国公爷被父皇看中、提拔,而仇武则是被国公爷生拉硬拽地带在身边,父皇教国公爷兵法,国公爷就拉着仇武一起听,父皇让国公爷领兵,国公爷就让仇武做副将,于领兵一道,仇武不如国公爷有天赋,但胜在努力勤奋,多年以来也是战功赫赫。 后来父皇带兵攻打京城,仇武也跟着去了,得胜之后,国公爷一直陪在父皇左右稳定朝堂,仇武却坚持要亲自将他们从西北带来京城的兵再带回去,父皇和国公爷没多想,就随他去了,谁知他这一去就再不回京。 父皇一直惦念着仇武,早几年就想尽办法要将仇武调回京城,可仇武不干,只要父皇一动这个念头,仇武就能预知到似的犯下个不大不小的错误,虽不至于丢官降品,却也让他不能名正言顺地回京,若不是国公爷劝着,父皇早就下了圣旨将仇武强调回京,毕竟仇武身上还有许多陈年旧伤,若不好好养着,再过几年就要吃苦头了。 曾经他想不明白,不懂仇武为什么偏不回京,明明他跟国公爷一样为父皇的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只要他肯回京,他的地位必与国公爷不相上下,又何必非在这黄沙漫天的玉门关吃苦受罪?可现在,在跟国公爷相处两年之后,他亲眼看到了,看到了这世上当真有人不把财富名利当一回事,看到了当真有人不屑京城的繁华和权力,看到了有些人坚持做着某件事就真的只是因为许多年前的一句承诺,这些人中有国公爷,也有仇武。 细细回想自己过往的人生,秦渊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才 刚出生,就得皇帝教导,学会了包容和责任,在万念俱灰时有他的义父支撑,懂得了何为情、何为义,将入朝堂站在善与恶、信与诡的岔路,秦渊又与段弘相遇,见识了坦荡和正直。 秦渊认为他之所以能成长为如今这副模样,这三个男人功不可没,而他之所以能受到这三个男人的教导,都是多亏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一个是秦渊的生母毓妃,另一个便是段南歌,若不是因为这两个女人,那三个男人又如何会跟他秦渊扯上关系? 想到这里,秦渊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将段南歌微凉的小手握住,而后偏头,眉眼间柔情缱绻,却还带着一丝不满:“怎么这么凉?” 正说着正事儿呢,秦渊就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便是段南歌听了也愣了一愣,略略想了想才明白过来,柔声细语道:“一直这样。” “胡说,”瞪着段南歌,秦渊蹙眉,“你这手若一直这样,爷会不知道?” 时已入春,夜里却还冷得很,这营帐透风,坐得冷了她都不知道说的吗? 段南歌撇嘴,道:“你能知道才奇怪,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这只手不一直都在你手里捂着呢吗?” 秦渊眨眨眼,细细一想就发现确实是这么回事:“那你不早跟爷说,爷好把你那另一只手给捂了。” 猛地抽回手,段南歌白了秦渊一眼。 秦渊痞笑。 在一旁看着,仇武额角的青筋直突突,白鸾兰九双颊绯红,叱灵旸目瞪口呆,只觉得自己今天真是长了见识了。 瞥了眼白鸾兰九和叱灵旸,段南歌语调慵懒地问仇武道:“仇将军打算如何处置这些偷盗军粮的人?” 一听到这个问题,仇武就一脸的不耐烦,道:“老子都 饶了他们好几次,他们偏偏执迷不悟、屡教不改,若再放他们回去,他们怕是还要再来一造,老子天节军里的兵日日苦练可不是为了要陪他们这些混小子玩游戏的!” 他知道这些部族若不是走投无路绝不会来挑衅天节军,他虽理解,也深表同情,但他们既不肯归顺,也不肯求助,每次都是上门硬抢,他再心软可没法跟营里的兄弟们交代啊。 段南歌挑眉,又问道:“仇将军已经有决定了?” 看着叱灵旸,仇武略有些无奈却坚定道:“拿他们叱灵部重振天节军军威。” 叱灵部三番两次偷袭天节军大营,次次都平安归去,让关外的部族开始怀疑天节军兵力已弱,近来关门附近已经出现了各部族的探子,若不重振军威震慑诸部,怕就真要兴兵操戈战上一战了,到时候事情恐怕会变得比现在还麻烦。 叱灵旸一震,大惊失色:“你、你要攻打叱灵部?!不行!这绝对不行!” 如兰九先前所言,如今的叱灵部里除了他们这三十几个男人,就只有妇孺,当初北凉逼他们卖掉族人时掠走了族中孩童,他的阿爹和叔伯们为了救那些孩子强闯北凉,死伤惨重,好在救回了八成的孩子,那之后他们立刻拔营东迁,不出意外地遭到北凉正规军追杀,好不容易逃到这里,曾是西部最大部族的叱灵部就只剩下百余人,其中过半都是妇孺,天宋的大军若攻过去,留在营地的族人根本就没有抵抗之力,而且若被抓到,他们就成了战俘,天宋对战俘一向没有仁慈之心。 叱灵旸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扭头就往外跑。 他得回去!他得回到族人身边! “抓住他!”仇武稳稳坐在位子上,只大喝 一声。 营帐外的守卫和巡卫听到这一声喝,就齐齐围向刚从营帐里跑出去的叱灵旸,毫不犹豫,如狼如虎,不消片刻就将叱灵旸擒住。 “旸!”白鸾兰九追着叱灵旸跑出帐子,见到的就是叱灵旸被擒的场面,白鸾兰九下意识地扭头望向段南歌,“夫人!” 暗叹一声,段南歌起身,款步走出营帐,看着奋力挣扎的叱灵旸,柔声细语道:“你想要粮,廖氏可以卖你。” 叱灵旸怔住,可看了看段南歌,叱灵旸撇开头,不甘道:“我没钱。” 部族圈养的牛羊都留在西边了,他们随身带着的行李也多在半路遗失,把所有幸存族人手里的钱都凑在一起也不够买粮的,若不是没钱买粮,他怎么会带人来军营偷军粮? 被叱灵旸的耿直逗笑,段南歌道:“钱我可以借你,你要多少粮?” “为什么?”叱灵旸警惕地看着段南歌,“你想要我做什么?” 叱灵旸不相信这世间还有纯粹的善意,他不相信段南歌的慷慨背后会毫无目的。 看着白鸾兰九,段南歌眉眼带笑:“因为兰九求我,而我还挺中意兰九的。” 叱灵旸更加警惕:“那你想要兰九为你做什么?” 段南歌哂笑:“你都自身难保了,还顾得了兰九吗?” 叱灵旸咬牙。 “旸,你想要多少粮快跟夫人说!”白鸾兰九跺着脚催促道。 犹豫再三,叱灵旸还是屈服了:“一百人一年的粮。” “一年?”迈着八字步从营帐里出来,秦渊一伸手就将段南歌勾进怀里,身子一弓下巴就抵在了段南歌的肩头,“要这么多做什么?你们还能活过一年吗?” 一听到这话,叱灵旸顿时凶狠地瞪着秦渊,喝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第三百一十八章 瞧你傻的 “什么意思?”眉梢微挑,秦渊哂笑一声,拖长了语调懒洋洋地说道,“字面意思。你想想啊,你们叱灵部从西边逃到东边,违背了北凉的意愿不要紧,你们还知道北凉的阴谋究竟是什么,你觉得北凉会放任你们在东边逍遥快活?他们就不怕你们向天宋高密?若叫天宋知道了他们的计划,他们可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顿了顿,秦渊想起什么似的又道:“瞧爷,爷倒是忘了,北凉狡猾,连选的棋子都不是北凉子民,就算计划失败,棋子都成了弃子,北凉的王公大臣也不会觉得心痛,反正去天宋送死的不是他们的子女亲眷。” 秦渊这一番话引得叱灵旸和白鸾兰九沉思起来。 这时,仇武也跟了出来,靠在支起营帐的木桩上,对叱灵旸和白鸾兰九说道:“你们现在无非也就只有四条路可走: 第一,顺从北凉,任由北凉利用,可一旦你们顺从,又跟成为北凉的奴隶有什么区别?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北凉会以此为契机,奴役你们的世世代代。 第二,如叱灵部一样奋起反抗,但恕我直言,你们若去反抗,那无异于以卵击石,北凉的正规军会让你们的部族、你们的血脉从这世上永远消失。 第三,归顺天宋,若是如此,站在天宋的立场上,陛下是决不允许北凉肆意欺凌天宋子民,天宋的军队会保护你们部族所有人的安全,但要如何与天宋子民融洽相处就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了,没人能帮你们。 第四,做廖氏的家臣,你们别看五爷是这副浪荡的样子,他可护短得很,而且廖氏的生意做得大,以通商为要挟的话,多半可以保下你们。“ 仇武话音刚落,秦渊就瞪着仇武道:“爷都说 了爷不缺家臣!” 他跟南歌也只是来看看这些外邦人在搞什么鬼,如今知道是北凉在幕后操控,他们此行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而且他廖氏是商贾,突然从关外带回两个部族的家臣算是怎么回事?招兵买马准备造反吗?父皇不找他麻烦才奇怪! 仇武憨笑道:“五爷别这么小家子气。这姑娘刚刚说他们白鸾部曾是天宋子民,我这才想起一些事来,当年陛下在西北为王时,曾招降西北四部,当年辅佐陛下登基,这四部功不可没,只是陛下初登基时无暇顾及四部,便让那些贪功好利之徒趁虚而入,极力打压四部,四部久久等不到陛下救援,不得已才叛逃出境。” 眼神一闪,秦渊问仇武道:“仇将军那会儿就镇守在玉门关吧?” 仇武叹息一声,神情中多了一些遗憾,道:“我那会的确就在玉门关,但陛下初登基时,天宋上下都忙翻了天,段国公联合曾经的左相陈氏帮陛下整顿朝堂,陛下的亲信奔走四方审查地方官吏,我们这些镇边的人则要时刻紧盯着关外邻国,三天一小战五天一大战,所有人日夜不敢歇,却还是出了许多岔子,四部的叛逃就是其中之一。” 陛下的亲信再多又能有多少?何况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段国公和陈江那样的能耐,偏那两个人又必须得在陛下身边稳定大局,后来是京中局势稳定下来,段国公亲自巡边督战才让如北凉一样打算趁虚而入的几国消停下来,那时的他们,除了自己眼前的事情,哪还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秦渊蹙眉:“后来呢?陛下就没再派人出关去寻四部之人?” “寻了,”仇武看了眼叱灵旸和白鸾兰九,“只是四部吃尽苦头,心中诸多怨恨 ,不肯回来。” 随着仇武的视线一起看向叱灵旸和白鸾兰九,秦渊又问道:“四部之中有叱灵部和白鸾部?” 仇武却是摇了摇头,道:“不记得了,关外部族不多,却也不少,权力更迭比大国快得多,天宋人习惯用他们的居住地和姓氏来称呼他们,可他们的部族首领一换,姓氏自然就换了,且还居无定所,因为陛下再没有命令,所以我也没留心注意,如今已是分辨不出曾经的四部是否还在。” 看着白鸾兰九,段南歌轻声道:“至少白鸾部是其中之一吧?” 仇武不答,因为他不能确定。 白鸾兰九眸光清亮地看着段南歌,道:“我偶然听阿爹跟阿娘说过这件事,阿娘当时就是劝阿爹带族人回归天宋,好让族人安居乐业。” “回归……”秦渊眯起了眼睛,沉吟半晌后问段南歌道,“夫人可有良策?他们若不肯归顺任何一方,那天宋和廖氏都不方便插手。” 若去跟北凉当面对质,他们一定不会傻到亲口承认他们指使各部将女人送进天宋做探子,那么只要有一套合情合理的说辞,那不管是廖氏还是天宋都拿北凉没有办法,就如同面对那人牙子的时候一样,即便他们彼此对这件事心知肚明,却谁都不能把谁怎么样。只是既然四部是父皇看中的四部,且父皇还对四部有所亏欠,那他帮这一次倒也无妨。 偏头看着秦渊,段南歌不答反问道:“若插手,会惹大麻烦吗?” 秦渊笑着摇头,道:“廖氏若不直接出面,那大麻烦就不会有,顶多就惹上些小麻烦,不足为惧。” 段南歌又看向白鸾兰九和叱灵旸:“那我得知道北凉究竟对他们做了些什么,才好想个对策。” “夫人有 办法?”白鸾兰九的眼神一亮,欣喜地看着段南歌,一脸期待。 白鸾兰九自认自己其实并不信任秦渊和段南歌,但不知道为什么,当段南歌说出这话时,白鸾兰九竟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就信了。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为了兰九的笑容,没有办法也得硬想出个办法。” 段南歌这话没说完,横在胸前的秦渊的手臂就突然勒紧。 段南歌扭头,不解地看着秦渊。 秦渊一脸委屈,道:“你就不能只撩拨爷不撩拨姑娘吗?” 段南歌眨眨眼,无辜道:“我现在撩拨你好像不太善良。” 秦渊一愣,旋即哭笑不得:“爷就算难受也乐意忍着,不许撩拨别人,姑娘也不行!” 段南歌撇撇嘴:“那我忍着。” 秦渊瞪眼:“你还忍着?不让你撩拨姑娘你就这么难受?” 段南歌无辜地眨眼:“我也不是故意的,那话就脱口而出了嘛。” “三思而后行!” 段南歌扁嘴。 被段南歌这故作委屈的模样逗笑,秦渊摸了摸段南歌的脑袋:“爷就在这儿,随时给你撩拨,乖,别去祸害别人。” “你才整日祸害别人!”段南歌抬脚就往秦渊的脚背上踩。 秦渊似有所觉,敏锐地躲过,却还装模作样地痛呼一声,结果却是段南歌的眉目因为疼痛而变得纠结。 秦渊一愣,忙问道:“怎么了?” 段南歌委屈道:“踩在石子上了。” 硌疼了。 秦渊眨眨眼,抱着段南歌哈哈大笑:“瞧你傻的。” “你才傻!”段南歌瞪秦渊一眼。 秦渊笑道:“好好好,爷傻,爷下回不躲了。” 话音未落,秦渊就打横抱起段南歌,转身踏进营帐:“今儿时候不早了,都 歇着吧,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也好好想想有些话你们要不要说。” 秦渊这最后一句自然是对叱灵旸和白鸾兰九说的。 秦渊这话说完,段南歌就轻声说道:“我要跟兰九睡。” 秦渊的脚步一顿,而后就咬着牙将段南歌抱进了营帐:“爷刚说过什么?” 段南歌笑道:“兰九一个姑娘,不跟我睡你要让她去哪儿睡?” 营帐的帘子已经放下,秦渊不满的抱怨却仍旧传了出来:“你待姑娘就是比待爷好!” 嘴角一抽,仇武站在门外扬声道:“夫人放心,营里的空地多,我会将这姑娘妥善安置。” 而且仇武觉得将白鸾兰九和叱灵旸安排在一起对他们来说比较有利,因为叱灵旸看起来极度不信任他们,但白鸾兰九对段南歌似乎还有几分信任。这一夜白鸾部的公主和叱灵部的少主都要为他们部族的未来绞尽脑汁,让他们待在一起,互相讨论、互相劝说,似乎情况就会往仇武期待的方向发展。 让仇武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他一说起皇帝和四部之间的事情,秦渊就改了主意要帮叱灵部和白鸾部了? 不过这对仇武来说的确是一件好事。经历过太多战争,仇武打从心底里希望自己手上的兵不会遭遇战争,因为只要兴起战事,必然就伴有死亡,即便是天宋的战神段弘亲自领兵也难免死伤,仇武心疼那些人生才刚开始的年轻士兵,他不希望他们与他一样在战争中体验生的美好和死的残酷。 因此仇武希望这玉门关内外和平安详,尽管天节军中的兵将总会盼着来一场战事让他们的生活焕然一新,可仇武还是希望这玉门关内外能风平浪静,就算平淡到枯燥无趣,能无伤无痛地活着总归都是好的。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两女一骑 这一夜,段南歌在秦渊怀里一夜无梦,秦渊抱着段南歌满足浅眠,仇武秉承多年来的习惯,不管白日里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可以睡的时候一定都睡得酣然,而白鸾兰九和叱灵旸二人却是彻夜未眠。 清早,白鸾兰九和叱灵旸商讨一夜却仍旧没有达成共识,天亮时,白鸾兰九终于受不了叱灵旸的顽固,不顾叱灵旸的阻拦就冲进了段南歌和秦渊的营帐,打算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给秦渊和段南歌听,可一踏进那营帐,白鸾兰九就知道自己冲动了。 那营帐原本是议事用的,是这营中最大的帐子,但里面原本除了桌椅就什么都没有了,昨夜仇武临时命人在里面用木料和整袋的泥沙搭起一张简陋的大床,却没给秦渊和段南歌准备一张屏风遮挡,因此当白鸾兰九撩开门帘闯进去,入眼的便是相拥而眠的秦渊和段南歌,那人仿若一体的亲密模样惹得白鸾兰九满脸通红,扭头就又冲了出去。 站在营帐门口,白鸾兰九只觉得自己的脸上仿佛有火烧起来了。 她也是犯了蠢了,一大早的怎么就往人家夫妻的营帐里钻? 追着白鸾兰九过来的叱灵旸见白鸾兰九满脸通红,不由心生疑惑:“兰九,你怎么了?” “我没事。”白鸾兰九微微侧身,撇开头。 都是被旸给气的! “没事?”叱灵旸拧眉,“没事怎么你整张脸都是红彤彤的?很热吗?” 说着,叱灵旸就伸手去摸白鸾兰九的额头。 白鸾兰九抬手就打开了叱灵旸的手,瞪着叱灵旸道:“都说没事了!” 揉着被打疼的手,叱灵旸狐疑地问白鸾兰九道:“你不是要去跟你的那个什么爷说事情?怎么不进去?” “什么我的爷?你别瞎说!”白鸾兰九被叱灵旸气得直 瞪眼,“我要什么时候进去说不关你事,你走开!” “我不走,”叱灵旸冷哼一声,“这又不是白鸾部的地盘,你凭什么让我走?” “你!” 白鸾兰九还要再说什么,却突然被叱灵旸抓住了手,叱灵旸突地一拽,就将白鸾兰九给拽进了怀里。 白鸾兰九一愣,赶忙推开叱灵旸:“你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叱灵旸不解地看着瞪着眼睛的白鸾兰九,然后指了指白鸾兰九的身后,“你要撞到人了。” 白鸾兰九扭头,就见秦渊不知何时走出了营帐,此时正倚靠在门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跟叱灵旸。 见白鸾兰九看到他了,秦渊才痞笑着说道:“一夜没睡,你们两个还真有精神啊,吵架都吵到爷门前来了?” 白鸾兰九登时就拘谨起来,讷讷道:“抱歉打扰爷跟夫人休息。” 秦渊撇嘴:“夫人在里面等你,至于你……” 秦渊转眼看向白鸾兰九身后的叱灵旸:“跟爷走。” “为什么?”听到秦渊这话,叱灵旸下意识地就反抗起来。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女人家说话你还要在门口听着不成?”话音落,秦渊就上前勾住叱灵旸的脖子,带着叱灵旸就走远了。 秦渊其实是怕叱灵旸留在那里捣乱。 “你放开我!”叱灵旸自然不肯乖乖听从,可不管怎么挣扎都无法挣开秦渊的束缚,叱灵旸顿时就纳了闷了。 这个男人看起来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可怎么力气这么大? 有些担心地望着叱灵旸被秦渊“拐”走的背影,白鸾兰九抿抿嘴,撩开帘子进门。 “夫人。” 段南歌昨夜本就是和衣而卧,今早也没衣裳可以换,白鸾兰九进门时,段南歌正盘腿坐在床上扎头发。 随秦渊离京之后,段南歌的身 边就没有女婢侍候,段南歌自己又不会盘发髻,所以她的头发都是随意束在脑后扎成马尾的,秦渊觉得这样也好看,自然没有异议。 “过来坐。”将发带缠好,段南歌就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白鸾兰九过去坐,“一夜没睡?” 白鸾兰九犹豫一下才走过去,有些犹豫地在段南歌身边坐下:“是没睡。” 段南歌随口道:“突然要为族人的未来和性命负责,很辛苦吧?” 白鸾兰九一愣,旋即轻轻摇头:“我是白鸾部的公主,他们是我的族人,他们的未来和性命本就是我的责任。” 段南歌浅笑:“那么你来,就是打算把事情都跟我说了?” 白鸾兰九点头:“可怜又可悲的是我也只能将解救族人的希望寄托在夫人身上。” “那你说吧,我听着。”转头看着白鸾兰九,段南歌的眼中笑意盈盈。 深吸一口气,白鸾兰九便将这半年里所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跟段南歌说了,从部族里突然失踪的孩子们,到北凉人的威逼利诱,从族人的愤愤到犹豫再到妥协,话说一半时白鸾兰九就红了眼,却倔强地不让眼泪流出。 段南歌一边听着一边分析局势,等白鸾兰九说完,段南歌除了了解到事情的始末,也对北凉一连串行为的策划和布置有所猜测,等秦渊和叱灵旸二人端着热汤热粥进来时,段南歌就将自己的猜想跟秦渊说了一遍,其中频频出现的北凉要员的名字让白鸾兰九和叱灵旸心惊,一方面惊讶于廖氏一介天宋商贾竟认识那么多的北凉要员,另一方面也惊讶于他们对北凉要员的了解。 一顿早饭吃完,段南歌和秦渊就已经制定好了初步计划,只是白鸾兰九和叱灵旸听得云里雾里,到最后只听明白段南歌是要 单枪匹马地亲自去向北凉要人。 明白了这件事之后,叱灵旸十分不屑,一个劲儿地对白鸾兰九说他早就知道这两个人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可比起失望,白鸾兰九却更担心段南歌,因为做出决定之后,段南歌雷厉风行地跟仇武借了一匹马,拉上白鸾兰九就策马离营,直奔北凉东境。 “夫人,”坐在段南歌身前,白鸾兰九再一次尝试说服段南歌回营,“北凉兵强马壮,这件事我们还需要从长计议。” 段南歌扬着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我可没那么多时间跟你们从长计议,廖氏还等着爷回去主持大局呢。” 白鸾兰九哑然。 她忘了,她跟旸和那个仇武将军都是生活在这里的,可廖五爷和廖夫人却是生活在离边关很远的地方,他们不可能一直都待在边关。 没再听见白鸾兰九说话,段南歌就柔声细语道:“放心吧,我一准帮你把人都要回来。” 这样卑鄙无耻的事情,北凉皇室不会亲手来做,以往兴许他们也有过这个想法,只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做,如今独孤礼成了北凉的驸马,独孤氏就成了这合适的人选,因为独孤氏并非皇室,家族中又没有人在朝为官,若走漏风声就可以说是独孤礼为讨好北凉皇帝擅自做主,将错全都推给独孤氏,这样既不会损伤皇室的正面形象,也不会影响到满朝文武在百姓心中的威信。 而只派一个独孤氏来边关办这件事北凉皇帝必定不会安心,他还得再选一人从旁监督,秦渊猜测这个监督之人兴许就是穆景晨,因为穆景晨虽是北凉国师之子,又有小国师之称,但他在北凉一向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在朝臣和百姓心中留下的印记不深,基本没有人在意他的行踪 。 不管怎么说,穆景晨和独孤氏都是她的熟人,穆景晨又知道她和秦渊的双重身份,这办起事来就简单多了。 骑马从天宋的西境玉门关到北凉的东境戎武关要两天一夜的时间,段南歌和白鸾兰九两人一马轻装上路,白日里白鸾兰九还没觉得怎样,可一入夜,白鸾兰九那心就嘭嘭嘭嘭地狂跳起来,总觉得会有什么从旁边窜出来一样,一双眼睛总也忍不住东瞄西瞅,不敢有片刻放松。 依着秦渊给出的路线一路向西,白日里还有参照物可以比对位置,入了夜就只能靠星辰指引,但段南歌却像是完全不担心走错路似的狂奔向前,未有半分犹豫,白鸾兰九几次抗议,段南歌都只淡淡地回了一句“没事”。 临近子夜,两人一骑行至一处小丘,段南歌勒马停住,翻身下马后就牵着马和白鸾兰九走到了小丘的背风面,那里除了杂草乱石,竟还有一些吃食。 看到那些吃食,白鸾兰九怔住,呆愣愣地看着段南歌的背影。 这吃食是有人专门为她们准备的?可一早商量好的不就她跟夫人两个人奔赴北凉吗?难道是爷和仇将军派了人暗中保护?可既然总要派人跟着,为什么不在明面上跟着?在明在暗有什么区别吗? 转头就见白鸾兰九一脸沉思,段南歌却没理。 从天宋到北凉若只是一两个时辰的路秦渊或许还会让她一个人带着白鸾兰九去,可两天一夜,秦渊怎么可能不跟着?只是两国之间的这片地方指不定哪里就藏着北凉的探子,为了不让这些人发现秦渊,明面上才只有她跟白鸾兰九两个人,秦渊甚至连仇武都给骗了。 示意白鸾兰九下马,段南歌柔声细语道:“下来吃点儿东西吧,今夜就睡在这儿,明儿天亮了再走。” 第三百二十章 人生的最高理想 白鸾兰九会点儿拳脚功夫,但她那点儿功夫跟秦渊和段南歌一比就跟花拳绣腿没有区别,因此夜深人静趁白鸾兰九熟睡之际,秦渊就从夜色中缓步走来,坐在了段南歌燃起的火堆旁,添柴加火。 白鸾兰九理所当然地没有任何察觉,睡得香甜,而段南歌在秦渊靠近时就机警地睁开眼睛,见来人是秦渊,这才放松下来,嘴角微扬。 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秦渊,直到秦渊在火堆旁坐下,段南歌才挪腾过去,软软地靠在秦渊身上。 偏头在段南歌的头顶落下一个轻吻,秦渊柔声道:“安心睡吧,爷守着。” “嗯。”段南歌的声音软糯,脑袋在秦渊的身上蹭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就安心睡去。 秦渊就在身旁,她不必再有任何担心。 天将亮时,廖氏的男人们就四处奔走准备早饭,既准备了他们自己的,也准备了段南歌和白鸾兰九的,等段南歌和白鸾兰九醒来,两人的周围再无他人,面前的火堆却烧得正旺,火堆旁还摆着热气腾腾的早饭。 白鸾兰九眨眨眼,转头看向同样睡眼朦胧显然也是刚刚睡醒的段南歌,狐疑地问道:“五爷既然跟着,为什么要躲在暗处?” 段南歌环顾四周,浅笑道:“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白鸾兰九还是想不明白,“什么万一?” 段南歌却不打算再给白鸾兰九解释,只招呼白鸾兰九过去吃早饭。 见段南歌不答,白鸾兰九就只当这是秦渊和段南歌之间的秘密计划,于是识相地不去多问。 吃过早饭,段南歌问白鸾兰九道:“从这里往北凉的戎武关去,会路过古野吗?” 白鸾兰九愣了愣,旋即说道:“直走的话是不会路过,得稍稍绕一些远路。” “绕多远?”段南歌又问道,“ 多走半日路程?” “那倒是用不上,”白鸾兰九摇头,“以夫人的马速,一个时辰足以。” 夫人骑马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也不知道五爷怎么就能放心让夫人一个人骑马,还带着一个她。 闻言,段南歌轻笑一声,道:“那算不得多,我们先绕去古野,看看你的阿爹、阿娘。” 刚刚吃早饭的时候,她不知道为何突然担心起兰九的阿爹和阿娘。 关外这些部族虽然人丁稀少,但女子貌美、男子英勇,北凉既然抓了各部族的孩童来威胁他们将女子卖进天宋成为细作,那为什么不胁迫那些骁勇善战的男子屈服,将他们圈养成兵? 人对本族同胞有多爱护,对外族异类就有多残酷,北凉想要送细作进天宋,却不愿本族女子受辱涉险,于是就胁迫关外的外族人,那么若北凉不想见本族士兵命丧沙场,是不是也要用外族人冲锋陷阵?左右北凉的手上已经握有可以随意操控这些外族人的筹码,他们如何能不将这些外族人彻底地利用? 可这终究也只是她突然升起的莫名担忧,事实如何得去古野一趟才能明白,若北凉当真无耻至此,那她去戎武关这一趟也得顺便将兰九的族人带回,不然恐怕还要再跑一趟。这事儿他们若置之不理也就罢了,可既然都揽了下来,又哪有只做一半的道理? “真的可以吗?”一听这话白鸾兰九就是一脸兴奋,可这兴奋没维持多久就转成暗淡,“很感激夫人这样为我着想,但我与夫人萍水相逢,相识不过三两日,夫人肯出面帮忙讨回族中孩童,我已十分感激,不敢再让夫人费心。” 见到白鸾兰九抿着嘴一脸倔强的样子,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遭逢变故, 女人成长得终究还是比男人快一些,叱灵旸若能变得像你这样圆滑,他的族人们也能少受些罪。” 那叱灵旸若是能好好跟仇将军商谈,仇将军未必会对叱灵部置之不理,可惜他三番两次都是硬抢,仇将军不恼才奇怪。 闻言,白鸾兰九声音清冷道:“正因为他不懂圆滑、不知退缩、不肯屈服,他才是叱灵部受人爱戴的少主,他的族人敬他、信他也正是因为他那顶天立地的傲气。” 在叱灵部中,旸虽然年轻,可威望却已经超过了他的阿爹。 “是吗?”扶白鸾兰九上马,段南歌紧跟着跃身上马,对白鸾兰九的说法不置可否,只嘱咐一句道,“待会儿记得指路,我可不认得古野。” 话音未落,段南歌就已经扬鞭催马,绝尘而去。 疾行半日,段南歌就循着白鸾兰九的指引到达古野,只是当两人抵达白鸾部住地时,入目没有半个人影。 “阿爹!阿娘!”不等身后的段南歌先下马,白鸾兰九就急忙从马背上滑了下去,落地时脚步一个踉跄就差点儿摔倒,幸而马背上的段南歌眼疾手快地扯了她一把。 “你当心!”松开白鸾兰九的手,段南歌也翻身下马,跟在白鸾兰九身后。 白鸾部的住地里一片狼藉,白鸾兰九疾奔进去,每路过一座帐子就要撩开帘子进去看上一眼,可那些帐子里就只有破碎、散乱的陶土器皿,别说是人,连族人平日里积攒的金银铁器都不见踪影,牛羊马匹也都不知所踪,还有几座帐子倾倒在地,被压在木桩之下已经没有气息的都是白鸾兰九最熟悉的面孔。 段南歌没有跟着白鸾兰九乱跑,因为没有去查探的必要,遗落在草地上那些沾着血的兵器足以向段南歌说明曾在这里发生的一切。 缓 步走到段南歌身旁,秦渊瞄了眼段南歌脚边的断刀,冷声说道:“北凉和独孤氏到底还是做了这天下最卑鄙无耻的人。” 望着不肯停下脚步和呼喊的白鸾兰九,段南歌轻声问秦渊道:“他们被抓去了北凉?” “看起来是,”秦渊眯起眼睛望着北凉的方向,“按日子算多半还在戎武关内。” 这话说完,秦渊就偏头对廖三说道:“你们潜进戎武关,去查一查白鸾部的孩子和男人都被关在何处,爷与夫人在这里等你们三日。” “是!”廖三立刻带人向北凉奔走。 疯跑的白鸾兰九终于耗尽了力气,跌坐在地上,明明知道她的族人必定是凶多吉少,却仿佛失去了所有情感一般,脑内一片空白,眼神空洞,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段南歌没有上前,只定定地站在那里,轻声对秦渊说道:“等廖三他们回来,我先带兰九去戎武关要人,若要不到,怕就得发动戎武关内的廖氏先帮忙把人给抢出来。” 秦渊握住段南歌的手,只觉得那手比先前还要冰凉:“廖三入关后自会与戎武关内的廖氏交代一声,这三日,爷先去周围找找,看这些部族的男人有没有从北凉手中逃脱的。” 话音落,秦渊抿嘴,半晌后才垂下眼,羞愧道:“抱歉,不管爷有多同情他们的遭遇,爷都不能轻易让廖氏去冒险。” 廖氏里除了他的亲信,其余人中有八成都只是普通商贾,他可以利用他们的人脉,利用他们的才能,可遇上这样的事情,他却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让他们豁出性命来满足他的个人愿望。 “我知道,”段南歌的回答毫不犹豫,转头看着秦渊,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我也只是想借五爷的廖氏帮忙行个方便罢 了,闯那戎武关,只我跟五爷不就够了吗?” 秦渊抬眼看着段南歌,眨眨眼,突地就笑了:“说的也对,闯他一个戎武关,哪里用得上廖氏?只你跟爷就能闹得他天翻地覆。” 笑着搂住段南歌,秦渊问道:“若穆景晨当真在戎武关,他可是知道你与爷的另一个身份的,就不怕他去跟父皇和国公爷告状,说你与爷不安分?” 撇撇嘴,段南歌满脸不屑地哂笑一声,道:“做下了这样卑鄙的事情,他敢让你爹和我爹知道吗?他若真去告状,我还敬他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秦渊挑眉,眉眼带笑地问道:“那若他不去告状呢?就不是汉子了?” 段南歌把下巴一挑,道:“敢做不敢认,连个姑娘都不如。” 秦渊给逗得哈哈大笑,幸而段南歌反应快立刻捂住了秦渊的嘴,不然让白鸾兰九听见可还得了? 人家全族蒙难,正悲痛欲绝,他秦渊在这儿笑得这么开心畅快这合适吗?兰九听了估计得想要打死他! 瞥了眼白鸾兰九,秦渊也觉得自己笑得太不合时宜,赶忙止住笑,可声音憋住了,眼中的笑意却很难散去。 拿开段南歌的手,秦渊柔声笑道:“就你最会逗爷开心。” 段南歌白了秦渊一眼,故作高姿态地说道:“我可没想要逗你开心。” “就因为你不是故意的,才更厉害,”秦渊将段南歌的手送到嘴边吧唧就亲了一口,而后痞笑道,“你不管做什么、说什么,爷瞧着都开心。” 段南歌笑道:“那你这要求可真够低的。” 秦渊道:“爷对人生的最高要求都已经达到了,要求再多怕是要遭天谴了。” 段南歌挑眉,狐疑地问秦渊道:“你的最高要求是什么?” 嘴角一样,秦渊痞痞一笑:“娶你为妻。” 第三百二十一章 父债女还 跟秦渊在白鸾部的住地走了一圈,将这三日他们能用上的东西都归置到一起,约摸半个时辰之后,段南歌才走向白鸾兰九,而这期间的白鸾兰九一直瘫坐在地上,一动都没动过。 在白鸾兰九身边席地而坐,段南歌柔声细语道:“爷已经让人去打探消息,看他们是被北凉人关在了哪里,三日后我带你去向北凉要人。” 白鸾兰九没有反应,身体不动半分,连神情都维持着失魂落魄的呆滞模样,未有一丝一毫的变化,甚至叫人无法分辨她有没有听到段南歌说的话。 见白鸾兰九是这样的状态,段南歌索性就什么都不说,只静静地坐在白鸾兰九身边,望着他们所在的这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场,段南歌记得来的路上她还在这附近见到过一条溪流。 能占据这样水草肥美的地方,可见白鸾部在西边算是强大的部族,若反抗,他们应该也能跟叱灵部一样逃到东边,可正如秦渊所言,就算他们逃到了西边,北凉也不会放过他们,他们族人稀少,再怎么样也熬不过北凉人多势众的追杀。 过了半晌,突然有眼泪从白鸾兰九的眼眶溢出,滑过脸颊,然后就停不下来,且势头越来越大,白鸾兰九也渐渐哭出了声音,从抽咽到啜泣最后嚎啕大哭。 段南歌暗自叹息一声,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只能抬手轻轻拍着白鸾兰九的背。 感受到段南歌温柔的安慰,白鸾兰九扭身就扑进了段南歌的怀里,哭嚎道:“我们怎么会傻到相信他们!我怎么那么傻!阿爹……阿爹啊!我们不该相信他们……不该相信他们……阿爹……阿爹你在哪儿啊……阿爹……” 这哭喊到了最后就只剩下白鸾兰九呼喊“阿爹”的声音,在痛快的哭喊咒骂之后一声低过一声,声声哀戚。 哭声渐歇, 白鸾兰九软趴趴地倚靠在段南歌怀里,几乎是将全部重量都依托在了段南歌身上,她什么都不愿去想,什么都不想顾忌,只觉得事到如今怎样都无所谓了。 可静默半晌,白鸾兰九到底还是哑着嗓子问段南歌道:“你说我阿爹他们还活着吗?” “活着,”段南歌的声音轻柔却笃定,“他们对北凉来说还有利用价值,北凉不会立刻就杀了他们,还来得及。” “利用价值……”白鸾兰九咬了咬嘴唇,“那若是没有利用价值了呢?” 族里的年轻姑娘几乎都到天宋去了,孩童又早被北凉抓走,留在族里的除了“有价值”的年轻力壮的男人,还有些中年妇人和年迈的老者…… 眼神微闪,段南歌不语。 别说是北凉,在权衡利弊之时,她都不会将没有利用价值的人留在身边,她跟北凉不同的是,她只会将这些对她来说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从身边请走,而北凉…… 段南歌这一沉默,白鸾兰九就懂了,凄然一笑:“你都不编个谎话来安慰我吗?” “不会,”段南歌坦然道,“我骗你,于你于我都没有好处,何况真相如何你心知肚明。” 顿了顿,白鸾兰九道:“我原以为你是个温柔且善良的人。” “那你可真是误会我了,”段南歌轻笑一声,“你没听说过无奸不商和无良商人的说法吗?” 觉得段南歌这话说得好笑,白鸾兰九却是连个笑容都露不出来:“会这样说自己的人,心里应该还存着纯善。” 若已经不知道何为善、何为恶,又怎么会用奸诈和无良这样的词汇来形容她自己? 没想到白鸾兰九会这样说,段南歌愣了愣,然后笑道:“心里存着又有什么用?怎么都不会拿出来用。” “可你帮了我,”白鸾兰九的视线没有焦距地望向远方,“ 你我萍水相逢,相识不过数日,你却愿意为了帮我而去做危险的事情,这不正是用了你心中的善意吗?” 段南歌柔声细语道:“那与善意无关,是父债女偿吧。” “父债女偿?”白鸾兰九终于还是起身,狐疑地看着段南歌,“你爹是谁?” 段南歌笑笑:“那不重要。” 白鸾兰九的眸光却突然变得坚定,道:“我白鸾氏有恩必报,你不说你爹是谁,我怎么知道你替他做出的偿还是多了还是少了?” 觉得白鸾兰九的这个说法很有意思,段南歌挑眉问道:“多了如何?少了又如何?” 白鸾兰九认真道:“若少了,那没偿上的我白鸾氏会去讨回,若多了,那余出的我白鸾氏定当抱还,决不亏欠。” 段南歌轻笑一声,道:“那就当我还得不多不少刚刚好吧,若想要当成是我偿还的少了那也无妨,我随时欢迎白鸾氏来向我讨债。” 白鸾兰九抿嘴,片刻后又道:“对白鸾氏有所亏欠的人并不多,就算你不说,我只要去问阿爹就知道了。” 说起自己的阿爹,白鸾兰九的视线又暗淡了下去。 段南歌耸耸肩,不以为意道:“那你就等着三日之后去问你阿爹吧,让你阿爹亲口告诉你。” “我……”白鸾兰九看着段南歌,神情复杂,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抬手拍拍白鸾兰九的肩膀,段南歌道:“别想太多,你阿爹他们不会有事的,现在只信我就好。记着,你是白鸾部的公主,即便只剩下你一个人,你的身体里也流着白鸾氏的血,不能让外人看低了去。” 这话说完,段南歌就站起来走向不远处的秦渊,帮秦渊一起准备晚饭。 段南歌没喊白鸾兰九一起,因为她觉得白鸾兰九大概还需要一些时间去消除内心的恐慌和惊惧,可白鸾兰九只坐在原地 盯着段南歌和秦渊看了一会儿,然后就抬手胡乱地擦掉脸上的泪痕,站起来就跑到了秦渊和段南歌眼前。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经过这几日,便是她也已经想明白了,当时在玉门关时,五爷和夫人花重金买下她并不是真的想要一个奴隶,他们就是为了要调查各部族贩卖女奴的事情才专程赶来西北的,就算他们二人一再否认,明眼人也看得出。 但他们夫妻二人买下她之后从不曾为难她、逼问她不说,甚至还一直照顾着她,她知道这些事对五爷和夫人来说算不上是个事儿,他们只是顺便而已,但对她来说这是大恩,她从他们那里得到的已经够多了,不能再那样理所当然地受他们照顾,即便她不如他们夫妻厉害,不如他们夫妻能干,她也总得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白鸾兰九的这个问题有些出乎秦渊和段南歌的意料,他们以为白鸾兰九这个小公主还得再难过上三天,而且也没想到白鸾兰九竟会主动要求帮忙。 相互交换一个眼神,段南歌便移动脚步走到白鸾兰九和秦渊之间,将几个碗碟推给白鸾兰九:“我跟五爷对你们这里不太熟悉,就麻烦你去将这些碗碟清洗一下。” “好。”点点头,白鸾兰九从地上捡起一个篮子,将碗碟都装进去之后就快步跑开。 望着白鸾兰九的背影,段南歌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我跟去看看。” 秦渊顿时就冲天翻了个白眼,极快地抓住段南歌的手,将段南歌给拉了回来:“记着,你现在是廖氏的当家主母,诸如此类的小事你只要吩咐一声自然就有人替你去做。” 听到这话,段南歌眉心微蹙,扁嘴道:“你知道我不习惯那样。” 便是在国公府里,她都很少差遣别人。 “总得习惯,”秦渊柔柔笑 道,“如今你既是廖氏的当家主母,又是吴地藩王的王妃,若还像在国公府时那样习惯了亲力亲为,你可得受累了。” 段南歌撇嘴,不以为意道:“不过都是些小事,能有多累?该让别人去做的事情我一样会让别人去做的。” 秦渊摇头道:“反正爷是提醒你了,日后若因此吃了苦头,可别怨爷。” “那不怨你怨谁?”段南歌斜睨着秦渊,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谁让你胸有大志想要去吴地做点大事了?谁让你文韬武略将廖氏发展成如今这般规模了?你若是安分一点儿,我又怎么会受累?” 秦渊挑眉,同样斜睨着段南歌,眼中却满是笑意和宠溺:“照你这么说,还怪爷喽?怪爷能力卓绝、心怀天下?” “嗯,”段南歌点头,眼中笑意盈盈,“可不就怪你嘛。” 秦渊低笑一声,道:“你啊,舌灿莲花,不管是什么事都能推到爷头上来。” “那不怪你难不成还要怪我?” 今晚掌勺的大厨是秦渊,因此段南歌切好了菜之后就无事可做,看着秦渊动作娴熟的模样,段南歌扬了扬嘴角,往旁边挪了两步就从后面抱住秦渊的腰,歪着头靠在秦渊背上。 眉梢微动,秦渊偏头:“怎么了?” 段南歌娇气道:“有点儿冷。” “冷?”秦渊挑眉,忙道,“爷刚在那边的帐子里看到了薄毯,你去寻一个披在身上,将就一下。” “我不,”踮起脚将下巴抵在秦渊肩头,段南歌浅笑道,“你比薄毯管用。” 一听这话秦渊才知道段南歌说冷是假的,顿时就放心了:“好,既然爷这么管用,那你就好好抱着。” “嗯。”软糯地应一声,段南歌就像是黏在秦渊背上一样,秦渊走到哪儿,她就黏到哪儿。 秦渊温柔地笑着,不嫌段南歌碍事,反倒乐在其中。 第三百二十二章 戎武关叫阵 三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廖三一行成功潜入戎武关,并且找到了关押白鸾部众人的地方,还跟戎武关内的廖氏店铺都打了招呼,秦渊在白鸾部住地周围寻找侥幸逃脱的白鸾部族人,段南歌原本是打算留在白鸾部住地陪着白鸾兰九的,可见白鸾兰九并没有预想中的那么脆弱,段南歌就跟秦渊一起四处寻找白鸾部族人,只看着秦渊一个人每天东奔西跑,段南歌到底还是心疼了。而夫妻俩这一找不仅找到了白鸾部的族人,连西边其他几个部族的人都找到了,这才知道全族遭殃的并不只有白鸾部。 三日之期转眼便到,那日的天气极好,风轻云淡,阳光和煦,让秦渊赞了一句好兆头,而后秦渊领着各部族人和段南歌、白鸾兰九二人分道扬镳,段南歌和白鸾兰九自然是要去戎武关外叫阵,而秦渊则先带着各部族人潜入戎武关内,等段南歌发送信号,若段南歌事成,秦渊这边就不必冒险,可若段南歌要不到人,那秦渊就打算带着各部族人去抢人。 带着白鸾兰九策马奔至戎武关,段南歌在距离关门三十几步的地方勒马停住,而后高声喊道:“让穆景晨出来见我!” 段南歌这一嗓子喊出去可把戎武关内外听见这话的人给吓了一跳。 穆景晨是谁?那是他们北凉的小国师,这名字是随便给人喊的吗?那人是随便给人见的吗?更何况他们的小国师现在远在国都,这是哪里来的疯女人?怎么才到关门就喊着要见穆景晨? 就连白鸾兰九都被段南歌给吓到了。 她是知道段南歌“强势要人”的计划,但却不知道段南歌会这么直接、这么强势地实施计划。 坐在段南歌身后的白 鸾兰九有些怕,揪紧了段南歌的衣裳,在段南歌身后缩成一团。 守关的士兵提着长枪迎面走来,一边走一边打量着段南歌,待到段南歌面前,便冷声问道:“你谁啊?是小国师的什么人?通关文牒拿来看看。” 眉梢一动,段南歌柔声细语道:“我又不准备入关,给你通关文牒做什么?” 那士兵一愣,看着段南歌的眼神陡然一变,像是在看一个疯女人:“你不入关还想见小国师?你哪来的?姓什么?” “天宋来的,廖氏当家主母。”段南歌的声音慵懒柔和,可说这话时底气十足,还带着一股由心而发的傲气,于是这柔和的声音顿时也多了几分强势,叫人心头一震。 “廖氏的当家主母?”那士兵蹙眉。 天宋廖氏他知道,廖氏大当家廖五爷成亲的消息年前就随着廖氏的商队传到北凉来了,可廖氏的当家主母来找他们小国师做什么? 再将段南歌打量一番,那士兵又问道:“怎么证明你就是廖氏的当家主母?” 段南歌当即就摘下挂在腰侧廖氏的令牌,拎到那士兵眼前晃了晃,只片刻就猛然收回。 “这令牌可不是随便就能作假的,”将令牌挂回腰侧,段南歌又道,“我不方便入关,让穆景晨出关来见我。” 知道段南歌是廖氏的当家主母,那士兵的神情本是变得友好了几分,可一听段南歌这话,那士兵登时就冷下了脸,且脸色比先前还冷。 “小国师人在都城辅佐陛下,廖夫人若想见小国师,还是去弄来通关文牒,去都城一见。” “都城?”哂笑一声,段南歌仰头望向城墙上方,朗声道,“穆景晨,你若现在不出来见我,那等我回到天宋京城,有些事恐怕就不好办了。” 穆 景晨本人当然不会整日守在戎武关的关门城墙上,但因为关外部族的事情,穆景晨的亲信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守在这里,只为将最新的消息传回给穆景晨,因此一听到段南歌这番喊话,那人心头一惊,先派人去制止段南歌,而后立刻奔回城中,将廖氏当家主母到访的事情告诉给穆景晨,穆景晨一听就知道坏事了。 跟穆景晨坐在一处,独孤礼听到这个消息时却是一头雾水:“廖氏的当家主母?她来找小国师做什么?” 独孤礼并不知道秦渊的双重身份,在独孤礼以及独孤氏的认知中,廖五爷就是廖五爷,而天宋吴王也只是天宋吴王。 而听到独孤礼的这个问题,穆景晨眉心微蹙,显然是对独孤礼的毫不知情感到不满。 “独孤氏也是名扬天下的商贾,竟连这样的消息都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独孤礼愣住。 怎么了?这廖氏当家主母的身份有什么问题吗? 穆景晨起身,理平衣裳的下摆:“天宋吴王就是廖五爷,你说廖氏的当家主母是谁?” 独孤礼呆住,半晌后大惊失色:“这、这怎么可能!” 穆景晨冷笑一声:“这有什么不可能?他与我,是同一类人。” 这话说完,穆景晨也跟独孤礼解释这个“他”和“我”是不是独孤礼所想的那个“他”和“我”,迈开脚步就往戎武关的关门走去。 当穆景晨出现在戎武关关门的时候,守关的兵将大吃一惊,他们谁都不知道穆景晨是什么时候来的戎武关,更加惊诧于远在天宋的段南歌竟然知道这件事。 在众目睽睽之下迈过关门,穆景晨淡定从容,面色淡漠,待走到段南歌面前,愣了愣才向段南歌微微颔首。 “你果然在这儿。”见着 穆景晨,段南歌扬了扬嘴角。 穆景晨垂眼,问道:“我该如何称呼你?” 段南歌仍在马背上坐着,且完全没有要下马的意思:“我不是说了?天宋廖氏当家主母求见,小国师肯给我这个面子出关与我一见,我可真是受宠若惊。” 穆景晨淡然道:“廖夫人倾城绝色,我自然会见,只是不知廖夫人一个人专程赶来见我,所为何事?” 段南歌催马向前两步,而后将胳膊肘搭在马头上,身子向前一顷脸就突然凑近穆景晨,浅笑柔声道:“我来见小国师自然是有一件事非小国师不可。” 穆景晨的眼神一闪,退后两步,拉开距离:“是什么事?廖夫人但说无妨。” 扬了扬嘴角,不知道是不是跟秦渊在一起待得久了,段南歌的这个笑容里竟也多了几分痞气和邪肆:“近日我与夫君在天宋玉门关内游玩,偶遇从关外回去的人牙子,就从人牙子手上买了一个女奴,这女奴甚和我心,我想将她长留身边,只是她似乎有些心事,若不能解决,她就整日都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叫人看了生厌,我想让她展露笑颜,小国师说我该怎么办?” 转眼看了看所在段南歌身后的人,穆景晨问道:“夫人身后的这位,可就是那名女奴?那不知道她有什么心事,竟劳烦廖夫人不远千里来求助于我?这心事是五爷力所不能及的事情吗?” 段南歌不以为意道:“小国师与我夫君相识已久,怕是比我这个为人妻的更了解他的能力,小国师也该知道,若他出面解决,这事情怕是就要闹得大家面上难堪了。” 穆景晨抿嘴。 段南歌的意思是说,若他不肯解决这件事,他们就要将这事上报给天宋陛下,而后将引起两国 交恶? 想到这里,穆景晨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快。 他早就跟陛下说过,独孤氏的这个计策堪称下下之策,既毁了北凉在外邦人眼中英勇正直的形象,又可能会引起两国交恶,而如今的北凉并不适合与天宋交恶,尤其是在天宋的吴王就是廖氏的大当家这一前提之下。 若廖氏从北凉全部撤出,那便是独孤氏也填补不了那些商业上的空缺。 穆景晨垂头不语,段南歌从这个居高临下的角度又看不清穆景晨的脸色,于是沉吟片刻,段南歌便又开口。 “我一直以为北凉是能与天宋比肩的大国,可这件事北凉做得着实不够仁义啊,关外的部族与北凉相比确实弱小,却也不该任人欺凌至此。而且小国师觉得,若北凉收服了与我天宋之间的所有部族,那两国之间除了两道关门再无屏障,我天宋的陛下会无动于衷吗?” 穆景晨抬起头看着段南歌,声音清冷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再多担忧也是徒劳。” 段南歌的眼神一凛,语气也跟着冷了两分:“所以小国师这是打算一意孤行?” 说着,段南歌的反手握住了含章的刀柄:“小国师,万事三思而后行。” 见到段南歌的这个动作,穆景晨拧眉:“廖夫人是打算即便用强,也要将那些人带走吗?” 至于那些人是什么人,穆景晨相信他不必明说,段南歌自会明白。 “言必行,行必果,我既然都带她来了,岂能因为小国师地三言两语就此打道回府?”段南歌笑意盈盈地看着穆景晨,“我不打算为难小国师,若小国师实在是觉得不能答应我的请求,想让这戎武关的兵将拦我一拦,那就尽管放我过来!只不过不论结果如何,小国师可都不能恼我。” 第三百二十三章 以一当百 冷眼盯着段南歌,穆景晨很少这样仰着头看人,仔细想想,除了年幼时身材矮小不管看谁都要仰着头,长大之后穆景晨还真就没再仰头看过谁,即便是站在北凉的大殿上面对着北凉的皇帝,穆景晨通常也都是垂着眼回话的。 心中升起一丝不快,穆景晨问段南歌道:“夫人不打算下马与我好好说话吗?夫人可是来求我的。” 就算这段南歌有点儿本事,他也认可她的本事,但他不喜欢仰着头看人,若换成秦渊倒还可以忍受,但秦渊的妻子、一个女人…… “不打算,”段南歌却完全不给穆景晨面子,每一句回答都果断且嚣张,“而且小国师别误会,虽然是我主动找上门来的,但有求于人的可未必是我,小国师觉得呢?” 穆景晨拧眉。 这一局,他处在下风,若再没有办法逆转局势,他怕是要输。 “小国师别想了,”段南歌轻笑一声,“我来替小国师分析一番。若起兵兴战,北凉不惧天宋,可反之亦然,天宋同样不畏惧北凉,若当真打起来,最终也只能落得个两半具伤的结局,得利者自然另有其人,我相信北凉的陛下英明睿智,不会轻易去尝试那般愚蠢的事情。” “更何况若论及商业,北凉西边的邻国远在千里之外,且两国之间山河相间,路途艰险,寻常商队很难在其间来去自如,北凉的北边是荒凉之地,连个部族都没有,北凉的南边是西齐,东边是天宋,能与北凉通商往来的也就这两国而已。” “这些年北凉百姓才靠着往来通商富足起来,小国师觉得因为一些不足挂齿的小事再加剧两国之间的矛盾,将两国之间的关系引至相看两生厌、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对北凉来说有利可图吗?” 穆景晨仰头看着段南歌,冷声问道:“纵然夫人愿 意忍气吞声对北凉此番作为睁一只眼闭一只,可天宋的陛下咽得下这口气吗?既然终归是要撕破脸,那我何必卖夫人这个人情?我与夫人,并非友人。”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不过是些没经受过训练的姑娘罢了,这等小事,何需惊扰陛下?” 穆景晨动摇了:“夫人说的算吗?” “当然,”段南歌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我夫君的为人小国师还不清楚吗?他既然让我独自前来,那便是默许了我会对小国师做出的所有承诺,左右我也不会为了小国师而背叛天宋。” “那……” 穆景晨刚要答应,突然听到身后有杂乱的脚步声和铠甲摩擦、碰撞的声音,穆景晨扭头一看,登时就冷下了脸。 段南歌也循声望去,见到一队一百来人的北凉兵从戎武关里跑出,不由哂笑一声:“我在天宋能说的算,但小国师在北凉似乎说的不算啊,看来我是找错人了。” 有种在段南歌面前丢了面子的感觉,穆景晨冷声喝道:“是谁让你们出来的?!” “是本将军!”城墙上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高喝,段南歌和穆景晨仰头望去,就看见了驻守戎武关的北凉将军冯吉,“一个天宋女人也敢到戎武关挑衅北凉军威,她这是在蔑视北凉!” “让他们回去!”穆景晨怒吼一声。 冯吉不理。 他既看不惯天宋人的口蜜腹剑、虚伪做作,也看不惯穆景晨的软弱退缩和自诩清高,他北凉坐拥百万雄师,兵将个个骁勇善战,岂会怕他天宋?那些个文官胆小怕事,整日就会以大局为借口,懦弱! 穆景晨气得咬牙。 他虽被北凉上下奉为小国师,也颇受敬重,但军中的士兵不管有多敬重他,都只服从将帅命令,冯吉作为戎武关驻军统帅,他 的命令对这些士兵来说是最优先的。 眼看着那一队士兵越跑越近,段南歌终于翻身下马,可这个举动却让穆景晨心道不妙。 抽出背后的含章,段南歌看着笔直重来的百人,柔声细语地对穆景晨说道:“小国师,夫君念在与小国师相识多年的情分,才不想将此时闹大,何况夫君从商,若北凉与天宋之间的商路当真因为两国交恶而被阻断,那夫君也是要少赚不少钱,这面子里子夫君都给足了,可这结果似乎并不尽如人意,那么……待会不管发生什么,小国师都不会怪我吧?” 话音落,段南歌转头看着穆景晨,盈盈一笑。 穆景晨拧眉:“夫人若是在这里大开杀戒,以夫人的身份,北凉和天宋怕是要大战一场。” 段南歌哂笑:“你北凉都不怕,我天宋怕什么?家父可是许多年都没带过兵了,也不知道我在这儿受了欺负,他会不会亲自带兵出征。” 话音未落,段南歌就在马屁股上猛拍一掌,先让骏马带着白鸾兰九离开,而后双腿发力,提着含章就窜了出去。 穆景晨站在原地,脸色冰冷,仰头望着城墙上自鸣得意的冯吉。 连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是谁都不知道就敢随意动兵,是谁给了他们这自以为天下无敌的自负?就因为这些个武将骄傲自大、头脑简单,他才不愿与他们共事! 段南歌提着含章疾奔向前,顶着北凉兵惊诧的视线迎头而上,挥起含章砍下去的第一刀就见了血、索了命。 是为了速战速决,也是为了震慑这些北凉兵,段南歌连从己未那里学来的新招式都用上了,身法诡异,犹如鬼魅,北凉兵只要稍不留神段南歌就会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再出现便是他们断气殒命之时。 穆景晨仍旧站在他方才站着的地方,目不转睛地看着在 北凉兵中快速穿梭的段南歌,看着她所过之处血花四溅,看着那一百来个北凉兵一个个倒下再起不来,看着还活着的人的神情从惊诧转为惊恐吓得连握剑的手都在发抖,穆景晨眉目淡漠,一语不发。 她的武艺似乎比他们之前相见时更加厉害了。 城墙上冯吉的神情变换更是精彩,最后丢了镇定,猛地从城墙上跳了下来。 “废物!一群废物!怎么连个女人都杀不了?!” “冯将军且留步,”一把折扇突然横在冯吉颈前,惊得冯吉目瞪口呆,随后,痞笑着的秦渊从冯吉身后绕到身前,还礼貌地向冯吉欠了欠身,“冯将军这么着急,是要做什么去?” “廖、廖五?”在北凉,廖五爷同样赫赫有名、妇孺皆知。 秦渊笑道:“许久不见,没想到冯将军竟还记得廖某,廖某真是受宠若惊、感动不已,只是廖某是不是曾经得罪过冯将军?” 垂眼瞄一眼横在颈前的扇子,冯吉僵着身体一动不敢动。 廖五爷手中的折扇就是兵器,这事儿谁都知道。 “廖五爷说笑了,廖五爷都有两年没出现在戎武关了,怎么可能得罪本将军?只是……”冯吉又瞄了眼颈前的扇子,“廖五爷此举着实不妥。” “不妥?”秦渊挑眉,嘴角扬起,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冷,“冯将军说爷的举动不妥,那冯将军你命百人对内子刀剑相向,这举动就很妥当吗?内子娇弱,万一伤着了,冯将军你赔得起吗?” 娇弱?看着挥舞着含章生龙活虎的段南歌,冯吉怎么也不能将柔弱二字与段南歌相连。 “擅闯戎武关,依北凉律法,该就地正法!”冯吉理直气壮道。 “擅闯戎武关?”冷哼一声,秦渊用扇子敲了敲冯吉的喉咙,“冯将军当爷这一双眼睛是白长了吗?爷在旁边看了半晌, 内子离戎武关三十余步远,近十丈的距离,冯将军倒是来给爷解释一下她是怎么在那么远的地方闯了戎武关的?难不成是她的影子突然长至十丈闯进关门了?” 秦渊的动作轻挑,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屑,气得冯吉咬牙:“廖五爷这是要为了一个女人跟本将军交恶?” “一个女人?” 秦渊二话不说,手腕一转就用扇子在冯吉的脑袋上抽了一下,这一下打得又猛又狠,冯吉没能料到,被打了个正着,头一偏,脑侧就流了血,冯吉顿时就觉得眼前的景象恍恍惚惚,头脑里也昏昏沉沉,却还隐约能听清秦渊的声音。 “那个女人是我廖五的妻,是你想杀就杀、想剐就剐的吗?那代价你可付得起?” 缓过那股劲儿,冯吉怒目瞪着秦渊:“廖五!你不要命了?!” 话音未落,冯吉已经挥拳打向秦渊。 秦渊脚步连错,风度翩翩的躲过了冯吉这一拳:“想要爷的命,凭你还不够资格!” 话音落,秦渊把手中的折扇一打,转手就划向冯吉的喉咙。 扇前的薄刃泛着冷光逼近冯吉的喉咙,冯吉快速的退后一步躲开,而后立刻再上前两步,抽出腰间的佩剑就横扫向秦渊胸前。 冷哼一声,秦渊旋身躲开,与冯吉缠斗起来。 看着形势越来越糟糕,穆景晨却仍旧站在他的地方,一脸淡漠地看着。 不是他看不起本国将士,只是秦渊和段南歌是习武之人,且还是个中高手,若动起手来,他们要打杀正规军的低阶兵将简直易如反掌,冯吉若能调来个千八百人,那兴许还有胜算,可区区一百人对段南歌来说算得了什么?旁人兴许不知道,可他跟那段南歌交过手,他清楚得很。 纵然清楚,他也不会去管,冯吉惹下的事情,冯吉自己料理,这一对夫妻可不好唬弄。 第三百二十四章 凭你挡不住我 一百士兵在段南歌的含章刀下撑不过半个时辰,眼看着同伴们一个个倒下、友军人数骤减,北凉的士兵们怕了,虽都握紧了各自的兵器一脸凶恶地看着段南歌,却没有人再敢靠近段南歌,而且段南歌向前一步,他们就后退一步,步调是从未有过的整齐划一。 长年驻守戎武关,他们都是实实在在上过战场打过仗的,如天宋段国公那样能够以一当百的勇将他们不是没见过,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场面他们也不是没见过,可像眼前这个女人这样笑着杀人的人他们却是从没见过,起初只是惊讶于这个女人的身手,可现在他们却惧怕这个女人的风轻云淡。 见自己每上前一步,眼前的人就要后退一步,段南歌在试探几次之后终是停下了脚步,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那笑意里的肆意张狂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不打了吗?” 她说过,她不是个善良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只是她素来秉承以牙还牙的原则,若对方只动口,那她也不好动手,不然显得她一个武艺高强的人恃强凌弱,可只要双方都拿起了兵器,她就当对方也默认了必须要战出个你死我活的规则。 北凉的士兵们自然是不想再跟眼前的煞神交手,但这不是他们自己能说的算的,于是众人环顾四周,四下寻找冯吉的影子。 他们记得将军早就从城墙顶跳下来了,可怎么半天不见人影? 东张西望地找了一会儿,北凉兵才找到冯吉,彼时冯吉被秦渊缠住不得脱身,从城墙上跳下来之后不仅没有救下自己的兵,反倒离他们越来越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一个女人欺负。 注意到段南歌和北凉兵暂时休战,秦渊痞痞一笑, 问冯吉道:“冯将军,还打吗?” 敢欺负南歌,私心里他是想打死冯吉,遗憾的是冯吉这个北凉的大将军若真是死在了他手里,那北凉就真的要诛杀他廖氏九族了。 不过没关系,今日杀不了他,往后这机会可有的是,边关这样的地方,最是不安全了。 听到秦渊这问题,冯吉恨得咬牙。 他知道廖五的武艺高强,却没想到竟高到可以将他完全压制,反观廖五却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瞥一眼站在远处冷漠旁观的穆景晨,冯吉心中的怒意更甚,可即便气得咬牙切齿,冯吉也不得不就此罢手。 没有陛下的虎符,他顶多就只能调动营中的一百兵将,再多便是他僭越了。 抽身后退,冯吉恨恨地瞪着廖五。 “廖五爷还真是深藏不露啊。”冯吉冷哼一声。 手腕一转,秦渊就用那刚刚敲打过冯吉的折扇扇起风来:“爷可从没对冯将军藏着掖着,以往途经戎武关,爷也常邀冯将军一战,是冯将军自己错过了机会,怎么能怨爷呢?” 冯吉这人心高气傲,他一个商人约冯吉一战,冯吉必不屑于应战,这一点他心知肚明,以往他也只是喜欢看冯吉那看不惯他却又拿他无可奈何的模样才总是去骚扰冯吉,毕竟从天宋的玉门关到北凉的戎武关,这一路上可无趣得很,好不容易在戎武关碰到了有趣的人,不逗弄一番愉悦自己怎么对得起他一路上吃下的那么些黄沙? 冯吉哑然,却认定秦渊是个阴险狡诈的人而对秦渊更加鄙夷。 看够了冯吉那副表情,秦渊就转身信步走向段南歌,从段南歌手上拿过含章拎在手上,柔声问段南歌道:“累着没有?” 段南歌摇头,眉眼带笑:“没有,轻松得很。 ” 瞥了眼手上的含章,秦渊不满道:“岳丈也真是的,怎么就给了你一柄这么重的刀?他哪儿就没有轻一些的了吗?” 白了秦渊一眼,段南歌拿回含章,反手就卡在了背后的刀鞘上:“含章的刀身细窄,已经算是很轻了,寻常的剑都要比含章重一些,大概也只有青霜剑比含章轻了。” “青霜剑啊……”一提气青霜剑,秦渊就是一脸哀怨,“那柄剑你就算自己留着也好啊,怎么就……” “你为什么总惦记着青霜剑?”段南歌好笑地看着秦渊。 秦渊真正用的佩剑鸦九她见过,那剑绝对比青霜剑好,他为什么还非得惦记着青霜剑? 秦渊委屈道:“还不都是因为你?那可是你送出去的东西,怎么就送到别的男人手里了呢?” 段南歌看着秦渊,一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表情,片刻之后才柔声细语道:“只用一柄剑就斩断了所有纠葛,不是很划算吗?” 偏头想了想,秦渊点头:“这样说倒是也对。” 若不是段子萱在大殿上将青霜剑赠予秦昊,秦昊的心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就偏向段子萱,若说起来,南歌最初的那一步棋走得当真是妙极。 瞥见要偷溜回戎武关内的冯吉,段南歌突然扬声道:“我想要的人,你们到底给是不给?” 冯吉倏地停下脚步,一听到段南歌的这个问题就蹙起了眉,而后转身看向穆景晨,但穆景晨仍旧站在远处,似乎不打算再参与这件事情一般。 半晌等不到穆景晨开口,段南歌还一直在一旁催促,冯吉无奈,问段南歌:“廖夫人想要什么人?” “关外部族的人。”段南歌直言不讳。 眼神一闪,冯吉道:“廖夫人想要关外部族的人怎么要到戎武关来了 ?他们可不归北凉管。”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款步走近冯吉,明明身姿摇曳、巧笑嫣然,却让冯吉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力和威慑,有意识地控制着自己的双脚这才没在段南歌靠近时后退避让。 段南歌眼中的笑意加深,道:“我自然知道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归顺于北凉,我只是听说最近他们都被请进戎武关作客,因此才唐突叨扰。我家的女奴急着要见她的阿爹阿娘,还请将军通融一下。” 听段南歌提起女奴,冯吉这才想起段南歌来时马背上还驮着一个人,此时向远处张望一番,冯吉就看到了骑马等在稍远处的白鸾兰九,眯起眼睛仔细认了认人,冯吉眼神微冷。 “夫人家的女奴是白鸾部的公主?” “正是,”段南歌扬起了嘴角,“我与夫君从玉门关出关的时候恰巧碰见她们入关,我瞧着喜欢,就把她给买下了,而她既然成了我的人,将军您说她的事情我能不管吗?我瞧着像是那么冷血无情的人吗?” 看着段南歌眉眼带笑、气定神闲的模样,冯吉恨得牙根痒痒,可再瞥见段南歌背上的含章,冯吉就不敢轻举妄动。 “那夫人是想要白鸾部的人?” “不,”段南歌摇了摇头,柔声细语道,“我要……所、有、人。” 冯吉愕然地瞪圆了双眼:“凭什么?” 段南歌上前一步,贴近冯吉低声道:“就凭将军手下没有人能挡得住我的刀。” 冯吉反唇相讥道:“廖夫人这般放肆,就不怕惹来杀身之祸?就算廖氏富甲一方,商贾也终究只是商贾,廖夫人以为天宋会为了廖氏开罪北凉吗?”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这个问题,冯将军不如先去问一问你们的小国师?” 闻言,冯吉再 次望向穆景晨。 难不成小国师知道些什么? 见冯吉只是看向穆景晨,却并没有要向穆景晨询问的意思,段南歌眉梢轻挑:“看样子冯将军跟小国师的关系不是太好啊,难怪今天冯将军会给小国师拖后腿,可别是故意的。” 冯吉负在身后的手动了一下,可终究还是忍住了对段南歌出手的冲动,只咬牙切齿地对段南歌说道:“你再胡言乱语,休怪本将军不顾情面!” 段南歌哂笑,不惧不慌,不退反进:“我与将军素昧平生,哪里有什么情面?将军可别是忌惮我夫君,不敢出手了?” “你!” 不等冯吉把话说完,段南歌又道:“将军何必逞强?今日将军已经输了一局,接下来说得越多,将军便越是难堪。不如这样,我退一步,给将军和小国师两刻钟的时间商量一下,若两刻钟之后二位还不能商量出个结果,就别怪我亲自入关去寻了,这人,我今儿是一定要带走!” 这话说完,段南歌转身就走。 若她还站在那里,那冯吉必定还要跟她呛声,反正冯吉不敢对她出手,她也不好对冯吉动手,继续歪缠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转身之后,段南歌冲秦渊笑了笑,秦渊自然就跟上了段南歌的脚步,没有一丝犹疑。 路过穆景晨身边时,段南歌道:“那位将军似乎不太清楚我的来历,我虽然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但今日情况特殊,怕是要劳烦小国师费心解释一番了,而且若小国师觉得这件事传出去于北凉无害的话,我是不介意天下人都知道天宋就是廖氏最坚强且不会背叛的后盾,我也很想看一看天下人那惊诧的表情呢。” 扬起嘴角浅浅一笑,段南歌再次迈开脚步,与秦渊一道走向白鸾兰九。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一对冤家 见段南歌和秦渊相携走来,白鸾兰九赶紧下马。 “五爷、夫人。” 见白鸾兰九突然就拘谨了起来,段南歌就停在距离白鸾兰九五步远的地方,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 “吓着了?”段南歌柔声细语地问道,“明明说好让罗致带你,但罗致这会儿不在,又是让你一个人骑马。” 白鸾兰九慌忙摇头:“我没事,倒是五爷和夫人,你们这样……没事吗?” 白鸾兰九十分担忧地看着段南歌和秦渊。 他们夫妻俩怎么就敢在北凉的戎武关门前杀了北凉兵?刚刚都快要吓死她了! “放心吧,”秦渊扬了扬嘴角,不屑哂笑,“他们就算想对付爷,也得掂量掂量他们有没有这个能耐,也不看看他北凉境内有多少矿山是爷的廖氏帮忙开采的!” 若没有点儿保命的底气,他又如何敢这样狂妄?也亏得穆景晨在这里,若是只有冯吉,那个大老粗可不会像穆景晨一样顾虑这么多,被他和南歌这样拂了北凉军威和戎武关驻军脸面,冯吉一准要不管不顾地追杀他们,正是因为穆景晨在,冯吉会去揣测穆景晨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如此一来猜测多了,顾虑自然就多了,而顾虑一多起来,再勇武的将帅都勇武不起来。 听到这话,白鸾兰九有些不解:“北凉还有一个独孤氏,矿山那么重要的资源,怎么会让来自天宋的廖氏帮忙开采?” “独孤氏?”秦渊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哂笑起来,“如今他独孤氏能胜过廖氏的,多半也就是人丁兴旺、子嗣众多了。” 可子嗣众多未必就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在像独孤氏这样重视血统的百年家族里,他不知道独孤氏的先人们都是如何治家经商的,但 如今的这位家主是只在乎血统,而这位家主判断后代血统是否纯正的唯一凭据就是眼睛的颜色,唯有瞳色泛蓝的人才能得到独孤氏大当家的认可,被记入独孤氏的族谱。 他始终觉得这个标准十分可笑,而且就算眼睛的颜色能表明一个人的血统是否纯正,也不能左右一个人的能力高低,可独孤氏的这位大当家偏就一意孤行,因此近十几年来独孤氏的人才流失严重,那些被独孤氏本家带回去的孩子未必能有多大的出息,但那些打从出生之后就被独孤氏本家抛弃的孩子中,有许多成长为出类拔萃的商人或者政客。 遗憾的是因为独孤氏对血统的重视,这些人长大成人之后几乎都不肯认祖归宗,宁愿姓着母姓行走四方,也绝不回去独孤氏,雪上加霜的是这些被独孤氏抛弃的人才大多已经找露头角,得北凉权贵招揽,他们都有了靠山,独孤氏便不敢把他们怎么样,更是没有任何能将他们带回独孤氏的方法。 现在支撑着独孤氏的几乎都是与国公爷同辈的人,对他们来说,要稳定住独孤氏现有家业已经十分辛苦,他们根本就没有经历再去开拓、去尝试,久而久之,他们的守护就成了令独孤氏止步不前的最大障碍,若用四个字来形容如今的独孤氏,那应该就是“外强中干”。 因此种种,便是北凉境内的许多大宗买卖、甚至是北凉与别国之间的通商都不是独孤氏在做,有的是廖氏在做,有的则是北凉的其他商户在做,独孤氏只守着他们原本的家业,寸步难行。 商人与政客终究还是不同的,于政客来说,百年世家是经验、是人脉、是根基,可对商人来说,可对商人来说,庞大的家系是一种 负累,它会让人变得更加算计、更加计较、更加犹豫,而一犹豫,就要错过良机。 白鸾兰九依旧不解:“就算北凉的矿山都是五爷的廖氏在帮忙开采,北凉会怕吗?就算五爷你……咳,就算五爷你不在,廖氏也仍旧会在,那些帮助北凉开采矿山的人仍旧会帮他们开采,什么都不会耽误不是吗?” 听到这话,秦渊笑了笑,道:“在北凉的廖氏,雇佣的全都是北凉人,若真有哪日爷要带着廖氏撤出北凉,爷也不会讲那些北凉人带走,可即便他们留下,也没有人能再将他们凝聚成另一个廖氏。” 廖氏是独一无二的,只有在他手上、只有由廖氏的管事经营管理才能称之为廖氏,才能做出旁人眼中所谓的那些奇迹,若换了主、换了管事,它就不再是廖氏,也不再能创造奇迹,这是他的骄傲,是他的自豪,是他敢与各国权贵叫嚣的底气。 白鸾兰九蹙眉,似乎更加疑惑了:“可他们都曾为廖氏做事,就算学不到廖氏经营的精髓,也该知其皮毛,另立门户之后总不会比廖氏差太多吧?” “会差很多,”秦渊笃定道,“不过余下的事就不能跟你说了,那是廖氏的机密。” 秦渊在最关键的时候卖起了关子,惹得白鸾兰九瞪眼:“……不说就不说,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秦渊低低笑开,暗想段南歌的眼光着实不错。 段南歌甚少与姑娘家一起,秦渊掐指一算便算出段南歌至今为止只跟三个女人亲近过,一个是唐莹,一个是秋心,这最后一个就是白鸾兰九,而这个女人虽出身不同,却都是单纯直率之人。 不到两刻钟,穆景晨就再度走出戎武关的关门,仍旧是只身一人。 秦渊和段南歌 二人齐齐转身看向穆景晨,待穆景晨走近之后,段南歌挑眉笑道:“看来小国师这是来邀请我闯一闯戎武关的。” “夫人说笑了,”穆景晨一脸淡漠道,“私心里,我本就不赞同这一次的计划,但没能阻止我也的确是难辞其咎,但那些人已经进了戎武关,夫人若想要人,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北凉的脸面?” “脸面?”秦渊嗤笑一声,“北凉还有脸面?爷怎么没听说过?” 穆景晨登时就瞪了秦渊一眼:“请五爷慎言。” 秦渊痞笑道:“那恐怕要让小国师失望了,爷一贯不懂规矩,话说前次小国师擅入天宋京城的那笔账,爷还没寻到一个恰当的机会与小国师清算,不如今日就一起算了?” 段南歌紧跟着说道:“而且若不是你北凉往天宋送了那么多姑娘当细作,我会遇见兰九,然后询问出更多的事情吗?既然是咎由自取,小国师再与我们谈论北凉的脸面,是不是有些好笑?旁人不知道我夫妻二人的身份也就罢了,小国师明明知道,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呢?我二人想要息事宁人,这不就已经是给北凉脸面了吗?小国师还想怎样?” 穆景晨抿嘴。 为什么还要他来应付这对难缠的夫妻?而且秦渊这厮巧舌如簧也就罢了,怎么娶了个妻子也是舌灿莲花?偏这夫妻二人又都是嚣张跋扈的性子,如今占了理更是咄咄逼人,这让他如何招架? 要他们北凉主动放人的确是有损北凉国威、颜面,但他们本就有错在先,如何还能扳回一城?冯吉那厮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真该让那个鲁莽武夫来应付这对夫妻! “等等!”眼神一闪,秦渊突然沉了脸色,“你该不会只是出来拖延时间 的吧?爷可告诉你,那些人若是少了一根头发,爷都跟你们没完!” 穆景晨蹙眉斜睨着秦渊,不明白秦渊没头没脑地说了些什么:“少什么头发?怎么会少……” 心头一跳,穆景晨突然大惊失色。 该死的!冯吉这莽夫! 穆景晨转头就飞奔回戎武关,脚步落地,显然是连轻功都用上了。 秦渊的话说得模糊,穆景晨那话更是只起了个头,可白鸾兰九没听明白,段南歌却是已经想明白了。 “要跟进去看看吗?”段南歌皱眉。 这会儿再看戎武关这威严的关门城墙还真是碍眼! 瞥一眼白鸾兰九,秦渊摇头:“不必,穆景晨这人爷了解,有他在,不会有事的。” 可惜了穆景晨的身边净是些没头脑的,但凡有一人与他相互支撑,北凉也不至于还是如今这副模样,当年若依着穆景晨的想法趁势发展起来,北凉会比天宋强出许多,哪里还用得着处处顾虑着天宋、防备着天宋。 “这么相信他?”段南歌睨着秦渊,眼神微妙,“我怎么有些看不明白你们两个了?你们两个究竟是敌是友?” 秦渊被段南歌问得愣住,仔细琢磨了一会儿才说道:“非敌非友、亦敌亦友。” “明白了,”段南歌一本正经地点头,“这不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冤家嘛,爱之深,恨之切。” “……谁跟他是冤家!”秦渊当即就瞪起眼来,“而且爷跟他不是一起长大的!” “不是吗?”段南歌笑着反问,“我瞧你们两个年龄相仿,同是一国王公贵族,同样隐匿于朝堂却奔波于商场,用着同样的手法来维护自己的家国,瞧,你们多像?虽是相隔两地不曾相伴,可你们……心有灵犀啊。” “……你就气爷!” 第三百二十六章 廖氏之高明 北凉戎武关的大牢通常都是在战时用来关押战俘的,但现在,在这没有战事的和平时期,大牢里的每一间牢房却都被人填得满满当当的,这些人正是被北凉以孩童为要挟而抓来的部族壮。 带着十几个狱卒风风火火地走进天牢,冯吉面容冷酷,眼神冰冷。 见冯吉来到大牢,男人们全都站了起来,或鄙夷或愤恨地瞪着冯吉,可每间牢房的里侧也都有几个人安稳地坐着,对冯吉的到来置若罔闻。 站在差不多十几间牢房的中间位置,冯吉冷声吩咐狱卒们道:“把牢门打开,把东西给他们喂下去!” “是!”狱卒们不敢有片刻耽误,立刻手脚麻利地将十几间牢房的门都打开。 他们不怕这些人会逃跑,因为他们不敢跑。 白鸾部的族长白鸾鸣眼神微凝,听到这话才缓缓抬眼,从族人们比肩接踵的细小缝隙和铁栅栏之间看向冯吉。 “北凉已经有了最有价值的筹码,还不放心吗?” 白鸾鸣以为冯吉要喂给他们的只是权贵都爱喂给死士的那种普通慢性毒药。 冯吉想得到白鸾鸣的猜想,不由冷哼一声,道:“白鸾族长想多了,本将军只是来送你们上路的。” “什么?”白鸾鸣的眉心一皱,缓缓站了起来,走到牢房门口,却没有踏出门去,“冯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其他部族的人也都骚乱起来,原本稳稳坐着的几个族长也都站起来走到了门边,隔着栅栏紧盯着冯吉,每一双眼睛都炯炯有神,每一双眼睛里都饱含鄙夷和愤恨。 冯吉理直气壮道:“原本你们对北凉还有些价值,但现在你们带给北凉的耻辱远多于你们能带给北凉的好处,那本将军还留着你们做什么?有辱 北凉国威的人,都该死!” 这话白鸾鸣却是听不明白了。 叱灵部的族长叱灵酋哐的一声将手臂砸在牢门的栅栏上,看着冯吉挑衅道:“他们北凉人即使抓住了咱们的软肋也怕得很,怕咱们将他们都杀个干净!” 这话说完,叱灵酋邪佞一笑,引得其他部族的人全都跟着起哄起来,将铁栅栏砸得哐哐直响。 狱卒们连忙上前威吓,试图让这些男人安静下来,可这些在漫天黄沙中长大的男人本就胆大包天、蛮横狂妄,原本就是被人拿捏住了软肋才不得不屈服,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此时听说要死,这些火气就一股脑地爆发了,他们唯一的理智就是没有冲出去把冯吉杀了,只因为他们还惦记着自己的孩子、同族的孩子。 他们必死无疑,即便不是在此时被冯吉毒死,他们也会被折磨死,或者在战场上成为北凉兵的替死鬼,可他们的孩子还有活下去的希望,而只要他们的孩子能活下去,他们的部族就还有希望。 “丧家之犬,也只能呈口舌之快!”冯吉不屑地看着叱灵酋,“今日杀了你之后,本将军就亲自带兵去将你叱灵部斩草除根!你那儿子能从本将军手上逃过一次,本将军倒要看看他能不能逃第二次!” “卑鄙!”叱灵酋怒瞪着冯吉。 冷笑一声,冯吉不满地对狱卒们喝道:“都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药喂了!” 没想到名满天下的廖五爷竟就是天宋那懦弱无能的吴王,更没想到天宋段国公最疼爱的女儿不仅嫁给了这个废物,竟还跟着他跑到西北来了,不过就算是天宋的皇帝亲自来了又能如何?人在他北凉,是生是死都是他北凉说的算!反正北凉与天宋早晚 要战,若天宋敢将部族的这件事当做借口发兵征讨北凉,那他就敢带兵东征,砸了他天宋的京城! 狱卒们连忙行动起来,可才刚拿着药跨过牢门,就被一声急吼给拦住了动作。 “冯将军且慢!”独孤礼快步走来,见部族的男人们都还好好地站在牢房里,这才暗松了一口气。 停在冯吉身侧,独孤礼劝道:“冯将军三思,左右事情已经败露,我们已经讨不到好处,不如就将他们放了,免得再节外生枝。” “节外生枝?”一听这话冯吉就生气,若不是顾忌着独孤礼驸马的身份,冯吉真想揍他一顿,“你们怕,本将军不怕!驸马放心,若北凉真跟天宋打起来了,本将军与北凉的一众将领必定打得他们落花流水,到时候,你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软弱之辈只管躲在都城就可以了!” “将军!”独孤礼也有些恼了。 瞥了眼聚精会神地听着的部族男人们,独孤礼忙将冯吉拉出了大牢。 “冯将军英勇无比、智谋无双,时刻心系北凉,愿为北凉肝脑涂地,这叫我十分钦佩,但冯将军,行军打仗一事,可不是只要兵将勇猛就能大获全胜的。” 冯吉拧眉:“不然呢?要靠你们这些文官的妥协退让来取胜吗?” 不满冯吉的讽刺,可现在却有其他事比这更重要,于是独孤礼压下心中的愤怒,好脾气地继续劝道:“冯将军,常言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粮草啊!” 论兵马,北凉的将士更加英勇,战马也更加强壮,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无所畏惧,然而北凉地处大陆的西北端,土地不及天宋和西齐肥沃,每年产出的粮食有限,没有战事时他们都要从天宋和西齐那里买粮,若跟天 宋打起来,那天宋必然不会再卖粮草给北凉,西齐若想明哲保身也会断了给北凉的粮草供应,粮草不足,他们怎么打仗? 听到粮草二字,冯吉立刻阴沉了脸色:“集全国粮草,还凑不够军粮吗?” 独孤礼摇头道:“现在是开春,又不是秋末,哪里有粮。” 现在在北凉市面上贩售的粮米有八成都是粮商从天宋和西齐购进,然后转手卖给本国百姓的,这八成中的六成都是从天宋买进,而将这些粮食从天宋运到北凉的正是廖氏。 想到廖氏,独孤礼又是悔又是恨。 商贾虽依附于自己的母国,但因为其行业的特殊性而被允许行走各国,进行物资的买卖和流通,因此不管各国政要斗得如何厉害,对商贾都还是要友好一些,尤其廖氏进驻北凉后给北凉带来了可观的利益,廖氏行事又极有分寸,在北凉的生意多半都是行商的生意,店铺寥寥无几,叫人觉得就算对他们放纵一些也无妨,但如今细想,这正是廖氏的精明之处。 没有坐贾店铺,看起来便觉得廖氏并没有真正渗透和融入进北凉,而作为天宋商贾的廖氏既然没有真正融入北凉,又何足畏惧?然而他们都忽略了行商的重要性。 行商奔走四方,倒卖商货,看起来是个苦差事,赚得也未必有坐贾多,筹备商队更是一件麻烦事,商队往来各地甚至还会有生命危险,家业小的商户筹备不起一支精良的商队,而家业庞大的商户又不愿多花精力和金钱去做这看起来并不合算的买卖,大多人最后都会选择坐享其成,可他们忘了,他们这坐享其成也是有风险的,万一哪天行走在他们之间的行商不干了,整个北凉的商货流通都会停滞 ,要再重新流通起来是要花费时间的。 如此一分析很轻易就能得到一个结论,短时间内、在北凉出现一个可以与廖氏比肩的行商大户之前,北凉的商业发展离不开廖氏。 以前他们只知道廖氏就是廖氏,是商户,商人重利,若两国交恶,廖氏顶多为了自保而龟缩起来,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们还是可以私下里去找廖氏,重金购买粮草,以廖氏的能力,这样欺上瞒下的事情根本算不上难事。 但转瞬之间,廖氏的大当家成了天宋的皇子,成了天宋最受皇帝疼爱的吴王,而被传得沸沸扬扬的廖夫人竟是天宋段国公的嫡长女,两国交恶之时,他们还会为重金诱惑背弃国家吗?若换做别人兴许会,但若是这两个人,那这可能微乎其微,而他们不能将北凉的命运赌在这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上。 冯吉沉思半晌,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堂堂北凉,没被天宋拿捏住,反倒被一个区区商贾给扼住咽喉了?你们这些在都城辅佐陛下的人究竟都在干什么?!” 他堂堂一国大将军,却要向一个阴险狡诈的商贾低头屈服?他这将军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不理会冯吉的讽刺,独孤礼又道:“将军,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 心里不甘,冯吉又生一计:“既然那是天宋的吴王和吴王妃,你们又说他们是天宋皇帝和段弘那厮最宠爱的孩子,那不如就将他们抓了来,这样不就能制住天宋了?” 不等独孤礼回答,穆景晨清冷的声音就传入了冯吉耳中:“冯将军这是想要再跟天宋的段国公切磋一番了?也不知道冯将军在边关驻守了这么些年有没有长进,最好是别让冯将军三战三败的战绩再有所增加!” 第三百二十七章 包打听 “你!”冯吉转头瞪着穆景晨。 北凉的文官和武官素来不合,而穆景晨这个与秦渊一样自创商户行走天下的文官却是同时受到北凉文官和武官的排挤,原因无他,只因穆景晨与那些终日待在北凉却敢对天下侃侃而谈的官吏不同,他行走四方,见过那些北凉文武百官从未见过的天宋和西齐。 身为北凉子民,他自然以北凉为傲,他清楚地知道北凉的优势,可同时穆景晨也深知北凉的不足,他知道如今的天下已经与十几二十年前不同,他们北凉可以骄傲,但不能自负,然而穆景晨的谨慎谦逊看在其他北凉官吏眼里就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懦弱。 幸而穆景晨是北凉国师府的后人,北凉国师穆氏一脉一直都受到皇帝的信任和倚重,有家中长辈的认可和支持,穆景晨的许多想法才得以被北凉皇帝认可和采纳。但只有国师府的支持,穆景晨终究是寡不敌众,空有见识和谋略却无处施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北凉人继续骄傲地故步自封,穆景晨焦躁不已,却也只能焦躁。 不甘示弱地看着冯吉,此时的穆景晨尽管神情淡漠,可心里却已经是怒火滔天。 “我怎么?”停在冯吉面前,穆景晨冷哼一声,“冯将军既然觉得自己如此英勇且无所畏惧,怎么不去向陛下请命带兵攻打天宋?你最好是能踏平了天宋!” “你!”本来已经被独孤礼劝得态度有所缓和的冯吉再次怒发冲冠,“本将军就算没有踏平天宋的能耐,本将军也不会向天宋屈服!大不了一死,死有何惧?!” “是啊,冯将军你英勇,你无畏,你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儿,你可以随随便便为了你的傲骨去死,甚至是要带上千万将士的性命,那你去啊!你的死可以让你名垂千古,可北凉失去了一位智将 勇将,失去了千万骁勇善战的将士,北凉又将如何?!” 冯吉一怔,旋即不服气地说道:“北凉的智将勇将又不止本将军一人。” “可你们都一样!”穆景晨冷哼一声,“你们为了自己的尊严和骨气整日喊打喊杀,说什么不惧死亡,你们是将北凉的安危置于何地?将北凉子民的生死置于何地?!” 缓了口气,穆景晨不给冯吉回嘴的机会,继续冷声说道:“你们觉得你们梗着脖子向人挑衅却无论如何都不敢对人出手的样子很英勇吗?说别人丢了北凉颜面,你们又可曾给北凉长过脸?!冯将军若当真不惧天宋,那你来大牢杀这些人做什么?你倒是冲出去将天宋吴王杀了啊!” 冯吉瞪着穆景晨,却无言以对。 “怎么?怕了?”穆景晨深吸一口气,将过于激动的情绪收敛,恢复平日里的淡漠,“现在就将那些人放了,戎武关外的那两个人,绝对是你惹不起的!” 这话说完,穆景晨也不再去管冯吉最终会做出怎样的决定,转身就走。 廖氏的影响力太大了,那份影响力不仅仅影响着天宋,同时也干扰了北凉和西齐,南楚如今已经完全靠向了天宋,他不能再让西齐与天宋结盟,不然他们北凉就当真是孤立无援了。 他那生意也该好好做了,原本他只是为了要牵制廖氏才开始经商,因为于经商一道没有野心,所以他所有的举动都是只是跟着廖氏的步调、为了牵制廖氏而牵制廖氏,他从没想过要将自己的生意做大,可如今仅是牵制廖氏已经无法满足北凉的需求,他得将自己的生意发展起来,好完全取代廖氏在北凉商界的地位。 想起这事儿,穆景晨还是有些头疼的。 若只是寻常的生意,那即便他不懂,也可以找懂的人来帮他,可偏偏秦渊那厮在北凉 只做行商,而那行商却不是随便谁都能做的……那不成他还得去策反廖氏内部的人来帮他? 这边穆景晨一边想着一边策马离开戎武关,往南赶去西齐,等冯吉和独孤礼接到消息,穆景晨都已经走远了。 冯吉气得大骂。 他还指着穆景晨那黄毛小子把人给关外的天宋吴王送去,结果这小子还给他跑了,这是要让他拉下脸出关送人吗? 转眼睨着独孤礼,冯吉突然沉声说道:“既然站在关外的那个是天宋的吴王,那论身份,这事儿该由驸马出面才合乎礼数,末将这就去将所有人都带出来,还请驸马稍作准备。” 这话说完,冯吉也不管独孤礼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起身就做着自己的“准备”去了。 独孤礼虽是驸马,但在冯吉眼中他只是个攀附上公主的商人,不足为敬。 望着冯吉渐行渐远的坚定背影,独孤礼眼神微沉,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 另一边,段南歌、秦渊和白鸾兰九在戎武关外等了许久,眼看着就要超过两刻钟了,段南歌就反手握住了含章,引得秦渊低笑不止。 “怎么一言不合就动刀动枪的?”将段南歌的手拉下,秦渊温柔笑道,“不忙,两刻钟这不还没到嘛。” 段南歌撇嘴:“虽然没到,却也快了,可你看关门那儿连个人影都没有,待会儿他们是要带着一大帮人飞出来不成?” 秦渊又给逗笑,道:“那可说不准,万一穆景晨想要给你个惊喜呢?” 段南歌挑眉睨着秦渊:“惊喜?我跟他很熟吗?还是你希望我跟他更熟悉、更亲近一些?” “那不行!”秦渊瞪眼,“你没事儿跟他亲近什么?国籍都不同,有什么好亲近的!” 闻言,段南歌冲天翻了个白眼:“这跟国籍有什么关系。” 白鸾兰九也冲天翻了个白眼,似有不满 地故意说道:“五爷这是吃醋了呢。” “嗯,”段南歌点头,“我知道,兰九别介意,习惯就好。” 秦渊瞪着眼,崩了片刻却轻笑出声:“什么叫习惯就好?这种事怎么能习惯?” 他都吃醋不开心了,南歌不得好生哄哄他吗?这要是习惯了,不爱哄他了,他的醋不就白吃了? 段南歌眨眨眼,十分无辜道:“可你吃醋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我想不习惯都难。” 偏头沉吟片刻,秦渊点头道:“说的有道理,是爷忘了物以稀为贵的道理,日后爷该好好调整策略。” “正是这个道理,”段南歌点头,随即眉心一蹙,不耐烦道,“怎么还没有人出来?要不你进去催催?” 秦渊摊摊手,无计可施似的说道:“你的这个要求可难住爷了,爷身上没有通关文牒,若想进去戎武关,就只能硬闯。” “那你就闯啊。”段南歌笑盈盈地说道。 “别了吧?”秦渊搔搔嘴角,瞥一眼白鸾兰九,而后凑到段南歌耳边,低声说道,“爷若当真闯了这戎武关,把事情闹大捅到父皇哪里去,父皇真的会打爷的板子。” 与穆景晨和冯吉他们叫嚣归叫嚣,真要让他硬闯戎武关,他也腿软,倒不是怕了戎武关的北凉将士,他是怕父皇剥了他的皮。 “真的会打?”段南歌不信地睨着秦渊,“陛下那么宠你,怎么舍得?” 秦渊低声道:“父皇再宠爷也是有底线的。” “这倒是。”段南歌点头表示赞同。 皇帝的底线是不能做有损天宋的事情,即便上了年纪有些“心软”,这个底线也不容任何人践踏。 两个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这些有的没的,突然就见一大群人从戎武关内走来,隔得远还看不清他们脸上的神情,但从他们那一步一顿的脚步还是看得出他们心中的不 解和犹豫,连走在最前面带队的独孤礼都是一副不愿出关的样子。 见状,秦渊和段南歌面面相觑。 后面那些人的不解和犹豫他们尚且能理解,可独孤礼这不愿是怎么回事儿? 望了望前进速度极慢的一大群人,段南歌和秦渊却是谁都没有迎上前去,只站在原地等着独孤礼带人过来。 偏头看了看秦渊,段南歌道:“你怎么就猜得这么准呢?” 秦渊猜北凉皇帝会让独孤礼和穆景晨一起到戎武关来办这件事,还真就是独孤礼和穆景晨来的,秦渊该不会是跟北凉的皇帝也熟吧?若不熟,他怎么会这么懂北凉皇帝的路数? 扬起嘴角,秦渊得意道:“爷这个廖氏的大当家可不是白当的,在商界,爷一直都是以算无遗策而被人敬畏着的。” “是吗?”段南歌也扬了扬嘴角,“换言之,你就是商界的包打听,对吧?” 想要算无遗策,首先得知道得多,因为知道得多,所以对局势的分析更加透彻,对未来的预测自然就更加精准。 听到“包打听”这个词,秦渊的嘴角微抽,十分无奈地看着段南歌,道:“虽然意思是那么个意思,但是你能不能想个更加有气质的词来形容爷?爷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对这天下的风吹草动、风云变幻都了如指掌,爷这样全知全能,你就用‘包打听’这样平庸的词来形容爷?这不合适吧?” 段南歌浅浅一笑,道:“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就觉得‘包打听’这个词极其符合你不正经的气质。” 秦渊都进段南歌,用胳膊拐了段南歌一下:“打个商量,换个词。” 段南歌眨眼,一副爱莫能助的神情:“我书读的少,想不起别的词。而且为什么非得换个词?又不是要用来当名号。” 秦渊瞪眼,到底还是笑着抬手捏了捏段南歌的脸颊。 第三百二十八章 夫妻齐心 与秦渊和段南歌的气定神闲不同,一见有人从戎武关内向外走来,且除了一个独孤礼,其余人从服饰来看都是他们关外的,白鸾兰九立刻抻着脖子张望起来,一脸焦急地寻找着白鸾部的族人,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什么都看不清楚,白鸾兰九心中一急,拔腿就跑了过去。 好在白鸾兰九还记得秦渊跟段南歌说过他们没有通关文牒不能入关,不然就算是擅闯戎武关,于是在戎武关门前刹住脚,白鸾兰九急得团团转。 可比起跟在独孤礼身后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关门外形单影只的白鸾兰九更好辨认,于是白鸾鸣夫妇不经意地向关门扫了一眼就看到了白鸾兰九。 “阿九?” 因为焦急,白鸾兰九越是想看就越是看不清,但耳朵却比平日里更加灵敏,白鸾鸣只在远处轻唤一声,白鸾兰九就听到了白鸾鸣的声音。 “阿爹!阿娘!”什么文牒什么闯关都在这一刻被抛之脑后,白鸾兰九迈开步子就冲向白鸾鸣夫妇。 白鸾鸣夫妇赶紧从人群中跑出,快步迎了上去。 “阿爹!”飞扑进白鸾鸣怀里,白鸾兰九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阿九!”抱住白鸾兰九,白鸾鸣也红了眼眶,可旋即就担心起来,“阿九你怎么在这儿?你、你不是去天宋了吗?怎么会在这儿?” 可白鸾兰九却只是哭,哭的时候似乎说了什么,但含糊不清,白鸾鸣夫妇半个字都没听清,更是猜不出白鸾兰九的意思。 白鸾兰九一家三口突然重聚,引得其他部族也驻足围观,纷纷议论着白鸾兰九这个白鸾部的公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一群人都聚在大牢里的时候,他们可都听见白鸾部的人埋怨白鸾鸣,说若早知道他们难逃一死,就不该将他们的公主送去天宋。 整队人都 停了下来,独孤礼也不得不跟着停下来,转头看着身后的一群人,一脸的不耐烦。 “有什么话你们出了戎武关再说!” 难得陛下对他委以重任,半路却杀出那对难搞的夫妻,回到都城之后他还不知道该如何向陛下请罪,现在哪还有心情在这里看他们哭哭啼啼? 叱灵酋探头望了望关门外,就见不远处站着两个人。 叱灵酋挑眉,问独孤礼道:“你们真的愿意放了我们?我们族里的孩子们呢?” 独孤礼冷哼一声,道:“能保住你们自己的命就不错了!” 话音未落,独孤礼已经打马跑出戎武关。 “等一下!”一听这话,各部族都不乐意了,齐齐跑在后面追着独孤礼。 一行人先后出了戎武关,独孤礼径自打马到秦渊和段南歌面前,各部族的男人就追在后面。 “你把话说清楚了!”叱灵酋直接跑到独孤礼的马前,仰着头一脸凶狠地瞪着独孤礼,“我们族里的孩子们呢?” “他们好着呢,用不着你担心。” “等等,”段南歌就在不远处,听到这话便款步走上前来,也是仰头望着独孤礼,巧笑嫣然,还很友好地跟独孤礼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啊。” 看着段南歌,独孤礼咬牙切齿道:“你知不知道你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 “知道。”段南歌点头。 没办好北凉皇帝交代的事情,独孤礼这个新晋驸马怕是要被冷落好长一段日子了。 “不过那又怎样?”段南歌偏头,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我这个人吧,做人有不少信条,其中一条便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今次也是你们先挑起事端,我跟夫君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瞥一眼春风得意的秦渊,独孤礼恨恨道:“别忘了你的体内还流着独孤氏的血。” “哎呀!”段 南歌故作惊讶道,“你不说我还真是忘了,不过这件事情不重要,他们各族的孩子呢?” 独孤礼冷声道:“你要的人已经都在这里了,别得寸进尺!” “我哪里得寸进尺了?”段南歌无辜道,“我与戎武关的大将军说的时候可是明明白白地说了我要各部的所有人,你们是觉得那些孩子不算是人,还是觉得他们不是出自各部的?” 独孤礼攥紧了缰绳,深吸一口气才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道:“那些孩子已经在去都城的路上了。” 眉梢微动,段南歌笑意盈盈地问独孤礼道:“北凉的驸马爷,您觉得这戎武关内、北凉境内有多少廖氏的人?嗯?” “段南歌!”独孤礼到底还是瞪着段南歌怒喝一声。 “你吼什么吼?嗓门大吗?”秦渊这才摇摇晃晃地走进人群,站定在段南歌身边。 段南歌跟独孤礼说话的时候,各部族的男人们因为好奇和关心而渐渐将段南歌和独孤礼围在了中间。 掀起眼皮睨了独孤礼一眼,秦渊不悦道:“下马。” 独孤礼拧眉,却没动。 眉梢一挑,秦渊懒得仰头看独孤礼,便垂着眼语调慵懒道:“北凉的驸马爷似乎不太懂礼数啊,你这是要爷仰着头看你?” 咬咬牙,独孤礼慢吞吞地下马,敷衍地向秦渊作了个揖,却没出声。 秦渊这才眉开眼笑,还拍了拍独孤礼的肩膀,满意道:“这才对嘛。现在是你们北凉想要息事宁人,又何必这么不干不脆?爷既然亲自来要人了,又岂能让你们扣下那些孩子?爷今儿就算入关去抢人,传了出去,也是爷占着大义,而你北凉会落得个什么样的名声?嗯?” 段南歌紧跟着说道:“名声这东西虽然没有什么用,可太难听了终究是不好的,驸马爷也不希望北凉有 事落人口舌常被人奚落吧?” 秦渊又道:“左右你们那不入流的计谋也行不通了,卖爷一个人情对你们谁都有好处的不是吗?” “能有什么好处?”独孤礼瞪着秦渊。 秦渊故作委屈道:“怎么能没有好处呢?爷至今为止给北凉、给独孤氏的好处还少吗?驸马爷不能忘恩负义啊!现在天宋和北凉可还是友好睦邻,爷在北凉的生意也还要继续做啊,驸马爷您说……对吧?” 话说到最后,秦渊痞笑着给了独孤礼一个“你懂我也懂”的微妙眼神,却气得独孤礼一口气堵在胸口,难受极了。 若是以前,若廖五爷只是廖五爷而不是天宋的吴王,那他还很感激廖氏在生意上对独孤氏的帮助,可如今再看,那哪是什么帮助?那分明就是能麻痹他们的毒,让他们都放松了警惕,将这只豺狼迎进北凉。 见独孤礼只是瞪着秦渊却不说话,段南歌用不大不小刚好所有人都能听见地声音说道:“都说北凉民风豪爽,可今日我见了那么多的北凉人,怎么就没一个好爽的?你说你们打也打不过,输又输不起,怎么比女人还矫情。” 段南歌此话一出,男人们全都大笑出声,抓住这个机会你一言我一语地讽刺北凉。 秦渊笑笑,又对独孤礼说道:“爷从不做半途而废的事情,今日既然已经从驸马爷手上讨回了这些人,爷就不会再给驸马爷胁迫他们的机会,驸马爷留着那些孩子也无用武之地,还得让爷浪费人力、物力、财力和时间去抢夺,爷是有自信一定抢得到,可若是那样,驸马爷办错的可就不只是一件差事了。” 独孤礼突然不解地看着秦渊,问道:“为了他们,值得吗?” 只是为了这些关外的外族人,秦渊就暴露了他的身份,他有想过这 样做的后果吗? “什么叫值得?”秦渊转头看向白鸾兰九,“爷就只是答应了别人一件事,可既然答应了,就得有始有终地做好,不能半途而废,也不能做不成,不然叫人说爷没有能耐,那是要影响到廖氏的声誉的。” “哪怕只是一件与你不相干的小事也要不惜代价?你可知今日之后北凉会如何待你?”独孤礼想让秦渊意识到他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完全不符合他的一贯作风,这件事,不合算。 “北凉会如何待爷?”秦渊无所谓地笑笑,“北凉的百姓自然不会把爷怎么样,至于北凉的皇室……驸马爷且去问问贵国陛下的意见吧。” 眉心一跳,听到这话独孤礼突然觉得秦渊今日之所以这样有恃无恐,所倚仗的并非只有他天宋吴王的身份,他跟北凉的皇帝之间似乎也有点儿什么事情。 衡量一番,独孤礼终究还是放弃了他最后的挣扎,命人去将那些孩子带来,而后就打马回到关内。 今日这一局他们输得彻底,不过无妨,他早晚会扳回一城! 见秦渊和段南歌只用说的就逼得独孤礼屈服,各部的男人们看着二人的眼神中满是惊讶和惊奇。 “廖五爷?”叱灵酋是见过秦渊的,只是叱灵酋所见过的是廖五爷,还是与人谈生意时斤斤计较贪财重利的廖五爷,因此亲眼见到秦渊为了救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人而挑衅北凉的驸马独孤礼,叱灵酋只觉得人生处处是惊喜。 “叱灵族长,”秦渊给叱灵酋作了个揖,“叱灵部东迁的诸位如今都在天宋天节军答应做客,稍后叱灵族长可以去向仇将军要人。” 仇武没打算为难那些人,只要事情可以平息,仇武自会放人。 叱灵酋的眼神一亮,追问道:“他们可都还好?他们都在天宋?做客?为什么?” 第三百二十九章 祸从口出 花了些时间跟叱灵酋和其他人说明状况,秦渊只起了个头,余下的话都是白鸾兰九说的,等话说完,各部族的孩子也都从戎武关内跑了出来,扑进自家父亲的怀里,而跟在孩子们身后的还有一些女人,段南歌粗略扫了一眼,大概只有不到二十个人的模样。 段南歌偏头看向秦渊,秦渊的眼中也满是无奈,察觉到段南歌的视线便也偏头看向段南歌,什么都没说,只牵住了段南歌的手。 经此一劫,各部族可谓是损失惨重,比起那些金银武器、牛羊马匹的损失,族人的无辜枉死让他们更加心痛,而被卖进天宋的那些同族女子也让他们担心不已。 入了奴籍的女子经人牙子之手会被卖去哪里,这种事不必向谁询问他们就已经知道结果,如今男人和孩子都已获救,却唯独那些女子不知人在何处,又正在经历何种磨难。 关外西边几个部族的族长聚在一起商讨对策,几乎没花多少时间就达成一致。 他们得去天宋,不管要花多长时间,不管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他们得把那些由于他们的懦弱而正遭遇劫难的女人带回来。 做出了决定,几个族长就来到秦渊面前,将自己的想法跟秦渊说了。 秦渊听后微微一笑,道:“入关的事情,几位族长还需去跟玉门关的仇将军商讨,仇将军驻守玉门关多年,比爷更清楚诸位入关需要办理的手续。爷听说那些姑娘被卖去了天宋各地,找起来怕是十分困难,便是爷也没有更好的法子,诸位只能慢慢寻访了,不过入关之后,诸位若有需要,可以向天宋各地的廖氏商铺求助,爷会吩咐下去,让他们尽力帮助诸位。” 叱灵酋向秦渊抱拳,十分感激道:“原以为五爷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却没想到今次会是五爷仗义相助, 好听的话我们也不会说,五爷大恩,我们没齿难忘,他日若有用得着叱灵部的事情,五爷尽管说,爷们没有别的本事,这条命,给五爷了!” 说着叱灵酋就大力地拍了拍胸脯,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秦渊温和地笑道:“叱灵族长的命爷可要不起,不过他日若爷向叱灵部求助,叱灵族长可莫要忘了今日的承诺。” 听到这话,叱灵酋轻哧一声,道:“爷们跟关内的那些小人不同,爷们最重信诺!” 秦渊点头:“这个爷信。” 白鸾鸣在这时上前一步,向秦渊作了个长揖,起身后说道:“五爷救了白鸾部,也救了阿九,日后若五爷有需要,我白鸾部也定当全力相助,只是阿九的事情……” 眉梢微动,秦渊偏头看向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段南歌。 段南歌低眉浅笑,从怀里掏出白鸾兰九的卖身契就走到了白鸾鸣的面前,将卖身契递了过去:“这是兰九的卖身契,我将它还给白鸾族长,其他姑娘的事情我无能为力,但兰九的奴籍待我回到天宋就去官府帮她消去。” 白鸾兰九是在北凉入的奴籍,但她被卖到了段南歌手里,段南歌就有权决定她的一切,虽然只能将奴籍改为良籍,无法记入贵籍,但怎么说也比那奴籍要好。 秦渊提醒白鸾鸣道:“白鸾姑娘的户籍要改也只能从奴籍改为良籍,且入的是天宋的户籍,其他已经进入天宋的姑娘若想更改户籍,便也是这样的改法,诸位若有其他想法,怕是得去跟我天宋的陛下商谈了。” 消除奴籍得去跟那些姑娘所在地的官府交涉,白鸾兰九是他们买来的,名义上他们是白鸾兰九的主人,想要赏家奴一个良籍还是说得通的,但其他姑娘跟他们毫无瓜葛,他们就没有正当理由去干预他们的户籍,若 非要管,就只能以权势压人了。 可若那样做,这事儿必定会传到父皇耳中,绕来绕去的,还不如就让各部的族长为难一下,然后让他们自己去找父皇,父皇的一道圣旨可比什么权势、人情都管用。 而且…… 视线从男人们疲惫的脸上逐一扫过,秦渊一边的嘴角微微上扬。 瞥见秦渊上扬的嘴角,段南歌眉梢轻挑。 秦渊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谁知听了秦渊和段南歌这一番话,白鸾鸣扭头瞥了白鸾兰九一眼,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不是这样的……我是想拜托五爷,能不能……能不能让阿九跟着五爷?” “嗯?”眼神一闪,秦渊下意识地往侧后方迈出一步,半个身子就挪到了段南歌身后,“白鸾族长这是什么意思?” 见秦渊没头没脑地挪了一步,白鸾鸣满心疑惑,他觉得秦渊的这一步应该是有深意的,却想不明白秦渊在这个时候往那个方向挪出一步的深意究竟是什么,只继续说道:“这是阿九的心愿,她说她想跟着廖夫人多见识一些、多学一些。” 秦渊的眼神又闪了闪,而后从段南歌身后出来,又迈一步,挡在了段南歌身前,道:“廖氏的生意大多是行商的生意,爷与内子整日东奔西走,白鸾姑娘若是跟着爷……跟着内子,怕是就没有安稳的日子可以过了。” 段南歌垂眼,掩住眼底的笑意。 闻言,白鸾鸣不以为意地笑道:“我们夫妻也要带着族人去天宋寻找其他族人,阿九就算回到我们夫妻身边,也要跟着我们在天宋东奔西走,私心里,我更希望她能跟着五爷,同样都是东奔西走,她在五爷身边的日子必定过得比在我们夫妻身边更舒坦一些。五爷虽只是商贾,但天宋终究是五爷的地盘,她跟在五爷身边也安全一些。” 白鸾鸣这话倒是不假,正因为不假,才叫秦渊为难了。 秦渊转头看向段南歌,挤眉弄眼地低声道:“你倒是说句话啊!” “说什么?”段南歌把头一歪,故作迷糊地眨眨眼,“你是廖氏的大当家,买兰九的钱也是你出的,你说的算。” 秦渊瞪眼。 这会儿怎么就他说的算了? 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秦渊不能跟段南歌说更多,只能无奈地转回头,左思右想都想不出拒绝白鸾鸣的借口,秦渊暗叹一声,只好点头:“既然这是白鸾族长的托付,爷不该拒绝,正好内子跟白鸾姑娘也是情投意合、一见如故,白鸾姑娘若不嫌弃,就给内子做个伴吧。” “谢五爷!”不等白鸾鸣答话,白鸾兰九就笑眯眯地向秦渊拱手抱拳,脆生生地道谢。 而被秦渊挡在身后的段南歌却踢了秦渊一脚。 他为什么要答应?兰九又不是己未,不会功夫也就算了,连马术都不行,那当真是娇滴滴的一个公主,哪能跟着他们上山下海地东奔西跑?他们要照顾自己都忙不过来,哪还顾得上兰九? 秦渊的眼神一闪,向后伸手抓住段南歌的手,然后就将段南歌拉到身旁。 问她时她不做决定,反倒来逗他,结果他做了决定,她又来踢他,还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暴露在人群面前,段南歌低眉浅笑,手却反握住秦渊的手,不断加重力道狠捏秦渊的手骨,疼得秦渊嘴角抽搐,奈何当着众人的面儿不好大力甩开段南歌的手,抽又抽不回来,只能忍着。 叱灵酋的视线在白鸾鸣和秦渊之间打了个几个转,突然就十分爽朗地说道:“白鸾老弟的这个想法好,不如我也将我们家那不成器的儿子托付给五爷吧,那小子见识少,太不懂事,若能得五爷教导,那可真是他三生 修来的福气!” 他那蠢儿子打小就喜欢白鸾家的小兰九,可因为太蠢,所以追了这么些年都没追上,现在白鸾鸣这猴精的把女儿送去了廖五爷身边,那他那蠢儿子怎么办? “爷……” 秦渊才刚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叱灵酋就极快地打断了秦渊的话,调侃似的问道:“五爷该不会看不起我家的那个小子吧?” 秦渊一哽,不得已把话咽了回去。 看不起这话可是万万不能说的啊…… “承蒙叱灵族长看得起,待回去玉门关,爷去问一问叱灵少主,叱灵少主若是不愿,爷觉得也不能强人所难。” 叱灵酋不以为意似的爽朗笑道:“五爷说的也对,那五爷便去问问,只是若那小子愿意,就拜托五爷了。” 眉心一跳,秦渊暗道不妙,却也只能向叱灵酋微微欠身:“叱灵族长客气了。” 正巧约定的时间到了,廖三一行从戎武关潜出,正从关外北侧跑来。 瞥见廖三一行,秦渊松了一口气,赶忙拱手一拜,道:“爷赶着回天宋,就不与诸位同行了,告辞。” 再待下去,他怕其他的族长也将各自的孩子塞给他,他接受了一个,哪还能拒绝其他的?可他又不是他们的嬷嬷,哪有空照顾他们的孩子?他错了,他不该为了逗南歌而随便说话,可他哪知道这叱灵酋会跟着凑热闹! 话说完,秦渊也不敢耽搁,拉起段南歌就往不远处的那匹马走去,扶着段南歌上马。 因为秦渊突然间的转身离去,其他族长没法开口搭话,白鸾兰九草草地跟白鸾鸣夫妇告辞,然后就赶忙追了上去,其他人则只能看着白鸾兰九跃上马背坐在段南歌身后,再看着秦渊飞身跨上廖三他们从戎武关偷出来的马,最后看着一行人绝尘而去。 叱灵酋咧嘴笑道:“好小子,跑得倒快!” 第三百三十章 你的世界里都是爷 秦渊一行人快马疾行回到玉门关,所花费的时间竟比段南歌和白鸾兰九来时还短了半日,就好似身后有凶恶的狼群追着一般。 秦渊本是想在入关之后直奔肃州,在肃州稍作休整之后继续东行,往幽州去。 今年春天,廖氏打算在幽州东侧的海口建一个专供大型商船停靠的海港,好充分利用天宋东侧的几处河流入海口,增加海运的运输量,但这个工程牵扯甚广,且还是跟周氏合作,秦渊得亲自去看看。 然而计划总是比不上变化快,才刚走过关门,秦渊就从仇武的口中打探到段子恒来了玉门关,往身边一瞧果然就见段南歌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秦渊摇头笑笑,到底还是让廖三去寻了客栈,改在玉门关休整。 驻守在玉门关的兵将一听廖五爷又来了,便在营中兴致勃勃地讨论起廖五爷的事情,这热烈的讨论被段子恒听到,心头顿时就是一惊,向人问出秦渊和段南歌下榻的客栈,段子恒就风风火火地找上门去了。 玉门关是天宋西境的最后一道关卡,关外虽是荒凉之地,可再往西就是北凉,因此一年到头在玉门关一处来来往往的人虽然不多,却也不少,便有人在关内关外都开了客栈,即便跟京城里精致舒适的客栈比不了,可终归是强过幕天席地地宿在野外。 坐在客栈的大堂里喝着没滋没味的白水,秦渊一直打量着段南歌,越是打量眼中的疑惑就越是浓厚,可他就是不开口询问,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 段南歌终是转头看向秦渊,不解地问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秦渊这才开口,十分严肃地说道:“爷就是觉得奇怪,你说你吧,是段国公府的嫡长小姐,虽说早年受到国公夫人的 苛待,可后来国公爷是把你宠上天去了,那可谓是高床暖榻、锦衣玉食,再加上爷给你添置的那些东西,你的日子过得可要比父皇奢靡多了。” “所以呢?”段南歌不明就里地看着秦渊,“你想说什么?” 秦渊偏头,像是在研究什么似的审视着段南歌:“可爷就觉得奇怪,被娇养了两年多,此刻你是怎么喝下这壶混着沙子的白水的?” 秦渊知道段南歌不挑剔,可那是在京城里面不挑剔,京城里就是最破烂的东西都比玉门关这儿最好的东西更好,带段南歌来西北之前秦渊还想着西北地条件艰苦,段南歌怕是难以适应,他们得尽快把事情给解决了,然后尽快离开。 可让秦渊倍感诧异的是段南歌的适应,那真是比秦渊第一次来时还要更加适应,别说是不满和抱怨,段南歌打从来了西北就没皱过一下眉头。 西北风大,风里还卷着沙,吹进女人的发髻里极难处理,段南歌二话不说,拆了发髻就将头发束在脑后绑成马尾,进了沙就把头发散下来抖抖,然后再束上去,那豪迈的场面让初次见到的秦渊目瞪口呆。 西北的吃食大多粗糙,不是自己在野外采摘的野果、猎捕的鱼兽,就是客栈里色香味一样没有的菜肴,可每到吃饭的时候,段南歌夹菜吃饭的动作都不曾有瞬间的停顿,除了会避开那些她不喜欢吃的东西,段南歌似乎觉得西北的吃食与京城逸云楼里的别无二致。 今日进到这间客栈,连廖三他们都在抱怨,唯独段南歌从头到尾没埋怨过一句,甚至连眉心都没蹙一下,始终是平日里那副眉眼带笑的模样。 秦渊就觉得奇怪了,他觉得段南歌对西北的一切并不陌生,反倒像是已经习惯了 似的。 听到秦渊这话,段南歌瞥了眼手上杯沿缺了三个口的陶土小杯,反问秦渊道:“不喝这个,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秦渊眨眨眼,然后摇头:“没有。” 关内的这间客栈原本就是给过路的商人歇脚用的,可过路的商人大多嫌弃客栈简陋,宁愿在外面幕天席地地坐会儿也不进到客栈里花那个冤枉钱,因此这间客栈的利润极低,客栈的老板赚的少,自然也不愿意在吃喝上花费心思,反正进到这里的住客原本对吃喝也都不抱期待,只要填得饱肚子、解得了渴,差不多过得去就行,久而久之,这间客栈常备的吃喝就只有三样:干粮,肉汤,白水。至于有没有其他,要看老板心情。 不巧,秦渊一行入住时,老板似乎无心经营,因此客栈里就只有干粮、肉汤和白水,客栈里又没有细心的人洒扫整理,于是壶里、杯里、碗里多少都存着点儿沙。这客栈一向如此,来往的人都习惯了,谁都不愿去计较这计较不出个结果的事情。 “那不就得了?”段南歌浅浅一笑,“既然别无选择,那我不就只能喝这个了?” 秦渊又道:“你若嫌弃喝不下,可以跟爷说,爷轻功了得,去最近的城镇给你取干净的水来也不过就是半个时辰的事儿,说不好还能给你捎点儿酱肉、烧羊腿什么的。” 段南歌笑道:“这里又不是没有吃的喝的,我干吗非得让你去跑一趟?与其让你受累,我宁愿吃点儿沙土,何况这沙土也不是在哪儿都能吃到的。” “歪理!”秦渊瞪段南歌一眼,却还是被段南歌这一句话暖到了心。 哪有人愿意吃土的? 段南歌柔声细语道:“你就别担心了,反正又不是在这里常住。” “爷不 是担心,爷只是觉得奇怪,”秦渊又恢复了那瞧见了某种稀奇物种一样的神情,“若是寻常京城贵女,不该适应得这么快。” “可我是寻常的京城贵女吗?”段南歌吊起眉眼睨着秦渊。 “……不是,可还是很奇怪。”盯着段南歌看了看,秦渊突然问道,“你是在西北出生的吧?” 难道跟这个有关系? “这我哪知道,”段南歌笑着白了秦渊一眼,“我从记事起就在国公府了,你觉得国公爷会跟我说起这个吗?” 听到这个回答,秦渊的眉目越发纠结,支着脑袋靠在桌上,秦渊抬起另一只手理了理段南歌鬓角的乱发:“到底是为什么呢?” 眉眼一动,段南歌偏头看着秦渊,笑意盈盈道:“因为你在我身边啊,有风你会替我挡,有沙你会帮我挡,我还有什么不能适应的?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地方,有你的地方和没有你的地方,在有你的地方,我已经适应了一切,等到哪日去了没有你的地方,我才需要去适应那里的一切。” “胡说,”听了这番话,秦渊却略略蹙眉,不满道,“你的世界里,哪儿哪儿都有爷,怎么可能会出现没有爷的地方?那种地方是不存在的!” 段南歌轻笑出声:“那我都在有你的地方待了这么久了,该适应的都适应了,还需要再去适应什么?” “嗯……”秦渊看着段南歌,眉目纠结,似乎很满意,又似乎很不满意,最终也只摇头笑笑,道,“女人啊,最会胡搅蛮缠。” “不爱听?”段南歌歪了身子靠近秦渊。 “爱听,”秦渊抬手就点了下段南歌的鼻尖,“爱听极了。” “咳!” 一声重重的咳嗽惊散了秦渊和段南歌之间的柔情蜜意,两人 齐齐转头循声望去,便见段子恒正站在客栈的门口,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恒公子。”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笑容狡黠。 段子恒本已经迈开了脚步走向秦渊和段南歌,但一听到段南歌喊出这个称呼,段子恒的脚步就顿了一顿,盯着巧笑嫣然的段南歌看了看才再度迈开脚步。 “你们怎么在这儿?”在桌边坐下,段子恒看着秦渊时,表情可就不那么柔和了。 被段子恒瞪得心里发慌,秦渊讪讪一笑,反问段子恒道:“恒公子怎么会来玉门关?帮国公爷办差来了?” 段子恒寒着脸瞪着秦渊,咬牙切齿地冷声答道:“奉伯父之命,与堂弟一道入伍参军。” “参军?”仅两个字,秦渊却听出了暗藏其中的段弘的意图,不由地转眼看向段南歌。 段子恒却只当秦渊并不知情,便又问道:“怎么?南歌没告诉你吗?”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段子恒问这话时,语气中充满了挑衅。 眉梢一挑,秦渊眼神微妙地瞥了段子恒一眼,而后又去观察段南歌的神色,见段南歌是一副什么都没听出来或者说是没多想的模样,秦渊才去回应段子恒的挑衅。 “南歌还真没跟爷说过,左右这既不是一件稀奇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南歌心里没在意,没与爷说也是正常,南歌没跟爷说的事情多了去了。” 秦渊这话没错,对于段子恒将要入伍从军一时,段南歌虽心有愧疚,却知道她改变不了段弘和段子恒的这个决定,既然木已成舟,段南歌也帮不上什么忙,又因为并不担心段子恒,所以段南歌还真就没把这事儿时时放在心上记挂着,自然也就忘了跟秦渊说。 但秦渊这话听在段子恒的耳朵里却变成了挑衅。 第三百三十一章 若为你 两个男人看着彼此,一个面上是嬉皮笑脸,眼底却是春风得意的泰然和寸步不让的坚定,另一个面上仍维持着怒容,眼底却闪过一丝不解。 段子恒没有意识到自己语气中的挑衅,因此不明白秦渊突然发难的挑衅是从何而来。 怕僵持太久被段南歌看出端倪,秦渊先垂了眼遮住视线,很狗腿似的给段子恒倒了一杯水递过去,谄笑着问道:“恒公子是什么时候来的?” 段子恒接过那杯水,眨眼间就收起了疑惑,也敛了些许怒意:“昨日晌午到的。” 回答完秦渊的问题,段子恒也问了个问题:“听他们说你们是从关外回来的,先前去哪儿了?” 段南歌柔声细语道:“说起这个,我还真有件事想请恒公子帮忙。” 这间客栈里虽然没什么客人,可到底不好把段子恒喊做堂哥,不然不小心被人听了去,这事儿可就解释不清了。虽说秦渊的双重身份早晚都要暴露,可能晚一些就晚一些。 转眼看向段南歌,段子恒的神情就完全恢复成平日里的温润如玉,笑容和煦:“你说。” 段南歌浅浅一笑:“恒公子可还记得莹儿曾说天香楼里进了不少外邦姑娘?” “我记得,”眼神一闪,段子恒紧跟着问道,“怎么?那些姑娘有问题?” 段南歌摇头:“倒不是那些姑娘有问题,只是那幕后之人居心叵测,我跟五爷比恒公子早来玉门关几日,事情已经查清,也已经妥善处理,但还需要恒公子帮忙善后。” 听到这话,段子恒眉心微蹙,颇有些不赞同地看着段南歌,道:“你跟……你跟五爷要在一定时限内抵达广陵,早两日或者晚两日自然不碍事,可若拖得久了,怕是不妥,你明知我要来西北 ,怎么就不能将事情交给我来处理?你们绕路跑这一趟是要耽搁多少时日?” “恒公子且放心,”秦渊慎重道,“这时间爷都掐算着,必不会延误太久,而且这一趟也不是没有收获。” 话音落,秦渊偏头看向段南歌。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被卖进天宋的那些外邦姑娘全都是来自关外各部族,北凉抓了各族的孩童,要挟他们将族里年轻漂亮的姑娘卖进天宋,做北凉的细作,而后又将壮丁抓了去,似乎打算将他们编入北凉的正规军中。这事儿不好以天宋的立场出面援助,于是我跟五爷受仇将军所托,去戎武关要人。” “以廖氏的身份?”段子恒拧眉。 以区区商贾的身份去跟戎武关的北凉驻军要人?这怕是不好要吧? 段南歌偏头与秦渊相视一笑,道:“以廖氏和吴王府的双重身份去的,北凉的小国师与五爷相熟,熟得很,幸亏那小国师也在戎武关,这事情办起来也就不那么难了。” “那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段子恒的神情凝重,“去封住北凉小国师的口?” “那倒不必,”秦渊打着折扇悠哉道,“爷这身份早晚都要大白于天下,只是若穆景晨现在就将这件事传开了去,那爷这身份就要比预期早曝光三四个月,会有点儿小麻烦没错,但爷还应付得了。” “三四个月?”段子恒挑眉,“你原本计划着去到广陵就不瞒着了?” “是,”秦渊点头,“以往爷的廖氏只经商,从各地、各级官吏那里打探消息也都是商贾的行为,只要爷小心藏着,就不会有人发现什么,可去到广陵之后,爷要做的事情都是大事,且处处需要廖氏帮忙,再 要装模作样就太辛苦了,那不合算,不如放开手脚,惊天动地一回。” 段子恒并不赞同:“可若是放开了手脚,你与南歌的处境就会更加危险。你可知自你与南歌离京之后,他们派出了多少杀手?” “他们派出的人再多又能如何?”秦渊冷笑,“他们做得越多,错的就越多,错的越多,展现在父皇眼前的破绽就越多,他们被父皇斩断手脚的日子就离得不远了。” “你竟以身为饵?”段子恒大惊,“还拉上南歌?” “真是对不住恒公子,”秦渊嘴上说着对不住,神情中却没有一丝羞愧和歉意,“南歌嫁给了这样的爷,就注定只能与爷同进共退,恒公子不是早就预料到这样的局面了吗?为何还会这样惊讶?” 俗话说得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南歌嫁了他,必然就要与他同甘共苦、同进共退,他们已是一体,且不说他们自己愿不愿意分开,旁人是不会将他们当成两个人来看的。 “堂哥,”段南歌到底还是喊出了这个带着温暖的称呼,“我很好,我知道堂哥疼我,可我真的没事,我能照顾好自己。” 静默片刻,段子恒无奈道:“你就是偏心于他,总向着他、护着他,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话说得果然没错。” 段南歌摇头失笑:“不说这些,正事还没说完呢。我跟五爷将被关在戎武关内的各族男人和孩子都讨了回来,过几日几个部族的族长就该带着他们的族人来玉门关了,他们是打算来天宋寻找那些姑娘,但依我和五爷的意思,我们希望能有人说服他们归顺天宋。” 眉梢一挑,秦渊问段南歌道:“你怎么就知道爷是这么想的?” “心有灵犀。”段南歌极快地回 了一句,且还说得十分肯定。 秦渊不再说话,只眉开眼笑地坐在一旁听着。 段子恒无视秦渊和段南歌这没有意义的问答,只问段南歌道:“你希望我去说服他们?” “是,”段南歌点头,“我猜等那些部族的人来了,仇将军在知道他们的来意之后应该也会劝他们归顺,毕竟就他们现如今的状况来看,归顺天宋绝对是利大于弊,只看他们能不能说服他们摒弃心中的固执和坚持,只有仇将军一人怕是不太稳妥,若有大名鼎鼎的恒公子帮忙,那就稳妥得多了。” 垂眼沉吟片刻,段子恒又抬眼看着段南歌:“若我没来,你打算将这件事交给谁?” “没有别人能取代恒公子,”段南歌一偏头,笑容俏皮,“若你还没来,我就要传书给你,让你星夜兼程地赶过来了。” “这样啊,”段子恒的嘴角一点一点地向上扬起,看起来很是高兴,“你放心吧,既然是为你善后,那我必定只会为你锦上添花,断不会让你前功尽弃。” 秦渊咬咬牙,撇头移开了视线。 段南歌的眉心也突然一跳:“那就……拜托恒公子了。” 这话说完,段南歌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秦渊,却只看到秦渊一个后脑勺。 段南歌眨眨眼,莫名地觉出一丝怪异来。 是她多心了吗?怎么觉得有些怪怪的?堂哥说的话明明再寻常不过,可她怎么觉得有些别扭?还有秦渊这是什么反应? 与秦渊相识至今,段南歌是头一次在商量事情的时候瞧见秦渊的后脑勺,她看向秦渊的视线也是头一次落空没与秦渊四目相对。 心有不满,段南歌在桌下偷偷踢了秦渊一脚。 秦渊立刻转回头来,狐疑地看着段南歌:“怎么了?” 秦渊 的神色如常,惹得段南歌撇了撇嘴,转回头去:“没事。” 秦渊挑眉。 没事?没事她鼓着腮帮子做什么? 探头想要看清段南歌的神情,却被瞄见他这个举动的段南歌瞪了一眼,秦渊顿时更是一头雾水。 是他惹着她了?可他做什么了? 秦渊一脸茫然,下意识地看向这一桌唯一的第三者段子恒,结果又被段子恒瞪了一眼。 秦渊眨眼,郁闷了。 他不过就把视线移开那么一下会儿,怎么这两兄妹都来瞪他?他这么乖巧地坐在一旁也不行? 搞不懂段子恒为什么瞪他也就罢了,可搞不懂段南歌为什么瞪他,秦渊这心里就不踏实,于是秦渊坐也坐不稳当了,一会儿探头看看段南歌,一会儿又摇晃着身体撞段南歌一下,要么就伸手戳戳段南歌的腿。 段南歌到底是被秦渊这停不下来的小动作给气笑了,转头瞪着秦渊,眉眼间却尽是笑意:“你内急啊?” 秦渊的面色一僵,旋即微窘:“当着外人的面儿你问的这是什么问题!” “怎么?”把眉梢一挑段南歌就是一副嚣张的样子。 秦渊立刻服软,道:“没怎么没怎么,你说什么都对,你问什么都可以,爷不急,一点儿都不急。” 幸好坐在他们面前的人是段子恒,这若换了别人……换了别人他也没辙,所幸南歌经常口无遮拦,却从不在不相熟的外人面前说这样,唯独在私下里这样放肆,倒让人觉得是得了她的信任、被她认可是自己人,想想还真有点儿小高兴。 段南歌轻笑不止:“你就会在人前装模作样,好似我总欺负你似的。” “那哪儿能啊!”秦渊痞痞笑道,“爷的小南歌最是温柔善良,怎么可能会欺负爷呢?你说是不?” 第三百三十二章 五爷不开心 在玉门关停留两日,秦渊犹犹豫豫地磨蹭到最后才去驻军营中将叱灵旸接了出来。 他是打从心底里不愿意带叱灵旸这个年轻气盛的小子同行,想着反正自己只是个奸商,又不是什么好人,他就背信弃义一回,难得连南歌都尊重他的意愿,未有半句劝阻,可他自己心里反倒过意不去。 虽说是因为不好拒绝才不得不答应,可他到底是答应了,话已出口便是覆水难收,何况又是一件完全在他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若不去做就总惦记着,心里不踏实。 于是第三日清晨,当廖氏的商队集合在客栈门前整装待发时,秦渊到底还是去了一趟驻军营地,向仇武要来了叱灵旸,为了方便叱灵旸在天宋各地行走,秦渊还去找冯爷给叱灵旸入了奴籍。 冯爷常买卖奴隶,也常从穷困潦倒的良籍人家买来他们的儿女,记入奴籍后再转手卖人,因此冯爷对给人办理奴籍一事熟得很,也有些门路,收了秦渊一锭银子之后,不出一个时辰就将手续办妥,恭送秦渊这位不差钱的财神爷离开。 而段南歌与其他人等在客栈门前,见匆匆离开的秦渊带着一脸倔强的叱灵旸回来,白鸾兰九心中诧异。 “夫人怎么知道五爷一定会去找旸?”白鸾兰九满眼钦佩地看着段南歌。 入关之后,她就察觉到五爷并不像带旸同行,五爷甚至不希望她跟着他们的商队,可她权当没注意到五爷的不愿和各种明示暗示,愣是厚着脸皮留在了夫人身边,因为她从夫人的身上看到了女人的另一种样子,她觉得若她也能变成夫人这般模样,那她就能帮助阿爹将白鸾部壮大起来,不说要自立一国,至少面对别族、别国的欺侮时,他们能挺直了腰板底气十足地去反驳、去反抗、甚至去叫嚣,就像夫人一样。 叱灵阿叔 兴许也是与她生出了同样的想法,才在那个时候趁势提出要让旸也跟在五爷身边,向五爷学习,她觉得叱灵阿叔的这个想法是正确的,因为旸的性子里确实缺了如五爷那样的沉稳和周全,若能向五爷好好学习为人处世之道,旸兴许能成为比叱灵阿叔还睿智的部族首领。 故而入关投宿客栈之后,她就拜托夫人带她去驻军营中将旸带出来,免得爷不愿带旸同行就将旸扔在了玉门关,但夫人那时却只低眉浅笑,与她说这事儿不急。 夫人既然都说了不急,且还不打算带她去驻军营地,那她不管心里有多着急都没用,毕竟驻军营地那样的地方可不是谁都能进的,夫人不带她去,她就只能等着,这一等就等到了今天,五爷亲自去接旸过来。 听到白鸾兰九的这个问题,廖三笑道:“夫人怎么知道?夫人那么了解爷,怎么可能不知道?”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望着一脸不情愿却还是带着叱灵旸骑马奔回的秦渊,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 白鸾兰九偏头,眼中仍有疑惑不解。 了解吗?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能有多了解?阿爹和阿娘都在一起三十几年了,可阿爹还是拿不准阿娘的心思,若遇到相同的事情,阿娘八成还要在阿爹耳边劝上几句,可这两日夫人都没跟五爷提过旸一句,这是得对五爷的品性、对她自己的猜测有多自信才能做到? 见白鸾兰九还是不解,罗致补充道:“爷最擅长的就是装模作样,可相处久了还是能看出些端倪,这两日爷总是坐立不安,与夫人说话的时候都还能走神,这明显是心里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而近日发生过的事情当中,也只有叱灵族长的嘱托会叫爷记挂。” 趁着秦渊还没走近,廖三嘿嘿笑道:“爷就是太看不起他自己的良心 了,虽然经商之人多半都不可能是至善至纯的,爷那良心在其他地方兴许是黑了些,但爷重情重诺,唯独在这两件事情上,爷唬弄不了他自己的良心。” 罗致睨着廖三,道:“你这样诋毁爷的良心,若让爷知道,爷可是要扣你月钱了。” “我说错了吗?”廖三瞪眼,“与人做生意的时候,爷有良心?” 罗致不赞同道:“那跟良心有什么关系?爷说了,做生意是做生意,大家辛辛苦苦都是为了赚那利润养家糊口,各凭本事,讲信讲诚,却不讲情义,情义伤财,那是做人的要求,跟做生意没有关系。” 廖三笑着问道:“你做生意的时候不用做人?到了与人谈生意的时候你就不是人了?” 爷是说过那样的话,可哪能分得那么清楚?他们廖氏之所以发展得那么快,不就是因为在做生意的时候比其他商贾多了些情义吗? 罗致无言以对,撇开头摆出一副不愿与廖三多言的姿态,惹得廖三嘿嘿奸笑。 打马与商队汇合,秦渊第一眼瞧见的就是廖三这得意而又奸诈的笑容,秦渊不由问道:“廖三你又欺负罗致了?” “属下冤枉!”廖三忙道,“属下只是陪夫人闲聊。” 廖三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就引得秦渊瞪起了眼睛:“夫人用你陪?” 廖三嘿嘿笑道:“夫人时刻都挂念着爷,心里不寂寞,自然是不需要人陪的,但咱们廖氏以后就是主母当家了,属下不得先跟夫人套套交情?这可是爷您教属下的,有交情,好办事。” “滚!”秦渊扬起扇子就在廖三的肩上抽了一下,力道不重,嬉闹罢了,“爷教你们与人相交要诚心实意你怎么不记得?竟敢跟夫人玩这虚情假意的把戏,夫人懒得与你计较,当心爷抽你!” 廖三揉着肩膀,委屈道:“爷,您已经抽 了。” “还敢顶嘴?!”秦渊把眼睛一瞪,打马就凑到廖三跟前,“爷不过一段时日没收拾你,你这是要反了天吗?你给爷过来。” 见秦渊步步逼近,廖三赶忙驾马躲开:“别!爷您别过来!爷,属下错了还不成吗?您快回夫人身边去。” “嘿,你还躲?”秦渊笑着继续逼近廖三,“爷叫你过来你听见没有?” “……爷您说什么?风太大,属下没听清。哎呀,时间不早了,出发出发!”话音未落,廖三策马狂奔,掉头就跑。 “站住!”秦渊立刻就追了上去。 段南歌摇头失笑,廖氏的众人都习惯了这样的场面,白鸾兰九和叱灵旸却看得目瞪口呆。 “时间的确是不早了,出发吧。”秦渊追着廖三跑远了,余下的人就只能由段南歌来带。 跟着段南歌打马前行,罗致温润笑道:“有了当家主母就是不一样,爷起了兴致与人嬉闹地时候,我们再也不用着急追赶了。” “可不是嘛!”立刻就有人附和罗致道,“以前爷这一跑绝对不带回头的,还要嫌咱们跑得慢,借机整治咱们,如今有了主母可好了,不管爷跑多远,那还是得回来寻咱们主母,咱们只要跟好了主母,爷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们爷原本受前任当家影响,是个挺正经的人,可自从爷回京当了几年纨绔之后,那真真假假的性子着实叫人琢磨不透,偶尔来了兴致就只想找他们的茬,然后罚他们做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让他们头疼不已,现在有了主母跟着他们,爷再想找茬就很难寻到可以将主母刨除在外的借口,成功找茬的概率就小了许多。 罗致点头,十分赞同,而后转头看向段南歌,一脸感激。 幸好他们这主母就算来了兴致也只会去闹爷,不会欺负他们,不然他们这日子可真是没法 过了。 段南歌望着远处跑一会儿就要歇一会儿的小黑点儿,摇头失笑。 秦渊这是因为叱灵旸的事情而闹了不开心,想要找个人开心一下。 跟在后面的叱灵旸不知道跟白鸾兰九说了什么,那一脸的不开心渐渐淡去,走得无聊了就去逗弄白鸾兰九,但几乎每次都反被白鸾兰九逗得吹胡子瞪眼,让两人身后廖氏的男人们窃笑不止。 秦渊跟廖三跑了一会儿,待将心里的不快散去就快马返回,嬉皮笑脸的跟段南歌并肩而行。 半日之后,秦渊一行到了肃州,而叱灵酋和白鸾鸣一行也到了玉门关,仇武亲自出关相迎,却只将各部族的族长迎进玉门关,而其他人则只能在关外就地扎营休息,所幸仇武吩咐关外营中的兵将帮忙照顾一下,各部族的人很快就扎好了营地,安顿下来,倒是没有引起多大的慌乱。 关外西边的部族一共八个,此行来了五个,其余三个部族兴许是不想再用族人的性命冒险,又兴许是起了什么别的念头,比如投靠北凉,叱灵酋和白鸾鸣看出了些什么,却什么都没说。 那三个部族的族长做出了决定,族人决定跟随,那他们这些外人就没有插嘴的余地,再说人各有志,总归是不可能一直同路而行。 被仇武带进玉门关,五个族长就住进了秦渊他们先前下榻的客栈,而段子恒在仇武出关迎接的时候就已经来了这间客栈,替五位族长安排好吃住就等在了这里。 关外部族虽然人数稀少,但胜在各有所长,若能让他们归顺天宋,善加任用,多半是能给天宋带来不小的好处,而这些势单力薄的部族也能有一个安稳的栖身之所,只要处理妥当,对双方来说,这都不是一件坏事,更不用说这是段南歌托付给段子恒的事情,不论大小,段子恒都会认真地完成。 第三百三十三章 五脸凝重 见到五位族长,段子恒立刻恭恭敬敬地向五人作了个揖,想着等一下还要跟他们商谈归顺天宋的事情,可段子恒如今的军衔太低,怕是跟五位族长说不上话,于是段子恒就自报家门,以出身代替军衔。 办正事儿的时候,自然是哪个身份好用就利用哪个身份,能最有效率地把事儿办成才是最要紧的。 “见过几位族长,晚辈段子恒,天宋段国公的侄子。” 听到这话,叱灵酋五人只神色各异地打量起段子恒,只因为他们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名号,而仇武却是微微皱眉,对段子恒的这个自我介绍略略感到一些不满。 这几年因为各种原因从京城来到玉门关的世家子弟在第一次见到仇武时多半都是这样介绍自己,说自己是谁的儿子、谁的侄子,总之是一定要将自己家中最有地位的人说出来,好让人顾虑着他们,对他们多加照拂或者行各种方便。 仇武和段弘同样出身寒门,却完全靠着自己打拼到如今的地位,因此仇武十分看不惯这些只想倚仗家中权势的世家子弟,每每遇到这样介绍自己的人,仇武都只会对他们更加严苛,决不给他们任何方便,只是仇武没想到传言中这个段弘亲自教导出的侄子竟也是在人前这样介绍自己,原本对段子恒的印象还不错,这下就要大打折扣了。 看来这小子昨日之所以没跟他这样介绍自己,是国公爷事先提醒过了吧,结果一碰到别人就露馅了。唉,果然国公爷也逃不过京城权力的熏染。 瞥见仇武不小心显露出的一丝不满,段子恒的眼神微闪,而后垂下眼遮住眼底的笑意。 伯父与他说这仇将军是个极好相处的人,可到了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明白伯父的言外 之意。这仇将军的性子跟伯父相仿,对他这个习惯了应付伯父各种耿直和脾气的人来说,自然是极好相处的。 叱灵酋上前几步,绕着段子恒转起了圈:“你……是段弘的侄子?他没儿子吗?” 眼角一跳,段子恒抬眼看着叱灵酋,笑容温润道:“伯父儿女双全,堂弟如今也在玉门关,几位族长若想见他,晚辈立刻去将他找来。” “不见,”叱灵酋不假思索道,“若他的儿子长得跟他太像,爷们会忍不住揍他!” “呃……”段子恒转头看向仇武,一脸狐疑。 这是哪一部的族长?伯父曾跟他结了怨? 结果仇武把头一转,作东张西望状,而后就在桌边坐下,拿起一个杯沿缺口的被子打量起来。 段子恒无奈,只得问叱灵酋道:“这位族长与伯父相识?” “不相识,”叱灵酋又是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人家可是天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公爷,爷们一个关外蛮族,怎么可能会认识那样身份高贵的人?” 一听叱灵酋这话,段子恒就知道叱灵酋与段弘必定相识,也必定是结了怨了。 段子恒不由地在心里埋怨段南歌一句。 这么重要的信息怎么不提前跟他说呢! “这样啊,”段子恒的笑容略显尴尬,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五位族长请坐,晚辈来玉门关之前,伯父就跟晚辈提起过关外的诸位,因此晚辈一听说几位入了关,就专程来问候一声,希望没有唐突几位。” “客气了。”白鸾鸣冲段子恒笑了笑,而后看向仇武,问仇武道,“不知道五爷回天宋入关时可有跟仇将军提起我们要来拜访的事情?” 仇武这才开口道:“五爷提过,不过五爷走得匆忙,没跟本将军细说,要劳烦 几位仔细说说你们的来意。” “应该的,”白鸾鸣一副谦逊的姿态,温和道,“不瞒仇将军说,我们西边的八个部族受被两位要挟威逼,不得已将本族的姑娘都记入奴籍,卖给了天宋的人牙子,如今我们得五爷出手相助,从北凉的掌控中逃脱,可那些姑娘却已经在天宋境内,我们想将他们寻回,特地来向仇将军讨教,不知仇将军可知道我们如何才能入关,在天宋行走?” 听到这话,仇武的视线就在五位族长之间打了个转,而后问道:“你们想带多少人入关?” 白鸾鸣似乎是五位族长默认的发言代表,仇武的问题问完,就又是白鸾鸣回答问题:“各族都想带个二三十人入关,五个部族大约一百多人。” “一百多人?”仇武沉声道,“没有我天宋陛下的虎符,我这个玉门关的大将军所能调遣的兵将也不过百人,这人数……多了。” 白鸾鸣这话说得也真够能唬人的,还一百多人,那一百零一也是一百多,一百九十九也是一百多,除了陛下,没有人有那个资格准许这么多外族人入关,说句不好听的,天知道他们究竟是不是要入关寻人,万一是要做点儿别的,那还得了? 毕竟是有求于人,白鸾鸣客气地笑道:“我也知道我们的要求有些唐突,但入关踏进天宋之后,我们几个部族就要分开去寻找各自的族人,天宋疆域辽阔,那些族人又不知道身在何处,一族二三十人已是底线,不然我们就是在天宋找上一辈子也未必能将族人全都寻回。” 眉心微蹙,仇武瞥了眼段子恒。 段子恒会意,立刻开口说道:“几部的遭遇,晚辈也从五爷口中听说了,就个人而言,晚辈很愿意帮助诸位寻回 族人,只是规矩就是规矩,便是他国商队出入玉门关,除了要出示两国一齐审阅批示过的通关文牒,也有极其严格的人数限制。” “如今几位想要入关,按照正常的流程,是要先获得入关文牒,而这入关文牒是要几位将来意写明,而后呈交肃州州牧,若是寻常之事,待肃州州牧批准,几位就可以入关,可几位族长要办的事情并不寻常,怕是连肃州州牧都无权批准,最终那文书还得递交京城,送给陛下审阅。” 段子恒这么已解释,叱灵酋光是听着就觉得烦躁:“怎么这么麻烦?我们不就是想入关寻个人吗?既不想偷,也不会抢,为什么还得天宋陛下审阅?” 段子恒温润笑道:“理是这个理,晚辈与仇将军也相信诸位是光明磊落之人,断不会以寻人为借口带着族人在天宋境内为非作歹,可诸位要带的人实在太多,若写明了来意且还要人手一个文牒,那必然会惊动陛下,可若为图一时方便而欺上瞒下草草了事,那日后诸位和诸位的族人若在天宋境内与官府遇上,那没有文牒的人会被当成是细作,被判死罪。” 文牒相当于一个身份证明,在天宋,只要跨越州与州之间的界限,就要向州境的城门卫出示文牒,出入本国和他国国门时更是需要文牒来证明身份,不然就会被当成是细作。各国在追查细作一事上从来都是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叱灵酋猛地拍案而起,瞪着段子恒一脸凶恶地说道:“爷们是给你们天宋面子才来这儿跟你们知会一声,你们还拿着鸡毛当令箭,跟爷们耀武扬威起来了?爷们今儿就这么进天宋了,看哪个官府地狗官敢把爷们当成是细作!” 段子恒不惊不怒,不慌不忙 ,只笑着说道:“那这位族长大可一试,该说的晚辈都已经说了,到时候若真出了什么事请,天宋上下怕是都没人能救您。” 见段子恒镇定自若,白鸾鸣伸手拉了拉叱灵酋的衣裳,叱灵酋扭头看了白鸾鸣一眼,而后冲段子恒冷哼一声,又坐了下去。 “抱歉,叱灵族长只是心直口快,并无恶意。”白鸾鸣对段子恒说了这样一句话,权当替叱灵酋的无礼道歉。 段子恒大度地笑笑:“无妨,诸位的族人蒙难,诸位必定十分焦急,晚辈可以理解,只是晚辈实在是无能为力。仇将军在玉门关驻守近二十年,可知道些什么特别的法子?” 仇武这才说道:“入关的法子能有几个?除了从官府那儿获得入关文牒,就是把自己卖给人牙子跟着入关,再不然就归入天宋,成为天宋子民,那样自然就能在天宋四处行走,有了天宋的户籍,那些不喜外族人的官差就算想发难都无计可施,当然前提是不能做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情。” 段子恒和仇武一唱一和,说了这么多才终于将“归入天宋”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听到仇武这话,叱灵酋和白鸾鸣都犯难了。 以他们的身份、他们的目的、他们要带的人数,想从官府那里获取入关文牒必定要经过一番折腾,不知要花多长时间。 要是他们把自己都卖给了人牙子,那他们就也得入了天宋的奴籍,他们自是不在乎他们在天宋是奴还是官,反正他们又不打算在天宋久留,可奴籍的奴隶没有主人带领是不能随意走动,他们的自由受到了限制,还怎么去寻找他们的族人? 若这两个方法都行不通,那就剩最后一个,归入天宋…… 五位族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五脸凝重。 第三百三十四章 奇妙的习惯 最终五位族长也没能给仇武和段子恒一个明确的答复,只说要回去与族人商讨一番。 五位族长这一犹豫,仇武的心里就打起鼓来。 若照仇武所想,这些个势单力薄的部族只有归入天宋才能更好的发展,不然他们除了要与天斗逐水草而居,还要与人斗防备着周边的部族和强国倾轧,指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就要被人灭族了,哪里还能延续部族的血脉和信仰? 而说到那所谓的自由,仇武更是嗤之以鼻。 不过就是能在关外的荒地上撒了欢地跑,这谁都能做到的事情,算什么自由?他们若真的是自由,倒是往天宋和北凉的境内跑跑试试,一准有人把他们抓进大牢,若运气不好,被当场击杀都是有可能的。 要他说,这天下间最自由的怕就是廖五爷了,人家那是能满世界撒了欢地跑的人,谁见了他都得礼让三分,哪个敢因为他脚踩了别国领土就把他给抓起来的?哪个敢把他当场击杀的?人家可还是天宋人呢,而且是遵纪守法的天宋子民,人家怎么就没被天宋的户籍给限制了自由?偏那些关外蛮子毛病多!矫情! 与仇武心怀不满的担忧不同,段子恒倒是觉得五位族长虽然是在犹豫,可最后他们一定会妥协,然后选择归入天宋,毕竟他们的那些族人已经散落天宋各地,不必细想都知道她们一定正在遭遇磨难,关外部族最是团结,也最是重视自己的族人,对那些因为男人的懦弱而被迫受难的女人,他们不可能坐视不理,因而他们势必要进入天宋,且必须是合法进入,不然不等寻到他们的族人,他们自己就要惹祸上身了。 合法进入天宋的方法仇武已经给出,无外乎就 那三种:依照正常的规章程序向官府提交申请,经人牙子之手被买卖,或者归入天宋成为天宋子民。 若他们依照正常的规章程序向肃州提交申请,以他们的身份和申请进入天宋的理由,肃州官府必定会将他们的申请呈交给天宋皇帝,因为这是大事儿。可若惊动了天宋皇帝,那这件事就从简单的寻人变成了国政,皇帝势必要召见几位族长,聊表慰问并主动给予帮助,他们可以进入天宋,族人八成也能在皇帝的帮助下寻到,但天宋皇帝不会无偿的帮助他们,他们总要付出点儿什么。 他们当然也可以联络一个人牙子,然后入了奴籍,随人牙子进入天宋,可在天宋,在奴籍上的奴隶要么就得待在人牙子那里“待售”,要么就得在主人家做工,若想出门行走,那必须得得到主人家的同意,且有主人家陪同或者有主人家的亲笔证明,不然若被人抓到,将被视为逃奴,必受重罚。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们幸运,凭着奴籍进入了天宋,又躲过所有劫难找到了他们的族人,可谁又来帮他们脱离奴籍?若不脱离,他们无法离开天宋。 细细盘算下来,他们看似有三种选择,实际上却是别无选择,他们只能选择向天宋投诚,这样仇武可以立刻将这个消息当做加急军情送往京城皇帝手上,而对于外邦主动投诚归顺这样的事情,皇帝几乎是没有理由拒绝的,为了名誉也不好拒绝,因此五部的族长不仅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启程进入天宋奔赴京城,还能理直气壮地向皇帝提出请求,由皇帝出面解救他们的族人,毕竟保护自己的子民是每一个皇帝的义务,且还能顺便谴责北凉一番,削弱北 凉在几国之间的威严,而后五部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他们想留在京城开始新的生活就留在京城,想回到西北继续放牧就回到西北,只是从关外搬到关内,差别其实没有那么大。 段子恒觉得,关外的那些部族一直不肯归顺任何一国,无外乎就是靠他们自以为高贵的傲骨支撑着,如今族人性命堪忧、全族人心惶惶,为免族人心寒而使部族支零破碎,他们必须要救那些族人,因此必须要入天宋,而为了族人折断傲骨对他们来说同样是值得尊敬的事情,因此要做出抉择并不困难。 如段子恒所料,五位族长送走了仇武和段子恒之后就聚在一起热烈商讨起来,只不过每个人的态度都更偏向带着族人归入天宋,却是谁都不肯把话挑明了说,最后是叱灵酋被其他几人的装腔作势闹烦了,踹了桌椅就说他叱灵部要归入天宋,而后就愤然离去,找仇武去了。 那些人的族人都在关外好好地待着,可他叱灵部的族人除了那个混小子还有在天宋驻军营地的大牢里待着的呢! 而白鸾鸣一见叱灵酋给了准话,立刻也是一副愿为族人赴汤蹈火的样子,与其他三人说了白鸾部也要归入天宋,而后就出关去跟自己的族人商量。说是商量,其实就是去安抚引导一番。 其他三个族长见叱灵酋和白鸾鸣都这样说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话没明说,却一起出关,寻了各自的族人一起“商讨”,当天傍晚,五部的族长就分别找过仇武,表示愿向天宋投诚,请求天宋庇佑。 仇武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下,立即发了加急军报回京。 就在天宋皇帝喜笑颜开地接受了五个部族的投诚并派秦昊带队到 玉门关接人入京的时候,秦渊一行已经踩着二月的尾巴到了幽州武靖,若不是中途绕去丰州解决廖氏的一桩生意纠纷,一行人会到的更早。 因为要在武靖待上一段时日,所以以往都是在廖氏客栈暂住的秦渊这一次特地命人在武靖买了一座宅子。 宅子不大,住的地方仅是一个四合小院,秦渊和段南歌住主屋,叱灵旸和廖三二人住东厢房,而西厢房里则住着罗致和负责督建港口的廖七。白鸾兰九是唯一多出来的姑娘,让她住进厢房不太合适,段南歌和秦渊一合计,就让白鸾兰九住进了主屋的偏房,虽说那里通常都是女婢值夜待的地方,可现如今他们出门在外,没有条件讲究那些,而白鸾兰九生在关外、长在关外,本就不懂这些繁复的富贵礼仪,反正段南歌要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全无异议。 一行人披星戴月地赶路,虽是傍晚到的武靖,却是谁也没有心思去欣赏武靖的黄昏,一个个筋疲力竭,连秦渊和段南歌都只胡乱地吃了些东西就回房睡下了,这一觉一直睡到大天亮。 日上三竿,明媚的阳光穿透窗户照进屋内,昨夜匆忙睡下时连床边的帐子都忘了放下,这会儿阳光便肆无忌惮地铺洒在床上,刚好笼住秦渊的睡脸。 段南歌比秦渊先醒,醒来时就觉得自己整条手臂都麻了,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在手臂上,不用转头去看,段南歌就知道压在自己手臂上的必定是秦渊的脑袋。 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若有床可睡,那明明睡前是她枕着秦渊的手臂,睡在秦渊的怀抱中,可一觉醒来两人常常就颠倒了过来。 小心翼翼地挪腾着转身,段南歌侧躺在床上看着 秦渊,眉梢眼角都是温柔缱绻的笑意。 “爷好看吗?”不知过去多久,秦渊略显沙哑的低沉声音就懒懒地响起,似是被阳光晃了眼睛,秦渊抬起手搭在脑门上遮阳,而后睁开一只眼睛,转眼看向段南歌,眼中笑意盈盈,那温柔比阳光还叫人温暖。 突然察觉到被自己枕着的并不是枕头,秦渊略一转头就瞄见了脑袋底下那条纤细的手臂,腾地就坐了起来。 眨了眨眼,秦渊小心地拉过段南歌的胳膊,轻轻揉捏,故意逗段南歌道:“你怎么又把胳膊给爷当枕头了?这小细胳膊,万一被爷压断了可怎么办?” “诶!你轻点儿!”手臂上奇异的感觉让段南歌眉目扭曲,嘴上说着轻点儿,段南歌却是猛地将手臂抽回,结果那奇异的感觉更加强烈,段南歌的眉目自然更加扭曲。 “麻了?”看着面容古怪的段南歌,秦渊不知道他是该心疼还是该笑,两种情绪混在一起,叫秦渊的表情也微妙起来。 “没事,”段南歌起身坐着,小心翼翼地活动手臂,总算渐渐恢复正常,“每天早上都要麻一次,我也差不多习惯了。” “那哪儿能行?”见段南歌的神情恢复正常,似乎是手臂不麻了,秦渊才又将段南歌的手臂拉到眼前,揉捏按摩起来,“下回一定得叫醒爷。” 近来也是奇了怪了,每次睡下时都是南歌在他怀里,可醒来时常常是他在南歌怀里,他是怎么也没想白两人这个睡姿究竟是怎么转换的。第一次在南歌怀里醒来的时候,他给吓得差点儿从床上栽下去,后来虽不至于那么惊讶,可每次都还是有些尴尬,所幸南歌好像并不介意,可这个奇妙的习惯他到底是怎么养成的? 第三百三十五章 爷伺候你 段南歌笑着应下秦渊的话,可究竟会不会在下一次叫醒秦渊就不得而知了。 穿好衣裳,秦渊就走出了主屋。 披星戴月地奔波半月,便是习惯了晚睡早起、长途奔波的罗致和廖三也是疲惫不堪,秦渊出门时,这两个人也是刚醒,正在院子里的井边洗漱。 主屋偏房里的白鸾兰九是被秦渊开门的声音吵醒的,此时坐在床上,听着院子里的说话声一脸呆然,而叱灵旸却还在呼呼大睡,睡相豪迈。 “爷。”见秦渊出来,廖三和罗致很自然地给秦渊让开一个位置。 秦渊也很自然地走到那个位置上,从井里提一桶水上来就蹲在那儿洗脸,习以为常的样子。 把自己的脸洗干净了,秦渊就转脚绕去院子一角的露天厨房。 原本这宅子的厨房在西厢房里,可他们要住进来的人多,幸而天已渐暖,廖七就让人把西厢房改成了客房,而后在院子里搭了个棚子,再搭上灶台,钉一个长桌,就成了个厨房。 在厨房里打了个转,秦渊顺手捏一块廖七切好的萝卜扔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问廖七道:“烧水了吗?” “在那儿呢,”正在灶前忙活的廖七随手一指,而后又道,“专门给夫人准备的。” “有眼力!”满意地夸奖廖七一句,秦渊就将那壶还冒着热气的水拎走了。 回到主屋房间里,秦渊就见段南歌已经穿戴整齐,正弓着身在整理床铺。 秦渊扬起嘴角微微一笑,拿起搁在架子上的脸盆就哼着不成曲的小调出门。打了半盆冷水,再掺进些热水,等秦渊用温水将布巾打湿,段南歌也理好了床铺,直起身来一转头就看到秦渊托着块布巾走了过去。 眨眨眼,段南歌转头从刚打开的窗户向外看去,就见井边的地上一滩水。 段南歌收回视线,浅笑着看着秦渊:“不用特地为我准备,我跟你们一样就行。” 走到段南歌面前,秦渊听到这话之后一抬手就将温热的布巾盖在了段南歌脸上,看着段南歌急忙拉下布巾的样子,语带笑意道:“你舍得,爷可不舍得。” 段南歌好气又好笑地看着秦渊,手腕一转就将那布巾丢了回去。 秦渊接住布巾,看了看手上的布巾,再看看段南歌,眉眼一动,痞笑道:“你这是要让爷伺候你洗脸?这事儿爷还从来没做过,来来来,让爷试试。” 说着秦渊就将布巾托在手掌上,看那架势是要往段南歌的脸上拍。 被秦渊这架势吓到,段南歌连忙躲开:“还是算了,看你笨手笨脚的,不如我自己来。” 闪身绕到秦渊身后,段南歌伸手就要夺回布巾。 “别啊,”像是预料到了段南歌的后招,秦渊突然收手将布巾握住,还极快地向前迈了一大步,刚好躲开段南歌抓过去的手,“初次尝试,难免笨拙,你让爷多练习练习不就成了吗?所谓熟能生巧。” 秦渊转身一个箭步逼近段南歌,再一伸手就抓住了段南歌的胳膊:“来,让爷试试。” 段南歌连忙别开脸,而后反手抓住秦渊的手臂,一抬手就将秦渊的手臂举起来,动作灵敏地从秦渊的手臂下钻了过去,绕到秦渊身后就连同秦渊的手臂一起给反剪在了他身后。 “不敢劳烦五爷,这等小事,我自己来就好。” 罗致和廖三二人将一张圆桌从西厢房搬到院子正中,听到从主屋传出的嬉闹声就齐齐扭头望去。 “爷跟夫人就是与众不同,”廖三一脸钦佩道,“连嬉闹都带着招式。” 那究竟是在嬉闹还是在比武?啧啧啧,太有特点了! 罗致笑道:“也亏 得夫人一大早就愿意陪爷胡闹。” 且不说世家女子,但凡家境稍微富裕一些的女子大半都是小姐做派,整天端着范儿、拿着乔儿,哪里愿意这样放开了与爷胡闹? 说起来爷这些年走南闯北,能跟爷有所接触且还对爷倾心的女子不在少数,却多半都被爷这性子惹哭过,爷对人家无意,自然不会去哄,于是那些女子的乔儿一拿起来就没有借口放下,好不容易才与爷有了交情能聊上几句,却也因此就渐渐地没了交情,形同陌路。 而余下的那些女子就几乎都是独孤嫣那般模样的,自视甚高,明明没什么能耐,却总觉得自己能与爷比肩甚至能成为爷最大的助力,在爷面前都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这样的女子虽没跟爷成为陌路,却也讨不到爷欢心。 他们这夫人还真是样样都刚刚好。 罗致还在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块已经凉了的布巾就从天而降,刚好盖在罗致头顶。 罗致一愣,眼角猛跳。 秦渊站在窗边,看着罗致得意道:“让你说爷坏话!” 谁胡闹了?他这叫增加生活乐趣! 段南歌在秦渊身旁,笑倒在秦渊身上。 秦渊这扔的真是太准了! 笑闹过后,段南歌总算是自己把自己的脸给洗了,出门见厨房里只有廖七一人,段南歌就快步走了过去。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突然听到女人娇娇柔柔的声音,廖七微怔,一时之间竟没想起这女人是谁,等转头看清了段南歌的脸,廖七这才意识到他们廖氏的院儿里终于有女人了。 秦渊走南闯北,见过的女人不少,可不管走到哪儿,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永远都只有廖氏的男人们,也正因如此,廖七才练就了煮饭烧菜的好手艺。 觉得段南歌只是客气一下,廖 七便也客气地对段南歌说道:“这里油烟大,夫人还是去廖三他们那边等着吧,早饭……午饭一会儿就好。” 早饭的时间早就过了,这会儿就吃午饭其实也有些早。 眉梢一挑,段南歌浅笑道:“小瞧人不是?” 廖七忙道:“属下不敢,只是……” 可被段南歌那样眉眼带笑的盯着,廖七这话到底是说不下去,只能改口道:“那这些青菜就拜托夫人了。” 递给段南歌一竹篮青菜,廖七故意没把话说明白。 若夫人是会做菜的人,那她见到这菜自然就知道该如何处理,若是不会,夫人也不会自讨没趣,该是自行离开。 “好。”结果段南歌应得干脆,接过那一竹篮青菜,转身就站在长桌旁摘菜,手法娴熟,动作利落。 廖七见了,不由有些惊讶。 他们夫人不是段国公府的嫡长小姐吗?没听说段国公府清贫如洗连个厨子都请不起了,这嫡长小姐怎么还会这些? 主屋那边,白鸾兰九也收拾妥当,见段南歌站在了厨房里,白鸾兰九也赶忙跑过去。 “夫人,我也来帮忙。” 在野外,秦渊能爬树摘果,也能下水捞鱼,烤肉烤鱼都不在话下,可若是要进厨房正经做个饭菜,秦渊就一窍不通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廖三和罗致与秦渊一样对正经的厨艺一窍不通,此时与秦渊一起坐在圆桌边上,望着比以往更加热闹的厨房,两个人的心里莫名生出一分感动来。 罗致满足的喟叹一声,看着站在段南歌对面认真帮忙的白鸾兰九,赞一句道:“这过日子还得是有个女人在啊。” 那厨房里有女人在的样子和只有廖七在的样子就是不一样。 秦渊扬手就在罗致头上抽了一折扇,冷哼一声,道:“那女人是爷的!” 罗致 揉着后脑勺,无辜道:“属下说的对面那个。” 秦渊挑眉:“怎么?看上了?” 罗致撇撇嘴,望着白鸾兰九道:“倒也不是看上了,只不过那也是个人选不是?” 看上白鸾兰九了吗?那是真没有,只不过整日东北西跑地做生意,常在身边的都是男人,如今突然被夫人托付要照顾一个女人,这让他回想起了一些被人倚靠的感觉,尤其爷跟夫人整日里恩恩爱爱的模样看得叫人眼馋,不知道廖三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感觉,反正他是突然想要成家了。 对罗致的回答不置可否,秦渊只满目柔情地望着段南歌,嘱咐罗致道:“若真是看上了,就别犹豫,若耽误了,便是爷也帮不上忙。” 罗致没有说话,却是廖三揶揄一句道:“爷您就放心吧,罗致这人,人面兽心,您别瞧他表面上总是一副斯文的样子,那内里……啧啧啧,人不可貌相啊!” 罗致当即就瞪了廖三一眼:“要你多嘴!” 秦渊笑道:“怎么?罗致你都不反驳吗?” 罗致不以为意道:“若当真里里外外都斯文着,还能做廖氏的行商吗?” 闻言,秦渊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到底还是在罗致的脑袋上抽了一扇子:“你这话爷听着怎么那么奇怪?” 廖三哈哈大笑,罗致咧咧嘴,也跟着笑了起来。 有段南歌和白鸾兰九帮忙,这七个人的饭做得比以往要快,饭菜上桌,叱灵旸就跟猎狗似的闻着味儿推门而出。 “吃饭了?” 众人齐齐闻声望去,而后不约而同地笑起来,笑得叱灵旸一头雾水,不由地看向白鸾兰九,想求个解释。 “怎么了?你们……笑什么?” 白鸾兰九白了叱灵旸一眼,也不跟叱灵旸解释,只转身回厨房去端下一道菜。 旸真是太丢人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夫妻默契 吃过这顿为时尚早的午饭,白鸾兰九就拉着晚起的叱灵旸一起收拾晚饭。 这顿饭连夫人都帮忙做了,就旸一个人睡醒了就吃现成的,再不收拾碗筷,像什么样子?他们是跟着五爷来享清福的吗? 秦渊最初虽觉得带上还不成熟的叱灵旸同行实在麻烦,可一路走来,白鸾兰九倒是将叱灵旸控制得很好,既能安抚住叱灵旸的脾气,又能指使叱灵旸干活,还真就没跟秦渊添什么麻烦,叫秦渊暗想所谓的青梅竹马果然都不是白当的,旋即就又想到段南歌和段子恒之间的默契,心塞起来。 待白鸾兰九擦干净了桌子,廖七就从西厢房里抱出一堆图纸,摆在了桌上,段南歌见他们这是要议事的架势,便去厨房烧了水,又回主屋找出茶具,准备沏一壶茶。 就算是暂居此地,一行人看起来是在将就,可廖氏富甲一方,再怎么将就也不会让他们大当家过寒酸的日子,笔、墨、纸、砚、琴、剑、香、茶一应俱全,且还都是天宋名品。 屋外,廖七将图纸放在桌上后就先抽出一张铺在了秦渊面前。 “爷,这是附近水系分布图。” “嗯,”秦渊的两只手分别压在图纸翘起的两边,仔细端详着那副图,而后抬起一只手点着图纸上的某个位置,“这里是……” 话刚起头,一阵风过,将图纸吹得卷了起来。 秦渊蹙眉:“南歌……” 又是话刚起头,段南歌的人就已经在秦渊身边,动作轻柔地将卷起的图纸展平,而后在边缘压上一个镇纸。 将另一个镇纸递给秦渊示意秦渊压到另一边去,段南歌才问秦渊道:“怎么了?” 喊她做什么? 秦渊接过镇纸,愣了愣,突地展颜一笑,摇头道:“没事。” “没事吗?”段南歌撇嘴,将手里另外两个镇纸递给廖七,“没 事你喊我做什么?” “爷想你了就喊一下,”秦渊痞笑着看着段南歌,“不行?” 段南歌眉眼带笑道:“你这么不专心,对得起廖七辛苦画下的图纸吗?” 话音落,段南歌就已经迈开脚步走向厨房,提了烧开的水回屋。 白鸾兰九给叱灵旸使了个眼色,叱灵旸虽是一脸的不情愿,却还是上前帮段南歌将水提进屋里。 见水有人帮段南歌提,秦渊就放心了,若无其事地收回已经迈出一半的脚步,笑着回答段南歌道:“是,夫人教训得是。” 笑着斜了秦渊一眼,段南歌进屋煮茶。 秦渊转回视线看着面前的图纸,继续自己先前没说完的话:“这里就是我们要建港口地地方?” 秦渊所指的是潭水的入海口。 廖七探头看了一眼就摇头道:“不是,照理说,若是为了方便开拓海运航线,港口的确是该建在沿海的河流入海口,但潭水入海口的附近没有城镇,只有几个零星散落的小渔村。” 沉吟片刻,秦渊又问道:“这个入海口距离直沽多远?” “估摸得有百里,”廖七道,“因此属下以为,港还是得建在直沽城外的潭水沿岸,船得沿着潭水行到直沽停靠卸货。” 做海运跟陆运不同,爷想拓展海运,本就是为了方便将要从南方运到北方的货整合到一起运送,省得陆运的商队一次运送不了那么大批量的货,还得分出好几队人走同一条路,浪费人力,爷想从廖氏划出一部分去做别的事情。 以往廖氏做陆运的时候都是将货送到城门外,买家只需将各自的货物从城外运到城内,路途短不说,还能顺便将货物直接分入不同的铺子,但若改成海运还要留下百余里荒无人烟的路给买家自己派人运送,那大多人为了贪图方便多半都不会接受海运,可若还 是由廖氏的陆运商队来完成这百余里的运送,他们廖氏的人力还是会被绑在陆运运输上,那跟以前又有什么分别? 廖七事先就与人商量过好多办法,最终还是觉得只有让船往直沽多行百里才能达到爷想要达到的目的。 “老八和十一在造的船,进得了潭水?”秦渊抬眼看向廖七。 提到这个,廖七眉心微蹙:“属下向老八要了那船的体量大小,有的地方进得来,有的地方进不来。” 秦渊挑眉:“有的地方进不来有的地方进得来?这是什么意思?老八跟十一造了个奇形怪状的商船?” 他们那创造力怕是不该用在这里吧? “那倒不是,”廖七被逗笑,“只是潭水两岸是泥沙堆积出来的,河床也都是泥沙,顺流而下,水面的宽窄、水深的高低都不大相同,考虑到船有进有出,若想有两船并行的空余,怕是很难。” 拿开两边的镇纸,秦渊将图纸仔细卷好,递还给廖七:“明日爷去瞧瞧。” 廖七解释得很清楚,可只是听廖七的解释,他对潭水的状况只有一个模糊的想象,具体是个什么样子,还得去亲眼看一看,得看过了实际情况,才能想出切实有效的法子。 “是,”廖七应下,将图纸收回,而后又递出了另一张,“属下会安排好爷明日的行程。这一张是港口建成后大概的模样,属下等是这样预想的,爷瞧瞧可还有需要完善的地方?” “嗯……”秦渊认真地看着那张图,一边在脑中勾勒出一个大概的样子,一边将这个大概与南边地现有港口做对比。 段南歌和白鸾兰九端着茶水走出主屋,绕着桌子转了一圈就在每个人的面前都放了杯茶,而后将一壶热茶放在了桌子中间,段南歌正要回屋,却被秦渊喊住。 “南歌,你过来。” 段南歌眉 眼一动,将手上的木盘交给白鸾兰九就走了过去。 廖三在落座时就特地空出了秦渊身边的位置,此时段南歌走过去,刚好就在那儿坐下。 “怎么了?” 秦渊将图纸往段南歌的面前摆了摆,道:“你瞧瞧这个。” 段南歌只扫了一眼就开口说道:“这港口瞧着是还可以,但跟河岸配得上吗?如果配得上,那就没什么问题。” “配得上?”秦渊挑眉,“什么意思?” 段南歌眨眨眼,突然问秦渊道:“你们廖氏是第一次建港口?” 秦渊点头。 岭南和江南的港口建得早,那个时候的廖氏还没有如今的财富和规模,因此也没有参与其中,但如今廖氏是天宋最大的行商,为了自己的发展着想,最好是在北方直沽这里再建一个港口,打通南北海运,但这港口对其他商贾来说并没有太大用处,就算有周氏这样的大商贾愿意出一份钱,可出力的却全都是他们廖氏。 廖七忙道:“廖氏虽是第一次建港口,但属下等请来了曾在南方参与港口筑建的匠人,也请了于建造方面颇有造诣的师傅来帮忙。” 听到这话,段南歌问道:“那你的这图纸,给他们看过没有?” 廖七愣了愣,然后摇摇头,道:“这图纸是属下等根据朝廷工部给的几个图纸衍生而来,做好之后一直仔细收着,今儿才拿给爷看。” 闻言,段南歌轻笑一声,道:“你们爷又不懂,直接拿给他看有什么用?你们请来两个人不就是想让他们帮你们的吗?这个时候不去找他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廖七眉心微蹙,对段南歌说道:“夫人有所不知,目前天宋境内仅两处港口,一处在岭南,一处在江南,两处港口兴建已久,当年参与筑建的人许多已经故去,属下请来的只是那些工匠的后人。 ” 段南歌眨眨眼,被廖七这话说得有些迷糊,又问道:“可你刚刚不是说其中一人参与过港口的筑建,另一个又在建造方面颇有造诣?” “是这样没错,可是……”廖七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样子,最后只说道,“夫人是没见过那两个人,若见过,就知道属下为什么没将图纸给他们看过了。” “那不如你现在带我去见一见。”段南歌立刻说道。 “啊?”廖七怔住,转眼看向秦渊,“这个……不好吧?” 接收到廖七求助的眼神,秦渊笑而不语,只转头看着段南歌,那姿态是将事情全然交给段南歌做主。 注意到秦渊的视线,段南歌扬了扬嘴角,道:“这有什么不好的?正好也让爷去见见,若这两个人当真靠不住,咱们也没必要花那个钱请他们来帮忙不是?” “夫人这话说得对,”廖三附和道,“爷当初说你们若是不懂,就去请懂得人来帮忙,可瞧你这态度,你请来的人倒不像是能帮得上忙的啊,既然他们帮不了忙,还请他们来干什么?” “你知道什么!”廖七狠瞪廖三一眼。 秦渊这才对廖七说道:“夫人和廖三说的不无道理,这就去看看吧。” “是。”秦渊发话,廖七自然没有异议,立刻就带着一行人去见那两位匠人。 秦渊和段南歌是必须要跟着廖七去的,廖三和罗致此行是代替廖九和廖十跟在秦渊身边保护秦渊的,那当然是秦渊走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至于白鸾兰九和叱灵旸二人则完全是跟在段南歌身后凑个热闹的。 行至一处屋漏瓦破的小屋门前,秦渊看着那扇摇摇欲坠的门,眉心紧蹙:“廖七,怎么能安排他们住这样的地方?” 既然是请人来帮忙的,那总得表现出些诚意来,可他们廖氏的诚意什么时候只有这种程度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倾盆大雨 见秦渊沉下了脸,廖七十分委屈:“爷,是他们自己要住这儿的,属下原本安排他们住在咱们廖氏的客栈里,可他们……” “他们自己要求?住这样的地方?”秦渊看看廖七,再看看眼前这破败的房子,一脸的不信任。 廖七挠头。 也难怪爷不信,他当时听下面的人这样与他说时也是不敢相信,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舍富求贫? 扯了扯秦渊的衣袖,段南歌眉眼带笑道:“先进去看看再说。” “好。”牵起段南歌的手,秦渊先一步走到门前,犹犹豫豫又小心翼翼地拉开那扇门,生怕一个用力过猛就将那门给直接拉下来。 走进院内,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就是杂草丛生的院子和一间砖瓦长屋,风迎面吹来,似乎还带着一股微妙的味道。 秦渊的脚步顿住,偏头对段南歌说道:“南歌,你带兰九在外面等着吧。” 看着眼前的长屋,段南歌不是很想出去:“我还挺好奇的。” 段南歌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说出口,秦渊就瞪起了眼睛:“你怎么对什么都好奇?这有什么可好奇的?听话,带兰九出去。” 廖三也帮秦渊劝道:“夫人,这屋里不知道是怎样的情形,你们两个姑娘家的,还是先出去吧,您若是对屋里的人好奇,属下一会儿将人拾掇利索了给您带出去。” “那成吧,”段南歌也只是对长屋里的人好奇,对长屋里此时可能会出现的场景并不感兴趣,“我先带兰九出去,现在还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帮上忙,你们……忍着些,客气点儿,先寻个能说话的地方再说。” “知道了,”秦渊柔柔一笑,抬手就在段南歌的脑门上弹了一下,“真爱操心。” 皱皱鼻子,段南歌转身,牵着白鸾兰九出门。 不明就里地被段南歌拉到门口,白鸾兰九不解地问段南 歌道:“夫人,我们为什么要出来?” 段南歌不假思索道:“因为里面不干净。” “不干净?”白鸾兰九扭头从门口向里望去,“可五爷他们进去了啊。” 段南歌低眉浅笑道:“他们是男人,皮糙肉厚,不怕的。” 段南歌话音刚落,秦渊不满的声音就从里面传出:“南歌,你说的话爷可都听见了啊。” “哦,”段南歌稍微扬高了声音道,“就是说给你听的啊。” 已经进到长屋里的秦渊看着眼前的景象眉心紧蹙:“爷兴许是皮糙肉厚,可这个场景爷还是有些怕,爷就该跟你一起出去,看了这些不干净的东西,爷真怕自己的眼睛瞎了。” 此时的长屋里,有半间屋子都被人占满,其中只有两个男人,余下的全都是女人,所有人无一例外尽是衣不蔽体,那随风散开的味道除了酒气便是这靡乱之气。 “廖三,去院子里打桶水来。”秦渊不愿去碰这些人,他相信廖三几个人也不愿意,那若想叫醒这些醉鬼,就只能另想办法了,而春季还冷的水正是最适合的。 比起眼前这些男男女女,他更怜惜他廖氏的兄弟。 “是!”听到秦渊的吩咐,廖三暗松了口气,立刻出门去提水。 幸好爷没让他就那样去叫醒那些人,不然他回去得洗多少遍啊。 见廖三解脱,廖七和罗致也跟着去了。 此时此刻,他们宁愿多干些活儿也不愿在这长屋里多待一刻。 秦渊暗骂罗致三人不仗义,扭头就去到门口,想要深吸一口气,却想起这院子里全是一样的味道,赶忙屏住呼吸,却也不能总憋着气,最后只能用衣袖遮住口鼻。 廖三、廖七和罗致三人提了水进屋,对着人群毫不客气地就泼了出去,冷水浇在人的头上和身上,立刻就引来一阵高过一阵的惊叫声。 “呀!怎 么回事?” “下雨啦下雨啦!好好的他娘的怎么还下雨了?” “他娘的!是哪个敢用水泼老娘?!” “吵吵吵都吵什么吵!吵得老子头……都……疼……了……你们谁啊?” 精瘦的老头姿势不雅地坐在一堆衣不蔽体的女人中间,从他那花白的头发来看这老头的年纪应该不小了,可目光炯炯,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俨然身体十分健朗。 廖七压着自己的不满,冲这老头展露一个还算温和的笑脸,道:“马叔、齐大哥,我们当家的想见您。” “你们当家的?廖五爷?”听到这话,躺在另一边的一个中年男子才动了动,将手垫在脑后,而后翘起二郎腿,从腿缝里看着廖七。 他记得这人,就是这人把他和马叔从南方带来这武靖城,然后好吃好喝地供着他们,还给他们钱花,昨天晚上他们喝酒买女人的钱都是这个人给的。 “自然是五爷。”话说完,廖七就咬紧了牙关,生怕自己的愤怒脱口而出,坏了秦渊的事。 他们两个哪来的钱买女人? “啊,五爷啊,”齐大虎笑笑,“那你让五爷来啊。” 齐大虎话音刚落,门口的秦渊就扬声说道:“爷来了,只是觉得屋内的情形不适合谈论正事,劳烦二位收拾一下。” 听到秦渊这话,齐大虎就坐了起来:“呦!咱们这样的人,跟廖五爷之间还有正事谈呢?” 旁边的马田白他一眼,沉声道:“若不是有正事要你办,廖氏会给你那么些钱让你把窑子里的女人都给拉到这儿来了?” 听到这话廖七拧眉。 是谁给他们钱的?他只让人好吃好喝地养着这两个人,可没说要给他们多余的钱花,是谁多此一举?虽说他们买的都是窑子里的姑娘,可把这地方弄得乌烟瘴气的,幸而夫人方才没缠着爷要进来,不然让夫 人看见这些不该看的可怎么办? 而听马田提起钱,齐大虎的眼神一亮,问廖七道:“若咱们爷俩继续给五爷办事儿,还能拿到钱吗?” 秦渊代廖七回答道:“能,只要二位能帮爷把事儿办成,爷自然不会亏待二位。” “那得咧!”齐大虎推开身边的女人,麻利地下床,趿拉上鞋,而后拽着裤腰好好提了提裤子,“五爷您喜欢在什么样的地方谈事儿?” 说这话的功夫,齐大虎就已经走到门口,歪靠在门框上看着对秦渊说道:“您别瞧武靖这地方小,花楼里的姑娘可都一顶一的好看,能跟我们檀州的比个高下了,五爷您对这儿熟吗?您若不太了解,我可以带您去个好地方啊。” “……不必。”秦渊的眼角跳了跳。 头发花白的马田也从屋里晃了出来,嘲笑齐大虎道:“一听见钱和女人你就两眼放光,你也不想想廖五爷是什么人,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你的那个好地方,人家哪能稀罕?” “马叔你这话就不对了,”齐大虎扭头,不满地看着马田,“钱和女人都没少了你的,怎么能说得好像只有我贪财好色一样?” 马田冷哼一声,道:“老子都这么大岁数了,钱对老子来说就是个屁!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但这女人却不嫌多,要是能把银子都给老子换成女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听到这话,齐大虎笑道:“马叔您自己拿着钱去换女人不就得了?” “你懂个屁!”马田啐齐大虎一口,“廖五爷买的女人,跟老子自己出去买的女人,能一样吗?” “说的也对,”齐大虎打趣马田道,“人牙子见了您这模样,可不会把好姑娘卖给你。” “多话!”马田又啐齐大虎一口。 秦渊听得心烦,刚想开口让廖七将这两个人送回南方去,就听门口的段南 歌说道:“爷,带他们去潭水岸边看看吧,若他们还有用就用着,若没用了,就让他们顺着潭水游回家去吧。” 秦渊拧眉,尤其是瞥见齐大虎在听到段南歌的声音后眉眼间的变化,秦渊更是寒了一张脸,龙行虎步地出了院子。 “南歌,也不是非他们两个不可,让廖七把他们送回去,咱们再寻人来。”这两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再有能耐他也不愿用。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那熟悉的温柔笑意让秦渊烦躁的心情稍稍有所缓解。 段南歌柔声细语道:“这是你吩咐廖七寻来的人,必定是经过廖氏筛选的最合适的人选。” 道理秦渊都懂,可他不喜欢这两个人:“建港一事是经过工部审批的,工部也会派人来参与兴建。” 这话的言外之意便是他们可以向工部请教。 段南歌摇了摇头,道:“工部的官吏有没有真才实学,你还不知道吗?” 秦渊抿嘴,委屈地看着段南歌,半晌后突然伸手将段南歌抱住,哀怨道:“让爷缓会儿。” 话说完,秦渊就把脑袋埋进了段南歌的颈窝。 段南歌好笑地抱住秦渊,拍了拍秦渊的脑袋:“你廖氏本就是树大招风,如今又揽下了这么大的工程,天宋上下无数双眼睛更是要盯着这件事的结果,若能办成,他们只会说不愧是廖氏,可若办不成,那风言风语怕就要多了。再者说,建港耗资巨大,这钱可不能白花。” 段南歌的话音刚落,肩膀就被秦渊咬了一口,顿时哭笑不得:“嘶!你咬我做什么?我又没惹你。” 秦渊抬起头,瞪着段南歌道:“什么叫你廖氏?那是我们的廖氏。” 眉梢微动,段南歌笑着应下:“好,我们的廖氏,那我们现在去河岸那边看看我们廖氏的港要怎么建?” 第三百三十八章 别浪费钱 从段南歌那儿得到了安抚和安慰,秦渊强压下心中的不喜,重新打起精神面对邋里邋遢的马田和齐大虎二人。 武靖城不大,马田和齐大虎的住处距离城门又近,于是一行人步行出城,一路沿着潭水河岸顺流而下,待走出一段距离,秦渊才率先停下脚步。 众人跟着停下,廖七立刻问马田和齐大虎道:“我们若想在这条河的下游筑建港口,二位觉得可行吗?” “这条河?” 齐大虎不知道什么时候拽了根草叼在嘴里,此时听到廖七的问题,便先看了马田一眼,两人不知靠眼神交换了什么样的信息,而后齐大虎就吊儿郎当的走到河边,一边踹着地上的土,一边四处张望,然后蹲下去舀了捧河水看了眼。 甩干手上的河水,齐大虎扭头对秦渊一行说道:“我瞧这河面够宽,你们还建什么?船进来停在这儿直接卸货不就得了?” 闻言,廖三与廖七交换一个眼神,然后就凑上前去,在齐大虎身边蹲下,道:“我们廖氏钱多,就想把这卸货的地方修建得漂亮一些。” 齐大虎一愣,扭头看了看秦渊,哂笑一声:“呵,你们有钱人的想法还真难懂。既然钱多得没处花,与其在这地方浪费,不如拿来救济一下我们这些穷苦的百姓啊,您瞧我这身衣裳,好几年没换过了。” 嘴角微抽,廖三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开了一些:“怎么?这地方建不了港?可我瞧着这地方跟江南的河口也没什么区别啊,不都是一样的水,一样的岸吗?” 齐大虎看着廖三,反问道:“你见过两条河是一样的水、一样的岸?同源的两条河都不可能是一样的,何况这一个南一个北,那能一样吗?” 廖三语塞,而后笑着问道:“那你给我说 说这怎么不一样了。” “你逗三岁的娃娃呢?”白了笑容和蔼、语气温和好像在诱哄谁一样的廖三一眼,齐大虎就起身往回走,不经意瞥见段南歌望着潭水若有所思的样子,齐大虎顿住脚。 “夫人的家乡有河吗?” 有钱人就是有福气啊,娶个妻子都是这样貌若天仙的,哪像他见过的那些,一个比一个凶悍。 段南歌收回视线,转眼看向齐大虎,因为刚刚一直在想别的事情,所以一时之间还不明白齐大虎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有,”段南歌浅笑着回答道,“为什么这么问?” 齐大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那夫人觉得您家乡的河跟这条一样吗?” “自然是不一样的。”回答完齐大虎的这个问题,段南歌才注意到廖三微妙的神情,不由转头狐疑地看向秦渊。 怎么了?刚刚发生什么了吗?她是不是不该回答那个问题? 秦渊笑笑,捏了捏段南歌的手,柔声道:“没事。” “哦?”听到段南歌的这个回答,马田突然插嘴问道,“那夫人说说,这河跟夫人家乡的河有哪里不一样?” 段南歌看着秦渊,见秦渊也是一副等着她说的样子,段南歌就迷迷糊糊地开口说道:“这河的水流太急,水中泥沙太多,中游的河岸就相对松软,下游的河岸若是淤泥堆积起来的,八成比这还软……怎么了?” 她不过就愣了一会儿神,怎么觉得气氛怪怪的? 齐大虎目瞪口呆地看着段南歌,嘴里的那根草都掉了。 马田也颇有些诧异地看着段南歌,想了想又问道:“夫人家里是做什么的?” “我家……种田的。”国公爷农户出身,现在当上了国公,也有朝廷分下来的田产,虽然现在田产 都是雇了人去打理,但说家里种田也没错吧。 偏头见段南歌的眼中有狡黠一闪而过,秦渊抿嘴,憋笑。 “种田?”马田和齐大虎将段南歌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番,齐齐蹙眉。 “夫人您唬谁呢?就您这细皮嫩肉的模样,哪像是农户出身?要不要我带夫人去看看农户家的女儿都什么模样?”齐大虎撇撇嘴,一脸不屑。 他们有钱人都把穷人当傻子吧? 段南歌低眉浅笑道:“可你若将那些农户家的女儿送到五爷身边养两年,一准能养成我这模样,你信吗?” 齐大虎一愣,一脸狐疑。 这话……说得好像也不无道理。 廖七突然上前一步,横在齐大虎和段南歌之间,挡住了齐大虎打量段南歌的视线:“爷请你们来是想你们帮助廖氏修建港口的,你们打听我家主母的来历做什么?” “你那是什么眼神?”齐大虎瞪着廖七说道,“我齐大虎就算是好色,也不会动别人的女人好不好!我是那么坏的人吗?” 马田倒是不客气地拆齐大虎的台,道:“你瞧着就不像是个好人。” 齐大虎不乐意地嚷道:“我说马叔你站在哪边儿的?!” “老子哪边儿都不站,”白了齐大虎一眼,马田对廖七说道,“廖氏的这个忙,老子帮不上,你们另请高明吧。” 这话说完马田就要离开。 眼神一闪,段南歌下意识地就开口将人拦住:“马叔留步!” 马田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段南歌,问道:“夫人还有事?”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听说马叔曾在南方参与过港口的筑建?” “嗯,参与过,”马田点头,“祖父是修渡口的,修了一辈子的渡口,那技艺传了三代,在我们那地方也算 是小有名气,江南修港口的时候,他们就将老子抓了去。” “抓了去?”段南歌的眉心微跳。 马田的眼神一闪,立马改口道:“夫人若没有别的事情,我这老头子就先走了。” “诶?马叔!” “夫人别喊了,”望着马田的背影,齐大虎笑了笑,道,“马叔这是怕死,当年为了修西府的港口,死了太多人,马叔的爹和儿子都是在那河里淹死的。这一次因为是廖氏的邀请,马叔才来的,不过方才夫人也说了这河的特点,没有一个是适合修港的,我啊,劝你们还是别浪费精力、浪费财力了,廖氏现在的生意不也做的挺好的吗?何必呢是吧?” 这话说完,齐大虎给段南歌抛了个眉眼,然后也优哉游哉地回城去了。 齐大虎和马田都回城了,廖三、廖七和罗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秦渊。 “爷……”罗致开了口,话却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 他们廖氏从来都不怕做难事,毕竟打从廖氏建立以来,他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极其艰难的,可若已经知道只有牺牲他人性命才能完成这件事,那他们就要犹豫了……难不成要就这样放弃吗? 暗叹一声,秦渊道:“先回城去吧,我们从长计议。” 廖七三人齐齐应下,段南歌却拉住了转身要走的秦渊,柔声细语道:“不急着回去,再等等。” 秦渊一愣,不解地看着段南歌:“等什么?” “急什么?”段南歌狡黠一笑,“等等便是了。” 秦渊笑笑,对廖七三人说道:“那你们先回去吧,爷在这儿陪你们夫人……等等。” 也不知道南歌是要等什么。 廖七三人面面相觑,各自琢磨一会儿,却是谁都没走。 “那我们也在这儿等等。”廖三嘿嘿笑道。 罗致 也说道:“总觉得只要跟着夫人就能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属下也要留下来一起等。” 廖七是几个人当中跟段南歌相处时间最短的,也是最不了解段南歌的,可见自己的当家和两个精明的同僚都决定留在这河岸吹风陪着段南歌一起等,廖七便也留了下来,只是跟其他人的轻松愉快不同,廖七望着水流湍急的潭水,眉心紧锁。 段南歌和齐大虎他们的对话廖七一字不差地都听进去了,可廖七却还是想不明白,明明潭水岸边都建有渡口,怎么就不能建个港口呢? 段南歌本是在跟秦渊说些有的没的,可瞥见望着潭水出神的廖七,段南歌跟秦渊知会一声就走了过去。段南歌以为秦渊会跟她一起过去,结果秦渊却是松开了段南歌的手,让段南歌自己过去。 段南歌起先没多想,让秦渊在原地等一等,她就自己走向廖七,可走到一半,段南歌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她要来跟廖七说话,秦渊又不是不能听,若是以往,秦渊必定会跟她一起,今天怎么却只乖乖地等在原地? 段南歌扭头,狐疑地望向秦渊,却见秦渊也望着她,眉眼间尽是温柔的笑意,瞧着与平常无异,可段南歌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已经走到廖七身边,段南歌就暂且将秦渊的怪异搁置一边,问廖七道:“还在想港口的事情?” 廖七一愣,转头见段南歌就在身边,秦渊却不见踪影,廖七赶忙往旁边挪开一步避嫌,而后向段南歌作了个揖:“夫人,属下不明白,这能建渡口的地方为什么不能建港口?属下见江南西府的那处港口也不过就是将渡口的木台台面扩大一些罢了,怎的到了潭水就不能建了?” 闻言,段南歌转头望向武靖城外的小小渡口。 第三百三十九章 生气就不好看了 建设方面的事情,段南歌其实是不懂的,只是来到潭水河边,见潭水中游河岸上的泥沙如此湿软,段南歌就觉得这样的河岸根本无法支撑廖七他们所设计的木架台面,桩打不稳不说,时间久了,构架在淤泥上面的台面怕是要渐渐下沉,至于潭水下游的状况会比中游好还是比中游差,段南歌也不敢妄言。 想了想,段南歌问廖七道:“爷既然是想把港口建在潭水下游,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下游看看情况?” 廖七叹息一声,道:“河北道的繁华城镇大多在河北道的西南,西北和临海边缘十分荒凉,武靖城是潭水沿岸最后一个小镇,再往下游走就只有人数寥寥的村落,等到了海边几乎就是荒无人烟,日常生活多有不便。” 段南歌挑眉:“爷不是提到了直沽?” “是,”廖七点头,“直沽是临近潭水下游的一个村子,村中也就十几户渔民,旁的什么都没有,属下等盘算一番后觉得还是那个位置最合适,等开始筑建港口了,就带着工匠到直沽去扎营,先前咱们廖氏让一个苍梧城起死回生,这一次咱们想平地建起个城镇,只要港口建好,这镇子早晚都会发展起来的。” “你们倒是敢想。”段南歌笑笑。 廖七也笑了笑,道:“这也是多亏了爷的才能,因为爷能为廖氏带来用不尽的黄金,所以我们这些人才敢放开胆子挥霍,即便此事不成,廖氏上下也没人会饿死,这甚至不会影响到廖氏本分的生意。” 偏头看着廖七,段南歌又问道:“既然你们打算平地建起一座城镇,为什么不直接将建港口的位置选在海边?” 在她看来,船要从潭水逆流而上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左右都是个大工程,为什么不选一个更方便以后的商船出入的地方呢? 廖七摇头道:“夫人有所不知,海实在是危险 ,不好靠得太近。” “危险?”段南歌不解,“怎么就危险了?” 廖七冲段南歌笑了笑,然后说道:“夫人久居京城,没见过海才会说这样的话,等夫人见过了,就知道怕了。” 段南歌不服气地张了张嘴,可到底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她见过海这件事还真不能说。 “那你们带我去见一见。” 廖七脸上的笑容登时就僵住了,盯着段南歌看了半晌,抽着嘴角说道:“这事儿夫人怕是得问爷。” 这话说完,廖七赶忙转身溜走。 他们爷的胆子大,敢想常人所不敢想,可他怎么觉得他们的主母比爷的胆子还大? 廖七走了,段南歌却还站在那里,眨着眼一头雾水地看着逃走的廖七。 话还没说完,廖七怎么就走了? 而不远处的秦渊见段南歌一个人站在那里,似乎是想走过去,可才迈出一步就不知为何收回了脚步,站在原地望着段南歌,左脚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磨蹭半晌,反复犹豫,却也没再迈出第二步,段南歌不经意间转头就看到了秦渊这副想走不走的样子,不由挑了挑眉毛。 款步回走,段南歌在秦渊面前站定,仰着脸看着秦渊,因为有心要观察,所以很轻易地就从秦渊的眼睛里看到了松一口气的踏实。 抬手理了理段南歌的碎发,秦渊笑着问段南歌道:“都跟廖七说什么了?” 段南歌歪头看着秦渊,却不答话,只突然绕到秦渊身后,推着秦渊就往前走。 秦渊大惊,一个转身就避开了去,脚步再一错就转回了原来的地方,惊魂未定地看着段南歌:“你干什么?” “我没干什么啊。”狡黠一笑,段南歌又绕到秦渊身后,两手抓住秦渊的双肩,推着秦渊往前走。 “喂!南歌你别闹!”这一次秦渊无法轻松躲开,不巧湿软的泥土还让秦渊的脚底一个 劲儿地打滑,秦渊连使力与段南歌相抗都事倍功半,拼命地挣扎着,结果还是被段南歌推到了河边。 说是河边,但段南歌也知道脚下湿滑,太靠近河水的地方有些危险,不适合玩闹,因此只将秦渊推到离水尚有十几步远的地方,纵然如此,秦渊还是整个人都僵住了,段南歌能清楚地感受到手掌下秦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再探头一看,就见秦渊连脸都僵住了,只一对眼珠还能动。 段南歌放开了秦渊的肩膀。 秦渊立刻掉头就跑,一阵风似的从段南歌身边掠过,眨眼就跑回刚刚站着的地方,速度比兔子还快。 段南歌愣了愣,突地哈哈大笑。 廖七三人自然注意到了段南歌和秦渊这边的动静,只是在段南歌硬推着秦渊往河边走的时候,三个人就悄无声息地走远一些,齐刷刷地背对着秦渊和段南歌。 爷怕水,这事儿廖氏的管事们几乎都知道,爷虽然不怕让他们瞧见,可大当家的面子还是要主动给的。 不过听着段南歌毫不克制的笑声,廖七三个人也都牵起了嘴角,窃笑不止。 蹲在离段南歌稍远的地方,秦渊委屈巴巴地看着捧腹大笑的段南歌,见段南歌笑得那样开心,秦渊真是哭笑不得。 这没良心的女人! 笑够了,段南歌就捂着肚子跑到秦渊身边,挨着秦渊蹲下:“怕水?” 秦渊冷哼一声,反问道:“你看不出来?” 段南歌伸出手指戳了戳秦渊的脸颊:“生气了?” 秦渊抬手就拍开段南歌的手,却没敢用力:“没有。” 段南歌撇撇嘴,笑着说道:“通常女人若在这个时候说没有,那就一定是生气了。” 听到段南歌这话,秦渊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爷是男人。” “嗯,是男人,”段南歌不怎么真诚的点头,道,“而且是这世上最大度的男人。” 秦渊又冷哼一声, 道:“给爷戴高帽也没用!” 段南歌歪头靠在秦渊肩上,笑意盈盈道:“那就是真生气了?” 自知失言,秦渊抿嘴不语。 “对不起嘛,”段南歌靠着秦渊摇晃起来,每一次晃向秦渊那个方向时都要撞秦渊一下,结果撞得秦渊也跟着摇摇晃晃起来,“别生气啊,生气就不好看了。” 秦渊眉心微蹙,斜了段南歌。 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在哄女人? 段南歌继续晃:“别生气了,你刚刚那慌张的样子特别可爱。” 秦渊被“可爱”二字给气笑了:“可爱那是用来形容爷的吗?” “不是吗?”段南歌转头看着秦渊,下巴抵在秦渊肩上。 秦渊道:“形容爷该用高大威猛、风流倜傥这样的词,来,说一句给爷听听。” 段南歌扁嘴,故作委屈道:“五爷风流那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可五爷可爱是只有我才知道的事情,风流的五爷是全天下的,就只有这个可爱的是我的,你还不承认,不给我。” 秦渊顿时哭笑不得,接着反驳也不是,不反驳也不是,看了段南歌一眼,秦渊无奈道:“歪理一堆!” “那你说五爷可不可爱?” “别闹爷。”秦渊瞪了段南歌一眼,想起身走开。 刚好摇晃的段南歌正撞过去,秦渊这一动,段南歌再一撞,秦渊顿时重心不稳,脚下一打滑就跌倒在地。 段南歌没想到秦渊会倒,撞过去的势头来不及收住,跟着秦渊就一起歪倒,最后只来得及扭身,伸手撑住了地面,这才没整个压在秦渊身上。 秦渊倒在地上,段南歌撑着地面伏在秦渊身上,两个人面面相觑,都是一脸呆然。 噗嗤一乐,秦渊转身,把双手往脑后一枕就好整以暇地看着段南歌,痞笑着问道:“夫人在这荒郊野外地扑倒爷,是想做什么?” 段南歌弯了胳膊凑近秦渊,眉梢眼角的浅淡笑意 中多了几分暧昧和娇媚:“爷希望我做什么?” 眉梢微挑,秦渊的一只手已经爬上了段南歌的腰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爷不是一向都纵着你?” “当真?”段南歌再凑近秦渊,几乎就是压在秦渊身上。 “当真,”眼神越发幽深,秦渊的声音略轻,略懒,略邪,“爷什么时候言而无信过?”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段南歌抬手,食指的指腹在秦渊的左边脸颊轻划三下,而后又换到右边脸颊轻划三下。 秦渊一怔,不明所以地看着段南歌。 段南歌憋着笑,将占满湿土的手在秦渊面前晃了晃:“大花猫。” 秦渊愣了愣,抬手在自己的脸颊上蹭一下,再一看手背就见手背上沾了泥,秦渊顿时哭笑不得,再看段南歌笑倒在自己身上那得意开怀的样子,秦渊翻身就将段南歌按在地上。 “好啊你!看爷怎么回敬你!” 连着大笑两波,且这会儿还在笑着,全武行是施展不开了,段南歌只在地上胡乱打滚躲闪,滚了一身泥也不在意。 秦渊也没讨到几分好,等段南歌差不多收住了笑,两个人就不相上下,各有在地上翻滚的时候,幼稚的样子看得廖七三人直摇头。 爷这会儿哪还有一点儿当家的样子了? 黄昏突至,大片火红的晚霞将天光晕染,绚烂而妖冶。 嬉闹作一团的秦渊和段南歌安静下来,齐齐望向天边。 累了似的,段南歌软软地趴在了秦渊的胸口,秦渊顺势搂住段南歌,枕着自己的另一只手,惬意慵懒地望着天边。 “就想让爷看这个?”潭水岸边视野辽阔,能一直看到天地相接的地方,看到最绚烂的晚霞,看到渐渐西沉的一轮金乌。 段南歌眯起眼睛,柔声细语道:“霞光是意外之喜。” 秦渊笑笑:“有你在,什么都是喜。” 第三百四十章 主母赴宴 晚霞散尽时,天色已暗,秦渊和段南歌闹了一身的泥土,不好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行走,两个人也没那么厚的脸皮能挂着满身泥土招摇过市,于是两个人飞檐走壁,用着上乘的轻功回了院子。 白鸾兰九和叱灵旸二人因为只顾着看光景而跟秦渊一行走散,幸而还认识回家的路,逛够了武靖城,两个人就回了院子,比秦渊一行还早一些到。见到两只泥猴从天而降,叱灵旸差点儿就要打人了,好在廖三就跟在秦渊和段南歌身后,及时阻止了一场即将发生在叱灵旸身上的悲剧。 虽然要动手打人的是叱灵旸,但因为对手是秦渊和段南歌,所以最后倒霉的人一定是叱灵旸。 这一晚上廖氏的男人们没有议事,吃过晚饭后只聚在院子里闲聊几句就各自回房休息,但是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清楚,这或许是未来半个月甚至一个月内他们唯一可以休息的时间。 第二天清早,廖氏的男人们起了个大早,段南歌、白鸾兰九和叱灵旸自然也都跟着早起。 那张饭桌一直摆在院子中间,廖氏的男人们洗漱过后就不约而同地坐在了桌边,桌面上摆着一张地图,几个人正低声说着什么。 廖七本还想去厨房做个早饭,但段南歌见秦渊他们神情严肃,似乎是在说正经事,便将廖七撵出了厨房。 早饭之后,秦渊就带着廖氏的男人进了主屋,屋里没有风,更适合他们铺上纸写写画画。与几个人比起来在廖氏里地位稍低的罗致时不时地就要出去一趟,似乎是去向武靖城里的廖氏成员传达大当家的命令,于是晌午开始就有廖氏的人往宅子里送东西。 武靖城里的廖氏一动,旁的人自然就都知道廖氏的大当家来了,于是临近傍晚便有 人送来了一张请帖,说是范阳节度使设宴,为廖氏的大当家接风洗尘。 段南歌将请帖转交给秦渊的时候,秦渊正在跟廖七三人讨论从哪里雇用工匠的问题,不怎么高兴地瞥了眼那张烫金请帖,秦渊就让段南歌代为出席,还振振有词地说段南歌既然是能管廖氏大当家的人,那自然是廖氏的最高领导人,绝对有资格赴宴。 段南歌白了秦渊一眼,却还是将请帖收好,决定代秦渊出席。 若是在以前,秦渊还没娶段南歌的时候,不管是筑建港口这样的正经事还是赴宴与一些无所谓的人应酬这样不正经却不得不做的事情,那都得秦渊亲自去,不管累成什么样,秦渊都得撑着。 可现在不同了,不管是关起门来在家里还是打开门来对外人,秦渊都将段南歌视作是与自己平起平坐、身份等同的人,若是有空,秦渊自然不会累到段南歌,可若没空,秦渊也不会跟段南歌客气,对秦渊来说,他将自己当成是段南歌的依靠,也将段南歌当成是自己的依靠,他们是可以同甘共苦的人。 段南歌自然也是如此,她跟在秦渊左右本就是为了要替秦渊分担,不然她何必跟着秦渊东奔西走吃苦受累?此时秦渊毫不犹豫地将事情交给段南歌,段南歌的心里也是高兴的。 稍微准备了一番,段南歌就带着白鸾兰九和叱灵旸,在武靖城一位廖氏掌柜的引领下赴宴。 宴会设在武靖城的城主府里,段南歌甫一进门,眉心就狠狠地跳了一下。 那请帖是范阳节度使派人送去宅子里的,请帖上也只有范阳节度使和廖五爷的称谓,根本没写这宴会上还会有其他人,但此时段南歌打眼一看,就见桌边坐着六个人,四男两女。 廖氏的掌柜 孙康一见这阵仗也是一愣,可随即就先给范阳节度使作了个揖:“草民见过聂大人,这位是我们廖氏的当家主母,主母,这位就是范阳节度使聂儒聂大人,聂大人左手边的三位依次是幽州工部令史韩大人、水部令史钱大人和钱小姐钱潇潇,而聂大人右手边的两位是周氏的二公子周明贺和周氏的六小姐周明月。”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孙康的话音一落,段南歌就向聂儒作了个揖:“民妇南氏见过聂大人,见过韩大人和钱大人。” 给大人们都行了礼,段南歌就直起身,笑意盈盈地冲钱潇潇、周明贺和周明月微微颔首:“没想到周氏的二公子和两位小姐也在,失礼了。” 段南歌这一番礼数算是周全了,可在场的人却都寒着脸。 聂儒将段南歌从头到脚地打量一遍,而后问孙康道:“孙掌柜的,廖氏这是什么意思?瞧不起人吗?他廖五若不愿给本官面子,他不来便是,让个妇道人家过来是什么意思?” “这个……”孙康也是在见到段南歌的时候才知道段南歌要代替秦渊赴宴的事情,这会儿被聂儒问起,孙康还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段南歌柔声细语道:“聂大人此言可真是叫民妇惶恐,外子虽爱任意妄为,却断不敢藐视朝廷命官,只因民妇嫁给外子后就替外子担起了半个廖氏,今日外子实在是忙得脱不开身,却又怕不来赴宴会辜负了聂大人一番美意,这才让民妇代替,民妇自罚三杯,替外子给聂大人赔罪了。” 聂儒几人只顾着听段南歌的柔声细语,却没发现段南歌的人是何时走到桌边,又是何时给她自己斟好酒的,此时段南歌的话音一落,立刻就端起 酒杯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且是连口气都不歇地喝了三杯,愣是没给任何人反驳或者反对的时间。 喝完最后一杯,段南歌将酒杯翻转,杯口朝下,笑意盈盈地看着聂儒,不等聂儒开口就又说道:“说起来之前在京城里跟几位尚书大人喝酒的时候,还听他们提起过聂大人,说聂大人很有才干,颇受陛下赏识,民妇还想着若有机会一定要见一见这位被陛下赏识的聂大人,没想到这机会来的这么快。” 聂儒愣了愣,问段南歌道:“几部……尚书大人?” “是啊,”段南歌浅笑道,“正是户部尚书、工部尚书、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四位大人,说起来也是托了外子事务缠身的福,民妇与四位尚书大人倒是相谈甚欢。” “他们……提到本官了?”聂儒的神情还是有些愣。 段南歌把头一偏,狐疑地问道:“聂大人不是去年升迁、从山南道调到河北道任范阳节度使的聂儒聂大人?” 聂儒这人还是兵部尚书趁着去年清理朝堂的时候托国公爷提拔上来的。 “是、是本官没错,”聂儒的眼中已经浮出了一丝喜意,“他们与你说陛下很赏识本官?” 原来陛下知道他,并且还很赏识他? 段南歌点头:“几位大人的确是这样说的。怎么?可是哪里不妥?” “没有!没有不妥!”聂儒大喜,“廖夫人坐,快请坐!” 原来陛下不仅知道他,还十分赏识他的才干,日后他得加倍努力,才能回报陛下的赏识! “谢大人。”段南歌款款落座。 钱潇潇突然猛地站起来,狠瞪段南歌一眼后转身就跑走了。 段南歌自然明白钱潇潇对她的敌意和怒气从何而来,但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抬起头不解地望着钱潇潇离 开的背影。 “钱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是民妇做了什么失礼于钱小姐的事情?” “没有没有,”见段南歌三言两语就摆平了聂儒,水部令史钱安顺便和和气气的对段南歌说道,“小女就这个脾气,让廖夫人见笑了。” 段南歌立刻柔声细语道:“钱大人这是哪里的话,女儿家若会使性子,那说明她生在好人家,有爹娘疼,有兄姐宠,只看钱小姐这样子就知道钱大人家里必是母慈子孝、互爱互敬。” “哪里哪里。”家人被夸奖,钱安顺立刻就笑开了花。 工部令史韩舟和周明贺只坐在位置上静静地看着,暗道段南歌绝不是个简单的妇人。 段南歌见这两个人不说话,便自觉跳入下一个话题:“今日是民妇与诸位第一次见面,民妇给诸位备了见面礼,礼薄,还望诸位笑纳。” 话音未落,段南歌就站了起来,见状孙康赶忙引着白鸾兰九和叱灵旸上前,将二人捧在手上的礼盒逐一递给段南歌,还不忘在段南歌耳边低声提醒那一盒盒都是给谁的。 暗赞孙康周到,段南歌亲手将礼物分了下去。 见最后人手一份礼物,段南歌不由多看了孙康一眼。 这些礼物都是孙康准备的。 周明贺的眼神闪了闪,转眼看着段南歌,道:“廖夫人准备的礼物还真是不多不少刚刚好,竟连舍妹和钱小姐的礼物都有,廖夫人还真是细心周到啊。” 她先前不还说她不知道赴宴的都有谁吗? 段南歌不慌不忙道:“这可多亏了外子,外子让民妇将这些礼物都带着,说是有备无患,也不知道外子是不是早就收到了什么消息,却故意瞒着民妇。” 周明贺轻笑一声:“这就奇了怪了,这样重要的消息,五爷为什么要瞒着夫人?”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不谈正事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话还没说,就先拎起酒壶给一桌人斟了酒。 “旁人见到的都是外子沉熟稳重、心智过人的一面,哪知道他私底下最爱玩闹,时常捉弄民妇,民妇可是被他那英俊潇洒的外表给骗了去,如今头疼得很。”嘴上说着头疼,段南歌说起秦渊时神情中却尽是柔情蜜意。 不动声色地与周明贺对视一眼,韩舟道:“廖五爷风趣幽默,瞧着的确是个爱玩闹的,可本官以为玩闹归玩闹,廖五爷怎么也不该为了捉弄夫人而耽误了正事。” “这个自然,”段南歌应对如流,“外子虽然年轻,心智与同龄人相较确实要成熟许多,再爱玩闹也不会耽误了正事,只是外子终究年轻,日后还有劳几位大人多多关照。” 话音落,段南歌就顺势敬了聂儒三人一杯酒。 “好说好说。”聂儒举杯,一饮而尽,几句话的功夫便知道秦渊为什么能放心地让段南歌代替他来赴宴。 瞥了眼韩舟,又瞄了眼周明贺,聂儒放下酒杯,问段南歌道:“听说五爷与夫人是前日才到的武靖城?怎么今日就忙了起来?” 聂儒这一问,上一个话题便就此揭过。 “这不是世事难料嘛,”段南歌浅浅一笑,“外子本是在巡视廖氏各地商铺的途中顺路来武靖城看一看港口筑建进展如何,谁知别说是进展了,连管事画好的图纸都有问题。筑建港口是件大事,要花的时间也长,可再过几个月潭水一带就要迎来雨季,怕是不利于港口筑建,外子心急,昨儿开始就带着几个管事闷在房里重做图纸。” “图纸有问题?”聂儒似乎有些诧异,转眼看向韩舟和钱安顺,“韩令史和钱令史不 是半个月前就到了武靖城,与廖氏的人一起商议该如何建造港口吗?” 工部参与过岭南和江南的港口修筑,有工部的两位令史从旁协助,廖氏管事又一向聪慧细心,怎么却还会在图纸上就出了问题? “这个……”韩舟和钱安顺的眼神躲闪,有些心虚。 在天宋境内,举凡要动土的事情,不管是挖坟丧葬还是扩建宅邸,都要上报官府,得官府批准后才能动工,而修建港口这样的大事则是要各地官府上报工部,工部呈报给皇帝,皇帝准了才能建,而且还得有工部官吏在旁督建。 在潭水修建港口一事廖氏是报给了幽州州牧,但支持将廖氏的提案送交工部的却是范阳节度使聂儒,等提案到了工部,工部一见是廖氏的提案,自然就在最恰当的时间将这件事呈报皇帝,毕竟工部的官吏平日里也没少受廖氏的好处,到了给人办事的时候,自然也把事情办妥。 因为廖氏言明愿自掏腰包承担修筑港口的八成费用,所以皇帝十分高兴,命工部全力配合。 工部原来的尚书方明学去年辞官回乡,新上任的尚书虽也有些才干,却并没有方明学那样热衷于工程兴建一事,自然不会愿意到武靖城这样的穷乡僻壤来吃苦受罪,于是一级压一级,倒霉的就是韩舟和钱安顺。 当年岭南和江南建港口的时候,工部的确都派了人去督建,韩舟和钱安顺的确也在督建官吏之列,可督建的重点在督不在建,因此工部的人只偶尔去现场晃晃,免得有人说他们渎职,可别说是参与筑建,他们连问都没细问过,又哪里知道港口该如何建? 因此当廖七得知韩舟和钱安顺已经到了武靖城,并且登门拜访时,韩舟和钱安顺也 只能把他们带来的那些旧图纸扔给廖七,其余的事他们根本就帮不上忙。廖七兴许也是看出了这两个人的无能为力,拿走了图纸之后就再没找过他们二人。 若廖七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顺顺利利地就把港口建成,那韩舟和钱安顺半分力都不用出就能成就一份功劳,可若廖七办不妥当,且还有人追究起来,那韩舟和钱安顺也有怠忽职守之责。 莞尔一笑,段南歌道:“廖七说韩大人和钱大人曾给了他们不少意见,帮了他们不少的忙,只是潭水流域跟岭南和江南的那两条河的状况不大相同,过往的经验怕是没什么参考价值,这港口要如何建还得根据潭水的状况再仔细揣摩。外子心知几位大人政务繁忙,不敢叨扰,可民妇斗胆,请几位大人抽空去给外子一些指点。” 韩舟和钱安顺顿时更加心虚,钱安顺忙说道:“廖夫人客气了,本官与韩大人此次前来就是要助五爷一臂之力,夫人回去可转告五爷,只要用得着我二人的地方,五爷尽管开口便是。” 可能不能帮得上忙,他就不敢保证了。 韩舟连忙附和。 聂儒虽是去年才被升为范阳节度使,可在官场上也混了几年,一眼就看出韩舟和钱安顺的敷衍,顿时心生不满。 他去年才就任范阳节度使,正急着要做出些功绩来巩固地位,若能引起陛下的注意那自是再好不过了,因此在幽州州牧那里看到廖氏要建港口的提案时,他就觉得机会来了。 筑建港口不仅是个大工程,从长远来看,在潭水建个港口对幽州未来的发展也有好处,于是他执意要将廖氏的提案呈交工部。但幽州州牧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同意,最后他在那提案的文书上盖了自己 范阳节度使的印信,而后让自己的人给送去了京城工部。 只是没想工部竟就把那提案呈报陛下,还得到了陛下批准,他们八成是没仔细看那角落里的印信上刻的究竟是什么吧。 不管怎么说,那印信盖的是他的,若事情如他所想的那样顺利发展,最后的功劳自然也有他的一份,因此他当真是迫切希望廖氏能把这港口建成。 想了想,聂儒道:“既然五爷还在忙,那我们也不好闲着,等吃完这顿饭,本官亲自到五爷那里瞧瞧,若有什么朝廷帮得上忙的,本官来为五爷调度。” 闻言,段南歌粲然一笑,再次举杯:“民妇先替外子谢过聂大人。” “廖夫人客气了。”再次跟着段南歌的节奏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聂儒愣了愣,暗自盘算段南歌进门之后一共喝下了几杯酒。 放下酒杯,段南歌又看向一旁的周明贺跟周明月。 “听外子说,周当家的原本也对建港口的事情感兴趣,听说是想跟廖氏一起建这港口,只是廖七他们住进武靖城后一直没碰上周氏的人,可是周当家的改主意了?” 段南歌这么一问,周明贺的表情立刻就略略一僵。 天宋五大商如今换成了廖氏、周氏、高氏、黎氏和唐氏,唐氏是新晋皇商,廖氏独掌行商,高氏和黎氏瓜分天宋南部,而他周氏算是独占北方。 周氏的本家在冀州,产业自北方兴起又在北方兴盛,粗略算算,周氏七成以上的铺子都在北方,而这些铺子又占北方所有商贾铺子总数的六成以上,北方商贾每年经由廖氏之手运南送北的商货有八成以上都是他们周氏的,换言之,廖氏这港八成是为了周氏而建,若这港建成,最大的获益者兴许是周氏而不 是廖氏。 这样一想,就道义而言,他们周氏的确是该出力帮忙的,可大当家的却不愿出力。依大当家的意思,他和明月要跟廖氏周旋一阵,等廖氏将修建港口最初那些最繁琐、最麻烦的事情都做完了,他们周氏再介入其中,哪怕多掏点儿银子也可以,若修建港口的事情不顺利,那他们周氏一文钱都不会损失。 他原本跟廖七周旋得好好的,谁知道这女人突然就在饭局上当着范阳节度使的面儿把话挑明了问,这让他怎么回答? 眼中的笑意寡淡,周明贺微笑着对段南歌说道:“没有,我们大当家对修建的港口的事情仍旧很感兴趣。” “感兴趣?”段南歌的眉梢微挑,“周公子这话说得倒是有趣,‘感兴趣’这三个字由我来说是客套,可由周公子来说又是个什么意思?周当家的是只感兴趣,还是想参与其中?” 周明贺的笑容僵住。 一瞧见周明贺这表情,段南歌就将周氏打得算盘猜出了六七分。 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段南歌忙道:“哎呦!瞧我,问这个做什么!对不住周公子。” 说着,段南歌就又举起了酒杯:“我这人心直口快,多有得罪,自罚一杯,还望周公子海涵。” 话音落,酒杯也随之空了。 放下酒杯,段南歌笑道:“聂大人有心,专门为外子准备了这接风宴,外子来不了那是他的损失,今儿咱们不谈正事,可不能辜负了聂大人的心意。” 听了这话,桌上的男人不由都垂下眼,嘴角微抽。 不谈正事?她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了,那些藏着掖着的心思也都被她给挑明了曝于人前,这还叫不谈正事?她可是把想打听的都打听完了,他们却还什么都没打听着呢! 第三百四十二章 夜微暖 一桌几个人都看出段南歌不是个善茬,想从她嘴里打探廖氏的事情怕是难如登天,可周明贺跟韩舟偏不信邪,两人一唱一和,总想引段南歌说出点儿什么,奈何每每话说到关键的地方,不管韩舟和周明贺把话说得多缜密,段南歌总能见缝插针地寻到一语双关的地方,怎么都能把话题岔到完全不相干的地方去,气得韩舟和周明贺二人只能灌酒消火。 因为来的人不是秦渊,宴到一半时周明月就已经离开。 一场接风宴下来,聂儒和钱安顺没怎么说话,倒是还好,韩舟和周明贺二人在段南歌面前那简直就是说多错多,每多说一句话都要被段南歌多打探出一些事情来,每被打探出一件事两人就要气得多喝一壶酒,待酒足饭饱,韩舟和周明贺二人双双倒在了桌上,不省人事。 看着倒在桌上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梦话的韩舟和周明贺,聂儒再看看一派悠然还在喝酒的段南歌,不由冲段南歌竖起了大拇指。 “廖夫人海量。” 放下酒杯,段南歌浅笑道:“若连这点儿本事都没有,外子怎么可能放心让民妇过来?” 瞥一眼韩舟和周明贺,段南歌柔声细语道:“没想到这一顿饭吃了这么长时间,这会儿天色已晚,聂大人还要去看望外子吗?” 沉吟片刻,聂儒摇头道:“如夫人所言,天色已晚,五爷忙了一整日,想必也是累了,本官明日一早再去,夫人放心,本官去时会带上周公子。” 他喝得也有些多了,这会儿头晕,不好去见廖五爷。 “那民妇先谢过聂大人。”说着,段南歌又要端起酒杯。 “夫人且慢!”聂儒赶忙拦住段南歌,“这酒夫人还是莫要喝了,不然之后五爷可要找本官算账了。” 段南歌一愣,讪讪地放下酒杯:“那么 今日民妇就先告辞,明日一早民妇扫径相迎,恭候聂大人。” 话音落,段南歌款款起身,恭恭敬敬地向聂儒作了个揖,身形未有半分摇晃,看起来没有一丝醉意。 聂儒跟着起身,道:“那本官为夫人安排轿子。武靖城不比那些繁华大城,夜里到了这个时辰街上就没有人了,夫人千万注意安全。” 段南歌点点头:“劳聂大人费心了。” 轿子段南歌还真是从来都没有坐过,她以为这人扛的轿子该是比轮子支撑的马车更加颠簸摇晃,谁知抬轿的轿夫都是熟手,四个人配合默契,那轿子的颠簸竟就成了颇有节奏的起伏,摇晃着摇晃着,困意就迅速侵占了段南歌的大脑,又兴许是酒喝得太多,段南歌还来不及考虑安不安全的问题就已经歪靠在一侧睡着了。 有孙康引路,轿子稳稳地停在了小宅的门口。 “夫人,到了。”孙康走到轿门旁边,小声提醒一句。 没有回应。 孙康眨眨眼,又低喊一声:“夫人?” 仍旧没有回应。 “夫人,小的失礼了。”犹豫着撩开轿子的门帘,孙康小心翼翼地往里瞄了一眼,果然就看见段南歌歪在一边睡着了。 微微一笑,孙康放下门帘,敲响了小宅的门。 廖七出来开门,一见站在门口的人是孙康,廖七顿时就放心了。 他们和爷刚刚才忙活完一件事,抬眼往外一看就见院子里漆黑一片,夫人却还没有回来,爷登时就急了,这正要去找聂儒要人呢。 “夫人呢?”问完这话,廖七才看到门口的轿子,只是没见着段南歌从轿子里出来,廖七还是有些疑惑。 孙康笑道:“夫人睡着了。” “睡着了?”廖七颇有些惊讶。 “是啊,就……” 孙康的话没说完,秦渊就已经从院子里窜了出来:“怎么了 ?是南歌回来了吗?南歌呢?” 聂儒那混账怎么把人留到这么晚?他安没安好心呢?! 孙康一愣,连忙安抚秦渊道:“爷放心,夫人没事,只是酒喝得有些多,加上轿子摇晃,夫人在轿子里睡着了。” “睡着了?”秦渊愣了愣,突然转身,三步并两步地走到轿子门前,一把撩开了门帘,盯着轿子里的段南歌看了半晌才长舒一口气,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下次再让南歌去代他应酬,他得先跟对方约定好让南歌回来的时间。 弯腰钻进轿子里将段南歌抱出来,感觉臂弯里沉甸甸的,秦渊的心里总算也踏实了。 看到孙康,秦渊的脚步一顿,温声道:“今夜有劳孙掌柜的照顾南歌了。” “爷言重了,”孙康略显惶恐,“小的也没帮上什么忙,全靠夫人机智。” 秦渊笑笑,又道:“你把事情跟廖七说一下就快回去歇着吧,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孙康连忙摆手,“夜里风凉,爷快带夫人进去吧。” “嗯。”点点头,秦渊抱着段南歌踏进小宅,快步进了主屋。 将段南歌好好地安置在床上,秦渊蹲在床边帮段南歌脱了鞋,替段南歌盖好了被子之后却还觉得有事情没做,想了想,秦渊转身,拎了脸盆出屋。 秦渊出门时,孙康正在向廖七汇报今夜段南歌与聂儒几人说过的事情,见秦渊拎个脸盆出来,孙康一脸诧异。 廖七这会儿却是已经见怪不怪,只对秦渊说道:“爷,灶上温着水呢,兰九留那儿的。” 闻言,秦渊往厨房望去,果然就见灶里火光跃动,灶上一壶水,还冒着热气。 扬了扬嘴角,秦渊好心情地说道:“你们个个都是贴心的。” 廖七摇头失笑。 在爷心里,只要把夫人要用的东西都备齐了,他们就是贴 心的。 打了水回屋,秦渊湿了块布巾,而后坐在床边给段南歌擦脸,一边擦还一边抱怨。 “这是喝了多少酒?一身酒气!爷不在身边,你也敢跟第一次见面的人喝这么多?他们可都不是什么好人,你就不能当心些?再说了,见天黑了,怎么也不知道先回来?他们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不必奉陪到底。” 秦渊絮絮叨叨个没完,段南歌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只是突然抬手拂开秦渊捏着布巾的手,嘤咛一声后就转身继续睡。 秦渊眨眨眼,哭笑不得地扳着段南歌的肩膀将人给转了回来:“脸还没擦完呢,你别动。” 没能如愿翻身,段南歌似乎有些不快,多用了些力道拍开秦渊帮她擦脸的手,再次试图转过身去。 好笑地看着段南歌,秦渊觉得有趣,就又去把段南歌转了过来。 段南歌哼唧一声,又转回去。 秦渊再帮她转过来。 两个人来来去去好几回,段南歌终于恼了,眼睛也不睁开就在床上胡乱地踢打,不高兴地哼哼唧唧。 察觉到段南歌恼了,秦渊低笑不止,连忙哄道:“好好好,你睡你睡,爷不闹你,爷给你盖被子。” 南歌这是喝多了?怎么还会这样闹了? 拉起被子盖在段南歌身上,秦渊看着段南歌渐渐安静下来的样子,眉开眼笑:“怎么就这么可爱。” 这是秦渊第一次见到段南歌被闹醒之后哼哼唧唧的样子,秦渊曾以为段南歌永远都不会那样哼哼唧唧地闹。 放下床帐,秦渊心情颇好地出门,去找廖七询问接风宴上的事情。 丑时,段南歌被渴醒,起身想去喝一杯水,却先发现秦渊不在身畔。 迷糊地呆了呆,段南歌转身下床,一偏头果然就见外间亮着烛火。段南歌趿拉上鞋,拖着步子向外间走去。 听到声音,秦 渊转头,就见段南歌揉着眼睛晃了过来。 秦渊伸手,握住段南歌伸过来的手:“怎么醒了?” 扭身就在秦渊身边坐下,段南歌声音软糯道:“渴了。” 秦渊立刻拎起眼前的茶壶,倒杯茶递到段南歌眼前。 段南歌伸头,就着秦渊的手把水喝了,喝完就歪了身子靠在秦渊身上:“什么时辰了?” “丑时吧。” 闻言,段南歌转头看着秦渊,似有些不满:“怎么还不睡?” 再不睡天可就亮了。 秦渊笑道:“聂儒不是说要给爷帮忙吗?爷想想都有什么事是朝廷官府能做的。” “才想这个?”段南歌挑眉。 这不是一开始就该想的事情吗? 秦渊叹息一声,道:“不管是朝廷发起还是商贾申请,天宋的每一个大工程的确都有工部在旁督建,朝廷设立了工部也的确就是为了研究这些事情,可实际上工部的官吏到了现场几乎是帮不上的忙的。” 一听秦渊这话,段南歌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他们就只等着贪钱了是吗?” 秦渊无奈地点点头:“爷就是不想让国库的钱流进他们的口袋,这才在呈报提案时提出由廖氏担负八成费用,反正廖氏承担得起。而且这件事只要有爷的廖氏就能做好,爷不需要他们虚情假意的帮忙,他们只会给爷帮倒忙不说,中间还不知道又要贪下些什么!” 秦渊越说越气。 反握住秦渊的手,段南歌柔声细语道:“在天宋,只有你廖氏有底气、也有胆量一力承担这样的工程,可廖氏能揽下天宋所有的工程吗?廖氏担得起一个港口的费用,还能担得起所有工程的费用吗?如若不能,那些官吏该怎么活就还是怎么活,最终也只是辛苦了你自己,还让廖氏吃了亏。” “爷现在知道了,”秦渊轻轻一笑,“你提醒爷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漏雨 天将亮时突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地一直下着,段南歌以为在这样的天气里,聂儒八成是不会来了,可巳时左右,聂儒就来到了小宅门前,跟聂儒一起来的还有韩舟、钱安顺、周明月和看起来不太情愿的周明贺,与自家哥哥的阴郁的神情不同,周明月一脸雀跃。 聂儒敲响小宅的门后,去开门的是叱灵旸。 叱灵旸一拉开门就见许多人站在门外,不由地虎着一张脸,问道:“你们谁啊?找谁?” 聂儒眨眨眼,退后一步左右看了看,然后问叱灵旸道:“廖五爷……是住在这里吗?” “你们找五爷的?”叱灵旸将门外的人挨个打量一番,然后才将门完全拉开,侧身让开了路,“进来吧。” 叱灵旸话音刚落,赶过来的白鸾兰九就踢了他一脚,道:“要先问他们的身份,然后去跟五爷通报,五爷准了才能让他们进来,这我不都给你说过了吗?” 叱灵旸揉揉腿,不耐烦地说道:“就几个小白脸,怕什么?他们要是敢起歹心,我一个人就能拧断他们五条腿!” “别胡说八道!”白鸾兰九白了叱灵旸一眼,“快去通报五爷。” “不去不行吗?”叱灵旸实在是想不通,他明明是叱灵部的少主,怎么就成了廖氏跑腿的了? “快去!”白鸾兰九瞪眼。 “好好好,”叱灵旸咋舌,却还是老实地向主屋跑去,“夫人都没你这么麻烦!” 白鸾兰九这才对门外的聂儒几人笑道:“家里人不懂事儿,让几位见笑了,还请几位稍等片刻。” 将笑意憋回去,聂儒道:“无妨,应该的。” 跟廖五爷同住的人都挺有意思的啊,这一男一女都是关外来的吧? 叱灵旸不一会儿就跑了回来:“五爷让他们进去。我就说不 用通报,你非得……” 白鸾兰九扭头瞪着叱灵旸:“你就不能不说废话?你就不能跟廖七学学,不该说的话别说!” “我!”叱灵旸郁闷。 他哪句话不该说了? 聂儒忍着笑跟着白鸾兰九进门,进门后才发现这小宅只是个四合小院,简单得很,朴素得很,什么内有乾坤那都是他多想了。 突然听见有说话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聂儒将伞向后挪了挪,而后仰头循声望去,这一看就看见廖三和廖七两人蹲在屋顶敲敲打打,收回视线向前看,聂儒又见秦渊和段南歌并肩站在主屋门口,都仰着头想看那看不着的屋顶。 “你们两个当心点儿,踩稳了。”秦渊嘱咐道。 “爷放心吧!”廖三嘿嘿笑道,“就属下跟廖七的身手,踩不稳都没事儿!” “爷放心什么?”秦渊好笑地回道,“爷出门在外,头一回让你们给爷买个宅子你们就买了个屋顶漏雨的,你们叫爷怎么放心?” 幸好漏雨的地方只是主屋的外间,若漏到里间去了,看他不剥了这群小子的皮!办个事儿都这么不牢靠。 廖三撇撇嘴,小声埋怨廖七道:“说你们呢!能让爷放心不能?” 廖七白了廖三一眼:“闭嘴干活吧!” 秦渊摇头失笑,收回视线时就见聂儒几人神情微妙地站在院子里。 “聂大人来了,”秦渊笑得好不热情,“快别在雨里站着了,进来吧。南歌,去给几位大人沏壶茶。” “好,几位里面坐吧。”浅笑着应下,今晨的段南歌即便是面对着聂儒一行也只是一副温温软软的样子,全无昨日的精明犀利,冲聂儒几人微微颔首后就进屋沏茶去了。 周明贺神情古怪地看着秦渊,阴阳怪气地问道:“廖氏这是怎么了?就算武靖城穷, 也不至于连个像样的宅子都没有,怎么就让他们的大当家住这样的地方?还……漏雨?本公子还真是头一次见着漏雨的房子,五爷与本公子说说,这样的房子住起来如何?” 周明贺的话音刚落,就听头顶有人哎呀一声,紧接着就有水哗啦啦地倾泻头顶,水量说多不说,说少却也不少,正好打湿周明贺的头发。 廖三在屋顶冲廖七抱怨道:“你使那么大力气做什么?把瓦片敲碎了不是?” 廖三这么一埋怨,屋里的人顿时就明白了。 多半是廖七失手敲碎了瓦片,瓦片上的积水就直接落在了周明贺的头上。 看着湿了头发的周明贺,秦渊笑容温润道:“住这样的房子,漏雨时大概就是二公子此刻的感觉,不过爷尚且没有体验过,不知道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不如二公子来说说?” 周明贺气得两手发抖。 屋顶上那两个人一定是故意的! 段南歌转头一看,立刻说道:“呦!这两个人!让他们当心点儿当心点儿,怎么下手还是这么没轻没重?兰九,去给二公子拿一块干净的布巾来。” “是,夫人。”白鸾兰九立刻转身跑开,瘪着嘴一直忍笑。 秦渊招呼聂儒几人道:“都坐啊,聂大人放心,爷这屋顶虽然漏点儿雨,可这椅子绝对是结实的。” 聂儒哈哈大笑,道:“本官可不是怕这个,本官只是没想到五爷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五爷这是住腻了高门大院?” “聂大人说笑了,”见聂儒坐下,秦渊就跟着坐下,完全不管其余几个人到底要不要坐,“爷是做行商的,跟坐贾商户家的公子不同,爷成天东奔西走、风吹日晒,可没过过什么清闲富贵的日子。以往出门在外都是住廖氏的客栈,可这一次 带内子出门,就想住个院子,大小不论,总归是个家的样子。” 聂儒看看秦渊,再看看段南歌,笑道:“这成了亲之后,许多想法果然都是要变的。” “那可不是嘛,”钱安顺感同身受道,“以前都管住的地方叫府,一说要回就是回府,可自从有了妻儿,再说起来那就变成是回家了,这住的地方啊,果然还是要有妻有子才有家的感觉。” 眼神一闪,聂儒调侃秦渊道:“五爷这廖氏,可有了继承人?” 秦渊转眼看了看段南歌,有些遗憾地说道:“还没有,爷正盼着呢。” 周明月像是总算找到一个插得上话的地方了似的,忙问道:“听说五爷都成亲两年多了,夫人的肚子到现在都还没动静?” 聂儒本就是打趣秦渊,可周明月这话一问出口,桌上的气氛陡然一变,秦渊的脸色微微发寒。 段南歌正好端着茶水回到桌旁,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瞧着是并没有因为周明月这话而生出半分不悦。 “周小姐怎么知道我们成亲两年多了?”段南歌笑意盈盈地看着周明月,“周小姐是打哪儿打听来的?” 周明月的眼神一闪,心虚地说道:“这、这还需要打听吗?五爷在天宋是什么样的人物?成亲这样的大事儿,那自然是天下皆知啊!” “那这可就奇怪了,”段南歌偏头看着周明月,“我与外子的婚事是去年年末办的,这信传到关外那么远的地方都没怎么变,怎么传到周小姐这儿就平白多了将近两年的时间?” “去年?”周明月皱眉,“可两年多以前,五爷明明就带了夫人去京城!” 段南歌了然。 原来是那会儿的事情。 不等段南歌回答,秦渊就对周明月说道:“那会儿爷与内子尚 未成亲,只是定了情,爷一时高兴,就放肆了一回,后来消息传了出去,还累得廖氏的兄弟帮爷澄清,没想到时至今日竟还有人只记得前半段,不记得后半段。” 听到这话,周明月的脸刷的就红了,窘迫不已。 段南歌笑笑,故意埋怨秦渊道:“瞧你这话说的,你还当全天下的女人都得把你的事情记个清清楚楚?人家周小姐只是不关心你那点儿事儿!” “是是是,”秦渊立刻就笑了,“旁人不记得都不要紧,你记得清楚就行。爷要跟聂大人他们说点儿正事儿,你带周小姐去厢房说话吧。” “好。”低眉浅笑,对秦渊的安排段南歌仍旧是没有异议的应下,“那就请周小姐移步厢房。” 周明月腾地一下站起来,扭头就跑出了主屋。 “周小姐?”段南歌赶忙追上去,“周小姐,伞!” 雨还在下,见段南歌嘴里喊着伞,可她自己跑出门时却也没打伞,秦渊摇摇头,无奈道:“莽莽撞撞的,自己都忘了拿伞,还喊别人呢。” 这话说完,秦渊就转眼看向聂儒,拱了拱手:“昨夜内子多得聂大人照顾,若有失礼之处,爷给聂大人赔罪。” “五爷哪里的话,”聂儒笑笑,“尊夫人秀外慧中,又知书达理,倒是本官不知道有没有疏忽之处,若唐突了尊夫人,本官也给五爷赔个不是了。” 聂儒说这话自然只是跟秦渊客套,可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秦渊顿时就忐忑起来,连看着聂儒的神情都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这厮昨儿晚上对南歌做什么了?可没听孙康说起啊……难不成是在孙康不知道的时候?可南歌今儿早上也没提醒他跟聂儒说话时要注意什么特别的事情……唐突……这厮能做了什么唐突南歌的事情? 第三百四十四章 周明月的策略 见秦渊变了脸色,聂儒一头雾水,不由瞄向韩舟和钱安顺。 他说错什么了吗?五爷的脸色怎么说变就变了? 不过眨眼的功夫,秦渊的神情就又恢复了素日里风流倜傥的笑容,对聂儒说道:“来到武靖城,本该是爷去拜访三位大人,谁知手下的人办事不牢靠,差点儿惹出大麻烦,爷一时之间分身乏术,聂大人海涵。” “五爷客气了,”见秦渊的表情恢复,聂儒微微松了口气,只是说话的时候更加小心,“廖氏的事情本官听尊夫人说了,五爷也真是见外,在潭水流域建设港口的事情本就不只是廖氏一家的事情,陛下既命工部和本官协助,那遇到了困难,五爷就该来找我们,本官虽然是个门外汉,可多一个人帮忙想办法总归是好的。” “内子多言,给聂大人添麻烦了,”秦渊笑道,“那图纸的事情的确是廖氏的人没有做好,三位大人公务缠身,爷实在是不敢打扰,若因为廖氏的这点小事而耽误了三位大人的大事可就不好了。” 闻言,聂儒语气坚定道:“现在在幽州,潭水建港就是最大的事情!五爷不必过多顾虑,若实在不愿与人多费口舌,那有什么事五爷就来找本官,本官这个范阳节度使在幽州的地界上还是说得上话的。” “承蒙聂大人信任,那潭水建港一事就要仰仗聂大人了。”秦渊冲聂儒拱手抱拳。 若只有韩舟和钱安顺在,那秦渊还真不敢期待官府和朝廷能给他什么帮助,这两个人虽然是来自工部,但官阶太低,若有事上报也只能上报给比自己官高一阶的工部官吏,不能越级,可工部下层的官吏比上层的还能偷懒耍滑,这样一来他们上报的问题八成都会被置之不理。 但聂儒不同,聂儒是范阳节度使,管的是幽州的军政,地位甚至比掌管行政的幽州州牧 高出那么一点,有关建港一事,聂儒可以上报给幽州州牧请求帮助,可以上报给工部尚书,甚至可以直接上报给皇帝,虽然越过六部直接将事情上报给皇帝会被骂,但那事情总是能办成的。 与段南歌的路数相同,从聂儒那里讨到了好处,秦渊就转而看向周明贺,故作疑惑地问周明贺道:“二公子怎么也来武靖城了?来游山玩水的?” 周明贺喝茶的动作一顿,不由斜了秦渊一眼。 游山玩水?武靖城有什么山水可以游玩?廖五这混账又揣着明白装糊涂! “五爷真会说笑,”放下茶杯,周明贺笑道,“本公子可是奉了我们大当家之命,来看看廖氏建港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先前大当家就与五爷说过他对建港一事很感兴趣,五爷莫不是给忘了?” “哎呦,二公子不提,爷还真是给忘了!”说这话时,秦渊直拿折扇敲脑袋。 深吸一口气,周明贺道:“昨日尊夫人可是与本公子提起过这事儿,不是五爷与她说的?” 秦渊装糊涂地反问道:“爷跟她说过这事儿?瞧爷这脑子,忙糊涂了,真是忙糊涂了。那周大当家的是什么意思?周氏可是要跟我们廖氏合作?” 周明贺言辞含糊道:“这我们当家的没有明说,本公子也不好妄自揣测,万一揣测错了,可要给五爷添麻烦了。不过五爷也该明白,咱们都是经商的,办什么事、见什么人那都得是有利可图。” 就目前来说,他们周氏上下并没有能预估出一个港口能给他们带来多大的利润。 “嗯,这话说得对,”秦渊颇为赞同地点点头,“经商多年,爷做每一件事、做每一个决定也是为了有利可图,爷能理解周当家的想法,那二公子就代表周氏且观望着吧。爷打从心底希望二公子能尽快为周氏预估出这个港口的价值, 二公子也该清楚,咱们经商的,与谁合作、与谁共事那也都得是有利可图,一旦两方合作的收益还不如预期,那倒不如不合作,对吧?” “五爷说的是。”嘴上附和着,周明贺的心里却恨得要命。 廖五这分明是在威胁他! 秦渊这边跟聂儒几人聊得很愉快,当然,主要是秦渊很愉快,而段南歌在厢房里跟周明月聊得也很愉快,反正段南歌是很愉快,至于周明月是否愉快,就不得而知。 小宅的东厢房里因为叱灵旸和廖三的随性而略显凌乱,段南歌就只能将周明月引到西厢房去,廖七和罗致都是勤快的人,东西从哪儿拿出来的通常就会放回哪里,尤其罗致还抢在段南歌前面先回西厢房遛了一圈,因此房间里还算整洁,也没露出什么不好让外人瞧见的东西,只是罗致离开时仍旧是一副十分忐忑的模样。 段南歌心觉好笑,可当着周明月这个外人的面儿,段南歌到底是将打趣的话都咽了回去。 “周小姐请坐,”段南歌指着临窗的椅子,对周明月说道,“如周小姐所见,我们这小宅狭小,东西厢房里都住着人,我也不知道周小姐会一起跟来,没特地收拾出可以让周小姐待的地方,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周小姐见谅。” “没关系,”这会儿只剩下周明月、段南歌和白鸾兰九三个女人在一起,周明月倒是大气起来,“我也只是想着许久未曾与五爷相见,五爷事忙又不好约在外面多占用他的时间,也只能是我登门拜访,让夫人费心招待,我倒是有些过意不去了。” 眼神一闪,段南歌给周明月倒了杯茶,柔声细语道:“周小姐不必介意,外子风流倜傥、家财万贯,不管去到什么地方都有自以为跟外子有些交情的小姐奔着外子登门造访,可多半都只能沾着家里人的光看外子两眼 ,然后就被打发到我这里来了,我倒是已经见怪不怪,习惯了。” “是吗?”周明月端起茶杯,垂眼掩住眸光中的怒意,“夫人还真是心宽,据我所知五爷以前可有不少风流债,那些小姐指不定就是上门向五爷讨债来了。”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轻啜一口茶水,淡笑不语。 见段南歌没反应,周明月又道:“夫人可别不当回事儿,在天宋,才二十出头就能独掌大权且富甲一方的就唯有五爷一人,五爷又生得俊朗,想要做廖氏当家主母的女人数不胜数,更是无所不用其极,以前五爷未有家世,瞧哪个顺眼就干柴烈火云雨一番也不无可能,有没有留下些什么也说不准,夫人可得防备着。” “嗯,”段南歌低眉浅笑,“周小姐说的很有道理。” 说的是很有道理,却并不是秦渊的行事作风,且不说秦渊本就是个眼光极高且洁身自好的人,他素来谨慎,就算当真为图一时爽快而做过些什么,也绝不会给自己留下隐患。 因为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所以段南歌的回应极其简短,简短到让周明月觉得段南歌的态度有些冷淡。 瞥了眼段南歌笑盈盈的神情,周明月又道:“我这个人心直口快,若惹得夫人不痛快,我给夫人道歉,我只是看不惯那些女人不知廉耻的行为,我很是喜欢夫人这般性情的女子,可不希望夫人被那些女人给欺负了去。刚刚在屋里也是我失言,我给夫人赔个不是。” 说着,周明月就起身向段南歌福了福身,以示歉意。 转头看看周明月,段南歌给白鸾兰九使了个眼色,而后道:“多谢周小姐仗义执言,我会留心的。” 白鸾兰九上前,将周明月扶起。 顺着白鸾兰九的力道起身,周明月才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我就知道夫人是个好人。夫人跟五爷会在武 靖城里待上多久?” 眉梢微动,段南歌浅笑道:“这还说不准,原本只是顺路过来看看,并不打算停留太久,可如今修建港口的事情出了问题,怎么也要把事情都处理妥当了才能离开,不然工程不能顺利进行,还得再来一趟。” 不得不说,虽然周明月这番谈话的切入点不太合段南歌的口味,但先跟段南歌套个近乎,而后再从段南歌这里打探消息,周明月的这个策略倒是比独孤嫣地直接宣战高明一些,让段南歌对她接下来的计划产生了几分好奇。 周明月眉心微蹙:“这么说夫人跟五爷会在武靖城里停留一段时日?至少得待上十天半个月吧?” 段南歌摇了摇头,给周明月的回答仍旧十分模糊:“这还真是说不准,全看外子他们什么时候能把图纸画好。” “可真是为难夫人了,”周明月叹息道,“武靖这地方什么都没有,我跟哥哥在这里待了有段时日,可把我给闷死了。” “是啊,这地方什么都没有。”又是一句简洁的回答,段南歌喝着茶,等着周明月的下一句话。 周明月看着段南歌,突然狡黠一笑,道:“不过这下好了,有夫人来陪我。” 面上笑着,周明月却在心里暗暗抱怨。 这廖夫人昨天在聂大人的宴席上还能滔滔不绝地侃侃而谈,怎么这会儿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却是挤一句说半句?有些本该是让廖夫人说出口的,结果全是她一个人说的。 “是啊,”段南歌浅笑,“有个人作伴总比一个人待着好。” 周明月这是想找个能天天往这小宅跑的借口吗? 果然,周明月语气轻快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夫人在武靖城的这段日子,我会常来陪夫人解闷的!” 段南歌抿了抿嘴,将快要溢出的笑声给憋了回去:“好,只要周小姐不嫌弃,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第三百四十五章 巧留客 秦渊跟聂儒颇有些情投意合的意思,不管周明贺、韩舟和钱安顺三人在旁边干听有多无聊,这两个人坐在一起倒是越说越起劲儿。 段南歌跟周明月也是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偶尔转头从西厢房的窗口望向主屋,看看秦渊那边是个什么情况,可段南歌每一次转头看见的都是秦渊和聂儒相谈甚欢的场景,这两个人就像是失散多年、久别重逢的亲兄弟,话多得说不完一样,可坐在一旁陪着的周明贺三人的表情却是越来越难看。 从没见秦渊与谁聊得这样投机,段南歌趁着跟周明月说话的空档对白鸾兰九说道:“兰九,你去主屋问一问爷中午要如何招待几位客人,是带他们出去寻个饭庄,还是他们各自另有安排?” “是。”白鸾兰九立刻出了西厢房往主屋去,一路走走在房檐底下。 瞥见白鸾兰九,秦渊立刻就转头过去,问白鸾兰九道:“怎么了?” 南歌应该是可以应付那个周明月的。 白鸾兰九脆生生地将段南歌的话转述给秦渊,道:“爷,夫人问您今日中午要如何招待几位贵客,几位贵客若没有其他安排,是不是就留下一起用个午饭?” 一听这话,秦渊的眼中就浮现出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南歌这话的重点怕不是在请他们一起用饭,而是想让他们做其他安排吧? 心情又明媚了几分,秦渊转眼看向周明贺,笑着问道:“几位中午可有安排?若没有,就留下一起用饭?爷让廖七出去找个饭庄订一桌吧。” “五爷不必麻烦,”喝了一上午的茶水,周明贺把茶杯往桌上一撂,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本公子与人有约,告辞。” 留下?还留下做什么?他跟廖五可没那么多话可聊,若不是怕扫了聂大人的兴, 他早就走了!谁知道聂大人怎么回事,竟跟廖五聊个没完。 有周明贺带头,韩舟和钱安顺也起身告辞。 聂儒打从心底里不想走,他还没跟秦渊聊够,可跟他一起来的人都要走,他若不走倒显得有些奇怪。 就在聂儒左右为难之际,段南歌款步进门。 “几位这是要走了?”她只是想将周明月给带过来,省得周明贺走时把周明月给忘了。 周明贺客气道:“本公子今日中午约了人,怕是要拂了夫人美意。” “既是与人有约在先,那就没办法了,”段南歌浅浅一笑,“雨天路滑,几位千万当心。” 这话说完,段南歌就侧开身,将出门的路给让了出来。 见状,周明贺三人再与秦渊客套几句就撑起各自的伞踏出主屋。 想不出单独留下的理由,聂儒也不情不愿地起身,想着改日再一个人登门拜访,定要跟秦渊聊个够。 而秦渊也知道聂儒不好单独留下,见聂儒起身,面上便露出几分遗憾。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突然说道:“对了,听说聂夫人是岭南人?我这里正好有些岭南特产的腌肉、腌菜,倒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聂大人要不要捎一些回去给尊夫人?” “这个……”聂儒有些犹豫。 他那妻子的确是岭南人,以前他在黔中道任职,那里离岭南近,他能常带妻子回乡看看。去年年中他被调职到河北道,虽说升迁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可离岭南远了,时间一长,他那妻子就开始思念家乡,偏河北道这地方又弄不到岭南的吃食,可把他给为难坏了,这会儿廖夫人说起,他的确是想为妻子讨一些回去,可就这样张口要是不是不太好? 眼神一闪,秦渊忙对段南歌说道:“南歌你这样问是要聂大人如何回答你? 你是诚心要送,还是与聂大人客套呢?叫人笑话!” 段南歌眨眨眼,突地笑道:“瞧我!是我有点儿东西想要托聂大人转交给聂夫人,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聂大人可别嫌弃,我这就让人去把东西包起来,聂大人且在这里等一等。” 说着,段南歌就对白鸾兰九说道:“兰九,你去将那些腌肉找出来,包好。” “腌……肉?”白鸾兰九偏头,不解地看着段南歌。 他们有那种东西吗? 段南歌忙给白鸾兰九使了个眼色:“我也不记得是放在哪儿了,你去找找。” “是。”白鸾兰九会意,转身又跑出了主屋。 段南歌又看向已经站在院子里的周明贺、周明月四人,歉然道:“真是对不住几位,几位要跟聂大人一起再等一等吗?” “不了,”周明贺连忙拒绝,“本公子与人相约的时间就快到了,就不等聂大人了,还请聂大人见谅。” 韩舟和钱安顺也赶忙各自扯了个理由,要跟周明贺一起走。 聂儒自然也不需要他们等,便点了点头,道:“那你们快走吧,这雨看着像是要下大的样子。” 向聂儒作了个揖,周明贺赶忙逃走,韩舟和钱安顺紧随其后,周明月虽有些不情愿,可终究还是跟着离开了。 将这几个人送走,段南歌才又转回身,笑意盈盈地看向秦渊。 秦渊笑道:“鬼机灵!就你知道得多!” “那可不,”下巴一挑,段南歌一脸得意,而后对有些发愣的聂儒说道,“抱歉要让聂大人空欢喜一场了,岭南的腌肉民妇这里没有,女儿红倒还有两坛,聂大人要不要尝尝?” 秦渊紧跟着说道:“那腌肉不急,今日没有,再过几日就有了,聂大人也真是见外,想要这样的东西,怎么不来找爷?” 只 要是这世间有的东西,就没有他廖氏弄不来的。 聂儒看看段南歌,再看看秦渊,将自己方才听过的所有话从头到尾串连一遍,这才理清发生了什么。 重新坐下,聂儒哭笑不得道:“本官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天宋百姓千千万,却唯独五爷你能用短短十几载将廖氏发展成天宋第一富商,你们这脑子转得也太快了吧?” “爷以前也觉得自己的脑子转得挺快的,如今却被人给比了下去。”说罢,秦渊瞄一眼段南歌,尽管视线极快地移开,可那温柔却留在眼中,弥久不散。 段南歌浅浅一笑,柔声细语道:“那聂大人跟外子聊着,民妇就不在这里碍事了。” 见段南歌转身就要出门,秦渊忙将段南歌叫住:“你不在这儿待着,还要去哪儿?” 段南歌停下脚步,扭头看着秦渊,挑眉问道:“你今儿中午不吃饭了?” “吃,”秦渊谄笑着问道,“能点菜吗?” “不能,”段南歌果断拒绝,而后又道,“今日聂大人是客,要点菜也是聂大人点菜,你点什么?” 秦渊扁嘴,委屈道:“爷有想吃的。” “那你就继续想着。” 秦渊愤愤,瞪着段南歌看了一会儿,突然歪了身子凑到聂儒旁边,在聂儒耳边低声道:“聂大人,爷跟你说,内子最拿手的就是……” 秦渊一边说还一边瞄着段南歌,惹得段南歌白了他一眼,跨出门去。 见段南歌走了,秦渊重新坐正,眉眼带笑地望着段南歌。 聂儒看看秦渊,再看看外面的段南歌,突地轻笑一声,道:“昨夜尊夫人赴宴时说五爷最爱与她嬉闹,我还不信,只当那是尊夫人的托词,可现在我信了。” 他还真没想到廖氏的大当家与自己的妻子竟是这样相处,别说是夫为妻纲 的架子了,廖五爷这戏弄妻子的样子跟个小孩子没什么区别。 听到这话,秦渊挑眉:“怎么?她说爷坏话了?” “那可没有,”聂儒连忙否认,“尊夫人可把五爷给夸得天上有地上没的。” “得了吧!”秦渊哂笑一声,“她才不会那样夸爷,她若把爷夸到天上去了,你们今日又怎么会来?” 聂儒顿时有些尴尬:“也亏了尊夫人没夸你,不然我哪有机会与五爷这样畅聊?” 秦渊偏头,狐疑地看着聂儒:“爷又不会责怪内子,你慌什么?” 聂儒撇嘴,端起茶杯喝一口茶:“我这不是怕影响你们夫妻感情吗?” 虽是今天才正式相识,但聊过一上午后,秦渊和聂儒却仿佛旧友,没了周明贺几人在旁边,说起话来越发自在。 “哪有那么容易就被影响?”秦渊笑笑,“而且以前爷竟不知道偶尔示弱还能得到不少好处,只是爷和手下的一帮男人都不懂得什么叫示弱,如今多了内子帮衬,廖氏这是如虎添翼,爷可得好好待她,不然跑了可就惨了。” 聂儒赞同地点头:“同感,尊夫人非同小可,幸而她是被你廖五爷娶回廖氏了,若被周氏或者黎氏娶走,那廖氏这天宋第一富商的地位怕是要保不住了。” “聂大人好眼光!”秦渊立刻夸赞聂儒一句。 聂儒挑眉:“五爷这话听着像是在夸我,可我怎么觉得这实际上是五爷在自夸?” “爷可没有自夸,”秦渊笑得好不得意,“爷这只是在说一个事实。不过听聂大人方才那话的意思,似乎是并不希望周氏或者黎氏壮大起来?” 聂儒叹道:“的确是不希望,虽然这跟我没什么关系,但我还是希望廖氏能站稳这第一富商的位置。” “为什么?”秦渊好奇地问道。 第三百四十六章 一日已知己 聂儒看了看秦渊,道:“商人为利这本无可厚非,可若只为利就让人不敢苟同。” 秦渊挑眉:“爷也是个为利的商人啊。” 聂儒笑笑:“可五爷你不是只为利的商人。” “聂大人如何知晓?”秦渊不解。 今日是他第一次跟聂儒见面,而作为廖氏的大当家,他引领廖氏当着天下人的面儿做的事情就只是寻常商人会做的事情,而那些寻常商人都不太会做的事情,他也都是偷偷摸摸去做的,就比如援助玉门关天节军的事情,除了廖氏和天节军的人,其他人多半都不知道,这聂儒又是从哪里看出他的作为并非只为利? 聂儒道:“内子可是岭南人,她因为嫁给我而离开了家乡,可她娘家的亲人却都在岭南,当年岭南洪灾,不计利益得失而首当其冲奔赴岭南的第一家商号不正是廖氏吗?听说当年廖五爷还是亲自去的岭南。那之后五爷可曾去过岭南?” 秦渊摇头:“没再去过。” “若有机会,五爷可以去看看。”这话说完,聂儒就一副不会再往下说的样子,神神秘秘的。 段南歌从门口探出头来,抬手在门框上轻敲两下之后才柔声细语地问道:“聊完没有?若没聊完就等吃了饭再聊。” “那就先吃饭。”秦渊站起身就向门外走去,人还没到段南歌眼前就先向段南歌伸出了手。 段南歌笑着伸手握住秦渊的手,等秦渊踏出门槛,才跟秦渊一起走向院里的饭桌。 跟在秦渊身后,聂儒只是看着秦渊和段南歌手牵手的背影就不由会心一笑。 到了桌边,秦渊一瞧见桌上的几道菜就笑了,偏头问段南歌道:“不是不让爷点菜吗?” “是啊,”段南歌点头,松开秦渊的手后就在桌边坐下,“我也确实没让你点啊。” 秦渊在段南歌身旁落座,笑得越发灿烂:“那怎么这一桌子都是爷爱吃的?” 段南歌一愣,将桌上的几道菜扫了一遍之后才发现似乎还真就都是秦渊说过他喜欢的。 眼神一闪,段南歌道:“这不怪我,菜都是罗致买回来的,他依着你的口味买,我就只能依着你的口味做。” 一旁的罗致连忙说道:“可不是属下的问题,属下原以为周公子他们都要留下用饭,就买了许多菜回来,这几样可都是夫人挑出来的,不信夫人您可以回厨房看看,长桌下面还摆着好些没用的菜呢。” 鼓了鼓腮帮子,段南歌瞪着罗致说道:“多话!我又不是故意挑的!” 廖七也调侃段南歌道:“无意识的都能挑中爷爱吃的,而且还是挑的全中,夫人可真是厉害了!” 连叱灵旸都戏谑地说道:“夫人这是都记在心里了。” 被众人调侃,段南歌哭笑不得,最后只能踢秦渊一脚。 秦渊夸张地怪叫一声,委屈地向段南歌抱怨道:“是他们取笑你,你踢爷做什么?” 段南歌理直气壮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不踢你踢谁?” 秦渊笑:“好好好,都是爷的错,吃饭?” 段南歌笑着白了秦渊一眼:“吃吧,说得好像谁不让你吃似的。” 秦渊痞笑道:“这不咱们廖氏你这个主母说的算吗?当家主母不发话,我们哪儿敢动啊。” 这一顿饭吃得轻松而又吵闹,完全出乎了聂儒的意料,在聂儒的印象里,但凡有点儿地位的权贵人家都极重规矩,哪一家的下属敢这样调侃当家主母?又有哪一个当家的会当着下属的面儿说出主母当家这样的话来? 聂儒不是没见过廖氏的人,可在外面,做生意的时候,廖氏也是极重规矩的,上下尊卑井然有序,让 人完全想象不到他们私下里竟是可以这样互相调侃、难分主仆,更让人感到惊讶的是他们私下里的这种随意竟还不会影响到正经起来时的尊卑规矩。 聂儒不禁对秦渊这个廖氏的大当家更加好奇了,好奇他本身是一个怎样的人,好奇他是如何管理廖氏,好奇如秦渊这样的人又将如何评价天下局势。 于是午饭后的整个下午,聂儒都在跟秦渊聊天,兴许是秦渊也有要跟聂儒谈一谈天下的意思,两人以潭水港口为引,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天下局势,而聊到天下时,秦渊还特地将打算避开的段南歌给叫了进去。 从晌午到黄昏,聂儒只觉得自己活了快三十年,终于是寻到两位知己,不仅仅是秦渊,连段南歌的一些见解想法都跟聂儒心中所想不谋而合,那些入朝为官之后因为与同僚们格格不入而被压入心底的想法一个一个重见光明,聂儒激动不已,兴奋不已。 话说到最后,平复了激动,止住了兴奋,聂儒看着笑容肆意却温雅的秦渊和始终笑意盈盈柔声细语的段南歌,心中只剩下惋惜。 “五爷当入朝为官才是,五爷若身居高位,那是万民之福!”若朝中高官都有廖五爷这样的想法和志向,那天宋的繁荣和强大将不止于如今这般程度。 听到这话,秦渊偏头问段南歌道:“你觉得爷应当入朝为官吗?” 段南歌浅笑着摇了摇头:“若在官场,不出三年,你就不会有如今这样的想法了,等你熬到了高位,你也就跟其他人没什么不同了。” 幸而秦渊并不是在京城里成长起来的,他学的不是京城里那套为人处世的方法,七岁之后在廖氏度过的那段日子对秦渊来说真的是至关重要,那段日子影响了秦渊的品行,影响了秦渊的眼界 ,影响了秦渊的思维模式,最终让他成为了有别于其他皇子一位皇子,他的特别在京城里显得尤为另类,可放入天下又何其平凡。 段南歌这话叫聂儒心头猛震,回想自己入朝为官后的这些年,可不就正应了段南歌的这句话,心中又因此而更加落寞。 他是如此,他的同僚们皆是如此,可若每一个入朝为官的人都如这般渐渐失了初心、忘了理想,那天宋的未来该当如何? 秦渊的心里也微微发凉。 见两个男人的神情瞬间就黯然下去,段南歌一个没忍住就轻笑出声,这笑声自然又引起了两个男人的注意。 “笑什么?”秦渊好奇。 看看秦渊,再看看聂儒,段南歌浅笑道:“我不过说了一句话,你们两个就都哭丧着脸,瞧着有趣。” 聂儒摇头道:“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却也不是什么让人灰心丧气的事情,”段南歌柔声细语道,“凡事不过就是讲求一个契机,所谓天时、地利、人和,都齐了才能成就大事。” 就如同聂大人与外子的相遇,聂大人早就知道天宋有外子这样一个人,却不曾动过与外子深交的念头,外子行走天下总有些时候是可以与聂大人相遇、相见的,却也未曾过多留意,偏偏是到了今日今时,二位以潭水港口为契机,坐在一处高谈阔论,这才发现两人志趣相投。 “仅你二人相遇就如此周折,要想改变时局,谈何容易?” 聂儒的眼神变了就变,时明时暗,最终还是长叹一声,道:“是啊,谈何容易。” 段南歌眨眨眼,偏头看了秦渊一眼,然后才问聂儒道:“聂大人是凡事先往坏处想的那种人吗?” 聂儒一愣,还真的认真思考起段南歌的这个问题,想了半天才犹豫地回答道:“ 好像……应该……不是?” 聂儒的回答太不确定,惹得段南歌轻笑出声。 秦渊在段南歌的脑门上戳了一指头,笑着说道:“怎么连聂大人都戏弄?聂大人别介意,南歌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聂大人细想一想如今的政局,便知道南歌方才所说的天时已不远矣。” 政权更迭之时,正是整改朝堂风气最合适的时机。 听了秦渊这话,聂儒才仔细想了想,过了一会儿突然猛拍一下大腿:“可不就是嘛!对对对!已不远矣!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那么现在呢?现在我们该做些什么?总不能就这样干等着,一直等到那个时候吧?” 看着聂儒兴奋的样子,秦渊笑道:“在那之前,请聂大人保护好自己,若再遇到志同道合之人,也烦请聂大人嘱咐他们千万要保护好自己,莫争一时。” “好!”聂儒爽快应下,那笑容有如光风霁月,“就听五爷的!” 灵光一闪,聂儒又问秦渊道:“五爷对练兵打仗有何高见?” 听聂儒把自己的本行问了出来,秦渊失笑,道:“这个可不该问爷,得问南歌。” “哦?”聂儒大为惊奇,“夫人竟对军事感兴趣?” “呃……”段南歌暗地里瞪了秦渊一眼,“聂大人别听他胡说,我也只是一时感兴趣,读过几本兵书罢了,可不敢在聂大人这个范阳节度使面前胡言乱语。” 聂儒不以为意道:“这里就咱们三个人,又没有外人,夫人说上几句又有何妨?难不成还怕我给传出去引来灾祸?” “我可没那样说,聂大人别吓唬我。” “嗯,别吓唬她,”秦渊打趣道,“南歌这脑子不怎么好使,聂大人这样吓唬她,她该忘了自己原本想说什么了。” 一听这话,段南歌瞪着眼睛就在秦渊的胳膊上捶了一拳。 第三百四十七章 天时地利人和 当日,聂儒在小宅里吃过晚饭才离开,意犹未尽,恋恋不舍。 秦渊亲自送聂儒出门,待关上小宅的大门之后,那被门扉掩住的灿烂笑容就渐渐褪去,脸上成了一副亦喜亦悲的样子。 秦渊喜的是在天宋到底还是有如聂儒一般的有志之士,肯为天宋的未来肝脑涂地、呕心沥血,他们还肯相信终有一日秦氏会给他们一展抱负的机会。 而秦渊悲的是这样的人为国为民,却受不到朝廷厚待,不仅如此,他们还要在混乱的时局中小心保全自己的性命,委曲求全,甚至卑躬屈膝,只为等到他们坚信会到来的那个契机。 转身回到小宅里面,秦渊顺路拎走了厨房长桌下的一坛女儿红,而后坐在主屋前的台阶上,对月独饮。 秦渊心中愧疚。 他煽动了这些人,鼓舞了这些人,他重新点燃了他们的斗志,可他却未必能护他们周全,他能为他们做的事情并不多。 见秦渊突然十分消沉地坐在那里喝闷酒,廖三、廖七和罗致假装在院子里忙活着,一会儿你给我一个眼神,一会儿我给你一个眼神,可他们连秦渊消沉的原因都不知道,无法安慰秦渊,就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此时,段南歌正在主屋的里间铺床,偶然一转头,就见廖三正对谁挤眉弄眼。段南歌心生好奇,往窗边靠近一步就顺着廖三的视线扭头望去,就看见了眉目纠结的廖七,再旁边还有同样纠结的罗致。 廖七突然看到窗边的段南歌,就立刻冲段南歌比比划划,动作却也不敢太大的样子。 段南歌是没看懂廖七都比划了些什么,但她觉得能让廖七三人如此纠结的人大概只有秦渊一人,于是趴在窗边探身往主屋门口看了看,段南歌这才看到有些消沉的秦渊。 眉梢一挑,段南歌满心不解。 她还以为秦渊的高兴劲儿能再维持一会儿,可怎么聂儒一走他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就算是意犹未尽舍不得分开,也不至于消沉成这个样子吧? 想了想,段南歌走出房间,往门口去。 见段南歌的身影移动,廖三、廖七和罗致立刻各自回房,廖三进屋的时候还不忘把没眼力见的叱灵旸给一起抓进去,而后却又因为担心而偷偷将东西厢房的窗户推开一条缝隙,偷偷窥视着外面。 在秦渊身畔坐下,段南歌柔声细语道:“你若这么舍不得聂大人走,何不留他在这里住上一宿?” 偏头看了段南歌一眼,秦渊沉声道:“爷没有舍不得。”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坐在台阶上,段南歌双臂抱膝,而后将头枕在手臂上,侧着脸看着秦渊。 “爷没有不开心,”不想段南歌担心,秦渊浅浅一笑,道,“今日遇到聂儒,爷很开心。” “哦,”段南歌撇撇嘴,“所以你很开心的时候都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这样比对的话,你平日里一见到我就笑得花枝乱颤,合着那是因为你心里非常不开心啊。” 为段南歌这乱七八糟、蛮不讲理的逻辑折服,秦渊斜了段南歌一眼,道:“又胡说八道!” 段南歌眯起眼睛笑笑,拿走了秦渊手上的酒坛,仰头灌下一口:“在想什么?” “在想……世道不公。”秦渊到底还是跟段南歌说了,这些话他也只能对段南歌说。 想了想,段南歌又问道:“是觉得以聂儒的才能,时至今日才只当上个节度使是屈才了?” “是,”从段南歌手上拿回酒坛,秦渊仰头,灌下一口,“京中三品以上的官员有多少人连聂儒的一半都不如,那些顶着将军之名却从未有 所建树的武官甚至连聂儒的千分之一都不及,可他们却在京城,居高位,享富贵,而聂儒这样的人才却被埋没在幽州这苦寒之地,蹉跎仕途。不知道天宋上下还有多少有志之士是如聂儒这般怀才不遇,也不知他们是已经凉了心,还是仍旧心怀期待。” “怎能说是被埋没?他这不就遇到了礼贤下士的吴王爷?”段南歌把身子一歪就靠在了秦渊身上,柔声细语道,“这世道何其不公,人生来就有贫有富,生来就尊卑有别,有人穷极一生辛苦所得却终不敌他人谈笑一语所获。可这世道又何其公平,只要能力卓绝便是寒门之子也能平步青云,但凡自甘堕落纵是世家子弟也能落入泥淖。你觉得以聂儒的胸怀和才干让他做这节度使是委屈他了,可我却觉得这是他该得的。” “怎么讲?”秦渊很喜欢听段南歌与他说这些,因为许多时候,段南歌的见解总能让他有耳目一新的感觉,也总能为他开辟另一条思路。 段南歌浅笑道:“聂儒的确是有志向,有才气,可那也只是因为他遇到了你,他不知你是天宋备受龙宠的吴王爷,他只当你是个见解独到的商贾,因此当察觉到你与他想法相同时,他才敢在你面前畅所欲言,可若今天坐在聂儒面前的是吴王爷呢?若坐在他面前的人是一个跟他意见相反的人呢?他可还会这样高谈阔论、畅所欲言?并不是朝廷埋没了聂儒的才华,而是聂儒为了在官场明哲保身而主动隐没了自己的才华,他既然选择了随波逐流,那他就只能得到如今这样的结果,我觉得这很公平。” 仔细想了想,秦渊点头认可:“你这样说,的确也有道理,可归根究底还是朝堂之风不正,迫得他们不得不韬光养 晦。” “你可别瞎说!”段南歌白了秦渊一眼,“天宋的朝堂之风怎么就不正了?是陛下昏庸偏听偏信,还是奸佞当道罔顾法纪?还韬光养晦,你倒是会抬举他们,可韬光养晦跟明哲保身说到底还是截然不同的,前者是积极的策略,而后者是消极的怯懦。” 秦渊对这话倒是有些不赞同,蹙着眉问段南歌道:“就算他们这是怯懦,可你来说说,若他们不退这一步,他们如何能活到今日?” 闻言,段南歌轻笑一声,道:“说得好像那些没退让的人都死了一样。前年在淮南道鄂州带着百姓砸了官府的那个人你还记得吗?” 眼神一闪,秦渊沉声道:“记得。” 前年,淮南道鄂州的一个李姓六品官吏因为不满鄂州官府官官相护欺压百姓,所以带着当地百姓青天白日地就闯进了鄂州官府,将官府里外都砸了个稀巴烂。 后来这场暴乱被当地驻军武力镇压,那李姓官吏自然就被抓进了大牢,当地官府怕事情闹到父皇面前再牵扯出他们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于是打算先斩后奏,将李姓官吏处以死刑。 依天宋律法,这李姓官吏本就该被处以死刑,而且若李姓官吏负隅顽抗,当地官府有权先斩后奏,反正只要人死了,鄂州官府怎么说怎么对,父皇不会责难他们。 可谁都没想到那李姓官吏在发动暴乱之前先写了一封血书托人快马送入京城,直接投进了段国公府。那血书上详细控诉了鄂州官府的所作所为,国公爷将血书呈交给父皇之后,父皇震怒,当即就派大理寺和御史台的官员一齐赶往鄂州,堪堪在行刑前救下了李姓官吏,也处置了鄂州官府所有贪污行贿、搜刮民脂民膏的官吏。 再后来,那李姓官吏被大理寺 押入京城,带到了父皇面前,父皇亲自审问之后才知此人为官六年,却一直官居六品,只因他不愿与鄂州贪官同流合污,才被人百般打压欺侮,最终走上歧路。 那一年父皇怜惜此人才学,又有国公爷作保,于是这李姓官吏就被留在了京城,任卫尉寺寺丞,官居五品,去年升迁,任正三品门下侍郎。 不必段南歌多说,这位新任门下侍郎的臭脾气秦渊可是亲自领教过的,那人天生刚直,是绝对不会退让和屈服的,即使面对皇帝也是一言不合就吵吵,都快成第二个段国公了。 秦渊叹息道:“那个人是命好。” 段南歌立刻回嘴道:“聂儒也是命好。” 秦渊一愣,笑了,偏头看着段南歌,温声问道:“天时、地利、人和,对吗?” 抬手在秦渊的鼻尖轻点一下,段南歌眯着眼睛笑道:“孺子可教。” 秦渊将手中的酒坛递给段南歌,痞笑道:“那爷孝敬师父一坛酒?” 段南歌撇嘴:“不要,跟水似的,喝得没劲。” 嘴角一抽,秦渊瞪着段南歌道:“你以后别喝酒了。” 就因为知道自己酒量好,所以南歌不管在哪里喝酒都无所顾忌,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提前防备着比较好。 段南歌扁嘴,不满道:“又喝不醉,有什么关系?” “怎么能没有关系?”秦渊仍旧瞪着段南歌。 “有什么关系?”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段南歌仍旧不满地看着秦渊。 秦渊也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反正就是得防着:“爷说有关系就有关系。” 段南歌瞪眼:“你不讲道理!” “嗯,不讲。”话音落,秦渊连那坛女儿红都给拿开了,放在段南歌够不着的地方,而后一脸得意地看着段南歌,惹得段南歌哭笑不得。 第三百四十八章 家里没饭吃 武靖城的一处破宅子里,齐大虎翘着个二郎腿躺在床上,嘴里叼着一根嫩绿的鲜草,好像在思考什么。旁边的另一张床上坐着马田,此时马田正透过窗户看着杂草丛生的院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马叔,”齐大虎突然坐起来,转头看着马田,“你说廖氏那大当家的这里是不是有问题?” 齐大虎一边说着这话,一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那天他们都跟那廖五爷说过,潭水的河岸不适合建港,反正没有个像样的港,那船也能进来,只不过是装货、卸货的时候有些麻烦罢了。可这几日那大当家天天带着一群人到城外去勘察河岸,他瞧着那人群里似乎还有官府的人,他们该不会是真的想要冒险建港吧? “关你什么事?”马田斜了齐大虎一眼,“趁着廖氏还给你钱,该吃吃该喝喝,想逛窑子也赶紧逛个够,不然等廖氏用不上你了,你就一文钱都拿不到了。” “不是啊马叔,”齐大虎拔掉嘴里的草捏在手上,“他们若真要在潭水沿岸建港,那得死多少人啊?” 马田冷哼一声,有些冷漠的说道:“左右你又不会去送死,管那么多做什么?” 理是这么个理,可齐大虎就是坐不住。 “他们今儿是不是又出城了?不行,我得看看去!”话音未落,齐大虎已经跳下床跑了出去。 望着齐大虎跑远的背影,马田的眼神沉了沉。 这几天,武靖城城外的潭水岸边热闹极了,以往这里只有三三两两打捞河鱼的渔民,可这几日出现在这里的全都是锦衣华服的人,他们断不是来打鱼的,却整天都在河岸边站着,个个都是认真严肃的表情,仿佛要做什么大事儿似的,吓得当地渔民都不敢靠近潭水。 不经意瞥见三五个躲在远处 不敢上前的渔民,罗致转脚走过去,对挡住他们前路的几个官差说道:“有劳几位官差大哥挪一挪地方,后面有几个渔民。” “啊?”几个官差转身,还当真看到几个渔民,“你说这就奇了怪了,他们若想打鱼,过来河边打就是了,怕个什么?我们又不吃人。” 嘴上抱怨着,几个官差却是已经走开,将地方给渔民让出来。 从秦渊他们开始勘察河岸那天起,这种情况就时常发生,起先官差会以妨碍公务为借口将那些渔民赶走,后来罗致和廖七就将这事儿报给了秦渊,秦渊当即就寒了脸,而后让聂儒跟所有官差知会一声,不得妨碍当地渔民的正常生活。 可那些渔民惧怕官差,远远地一看到官差就躲了起来,得等有人发现他们,给他们让出地方,他们才会小心翼翼地到河边捕鱼,今日,齐大虎就混在这些渔民当中。 罗致安抚官差道:“几位官差大哥身上都有官威,寻常百姓哪儿经得住?他们躲着那也是怕冲撞了几位官差大哥。” 几个官差相视一笑,颇有几分不屑地说道:“呵,无知小民。” “说谁无知呢?” 聂儒突然出现在几个官差身后,这声喝问吓得几个人腿肚子打颤,齐齐转身给聂儒作了个揖:“聂大人。” 聂儒冷声问道:“让你们丈量潭水水深,你们量完了吗就在这儿浑水摸鱼?” “大、大人,”一个官差一脸为难地问道,“这河水……怎么量啊?” 那用来丈量水深的绳子一扔下去就浮在水面上,它沉不下去啊! 聂儒拧眉:“你们是怎么量的?” “就、就把绳子扔进去啊。”一个官差还抡起绳子扔一截到水里,现身示范。 聂儒扶额:“你们能不能在绳子上系块石头?” 有块石头 压着那绳子的一头不就沉下去了吗? “哦!对!”几个官差恍然大悟,可环顾四周,到处都是泥,没有石头,于是那官差又问道,“可是大人,这儿……没有石头啊。” 聂儒气得额角的青筋直突突:“没有就去找一块来!难不成还要本大人亲自去给你们找?!” “不敢不敢!找!小的们这就去找!”几个官差拔腿就跑。 转眼就看到憋着笑的罗致,聂儒一脸尴尬:“见笑了。” 罗致笑容温润道:“武靖城的官差……很淳朴啊。” 摸摸鼻子,聂儒越过罗致,找秦渊去了。 “五爷,怎么样?找来的那些人有用吗?” 这几天聂儒利用职权便利,将幽州境内的能工巧匠几乎都找来了,只因秦渊说廖氏是第一次建设港口,并没有经验,请来的有经验的工匠又说潭水沿岸不适合建港,于是聂儒就想着死马当成活马医,将他能找来的所有能工巧匠都找来了,虽说他们都没筑建过港口,可于兴建营造之事上却都有各自的家传技艺,指不定拼拼凑凑就能拼凑出一套合理的方案来了。反正这些人也不是白来,他们的工钱都是按天算的。 秦渊笑道:“让聂大人费心了,虽然还没有理清头绪,但他们说的一些事情爷都已经记下来了,说不准日后就都能用上。” “派得上用场就好。”站在秦渊身旁,聂儒笑得心满意足。 本该在小宅里的叱灵旸突然从天而降,手上还拎着一兜子热气腾腾的包子。 “爷,”落在秦渊身边,叱灵旸就将包子递了过去,“夫人说让你们吃过再回。” “吃过再回?”看看叱灵旸手上的包子,秦渊挑眉,“为什么?” 说起这个,叱灵旸面色微怒:“家里没饭吃。” “家里为什么没饭吃?” 抓起一个包子咬一口,秦渊就让廖七将剩下的包子都拿去分了。 “还不都是那个女人!”叱灵旸瞪着眼睛怒吼道,“自从她来了,家里不是这儿坏了就是那儿坏了,今天连饭都没得吃!她若还来,我就不回家了!” 闻言,秦渊蹙眉。 叱灵旸口中的“那个女人”说得正是周明月,那日跟段南歌“约好”之后,周明月还就当真信守承诺,天天都往小宅跑,每天都是一大早去,待到黄昏才走,全心全意地陪段南歌下棋、陪段南歌看书、给段南歌说周氏做生意时的趣事,看那样子是当真要跟段南歌做好姐妹似的,只不过周明月每天都要弄坏点儿什么,不是砸了秦渊的砚台,丢了秦渊的毛笔,不过周明月每弄坏一样东西,过后都会送回来一样,因此秦渊桌上的砚台变成是周明月送的,秦渊近几日用的毛笔也是周明月送的。 周明月的心思,秦渊哪里会看不明白?依秦渊的意思,那些东西都该扔了,想要好一些的笔墨纸砚,廖氏的人半日之内就能给他送来,但段南歌似乎有意要跟周明月周旋下去,秦渊便只能由着她。 见叱灵旸瞪着眼睛怒冲冲的,秦渊好笑道:“这事儿爷可做不了主,你得去跟夫人抱怨。” 听到这话,叱灵旸顿时就丧气了:“夫人说,我一大男人,不该跟女人计较,要宽容。” 结果这一宽容,他今天就只能吃包子。 秦渊低笑。 这的确像是南歌糊弄人时会说的话。 “夫人还有什么交代?”秦渊问叱灵旸道。 叱灵旸道:“夫人说了,你们回去时别说吃过了,但是桌上的东西也别吃,吃了要坏肚子。” 秦渊顿时笑得更开心了,可笑声一顿,秦渊突然又问叱灵旸道:“那夫人吃过没有?” 可 别为了一个周明月饿坏了她自己。 “夫人吃过了,”说起这事儿,叱灵旸开心了一些,“夫人和阿九都吃过了,瞒着那个女人偷偷吃的。” “吃过就好,”秦渊又笑了起来,“那你回去吧,把那个女人看紧点儿,等爷回去了,你就跟爷说说那个女人都做了什么坏事,等爷想办法把她给撵出去。” 叱灵旸的眼神顿时就亮了起来:“爷说话算话?” 秦渊摇头失笑:“爷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 看来叱灵旸是真的很讨厌周明月。 “那我回了!”提气纵身,叱灵旸眉开眼笑地回去小宅。 望着叱灵旸的背影,聂儒狐疑地问道:“这人是关外来的吧?他怎么会跟在五爷身边?” 将最后一口包子咽下,秦渊无奈道:“来幽州之前,爷跟南歌先去的关外,顺手就把他给捡回来了。” “捡回来?”聂儒挑眉,“关外的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捡回来的吧?” 秦渊撇撇嘴:“是啊,关外的部族最是团结,岂能让族人流落在外?只是不巧关外发生了些事情,爷又碰巧遇上了两个,就都给捡回来了。” 聂儒将信将疑,却不再追问。 午时,一行人就回到武靖城内,秦渊几人自然是要回小宅去,聂儒、韩舟、钱安顺也是回去各自在武靖城的住处,而那些被聂儒请来的能工巧匠也有廖氏给提供的宅子做暂居之所。 回到小宅,秦渊才踏进门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细细分辨就知道那是饭菜烧糊的味道。 这顿午饭不会是周明月做的吧……幸好南歌让叱灵旸给他们送了吃的去。 院子里,段南歌还没注意到秦渊回来,周明月就先看到了人,立刻快跑两步迎上去,却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五爷,您、您回来了啊……” 第三百四十九章 以牙还牙 “周小姐还在啊?”只说了这一句话,秦渊的脚步连半分停顿都没有,径自越过周明月,走向段南歌,“饭菜怎么烧糊了?没伤着你吧?” 话没说完,秦渊就已经拉起段南歌的手翻来覆去地检查。 “没有,”反握住秦渊的手,段南歌浅浅一笑,“放心吧,我有那么笨吗?” 段南歌这话可谓是一语双关,叫秦渊扬起嘴角笑了笑:“还是得当心些,你啊,就是太不小心了。不过这饭菜怎么烧糊了?你下厨可从来没有失手过。” 背对着周明月,秦渊跟段南歌说这话时挤眉弄眼的。 南歌让他装不知道,他就装不知道,看他多听话。 段南歌踮起脚就极快地在秦渊的唇角亲了一口,脚跟落地时段南歌已经迈开脚步,从秦渊身边掠过。 段南歌与秦渊错身而过,周明月就两步跑了过来,羞愧又委屈地说道:“五爷,今天这午饭是我做的,五爷为了建港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夫人要打理这小宅里七个人的衣食起居,也是辛苦,我就想要帮上点忙,可是……五爷您坐着等等,我这就去饭庄订一桌回来!” “不必了,”秦渊拦住扭头就要往外冲的周明月,道,“周小姐若是饿了,买你自己的饭菜回来就好,爷累了,不吃了。” 话音落,秦渊就大步流星地往主屋走,进了房间就将房门落锁,而后就没了声音。 见状,廖七三人也赶忙各自回屋,锁了门。 周明月愣了愣,回过神来立刻就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夫人,我是不是惹五爷生气了?” 周明月那一双大眼睛说红就红,泪水在眼眶打转,眼底尽是慌张,那模样也是我见犹怜,可一向见不得女人哭的段南歌却半点怜惜之情都挤不出来。 “周小姐放心,爷他真的是累了,”拉着周明月在桌边坐下,段南歌的眉梢眼角 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这笑意却盖不住眉眼间的担忧,“这几日爷早出晚归,周小姐你也是看到了的,建港的事情一直理不出个头绪,爷烦得很。” “我也不怕与你说句实话,潭水的这个港口啊,爷他就是为了周氏建的。廖氏做的是行商,大宗的生意都是在夏冬两季将南方的商货运往北方或将北方的商货送到南方,而送往天宋北方的南方商货有八成都是周氏订购的,以往用商队运,这一批货要分成几队甚至是十几队,麻烦不说,那多一个人可就要多付一份工钱,这钱虽是廖氏付给商队的,却都是从周氏收上来的,十几队人的工钱,那可不少了啊。” “廖氏跟周氏常有生意上的往来,爷很敬重周当家的,也想给周氏些便利,想来想去,还是在潭水建个港口最好,用商船运货,一次就能运送十几个商队运送的商货,而且船上雇的人少,需要的费用自然就少,一日两日是看不出什么区别,可咱们也不是只做这一辈人的生意,总得为后人的长久发展着想你说是不是?原本爷与我说建港的事情周当家的答应要跟廖氏合作,廖氏于建港一事没有经验,但周氏根基雄厚,家业庞大,该是认识一些懂得建港的人,这样廖氏出钱,周氏出人,建个港口造福后人绝不是难事,可谁成想……唉,如今这倒是成了廖氏自己的事情,忙了这么些天都毫无头绪,爷能不烦吗?爷心里烦,脾气就不太好,周小姐可千万别介意。” 周明月垂眼:“没事,我能理解。只是建港的事情当真那么困难吗?” “可不是嘛!”段南歌叹息一声,旋即眼神却突地一亮,问周明月道,“周当家的现在是在周氏本家吗?不知道周当家的近日有没有空?我想去见一见周当家的,不知道周小姐能不能帮我引见一 番?” “夫人要见我们当家的?”周明月挑眉,“夫人是想促成两家的合作?” “是啊,”段南歌点点头,低眉浅笑道,“我能帮爷做的事情不多,可整日在这小宅里烧菜做饭也不能帮爷分忧解难,我想试着去说服周当家的,若能成,爷必定开心,若周小姐能帮这个忙,爷一定会很感谢周小姐的。” 周明月眉心微蹙,思索片刻后又问段南歌道:“五爷当真这样重视这个港口?非得建成不可?” 段南歌笑笑,颇有些无奈似的说道:“这除了关乎利益,可还关乎廖氏的颜面,如今谁都知道廖氏要在潭水建个港口,若建不成,岂不是让人笑话?” “说得……倒也是。”周明月暗自盘算起来。 既然五爷如此重视这个港口,那若她去跟当家的谈成了两家的合作,五爷是不是就会感激她?感激她就会记着她,感激她就总是会想起她,感激她就不会如现在这般待她冷淡,如今能做到这一步就够了,只要五爷肯与她拉近关系,那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 盘算清楚了,周明月就对段南歌说道:“当家的现在很少离开本家,夫人若想见当家的,我倒是可以帮夫人引见,只是需要几日时间,我得先去本家与当家的知会一声。” “周小姐此话当真?”段南歌有些激动地看着周明月。 周明月握住段南歌的手,灿然笑道:“我还能骗夫人不成?这样吧,我今日就启程回本家,夫人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那可真是太感谢周小姐了!” 周明月站起来,向段南歌告辞:“那我这就走了,夫人好生照顾五爷,让五爷千万不要急,也别再这样辛苦,若五爷累倒了,廖氏可就要慌了。” “好,周小姐的话我一定转告给爷。”段南歌满眼感激,一路将周明月送出小宅,目送周明月离开。 合上小宅的门,段南歌一转身就看到了痞笑着从主屋走出来的秦渊。 见段南歌走过来,秦渊笑着问道:“你觉得这周明月会帮你引见?” 段南歌摇头,道:“周明月既然想讨你欢心,在你的心里留下点儿印象,又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她不会帮我引见周当家的,她会直接带回两家合作的契约。” 秦渊挑眉:“然后就这么在爷心里留下印象了?” “嗯,就留下印象了啊,”走到秦渊面前,段南歌仰着头看着秦渊,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反正已经有个独孤嫣在你心里留下了印象,再多一个周明月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是她们两个挤在一处。” “再然后呢?”秦渊的双眼微微眯起,眼底泛起略带危险的光芒,“爷还得感谢她、善待她?” 这女人若敢说是,看他怎么收拾她!竟敢出卖他的色相! “再然后?”段南歌偏头想了想,“再然后我们不是就要去唐州了吗?怎么?难不成五爷爱上了武靖城的山水,想在这儿长住了?” 秦渊哈哈大笑,展开双臂就搂住了段南歌:“你这女人,满脑子的坏主意!” 利用完人家就跑,这主意他喜欢! “我怎么坏了?”段南歌仰着头,无辜地看着秦渊,“我这只是现学现卖罢了,她利用我来接近你,我利用她来达成廖氏和周氏的合作,有来有往,很公平不是吗?” 秦渊无奈地笑道:“你啊,又利用爷的美色,等哪一日爷真叫人轻薄了去,爷看你要怎么办!” 这几日他跟廖七也在商量该如何从周明贺那里争取到周氏与廖氏的合作,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由廖氏独立承担建港一事的确是赔了,却没想到南歌早就想好了要从周明月那里下手,这是他和他廖氏里的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出的办法。 段南歌 把下巴一挑,傲然道:“我的男人,谁想轻薄一下也得先问问我手上的含章答不答应!” 秦渊给逗得笑个不停。 瞄了一眼桌上烧糊的饭菜,秦渊撇撇嘴,问段南歌道:“家里有面吗?” “面?有啊,怎么了?”段南歌不解地看着秦渊。 秦渊扁嘴,委屈道:“爷饿了。” 眨眨眼,段南歌又问道:“我不是让叱灵旸给你们送了吃的过去?你没吃?” “吃了,就一个,没吃饱。” 闻言,段南歌就推开秦渊,转身往厨房走去:“怎么就吃了一个?叱灵旸买少了?” “他买的倒是不少,估计是把包子摊上的包子全都买下来了。”秦渊亦步亦趋地跟在段南歌身后。 “那你怎么就吃了一个?”段南歌狐疑地瞄了秦渊一眼。 一个包子她都吃不饱,秦渊整天东奔西跑的,怎么可能吃得饱? 搔搔嘴角,秦渊道:“出门在外,爷得维护一下自己英俊潇洒的形象不是?” 段南歌转头,错愕地瞪着秦渊:“你是不是傻?” “爷怎么就傻了!”秦渊不满,“爷是廖氏的大当家,形象很重要的!” 段南歌张口就说道:“可你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在做什么都是英俊潇洒的,干吗还为了这事儿饿肚子?” 秦渊一愣,旋即眉眼带笑地问道:“爷吃包子的时候也潇洒?” “嗯,”段南歌点头,“吃包子的时候自然也是英俊潇洒的。” 秦渊嘿嘿一笑,却还说道:“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一边煮面一边说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胡说八道的,放在心里就行,说出来多不好。” 秦渊的笑容一僵,瞪着眼睛盯着段南歌的后脑勺:“段南歌!” 段南歌轻笑出声,语带笑意道:“别吼别吼,给你煮面呢,不能分心。” 秦渊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最后还是给气笑了。 第三百五十章 以理服人 先前有周明月在,段南歌不想让周明月妨碍到秦渊办正事,于是整日都跟周明月一起待在小宅里,如今周明月离开,段南歌立刻就换上了她那身利落的衣裳,开始跟秦渊同进同出。 廖氏和官府的人每日总有半日要到潭水河边,经过几日勘察,他们已经开始试着打桩入土,而后观察情况,另外半日就跟一众工匠聚在一起,将他们各自的想法汇总在一起,然后绘成图纸。 与工匠议事那半日总是秦渊主导局面,每到那时段南歌都要对秦渊的聪慧叹服不已。 秦渊明明就是个门外汉,却总能明白那些工匠只言片语里的意思,甚至总能福至心灵,将不同门类工匠的意见进行调整,而后归在一起,用在筑建港口的事情上。 而在潭水河岸的那半日大多都是段南歌凑在一群工匠堆里,与他们从西北走到东南,从这岸乘船划到对岸。每到这时,秦渊除了为段南歌的勇气所折服,还是十分敬佩段南歌的博学。 照理说,一个人懂得再多,也总有不懂的地方,可目前为止,秦渊尚且没发现哪件事是能难住段南歌的,她虽不是对什么都精通,但只是略知一二就已足够。 跟着工匠们一起乘渡船从对岸回来,段南歌还没下船就先向秦渊招了招手,一下船就向一个人长身而立的秦渊走去。 “说起来先前在玉门关外,你不是还下水捉鱼了吗?怎么到了这儿却连靠近水边儿都要怕?”这是段南歌乘渡船回来时一直在想的问题。 那日看出秦渊怕水,段南歌只顾着闹秦渊,都忘了深究这事儿,今天乘渡船返回时,段南歌一直望着站在河岸上的秦渊,望着望着就想起这事儿来了。 瞥一眼湍急的河水,秦渊撇撇嘴:“那不一样,大泽的水是静的,就在那一汪湖里,爷进去了,自然也就在那一汪湖里,跑不到别处去,可这潭水一直东流,最后 要汇入东面的大海,你瞧这水流湍急,爷总觉得爷只要掉进去,就得直接给冲进海里去。” 闻言,段南歌眉梢轻挑:“小时候被河水冲走过?” 秦渊略感惊讶地看着段南歌:“你怎么知道?” 段南歌摇头失笑,不答反问道:“可你也不能总是这样怕水吧?廖氏的商船你你从没跟过?” 秦渊理直气壮道:“廖氏里那么些人呢,跟个商船还得爷亲自去跟吗?” 段南歌又问道:“可你不是说到了广陵之后,你要为天宋建一支水军吗?你的水军只在湖里训练作战?” 秦渊抿嘴不语,只不满地瞪着段南歌,半晌后才突然痞痞一笑,道:“怕什么?那不是还有你吗?” 段南歌登时就白了秦渊一眼。 被白了一眼,秦渊反倒开心地笑了,随后叹息一声,道:“到时候再说吧。” “这能等到时候再说吗?”段南歌秀气的眉毛微拧,“等到了广陵,你是吴王,当地的官吏和兵将都看着你,你说你想训练一支水军,结果你自己却怕水,这像话吗?” 那可真是要威严扫地了,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旁人如何相信他能带领别人做到? “爷知道,”秦渊撇撇嘴,“这事儿你就别管了。” 他怕水的事情让南歌知道已经很丢人了,结果还要南歌来操心。 段南歌的眉梢一颤,只应了一声:“哦。” 听到这一声“哦”,秦渊的心头一跳,猛地意识到不对,赶忙哄道:“爷是说这几日为了建这港口,你也跟着爷忙前忙后的,该是累坏了,爷这点儿事情你暂且就不要管了,左右还有时间,爷也不是不通水性,等闲下来咱们再研究这事儿,你说好不好?嗯?” 见秦渊是一副谄媚的样子,段南歌吊起眼睛睨着秦渊,问道:“注意你廖氏大当家的形象。” 秦渊嬉皮笑脸道:“咱们廖氏现在是主母当家,出门在外,你是大当 家,爷这不就在维护你大当家的形象吗?你瞧爷这样衬托还成吗?” “别闹!”见秦渊的样子越发狗腿起来,段南歌哭笑不得地用手肘拐了秦渊一下,“别人都看着呢!” “看就看去呗,”秦渊转眼扫视一圈,不以为意道,“爷跟自己的夫人打情骂俏还要看别人的脸色不成?天理何在?” “就你理多!”今日这一场斗嘴,段南歌败,被秦渊的厚脸皮打败。 “那当然!”秦渊用扇子敲了敲胸口,痞笑道,“要以理服人。” 段南歌白了秦渊一眼,不再接话。 武靖城离周氏本家所在很近,周明月一去一回,还得花时间说服周当家的,却也只用了五日,五日后,周明月带着周氏与廖氏合作的契约书和周氏的大公子周明轩一起回来,彼时港口的图纸已经画得差不多了。 秦渊仍旧是在小宅里招待了远道而来的周明轩,还特地戴上了他那个纯金的面具,段南歌坐在秦渊身边,低眉浅笑,周明月坐在周明轩身边,笑容明艳。 周明轩曾在苍梧城里见过秦渊,那会儿因为有周当家的在,所以所有与生意有关的事情都是周当家的跟秦渊谈,周明轩只是个跑腿的。 一别经年,周当家的身体不如以前健朗,这两年很少离开本家,虽然周氏的一些大事还是要由当家的做主,但大多时候都是周明轩代替周当家的出面,让人觉得周当家的是打算将周家交给周明轩。 面对着秦渊,周明轩面容沉静,这两年的历练让他比以前更加沉稳,也更有威严气势。 “我虚长五爷一些,”周明轩缓缓开口,“但以往却只能站在我们当家的身后看着五爷,今日,我终于成了坐在五爷对面的那个。” 扬起嘴角痞痞一笑,秦渊摇着折扇温声道:“那爷先恭喜大公子,等到了大公子的大日子,爷自会亲自登门奉上厚礼。” 周明轩的眼中有笑意 闪过:“承五爷吉言。” 看了看坐在秦渊身边的段南歌,再瞥一眼自己身边的周明月,周明轩再度开口说道:“五爷对女人,一向很有手段。” “手段?”秦渊笑笑,“大公子抬举爷了,爷可什么都没做,可老天有的时候就是这么不公平,只要爷站在这儿,就是天生招蜂引蝶的料,爷也很困扰啊。” 看着秦渊有些得意的样子,周明轩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尊夫人应该比五爷更困扰吧?” 秦渊偏头看了看段南歌,见段南歌也正笑着看着他,不由笑意更浓:“她可高兴着呢。” 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地送上门来给她利用,她能不高兴吗?她对他这么有信心,他也很高兴。 “高兴?”周明轩不解地看向段南歌。 见周明轩看过来,段南歌柔声细语地开口,话却是问周明月地:“周小姐离开那日说是要去跟周当家的知会一声,好替我引见周当家的,没想到只五日的功夫,周小姐就带着契约书回来了,这还真是叫我……惊讶不已,周小姐真是有心了。” 周明月不慌不忙地笑着说道:“我本也是打算知会了当家的之后就派人来接夫人去周氏本家,可我后来又仔细一想,觉得那样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有请夫人过去的时间,我也能说服当家的了,而且我是周氏的女儿,我说的话当家的更容易接受,更何况对商人来说,时间就是金钱,就比如建港这件事,多耽搁一日就要多一日的花销,五爷您说是不是这样?” “的确如此,”秦渊点头,“周小姐当真是帮了爷的大忙。” 周明月的笑容顿时更加甜美,垂眼娇羞道:“举手之劳而已。” 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秦渊转而看向周明轩:“大公子可否将当家的定下的契约给爷看看?” “自然是要给五爷看的。”说着,周明轩就从怀里掏出契约,递给秦渊。 秦渊 接过契约,展开来细细读了一遍之后就将契约转手交给了段南歌。 段南歌也将那契约细看一遍,然后笑着将契约放在桌上,推回到周明轩面前:“大公子请回吧。” 周明轩一愣,看看眉眼带笑的段南歌,再看看摇着折扇风流倜傥的秦渊,不解地问道:“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这女人怎么越看越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不过他一年到头见过的人多了去了,说不定还真是以前见过。 在苍梧城时,周明轩随周当家的去的晚,接触的也大多都是廖氏的人,而那会儿段南歌城里城外的到处跑,可谓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因为廖氏的提醒,段南歌那时倒是多在意了一下周明轩和其他几位富商公子,然而周明轩却是从未在意过段南歌,尤其那之后过了两年多,再见段南歌,周明轩只隐约觉得眼熟,一时之间却想不起究竟是在哪里见过,毕竟如他们这样的富商公子,一年到头见过的女人不计其数,除非是记忆过人,不然他们只会记住那些于家族生意有益的人。 “字面意思,”段南歌浅笑着说道,“周当家的还真是个疼爱晚辈的长辈,竟然如此迁就晚辈,但如果周当家的认为这一次合作对周氏来说没有价值,且也没有要跟廖氏合作的诚意,那我廖氏也不勉强,免得日后大家都不痛快。” 眼神微沉,周明轩问秦渊道:“五爷,让夫人说出这样的话,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秦渊反问道,“内子说的有错吗?爷也没有从这一纸契约中看出周氏的诚意,如内子所言,周当家的既然觉得这一次合作没有意义,那又何必浪费彼此的时间和精力?周当家的疼爱晚辈,不在乎这点儿时间和精力,爷能理解,可爷的时间和精力宝贵得很,不能随便浪费。” 周明轩眯了眯眼,又问道:“五爷可是对这契约有什么不满?” 第三百五十一章 露怯 听到周明轩这样问,秦渊把扇子一合,发出啪的一声响。 这是秦渊表达不满时的一个习惯动作,与周当家的谈生意时,秦渊总是会做出这个动作,发出这样的一声响,每到这时,秦渊和周当家之间就突然争锋相对起来,每到这时,陪在一旁的人的心都跟着揪起,直到两人分出个胜负才能松一口气。 周明轩向来是陪在旁边的人,因此这声音就像是个信号,只要响起,就会让周明轩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这种条件反射已经成了习惯一样,即便今日他坐在秦渊的对面成了与秦渊谈判的人,即便今日面对秦渊时他不能产生一丝一毫的畏怯和犹豫,周明轩还是在听到这一声响的时候打了个激灵,且略显慌张地看了秦渊一眼。 这个动作做完,周明轩才意识到他本不该这样做,于是立刻垂下眼睑,遮掩住眼中的紧张,满心懊恼。 可秦渊是谁?他是京城中无人能识破其伪装的纨绔皇子,是引领廖氏成为天宋第一富商的廖氏当家廖五爷,他既擅长伪装自己,又擅长识破别人,只要与人相对而坐,秦渊就从不会错过对方神情中一丝一毫的变化,哪怕这丝变化转瞬即逝。 扬了扬嘴角,秦渊的声音一冷,反问周明轩道:“大公子觉得爷是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吗?这张契约并不是周当家亲自制定的吧?” 周明轩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温茶,垂着眼说道:“这契约就是大当家的意思。” 秦渊痞笑:“是周当家的意思,却并非周当家的亲自制定。你以为爷跟周当家的打过多少次交道了?且不说爷对周当家的了解多少,若合作过那么多次、谈判了那么多次之后周当家的还不了解爷的为人,那他就妄为周氏大当家!小子,你拿这份契约来糊弄 爷?” 论年龄,秦渊比周明轩小,论从商年限,秦渊也不如周明轩多,可论地位,秦渊高出周明轩太多,这一声小子不基于年龄,不基于资历,是秦渊对周明轩明目张胆的蔑视。 周明轩倏地收手握紧茶杯,缓缓抬起眼,冷眼看向秦渊:“五爷当知道周氏与廖氏合作建这港口是冒着多大的风险,这几万两白银很有可能血本无归。” 与周明轩四目相对,秦渊哂笑:“胆子这么小还出来做什么生意?你既然担心会血本无归,那就别来跟爷做生意,就你这几万两银子,爷还真是不稀罕,爷的廖氏最不缺的就是钱。” 见势不妙,周明月赶忙柔声开口安抚秦渊道:“五爷您别生气啊,咱们做生意不就是有商有量的吗?五爷您既然对这份契约不满意,那您说说您究竟是对哪里不满意?” 秦渊冷声道:“这份契约爷从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字都不满意!爷给你们两日的时间修改契约,若还是这般没有诚意,那合作一事,就当爷从未提过,以后周氏跟廖氏该谈生意就谈生意!” 话音落,秦渊起身就走,进了主屋就把门给关上了:“南歌,送客。” “知道了。”柔柔地应一声,段南歌却没急着起身送客,仍旧坐在那里,拿着一杯茶,轻轻吹开水面上的茶渣。 周明月怔住,片刻之后忙对段南歌说道:“夫人,五爷他这、这!夫人您快去劝劝五爷啊!” “劝什么?”段南歌挑眉看着周明月,“大公子、周小姐,廖氏不是头一次跟周氏谈生意,也不是头一次跟周氏合作,若还像第一次谈生意那般你来我往地相互试探,然后逐字逐句地调整契约,那是不是也太无趣了些?” 周明轩转眼看向段南歌,沉声道:“五爷既然想跟周氏合作,那日 后潭水港口的盈利均分又有哪里不妥?” “盈利均分自然没有任何不妥,”段南歌笑笑,“但若大公子希望盈利均分,那周氏对这港口的付出是不是也该与廖氏等同?除去建港所需的资金,所有工匠的月钱周氏是不是也要出?与官府的交涉周氏是不是也要参与?既然盈利都均分了,那损失是不是也要各担一半?” 眼神微闪,周明轩道:“这些周氏自然也愿意与廖氏共同承担。” 段南歌轻笑一声,道:“愿不愿意共同承担可不是大公子您一句话就说的算的事情,这些难道不是都应该写进契约里的吗?大公子平日里总是跟在周当家的身边,难不成迄今为止还不知道这合作契约里都该写些什么?那要不要我去找一份廖氏与周氏以往的合作契约出来给大公子当参考啊?我不知道大公子这两年都是跟些什么人谈的生意,但大公子用唬弄别人的方法来唬弄廖氏,是不是也太看不起廖氏了?” 周明轩拧眉。 喝下一口茶水,段南歌又道:“如我先前所言,周氏与廖氏并非是第一次合作,我们爷从没亏待过周氏,也从不跟周氏计较那三两分利,过往的先例不断,大公子今次却拿着一张这样的契约来,大公子觉得您这样做,合适吗?周氏大权更迭在际,廖氏与周氏许多生意上的合作也要重新考虑,大公子若这般不念旧情,那往后,咱们两家之间就只谈生意,不念情义。” 秦渊那句“该谈生意就谈生意”也正是这个意思。 一听到那句“廖氏与周氏许多生意上的合作也要重新考虑”,周明轩的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妙。 咬咬牙,周明轩起身,恭恭敬敬地向段南歌作了个揖,道:“今次是我莽撞了。” 段南歌仰头看着周明轩,不语。 周明轩继续说道:“今次的契约的确不是大当家的亲自制定,大当家的近来身体不适,听完明月的汇报就已是乏了,只命我前来与五爷商谈合作之事,只是我来得匆忙,又急着向五爷转达我们当家的意思,这才疏忽了契约上的事情,只草草拟定几条,并非有意看低廖氏,经夫人一提才知我险些犯下大错,还请夫人代为向五爷解释一番。”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柔声细语道:“若是如此,那的确情有可原,辛苦大公子远道赶来,我这心里也十分过意不去。” “夫人客气了,应该的。”看着段南歌的笑脸,周明轩有些分不清段南歌这话是虚意客套还是源于真心。 段南歌又道:“好在大公子还有两日的时间,整整两日,足够让大公子仔细琢磨这契约上该写的字字句句了吧?” “夫人放心,两日之后,我定当带来可以让五爷满意的契约。”周明轩强压下心中的不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足够真诚。 “以大公子的能耐,这必定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段南歌款款起身,“只不过若有什么拿不准的,大公子也可以找廖七问问。” “多谢夫人提点。”周明轩一把抓过桌上的契约,直接揉成了一团。 段南歌柔声细语道:“既然大公子有事要忙,那我就不留两位了,我送送两位。” 等段南歌送走了周明轩和周明月,秦渊才从主屋出来,极为随意地坐在主屋前的台阶上。 “你说周明轩到底在怕什么呢?”看着段南歌,秦渊一脸不解。 其实就是换成周当家的来跟秦渊谈这件事,周当家的带来的第一份合作契约多半也就是那样,跟周明轩带来的那份不会相差太多,那些平等、那些权衡、那些细节都是需要在对谈中逐一更改的。 不 管合作过多少次,不管对彼此有多了解,他们都会将最初的契约指定成对自己极为有利的样子,因为一场对谈中的变数太多,指不定谁的脑子一时不灵光,就能让对方占到便宜。 因此周明轩带着这样的一份契约来其实并没有任何不对,秦渊会为难周明轩也不过是想强调一下自己跟周明轩之间的地位差别,好让自己在对谈中占据上风,这算是一种常用手段,若周明轩的态度再强硬一些,秦渊就会跟他继续谈下去了,可没想到周明轩竟是直接怯了,甚至在段南歌说了那些话之后服软道歉,这让秦渊很是惊讶。 作为商贾,只要在法律和道德准许的范围内,不管用什么手段为自己争取利益都是合理的,周明轩并没有做什么需要道歉的事情。 走到秦渊身边坐下,段南歌顺手就取下了秦渊脸上的面具:“你们这些当家的太能干,什么都一力承担了,晚辈们习惯了听从、跟从、遵从,突然被要求独立,难免无法转换立场。” 皱着眉想了想,秦渊沉声道:“父皇与群臣的关系亦是如此。” 正因为父皇和国公爷承担了太多,那些大臣才越发软弱。 没想到秦渊会突然提起皇帝和段弘,段南歌的眼神一闪,旋即浅笑道:“好在陛下已经在尝试着放权,如今又有楚王从旁辅佐,陛下会轻松一些的。” 握住段南歌的手,秦渊叹息一声道:“以前爷不管离京多远,从不会担心父皇,可如今……” 反握住秦渊的手,段南歌的语气中微微带上了一点戏谑:“这不正说明你长大了、懂事了吗?” 秦渊的神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转头看着段南歌,反问道:“爷才长大?” 他都长大好多年了好吗? 段南歌倒在秦渊身上笑,惹得秦渊也跟着笑起来。 第三百五十二章 小狐狸欺人! 这边秦渊和段南歌说着说着就闹了起来,那边周明轩带着周明月回到住处,一路无话,周身散发出的微怒之气叫周明月甚至不敢跟他搭话。 周明轩一回到住处就见周明贺跟周二叔等在堂屋,一见周明轩和周明月回来,两人都是一愣,随即赶忙迎了上去。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谈成了?”周二叔一脸担忧地问道。 那廖五爷不好相与,明轩没受欺负才好! 周二叔不问还好,这么一问,周明轩一扬手将手里攥了一路的契约扔了出去。 “他廖氏欺人太甚!” 周明轩这一吼倒是把周二叔和周明贺吓了一大跳。 “怎、怎么回事啊?”回过神来,周二叔慌慌张张地问道。 周明轩气呼呼地坐下,一副被气得不想说话的样子,周明月只能代替周明轩将事情给周二叔和周明贺说了一遍。 听完周明月的讲述,周二叔眉头紧锁:“他是这样说的?他说这契约潦草,是看低了他廖氏?” “五爷是这样说的,廖夫人也说这契约写得不清不楚,显得咱们周氏很没有诚意。”周明月小心翼翼地说道。 周二叔猛一拍大腿,愤愤道:“这小狐狸!他就是欺你们年少!那契约虽是明轩拟定的内容,但我给他改过一次,就跟当家的亲自制定的相差无几。” 周明轩拧眉,说话的语气还带着强烈的怒意:“可他这张契约分明就是在唬弄他。” “他放屁!”周二叔怒,“当家的每次跟他谈合作的时候,拿去的都是这样的契约,你们曾看过的那些盖了印信的契约都是当家的跟那小狐狸通过几次谈判一点一点改出来的,哪有头一次商谈就拿出那么详细的契约的?傻子不成?!” “那他!”周明轩瞪圆了眼睛,一副难 以置信的模样。 “他拿捏你的!”周二叔这个悔啊,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就该跟明轩一起去,当家的说什么要历练明轩,可选谁陪明轩历练不好,偏选了廖氏那个小狐狸,那是明轩能应付得来的吗? 周明轩顿时目瞪口呆。 周二叔忙坐到周明轩身旁,语重心长道:“明轩,别怕丢了生意,但凡是两家合作的生意,那是对两家都有好处,他廖五就算是想中止与周氏的合作,也得考虑考虑他廖氏会因此损失多少,他但凡说出这样的话,八成都只是吓唬你,是想在商谈中给你施压,好叫你顾忌他,叫你强硬不起来,这样他才能占据上风,压榨周氏的利益!” 周明轩愣愣地听着,心里那个恨啊。 他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当时他为什么一听到廖五爷那样说就下意识地畏惧了?他为什么觉得两家停止合作之后是周氏的损失更大?论家业,周氏明明比廖氏雄厚太多,他在怕什么? “那二叔,我们现在怎么办?” 周二叔想了想,终究还是叹息一声,道:“这一次就依了他,给他一份详细的契约书,下一次若还要合作,再连本带利地跟他讨回来就是了!” 周明贺不解,问周二叔道:“既然他这么诓咱们,那咱们就不跟他合作了不行吗?不过就是个破港,未来能给周氏带来多大利益?” “一个港?”周二叔斜了周明贺一眼,道,“那是区区一个港的事情吗?那是整个幽州甚至是整个河北道!在岭南吃过一次亏,还没受到教训吗?” 岭南洪灾那年,他们都想着等岭南局势稳定了再进入岭南重新发展他们在岭南的产业,谁知廖氏就不管不顾地扎进了岭南,帮着官府赈灾救民,他们比廖氏晚去, 虽然廖氏看起来厚道,跟他们坐下来有商有量的划分了岭南的利益,可事后他们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在岭南的生意能做得多好并不在于他们能在岭南开多少家店铺,而在于岭南的百姓是否认可他们。 如今岭南百姓将廖氏奉作再生父母、活菩萨一样,不管买什么都去找廖氏,不管卖什么也都找廖氏,哪天发现个矿山都不报给官府反倒先报给廖氏,廖氏在岭南的威望一日高过一日,生意也做得一日比一日红火,更可气的是廖氏的管事十分会把握分寸,有事没事就跟岭南的百姓夸一夸岭南官府,做什么好事、善事都算上官府一份,就算官府什么都没做过,廖氏也愿意将功劳分给官府,这样一来,岭南的百姓渐渐对官府也生出好感来了,当地官府不仅不会忌惮威望水涨船高的廖氏,反倒还十分喜欢这个会帮他们加深官民情感的廖氏,然后就连岭南官府都偏帮廖氏,他们在岭南就只能捡廖氏挑剩下的,生意不说惨淡,却也比不上他们的预期。 如今,廖氏要在潭水建港。 他们周氏不做行商,也不打算拓展行商的生意,因此这个港口本身除了能减少他们每年雇用廖氏运送商货的花销,并不能带来更多利润,但比对江南和岭南的港口就能知道,潭水的这个港口一旦建成,潭水沿岸甚至是周边的几个州县都将迅速发展起来,这个“未来”所带来的利润才是让人垂涎的,而周氏不打算再让廖氏独吞这份利润。 唉,当家的上了年纪,本只想安度晚年,可这廖氏天天折腾,一折腾就是个大事,当家的这个晚年还真是很难安稳下来。 听了周二叔的话,周明贺撇撇嘴,不再说话。 给在本家休养的大当家传了 信,周二叔就在武靖城帮周明轩草拟新的契约,在本家的大当家收到消息后差点儿气晕过去,却也只能骂秦渊一句小狐狸,旁的事情也怨不得谁。 连他们几个大当家的在秦渊手上都讨不到太多好处,他们的晚辈去了,没被秦渊吃干抹净就已经是秦渊给他们情面了。 周氏的叔侄几人窝在住处草拟契约,秦渊这边就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了。 从衣柜里拖出一件从西北带过来的斗篷,秦渊一脸嫌弃地看着那件斗篷,然后对段南歌说道:“南歌,这个就不带走了吧?这天儿越来越热了,唐州比幽州还要暖和一些,这斗篷就给廖七他们留下,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 “那就留下吧,”段南歌看着铺在床上的几套衣裳,问秦渊道,“你去唐州是要做什么?” “谈生意,”秦渊答道,“唐州那边有一家商户要请廖氏送一批货,却不肯跟廖十他们谈,说是要爷亲自去,爷去瞧瞧。” 段南歌调侃一句道:“五爷还真是勤快。” 秦渊笑道:“生意就是生意,不分大小,都得认真对待,万一哪天这一家商户也跻身五大商了呢?爷这叫未雨绸缪。” “好好好,你最精明。”段南歌摇头失笑,“除了谈生意,不做别的事情?” “呃……”秦渊摸摸鼻子,“顺路去见一个人。” 段南歌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秦渊还真是要去见人。 扭头看着秦渊,段南歌笑着问道:“你确定你不是专程去见人,顺便谈生意?” 秦渊莞尔一笑:“都一样。” 段南歌转回头,将床上的几套衣裳归置到一边去:“那你这几套衣裳都不带了。” 那几套衣裳是秦渊常穿着去潭水河岸的,溅上过泥,洗了几次之后颜色就暗淡了,穿 倒是能穿,可要穿着去见重要的人或者是与人谈生意就不太好了。 “听你的,”转脚走到段南歌身后,秦渊伸手轻轻环住段南歌的腰,“你那几套衣裳也别带了,穿着像个侠女,不像是廖夫人,你若喜欢,等去了广陵再穿。” “我知道,”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放心吧,我这衣裳还不都是配着你穿的?” “那自然是要跟爷的衣裳配着,不然外人哪瞧得出你我是夫妻?”抱紧了段南歌,秦渊一偏头就在段南歌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别收拾了,反正也没什么要带的。” 段南歌偏头看着秦渊,鼓着腮帮子说道:“那还不是你说要收拾行李的?” 秦渊痞笑:“爷就是想看一看你为爷收拾行李的样子,如今看过了,东西就不用收拾了。” 说着,秦渊便就着两人现在的姿势,带着段南歌一步一挪腾地挪腾出门。 站在门口看着这住了个半个多月小院,段南歌柔声细语道:“在这里待的时间比预期的长了。” “嗯,”秦渊抱着段南歌靠在门边,低声道,“无妨,来得及。” “廖九……”段南歌想问廖十有没有传信过来,可想了想又把话给咽回去了。 廖九负责护送假扮成她和秦渊的宛凝、廖十前往广陵,这都已经一个多月了,照理说廖九应该给秦渊传过信了,可秦渊从没提起过,段南歌也从没瞧见过,刚刚段南歌张口就想问,可突然犹豫一下,这一犹豫就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若廖九传来了消息,秦渊却没告诉她,那就是不想让她知道,若廖九没传消息过来,那八成就是遇上麻烦了,她再问,还要惹秦渊担心。 然而段南歌这话收得虽快,秦渊却还是听清了这开头的两个字。 “怎么不问下去?” 第三百五十三章 就想抱抱你 靠在秦渊身前,段南歌扬着嘴角,柔声细语道:“该跟我说的事情你自然会说,可若是你不想说的事情,我问了也是白问。” 秦渊挑眉,低声问道:“怎么就是白问了?爷什么时候骗过你?” 段南歌撇撇嘴,道:“你是没骗过我,可唬弄我的次数却是数都数不过来。” 秦渊闻言轻笑一声:“别胡说了,爷还能唬弄得住你?哪次不都被你给看穿了?” “看穿有什么用?”段南歌偏头睨着秦渊,“看穿了也还是被你这滑头给唬弄过去了。” 秦渊笑笑,而后略显惆怅地说道:“廖九、廖十那边没发生什么大事,都是意料之中的。” 意料之中的暗杀,意料之中的狠绝,若不是他们早有防备将廖氏的高手和己未一行都安排在廖十和宛凝的队伍里,他们二人还真未必能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 到目前为止,那支队伍晃晃悠悠地已经走完一半的路程,所遭遇的事情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廖九、廖十也都一一妥善处理,队伍里的全员无一重伤,无一丧命,这一局他们可谓是稳操胜券,可他不愿提起,廖九传来的讯息他看过之后就直接烧成了灰烬,甚至都没有跟廖三和廖七讨论过这件事。 被自己的亲哥哥追杀,且对方还抱着赶尽杀绝的心,这样的事情让他怎么跟别人说?他是要向别人抱怨自己的亲哥哥人面兽心,还是要跟别人一起算计着该如何反杀?即便是面对廖氏这些能与他推心置腹的知己兄弟,那些话他也说不出口。 段南歌暗叹一声,转身抱住秦渊的腰身,软软地靠在秦渊身前,一个字都没说,温柔的气息却已经传入秦渊心底,让秦渊得到一丝安慰。 将下巴抵在段南歌的头顶,秦渊温声道:“ 爷没事。” “我知道你没事,”段南歌的语气里透出温柔的笑意,“我就是想抱抱你。” 秦渊笑而不语,只抱紧了段南歌。 两日之后,周明轩带着修订好的契约来找秦渊,周明月也兴冲冲地跟了过来。 秦渊是当真没打算跟周氏计较那三两分利,因此将这份重新修订的契约看过一遍之后,秦渊二话不说就盖上了廖氏大当家的印信,且还按了个手印,那干脆叫周明轩傻眼。 “五爷再没有不满的地方了吗?”周明轩狐疑地看着秦渊。 这张契约是他跟二叔讨论了两天两夜才修订出来的,虽然已经尽量做得公平,可心里到底还是存着私心,于是这契约上的某些内容终究还是更偏向周氏的。 秦渊痞痞一笑,不以为意道:“廖氏转做行商时,周当家的曾多次仗义援手,若不是有周氏带动,这行商的生意刚起步时哪有那么好做,如今这廖氏蒸蒸日上,爷却也不会忘了当年的恩情,断不会与周氏那样计较。前次爷也不是有意要为难大公子,若有得罪之处,望大公子海涵。” “五爷言重了,”周明轩的眼神微闪,“生意场上,理应那般,是我经验不足,让五爷见笑了,日后若有机会,还请五爷多多指教。” 二叔说得对,这廖五爷的年纪虽比他们都小,可在为人处世方面却比他们强出太多,即便廖氏已经是天宋的第一富商,这廖五爷却还是知道何时要坚持强硬的态度,何时必须圆滑一些来维护住彼此的颜面,没有自恃过高,也没有瞧不起人,那时机和分寸都把握得恰到好处。 “大公子客气了,”秦渊向周明轩抱拳拱手,姿态虽然随意,却并不敷衍,“既然与周氏的合作已经达成,那爷就放心了,廖氏 还有其他事情需要爷出面,爷不便在武靖城久留,潭水港口的事情就全权交由廖七处理,要劳烦周氏多照应着廖七。” 秦渊这话说完,周明月比周明轩还要震惊:“五爷要走?!” 不由瞥了身旁的段南歌一眼,秦渊点头:“爷本就是来武靖城巡视,虽然出了些小问题让爷不得不在这里逗留几日,但如今与周氏的合作已经达成,港口的图纸也已经画出了雏形,余下的事情无需爷再操心,有廖七足矣。” “可、可夫人之前还与我说你们会在武靖城多待一些时日,怎么、怎么就要走了?”周明月呆呆地看向段南歌。 段南歌浅浅一笑,道:“是啊,原本是要再多待几日,但多亏了周小姐帮忙促成了廖氏和周氏的合作,筑建港口一事有周氏加入,爷放心得很。” 段南歌这一句“多亏”气得周明月两手发抖。 “所以五爷和夫人是一早就决定了若周氏与廖氏合作,你们就立刻启程离开武靖城?” “这哪是能一早就决定的事情?”秦渊挑眉看向周明月,“怎么?听周小姐这语气,似乎爷跟内子不该离开武靖城?” “那倒不是,”周明月赶忙垂下眼,再抬眼时眼中就是满满的遗憾和落寞,“我只是没想到五爷跟夫人会这么早离开,我好不容易才跟夫人成为朋友,就这样分别,心中难免落寞。” 段南歌柔声细语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能与周小姐相遇且相知已是幸事,再者说廖氏与周氏以后还会有生意上的往来,我常跟在爷的身边,必定还能再与周小姐相见。” “是啊,必定还能再相见。”面上维持着灿烂的笑容,周明月藏在袖中的双手却是攥紧了拳头。 再相见?若不趁热打铁,再相见时谁还 记得谁的恩情?更何况她所做的这点事情对廖五爷来说本也算不上是恩情,她只是帮了个忙罢了。 在心里盘算一番,周明月又问秦渊道:“那么五爷和夫人接下来打算要去什么地方?要回廖氏的本家吗?” “这可说不准,”秦渊把折扇一打,摇头晃脑道,“爷是打算趁着现在清闲,到天宋各地巡视廖氏商铺,可世事难料,廖氏又是做行商生意的,爷倒也说不准今日离开武靖城后,爷明日会在何处。” 周明月眉心微蹙,转眼看向段南歌:“夫人也要跟着五爷四处奔波?” “我自然是要跟着他的。”段南歌不假思索地回答了周明月的问题。 周明月拧眉:“那夫人可真是辛苦。” 这下可如何是好? 偏头看一眼秦渊,段南歌甜甜一笑,却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她所有的回答都藏在了这个甜美的笑容里。 见周明月的心思落空,周明轩无意再在这小宅里浪费时间,于是就起身告辞。 “既然五爷要离开武靖城,那想必还有些事情要准备,我就不再耽搁五爷的时间了,告辞。” 亏得他今日还打起十二分精神戒备着,结果他做好的准备全都没用上。如大当家所言,跟廖五爷谈生意还真的是千般准备不如随机应变,这人的言行不依常理、无迹可寻,叫人琢磨不透,防不胜防。 秦渊跟着起身,向周明轩作了个揖:“那爷就不留大公子和周小姐了,二位慢走。” 段南歌与秦渊一道起身,款款福了个身。 周明轩和周明月一前一后地出门,待上了临时雇来的马车,周明月才寒着声音开口。 “轩哥哥,能否安排人帮我盯紧了五爷的行踪?” 听到这话,周明轩颇感诧异:“怎么?还不打算放弃吗?” “放弃?”周明月哂笑一声,“这天下间但凡看上他廖五爷的女子,有哪个能轻易放弃?我在他身上花了那么多心思,却被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劫了去,这叫我如何甘心放弃?” “来路不明?”周明轩挑眉,“你还没查到她的底细?” 他是不知道周明月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去发展自己的势力,只是等周氏回过神来的时候,周明月就已经是周氏最可靠的情报来源,有一些连大当家的亲信都查不出的事情,只要交给周明月就一定查得出,不然大当家不会因为一个女儿的三言两语就朝令夕改,同意跟廖氏合作,毕竟那可是他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说服大当家拒绝此次合作。 说起这事儿,周明月有些懊恼:“本来已经快要查到了,但不知道是被廖氏还是旁的什么人发现,他们立刻封锁了所有的消息。” 沉吟片刻,周明轩问周明月道:“怎么?你手上的资金不够了?” 有些消息是需要花大钱从别人那里买来的。 “不是,”周明月摇头,“不是钱的问题。” 周明轩一愣,脸色突然凝重起来:“比周氏势大?” 在天宋,比周氏有钱的大概只有一个廖氏,国库里的财富都未必比得上周氏和廖氏,但论势力,廖氏根基尚浅,比不上周氏。换言之,若是比周氏势大,那对方多半就是朝廷的人,且还得是朝廷重臣……或者就是皇帝本尊。 周明月点头:“对方应该是比周氏势大,不然怎能让那些原本已经答应给我消息的人突然守口如瓶?且还有人警告我莫要再深究廖夫人的底细。” 沉默片刻,周明轩突然轻笑一声:“那她这底细就更值得深入查探了。再想办法,一定要摸清那个女人的来路。” “我知道。” 第三百五十四章 琉璃珠丢了 秦渊和段南歌当日就带着廖三、罗致、叱灵旸和白鸾兰九离开武靖城,南下前往唐州,将潭水港口的事情都交给了廖七和聂儒。 幽州与唐州之间山水相间,要直直地赶过去断然是不可能的,于是秦渊索性就定下一条路线,当真将幽州与唐州之间几个重要州郡的廖氏商铺巡视了一番,也算是让更多廖氏的人认识一下他们的当家主母。 这样走了半个多月,一行人才抵达唐州。 照秦渊的计划,他们只需要在唐州待上三日,一日用来探望秦渊想要探望的人,一日用来与那家商户谈生意,多出的一日用来以防万一,若没什么突发事件,两日之后他们就会离开唐州。 因此,秦渊没让人在唐州购置小宅,只带着段南歌几人住进了廖氏的客栈,在客栈里安顿好后,秦渊让廖三和罗致去打听一下那家商户,而他则带着段南歌到唐州的集市上去买衣裳,至于叱灵旸和白鸾兰九,秦渊让他们爱去哪儿去哪儿,别闯祸就好。 手牵着手往客栈外走去,段南歌正偏着头跟秦渊说着什么,余光突然就瞄见有人从一旁直直地冲出来,横冲直撞地扎进客栈,段南歌来不及躲闪,半边身子就被狠狠撞了一下。 “对不住对不住!”那人一边往客栈里面跑一边扭头向段南歌道歉,结果因为没看路,又撞上了客栈大堂里的桌子,引得桌椅叮里哐啷的一顿乱响。 听到这阵乱响,客栈的掌柜的猛地打了个激灵,扭头看向捂着腰喊痛的少年,吼道:“二狗子你长没长眼睛?跟你说了多少回走路要看路看路看路!你那耳朵是不是也白长了?!” 掌柜的一边吼着一边走过来,向秦渊作了个揖,道:“爷恕罪,这小子一向毛躁,小的必定会严加管教,还请爷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将段南歌检查一番,确定段南歌没伤着之后,秦渊才转头看了看那个叫 二狗子的少年,然后又看向客栈掌柜的:“这是掌柜的家的孩子?” “爷恕罪!”那掌柜的二话不说就跪了下去,“这是拙荆的侄儿,刚从老家来到唐州,三天前才来咱们客栈做工,小的还在教他规矩,求爷再给他一次机会。” 二狗子本不认识秦渊,可听掌柜的这么一说,二狗子也连忙跪下,眨着一双眸光清澈的大眼睛,略有些惶恐的说道:“小的知错了,求爷再给小的一次机会。” 秦渊蹙眉道:“既然还没教好,就别让他在做生意的时候常进进出出,幸而他今日冲撞到的是自家主母,没人会与他计较,若换了旁人计较起来,可就麻烦了。” “是是是,小的明白,”那掌柜的一脸感激地看着秦渊,“小的一定严加管教,断不会让他给廖氏抹了黑。” “嗯,”秦渊点点头,“起来去忙吧。” 这话说完,秦渊就牵着段南歌出门去了。 掌柜的长舒一口气,拧着二狗子的耳朵就将二狗子给拎进后厨,好一顿训斥。 唐州的白日比武靖城里要热闹一些,在街上行走的人也比武靖城中的多上一些,可与京城相比,这里还是略显清寂。 与秦渊并肩走在街上,明媚的阳光斜照,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秦渊其实也不知道唐州卖成衣的铺子在哪儿,就只是牵着段南歌的手在街上乱走,等寻到了卖成衣的铺子,两人站在那铺子门前东张西望一阵,再面面相觑,突地就齐齐笑出了声。 “廖五爷你好歹是走过南闯过北的人,在关外的戈壁上都没迷过路,怎的到了唐州就转了向?” 方才他们少说也在这铺子周围路过三次,这是第四次,终于是从正门走过,看到了门匾。 秦渊撇撇嘴,道:“爷是故意的,这样就能跟你在街上多走一会儿。” 闻言,段南歌挑眉:“明明时间很赶,还要多走一会儿再耽搁上个把时辰?” 咧咧嘴,秦 渊斜段南歌一眼:“你就不能装一次糊涂吗?再说了它唐州的房子建得都是一个模样,不看门匾,爷哪儿知道它里面卖的是什么,你不也没看出来吗?” “我又没来过唐州。”段南歌理直气壮道。 秦渊眨眨眼,冷哼一声道:“爷来过又怎样?爷就是不记得了!” 话音落,秦渊就拉着段南歌进了铺子。 唐州成衣铺里卖的衣裳自是不能跟京城比,这里的百姓最富贵的也不及京城里的权贵们富贵,因此店铺里卖东西就算是最好的,若拿去京城也只是普通罢了,但秦渊和段南歌却都不在意似的,两个人进了铺子就站在一堆样衣前面认真挑选。 秦渊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爷好像从没见你穿过深颜色的衣裳。” 段南歌站在秦渊身旁,撇嘴道:“那我哪儿知道,我柜子里的衣裳不都是你弄来的?” 闻言,秦渊偏头看着段南歌:“爷瞧别的女人都极在意自己的穿着,可你怎么这么随便?怎么爷给你什么你就穿什么?” 段南歌也偏头看着秦渊,笑意盈盈道:“我家爷的眼光好,弄来的衣裳都是极好看的,无可挑剔!” 说着,段南歌还冲秦渊竖起了大拇指。 秦渊摇头失笑,点了点段南歌的鼻尖,柔声道:“油嘴滑舌!今儿爷也考考你的眼光,爷的衣裳你来挑。” 段南歌顿时就挑起了眉,斜睨着秦渊:“你确定?” “爷……爷确定!” 段南歌这么一问,秦渊直觉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可略一犹豫,秦渊就觉得以往段南歌住在国公府时也没穿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衣裳来,眼光不说极好,却也应该差不了。 “那好啊。”转身走向另一边一件一件地将衣裳细细看过,段南歌背对着秦渊,暗自偷笑。 段南歌给秦渊选的是一套苍青色的衣裳,这略显沉稳的颜色穿在秦渊身上刚好能压一压秦渊的轻浮,让他看起来更加沉稳、 更加可靠,然而这套苍青色的衣裳兴许又起不到这样的作用,只因那衣裳上不知是为了什么,竟绣着几朵拥簇在一起的牡丹,那牡丹艳丽,却又跟沉稳的苍青色微妙地搭配在了一起,只是看着并不会让人感到违和,可若要把这套衣裳穿在身上,秦渊是打从心底里拒绝的。 “南歌,认真点儿,爷是要穿着这身衣裳去见很重要的人。”秦渊眉目纠结地看着段南歌,眼底还有些无奈的宠溺。 “我很认真的,”段南歌一脸无辜,“怎么?这衣裳不好看吗?” “好看……好看是好看,但是不适合爷,乖,换一套。”秦渊上前,从段南歌的手上拿过衣裳就给挂回了原处。 “不适合你吗?”段南歌却又将那套衣裳拿出来,拎到秦渊身前比了比,“我觉得挺好的啊,正合你的气质。要不……你去试试?” “别了吧?”秦渊试图再一次将那套衣裳给挂回去,结果段南歌却不肯松手,“爷要去见一个长辈,不好穿成这样,最好是朴素一点儿的。诶,你看这套怎么样?” 秦渊忙从一排衣裳里再拿出一套紫檀色的问段南歌。 段南歌撇撇嘴,一边把手上的衣裳放回去,一边念叨道:“明明是你让我给你挑的,给你挑了你又不试,以后再也不给你挑了。” 段南歌说得小声,可她知道秦渊听得见,秦渊也知道段南歌知道他听得见,于是秦渊眉目纠结,内心纠结,虽然这会儿已经知道段南歌是在逗他,可听到段南歌说这样的话,再看段南歌那委屈巴巴的小表情,秦渊还是显出几分忐忑和不安。 突然伸手按住段南歌的手,秦渊问段南歌道:“就那么想看爷穿这身衣裳的样子?” 段南歌转头看向秦渊,眉梢微挑,却还是点了点头:“想看。” 叹息一声,秦渊将自己手里的衣裳交给段南歌,而后拿过了段南歌手上那套绣着牡丹的衣裳。 “在 这里等着,”话音落,秦渊转身去里间换衣裳,还不忘扭头嘱咐段南歌道,“那身衣裳给爷拿好了,别放回去。” “我知道了。”段南歌抱着衣裳站在原地,笑意盈盈地目送秦渊进去里间。 秦渊换衣裳的速度极快,反正为了逗段南歌开心他已经决定要穿了,那自然就不会再有所犹豫,那样反倒显得他不干脆,于是不出一刻钟,秦渊就从里间出来了,只是一反平日里的肆意张扬,穿上那身衣裳之后,秦渊的举手投足间就多了些扭捏和拘谨,怎么都不得劲似的。 听到声音,段南歌转头,瞧见秦渊的瞬间就愣住了。 秦渊一边往段南歌那儿走去,一边不停地扯衣裳,一抬头就见段南歌正愣愣地看着他,秦渊倏地停下脚步,越发忐忑。 “想笑就笑,你这是什么样子?”里间有一面落地的铜镜,他方才自己照了照镜子,总觉哪里怪异。 这一次换段南歌眉目纠结:“我也以为我看到你穿这身衣裳出来的模样会觉得有趣想笑,可……好怪。” 这身衣裳穿在秦渊身上说好看吧也称不上好看,说难看吧倒也不难看,段南歌原以为这衣裳秦渊穿着会太过女气,结果却也没有,总之就是很微妙。 “爷也觉得奇怪,”说不上是好看还是不好看,反正就是奇怪,“你瞧也瞧过了,也去给换下来。” “嗯,去换吧,”没能好好嘲笑秦渊一番,段南歌意兴阑珊地撇撇嘴,而后将手上的衣裳递给秦渊,“顺便去试试这套吧。” “好。”接过衣裳,秦渊的视线无意间瞄到段南歌的腰间,突然一愣,“那琉璃珠你没带在身上?” “我带了……”段南歌低头往腰间一看,顿时就怔住了。 殷嬷嬷给段南歌的那个雷氏的琉璃珠子段南歌一直当做腰坠挂在腰侧,可此时此刻那琉璃珠却不见踪影。 “丢、丢了?”段南歌抬眼,有些慌张地看着秦渊。 第三百五十五章 雷氏少主 眉心微蹙,秦渊突然想起在客栈门口段南歌被二狗子撞了的那一下。 “别慌,”秦渊抬手摸了摸段南歌的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丢了就丢了。” “怎么不是重要的东西!”段南歌跺脚,“就算……就算它本身的来路不重要,可那是你娘和月姨留下的东西!” 这话说完,段南歌也突然想起了自己在客栈门口被撞的那一下,双眼登时一亮。 “你先试着衣裳,我回客栈去找找!”话音未落,段南歌已经一阵风似的跑走了。 “南歌!”秦渊连忙把衣裳塞进成衣铺活计的怀里,“这套衣裳和那套衣裳,包好了送去廖氏客栈!” 这话说完,秦渊也急急忙忙地跑出门,追段南歌去了。 同一时间,廖氏客栈的某个房间里,一个名叫古修远的男人正拿着那颗琉璃珠把玩。 “没想到这个东西竟还能重现于世,它都丢了多少年了?”古修远端详着那颗珠子,笑容邪肆,“你说这珠子在谁的身上?” “回少主的话,在廖氏当家主母的身上。” “女人?”古修远的眼神略略一寒,“是什么来路?” “这个……少主恕罪,还没有查到。” “还没有查到?”古修远突然一甩手,一枚小小的柳叶刀就从袖口飞出,扎进了跪在他面前的那个男人的肩膀,“你们从玉门关一路跟到唐州,却还没查清她的来路?” 那男人不躲也不闪,硬挨着让那枚柳叶刀扎进了肩膀:“少主恕罪,有人从中作梗,封锁了全部消息。” “封锁消息?”古修远挑了挑眉,“在天宋,能出手将消息封锁得滴水不漏、密不透风的人并不多,去查一查京城里……不,不必查了,她人就在唐州,与其费心去查,倒不如我亲自 来问一问。” 说着,古修远将那琉璃珠递了出去:“将这个送去给客栈的掌柜的,就说是在客栈门口捡到的。” 男人接下那琉璃珠,却是一脸不解:“这枚珠子,少主不留下吗?它不是……?” 脸色一寒,古修远抬脚就踹上了男人的肩膀,脚底正好压在那枚柳叶刀上:“这是你该问的?” “唔!”那男人吃痛,登时就白了脸色,“属下知错!” “滚!” “是!”那男人立刻离开房间,让另一个人去将那琉璃珠交给客栈掌柜的。 房间里的古修远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窗边,望向客栈门前的街道时,正好看到慌慌张张跑回来的段南歌,古修远的视线就一直追随着段南歌,直到段南歌跑进客栈。 廖氏的当家主母?她怎么敢嫁人?她的母亲将这枚珠子交给她的时候难道没有告诉她这颗珠子的意义?哦,对了,他倒是忘了,她的母亲是个为了外姓男人而从雷氏叛逃的女人,还带走了他雷氏的至宝,累得全族人都要改名化姓,四处奔波着寻找这枚珠子。 他化姓为古,以商人的身份在天宋各处行走,苦寻多年却未能如愿,到头来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没注意楼上有人正盯着她,段南歌一头扎进客栈,环视一圈就直奔柜台去找掌柜的去了。 “掌柜的,你有没有看到一颗琉璃珠子?腰坠!” 秦渊紧随而至,拍了拍段南歌的肩膀:“南歌你别急,慢慢说。” “我能不急吗!”段南歌转头就瞪了秦渊一眼。 “好好好,”秦渊无奈,转头看了看有些发愣的掌柜的,问道,“掌柜的,先前我们出门时,你那侄子不是撞了她一下吗?她那腰坠兴许就是在那个时候给勾掉了,掌 柜的你瞧见了没有?” 掌柜的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将刚刚从客人那里得到的琉璃珠拿出来,递给段南歌,小心地问道:“主母您瞧可是这个?” “对对对!就是这个!”段南歌一把将那琉璃珠给抓了过来,“掌柜的在哪儿瞧见的?” 掌柜的憨憨一笑,道:“那不是小的看见的,是一位住客捡到的,刚刚才送到小的这里,主母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真是太好了!”段南歌长舒一口气,“可吓死我了!” 秦渊摇头失笑,道:“你瞧,爷就让你别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段南歌斜秦渊一眼,“事情都还没办完呢。” 偷了曲谱之后,他们就启程离京,一路上也没时间细细研究那曲谱和这颗琉璃珠,左右这也不是件着急的事情,他们就想着等到了广陵安顿下来再说,若还没到广陵就把这琉璃珠给弄丢了,那他们岂不是白偷那本曲谱了? “是,你说的都对。”秦渊摇头笑笑,牵起段南歌的手就要回房。 “要回房吗?”段南歌狐疑地看着秦渊,“衣裳不是还没买?” “已经买了,因为急着追你,所以爷让店家给送过来,衣裳送到之前,你先回房休息一会儿,瞧你喘的,”牵着段南歌缓步上楼,秦渊不满道,“既然已经猜到东西会在这里,那还急什么?跑得那么快,你怎么不用轻功呢?” 段南歌突然一愣,看着秦渊眨眨眼,然后一脸懊恼道:“我忘了用轻功了。” 闻言,秦渊微怔,而后低笑不止:“瞧你笨的。” 这话段南歌认,她刚刚太着急了,脑子里一直想着得赶紧找回那琉璃珠,其他的事情都忘了想。 见秦渊一直在笑,段南歌忍不住踢了秦渊一脚,不满道: “那你不提醒我!” “哎呦!”秦渊习惯性地怪叫一声,然后解释道,“爷也得追上你才能提醒你啊,而且你又不认路,爷都不知道你要往哪儿跑,想用轻功走在你前面把你给截住都难,就只能靠着这两条腿可怜巴巴地在后面追。” 话说到这儿,秦渊摇头叹息道:“人家追媳妇追两步就能追到,爷整整追了两条街,还没追到。” 段南歌噗嗤一乐,道:“谁让你笨!” “是是是,都是爷笨。” 走上他们房间所在的楼层,秦渊就牵着段南歌拐弯,结果旁边一个房间的门突然被人推开,门扇差点儿就拍在了秦渊的脸上,幸好秦渊反应快,及时停住了脚,又被身后的段南歌拉了一把。 “小心!” 扬起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容,古修远抬脚出门,出现在秦渊和段南歌面前时就已经是一副正常的神态。 见到秦渊和段南歌,古修远一脸惊讶,那是一副没想到门外有人的模样。 看看门扇,再看看秦渊,古修远连忙向秦渊作了个揖:“似乎差点儿伤到这位公子,抱歉。” “无妨,”拉着段南歌从古修远的身边绕过,秦渊又补充一句,“以后当心点儿。” 望着两个人走远的背影,古修远又扬起了嘴角,笑容邪肆:“明日见。” 两刻钟后,成衣铺的人将秦渊买的两套衣裳送来,秦渊和段南歌换了衣裳后就又离开了客栈。 带着段南歌在街巷间七拐八拐,这一次秦渊没有迷路,甚至没有绕路,目标明确地走到一间小宅门前,敲响了门。 过了一会儿,有人从小宅里面走出,停在门后:“谁啊?” 听到这个妇人的声音,秦渊扬起嘴角,笑得有些开心:“丁婶,爷来看婆婆了。” 门里的人似 乎愣了愣,然后才拉开大门,瞧见秦渊的瞬间就红了眼:“五爷您可算是来了。” 秦渊怔住,心里突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丁婶,婆婆呢?” 丁婶长叹一声,侧身道:“五爷先进来再说吧。” 犹豫一下,秦渊拉着段南歌进门。 将小宅的大门关上,丁婶随着秦渊一起往小宅里面走,一边走一边说道:“陈大娘她啊,去年就走了。” 秦渊的脚步猛地停下,神情呆然:“丁婶你……说什么?爷、爷前年来看她的时候她分明还好好的,怎么就……” 丁婶又叹息一声,道:“其实前年五爷来时,陈大娘的身体就已经不太好了,只是见着五爷她心里就开心,一开心那精气神就比平日里好上许多。” “那丁婶怎么不告诉爷?”秦渊有些恼,问话的语气自然就重了一些。 “渊。”段南歌捏了捏秦渊的手。 秦渊回神,但神情未有半分缓和。 丁婶顿时又红了眼:“陈大娘总说,她跟五爷无亲无故,总让五爷照顾着,她心里过意不去。陈大娘总抱怨说,她那不成器的儿子走在了她前头,临走前也没干一件好事,还将她这个只剩下一口气的老太婆托付给五爷照顾,五爷重诺,不仅供她老太婆吃穿,还专门请了人来照顾她,这份恩情她记着,却是还不起了。 她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并不是因为得了什么重病,她只是寿元到了,熬得油尽灯枯了,再多的药石也救不回她的命,她不想五爷再为此费心,陈大娘还说她是去找她那不成器的儿子了,五爷不必难过更不必自责,或许在那边团聚之后,她会比活着更加开心。“ 听丁婶这样一说,秦渊除了叹息,无话可说。 “丁婶,婆婆的坟……在什么地方?” 第三百五十六章 天下终将如你所愿 听到秦渊这样问,丁婶的眼泪刷地就从眼眶涌了出来,一边擦拭,一边哽咽着说道:“只在城外的山头上立了一个衣冠冢。” “衣冠冢?”秦渊拧眉,“为什么?” “渊,别急,”段南歌一手握着秦渊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抚着秦渊的背,“你先坐下,让丁婶慢慢说。” “可是!”秦渊心有不快,可转头看到段南歌温柔浅笑的神情时,秦渊止住了声音,拧着眉走进主屋,在外间的桌旁坐下。 兴许因为这丁婶是秦渊雇来照顾那位婆婆的,所以被丁婶瞒了许多事情,秦渊很是不满,说话的语气中都带着一丝怒意和几分埋怨。可这丁婶瞧着面善,像是个老实的妇人,会瞒下许多事情,怕也是因为老人临终前的遗愿。 段南歌满心无奈,转身搀着丁婶往屋里走:“丁婶您别怪他,他不是故意那样跟您说话的。” 丁婶连连点头,一边擦拭眼泪一边慈祥地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五爷不是故意的。这事儿也怪我,有多少次我都想去找廖氏的人,让他们给五爷传个信,可一想起陈大娘走时的嘱托,我又开不了这个口,就只能在这里等着五爷来,一日盼着一日,我这心里……” 声音一哽,丁婶的眼泪就又涌了出来。 “让丁婶受苦了。”扶着丁婶在桌边坐下,段南歌给丁婶和秦渊各倒了一杯水。 跟段南歌道了谢,然后喝了几口水,丁婶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又开口道:“陈大娘是个有福之人,她家的男人虽然都走得比她早,可她那夫君活着的时候待她极好,她那儿子是能名传千古的大将军,晚年虽孤苦一人,却又得五爷关照,就连走的时候都十分安详,没受病痛折磨,我虽然难过,却也羡慕她这样的好命。人这条命总是要没的,能像 陈大娘那样不受折磨、不累亲人倒也是积了德了。 临走之前,陈大娘说,她想将她和她亡夫的尸骨烧成灰,就到城外的山头,随风撒了去。当年,她那儿子战死沙场,就没寻回尸骨,可陈大娘说,她那儿子死脑筋,不管尸骨在哪儿,他定能随风回到天宋,继续保家卫国,陈大娘说,她也不想投胎,就想一家团圆,若做了鬼之后能跟儿子待在一处,便是与他一起保家卫国她也开心。“ 话说到这儿,丁婶就再也说不下去,只垂着头无声地哭泣。 听到这番话,便是秦渊也消了怒气,无话可说。 “衣冠冢……在城外的哪个山头?” 丁婶抹着眼泪说道:“就在城南一里地外的那个山头,几个邻居帮了忙,将他们一家三口的衣冠冢弄在了一起,希望他们能如愿团圆,五爷现在就要去吗?那我带五爷去。” “不用了,”秦渊摇了摇头,“这些年辛苦丁婶了,如今婆婆走了,丁婶要去儿子那边吗?” 丁婶的家就在附近的一个村子里,家里有几亩地,丁婶的两个儿子都在家里种地,日子虽过的清贫,但她那两个儿子都是忠厚老实之人,娶的媳妇也都是同村安分守己的女人,住在一起虽难免磕磕绊绊,但还算和睦。 “是啊,”说起这事儿,丁婶脸上的泪痕未干,却是露出了笑脸,“回去帮他们照顾娃娃。对了。” 丁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房取出一个红布包:“五爷您每个月都会派人来给陈大娘送些银钱,供陈大娘吃穿,这些是陈大娘走后您派人送来的,我一文钱都没动过,就等着您来时还给您了。” 秦渊一愣,旋即温和一笑,道:“丁婶便是不拿出来还给爷,爷也不会跟丁婶要的。” “那哪儿成!”听了秦渊这话让,丁 婶直摇头,“这钱本就是五爷给陈大娘的,又不是给我的,我岂能昧下?我家里虽然穷,可也不至于花别人的钱!” 秦渊看了看那一布包鼓鼓囊囊的钱,笑道:“那这钱就当是爷给丁婶最后的酬劳吧,这一年婆婆虽然不在了,可丁婶的日子也未必好过,这些钱丁婶就带回去,给家里的小娃娃们买点儿吃穿。” 秦渊站起身,又道:“丁婶回乡的事情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去廖氏的铺子找人帮忙,爷想去祭拜婆婆,就不在这里久留了,丁婶好生照顾自己。” “可是这!”丁婶跟着站起来,似乎还是想把钱还给秦渊的模样。 秦渊笑笑,迈开脚步向门口走去。 “丁婶保重。”冲丁婶柔柔一笑,段南歌就跟上了秦渊的脚步。 出了小宅,秦渊提气一纵身就没了影子,段南歌连忙追了上去。 城南一里外的地方有一座小丘,称不上是山,丘上零零散散的有几座孤坟,而在靠近丘顶的地方有三个并排的小土包,还算显眼,土包前各立着一块木碑,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字。 秦渊在最右边的碑前长身而立,看着木碑上刻着的名字,一脸怀念。 段南歌缓步走到秦渊身边,刻意放轻了脚步,可秦渊还是听到了。 “爷跟婆婆说,她的儿子是个为国捐躯的大将军,顶天立地,忠肝义胆,可实际上陈大哥只是军营里的一个七品校尉,那次的仗若能打赢,他就能晋升到六品,结果那场仗是打赢了,他却没能回来,那一场仗天宋的主帅判断失误,三千左翼遭遇了敌军两万主力,他们一个都没能回来。那一场仗是跟西齐打的,爷当时就在那里,那是爷第一次知道打了胜仗未必就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在秦渊身边站定,段南歌握住了秦渊 的手,一语不发。 秦渊又道:“父皇登基之后立下规矩,但凡是在沙场上以身殉国的将士,他们的家人将由朝廷供养,朝廷能给他们的钱虽然不多,但足够他们吃饱穿暖,可是那些钱却未必能到他们手中。 爷能这样细心照顾陈婆婆,那是因为爷跟陈大哥有交情,爷知道陈大哥的家中还有年迈的双亲,可那些爷不知道的、爷查不到的呢?那些将士为天宋而死,可天宋究竟能回报他们什么?若他们知道自己死后亲人的日子过得凄苦,他们可能安眠于地下?“ 想了想,段南歌开口,柔声细语道:“左相府倒后,朝中大半贪官污吏都被陛下一并拔除,这两年的状况必定比以前要好上许多,而未来地局势必定也会比现在更好。” 秦渊反握住段南歌的手,无奈叹道:“但愿如此。” “不要急,”段南歌低眉浅笑,“幸而你生为皇子,幸而你所等的那个时机终会到来,咱们就从广陵开始,这天下终会变成你所期望的样子。” 闻言,秦渊转头,眸光晶亮地看着段南歌:“有生之年?” 段南歌被逗笑:“嗯,有生之年。” “凭爷一己之力?” 段南歌白了秦渊一眼,道:“瞧把你给能耐的,陛下都不敢说这话,你怎么不说你要成仙呢?” 秦渊低笑起来:“爷哪儿舍得去成仙啊,爷要是成仙了,你这笨蛋可怎么办?” “谁是笨蛋?”段南歌瞪秦渊一眼。 抬手揉揉段南歌的脑袋,秦渊满心怜爱地将段南歌给揉进了怀里。 心情不再那么沉重,秦渊蹲在坟前絮絮叨叨地说了些话,然后就跟段南歌步行回城。 路上段南歌细细盘算了一下,突然问秦渊道:“廖氏一年到底能赚多少钱?这天宋第一富商的财产是按什么算的?” “ 才想起来问这个?”秦渊偏头,好笑地看着段南歌,“这明明是关乎你日后能过什么样生活的重要事情,爷以为成亲之后你就该问了,就算不来问爷,你也该去看看廖氏的账本才是,结果你全不关心,硬拖到这会儿才问,这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了?” 段南歌一边认真思索一边说道:“我只是突然想到廖氏的钱要用来支援各地驻军,要用来供养将士家属,你每年还要多往国库里送些金银,除了这些,你怕是还做了不少其他多余的事情吧?将这些钱算在一起可是不小的一笔开销呢。” 秦渊点头表示赞同:“的确不小,大概有国库半年的收入吧。” 段南歌眨眨眼,还是不太清楚那究竟是有多少,自从认识秦渊之后,段南歌就一直觉得国库一年的收入其实并没有多少。 被段南歌这副迷糊的表情逗笑,秦渊调侃道:“你果然是爷亲自给廖氏选的当家主母,有魄力,连国库半年的收入都不放在眼里了。” 段南歌更迷糊了:“国库半年的收入跟廖氏半年的收入哪个多?” 秦渊扬起一个痞笑,得意道:“那自然是廖氏半年的收入多。” 仔细想了想,段南歌又问道:“那廖氏一年的收入是国库一年收入的几倍?” “七八倍吧。”秦渊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段南歌的神情。 听秦渊这样说,段南歌就大概知道廖氏一年的收入是多到什么程度了,只不过这仍旧只是个模糊的概念,好像很清楚又好像不太清楚,叫段南歌眉目纠结。 看着段南歌迷糊又纠结的小表情,秦渊一把抱住段南歌,哈哈大笑:“哎呦喂,廖氏的当家主母不会算账,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段南歌登时就白了秦渊一眼:“谁不会算账了!” 是他廖氏的账太难算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落入陷阱 在唐州的第二日,秦渊和段南歌一起吃过早饭之后就在房间里听廖三和罗致的汇报,昨日秦渊和段南歌去看望陈婆婆的时候,廖三和罗致就将唐州非要跟秦渊亲自谈生意的这户商户给打听清楚了。 这户商户姓古,当家的是个年轻的男人,但具体是多大岁数却没人知道。古家人是三年前来的唐州,开了几间店铺,做着小本买卖,时过三年也没有要扩大家业的打算,反倒是今年年初,古家逐渐将几家店铺转手卖给了别人,上个月才走漏出消息说古家打算要搬离唐州,而古家找上廖氏就是想让廖氏帮忙运送一些值钱的东西去新的住处。 这生意是一桩简单的生意,契约都已经签好了,可也不知道古家里是不是有什么十分贵重的传家宝,那当家的突然就闹起来,非要跟秦渊亲自谈一谈才肯将东西托付给廖氏,气得唐州的廖氏都想拒绝这桩生意了。 可契约都签了,若再拒绝,那就是廖氏毁约,他们廖氏自创建以来还没干过毁约的事情,下面的人拿不定主意,只好将这事儿上报,一层一层地就传到了秦渊的耳朵里,秦渊想着反正去广陵的这一路上会路过唐州,还能顺便看望陈婆婆,于是就答应来一趟。 听过廖三和罗致的汇报,秦渊无奈一笑:“唉,爷不就是做了个行商的生意吗?怎么就总是会碰到这样没事找事的人?你们说这运送货物的商队又不是爷亲自带,他与爷说那么多又有什么用?爷听完了之后不还是得传达给你们?平白浪费爷的时间。” 行商跟坐贾不同,并不是所有的事都要找大当家的谈才最妥当,若是担心货物地安全想要嘱托些什么,那还是得找运送货物那支商队的领队谈才更为妥当,与他说有什么用?他记得将主顾的嘱托转达给领队还好,若他不记得,那岂不是白谈了?不懂 的人就是麻烦。 廖三笑笑,调侃道:“这人说不定只是想借机见一见爷,若谈得投机,兴许还能跟爷谈一谈其他生意的合作,由咱们廖氏出资赞助扶持起来的小商户又不是没有,这古家闹不好也是奔着这个来的。” “嗯……”秦渊眯起眼睛想了想,“这倒是也说不准。约在什么时辰见面?” 罗致探头看了看房间里的更漏:“约在巳时,去古府,还有两刻钟,从这儿过去步行一刻钟足矣。” 点了点头,秦渊左右看了看,突然问道:“兰九呢?” 罗致答道:“属下刚刚瞧见她在大堂里,待会儿爷要带她一起去吗?” “嗯,”秦渊偏头看了看段南歌,“去跟她说一声,让她今日别玩了,待会儿一起去古家,让她跟着夫人。” “好。”怕白鸾兰九这会儿就已经出门去了,罗致赶忙下楼去,幸而白鸾兰九还在,罗致与白鸾兰九一说,白鸾兰九就点头应了下来。 一刻钟后,秦渊和段南歌下楼,只有廖三跟在秦渊身后,三个人再带上一个白鸾兰九就往古府走去,差一点巳时的时候就站在了古府的门前。 四个人到时就见古府的人已经站在门外,正等着他们的样子。 远远地瞧见秦渊一行走近,古修远的眼神一闪,扬起一个笑脸就迎了上去。 “可是廖氏五爷?久仰久仰,在下古修远,事出有因,劳五爷亲自跑一趟,万分抱歉。” “古当家,”秦渊的脸上戴着那纯金的面具,见到古修远迎上来,就冲古修远微微颔首,声音听着是温和有礼的,“既是生意上的事情,古当家又觉得不方便与下面的人说,爷亲自来一趟也是应该的。” “这位就是廖夫人了吧?”古修远又转向段南歌,“早就听闻五爷与夫人躞蹀情深,总是出双入对,没想到就是谈生意五爷也要带着夫人。” “古当家。 ”段南歌低眉浅笑,听古修远提到她,就冲古修远福了福身,也是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 偏头看了一眼段南歌,秦渊温声道:“她是廖氏的当家主母,生意上的事情理应学习一番。” “五爷果然疼爱尊夫人,”古修远爽朗地笑了两声,“两位快里面请。” 秦渊一行这才随着古修远进入古府。 古修远将招待秦渊和段南歌的地点选在古府的后花园,这个时节百花竟放,那由人精心打理过的花园里景致自是风雅。 古修远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要跟秦渊说,一开始无外乎就是古家有个丢不得的传家宝,希望廖氏能安排经验丰富的商队护送,钱不是问题,东西安全送到最重要。秦渊听着,笑着,应着,段南歌也只低眉浅笑的坐在一旁,内心里百无聊赖。廖三和白鸾兰九站在不远处,开始闲聊。 再后来古修远就夸赞起廖氏家大业大,五爷智慧过人,开始向秦渊询问一些诸如该怎样做生意的问题。秦渊仍旧听着,笑着,耐心地回答着,段南歌坐在一旁,眉眼低垂,百无聊赖。廖三打了个哈欠,继续跟白鸾兰九闲聊。 虽然早就预料到这一次谈话会很无趣,但秦渊和段南歌谁都没想到竟会这样无趣,几乎古修远说得每一句话都在秦渊或者段南歌的意料之中。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终于有人闯入这个花园,打破了那无聊的局面。 “呀!竟然有客人来了?哥哥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几个人循声望去,便看到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一蹦一跳地来到古修远的身边,手脚并用地爬到古修远身上,让古修远抱着。 “琼华,别闹!”抬眼看向秦渊和段南歌,古修远路有些抱歉地说道,“舍妹年幼无礼,望五爷和夫人海涵。” “无妨。”扬了扬嘴角,秦渊转头看向身边的段南歌,眼神里添了两分戏 谑。 看懂了秦渊眼中的戏谑,段南歌登时就白了秦渊一眼。 秦渊抿嘴窃笑。 将手肘抵在桌上撑着下巴,古琼华目不转睛地看着段南歌,眨着一双大眼睛十分天真地说道:“这个姐姐好漂亮啊!姐姐,你来给琼华做嫂嫂好不好?” 听到这话,秦渊、古修远和段南歌三个人都是一愣,回过神来,古修远就窘得红了脸。 “琼华,别瞎说!自己玩去!”说着,古修远就将古琼华从腿上推了下去。 “为什么啊?”古琼华立刻不满地嘟嘴,“姐姐都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回答什么问题!”古修远看起来有些恼,“来人啊!把小姐带回房去!” 一听这话,古琼华撒腿就跑到段南歌身边,一把就抱住了段南歌的腰身,倒是不认生:“我不回!” “你!不要无理取闹!”像是因为古琼华在客人面前太过失礼以至于让他丢了面子,古修远腾地就站了起来,怒瞪着古琼华。 谁知古琼华一点儿不怕,冲古修远做了个鬼脸就拉着段南歌往外走:“姐姐,我们不理他,我们出去玩儿去!” “诶?”段南歌转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秦渊。 这可怎么办? 看出段南歌的为难,古修远地吼声更大:“古琼华!再这般无力,我可要请家法了!” 听到“家法”二字,古琼华浑身一抖,那副嚣张跋扈的样子顿时就烟消云散,换成了怯怯的模样,缩在段南歌身边。 秦渊和段南歌面面相觑,两人心里都有些无奈。 “罢了,你就陪她玩会儿吧,走的时候再喊你。”总不好为了这点儿事情就让古当家请出家法来责罚一个小孩子。 看看紧抓着自己衣服不放的小姑娘,段南歌也只好点点头:“那你们聊着,我就叨扰了。” 古修远一副拿古琼华没辙的模样,一脸歉然地对段南歌作了个揖:“真是给 夫人添麻烦了,夫人无需拘束,随意就好。” 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古琼华见危机解除,立刻又灿烂的笑开了,拉着段南歌就往别处去。 “姐姐我们快走!前些日子哥哥给我买了一只小猫,可好看了,我带姐姐去看。” “好,”看着古琼华拉着她的手还能蹦蹦跳跳的样子,段南歌摇头失笑,“你慢点儿,别摔着。” 古琼华只甜甜一笑,却还是卯足了劲儿地拉着段南歌往前走。 白鸾兰九跟在后面,慢悠悠地走着。 从后花园走到前面的古府内院,段南歌被古琼华拉进了一间屋子,那瞧着像是古琼华的闺房,然而踏进门后,段南歌却并不觉得这里像是养了猫的样子。 段南歌刚想要开口询问,突然就听到从身后传来噗通一声响,那声音听起来像是谁倒在了地上。 段南歌下意识地转头,就见白鸾兰九到在门口,看那位置显然是还没来得及跨进门。 心中大惊,段南歌迈开脚步就要往白鸾兰九那儿去,谁知手背上突然一阵刺痛,段南歌低头看过去,就见古琼华的指尖夹着一根银针,此时针尖正扎在段南歌的手背上,血从阵眼渗出,凝成一颗小血珠。 “你……”深思一散,段南歌突然就觉得头脑发昏。 针上涂了药? 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段南歌撒腿就往门外跑,甚至顾不上地上的白鸾兰九。 她得先出去再说。 “嗯?”古琼华眉梢一挑,惊讶地看着已经跑出门去的段南歌,“把她给我抓回来!” 古琼华的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七八个人从天而降,将段南歌团团围住,而后片刻都不耽搁地齐齐攻向段南歌。 跳上身后的桌子坐好,古琼华支着脑袋一脸不解地看着在院子里与七八个人周旋的段南歌,再看看已经倒在地上的白鸾兰九,突然扬起了嘴角笑了起来。 “有意思。” 第三百五十八章 不好的预感总会应验 脑子里的世界天旋地转,以至于段南歌觉得眼前的景象也跟着天旋地转,偏还有七八个人在眼前打转,偶尔段南歌甚至觉得她眼前或许有七八十个人。 昏沉的头脑让段南歌的判断力和反应力都急速下降,又因为无法精准地判断眼前的形势,所以身体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打出去的招式不仅迟缓,而且绵软无力。 段南歌知道这样下去她必定会被擒获,可她发不出声音,白鸾兰九又已经倒地不起,她或许只能等秦渊来找她了。 满心无奈,段南歌索性放弃了抵抗,反正都是白费力气。 说来讽刺,在京城那样的地方她都没被人算计到,偏离开了京城之后被一个小孩子给算计了,果然这个世界上最让人难以招架的就是熊孩子。 古琼华从桌子上跳下来,背着手从屋里走出,看着院子里摇摇晃晃却还站着的段南歌,满目赞赏。 “不愧是雷氏血脉,果然特别。” 她涂在银针上的迷药厉害得很,连百毒不侵的少主都抵抗不了,偏这个女人竟还清醒着,且能行动自如,就是看起来有些头晕目眩罢了。 隐约听到“雷氏”二字,段南歌眉心微蹙。 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古琼华又道:“行了,带上她们,随我去密室,等那个男人走了再说。” 段南歌想说她不在,秦渊不会离开,可是她却说不出话来,后来想想这话说了多半也没什么用,说不出倒也无妨。 任由旁人架着她往古府的密室走去,段南歌的脑子反应虽然比平常慢了一些,可入眼的景物还是能记进脑子里的,只是要后知后觉一些。 段南歌就这样被人带进了古府的密室,而秦渊却还在跟古修远谈那无趣的事情。 好不容易谈完,秦渊起身,随古修远一起向古府的 大门走去,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等来的却只有古修远派去请段南歌的下人。 “当家的,廖夫人好像是随小姐出门去了。” “出门?”眉心一蹙,古修远有些尴尬地瞥一眼秦渊,立刻冷下脸来训斥那个下人道,“谁准你们放她出门的?竟然带着客人出门去逛,她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古修远当着秦渊的面儿训斥下人,起因还是段南歌,这叫秦渊也有些尴尬。 “古当家不必动怒,内子也不是小孩子,无碍的,”秦渊客气道,“既然内子是出门去逛了,那爷回客栈去等她好了。” “真是对不住五爷,”古修远一脸歉意,“待舍妹回来,我一定好好教训她!” 秦渊笑笑,别的话都不好说,只能温声道:“小孩子多半如此。那爷告辞了。” “五爷慢走。” 古修远将秦渊送到古府门前的台阶下,一直目送着秦渊走远才返身回府。 走在回廖氏客栈的路上,廖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夫人上街去了,竟然没让兰九来跟爷说一声,这还是真是少见。” “是啊。”秦渊眉心微蹙。 他也正琢磨这事儿呢,依南歌平日里的思虑周全,就算是被那丫头强拉硬拽地拽出了门,也总该让兰九来知会他一声,可今日竟没给他捎句话就出门去了,有那么急吗? 突然停下脚步,秦渊扭身回望,却见古府的大门紧闭,秦渊不由愣住。 廖三也跟着秦渊扭身回望,见古府大门紧闭,同样也是一愣:“怎么回事儿?大白天的怎么还把门关上了?” 从古当家的言谈来看,那也不是一位寡言喜静的人,大白天的不开门迎客,怎么反倒把门关起来了?难不成是待会儿要出门去?还是府里有事今日就闭门谢客了? 廖 三想不通,秦渊也觉得哪里反常,可却又好像说得通,盯着古府的大门看了半晌,秦渊有些头疼地揉揉额角。 “先回客栈去吧。” “是。” 秦渊跟廖三两人回到客栈,房里的罗致一听到脚步声就开门出来,见只有秦渊和廖三两个人回来,罗致微怔。 “夫人和兰九呢?”罗致狐疑地问道,“叱灵旸那小子也说去古府门口等你们,怎么也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闻言,秦渊挑眉,而后和廖三面面相觑。 “叱灵旸也去古府了?” “去了啊,”罗致点头,“爷你们前脚刚走,叱灵旸就追着去了,看那样子似乎是不放心兰九。怎么?爷没见着叱灵旸吗?” “没有。”秦渊摇摇头,眉头紧锁。 没有?罗致一脸困惑。 廖三解释道:“夫人和兰九被古府十来岁的小姐拉出去逛街去了,叱灵旸那小子八成又是跟在了兰九屁股后面。” 那小子活脱脱就是白鸾兰九的小尾巴,白鸾兰九去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小狗似的。 “是吗?”罗致又转而看向秦渊,怎么看都觉得秦渊神色凝重,似乎预示着段南歌她们并不仅仅是去逛街那么简单。 然而秦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是放心不下来,明明每件事都说得通,明明每件事看起来都没有需要担心的地方,可他这心里就是莫名其妙地不安着。 犹豫着走到桌边儿坐下,秦渊抬手抚在心口,只觉得心跳得厉害,那紧密的节奏叫他越发慌张起来。 秦渊一脸凝重地想着什么,廖三和罗致便也都不敢说话,罗致坐在桌边给秦渊倒了一杯茶,廖三则走到了窗边,望着古府的方向。 不仅仅是秦渊的心安定不下来,连廖三都觉得哪里怪怪的。 过了半晌,廖三烦躁地扒扒头发:“爷, 属下回古府去看看夫人回来没有,可别是被古府那小丫头片子给缠住了。” “嗯,你去吧。”只犹豫片刻,秦渊就点了点头。 得到允许,廖三抬脚就走,脚步快得叫罗致也跟着紧张起来,总觉得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似的。 然而廖三才走到房间的门口,房门就被人猛地从外面踹开,叱灵旸抱着白鸾兰九进门,一脸慌张。 “爷!” 廖三眼神一紧,立刻抓起白鸾兰九的手给白鸾兰九把脉:“爷,中了迷药。” 秦渊在叱灵旸踹门而入时就猛地抬头,这一抬头就见白鸾兰九被叱灵旸打横抱在怀里,双眼紧闭,再一听廖三这话,秦渊的脑子里嗡的一声,起身就从窗户跳了出去,直奔古府。 “罗致你留下照顾兰九,问清楚了!”来不及多交代几句,廖三追着秦渊就从窗户跳了出去。 秦渊和廖三连门都没敲,两人从天而降,一前一后地落进了古府的院子里,然而下人稀少本就冷清的古府此时更是死寂一片,除了穿堂而过的风声,再没有半点声音。 廖三的心一沉,不用秦渊吩咐就奔向古府内院,极快地将这古府转了一遍。 “爷,没人。”一个人都没有。 秦渊还站在古府堂屋前的院子里,听到廖三这话,秦渊抬手,缓缓摘下了脸上的纯金面具,面具下的脸不带笑意,没有温情,有的只是冷漠和冰寒。 “好,好得很,连爷心尖上的人都敢动,当真是好得很!” 从怀里摸出吴王的信物扔给廖三,秦渊的双唇微动,声音冰冷道:“封城,此时此刻起,这座城,不准进,也不准出,违令者,不问缘由,就地格杀!” “是!”秦渊连吴王信物都掏出来了,这封城自然是要官府封城,于是廖三接住信物,毫不 犹豫地奔向城主府。 秦渊跃身跳上屋顶,几个起落就到了城中最高的屋顶,从怀里又掏出个什么扔向天际,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这声音有如闷雷,寻常人听过之后顶多就是被吓一跳,可随后在天空炸开的一抹蓝光却是只有廖氏才能看懂的讯息。 客栈房间里的罗致听到这声音就是一愣,而后低声嘀咕一句:“夫人真的出事了……” 另一边,古修远和古琼华正乘着一辆马车向出城的方向驶去,听到这声音,古琼华好奇地撩开车窗上的帘子,正好就瞧见天空中的那一抹蓝光。 “那是什么?”古琼华好奇地问道。 古修远虽没凑到窗边,可古琼华撩开帘子时,古修远也看到了那抹蓝光,眼神略沉了沉。 “停车。” 马车应声而停,驾车的人不解地问古修远道:“少主,怎么了?” 眯着眼睛沉吟片刻,再看看终抵不住迷药的药效昏迷不醒的段南歌,古修远扬了扬嘴角,笑容邪肆:“找一家客栈住下。” “住客栈?”古琼华挑眉,“我们不出城了吗?现在不出城,等那廖五爷发现你骗他,以廖氏的势力,咱们可未必还出的去了。” “已经被发现了。” “怎么可能?”古琼华瞪圆了眼睛,“这才过了多久?” 古修远抬眼看向古琼华,眼中没有一丝热度:“她的那个女婢,你扔哪儿去了?” “我……”古琼华顿时就心虚了,“我就……随便扔出马车了。” 古修远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古琼华抿嘴,而后怯怯地说道:“我把那女婢扔在离古府好远的地方,他们……应该……没那么快找到吧?” “应该?”古修远突然倾身逼近古琼华,吓得古琼华向后瑟缩,躲进了马车的角落里,“是谁准你擅自做主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换位思考 古琼华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虽然雷氏的教育让她比寻常十来岁的姑娘心智成熟,可与雷氏的成年人相比,她那心智终究还只是十来岁孩童的水平。 因此此时面对冰冷无情的古修远,古琼华怕得浑身发抖,双眼一红眼泪就在眼眶之中凝聚起来,摇摇欲坠。 看到古琼华眼中的泪水,古修远冷哼一声,坐正了身子,冷声对古琼华说道:“座位下面的箱子里有些东西,将这女人易容成身怀六甲的妇人,若再出差错,就依家法处置。” 古琼华浑身一颤,应了声是之后就立刻忙活了起来。 站在这座城最高的屋顶上,秦渊缓缓闭上双眼,风从耳边吹过,发出轻轻微响,渐渐的,传入秦渊耳中的声音变得丰富起来,有街边小贩的叫卖声,有过路少女银铃般的笑声,有少年奔跑而过的嬉闹声,还有马蹄走走停停的哒哒声。 在这个屋顶上听了一阵,秦渊转身向东,纵身一跃,明明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却刚好落在了东侧的另一个屋顶。长身而立,侧耳细听,过了一会儿秦渊再次转向,纵身。 某个瞬间,马车里的古修远眼神微动,轻轻挑开了车窗上的帘子,就见秦渊从街道的上方飞掠而过,面容冷静,双目微闭。 古修远突然蹙起了眉。 他听说过廖氏的大当家文武双全,可廖五爷的修为有这么高吗?在如此嘈杂的街市上听声辩位仍旧不差分毫,若身处武林,这廖五爷怕是能排得进前十吧? 偏头看了看半张脸已经换了模样的段南歌,古修远的眸光微沉。 “用药让她发不出一星半点的声音来,”古修远突然开口说话,那不带情感的声音吓得古琼华又打了个哆嗦,刚要应一声是,就又 听古修远说道,“别失手毒哑了,不然便是我也救不了你。” 这女人可是握有玄鹿珠的女人。 “……是。”古琼华这才低声应了一声,然后继续给段南歌易容。 在这座城的每一个屋顶上都停留片刻,可转了一圈之后,秦渊仍旧一无所获。 心中烦闷,秦渊冷着脸去了城主府。 城主府里早就是兵荒马乱的,没想到最受皇帝宠爱的吴王突然驾临,且人还没到就先遣属下来下令封城,廖三那焦急又冷峻的模样可把城主给吓坏了。 听说吴王和吴王妃年后才从京城启程,奔赴江南广陵,这可别是游山玩水游到唐州来,结果吴王妃却在唐州的地界上出了事,万一这吴王闹起来,不论事情大小可都是能直达圣听的啊! 这城主正担心着,秦渊突然从天而降,直接落进城主府的院子,城主刚要喊人将这突然闯入的人拿下,就见廖三快步迎了上去。 “爷。” 那城主一愣,赶忙捂住嘴就到了嘴边的话给捂了回去,然后屁颠儿屁颠儿地跟在了廖三身后,笑容可掬。 “下官郑乐山,拜见吴王爷。”话音未落,郑乐山就冲着秦渊跪拜下去。 可郑乐山这个跪拜的动作才做到一半,秦渊就已经龙行虎步地从郑乐山身旁走过。 “唐州刺史和司兵参军何在?”刺史和司兵参军都是掌管一州军务的,刺史领兵,是武将,而司兵参军则相当于兵部尚书,是官府文官。 郑乐山一愣,连忙起身,哈着腰跟在秦渊身后,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州牧大人外出巡察各城、各县,暂不在府中,下官暂代州牧之职,奉王爷之命奉承,刺史和司兵参军正调集城中兵将,一方面严守城门,一方面巡街查看,王爷可要召 见此二人?” “见,去传,另将城内地图给本王寻来。”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城主府殿中的城主之位,秦渊言辞简练,字字都透着一股凌厉,叫郑乐山不敢多问,只忙不迭地跑出去安排人去完成秦渊的各项吩咐。 廖三倒是习惯了秦渊的这副模样,同样言简意赅地禀报道:“爷,咱们的人也都在城中散开监视,依着爷曾经的吩咐,每一条街、每一座房子里面、屋顶都有人守着。” 秦渊没有说话,只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中凝眸沉思,半晌后对廖三说道:“去查古家什么来路。” “爷放心,属下已经吩咐下去。”他们廖氏虽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但出事之后最先要做些什么,廖三还是知道的。 听了这话,秦渊又没了声音。 两刻钟后,罗致来到城主府,同样是没有走正门,直接从天而降。 遇到突发状况,且大本营还不在自家地盘的时候,廖氏的人都习惯了从天而降,因为走正门还要被人盘问、查验身份,麻烦得很,不如从天而降,这样立刻就能见到秦渊,自然也免去了自证身份的过程。 大步流星地走到秦渊面前,罗致单膝跪地,直言道:“爷,叱灵旸说他跟着爷去到古府之后,就一直在正对着古府大门的街对面等着,后来一辆马车停在古府门前,那马车正好挡住门,叱灵旸倒是没看到都有谁进了马车,只是据叱灵旸说……咳……说有兰九的味道,他就追了上去,那马车绕了点儿路,在离古府三条街远的地方扔下了兰九。兰九所中迷药的药性极强,属下没能让兰九清醒过来,请爷降罪。” 眯了眯眼睛,秦渊冷声道:“她便是醒了,怕也说不出什么来。” 药性极强的秘药…… 他知道南歌本身对迷药有些抵抗力,但若药效太强,兴许也会受到影响,会被擒住就不足为奇了。 “传信给廖十,让己未和那只蠢鸟过来。” 城已封,若在封城之前没有马车出城,那南歌就该还在城中,只要人还在城中,他就不信他找不着! 想了想,以防万一,秦渊又对廖三说道:“让廖氏的人到城外去搜一搜,看有没有什么密道出入口。” “是!”廖三应声就走。 这城本不大,城主郑乐山派人去寻了唐州刺史和司兵参军之后,这两个人很快就随着郑乐山来到了秦渊面前。 “末将下官参见吴王爷。”两个人的问候都十分利落,连自己的名字都未曾说出。 秦渊的眼神一闪,多看了这两个人一眼,而后问道:“今日封城之前可有马车出城?” “启禀王爷,没有。”唐州刺史十分笃定地回答道。 “你确定?”秦渊拧眉。 在与南歌有关的事情上,他不希望听到如此轻浮的回答。 “下官确定,”唐州刺史的语气却异常坚定,“带人封城之时,下官就已经向城门卫询问过,今日两侧城门的出城记录中均没有马车,除了清早运送蔬菜粮米入城的农户,入城记录中也不曾有马车,而那些农户至今尚未出城。” 没想到这个唐州刺史会提起入城贩卖粮米蔬菜的农户,秦渊的眼神一闪,给廖三使了个眼色,廖三会意,转身离开城主府,去给廖氏下达命令。 没有得到秦渊的回应,唐州刺史抬眼偷偷瞄了秦渊一眼,见秦渊正在沉思似的,唐州刺史犹豫一下,再跟身旁的司兵参军对视一眼,而后壮着胆子问秦渊道:“敢问王爷,今日为何封城?” 看向仍单膝跪在地上的唐州刺史, 秦渊沉声道:“丢了人。” 愣了愣,唐州刺史又问道:“是……什么人?” “怎么?”秦渊眉梢微挑,“若不是重要的人,刺史大人就不打算尽心寻找了吗?” “下官绝无此意!”唐州刺史连忙解释道,“下官……只是想知道自己有没有性命之忧。” 秦渊不解:“此话怎讲?” 唐州刺史抿抿嘴,声音突然低了许多:“若丢的人是王妃,下官等寻不到人兴许会掉脑袋。” 秦渊愣了愣,旋即轻笑一声,虽然这笑声里并没有多少喜意:“丢的人正是王妃,不过你们的脑袋是安全的。” 唐州刺史微微蹙眉。 这话是什么意思?王爷就不能说得更明白一点吗? 唐州刺史想跟秦渊要个准话,却被旁边的司兵参军拉住胳膊给拦住了。 这呆子!王妃丢了,王爷这正着急呢,说出这话就已经是答应了不会迁怒于他们,这呆子怎么还问?若是他的蠢笨惹恼了王爷再叫王爷改了主意,他就亲手拧下这呆子的脑袋! 唐州刺史挠挠头,闭上了嘴。 再等一会儿,城主府的人拿来了地图,秦渊就将唐州刺史和司兵参军叫到跟前,嘱咐了几个该重点巡察的地方,而后就将此二人又遣了出去。 郑乐山见秦渊似与传言不同,是个雷厉风行的,于是不敢随便搭话,只能像个侍者一样站在一旁,看着廖三和罗致进进出出地忙活着。 而秦渊坐在城主的位置上,一直垂眼仔细研究着铺在面前的那张地图,即使是廖三和罗致进门来向他汇报事情的进展,即便是他在给廖三和罗致下达命令,他的视线也从未从那张地图上离开。 若是他,遇此危机,他会选择在什么地方藏身?他又会将南歌乔装改扮成什么模样? 第三百六十章 深夜试逃 夜幕降临,段南歌已然清醒,却只是坐在客栈的床上,手上捧着的是她向古修远要来的一本书,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被古琼华塞进她肚子里的东西也早就被拿了出来,段南歌像是不清楚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一般。 古修远也易了容,站在同一个房间的窗边,看着一队正从楼下经过的巡城士兵,面色微寒。 廖氏的人在暗处巡城也就罢了,怎么连官府都下令封城了?廖五爷的面子当真这么大,一句话就能让天宋的官府帮他做事? “他究竟是什么人?” 古修远突然开口问了这样一句话,问完之后就转身看向段南歌,可这个房间里暂时只有段南歌和古修远,而段南歌根本就发不出声音来。 将视线从书页上移开,段南歌看向古修远,当见到古修远也正看着她,段南歌才确定古修远的这个问题的确是问她的,不觉感到好笑。 浅浅一笑,段南歌收回视线,继续看书。 古修远的眼神一闪,突然有些懊恼。 他忘了,这个女人现在连一星半点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如何能回答他的问题?古琼华那丫头难得堪称完美地完成了他交给她的任务。 恰在此时,古琼华推门而入,将房门关好之后才走到古修远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启禀少主,已经从城主府里探得消息,那个廖五爷……是当今吴王。” “吴王?!”听到这个消息,便是古修远也难掩震惊。 若是那人是吴王,那被他抓来的这个女人就是吴王妃,既是天宋第一权臣段国公的掌上明珠,又是备受皇帝喜爱的皇家儿媳,她的堂兄素有京城第一公子之称,她的外祖是北凉独孤氏现任大当家,如今她的夫君突然有了第二个身份,天宋第一富商廖氏的大当家…… 他怕是惹了个大麻烦。 再看看一派悠然的段南歌,古修 远突然就明白她为何如此淡然。 随着古修远的视线一起看向段南歌,古琼华秀气的眉毛一拧,问古修远道:“少主,要放了她吗?” “放了?”古修远冷哼一声,“凭什么?她可是我凭本事抓回来的女人,岂能说放就放?” 段国公又何如?京城第一公子又如何?如今他们都远在千里之外,在这唐州境内的也只有一个吴王,他倒要看看这个备受天宋皇帝疼爱、又一手打造了廖氏的男人有多大的本事! “传令下去,看看谁在附近,让他们想办法在三日内挖出一条暗道来。” 听到这话,段南歌眉眼微动,将手上的书翻过一页,心思却并不在书上。 月上中天,城主府里却还是灯火通明,秦渊坐在上首,廖三、罗致、叱灵旸、白鸾兰九、郑乐山、唐州刺史和司兵参军都站在下面。 白鸾兰九醒来之后就大哭一场,哭得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可到了城主府站在了秦渊面前,白鸾兰九却再没有掉一滴眼泪。叱灵旸一直跟在白鸾兰九身边,也是一副十分烦躁的样子。郑乐山困得都要睁不开眼了,却还强撑着陪在一旁。唯独其余的四个人仍旧精神抖擞。 见秦渊一直面色凝重地看着那张地图,司兵参军低声对秦渊说道。 “王爷,要不要挨家挨户地搜一搜?” 一般来说,若他们要全程搜捕个要犯,都是挨家挨户地搜查,可今日王爷偏特地嘱咐他们不能扰民,可就这样在街上巡视,怎么可能找得到人? “不必,”秦渊的视线终于从那张地图上移开,还随手将那地图卷了起来,“罗致,安排人盯紧了城中的几家客栈,去跟给几家客栈送菜送粮的人商量一下,他们的粮米蔬果由廖氏买下,东西由廖氏去送。” “是。”不问缘由,罗致只记下秦渊的吩咐,然后转身纵身飞走。 城外的农户通常 都是每日清早城门开启时往城中运送粮米蔬果,他们爷虽下令封城,后来却准了这些农户进出,只是进出城的盘查比以往更加严格,而他们若想拦下这些农户,就得在天亮之前做好所有安排,不然等那些农户走了几里地到了城门口,可就未必肯将东西交给他们代为运送了。 沉吟片刻,秦渊又道:“天亮后,刺史和司兵参军带一队人马挨家挨户地去巡访这几家客栈,以城中藏有盗匪为由,盘问客栈里所有住客的身份信息。” 廖三插言道:“爷,万一他们藏在了私宅里怎么办?” “不好扰得城中鸡犬不宁,”秦渊叹息一声,“私宅就交给城主大人来查了,看看近五年城中的私宅买卖有何异常之处。” 依他此时的直觉,对方该是在客栈藏身,但保险起见,私宅也该查一查。 没听到郑乐山的回答,司兵参军往身旁一看,顿时就给吓出了一身冷汗,连上下等级都顾不上了,连忙踹了郑乐山一脚。 昏昏欲睡的郑乐山浑身一抖,立刻瞪着眼睛佯装清醒:“下官在,王爷有何吩咐?” 刚刚郑乐山几乎是站着睡着了,这会儿突然被踢醒,说话的声音无意识地提高了几分,夜本就寂静,郑乐山这声音就尤为响亮,叫唐州刺史和司兵参军纷纷别开脸去,不忍心看堂堂一城之主挨骂受训的样子。 盯着郑乐山看了看,秦渊到底是没骂他:“城主大人若是累了,就去歇着。” “下官不累!也不困!不困!”郑乐山晃晃头,努力保持清醒。 秦渊冷声道:“别误了本王明日的事情。” “这个……”难以分辨秦渊是真的准他去休息,还是只想明朝暗讽,郑乐山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廖三摇摇头,帮秦渊向郑乐山解释道:“天亮之后,王爷还有许多事情要仰仗城主大人帮忙,城主大人若提不起精神 ,王爷会很困扰,还请城主大人去稍事休息。” “多谢王爷体恤,”见秦渊没有反驳廖三的话,郑乐山连忙向秦渊作了个揖,“夜色已深,王爷也该稍做休息才是,这也是为了王妃。” 秦渊的眼神微闪,沉声道:“嗯,下去吧。刺史大人和司兵参军也去休息吧。” “是。”与郑乐山相比,唐州刺史和司兵参军就干脆得多,秦渊有令,他们就照办,不寒暄,不客套,不废话。 外人都走了,留在秦渊面前的就只剩下自己人,秦渊终于泄了气,十分无助又有些烦躁地瘫在椅子里。 南歌到底在哪儿?大半天过去了,南歌怎么就不能给他传个信呢? 心里抱怨着,秦渊的潜意识里却越发慌张。 依秦渊所想,就算段南歌受迷药干扰被人擒了去,那么等药效过了,甚至是只要段南歌的意识清醒了,那段南歌就一定有办法闹出点儿动静来,或者是给他传个信出来,这大半天秦渊在找的是对方的破绽,也是段南歌可能留给他的讯息。然而什么都没有,对方的破绽秦渊暂且没能找到,段南歌也没传出任何暗示。这只能说明一种情况,段南歌的境遇比秦渊所设想的还要糟糕。 秦渊真的不知道他该怎么办了,他只能祈祷段南歌用她的聪明才智再周旋一段时间,逃不出来也没有关系,她只要在那里等着他就好,只要能保她自己平安无事、安然无恙,那她只要等着就好,他去找她,他一定能找到她! 同一时间,“熟睡”的段南歌突然起身,从床帐里向外探头四处张望,段南歌就只看到缩在一旁太师椅里睡觉的古琼华。或许是为了避嫌,晚饭之后古修远就去了隔壁的房间。 慢慢转身,段南歌小心翼翼地穿上鞋,动作轻且缓,没有发出一丝响动。 托体质特殊的福,古琼华的迷药只在最开始起些作 用,段南歌的身体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适应了药效,因此古修远命人掺在晚饭里的迷药对段南歌来说效果微乎其微,而这最后一丝药效也被段南歌用黑檀木给解了。 这黑檀木正是秦渊当初给段南歌的那块,白茗说过,泡过黑檀木的水能解毒,段南歌一直随身带着这块黑檀木,也一直记着白茗说过的话,因此今日晚饭之后,段南歌就偷偷泡了杯水喝,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那黑檀木当真起了效果,反正迷药的药效到了这会儿就已经全部散尽。 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段南歌轻轻挑开门闩,而后轻轻推开房门,尽最大的努力不发出一丝声响,然后抬脚跨过门槛。 “去哪儿?” 嘴角一抽,段南歌循声转头。 门外,古修远正站在走廊上,背靠着一根顶梁柱,嘴角微扬,笑容邪肆。 被发现了,段南歌也并不感到慌张,大大方方地走到古修远面前,毫不客气地抓起了古修远的手。 “做什么?”古修远皱眉,却没有抽回手。 将古修远的手掌翻过来朝上,段南歌就在古修远的手掌上写下两个字:内急。 古修远的表情顿时就变得奇怪起来,似乎是窘迫,似乎是尴尬,又似乎是被气到了。 抬眼盯着眉眼带笑的段南歌看了看,古修远冷哼一声:“古琼华。” 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那熟悉的声音让睡梦中的古琼华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然后猛地睁开双眼。 “古琼华,出来!” 屋外的古修远又喊一声,古琼华立刻跑了出去,这一跑出去就见段南歌正站在古修远对面,而古修远面目冷凝。 古琼华的心里一咯噔,暗道大事不妙,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古修远面前。 “少主。” 古修远二话不说,抬脚就在古琼华的胸口上猛踹一脚,十来岁的小姑娘被踹飞出去,哐的一声撞在了门上。 第三百六十一章 南歌给的线索 眼角一跳,段南歌打从心底里不认同古修远这虐待孩童的行为,但段南歌却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想说,她就只是站在那里,除了眼角轻轻跳动的那一下,神情未有半分变化,仍旧笑意盈盈,不心疼,不怜悯,不愤怒,甚至没有觉得不妥的样子。 古修远一直观察着段南歌的神情,见段南歌面色不改,古修远的眼神微微闪动一下。 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古琼华重新回到了古修远的面前。 “少主。”因为要忍耐痛楚,所以古琼华的声音比先前低了一些。 古修远冷声道:“她……带她去茅房。” 古琼华一愣,抬眼看了看段南歌。 这女人要去茅房?呵,她怕不是要去茅房,而是想要逃跑吧?若只是去茅房,她不会叫她吗?如今害得她挨了少主一脚,多半是又内伤了。 见古琼华没动,也没应声,古修远蹙眉,略有些不快:“愣着做什么?没听见我说什么?” 古琼华回神:“是,我这就去。” 古琼华惶恐地应下古修远的话,转眼看向段南歌时,眼底浮出一丝愤恨:“跟我来。” 老老实实地跟着古琼华去了趟茅房,老老实实地跟着古琼华回到房间,段南歌老老实实地睡了一宿,直睡到日上三竿才睁开眼,而段南歌一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古修远。 柳眉轻拧,段南歌还未起身就先摇头长叹一声。 站在床边看着段南歌,古修远见段南歌叹息,眼神微微泛冷:“怎么?你这是不想看见我?” 闻言,段南歌起身,仰头看着古修远,眉梢轻挑,那双眼中笑意盈盈,仿佛在问古修远她难道该盼着见到他吗? 四目相对,古修远的眉梢一挑,突然伸手捏住段南歌的下巴,强行将段南歌拖到眼前,凑近了 细看。 “你的眼睛……”是蓝色的?那她为什么没有被独孤氏带回北凉? 眼神一凛,段南歌突然扣住了古修远的手腕,反手一拧就迫使古修远放开了段南歌的下巴,而后段南歌抬起腿就踹进了古修远的腋下,同一时间手上使劲儿一拉,只听咔嚓一声微响,古修远的胳膊毫无意外地脱臼。 段南歌松开手,放下腿的时候还顺便在古修远的腰侧蹬了一脚,直接将古修远蹬了出去。 段南歌的动作太快,且干净利落没有半分犹豫,古修远一时反应不及,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的手臂已经脱臼,人也因为被段南歌最后蹬了一脚而整个撞在了墙上。 见古修远吃亏,立刻有两个人凭空出现,一个奔到古修远身边去检查古修远的伤势,另一个直直地扑向段南歌。 来得正好!段南歌两眼一亮,不退反进,与扑过来的人缠斗在一起。 昨天白天,古修远在段南歌的房里守了一整天,加上段南歌的身体受迷药麻痹,因此段南歌未有任何行动,等到了晚上就只有古琼华守在房间里,堵在窗前,因此段南歌才想着从门出去,没想到却正好被古修远撞见。那之后古修远就在这房间里安排了五名暗卫,两个守在窗边,两个守在门边,还有一个蹲在屋顶与段南歌同步移动。 段南歌倒是有心强行突破,但从古修远到这五个暗卫,每一个人的武艺都比段南歌高强,刚刚若不是段南歌出手太快打了古修远一个出其不意,段南歌根本就不可能得手,至于古琼华……就算是个熊孩子,段南歌也没办法对古琼华下狠手,可若不狠,她还是没有胜算。 然而没有胜算这件事情并不妨碍段南歌想与这些高手较量一番的心,她也该活动活动 筋骨发泄一下栽在熊孩子手里的郁闷了。 因为眼前的雷氏暗卫不是自己人,甚至称得上是敌人,所以段南歌下手毫不留情,招招都是杀招。但如同段南歌所料,这暗卫的武艺高出段南歌许多,与人对战的经验似乎也十分丰富,因此面对段南歌的杀招,此人应付起来得心应手,甚至可以说是轻松自如,还有空去扶一下被段南歌故意踹翻的桌椅。 打了一会儿,段南歌发现自己心里的郁闷还没来得及发泄就积得更多。果然技不如人这事儿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叫人郁闷。 段南歌这一走神,后衣领就突然被人抓住,那人扯着段南歌的后衣领用力一拉,段南歌的身体就腾空而起,而后重重地摔在床上,把段南歌摔了个七荤八素,都还没回神,脖子就被人死死卡住。 “你胆子不小!”跪在床上,古修远单手掐着段南歌的脖子,额角青筋暴起,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信不信我杀了你?” 呼吸困难,段南歌的脸涨红,而后泛青,可就是在这种时候,段南歌还是略有些艰难地扬了扬嘴角,给古修远摆了个口型。 “你不敢。” 她笃定这个男人不敢杀她,在他知道她真实身份的那个瞬间,他就绝对不会杀了她,纵使他武艺高强能以一敌百,可她赌他雷氏不敢与一国为敌。 古修远怒瞪着段南歌,掐着段南歌脖子的手越收越紧,可终究还是放开了。 “可你只要在我手里,不管是缺了胳膊还是少了腿,他们都不敢把我怎样,你说对吗?” 段南歌的眼神微紧。 冷笑一声,古修远继续说道:“你逃不出去,这一点你心知肚明,所以乖一点,不要惹我,我这个人的脾气不太好。三日后,你的男人若是能找到你,我自会放你 回去,与朝廷为敌并不是明智的选择,但若他找不到你,我就得将你带回雷氏,到那时,你最好把他给我忘了!” 趴在床上猛咳一阵,段南歌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古修远说的话,只是平顺了呼吸之后,段南歌就走到房间的书桌前,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就将纸团成一团扔给了古修远。 古修远下意识地接住飞来的纸团,愣了愣才将纸团展开,一看纸上写的字,神情顿时就微妙起来。 那纸上只写两道菜:虾仁粥,蒸螃蟹。 阴沉着脸看向段南歌,古修远冷声说道:“别耍花样!” 闻言,段南歌冲天翻了个白眼,然后又写了两个字丢给古修远。 饿了。 古修远看过之后脸色越发阴沉。 撇撇嘴,段南歌又写下四个字。 穷就算了。 额角的青筋一突突,古修远将纸条往身旁一名暗卫的胸口上一拍,咬牙切齿地对旁边的暗卫吩咐道:“让厨房去做!” 那暗卫接过那张纸一看,抽着嘴角就去了厨房。 得意一笑,段南歌优哉游哉地坐在了书案后的椅子上,望着古修远,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 冷哼一声,古修远怕段南歌再不老实,索性就在这房里待着,亲自看守段南歌。 段南歌倒是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模样,想看书就看书,想写字就写几个字,写完就将纸团成一团丢进纸篓,若肚子饿了或者嘴馋了,就写一张纸丢给古修远。 古修远想着若一点儿吃食就能让段南歌安分下来,倒也无妨,于是不管段南歌想吃什么,古修远都让下属去弄,堪称对段南歌千依百顺。 就这样过了两天,廖三急匆匆地跑进城主府,对两天两夜没合眼的秦渊说道:“爷,有线索了!” “哪里?”秦渊猛地抬头, 目光炯炯地看向廖三。 廖三什么都没说,只将一份菜单送到了秦渊眼前:“爷您瞧这个,从一家客栈的厨房打听来的。” 这上面的东西可全都是他们夫人爱吃的,这一路上爷为了满足夫人这点儿口腹欲,整日折腾他跟罗致,四处搜罗新鲜的食材,以至于他跟罗致都记得夫人的口味。 秦渊将那份菜单极快地浏览一遍,腾地就站了起来,大喜过望。 “带路!” 他就知道他的南歌有办法! 见秦渊和廖三喜上眉梢地冲出城主府,其他人就猜八成是寻到段南歌了,于是唐州刺史也不敢耽搁,立刻带兵跟上秦渊。 客栈里,古修远坐在床边儿,聚精会神地看着坐在不远处的段南歌,而此时的段南歌正趴在窗边,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稀稀落落的行人。 听说官府为了搜捕盗匪而下令封城,虽没闹得鸡飞狗跳、鸡犬不宁,可城中百姓仍旧是心中惶惶,没有大事不敢出门。 突然听到一队人马奔腾而来的声音,段南歌心头一喜,腾地就站了起来,几乎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 “想死吗?!”古修远一个闪身就到了段南歌身后,揪着段南歌的后衣领就把人给拉了回去,探头往外一看,拖着段南歌就走。 “古琼华!” 古琼华应声进门,一脸慌张:“少主,吴王带兵来了!” “还用你说?”他都看到人了!“暗道挖好没有?” “差一点儿!”古琼华一脸焦急。 “带我去!” 听到这话,段南歌的眉心一蹙,反手抓住古修远的手腕,人在古修远的胳膊下面转了一圈后就想用一个过肩摔将古修远摔到窗外去。 古修远及时察觉,手臂往下一绕就横在了段南歌的腰腹,再一用力就将段南歌给扛在了肩上。 “快走!” 第三百六十二章 爷来接她 古修远带着段南歌从客栈的后门离开,飞檐走壁地直接穿过两条街,而后就在古琼华的带领下来到一处废弃的小院。 “少主,依计划,暗道的出口应该在这里,下面同时挖出了三条暗道,只要那吴王选的跟少主不一样,咱们就能逃脱!” 最麻烦的就是那个武功深不可测的吴王! 古修远立刻将肩上的段南歌放下,推给了一旁的一名暗卫:“剑给我!” 暗卫立刻抽出自己的佩剑递给古修远,古修远二话不说,猛地就将剑扎进了土里。 浑厚的内力从手掌传入剑身,后凝聚于剑尖,某个瞬间,古修远将剑身一转,那凝聚在剑尖的内力爆开,霎时间地面崩裂,飞沙走石,透过飞扬的尘土能看到三个漆黑的洞口,模糊间段南歌似乎还看到了什么活物。 “走!”扭头冲段南歌邪肆一笑,古修远拉上段南歌就跳进了底下的暗道。 同一时间,秦渊已经带人闯入客栈,可迎接秦渊的只有一间空空荡荡的房间。 秦渊的脸色阴沉,双拳攥紧。 迟了一步吗? 廖三飞快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见纸篓里有好多纸团,廖三就随手抓出一个就展开来看。 “爷,夫人留的信。”将那张纸递给秦渊,廖三的神色和心绪都有些复杂。 听到这话,秦渊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夺过廖三手上的纸。 安然,莫慌。 看到那熟悉的字体和简短的留言,秦渊简直就要疯了。 安然?她说安然就安然吗?那女人最会睁着眼睛说瞎话,这话他怎么能信?莫慌?他怎能不慌?等了两天盼了两天才终于寻到她的踪迹,可他到底还是与她失之交臂,之前他还能笃定她就在城里,可现在呢?她现在在哪里?他又该往哪个方向去追? 内心的恐慌无处 发泄,秦渊猛地打出一掌,凌厉的掌风与汹涌的内力一齐崩出,接连击穿了四面墙壁。 廖三面色凝重,忙对唐州刺史说道:“去搜!” 唐州刺史领命就走。 怎么搜?若能猜出个方向,吴王早就追出去了,哪里还会在那房间里发疯?可若没人能猜出个方向,那就只能派人往四面八方去,赌个运气。 就在此时,轰的一声震天巨响从西南方向传来,那声音振聋发聩,耳力好一些的还能听到石块崩碎后又砸在地上的声音。 唐州刺史就站在街上,他比旁人多感受到的是脚下地面的微微震动,想都没想,唐州刺史拔腿就往西南方向跑过去。 “这边!” 房间里的秦渊也毫不犹豫地往西南方向奔去,几乎是眨眼间就已经到了,可秦渊仍旧没能看到段南歌,他仍旧是晚了一步,他只能瞪着那三个暗道入口,怒气冲天。 廖三随后赶来,看到眼前的狼藉也是一愣。 这暗道是哪儿来的?他们明明已经将城里城外的每一寸土地都查过了,他敢用人头担保他们查的时候别说是暗道,这里连个密室都没有,那么这三条暗道是从哪儿来的?难不成这是对方在两天内挖出来的?可三条暗道,还得通向城外,这么长的距离,这么大的工程,他们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爷,分头去追吗?” 秦渊却只是看着那三个黑洞洞的入口,默不作声。 分头去追吗?那又有什么用?这崩裂的地面显然是用内力击碎的,而能在瞬间将地面击出这么大一片一丈多深的坑来,对方的功力怕是与他不相上下,若是如此,那在此时此刻的这些人当中就只有他才能从对方手上救回南歌,但他一个人又要如何同时顺着三条暗道追下去?若只选一条路, 选错了又该怎么办? 见秦渊始终不答,廖三急了:“爷!” 再等一会儿对方就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了! “闭嘴!”秦渊冷喝一声,“爷知道!” 廖三立刻闭上嘴,不敢再催。 一声唳鸣划破天际,秦渊与众人齐齐仰头,便见一只海东青振翅而过,逍遥肆意。 “爷,那蠢鸟!”廖三大喜。 这蠢鸟来得太是时候了! 转怒为喜,秦渊纵身一跃就往那海东青飞的方向奔去。 似乎是瞧见了秦渊,那海东青迂回盘旋,绕到了秦渊头顶。 秦渊扬了扬嘴角,笑容里带着点儿痞气:“蠢鸟,爷现在心情不好,给你一盏茶的时间将你的女主人找出来,不然爷把你烤了!” 海东青唳鸣一声,振翅高飞。 不知道是对段南歌气息十分敏感还是出于其他的什么原因,这海东青跟段南歌极为亲近,而最神奇的是不管段南歌在哪里,门窗紧闭的屋里也好,瀑布后的山洞也好,这海东青总能将段南歌找出来,秦渊试过许多次,这海东青一次都没失败过,这也是秦渊一发现段南歌失踪就传讯让廖十将海东青送来的原因。 负责护送海东青的己未气喘吁吁地落在城墙顶,望着已经跑远的一人一鸟,总算是放下心来。 有爷在就不用担心那蠢鸟丢了,那蠢鸟贪玩,这一路上可累死她了! 听到身旁有动静,己未毫不犹豫地抬脚踹了出去。 “己未,是我!”廖三急忙大叫。 “知道是你!”己未转头,冷眼瞪着廖三,“夫人怎么会不见?城里有暗道你们怎么会没发现?” 廖三就跟在爷和夫人的身边,竟还会出这样的纰漏? 廖三登时就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暗道是他们两日内挖出来的。” “两日内?三条?通往城外 ?你唬谁呢?!”己未又踹廖三一脚。 廖三嚷道:“我骗你干什么?这真的是他们这两日才挖出来的!天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简直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己未一愣,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对,不是人!你跟我来!” 夫人有爷和海东青去找,他们就去找找那挖暗道的神人。 廖三一愣,赶忙追上己未。 飞得起劲儿的海东青突然俯冲落地,低头在地面啄了两下,又往前蹦了几步,然后才转头看向秦渊。 扬起嘴角得意一笑,秦渊在海东青前面三丈远的地方停下,缓缓拔出了一直藏在腰间的软剑。 “除了追求南歌的时候,爷还没全力以赴过,小子,快给爷滚出来!” 话音落,秦渊猛地将软剑扎进土里,与古修远那会儿不同,秦渊根本就不需要积蓄内力的时间,剑一入土,地面立刻崩裂,裂缝由一条瞬间裂成九条,地龙一般轰隆隆地奔腾而去。 “世人眼拙,竟妄言吴王一无是处,若叫他们看到吴王此时的模样,不知他们的心里是高兴多一些,还是忌惮多一些?” 古修远已经摘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抱着段南歌破土而出,翩然落地:“两日不见,吴王爷过得可好?” 会让古琼华帮他和这个女人乔装改扮一下也只是为了避开城中的搜查,如今已经跟吴王相遇,再伪装下去,就显得他太过愚蠢。 挽了个剑花,秦渊在第一时间看向段南歌,虽没听到段南歌的声音,但四目相对时间段南歌仍旧是平日里那副眉眼带笑的模样,秦渊就略略放心了一些。 转眼看向古修远,秦渊眉目清冷,一身肃杀:“托古当家的福,爷这几日过得可谓是寝食难安。有劳古当家代为照顾内子,爷来接人了。” 闻言 ,古修远将段南歌放下,推给身后的雷氏暗卫。 落地地瞬间,段南歌飞快地给秦渊比了个手势。 秦渊的眼神一闪,将古修远身后的几名暗卫和古琼华打量一番,不过很快的,秦渊的心里浮出一丝疑惑。 南歌怎么不说话? 但这个时候秦渊必须全神贯注地提防着古修远,面对古修远,秦渊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不然他跟段南歌或许都有危险,因此这个疑惑只在秦渊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就被秦渊暂且搁置。 仗剑而立,古修远不慌不忙地对秦渊说道:“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吴王爷,但这个女人对我来说十分重要,我愿以任何代价来与吴王爷交换。” “不换!”秦渊的面上一片冰寒,左手提着剑就走向古修远,脚步缓慢,但每一步都十分坚定。 古修远的眼神微闪,微微握紧了手上的长剑,做好随时应战的准备:“吴王爷不再考虑考虑吗?吴王爷身为商贾已经站在了天宋商界的顶端,可却没有站在几国的顶端,更不用说吴王爷还是个王爷,那皇权之争何其惨烈吴王爷会不知道吗?王爷您辛辛苦苦地建立了廖氏不就是为了日后做准备吗?而我能给王爷提供更多的帮助,只要王爷将这个女人让给我,我甚至可以保证让吴王爷成为这天下最大的赢家,独掌天下大权,独敛天下之财!” 秦渊哂笑一声:“既然你愿意如此帮助本王,那就先来实现本王的第一个愿望,把南歌还来!” 这样都不动心?古修远眉梢微挑,旋即又觉得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凡有点儿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他此时的空口白话。 “这么说吴王爷今日是一定要带王妃回去?那就凭本事来抢吧!” 话音未落,古修远率先出手,抢了先机。 第三百六十三章 以音驭兽 段南歌知道秦渊武艺高强,可段南歌一直觉得秦渊再强也强不过段弘,这不仅仅是因为还在京城时秦渊几次比试都输给了段弘,还是因为秦渊的年龄。 到今年秦渊也才二十二岁,能将武艺修炼到段南歌曾以为的那个地步就已经要比寻常的习武之人付出更多的努力、吃上更多的苦头,但若秦渊的强大已经超过了段南歌曾以为的那个程度,那段南歌甚至无法想象秦渊是经历了怎样的训练才能有如今的成果,那训练必定艰辛,必定苦痛,必定是百般折磨,必定叫人虽生犹死。 眼前飞沙走石,说风云变色也不为过,段南歌的视线根本就抓不到秦渊和古修远的身影,只能从兵刃相接时那密集紧凑的声音来判断秦渊和古修远的所在,而后望过去,可不等段南歌的视线固定,那两个人就又在瞬间移动到别的地方去了。 段南歌的心里有些急,又有些恼,急的是怕秦渊在古修远手上吃亏受伤,恼的是此时此刻她竟才知道秦渊的武艺有多高强,才知道平日里两人那些你来我往根本就是秦渊在逗她。 段南歌明明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了解秦渊,可这会儿却又深刻体会到与秦渊有关的事情她知道得终究还是太少。 无法掌握秦渊此时的状况,段南歌索性放弃,但段南歌也不会让自己无所事事地站在一旁。 秦渊和古修远之间若变成了一场拉锯战,那秦渊总是要受一些伤,或早或晚,更不用说她还在雷氏暗卫手上,若古修远用她来诈秦渊,那就麻烦了。 于是当周围的人都在密切关注秦渊和古修远时,段南歌却在关注着她身边的几个人,包括雷氏的暗卫,自然也包括只有十几岁的古琼华。 兴许是秦渊和古修 远之间的打斗太过精彩,又兴许是几名暗卫认为段南歌不论如何都无法逃脱,因此他们越看越专心,就连擒着段南歌的那名暗卫都渐渐放松了手上的力道。 段南歌却没急着逃,她在等,等一个万无一失的时机。 早在地面崩裂时那海东青就飞回了对它来说十分安全的天上,见秦渊跟人打了起来,那海东青本是要飞去别处玩耍,可后来又看到了段南歌,那海东青立刻又转了回来,在段南歌头顶上空盘旋,可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段南歌的召唤,那海东青似乎是等得急了,唳鸣一声。 听到这声唳鸣,段南歌立刻就仰头望向天空,看到那海东青时满心欢喜。 突然发力挣脱暗卫的束缚,段南歌踏着轻功快速掠出,同时吹了声口哨,哨声三转。 空中的海东青再唳鸣一声,极其迅猛地俯冲下来,直袭向几名暗卫,亮出了尖利的爪子。 段南歌突然发难,还逃脱了掌控,这可把那几名雷氏暗卫给吓坏了,几个人立刻转向段南歌,准备将段南歌给抓回去,可脑后风声骤紧,几个人下意识地转头后望,就见一只凶猛的海东青正笔直袭来,几个人大惊,急忙四散开去。 不管是武艺多么高强的人,面对人时可以毫不畏惧,可一旦面对猛禽野兽,第一反应总是避开,甚少有人会迎头而上。 几个暗卫这一散就给了段南歌更长的时间用来逃跑,于是段南歌也不管秦渊在哪儿,只闷头往一个方向跑。 她分辨不清秦渊的所在,就只能让秦渊来找她了。 “不安分的女人!”察觉到段南歌脱逃,古修远躲开秦渊的一击之后立刻抽身追去。 秦渊紧跟着追上去,两个男人不再过招,纯粹地比拼起轻功来了,就看谁 能先追上段南歌。 听到身后的动静,段南歌扭头一看就傻了眼。 这两个人怎么一起追上来了?那她是要继续跑以免被古修远抓住,还是停下来等一等秦渊?他娘的! 段南歌硬生生地刹住了脚步,极快地给秦渊比了个手势。 秦渊的动作一缓,立刻就被古修远超出了一丈多远。 段南歌的脚下一转,迎着古修远就挥掌攻了过去。 “不自量力!”冷哼一声,古修远似乎并没有手下留情的打算,也运起了内力,打算正面接下段南歌的这一掌。 逼近古修远的时候,段南歌双脚连错绕到了古修远身后,古修远立刻转身,毫不犹豫地向段南歌打出一掌。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那一掌却并没有打出去,她只是硬生生地挨下了古修远的这一掌,然后借着这股力道飞速向后掠去,笔直地撞进了秦渊怀里。 “南歌!”秦渊连忙将段南歌抱住。 古修远一愣,这才知道自己中了段南歌的计。 这个女人好算计,好胆识,好魄力! 停下了所有动作,古修远仗剑而立,抬手止住了准备对秦渊发起攻击的暗卫们,然后就那样望着秦渊和段南歌。 “南歌,你有没有事?”秦渊一脸紧张地看着段南歌,都忘了只要替段南歌把脉就能知道段南歌的伤势。 段南歌摇了摇头,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可古修远的这一掌毕竟是用尽了全力,硬生生地挨下这一掌的段南歌又怎么可能安然无恙?于是尽管段南歌努力憋着,因为内伤而涌上喉头的血到底还是没憋住,渐渐从嘴角溢出。 “南歌!”秦渊大惊,一扭头就红着眼瞪着古修远,“我杀了你!” 一把抱住秦渊的腰身,段南歌摇了摇头,突然咳 了一声就喷了秦渊一身血。 “南歌!” 望着秦渊身前的猩红,古修远眉心微蹙,沉声道:“那一掌我用了全力,吴王爷还是尽快寻个安全的地方给王妃疗伤吧。今后吴王爷可要把王妃给藏好了,下一次再让我遇见,我可不会再让她回到你身边了。” 话音落,古修远邪肆一笑,带着他带来的人飞身离去。 “别让爷找到你,不然爷定先要了你的命!”冲古修远的背影怒吼一声,秦渊抱起段南歌就飞回了城里,“没事了,爷这就带你回去,一会儿就没事了。” 感受到秦渊双臂的颤抖,段南歌忍着痛伸手,抱住了秦渊。 这边秦渊如愿寻回段南歌,却又因为段南歌的伤势而揪心不已,另一边己未在听过廖三的抱怨之后就带着廖三奔去了两里外的地方,此时那里正站着一个人,仅仅一个人。 “果然是她!”冷哼一声,己未毫不客气地就攻了过去。 那女人冲己未笑了笑,而后侧身灵巧地避开己未的攻击:“己未你不在南楚守着圣主,怎么跑到天宋来了?” 话音落,那人将一支竹笛横在嘴边,吹奏起来。 “要你管!”己未的眼神一凛,将攻击的目标锁定为那支横笛,“倒是你这个早就该‘死’了的人怎么会在这里?通往城内的暗道是你找东西来挖的?” 那女人眯起眼睛笑笑,只退不攻,甚至连基本的防御都没有,就只专心吹奏那一支竹笛。 “吵死了!” 己未加紧攻势,可到底还是来不及了,一群穿山甲从地底钻出,齐齐向己未跑来。 廖三站在一旁插不上手,都还没搞清己未和那个女人的关系,就又看到一群秩序井然的穿山甲,纵是廖三也惊呆了。 穿山甲?一群?这是个 什么路数? 己未自然不会将这群穿山甲当成是偶然路过的,眼看着就要被穿山甲包围,己未只能退开。 见状,那女人笑了笑,也飞身向后退去,待退得远了才将竹笛从嘴边拿开。 “代我问候圣主,就说若有空闲,我会回去看望她的,不过……”那女人歪了歪头,粲然一笑,“不过你们最好还是祈祷我没有这个空闲吧。” 这女人的话刚说完,古修远一行就飞快地从女人身边掠过。 “戌子,走了。” 戌子转身,头也不回地随古修远离开。 “戌子!”己未恨恨地望着戌子一行转瞬即逝的方向,“该死的!” 看着那一群步调整齐的穿山甲突然乱了阵势,廖三头皮发麻地走到了己未身后。 “喂,这些东西怎么办?” 瞥了眼因为失去乐声的支配而乱了方向开始你撞我我撞你的穿山甲,己未咬牙切齿道:“一会儿就散了。” “哦,”廖三颇感兴趣地观察起这一群穿山甲,“那个女人叫戌子?这名字听起来跟你的很相似啊。” 天干地支可是南楚圣女专用的起名方式。 “是又如何?”因为心情不好,所以己未说话的语气有些冲,“回了。” 话音落,己未转身就往回城的方向去。 廖三有些不舍地看了看那群穿山甲,然后才跟上己未的就脚步。 他还没研究明白这一群穿山甲是怎么来的,又要怎么离开,己未怎么就走了呢?她好歹也把话说清楚啊!不过这事儿也确实也急着说,反正等会儿爷还要再问……不知道夫人的情况如何。 等己未和廖三回到廖氏的客栈,秦渊已经将他自己和段南歌关进了房间里,只留了话让廖三去廖氏的药肆配一剂治内伤的药,药方还是秦渊亲自写下的。 第三百六十四章 小骗子 秦渊和段南歌二人在房里闷了一天一夜,心知秦渊是在给段南歌疗伤,这个时候不能被打扰,于是廖三和罗致清空了整个客栈,连掌柜的和客栈里的伙计都得到了一个为期五天的假期,客栈里就只有秦渊、段南歌、廖三、罗致、己未、白鸾兰九和叱灵旸几人,官府若有事寻来那都得在对面的饭庄里等着,而且也只能见到廖三。 夜半丑时,秦渊终于收回了抵在段南歌背上的双手,而后扶住向后倾倒的段南歌,顺势将段南歌抱进怀里。 “还疼吗?”用衣袖擦掉段南歌脸上的汗水,秦渊的声音又轻又柔,其中还混杂着秦渊的愧疚、懊悔和心疼。 摸到秦渊的手握住,段南歌轻轻摇了摇头。 要说一点儿都不疼那是不可能的,可她还没有娇气到连这点儿疼痛都忍受不住,何况那一掌是她自己决定要挨了,她不想让秦渊更难过。 “小骗子,”秦渊更加抱紧了段南歌,“怎么可能不疼?爷可知道那滋味,疼死了。” 段南歌反手,摸了摸秦渊的头。 抱着段南歌静静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充分地体验了段南歌就在怀里的真实感,秦渊才稍微松了力道,又问段南歌道:“饿了吗?爷去给你弄点儿吃的?还是先睡一觉?” 段南歌拧眉,片刻后从秦渊怀里坐起,转过身有些为难地看着秦渊。 “怎么了?”秦渊抬手,将段南歌额前的碎发理好,别到段南歌耳后,“怎么不说话?从昨天爷找到你时起你就不说话……” 秦渊的表情和动作突然同时僵住,怔怔地看着段南歌,好一会儿才再度开口问段南歌道:“生爷的气了?是爷的错,爷早知道你貌美如花,定会有人动了歪心思要将你拐走,可爷却没能保护好你,叫你担惊受怕,可你生气就生气, 别不跟爷说话啊,你不开口,怎么骂爷?” 说这话时,秦渊是笑着的,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连那强作温柔的声音都颤抖得不成样子。 “南歌,你……” 段南歌抬手抓住秦渊一直在摆弄她头发的手,那只手一直颤抖着,就算被段南歌握住也仍旧是止不住地颤抖。 将秦渊的手掌翻过来朝上,段南歌在秦渊的掌心写下了五个字:无碍,暂时的。 写完,段南歌就抬眼看着秦渊,眉梢眼角都是温柔的笑意,眼底没有一丝阴霾。 愣愣地看着段南歌,秦渊突然失声高喊起来:“己未……己未!” 己未等人本就守在外面,此时一听到秦渊这语调诡异的呼喊,立刻破门而入。 “爷,怎么了?” “给夫人诊脉,快给夫人诊脉!”秦渊满目惊慌,脸色煞白,对己未说完这话之后,秦渊的神情又变得狠戾起来,“廖三,去查!掘地三尺也要将古修远给爷找出来!” 廖三刚要应下,却见段南歌猛地抓住秦渊的手腕,而后给廖三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要廖三别听秦渊的。 廖三是没太看明白段南歌的眼神,可见段南歌只有动作,却不出声,再看秦渊那时而慌张时而狠戾的疯狂模样,廖三的心里突地生出不好的预感,连忙推了己未一把。 “快给夫人诊脉!” 己未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扭身坐在床边的脚凳上:“夫人?” 段南歌一手握紧了秦渊,而后将另一只手交给己未。 手指搭上段南歌的脉搏,己未垂眼仔细听了听段南歌的脉搏,顿时就明白秦渊为何会是这副模样。 可她要怎么跟秦渊说? 己未抬头,看向段南歌。 “看着爷!”秦渊突然怒喝一声,吓得己未打了个激灵,“看着爷,夫人的身体可有大碍?” 己未定了定神,看 着秦渊说道:“夫人现在该是发不出声音来了吧?” 一听这话,秦渊反手握住段南歌的手,握得很用力。 段南歌吃痛,却什么都没做。 深吸一口气,秦渊又问己未道:“严重吗?” 段南歌抽回递给己未诊脉的手,还顺便用指甲刮了下己未的指腹。 己未的眼神一闪,而后才回答秦渊道:“夫人的嗓子并未有损伤,对方似乎只是用了一些药物麻痹了可以说话发声的部位。” “治得好?”秦渊急切地问道。 想了想,己未说道:“若当真是用了有麻痹效果的药,那即便不去治,等到药效过了,夫人自然就能说话了,若想要快一些的话,倒也能开个方子试一试。” “试?”秦渊的脸色登时就冷了下去,“夫人的身体是能给你试的?!” “爷恕罪。”己未连忙低下头去。 晃了晃秦渊的手,段南歌眉心微蹙,有些不快地瞪着秦渊。 见到段南歌这副神情,秦渊吐出一口气浊气,缓了缓心气:“若不用药,夫人多久才能恢复声音?” “这个……”己未瞄了段南歌一眼,言辞含糊道,“爷恕罪,只是诊脉属下还拿捏不准这个时间,还需要给夫人做一番详细的检查才能明确夫人的情况,最好是让雪阳先生再看一看。” 己未的理由正当,且合乎情理,再加上段南歌一直在旁边瞪着眼睛看着他,秦渊就算生气也只能把火气往回憋。 “出去吧,将药熬好了端来。”这药自然是用来治疗内伤的。 “是。” 己未几人一步三回头地出门,待最后走出房间的廖三将房门关上,己未的两腿一软,差点儿就栽倒在地上,幸好叱灵旸眼疾手快,将己未给捞了起来。 廖三得意一笑,低声调侃己未道:“怎么样?这下可见识到了吧?咱们爷平日 里虽然是那副和善的样子,可一旦生起气来吓人得很!” 扶着叱灵旸站稳,己未白了廖三一眼。 她是只被爷的怒气给吓得腿软的吗?她这是因为骗了爷才给吓得腿软! 目不转睛地看着己未,罗致突然问道:“夫人的嗓子究竟是什么状况?” 听到罗致这样问,己未先是抬头看了罗致一眼,而后又瞥了眼紧闭的房门,大概还是怕被秦渊听到,己未没有回答罗致的问题,只是转身沿着楼梯下到大堂。 “不会吧……”小声嘀咕一句,廖三与罗致面面相觑,而后一齐追上了己未。 到了大堂,廖三一把拉住己未的胳膊,却还压低了声音问道:“夫人她到底怎么了?” 己未这才说道:“夫人的嗓子的确没有受到损伤,但若对方用的是有麻痹效果的药,那我应该能诊得出才是,可是……” 可是她没诊出来,她不知道对方用的是什么药,自然就无法获知药效。 “你没诊出?”廖三愕然地瞪圆了眼睛,“那你跟爷说……说……” 竟然敢骗爷,己未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吧! “我能怎么办?”己未狠瞪廖三一眼,“爷方才那样子你们又不是没瞧见,我若说夫人的嗓子怕是好不了了,爷会变成什么样子?而且夫人不让我说。” “可你骗了爷,之后要怎么办?”罗致眉头紧锁。 转头望向楼上那紧闭的房门,己未叹息道:“能怎么办?就看夫人的了。我刚刚跟爷提到了雪阳先生,爷心里急,估计明日就会要启程往广陵去了。” 雪阳先生他们都是各自前往广陵的,这个时候多半都已经到了,就只有爷和廖十的车队走得慢。 “说的也是,”廖三点点头,“那我这就去准备一下,不管明日爷提不提,还是做好随时启程的准备吧。” 罗 致深表赞同:“我跟你一起去。” 外面的人开始为接下来的一程做准备,而房间里的秦渊和段南歌却是相对无言,己未他们离开之后,秦渊就一直低着头,加上夜色已深,段南歌完全看不清秦渊的神色。 眉心微蹙,段南歌晃了晃秦渊的手。 秦渊没有反应。 暗叹一声,段南歌凑到秦渊跟前,直起身将秦渊抱住。 秦渊这才动了动手臂,紧紧抱住段南歌的腰,将脸埋进段南歌的腰腹。 “南歌,是爷没用。”秦渊的声音闷闷的,听起来似乎还有一些哽咽。 段南歌的一只手扶在秦渊脑后,另一只手搭在秦渊的背上,轻轻拍着。 这个时候不能说话还真是挺麻烦的,她想告诉秦渊她没事,她想告诉秦渊不要紧,她想告诉秦渊这一次不仅仅是秦渊的疏忽,也是她的疏忽,她没有责怪任何人,自然也不希望秦渊责怪他自己,可麻烦的是她一个字都说不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管说什么都没办法听到段南歌的回应,秦渊也开始闭口不言,就只紧紧地抱着段南歌,直到廖三送药进来,秦渊才松开手。 将药送到秦渊手上,廖三小心翼翼地问道:“爷,要点灯吗?” 这下半夜黑灯瞎火的,爷能好好喂药吗? “不必,”秦渊立刻沉声拒绝,“你去歇着吧。” 廖三犹豫一下,还是应了声是,然后退出了房间。 秦渊坐在床上,舀一勺药汤,吹凉了之后才问段南歌道:“看得清吗?” 段南歌离得近,自然看得见秦渊红彤彤的双眼,心知秦渊不愿点灯是怕人瞧见他哭过,虽然段南歌还是看得见,可没点灯,房间里漆黑一片,秦渊还能自欺欺人。 于是段南歌只凑头过去,将那一勺药汤喝了。 见不点灯也行,秦渊这才安心地喂段南歌喝药。 第三百六十五章 自责 第二日一早,秦渊抱着段南歌下楼,走在楼梯上时就见廖三几人都坐在客栈的大堂里,而客栈里静悄悄的,除了他们几个似乎再没有其他人似的。 秦渊没有问为什么这客栈里这样安静,也没有问廖三他们是不是整夜没睡,秦渊就只抱着段南歌走到廖三一桌,先放段南歌坐下,而后自己才在段南歌身旁坐下。 “准备一下,早饭后启程,”对廖三说完这句话,秦渊就转头看着段南歌,嘴角扬起的弧度带着与平日里一般无二的痞气,眼底的温柔一成不变,只是今日这温柔里似乎还带了一点点不和谐的阴翳,“早上想吃什么?” 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双唇微动,无声地答道:“都好,看他们准备了什么。” 闻言,秦渊摇头笑道:“你可是廖氏的当家主母,别太宠他们,你之前折腾古家人的时候可没手下留情。” 提起古家人的时候,秦渊的面色不改,看起来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但段南歌却瞄见了秦渊攥紧的拳头,因为攥得太过用力,秦渊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看得段南歌心疼。 伸手用温软的掌心覆住秦渊的拳头,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我本就随意,廖三他们是自己人。” 都是自己人,何必折腾他们? 因为发不出声音,所以段南歌故意将语速放得很慢,几乎是一字一顿,只为让秦渊看清她的口型。 反手握住段南歌的手,秦渊笑了笑,却没再对段南歌说些什么,只转头看向廖三,眉心微蹙:“怎么还不去准备?” 他刚刚不是说过今日要走? 廖三这才有机会回秦渊的话,忙说道:“爷放心,已经准备好了,马车也备了。” 那马车自然是特地为段南歌准备的,即便最后不会用,也得准备 着。 果然,听到廖三还准备了马车,秦渊就看着段南歌犹豫起来。 南歌的内伤伤势不轻,不宜颠簸,可若想让她的内伤和嗓子到最后恢复成原本的样子,还是得尽快见到雪阳先生,再让雪阳先生和己未一起给南歌好好诊察一番。 思索半晌,秦渊就对段南歌说道:“咱们得尽快去广陵找雪阳先生,爷带你骑马,你若觉得哪里不舒服了,一定要立刻跟爷说,知道吗?” 段南歌温柔地笑着,顺从地点头。 明明被抓走的人是她,受了伤不能说话的人也是她,但现在她却觉得秦渊比她还脆弱,似乎只要她再有任何不妥,秦渊就要抓狂崩溃一般,这个时候,她不敢拂了秦渊的意。 秦渊温柔地笑着,抬手摸了摸段南歌的头。 白鸾兰九端着两人份的早饭过来,将碗碟依次摆在秦渊和段南歌面前,兴许是受气氛影响,说话时也不自觉地将声音放轻:“夫人的粥是己未一早亲手熬的,里面添了药材,有助于夫人内伤的愈合。” 段南歌冲白鸾兰九笑笑,而后转头看向己未,颔首致谢。 秦渊也看向己未,温声道:“辛苦你了,昨夜……抱歉。” “爷客气了,”己未连忙说道,“当初圣主将属下留在夫人身边,就是想让属下保夫人平安,然而……属下惭愧。” 眼神微闪,段南歌这才发现己未对她和秦渊的称呼变了,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继续喝粥。 别说,己未熬的粥除了药的苦涩还真是没有任何其他味道,要多难喝就有多难喝。 “无妨,”秦渊垂下眼,连带着声音也消沉了下去,“都是爷的错。” 听到这话,廖三几人齐齐看向段南歌,段南歌却只垂着眼喝粥,那模样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看她做什么?她都安慰秦 渊半宿了,但不知道是不是说不出话的原因,她的安慰这一次半点儿作用都没有,夜里秦渊是什么模样,天亮后就还是什么模样,她还能怎么办? 吃过早饭,一行人策马东行,直奔广陵,虽然依着秦渊的计划他们还有几个地方要去,但没什么比段南歌的身体还重要,就算那些生意都谈不成了,秦渊也不在乎。 同一时间,廖十也收到了消息,立刻下令加快了行进速度,一整队的高手也不再跟一路上紧追不放的杀手们玩游戏了,只要有人敢再耽误他们的时间,一律就地格杀。 廖十还亲切地给受雇于秦睿的几个杀手组织送去了问候信,以吴王府的身份诉说了他们是如何的不忍,又是如何的无奈,虽然杀了他们不少精英,但希望秦睿撤销委托之后,他们还可以愉快相处,若有机会合作一番也未尝不可。 几个杀手组织收到问候信的时候那心情就只能用憋屈来形容。 人家吴王什么都知道,知道他们是受雇于太子,知道他们不是太子死士只是寻常的江湖杀手,知道他们的老巢在哪里,却还是将他们派去的杀手杀了个精光,这单生意是他们自己接下的,如今损失惨重也怨不得人,他们原本也没想过要与谁抱怨,可突然收到来自吴王的亲切问候,他们真是憋屈得不行,可谓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啊! 而在收到这封问候信之后,几个杀手组织的首领几乎是同时做出了同样的决定:往后要取吴王性命的生意他们再也不做了!派出去的精英至少都是他们培养了十几年的,可一个个的全都是有去无回,这一单生意所赚到的钱根本不足以弥补他们的损失,太他娘的亏了! 六日后,秦渊一行与廖十一行在江阳汇合,再行一日就到了 广陵城外。 先行一步的廖三此时正驾着一辆马车迎面驶来,而后停在队伍前面。 见马车到了,秦渊就抱着段南歌下马,龙行虎步地走向马车。 廖三从车辕上跳下来,对秦渊说道:“爷,白茗他们大半个月前就到了,城内的吴王府里已经整理妥当,雪阳先生和公孙月就住在府里,已经知会他们不要出府,等夫人……等王妃到了就可以立刻给王妃诊察。” “嗯,”抱着段南歌钻进马车,秦渊转身坐在马车里的长榻上,却将段南歌安置在了自己腿上,谨慎地抱好,“入城回府。” 这七日来,秦渊的话越来越少,虽然面上仍旧是以前那带着点儿痞气的笑容,可不管谁看了这笑容都会觉得这笑容太不像秦渊,没有了那股浑然天成的风流,没有了源于自信的张扬,这笑容就只是秦渊已经习惯了挂在脸上的表情。 坐在秦渊腿上看着秦渊这僵硬的笑容,段南歌暗叹一口气,抬手揪住秦渊的脸皮,轻轻扯了扯。 秦渊的眼神一闪,像是突然回神一般看向段南歌,声音轻柔:“怎么了?” 段南歌歪了歪头,扁着嘴不说话,手上还一下一下的扯着秦渊的脸皮,将秦渊的脸扯得变了形,那模样明明有些好笑,段南歌却也笑不出来,最后松开了秦渊的脸皮,泄了气似的歪靠在秦渊身上。 马车缓缓驶动,秦渊眉梢轻挑,有些担心地搂紧了段南歌:“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段南歌轻轻摇了摇头。 “当真?”秦渊仔细打量着段南歌的神色。 扬起一个笑脸,段南歌点了点头,无声道:“没事,进了广陵,再就难出来了。” 秦渊这才露出个笑脸,柔声道:“不怕,什么时候在广陵住得闷了,想去别处玩了,就跟爷说,爷带你去 ,没人敢拦着。” 段南歌浅浅一笑,靠在秦渊身前闭上了眼睛。 自从听说秦渊要来广陵,广陵城里的大小官员就一直惶惶不安地等着,时刻关注着从京城来的吴王府的队伍,可他们等来了家奴、等来了家仆,偏就正主一直不来,游山玩水似的一直不紧不慢地晃着,晃得广陵城的官员们心里七上八下的,倍感煎熬,等到后来简直想要骂娘。 管他吴王爷是个好相与的还是难相处的,他倒是快点儿来啊!只有见着了吴王本人,他们才能知道自己未来的官运将会如何,可吴王偏偏不来,害得他们整日猜来猜去、胡思乱想,心慌得寝食难安,人都消瘦了不少! 好在上天似乎总算是听到了一众官员的祈祷,廖十一行突然加快了行进的速度,风驰电掣一般,仅用了七日就到了广陵城门口,这叫一众官员又是喜又是怨,怨这一行人为什么不早点儿加快速度,喜的是他们吴王本尊总算是到了,幸或者不幸他们也总算是能得到个结果了。 于是一大早,广陵城的城主就率一众文武官员候在广陵城门外,一瞧见吴王府的车马就欢天喜地起来,广陵城的城主眼巴巴地看着那一辆马车渐行渐近,只等马车停下就上前去跟秦渊打声招呼,好给秦渊留下个好印象,可那马车一直跑一直跑一直从广陵城城主的眼前跑过,毫不犹豫地从一众官员中间穿过,逍遥自在地进了城。 一众官员傻了眼,齐齐看向广陵城的城主。 吴王爷这是什么意思?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心知秦渊急着带段南歌回府去见独孤雪阳,廖十只得在广陵城的城主面前勒马停住,而后翻身下马。 “见过城主大人。” 广陵城的城主与一众官员齐齐看向廖十,不知该作何反应。 第三百六十六章 知道怕了? 廖十向广陵城的城主作了个揖,而后温声说道:“王爷近日偶感风寒,身体不适,这会儿难受得紧,辜负了城主大人出城相迎的盛情,还望城主与诸位大人海涵。” 广陵城的城主恍然大悟,连忙说道:“不敢当不敢当,既然王爷身体不适,那理应尽快回府休息。” 这一队车马突然赶着投胎似的奔向广陵城,该不会就是因为吴王爷病了没办法游山玩水了吧? 廖十又道:“今日让诸位白跑一趟,诸位的心意卑职一定会转告王爷,王爷原本也十分期待与诸位大人见面,只是今日似乎并非与诸位大人把酒言欢的黄道吉日,只能烦请诸位大人等上几日。” “阁下哪里的话,这自然是王爷的贵体重要,”广陵城的城主谄笑道,“劳烦阁下转告王爷,请王爷安心养病,这广陵的大小诸事下官与诸位同僚必定打理得妥妥帖帖,断不会让外人挑出一点儿毛病来!吴王府若有什么需要,阁下尽管到城主府里来寻下官,下官一定全力相助!” 廖十又向广陵城的城主作了个揖,十分感激似的说道:“有城主大人这句话,卑职顿时觉得安心许多,那么请容卑职告辞,王爷初到广陵,府里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安顿好。” “应该的!应该的!”广陵城的城主连忙侧身给廖十让出路来,“需要下官派人为阁下引路吗?” 随秦渊一道来的人都趁着廖十与城主大人寒暄之际迅速入城,这会儿城门口除了广陵城的文武官员,就只剩廖十了。 被同伴抛弃的廖十心中不满,却也已经习惯了:“不劳城主大人费心,卑职自己过去就可以了,告辞。” 话音落,廖十跃身上马,策马跑向吴王府。 广陵城内的吴王府是皇帝令工部尚书亲自 来广陵督建而成的,虽说该依着王府的规制建,但皇帝本就偏心秦渊,又想着广陵这地方离京城很远,没人会真的进到吴王府里量一量它到底合不合规制,于是这座吴王府占地甚广,大小是京城广陵郡王府的两倍还多,比楚王府也要略大一些,其间院落有致,庭园宽广,更是引了江河之水做成溪流湖泊,以亭台水榭环绕,可谓处处风雅,处处精致。 然而此时再美的风景也无法安抚吴王府内一颗颗惶惶不安的心,自打知道段南歌受了伤的事情,阖府上下都担心得不得了,刚刚廖三来驾走了一辆马车之后,荆风和秋心就等在了吴王府门前,而白茗知道秦渊回府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独孤雪阳为段南歌诊察,于是就将独孤雪阳和公孙月请到了主院,并将可能会用到的东西准备齐全。 “来了来了来了!”一见廖三驾着马车从街角拐出,秋心就一边嚷着一边猛拍荆风的胳膊。 荆风吃痛,斜了秋心一眼之后就往旁边挪开两步。 来就来了,嚷几句得了,打他做什么? 马车停稳,廖三立刻从车辕跳下,转身拉开了车门。 “爷,到了。” “嗯。”低应一声,秦渊抱着段南歌从车里钻出,灵巧地跳了下来。 “爷,这边。”省去了那些见外的寒暄,荆风立刻为秦渊引路。 什么话都没说,秦渊抱着段南歌就跟在了荆风身后。 心知秦渊着急,荆风的步速极快,秦渊、廖三几人倒是跟得上,只是苦了秋心要一路小跑才能勉强跟在后面。 无心去看周围的风景,秦渊目不斜视地跟着荆风来到了主院,一踏进院门就看到了等在主屋门前的白茗。 “爷、王妃,”福了福身,白茗也立刻侧开身为秦渊引路,“寝室在 这边。” “嗯。”冲堂屋里的独孤雪阳和公孙月颔首问候,秦渊脚下一转就去了寝室。 独孤雪阳和公孙月赶忙跟在秦渊身后,随后进门的是一路都跟在秦渊身后的己未,廖三和其他人则停在了主屋前的院子里,静静地等着。 动作轻柔地将段南歌放在床上,秦渊立刻退到床尾,跟上来的独孤雪阳一侧身就坐在了床边,什么都还没说就先抓过段南歌的手认真诊脉。 过了片刻,独孤雪阳眉心微蹙,问段南歌道:“他们是用药让你说不出话来的?” 段南歌点了点头。 独孤雪阳又问道:“汤药?” 段南歌摇了摇头,用另一只手比了个圈。 “药丸?” 段南歌点头。 拧眉思索片刻,独孤雪阳再次发问:“吃下药后,有觉得哪里疼吗?” 段南歌摇了摇头,然后转眼看向秦渊,双唇开开合合。 她不确定雪阳先生能不能看懂她的口型,但秦渊一定是能看明白的。 秦渊立刻代段南歌说道:“服药后大约过了两刻钟才发不出声音。” 独孤雪阳点点头,转眼看向己未:“你诊过了?” 己未点头,道:“我猜对方是用了有麻痹效果的药,但却诊不出对方用的究竟是什么药。” 独孤雪阳沉声道:“诊脉所能诊出的仅仅是脉象所反映出的病症,并不是万能的。茶杯给我。” 己未立刻转身将身后桌上的茶杯拿给独孤雪阳。 独孤雪阳接过茶杯,而后取一根银针,挑破了段南歌的指尖。 “雪阳先生?”段南歌还没什么反应,秦渊就上前一步,惊愕地看着独孤雪阳。 “慌什么?”独孤雪阳冷瞪了秦渊一眼,“曾经大言不惭,现如今知道怕了?” 南歌没嫁之前这小子成天大言不惭,说他明知与他在一起 后前路艰险,却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南歌,他要南歌跟他一起出生入死,如今好了,南歌当真出事了,这不正合他的意吗?怕什么?南歌都还没怕,这臭小子怕什么? “我……”秦渊无言以对。 这会儿突然听到独孤雪阳这样说,秦渊其实也想不到自己曾经大言不惭都说过些什么,但这几日有一件事一直在秦渊心中盘旋不散。 曾经他正是想找一个有能力与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女人做他的妻,他这一生注定艰险,若没有这样的能力,他的妻如何能与他相依相伴共度一生?因此遇到南歌时,他觉得上天待他不薄,让他遇到一个有这种能力的女人,日后他们能携手并肩,披荆斩棘,共闯刀山火海。 可别说是刀山火海了,此时此刻他甚至希望南歌从此以后连这吴王府的大门都别出,他不需要她跟他一起出生入死,不需要她陪他披荆斩棘,他不需要她跟他共闯刀山火海,他就只想她好好的、健健康康地待在这里,待在他为她所筑建的坚不可摧的城堡里。 这七日他时时嘲笑自己曾经的天真,刻刻斥责自己曾经的狂妄,他曾不屑秦睿和秦昊的自视甚高,可他却也犯下了与他们相同的、愚蠢的错误,甚至为此付出代价,让南歌代他受过。 独孤雪阳倒是没跟段南歌客气,接了一茶杯的血才将茶杯移开,递给公孙月,然后往段南歌指尖的伤口上擦了点儿药。 “你的内伤不打紧,他给你开的方子不差,待我改一改,你能好得更快一些,”独孤雪阳顺手就拉过被子给段南歌盖上,“至于你这嗓子……多半就是应了己未的猜测,过一段时间就该没事了,不过你这杯血我还是拿去再研究一些,若能验出你吃下的究竟是什么 样的药,那就可以做出相应的解药来消除麻痹的效果,总之你不必担心,会没事的。” 扬起嘴角点点头,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 她打从最开始就没有担心过,从古修远的态度来看,她身上那颗据说来自雷氏的琉璃珠应该是某种身份的象征,而且似乎并不是谁都可以拥有的,不然古修远只需将那可珠子抢去即可,何必非要将她带回雷氏?由此推断,拥有这颗珠子的她在雷氏的地位应该不低,古修远不会想要伤她,不然怕是没法向雷氏里的长辈交代。 虽然那颗珠子应该是属于秦渊的,但既然出了这阴差阳错的事情,那便将错就错好了,反正古修远冲着她来或者冲着秦渊来都没有区别。 没有从段南歌的眼中看出分毫的恐慌和不安,独孤雪阳立刻就放心了。 有的时候可怕的并不是疾病,而是人的心态。 “那你歇着。”独孤雪阳起身,没看秦渊一眼,抬脚就要离开。 “雪阳先生!”秦渊连忙拉住独孤雪阳,略有些慌张地问道,“南歌这嗓子,若不用药,几时能好?” 独孤雪阳扭头,脸色阴沉:“没听见我刚刚说的话吗?” 话音落,独孤雪阳甩开秦渊的手就大步离开。 秦渊傻眼。 雪阳先生说的话他认认真真地、一字不差地都听了进去,可雪阳先生也没说南歌的嗓子什么时候会好啊…… 公孙月撇撇嘴,道:“师父还没查验出王妃吞下的那颗药丸是用哪些药材制成的,如何能知道药效可以维持多久?有师父在,有我在,也有己未姐姐在,爷您就别担心了。” 这话说完,公孙月就招呼上己未离开了房间。 目送几个人离开,秦渊眉头紧锁。 得不到个准信,他如何能不担心? 第三百六十七章 为父的遗憾 当秦渊一行抵达广陵的吴王府时,远在京城的段弘和皇帝也终于收到了消息。 御书房里,皇帝看着段弘,一脸愕然:“远之你说什么?你再给朕说一遍?” 嫌弃地瞥了皇帝一眼,段弘沉声道:“您最爱的五皇子吴王爷正是声名赫赫、名扬天下的廖氏大当家廖五,几日前他曾在唐州以吴王的身份下令封城,其中原因尚未查明。” 秦渊和段南歌离京之后,段弘并没有派人暗中保护,而皇帝派出去的暗影卫一直都追在假吴王的后头,都快两个月过去了,竟是谁都没看出他们所保护的吴王是旁人假扮,这让段弘很是不满。拜此所赐,秦渊和段南歌身边没有一个人是皇帝和段弘派过去的,因此远在京城的这两个长辈根本就无从知道秦渊和段南歌去了哪里,又在经历什么,秦渊封锁唐州一城的事情还是唐州刺史犹豫再三才写了折子上报给段弘的。 折子都到了手里,段弘也不好再在皇帝面前装聋作哑,反正秦渊闹都闹了,他的双重身份很快就会大白于天下,于是段弘就将唐州刺史的折子送到了皇帝面前,将这个并不需要查证的事实告诉了皇帝。 “就那个廖五?”皇帝还是不敢相信,“天宋第一富商廖氏的那个廖五?总戴着一个纯金面具显摆的那个廖五?” “正是那个廖五。”段弘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皇帝的神色,想看看皇帝究竟是会表现出更多的惊喜,还是更多的忌惮。 如段弘所料,却又有些出乎意料,皇帝大喜过望,称得上是笑得花枝乱颤。 “好小子!好小子!”皇帝哈哈大笑,“廖氏这十年发展迅猛,大当家廖五爷行走天下,与京中权贵多半都有交情,可竟是谁都没发现他就是渊儿 ,哈哈哈哈!做得好!不愧是朕的儿子!” 段弘愣了愣,而后就白了皇帝一眼。 陛下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有什么好得意的? “这混账小子!竟连朕也瞒得这么紧!”板起脸来埋怨一句,可话都还没说完,皇帝的脸就不由自主地变成了一张笑脸,还是无比灿烂的那种。 将过往廖氏的作为细细回想一番,再想想那年上元节与廖五偶然间的碰面和交谈,皇帝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而后又渐渐变成一种怅然。 “他竟然连朕都瞒着啊……” 眼神一闪,段弘瞥一眼皇帝那有些失落的样子,心里终究还是不忍:“吴王爷如此谨慎,这是好事,于吴王有利无弊,而且细想廖氏以往的作为,吴王爷虽然隐瞒了身份,但却为天宋、为陛下做了不少的事情。” “是啊,”皇帝眯起眼睛笑着,“只是朕一直都在等他长大,谁知朕竟还是错过了。” 他一直盼着,盼着渊儿能像睿儿和昊儿他们那样为了自己的将来而努力奋进,就算不如睿儿和昊儿也没关系,他还是这天宋的皇帝,他还能帮渊儿一把。他一直盼着,像每一个寻常父亲那样盼着能亲眼见证自己儿子的成长,想要享受那种以子为傲的成就感,谁成想渊儿却已经在他所不知道的时候成为了他所期待的那个模样,甚至超出了他的预期,他享受到了那种成就感,却也因没能亲眼见证渊儿的成长而满心遗憾。 登上这个帝位之后,他时常会觉得做一个父亲比做君主还难,如今这种感觉又更加深刻了。 不知道给如何安慰皇帝,段弘语气生硬道:“结果是好的,便是好的。” 笑了笑,皇帝叹道:“这么说也对,知道渊儿有保护好自己的能力 ,朕就放心了。不过他为什么要封城?出什么事了?” 额角的青筋一突突,段弘瞪着皇帝道:“这话臣已经说过三遍了!” 皇帝不以为意道:“那就再说一遍。” 段弘气得咬牙,最终却也只是白了突然变成傻父亲的皇帝一眼,道:“原因尚未查明,但臣以为多半与南歌有关,兴许是南歌被谁绑了去。” “被谁……”皇帝瞪着段弘,“你怎么说得好像事不关己似的?南歌可是你的女儿!” “这不用陛下提醒,臣记着呢。”他还能忘了自己和雪君的女儿不成?“这是南歌自己选的路,没有人比臣和陛下更清楚这条路有多难走,臣既然允她走上这条路,就不会再为这一点小事而一惊一乍,陛下当知道,那样对谁都没有好处。” 如今他是南歌的后盾,是南歌的靠山,他若不稳,还如何让南歌依靠?况且他是陪着陛下走完这条路的人,他十分清楚不管南歌遭遇了什么、不管他从旁人那里听说了什么,他可以为南歌担心,却不能因此慌张,更不能乱了心神,因为他的判断、他的决定也将影响到南歌,而他绝对不能拖了南歌的后腿。 看着面容沉静不动如山的段弘,皇帝叹息一声,道:“在京城里待了这么些年,你也在朕面前咋咋呼呼了这么些年,朕倒是忘了你是咱们天宋的战神,在沙场上经历无数生死,那坚强且坚定的心性远非常人能比。” 段弘沉默不语。 静默半晌,皇帝沉声说道:“派暗影卫去查查渊儿他们在唐州到底发生了什么,渊儿廖五的身份隐瞒了这么多年,若不是发生了什么难以应付的大事,他断不会轻易暴露身份。” 段弘道:“对吴王来说,南歌不见就是难以应付的 大事,以吴王的身份下令封城以免南歌被带去别处是最快的方法。” 嘴角一抽,皇帝咬牙切齿道:“那就去查查是谁绑走了南歌!” 他的重点并不是渊儿为什么暴露身份,而是究竟谁要害他! 段弘看傻子似的看了皇帝一眼,道:“已经派人去查了。” 都已经收到消息了,他会没有动作吗? 额角的青筋一突突,皇帝抄起一本折子就砸向段弘:“你那是什么眼神?!” “没什么。”偏头躲过迎面砸来的折子,段弘自然不会实话实说。 而与段弘的波澜不惊相比,秦渊就显出了几分年轻的稚嫩,即使到了广陵的吴王府,即使独孤雪阳、公孙月、己未都在且都说段南歌并无大碍,秦渊还是担心,担心得寝食难安,偏秦渊怕让受伤的段南歌再为他担心,因而不愿让段南歌察觉到他的担心,这份担心就越积越深,变成了无处排遣的焦虑和暴躁。 吴王府的书房里,荆风、廖十和宛凝三人跪在地上,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而秦渊坐在书案后,面色如霜,冷眼看着跪在面前的三个人,忍了忍却到底还是没忍住,随手抄起桌上的茶杯就砸了出去。 “爷养你们有什么用?!” 几天了?从唐州到广陵一共七日,他们又在广陵的吴王府里住了七日,半个月,半个月过去了他们却连古家是个什么东西都没查出来! 不是没见过秦渊发火,却没见过秦渊这样暴跳如雷,宛凝吓得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一团,察觉到有什么东西砸了过来,宛凝死死咬住嘴唇才将可能脱口而出的惊叫给憋了回去,只不由自主地躲开了去。可荆风和廖十却是不敢躲,幸而那茶杯只是砸在了荆风和廖十之间的地上,只有茶水溅 到两人身上。 瞥了眼身旁的茶杯碎片,廖十眉心微蹙。 他们在广陵住了七日,可这七日里爷几乎天天如此,若只是冲他们发火倒也罢了,偏爷去见广陵官员时也是这样压不住火气,这样可有些不太好啊。 不论如何,荆风三人都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让秦渊骂,他们能理解秦渊这段时间的焦虑和不安,更何况半个月过去了他们却没能查到有价值的消息,这的确是他们能力不足。 可秦渊这一骂就骂了快半个时辰,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这让跪在下面的三个人反倒担心起秦渊来。 怎么感觉爷的这个状态很是不妙啊…… 恰在此时,书房敞开的门被人敲响,秦渊猛地望向门口,就见段南歌正站在门外,敲门的手刚刚放下,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似乎并没有听到秦渊怒骂荆风三人的声音似的,可秦渊知道,段南歌一定都听到了。 缓了缓气,秦渊冲段南歌浅浅一笑,这笑容当真极浅,其中的笑意更是寡淡。 “你怎么来了?” 段南歌望着秦渊,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之后似有不满地撇撇嘴,然后又抬手敲了敲门。 秦渊一愣,而后摇头失笑:“进来吧。” 段南歌这才抬脚进门。 走到秦渊身边,段南歌仰着脸看着秦渊,无声地问道:“他们又做错什么了?怎么把你气成这样?” 眼神一闪,秦渊挥手示意荆风三人退下:“没什么,听白茗说你这几日一直在参观咱们的王府,可寻到有趣的地方了?” 段南歌却没有立刻回答,只仰着脸看着秦渊,而后张了张嘴:“别让他们查了,古家是……” 段南歌的话没说完,秦渊就移开了视线:“这件事不用你操心,你好好养伤就是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气跑了媳妇 柳眉微拧,段南歌捧住秦渊的脸将秦渊的视线强行扭转回来。 “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吗?” 眼神微沉,秦渊拉开段南歌的手,撇开了头,也转了身:“爷知道,你有伤在身,这些事就别操心了,爷有分寸。” 段南歌微怒。 她知道秦渊只是担心她,她知道秦渊只是想让她好好养伤,她知道秦渊是想保护她,可秦渊的态度和做法却让她开心不起来。她只是受了些内伤,伤在内腑,没伤在脑子,她只是没了声音说不出话来,并不是丢了脑子,可以前事事都要拉她一起的秦渊却突然将她隔绝在外,只将她留在这吴王府的内院。 若是以前,秦渊能妥善地处理一切,段南歌自然不会在意,她乐得轻松,享受几个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尽情享受秦渊的宠溺,可现在情况不一样,秦渊怕她担心,在她面前把所有的情绪都憋在了心里,留给她的只有温情脉脉和关怀备至,可他的那些负面情绪积得多了之后,他根本就控制不住,这吴王府里的人了解他、理解他、不责怪他,可这不代表全天下的人都会纵着他、容着他。他们初到广陵,正是要给人留下第一印象的时候,正是要与当地官员和百姓建立信任的时候,秦渊却以这样的状态待人接物,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如何能好得了? 然而段南歌却无可奈何,只看秦渊此时的态度就知道秦渊根本听不进劝。 抿着嘴,段南歌突然猛踢秦渊一脚,与平日里的嬉闹不同,段南歌的这一脚是使了劲儿的,秦渊不妨,被踢了个正着,顿时就弯下腰,龇牙咧嘴地揉着腿。 “你……”想问段南歌突然之间又闹什么,可秦渊一抬头就见段南歌面色如霜,眉梢眼角的笑意没了,眼底地冰寒比脸上更甚 。 心里一咯噔,秦渊直觉不妙:“南、南歌?” 段南歌抿着嘴看着秦渊,而后转身,大步离去。 “南歌?!”秦渊的第一反应就是追出去,可小腿上被段南歌踢的地方疼得厉害,秦渊跑起来都是一瘸一拐的,等秦渊追出门去,段南歌早就没了影子。 秦渊扶着门,郁闷地揉着腿。 刚刚他有哪句话说错了吗? “爷,您在这儿做什么呢?”走到秦渊面前,公孙月眨着眼,不解地看着姿势古怪的秦渊。 公孙月是来向秦渊汇报段南歌的内伤愈合情况,这是秦渊对独孤雪阳的请求,可独孤雪阳懒得来见现在这副模样的秦渊,就让公孙月代劳。 秦渊赶忙站直,随口问公孙月道:“你来做什么?” 问完这话秦渊才想起来是他要公孙月每日都来的。 公孙月眨眨眼,抬手摸了摸秦渊的额头:“爷,您没事儿吧?终于疯了?” “谁疯了!”秦渊扬手就毫不留情地拍开了公孙月的手,转身回到书房,“南歌的内伤怎么样了?” 跟在秦渊后面走进书房,公孙月撇撇嘴,颇有几分无奈地说道:“真不知道爷您究竟是在担心什么,只不过是内伤而已,我师父连七岁的您都救活了,还能治不好这点儿内伤?那神医的名号可不是骗来的!” 坐回书案后,秦渊偷偷揉着腿,又问公孙月道:“那南歌的嗓子呢?雪阳先生还没研制出解药吗?” 公孙月咋舌:“爷您急什么?从血液里查验出药材的成分那可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全天下也就我师父做得到!” 秦渊拧眉:“可这都过去七日了……” “才过去七日好不好!”公孙月瞪着眼睛看着秦渊,“我师父上次给人查验血液的时候足足花了两个月的时间。” “两个月?!”听到这话, 秦渊也瞪起了眼睛,“那南歌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公孙月眨眼,“王妃中的又不是毒,我瞧王妃这几日不能说话也过得好好的,白茗姐姐可神了,不管是站在王妃的正面还是侧面,只要能看到王妃的嘴巴在动,白茗姐姐就能看出王妃说的是什么。原本我们都以为只有爷能看懂王妃在说什么,还担心爷来到广陵之后突然不爱将王妃带在身边,王妃不能与人交流,可得要闷死了,幸好有白茗姐姐在。”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秦渊的心头猛震,突然就懊恼到不行。 他可真是个混账!受伤的人是南歌,不能说话的人也是南歌,如今南歌才是最不安、最难过的人,他却只顾着自己的焦虑和不甘,将南歌扔在一边。 公孙月突然又道:“对了,我方才来时还见王妃站在书房门外听爷您训斥荆风他们,十分忧心的样子,怎么?王妃没进来跟爷说说话就走了吗?” 秦渊一愣,问公孙月道:“你方才来过?什么时候?” 公孙月偏头想了想,道:“就两刻钟以前吧,爷您那会儿正骂得凶,可吓人了。” 秦渊拧眉,静默片刻后又问道:“爷最近是什么样子?” 公孙月不假思索道:“堪比凶神恶煞了吧?荆风他们这七日可是日日都要挨骂。啊对了,我今天去街上闲逛的时候,还听人说起爷,说原本听说吴王爷是个风流皇子,却没想到吴王不仅风流成性,脾气还不好,稍有不顺心就要破口大骂,可怜吴王妃娇滴滴的一个美人,怕是每天都要挨打受训。” “爷什么时候打过南歌了!”秦渊怒。 公孙月耸肩:“坊间传闻而已,爷您初到广陵,城中的官员和百姓本就十分关心您的一举一动,再加上您这几日的确心情不佳,他们会嚼嚼 舌根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狐疑地看了看公孙月,秦渊沉声问道:“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呃……”公孙月心虚地移开视线,偷偷瞄了眼门外,突然就站了起来,“哎呀!您管是谁教我的做什么?反正现在吴王府上下就没有一个人不担心爷的,明明受伤的人是王妃,可爷您比王妃还叫人担心!我走了!” 话音未落,公孙月就已经跑出门去,门外的廖十冲公孙月作了个揖,笑着目送公孙月跑远。 这七日,他们这些总办不成事儿的属下没有脸去劝爷,王妃的劝说也不顶用,反倒每次都要惹一肚子气,独雪阳先生和公孙姑娘还能跟爷好好说话,他只好拜托公孙姑娘去提醒提醒爷。爷只是一门心思地想着王妃的事情,因而固执地钻了某种牛角尖,只要有人能在爷面前把话说清楚,爷就必定能调整好自己的状况。 总算是安心了几分,廖十转身刚要离开,就听到了从书房里传出的低沉声音。 “廖十,进来。” 廖十一愣,转身进门:“爷。” 抬头瞥了廖十一眼,秦渊沉声问道:“怎么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做错事了?” “呃……”抬眼看了看秦渊,廖十笑容温润道,“近来属下总是没来由地做错事,还是夹起尾巴比较好。” “讽刺爷?”秦渊挑眉。 “属下不敢。”廖十连忙向秦渊作了个揖,只是语气轻快了许多。 秦渊摇头失笑,叹息一声后问廖十道:“爷刚刚终于是把南歌惹生气了,你说爷等会儿去了,该怎样讨她欢心?” 没想到秦渊会问这个,廖十一时愣住:“这个……王妃大度,又懂爷的心思,属下以为王妃必不会当真与爷置气,只要爷好好的,王妃就能开心了。” 小腿上还隐隐作痛,秦渊却是扬起 嘴角,笑得开心:“是啊,爷关心她,她又何尝不关心爷……爷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廖十温声道:“幸而爷只有在碰到与王妃有关的事情时才会如此。” “即便爷只有在碰到与南歌有关的事情才方寸大乱,那也不行,爷还差得远啊。”想成为南歌的依靠,他还差得远啊! 正说着,秋心就小心翼翼地从门外探进头来,怯怯地望着书房里的秦渊和廖十,见被秦渊发现才惶惶地进门。 “奴婢给爷请安。” 他还没说什么、没做什么,秋心就给吓成这副模样,秦渊觉得他当真要检讨自己近来的作为了。 “王妃让你来的?”秦渊温声问道。 抬眼打量秦渊一眼,见秦渊此时似乎并没有先前那样可怕,秋心这才放松一些,脆生生地说道:“王妃让奴婢来给爷传话。” 说着,秋心就将手里的纸条奉上。 廖十立刻上前取过纸条,转交给秦渊。 秦渊眉梢轻挑,略有些不满地说道:“你们怎么都管南歌叫王妃却仍管爷叫爷?不是让你们统一了吗?” 嘴角微抽,廖十道:“爷的身份不必刻意提醒,喊什么都可以,而且吴王府和廖氏的人都习惯了,这一时半会要改口还真不容易,但王妃的身份还是得时时提在嘴边,这样出门见了外人时才方便一些。” 秦渊想了想,点头表示赞同:“嗯,南歌本就是名正言顺的王妃,若在官场把她喊成了夫人那确实不妥,那你们就索性连对爷的称呼一并改了吧。” “爷……”廖十为难地看着秦渊,“这吴王府里的人倒还好说,可廖氏……” 秦渊不以为意道:“常在爷身边的改口就好,不然爷听着总不舒坦。” 眉眼带笑地展开段南歌托秋心送来的字条,秦渊仔细一看就拧起了眉:“难怪……” 第三百六十九章 你个呆子 见秦渊拧眉,廖十就探了探头,好奇地去看那字条上写了些什么,结果就只看到一行小字:古修远本姓雷,查去吧你个呆子! 微微一愣,廖十连忙端正了自己的脑袋,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可不受控制总是要向上翘起的嘴角却泄露了廖十此时的心情。 偏头看了看廖十,秦渊道:“想笑就笑,别憋出病来了。” “没有,”廖十连忙绷紧嘴角,“属下并没有想笑。” 冷哼一声,秦渊问廖十道:“这张字条,你怎么看?” 廖十略想了想,然后才回答道:“这字条所传递的信息十分重要:王妃很生气,需要爷去哄。” 这字条字面上的信息其实是不着急传来给爷的,但不管是那潦草的字迹还是最后的那一句“呆子”都充分体现出了王妃此时的心情,显然王妃是更想将这言外之意传递给爷。 话音落,廖十终于是憋不住笑出了声。 王妃果然有意思。 “同感,”将字条拍在廖十胸前,秦渊飞快地跑出了书房,好在是没忘记给廖十下令,“将去查古家的人全都撤回来,不查了。” 廖十欣然应下。 秦渊一路疾跑到主院,没在院子里看到段南歌,就直接冲进了屋里,却又没在屋里看到段南歌。 匆匆忙忙地跑出来,秦渊刚好就撞见了白茗:“白茗,王妃呢?” 白茗愣了愣,退开一步给秦渊福了福身之后才道:“王妃人在府里。” “爷当然知道她在府里!”秦渊急问道,“爷是问你她人在府里的什么地方?” 白茗的面容清冷,不慌不忙道:“王妃说,她人在府里。” 秦渊一怔,立刻就明白了白茗这话的意思。 扬起嘴角痞痞一笑,秦渊看起来似乎有些高兴:“成,爷去找她。 ” 自己气跑的媳妇,可不得自己去给找回来? 话音未落,秦渊就已经跑出了主院。 望着秦渊飞快跑远的背影,白茗暗自替秦渊祈祷。 爷八成还不知道他这新王府有多大吧?况且王妃也不是一直站着不动的,不知道太阳下山前,爷能不能找到王妃。 如白茗所料,入府七日以来,秦渊从来没有逛过他这新王府,他每日的行动路线就只是在主院、书房和王府大门之间,因此秦渊完全小看了皇帝对他的疼宠,兴致勃勃地跑进后院去找段南歌,结果秦渊横穿了一个花园、跨过一条小溪又经过一片竹林,却还是没能遇到段南歌。 站在竹林尽头,秦渊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水,有那么一瞬间秦渊甚至觉得自己是行走在皇宫的后宫里,而非他自己的王府内院。 “把一座王府建得这么大,父皇八成是疯了吧?”抱怨一句,秦渊叉着腰站在路口,左看右看,总觉得哪边都不像是段南歌会去的方向。 挠挠头,秦渊突然跑向一名女婢:“瞧见王妃没有?” 那女婢一愣,连行礼都忘了,只呆愣愣地摇了摇头。 “没有?”秦渊往那女婢来的方向看了看,“也就是说不在那边……” 脚下一转,秦渊跑向其他方向,沿途只要看到人就要上前问一句,然后重新选择方向。 同一时间,吴王府最高的塔楼顶层,己未正坐在窗台上极目远眺,收回视线时刚巧就瞄见了秦渊。 “王妃,爷寻您来了。” 己未转头看向屋里,在一处阳光照得到的地方,段南歌懒洋洋地歪躺在席子上,不慌不忙地与少越对弈。 听到己未这话,段南歌就转头看向己未,一字一顿无声地说道:“下来,躲着点儿。” 秦渊 的眼睛好使着呢。 “是!”己未立刻就从窗台上跳了下来,却又好奇地往外看了一眼,“王妃,咱们这吴王府的后院可大了去了,爷这样漫无目的地找,可要找到天黑去了。” 皇帝这心可真不是一般得偏,像是笃定爷不会纳妾似的,他们这吴王府的内院除了主院和下人住的院子,再就只有三处院落,瞧着像是为客人或者是未来的小主子准备的,其中一处还被雪阳先生和公孙姑娘占了去。 因为院落少,所以内院的空地就很多,那些空地自然是要用景来填上,于是填着填着就把他们吴王府的内院填成了皇家园林似的,竹林与小径相伴,花海与树林相邻,溪流连着湖泊,回廊绕着水榭,极尽精致,极尽风雅,却也极其复杂,迷宫一样。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心情不错地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若是以往,到了新的地方,秦渊必定是头一个将地形摸清楚的,可这一次他们都在这吴王府里住了七日了,秦渊却还分不清个东南西北,怪谁?她才不管他! 段南歌不管,己未自然不会管,但想知道段南歌究竟会不会心疼,己未就寻了个隐蔽的地方靠着,偷偷从窗口观察着秦渊的一举一动。 这座塔楼在吴王府最北,站在塔楼顶层往南看就能将整个吴王府尽收眼底,再往远处望去就是大半个广陵城,甚至还能看到江河宽阔的水面,视野极好。七日来,段南歌和己未、少越时常会来这里,或下棋或发呆,若发现了秦渊的身影,段南歌也会站在窗边一直望着。 “王妃,爷到湖边了。”己未坏笑着看向段南歌,段南歌转头看向己未,眉目间有些惊讶。 己未说的那个湖她还记得,那湖与塔楼之间就只隔着 一片枫树林,以秦渊的步速,不出半盏茶的时间就该到了…… 才刚想到这里,段南歌就又听己未说道:“王妃,爷走错路了,他往东南去了。” 那条路正好通往与塔楼所在截然相反的地方。 己未的声音听起来带着浓浓的遗憾,段南歌扬了扬嘴角,又将视线落回棋盘。 看来秦渊一时半会儿是到不了了。 这边己未实时向段南歌汇报着秦渊的位置和移动路线,那边正在王府内院到处跑的秦渊只觉得心火直窜。 父皇偏心于他,这他知道,父皇疼他宠他,这他也知道,可父皇建了座迷宫给他,这是存心要害他啊! 不知道为什么又绕回了溪边,秦渊沮丧地蹲了下去,捧一捧溪水扑在脸上。 清凉的溪水让心浮气躁的秦渊好受了一些,一屁股坐在地上,秦渊转头看着西侧的花海,摇头失笑。 南歌就是有法子治他。 “爷,”己未凭空出现,落在秦渊的身后,手上拿着一朵粉红色的小花,见秦渊转头看过来,己未就将那朵花递给了秦渊,道,“属下是从王妃那里来的,这是路上随手摘的。” 接下那朵花,秦渊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就不能给爷点儿更明确的提示?” 己未耸肩,道:“王妃吩咐的,属下爱莫能助。不过属下可以明确地告诉爷,方才爷已经将吴王府的内院转了个遍,内院的景爷您也都看过了,这花您也必然见过。” 闻言,秦渊挑眉:“爷将内院转了个遍却没见到南歌?” 己未无辜道:“爷与王妃失之交臂,其实就只差一点点了。” 秦渊抱头,懊恼地哀嚎一声。 南歌可真是狠心,既然与他擦肩,那就喊他啊,怎么还真就擦肩而过了? 深吸一口气,秦渊问己未道: “只要爷能找到开着这花的地方,爷就能见到南歌?” “呃……”己未尴尬地笑道,“恐怕爷只能得到下一个提示。” 秦渊登时就苦了脸。 南歌这是要整死他啊! 己未挑了挑眉,满怀“善意”地对秦渊说道:“爷若累了,还是回去歇着吧,时候到了,王妃自然就会回主院去了。” 瞪着己未,秦渊沉声道:“有南歌给你撑腰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啊,竟敢诓骗爷?爷若当真回去歇着了,今儿就别想哄好南歌了!” 冷哼一声,秦渊起身,拿着那朵粉色的小花气呼呼地离开。 既然己未说他已经将这内院的每一处景都看过了,那这花他一定也见过,是在哪儿呢? 将自己方才走过的路细细回想一边,秦渊的脑中灵光一闪,飞快地跑向某处。 几乎是将内院又转了一遍,秦渊站在那座塔楼前,气得只能干瞪眼。 这塔楼他第一日进府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只是通常没人会在自己家里建一个这么高的塔楼,而且从距离上来看离他王府里的主院也很远,因此他就当这是吴王府北的某个寺庙佛塔,谁成想这塔楼还真的就在他自己家里……父皇是不是疯了?! 满心愤愤却又无可奈何,此时的秦渊的衣袖是挽起来的,领口也是开着的,因为跑来跑去地折腾了快两个时辰,所以满头大汗,那模样全然没有平日里的风流倜傥、从容淡定。 “南歌在顶楼?”秦渊转头问身旁的己未。 “王妃是在顶楼,”见秦渊立刻就要用轻功飞上去,己未连忙说道,“王妃特地吩咐,要您走楼梯上去。” “啊?”秦渊微怒地瞪着己未,“为什么?” 都已经折腾他这么久了,再继续下去南歌可闹得有些过了。 第三百七十章 让爷抱抱 己未倒是不怕秦渊生气,淡定道:“王妃说了,这塔楼的楼梯足够长,刚好可以磨练心性,爷平日里虽然淡定从容,但那是因为爷有把握,可一旦遇上了没有把握的事情,爷太急躁。” 听己未这样一说,秦渊顿时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南歌说的没错,他能从容应对的事情,多半都是胜券在握的事情,而当面对那些毫无头绪、没有眉目的事情时,他很难从容起来。 摇头笑笑,秦渊又将衣袖往上撸了撸:“好,就听她的。” 推开塔楼的门,秦渊迈开脚步拾阶而上。 没有像之前在院子里时那样飞快地奔跑,秦渊的每一步都走得扎实且沉稳,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 终于上到顶层,便是秦渊也累得气喘吁吁,然而段南歌就在眼前,嘴角微扬,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那双眼中幽蓝色的温柔让秦渊沉醉不已。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秦渊双臂一展就将段南歌抱进了怀里:“以后爷可再不敢惹你生气了。” 说起来自打认识南歌之后,南歌就从没当真跟他生过气,这是头一次,他头一次惹南歌生气,也头一次体会到哄女人开心原来是个体力活。 笑着推开秦渊,段南歌牵着秦渊的手进到塔楼顶层的房间,领秦渊走到席子上,此时桌上的棋盘已经被收了起来,换成了一壶泡好的茶。 看到那壶茶,秦渊的眉梢微动,痞笑道:“既然一直都在等爷来,那何必折腾爷这么久?早点儿见到爷不好吗?” 在桌边坐下,段南歌给秦渊倒一杯茶,将茶杯递给秦渊时无声地说道:“为什么要见你?” 秦渊哑然,接过茶杯后才在段南歌对面坐下,歉然道:“对不起,这次的事情是爷考虑不周,也是爷不够 成熟,让你担心了,亏得爷还口口声声地说让你安心养伤,结果却正是爷让你忧心忡忡。” 段南歌浅浅一笑:“你知道就好。” 见段南歌坐着坐着就歪了身子,那懒散惬意的模样与平日里一般无二,秦渊有些疑惑,便问段南歌道:“南歌,你当真一点儿都不怕吗?” 段南歌抬眼看着秦渊:“怕什么?” “你……”犹豫一下,秦渊还是问道,“你就不怕你永远都说不出话来了吗?” 连他一想到南歌或许再也说不出话来都焦躁得不知所措,南歌怎么就一点儿都不怕? 歪着头想了想,段南歌眨着眼睛问秦渊道:“我若当真再不能说话了,你会抛弃我吗?” “胡说什么呢!”秦渊当即就瞪起了眼睛,不快地瞪着段南歌,“在你心里,爷是那样薄情寡义的人吗?而且你就是你,没了声音说不出话来也仍旧是你,是爷最爱的那个你,爷怜你、疼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抛弃你?” 听到这番话,段南歌甜甜一笑,耸肩道:“既然如此,我怕什么?” 秦渊怔住。 好像……也对? 端起茶杯喝一口茶,秦渊一边品着茶香,一边将段南歌的这个逻辑反复理顺、思考,待放下茶杯时,秦渊抬眼看着段南歌,温柔地笑道:“爷当真是不如你。” 他的武艺比南歌高,他的力气比南歌大,他的势力比南歌强,然而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是他应该做到的,唯独心性他终究是比不过南歌,只这一点就足以让他一败涂地、溃不成军。 撇撇嘴,段南歌道:“我总得有一样要赢过你。” “这么要强做什么?”秦渊好笑地看着段南歌,“就让爷保护你不好吗?爷不会永远都这样不成熟,犯过一次的错,也绝对 不会再犯第二次,日后爷一定会变得比现在更优秀,比现在更出色,爷一定要胜过这天下间的所有人。” 他原以为权势也好、地位也罢,差不多就可以了,若没有人逼他,他倒是个容易知足的人,但经此一事他却觉得只有站在这天下的最顶端,他才能保南歌一世平安、毫发无伤。 低眉浅笑,段南歌道:“你知我不是那样的性子,比起你的背影,我更喜欢你的侧脸,耐看极了。” 秦渊轻笑出声:“明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却还不忘调戏爷。” 段南歌看着秦渊,无辜道:“现在是谁在调戏谁?明知我有伤在身只能静养,你却以这副不成体统的模样出现在我面前,成心引诱,怎么反倒恶人先告状了?” 不成体统?秦渊一愣,低头将自己打量一番,这才想起自己此时是何种模样。 不过反正此时他的面前只有段南歌一人,秦渊就算意识到了自己的不成体统,也没想要整理一番,反倒痞痞一笑,对段南歌说道:“爷再不成体统的模样你都见过了,现在这副模样还能引诱到你?” “自然是能,”舌尖从唇缝探出,轻轻从唇上扫过,段南歌暧昧地笑着,“你知不知道,这衣裳穿在身上只露出一点的时候可比脱光了更加诱人。” 说这话的时候,段南歌还抬手指了指秦渊领口的位置。 现在已经是三月,广陵的天气又十分暖和,因此秦渊穿得不多,方才跑得惹了就随意地扯开了领口,这会儿往段南歌的对面一坐,只要秦渊稍有动作段南歌就能看到一点点胸口,那若隐若现的景色最是让人心痒难耐。 眼神一暗,秦渊抄起手边的一个软垫就往段南歌的脸上盖:“小没良心的,明知道你有伤在身,爷 不会把你怎么样,竟还这样引诱爷。” 轻而易举地接住软垫,段南歌笑得十分得意,像是一只奸计得逞的小狐狸,惹得秦渊低笑不止。 “过来,让爷抱抱。”不能把人吃干抹净,他抱一抱解解馋总可以吧? 眉梢一挑,段南歌冲秦渊勾了勾手:“你过来。” 她可是有伤在身的人。 “好,”秦渊摇头失笑,挪了屁股坐到段南歌的身边,将段南歌搂进怀里,静静地享受了一会儿脉脉温情后,终于是想起了正事,“你说古修远原本姓雷?” 段南歌在秦渊的手掌上写下一个是字。 “他说的?”秦渊狐疑,“他怎么会与你说起这个?” 在古府时那应该是古修远第一次见到南歌,古修远会对一个并不熟悉的人说这么重要的事情吗? 眼神微闪,段南歌写下“琉璃”二字。 “那个琉璃珠?”秦渊拧眉,“你的意思是说因为他知道那琉璃珠,所以你猜他是雷氏的人?” 连个字都懒得写了,段南歌就只在秦渊的掌心画了个叉。 秦渊拧眉:“什么意思?” 段南歌扭头,看着秦渊无声地说道:“因为那颗琉璃珠,他说我是雷氏血脉,他要带我回去,那他自然就是来自雷氏。” 盯着段南歌看了看,秦渊突然摸上段南歌的腰间:“把那颗琉璃珠给爷。” 换言之,如果不是因为南歌带着那颗琉璃珠,她也不会遭此一难? 段南歌无辜地摇头,道:“没戴在身上。” 秦渊的动作一顿,沉声道:“等回去之后找给爷,爷收着。” 段南歌又摇了摇头,道:“他已经认识我了。” 现在才换人已经来不及了,就算秦渊拿着那颗琉璃珠当着古修远的面儿说那颗琉璃珠是他娘留给他的,古修远怕是也不会 信,而且经过这次的事情,古修远也知道她对秦渊来说有多重要,若要再来抓人,那应该还是会来抓她,毕竟软柿子好捏。 秦渊十分懊恼,重新将段南歌搂紧,闷声道:“爷明明只想你好好的,可为什么却总是办错事呢?那颗珠子明明是母妃留给爷的,爷倒是为什么要给你挂上?” 段南歌也很无奈,只能拍着秦渊的背聊表安慰。 谁说不是呢,她也没想到那颗琉璃珠会招来古修远和古琼华这样危险的人,若早知道,她也不会把那颗珠子当成佩饰一样带着了。 不过这样也未尝不好,他们本就有心要查一查雷氏,先前他们手里只有一颗珠子、一本曲谱,就算破解了曲谱中的秘密也未必能有什么头绪,但是如今他们见到雷氏的人了,知道雷氏仍在天宋活动,这也算是一点线索了。 虽然沮丧,虽然懊恼,可秦渊却没再惶恐,也没有消沉,抱着段南歌寻求了长达两刻钟的安慰之后,秦渊就嬉皮笑脸地跟段南歌调笑起来,嬉闹过后又下了一盘棋,黄昏时分,段南歌领着秦渊来到窗边,为秦渊介绍起这座大得不像话、也复杂得不像话的吴王府。 从这塔楼的顶层向下俯瞰,秦渊终于能将之前见过的零碎风景拼凑成一副完整的地图,印在脑中,同时也连连抱怨皇帝疯了,这座吴王府若是被太子看到,或者被朝中某位不喜欢秦渊的大臣看到,那必又要引起一场不必要的骚动。 然而段南歌却并不担心,对朝臣来说,秦渊多半就是第二个段弘,就算能揪住他的错处参他一本,皇帝多半也只会将那奏折烧成灰当做没看见,还要在心里默默地记下这个仇,有段弘这个前车之鉴在,朝中大概没有人会再自讨没趣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大胆猜想 秦渊恢复了从容,秦渊与段南歌同进同出的景象就又成了吴王府里的日常景象。 清早,即便已经不用上朝,秦渊和段南歌却还是闻鸡而起,简单的洗漱之后就去了繁花似锦的后院,寻一处宽阔的草地,过起招来。 即便是到了这个世界,即便身边有段弘和秦渊这样两个一流高手,段南歌所习的武也仍旧是依着她前世的路数,段弘和秦渊的指点只能作为段南歌精进和改善招式的参考,因而与段弘和秦渊相比,段南歌的招式仍旧是奇特的,打法和路数也仍旧是诡异的。考虑到这点,之前与秦渊过招对练时,段南歌几乎没有全力以赴过,如今看来,她虽承认秦渊比她强,却到底还是小看了秦渊,因而不敢全力以赴,只怕秦渊不能像段弘那样自如地应对她的诡异,但今日,段南歌却是提着含章来到后院的。 初见段南歌在清早对练时拎出了含章,秦渊本没在意,就像段南歌觉得自己了解秦渊一样,秦渊也觉得自己足够了解段南歌,不管是对段南歌的脾性还是对段南歌的武艺都有所了解,可过上几十招后,秦渊就不得不将那装腔作势的折扇收起来,抽出了藏在腰间的软剑。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擦肩而过的瞬间,秦渊突然轻笑一声,快速的低语一句。 错身而过,段南歌立刻转身,刀随身转,向秦渊横扫而去,趁着与秦渊正面相对时开口无声地问道:“怎么了?” 将软剑竖在身前挡住含章,秦渊向旁边迈出一步,软剑一横就贴在了含章的刀锋上,秦渊弓出一步向前,锋利的剑刃就快速逼向段南歌,剑身与刀锋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爷以为先前只有爷让着你,没想到你却也在让着 爷。” 该说他们这是相亲相爱还是互不信任?反正秦渊此时的心情是有些微妙。 飞身后退,段南歌扬了扬嘴角:“以前只是为了手不生,现在却是想试着突破自我。” 雷氏一定还会再找上门来,她可不想在同一个人手里吃两次亏。 分辨出段南歌的口型,秦渊有些心疼,却也不出言阻止,只嘱咐段南歌道:“你的内伤还没好利索,适可而止。” 同时秦渊也暗暗下了决心。 平白让他和南歌多经历了这么些让人不快的事情,跟古修远之间的这个仇,他一定要报! 段南歌点了点头,挥刀逼上。 一如既往,秦渊和段南歌之间的晨练只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两个人就一起回到了主院,沐浴更衣又用过早饭之后,段南歌就送秦渊出门。 站在吴王府的大门前,秦渊却还握着段南歌的手:“你当真不跟爷一起去?” 这几日他日日都要去城主府旁听,一方面是要尽快了解自己封地内的大小诸事,另一方面是想看看当地官员都是些什么品行、能力如何的,若合用,就都留下用着,若不合用,他想上奏父皇,请父皇调派其他一些人过来。 于民生政务方面他有自己的想法和想要尝试的政策,但若想顺利推行他自己的政策,那他封地内的文武官员就都得是精明能干的,既不能是默守陈规想要在现行政策下继续贪利享乐的,也不能是唯唯诺诺只会附和拍马的,得有固执的,也得有跳脱的,若细心筛选起来,有些时候真的是难以取舍。 先前他自己选了牛角尖,去城主府旁听的时候一直没带南歌一起,如今在南歌的指点下豁然开朗,可南歌却说不跟他去,这算是报应吗? 果然,段南歌低 眉浅笑,听到秦渊这样问就轻轻摇了摇头。 秦渊扁嘴,央求似的说道:“就只是旁听而已,何况你的想法只要爷能懂不就可以了?你就陪爷一起去吧,你比爷心细,想法又比爷多,兴许能看出什么爷看不出的事情来。你该知道,爷若想做出点儿事情来,这官员任用可是极为重要的事情。” “我知道,”段南歌张了张嘴,温柔浅笑道,“但你我二人兵分两路不是更好?你去城主府陪他们高谈阔论,验一验他们处理政务的能力如何,我去街市上听一听百姓的议论,查一查他们的品性如何。” 眉目纠结,秦渊忐忑地问段南歌道:“你该不会还在生爷的气吧?爷真的知道错了,饶爷这一次?嗯?” 段南歌摇头失笑,一脸无奈地推了秦渊一把,将秦渊推下吴王府前的台阶:“不好,快去,早去早回。” 撇撇嘴,秦渊唉声叹气地跃上马背:“爷的命怎么这么苦呦!” 话音落,秦渊看着段南歌痞痞一笑,而后打马去往城主府。 目送着秦渊渐行渐远,直到秦渊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段南歌才转身进到吴王府里。 白茗和秋心跟在段南歌身后,白茗声音清冷地说道:“王妃,现在就去雪阳先生那里吗?” “去吧。”动了动嘴,段南歌还发出了声音,只是声音嘶哑,完全不像是段南歌原本的声音,更是跟悦耳二字沾不上边。 听到这声音,秋心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出口,只默默地跟在段南歌身后。 独孤雪阳入住吴王府的时间比秦渊还早,因为知道秦渊打算在广陵大展拳脚,所以秦渊之前培养的所有人、所有势力几乎都不再有意与秦渊撇清关系,独孤雪阳带着公孙月 到广陵的那日就大大方方地从正门进了吴王府,而后选了吴王府西北角的一处僻静院子,开了道可以进出吴王府的侧门,堂堂正正地在吴王府里安了家。 除去独孤雪阳,先前因秦渊离京而跟着离京的那些文人、侠士大多也都到了广陵城,家底殷实些的就自己买了宅子住下,没有刻意与人说他们是奔着吴王来的,自然也没有否认他们是奔着吴王来的,而那些略微清贫的就进了吴王府,住在前院专为客卿们准备的院落。 从吴王府的正门去往西北角独孤雪阳的住处,段南歌几乎是穿过了整座吴王府,路上还总会碰到府里的诸位客卿,只是段南歌再没有开口说话,幸而府里的人都知道段南歌暂时失声,客卿们虽终于有机会与闻名京城的段南歌聊聊,却碍于段南歌说不出话的状况而将各自的探究之心都收了起来,偶遇段南歌时都只问候一句就识相地不再纠缠,纵然如此,段南歌终于踏进独孤雪阳的院子也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儿了。 白茗说这处院子原本也是用高墙与外面隔开,可等段南歌入住吴王府后来到这里时,这院子的周围就只有篱笆,这篱笆是独孤雪阳命人拆了高墙后搭建起来的,篱笆上爬满了藤叶,据己未说这不起眼的藤叶正是某种珍贵的药材,因为市面上很难买到,所以独孤雪阳一直都是自己栽种,这些都是独孤雪阳移植到吴王府来的。 因为将高墙拆成了篱笆,所以原本的大门也被换成了篱笆门,门上挂着一个木牌,牌上竖排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正心。因此王府里的人都管独孤雪阳的这处院子叫正心院。 快跑两步上前,秋心推开了篱笆门后就将脑袋从门缝探了进去, 扬声问道:“雪阳先生在吗?” 听到秋心的声音,公孙月就从东厢房里跑了出来:“在在在,师父正等着王妃过来呢,怎么可能不在?王妃快里面请。” 话音未落,公孙月就已经拉开了篱笆门跑到段南歌身边:“王妃今日感觉如何?说话时嗓子疼吗?” 随着公孙月踏进正心院,段南歌摇了摇头,用那嘶哑的声音说道:“不疼,还是没什么感觉。” 大约三天前,她就能发出声音了,只是声音嘶哑,起先连她自己都给吓了一跳,不敢让秦渊听见这样的声音,她就只能趁着秦渊不在府里的时候来找雪阳先生,幸而她的内伤也没好利索,就算有人说漏了嘴让秦渊知道她来正心院的事情,她也有正当的借口可以蒙混过去。 “这就奇怪了,”公孙月偏头,眉心微蹙,“师父从王妃血液里验出的几种药材可都没有这种药效,王妃既然已经能发出声音了,那就是说麻痹的效果已经消失……难不成是什么副作用?” “别瞎说!”独孤雪阳从段南歌和公孙月的身后走出,一手提着一篮药草,一手拿着一把小铲,说这话时就用手上的铲子在公孙月的头顶敲了一下。 独孤雪阳在吴王府中占了一块地,将原本终在那里的奇花异草都给拔了,换上了他最珍贵的药材。 公孙月捂着脑袋,乖巧地给独孤雪阳行了个礼,然后从独孤雪阳手上接过了那一篮药草:“是师父您常说要大胆猜测的嘛。” “没让你瞎猜。”独孤雪阳白了公孙月一眼。 他更没让她猜过之后立刻就说给病人听,若只是不确定的猜测,怎么能说给病人听? 公孙月扁嘴,老实道:“徒儿知错了。” 说给王妃听有什么关系?师父真是老古板! 第三百七十二章 百晓生这类人 看一眼段南歌,独孤雪阳道:“在院子里坐着等我一会儿,我进屋去将东西拿出来。” 听到独孤雪阳这样说,段南歌还没什么反应,公孙月就抓住段南歌的手,一脸兴奋地将段南歌往正心院的后院拉:“王妃,这边儿!王妃我跟您说,就因为王妃您前几日说师父的药田好看,师父就特地将药田中间那块地方的药草移植到别处,然后找匠人来搭了个亭子,王妃以后若是在外面待得烦了,就可以来师父的药田待着,那田里的药材可不是随便种的,都是师父细心搭配过的,便是这混在一起的药香也有安神的作用。” 跟着公孙月走到正心院的后院,段南歌果然就看到了那伫立在药田中间略显突兀的亭子,而比亭子更突兀的是正在药田里干活的少越几人。 “哦,对了!”拉着段南歌走上药田中间的小径,公孙月笑眯眯地说道,“那亭子是用上等的酸枝木搭建起来的,木香可以提神,是师父专门选的木料。” 随着公孙月踏进亭子,段南歌见少越那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正可怜兮兮地蹲在药田里不知道做些什么,便问公孙月道:“少越他们怎么在这儿?” 往药田里看了一眼,公孙月贼笑着说道:“己未姐姐说他们不够仔细,正好师父的药田里缺几个拔除杂草的人,这人又不敢在外面随便请,不然拔了师父的药草,师父可是要生气的,于是己未姐姐就让他们来磨练一番。” 段南歌担心地问道:“他们做得来吗?” 可别真拔了雪阳先生的药草。 公孙月笑嘻嘻地说道:“王妃您就放心吧,这药田里飘散的药香能帮他们平心静气不说,师父还专门为他们调制了一些药茶,己未姐姐也在为他们制作药膳,以此来调节内腑、排污去浊,虽说只有短短七日, 却也有些效果。师父常说只要内腑健康,人的心性也会受到影响,变得平和稳定。” 段南歌颇为感激地说道:“劳雪阳先生费心了。” “举手之劳罢了,”独孤雪阳走进亭子,在段南歌的对面坐下,“他们都是日后要跟在你身边的人,既要保护你,又要帮你做事,不论体魄、智慧还是心性都该优于常人,旁的事情我帮不上你什么忙,这点小事我还是做得到的。救死扶伤这么多年,我连那些不相干的人都救了,又如何能对你的事情袖手旁观?” 垂下眼睑,段南歌低声道:“只是雪阳先生若与我们牵扯不清,日后说不定要遭遇危险,想到这里就觉得心有不安。” 独孤雪阳轻笑一声,道:“我若志在平淡一生,当年救下那小子之后就会远走高飞,岂会留在他身边让他使唤?你别忘了,我拥有神医之称,可不是什么名不经传的江湖郎中。” 只要有这个称呼在身,不管去到哪里都会有人想要利用他或者算计他,不管去到哪里他都注定要与危险相伴,与其终日活在那样的烦扰中,倒不如选一个自己看得顺眼的靠山,早一日做出选择,来烦他的人就会少一些。 段南歌低眉浅笑,虽想像平时那样柔声细语,可嘶哑的嗓音怎么听都有些困兽的感觉,让段南歌自己听了都觉得奇妙,惊叹自己竟还能发出这样有趣的声音来:“看来我只能倾尽全力保雪阳先生和阿月平安无忧了。” “才用不着呢!”公孙月得意地笑道,“师父座下有弟子三百,这数量听起来兴许不是很多,可若排除师父不算,我那些师兄弟姐妹也都是医术了得,都当得起神医之称,他们散在天南海北,有的专为王公贵族看诊,有的悬壶济世在民间享有极高的声望,我们师兄弟姐妹之间情 谊不深,但他们都受师父教诲,承蒙师恩才有如今的成就,若哪一日师父受欺,他们断不会袖手旁观。” “正是如此,”独孤雪阳沉声道,“我虽不敢保证我那三百弟子都是知恩图报之人,但即便是为名为利,他们也不敢对我这师父置之不理,不然若我将他们逐出师门,再宣扬天下,他们可就要从云端跌入泥淖了。” 心知独孤雪阳和公孙月是不想她有负担,于是段南歌浅浅一笑,道:“我以为拜入神医门下是件极好的事情,如今看来似乎也有几分危险。” 独孤雪阳哂笑道:“那便要看他们如何做人了,我又不缺徒弟,何必让那些连人都做不好的四处去败坏我的名声?张开嘴。” 段南歌听话地将嘴张大。 独孤雪阳将一根窄窄的木签伸进段南歌的嘴里,压住段南歌的舌根,借着明媚的阳光往段南歌的喉咙深处看了看,然后眉心微拧,取出木签后又给段南歌把了脉。 “还是诊不出什么异常吗?”段南歌问道。 独孤雪阳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突然问段南歌道:“究竟是谁掳走你又给你喂下这种药的?” 就医者而言,他应该是钦佩对方的,这一剂药不仅他诊不出其中配方,连以精通药理而闻名天下的皇甫氏传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对方把这药用在了南歌身上,他就只想将对方抓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静默片刻,段南歌反问独孤雪阳道:“雪阳先生可听说过云州雷氏?” “天宋云州?”独孤雪阳拧眉想了想,半晌后摇头,“未曾听说。” 因着雪君的事情,他对天宋并无喜爱,以往也只想要以一个医者的身份守护那小子和南歌,因此未曾关注过天宋的那些奇闻秘事。 “这样啊。”段南歌略有些失望。 她觉得以雪阳先生 的年纪和他神医的阅历,应该会听说过一些奇闻秘事,知道些隐世家族,没成想却是连雪阳先生都对雷氏一无所知。 见段南歌的神情略显失望,独孤雪阳的心里一揪,沉吟片刻后说道:“江湖中有一类人,人称百晓生,你可知道?” “一类人?”段南歌狐疑地看着独孤雪阳。 百晓生这个称呼她倒是知道,可一类人?她一直以为百晓生是一个人。 “这个我知道!”公孙月抢过独孤雪阳的话头,替独孤雪阳向段南歌解释道,“在江湖中,有人专以贩卖消息为生,他们也会收徒弟、找传人,然后将自己毕生收集到的消息通过口耳相传的形式传给唯一的继承人,长此以往地传下去,那消息便越积越多,据说最新一代传人通晓过往五百年的天下诸事,不论是宫廷秘闻还是江湖秘传他都知道,因此才得名百晓生。虽然许多人都认为百晓生只有一个人,但师父有幸曾与百晓生打过交道,这才知道百晓生并不只有一个人。” 眼神一亮,段南歌笑眯眯地看向独孤雪阳,道:“既然雪阳先生曾跟百晓生打过交道,那就应该知道去哪儿才能找到百晓生吧?” 闻言,独孤雪阳的表情一僵,垂下了眼:“不知道。” “啊?”段南歌愣住,眨了眨眼,而后转眼看向公孙月,向公孙月求证。 公孙月耸耸肩,道:“早年师父并不想与任何势力有所牵扯,因此给人治了病、拿了报酬之后就跟对方分道扬镳,虽然临别时对方有意要将联络的方法告诉师父,但师父没听。” 怔了怔,段南歌摇头失笑:“这倒的确像是雪阳先生会做的事情。” 独孤雪阳抬起眼看着低眉浅笑的段南歌,沉声道:“吴越江南也是繁华之地,必有百晓生出没,我会动用我的人脉帮你。” 段南歌不以为意道:“若顺手,就劳雪阳先生帮忙,可若不顺手,倒也不必雪阳先生特地去亏欠人情,我这里不还有人可用吗?” 说着,段南歌就看向药田里的少越一行,继续说道:“难得雪阳先生和己未将他们训练得这般优秀,只是让他们在这药田里拔除杂草未免大材小用了一些,我也该带他们出门去办点儿正事儿了。” 循着段南歌的视线看向少越几人,独孤雪阳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道:“我瞧他们现在比刚开始那副呆头呆脑的模样好多了,该是可以带出去办事了。” 眉梢轻挑,段南歌笑着问独孤雪阳道:“雪阳先生这是在夸赞己未教导有方吗?” 独孤雪阳一怔,而后垂下眼,道:“事实而已。” 段南歌点点头,道:“这的确是事实没错,但我可是头一次听雪阳先生夸赞别人。” 独孤雪阳抿嘴,片刻后才说道:“我没夸她,事实而已。” 话音落,独孤雪阳就站了起来,转身就离开了亭子。 看着独孤雪阳的背影,段南歌眨眨眼,偏头问公孙月道:“雪阳先生很喜欢己未?” “己未姐姐?”公孙月歪着头想了想,“很喜欢应该算不上,但至少还是喜欢的。” “怎么说?”眼神微亮,段南歌一脸的兴味盎然。 公孙月撇嘴道:“己未姐姐精通药理,以前师父都是自己配药,现在若配的药是给王妃和爷用的,那八成都要去找己未姐姐商量一下,师父说有了己未姐姐的建议,他能做出药效更好的药。” 闻言,段南歌眉心微蹙,显然这并不是段南歌想听到的:“那除了配药的时候,雪阳先生跟己未还有来往吗?” 公孙月摇头:“没有了。” 段南歌顿时一脸失望,也起身离开了亭子,还顺便喊走了少越。 她得开始办正事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赌坊一日游 段南歌离开京城时从暗影卫中带出十一个人,但今日却只从正心院里带走少越一人,再带上一个白茗,换上男装,段南歌就从吴王府的后门离开,可人才跨过门槛就看到了倚墙而立的己未。 “王妃这是要去哪儿了?”靠在墙上,己未看着段南歌,笑容娇媚,却又有一丝丝哀怨从眼底浮出。 自从跟了王妃,她还真就没干过一件正经事儿,最初是在药肆里无所事事,后来就帮王妃训练少越他们,好不容易离开了京城以为他们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结果王妃又安排他们跟廖十一路同行,一路上除了被追杀就是反追杀,倒是过足了杀人的瘾。再后来他们终于在广陵城汇合,却又在吴王府里闷了七八日,如今王妃要出门办事,竟不还不带她! 看到己未,段南歌眉梢轻挑,调侃道:“我以为将你留在正心院帮雪阳先生的忙才是人尽其用。” 己未撇撇嘴,道:“雪阳先生的医术比属下高明许多,也只有在配药的时候才需要属下帮忙,那却也只是一两句话的事情,属下可真是闲得发慌了。” 段南歌摇头失笑,道:“以前让你在药肆里待了那么久也没见你闲得发慌,这才几日,怎么就熬不住了?” “王妃怎么知道属下那会儿没有闲得发慌?”见段南歌迈开了脚步,己未连忙跟了上去,“属下那会儿只是没有机会向王妃抱怨。而且……” 瞥一眼少越,己未戏谑道:“而且属下这徒弟愚钝,属下怕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是跟着的好。” 闻言,少越狠瞪了己未一眼。 谁拜她为师了?! 瞄见少越的神情,段南歌轻笑一声:“既然如此,那你就跟着吧,看看你这徒弟能不能出师。” “谢王妃理解!”己未连忙给段南 歌作了个揖,而后又问道,“王妃这是打算去哪儿?” “叫公子,”反手就在己未的脑门上拍了一下,段南歌神神秘秘地说道,“至于今天要去什么地方……待会儿到了你不就知道了?” 眉梢微动,己未转眼看了看白茗,又看了看少越,眉眼一转,笑容越发娇媚:“凭属下对王……公子的了解,接下来我们要去的一定是个有趣的地方。” “嗯,”段南歌点点头,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的确是个有趣的地方,且有趣极了,保准你们去了第一次,还想再去第二次。” 听段南歌这么一说,便是白茗和少越也生出了几分好奇,可当真站在他们此行的目的地门前时,两个人却齐齐黑了脸,唯独己未兴奋不已。 “公子!”白茗瞪着段南歌,不赞同道,“公子怎么能来这样的地方?若是让爷知道那可还得了?!” 王妃今日说要带他们出门,她还以为只是像在京城时那般寻一间茶楼,听听邻桌人的低声私语,可王妃怎么就把他们带到赌坊来了?这若让爷知道,王妃日后还想不想出门了?! “让爷知道?”眉梢轻挑,段南歌睨着白茗,道,“让爷知道了又能如何?” “爷他……”白茗语塞。 爷的确是拿王妃没辙,相反,只要是王妃想做的事情,爷就算不情愿,只要王妃坚持,爷多半都会妥协,不仅阻拦不住,反倒还要跟着一起去。 见白茗语塞,段南歌浅浅一笑,笑容里透着一股小得意:“进去之后,白茗跟着我,己未和少越可以单独行动,今日给你们的任务就是探一探这赌坊里都有哪些富贵常客。” “公子放心,这任务再简单不过,”眉眼一转,己未谄笑着看着段南歌,问道,“只不过这进去 打探消息,总是要赌上两把,这钱……” 斜了己未一眼,段南歌道:“我还能让你们自掏腰包?” 说着,段南歌就从怀里摸出两个荷包,分别扔给了己未和少越:“这是你们今日的本钱,输了算我的,赢了就都是你们的。” 打开荷包将里面的银票掏出来一看,己未登时就乐开了花:“真不愧是廖氏的当家主母,出手就是阔绰!” 王妃竟然一出手就是五千两,这事儿爷知道吗?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道:“但若完不成任务,这钱可是要双倍还我的。” 一听这话,己未和少越齐齐打了个激灵,尽管两个人都不觉得他们连这么简单的任务都完成不了,可一想到这五千两的双倍就是一万两,两个人的心肝还是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一万两银子,他们就是给王妃做牛做马一辈子都还不清。 见己未和少越的神情都变得微妙起来,段南歌得意一笑,率先踏进了赌坊,随手从腰后抽出来的是从秦渊那儿拿来的扇子。 广陵城历史悠久,在吴越江南一带,广陵城的地位犹如京城,又因为山高皇帝远,所以广陵城里的三教九流比京城活跃许多,若用庄重大气来形容京城的话,那广陵城就是活跃轻挑,便是在京城里只能开在隐蔽角落里的赌坊,在广陵城中也能稳居最繁华的地段,开门广迎八方客,不管是商、是官还是平民百姓,只要兜里的钱足够就都敢明目张胆地来这赌坊里转一转。 一脚踏进赌坊,段南歌都还没来得及将赌坊里的情形看个清楚,视线就被热情奔来的伙计给挡了个严实。 “公子里边请!”不管三七二十一,伙计见人的第一句话都是里边请,总之先把人请进去再说,“这位公子瞧着眼生啊,是打咱们广陵城 路过的?” 段南歌东张西望地打量着这赌坊里的布置,暗暗观察着那些挤在桌边的赌徒,即便听到了伙计的问话也不曾收回视线,更是没有要开口回答问题的打算,一副没把伙计放在眼里的高傲模样。 而白茗则遵照段南歌事先给出的吩咐,替段南歌回答道:“我家公子是随家里人搬来广陵城的,这几日无聊得很,听说咱们这儿是广陵城里最大的赌坊,就来看看。你们这儿都有什么好玩的?快给我家公子介绍一下。” 白茗是跟己未学了如何能改变声音的,因而此时的声音听上去虽还有些文弱,却也不会让人把她当成女人。 “呦!那公子可是来对了,咱们这儿不仅是广陵城里最大的赌坊,还是花样最多的赌坊,小的这就替您介绍介绍?”话音未落,那伙计就哈着腰伸手给段南歌指了个方向。 段南歌转眼往这伙计指的方向看了看,把手里的扇子一转就转脚向那个方向走去。 那伙计一头雾水地看着段南歌的背影,不明白段南歌这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 白茗立刻就推了那伙计一把,语气略显嚣张地说道:“还不快跟上?” “诶诶诶!好咧!”那伙计连忙跟上段南歌,领着段南歌在几张赌桌之间转悠,期间几次引诱段南歌下注,却都没能成功,这伙计不由有些丧气。 他该不会是迎进来一个只看不玩的吧?那他还在这儿说个什么劲儿? 这样想着,那伙计的讲解就不如先前热情,懒懒地跟在段南歌身旁,有一句没一句地解释着,后来见段南歌也不知道问,那伙计索性就什么都不说了。 察觉到这伙计的态度变化,段南歌却也没什么反应,只自顾自地在几张赌桌之间转了转去,而后突然停下脚步,仰头看了看楼 上,然后用扇子往上指了指。 白茗立刻代段南歌问那伙计道:“我家公子问你楼上是什么地方?” “楼上?”那伙计仰头向上看了看,而后又收回视线看了看段南歌,哂笑道,“楼上玩的跟楼下差不多,只不过十两银子一注。” 而楼下的是一文钱一注,显然是供平民百姓玩乐的地方。 听到这话,段南歌点点头,抬脚就往楼上走。 “诶诶诶!”那伙计连忙挡在了段南歌身前,“公子,这楼上可不是谁都能去的,若身上不带个千八百两银票,这……” “身上带了多少银票还要查吗?”白茗拧眉,不耐烦似的从怀里掏出个荷包甩在了那伙计身上,“能上去了吗?” 没想到白茗的动作这么爽快,那伙计愣了愣才打开荷包,这一看就瞪圆了眼睛,眼珠子差点儿都凸出来:“够够够够够够够!公子您上边儿请!诶,您当心脚下,我们这儿楼梯有点儿高,要不小的扶您一把?” 将荷包还给白茗,那伙计的态度顿时变得比迎段南歌进门时还热情,眼睛里都要泛起绿光了。 “不必,”白茗颇为嫌弃地将那伙计从段南歌身边拉开,“我家公子年轻力壮,上个楼梯还用你来扶?” “是是是!您教训得是!”那伙计不气也不恼,只陪在段南歌身边,笑得狗腿。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转头看了看白茗,用扇子指了指那伙计。 白茗冷哼一声,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一颗碎银,扔给了那伙计:“今日好生陪我家公子玩着,只要我家公子高兴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您尽管放心吧!”急忙接住那颗碎银,这伙计看都不看就把碎银塞进了自己的荷包,“上的来二楼的可都是咱们广陵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小的先给公子介绍一番?” 第三百七十四章 迷糊的羔羊 与客栈、酒楼那样的地方不同,在赌坊、青楼这样的地方,最了解其中状况的通常不是出资经营的东家,而是整日待在其间的那些管事和伙计,而这管事和伙计又各有所长,管事的自持身份,接待的通常都是那些有钱有势的人,与这些人接触久了,管事的自然就对这些人的家世背景、好恶功过有了日渐深入的了解,而伙计出身市井,掌握着最丰富的市井流言不说,常替人做工还练就了一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他们时常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总能不小心听到许多旁人未曾留意的事情,他们跟那些有钱有势的人不熟,可兴许就恰好掌握着对方那么一两个重要的劣迹把柄。 慵懒地靠在赌坊二楼的凭栏上,段南歌的耳边是伙计滔滔不绝地介绍着二楼贵客的低语,而段南歌的视线却一直在一楼鱼龙混杂的大堂里打转。 那伙计曾一度怀疑段南歌根本就没在听他说话,可一旦他的语速慢了下来,或者停顿不说,段南歌又会转眼不解地看过去,没办法,那伙计只能一个劲儿地说,没头没脑地说,直说到无话可说,那伙计才舔舔嘴,口干舌燥地停了下来。 “公、公子,小的就知道这么多了,您看……”这公子到底是来干吗的啊? 段南歌嗯了一声,给白茗使了个眼色。 白茗当即又掏出一颗碎银,扔给了那伙计:“说的不错,我家公子这是头一次来赌坊里玩,旁的瞧着有些难,就玩摇色子的那个吧,我瞧那个输赢全凭运气,我家公子的运气一向不错。” “成!”一听段南歌终于要开始赌了,那伙计立刻眉开眼笑起来,“二楼玩骰宝的共有四桌,公子您瞧你觉得哪桌的位置比较好?” 段南歌顺着那伙计 所指的方向看了看,手上的折扇一转就选了靠窗的一桌。 白茗立刻说道:“我家公子喜欢靠窗的位置,能瞧见下面的光景,还能吹吹风,你去看看那边的客人能不能给我家公子让出个位置来。” “没问题!”那伙计一口应下,“公子您且等等,小的这就去帮您打个商量。” 话音未落,那伙计已经往窗边跑了过去,笑得一团和气。 此时坐在窗边那一桌正是广陵城内的几位公子,有广陵城城主的次子叶康宁、吴州州牧三子谢慈、吴州刺史次子谭宜修、江南高氏庶子高延、江南黎氏七子黎青逸和因为去年秋天的大丰收而勉强挤入吴州富商行列的粮商之子田成益。旁的人段南歌都不认得,可高延和黎青逸的面相却是眼熟,正是因为如此,段南歌才特地选了靠窗的那一桌。 那伙计一早就认出了桌边的这几个人,不好直接跟那几个人说话,伙计就将那一桌的庄家叫到一边,附到那庄家耳边低语一番。 那庄家听了伙计的要求之后先看了段南歌一眼,只这一眼就从段南歌的穿着打扮和姿态气度判断出段南歌的出身大概属于哪个阶层。 在心里盘算一番,庄家就回到桌边,笑着对桌边的几位公子说道:“几位公子,今儿咱们这儿来了一位生客,想玩几把却又好像不太适应咱们赌坊的气氛,想坐在这窗边透着气图个安心,不知道几位公子愿不愿与此人同桌?” 说着,那庄家就微微侧身,伸手只想站在不远处的段南歌。 段南歌一直看着那边,见庄家看过来,段南歌就冲坐在那桌的几个人微微颔首,却仍旧是靠在凭栏上的慵懒姿态,连端正一下自己的站姿都懒的。 英眉一拧,谭宜修冷声问道:“那人瞧着 面生,是谁?” 那伙计连忙说道:“回谭公子的话,那位说是随家人刚搬来广陵城的,兴许是哪家商户的小公子。” “商户?”高延挑眉,“近日有商户搬入广陵城吗?” “不知道,”叶康宁摇头,“谁没事儿去关注这个?” 谢慈眯缝着眼睛温和地笑着,连说话的语气也是低低柔柔的:“看样子是个生手,来送钱的,不是挺好的吗?” 黎青逸摇头笑道:“谢慈你最坏了。那位公子既然是才刚搬来广陵城的,那咱们可得对人家和善一些,请那位公子过来吧,我这位子让给他。” 说着,正坐在窗前的黎青逸就起身换了地方。 如谢慈所言,这是来了个送钱的,虽说他们几人会来赌坊也不是为了赢钱,但也没人跟钱过不去,尤其是这白送上门来的钱。 “多谢黎公子!小的这就把人带来!”见事情如此轻易地就办成了,那伙计乐颠儿乐颠儿地跑回了段南歌面前,“公子,妥了,您这边儿请?” 点点头,段南歌的后背这才离开凭栏,迈着步子不紧不慢地走到那一桌,向给在座的几个人作了个揖,而后才镇定自若、优哉游哉地入座,只是自始至终都没说一个字。 谭宜修的脸色一寒,冷声道:“还当是个有教养的公子,却连话都不会说吗?” 闻言,段南歌转头看向谭宜修,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啪的一声将手上的折扇打开,只见扇面上端端正正地写了两个字:失礼。 谭宜修怔住,一桌人也都跟着愣了愣,旋即便觉得这位新来的小公子十分有趣。 白茗冲谭宜修作了个揖,声音清冷道:“这位公子恕罪,我家公子近日喉咙不适,说不出话来,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公子见谅。” “原来如此,”谢慈温柔地笑道,“既然是喉咙不适,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还望公子的喉咙能早日康复。” 黎青逸也赶忙说道:“宜修是个直性子,并非有意责怪公子,还请公子见谅。” “抱歉唐突公子。”谭宜修也黑着脸说了一句,算是道歉。 段南歌浅浅一笑,一副本没在意的大度模样,让谢慈几人心生好感。 “敢问公子高姓大名?”叶康宁好奇地问道。 虽说这位公子是才刚搬来广陵城的,没人认识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他爹是广陵城的城主,通常若有身份不同寻常的人搬进广陵城,他爹一定会在他们兄弟几人面前念叨一遍,嘱咐他们路上若遇见生面孔不得失礼,可最近却是没听他爹提起这样的人家,但这小公子气度不凡,可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啊。 段南歌将手上的折扇一转,只见扇子的另一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个字:南。 谢慈突地轻笑出声:“南公子此计甚妙,佩服佩服。” 竟在扇面上题字作为回答,这南公子可当真是个有趣的人。 段南歌笑着向谢慈抱拳拱了拱手,似乎在说谬赞。 谢慈觉得有些神奇,虽然总听人说哪个姑娘的眼神灵动,仿佛会说话一般,但谢慈却未曾从谁的神态动作中读出过对方的心意,没成想今日却突然就亲身经历了这样的事情。 坐在对面的人只字未说、一声不吭,可仅一个动作、一个笑脸、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明白他心中所想,这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 叶康宁也觉得段南歌新奇有趣,笑呵呵地问道:“南公子今日是第一次来赌坊玩乐?” 听到这话,段南歌就转头看向叶康宁,点了点头。 叶康宁又问道:“那南公子也是第一次玩这赌 大小的游戏喽?” 段南歌转眼看看桌上的色子和庄家,点头。 黎青逸摇摇头,有些无奈又觉得好笑似的说道:“南公子这样可不行,在赌桌上,即便从没玩过,也不能照实说,会被人欺负。” 段南歌看向黎青逸,一脸茫然不解。 谢慈低笑两声,道:“既然南公子是头一次来玩,想必对规则也不是很熟,咱们先玩一把给南公子看看?” 旁的人还没说什么,段南歌就忙不迭地点头,一副这样最好的感激神情,惹得谢慈忍俊不禁。 得谢慈示意,庄家就叮叮当当地摇起了色子,待庄家停手后,谢慈几人就依次下注,有赌大,有赌小,庄家一开色盅,这输赢自见分晓。 段南歌眨眨眼,那神情看起来有几分迷茫。 这一局就这样草率地开始,又草率地结束了?看起来这几个人都不是为了赢钱而来的啊。 兴许是因为知道段南歌不能说话,玩这一局的时候,谢慈一直在观察段南歌的神情,见一局结束之后段南歌仍旧是一副茫然不知所以的模样,谢慈的眼中笑意连连。 “南公子看明白了没有?” 段南歌回神,看着谢慈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 这游戏她原本就会玩,会多此一举也只是想看看这几个人的玩法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顺便听听庄家手里的色子有没有问题。 谢慈却不信。 这南公子刚刚还是一脸茫然,哪里像是看懂了的样子?他这多半是怕被人笑话,才逞强点了头。 叶康宁却没想这么多,一见段南歌点头就迫不及待地张罗道:“既然都看明白了,那咱们就来一局试试,不明白也不要紧,多玩两把就明白了,来来来,摇色子摇色子。” 说这话时,叶康宁还给庄家使了个眼色。 第三百七十五章 搬起石头砸兄弟的脚 见谢慈一行并不是为了输赢而来,段南歌就想着今日这赌局她兴许该输一些,散出去的钱权当是买个交情,刚刚那伙计可跟段南歌说了,这一桌的几位公子都是广陵城有头有脸的人物的儿子,这交情日后必定有用,可瞥见叶康宁给庄家使的这个眼色,段南歌就扬起了嘴角。 想把她当成肥羊宰?这可就怨不得她了。 第一局,庄家摇好了色子放下色盅之后,段南歌左看右看,似乎是想等其他人都下了注之后再下,谢慈几人只当段南歌是不会玩儿,因此不敢随便下注,于是都有心要照顾段南歌,纷纷下了注,段南歌是最后一个下注的,犹犹豫豫地把钱压在了小的那边,跟叶康宁选的一样。 叶康宁的眼神一闪,不动声色的跟庄家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庄家心里也是无奈,只好揭开了色盅:二、一、五,小。 第二局,段南歌又是最后一个下注,且押的宝又是跟叶康宁相同的。 叶康宁狐疑地看了段南歌一眼,却见段南歌只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那神情看起来天真单纯,怎么看都不像是看破了其中玄机后故意跟他押相同的宝。 视线从其他几个人的脸上扫过,见其他人仍旧没有察觉到什么,叶康宁只要让庄家揭开色盅,这一局自然又是叶康宁和段南歌赢。 若只一局、两局是这个状况,那其他人还能当这是个巧合,可近十局下来,把把段南歌都是最后一个下注,把把都是跟着叶康宁押,而且把把都赢,若在看不出些什么来,谢慈几人的脑子可就真是白长了。 “康宁,你这算什么?”黎青逸不满地瞪着叶康宁,“搬起石头砸兄弟的脚?” “不是,我这……”叶康宁既尴尬又懊恼,最后只瞪着段南歌愤愤道,“他说他从没玩过,可你们看他这哪像 是没玩过的样子?” 段南歌歪头,看着叶康宁茫然地眨着眼。 高延摇摇头,阴阳怪气道:“青逸先前不是说过?在赌桌上不能交底。” 谢慈温柔一笑,道:“说到底还是康宁你的不对,若不是你起了歹心,怎会叫人占了便宜?” 叶康宁不忿地回嘴道:“说他看着像是个来送钱的生手这话还不是你先说的?” 谢慈的神色一僵,有些窘迫地别开脸。 话是他说的没错,但显然他这一次似乎是看走了眼,可谁能想到这白白净净的小公子竟还是个中高手? 见赌桌上的气氛有些微妙,那庄家连忙说道:“叶公子也不过就是想跟这位南公子开个玩笑罢了。几位公子可还要继续?若玩得乏了,小的这就命人去给几位准备茶点。” “乏什么?接着来!”叶康宁开始撸胳膊挽袖子,一副要跟人拼了的模样,“让你瞧瞧本公子的厉害!” 叶康宁最后的这句话自然是对段南歌说的。 段南歌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模样叫原本想劝的谢慈几人都闭上了嘴,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就让人去准备茶点,做好了看热闹的所有准备。 赌局重新开始,仍旧是庄家摇色,只不过这一次段南歌没再观望,甚至没有犹豫,色盅一落下,段南歌就下了注。 叶康宁平时就是胡乱下注,这会儿要跟段南歌一较高下,叶康宁自然不会跟段南歌押同样的宝。 待段南歌和叶康宁下完注,谢慈就将一千两的银票押在了与段南歌相同的地方。 “谢慈!”叶康宁瞪眼,“你不仗义!” 谢慈温柔一笑,理直气壮道:“对新朋友要友善一些,不然我们都去支持你,南公子不是显得很可怜?” “假仁假义!”冷哼一声,叶康宁却没再说什么,只是再看向段南歌时,叶康宁的 神情中似乎多了几分得意,一副“我让你”的模样。 黎青逸无奈一笑,把钱押在了跟叶康宁相同的地方:“既然新朋友已经有人支持了,那我就照顾一下老朋友吧。” 话音落,黎清宁还不经意似的瞥了高延一眼。 在这样的场合,他跟高延注定是明知道会吃亏还得将那亏生吞下去的一方。 果然,高延也自觉地将钱押在了跟叶康宁相同的地方,谭宜修跟着谢慈下注。 田成益左看看右看看,憨笑道:“我听谢公子的。” 这句话一语双关,但谢慈却看都没看田成益一眼。 他喜欢聪明人,聪明如黎青逸和高延,即便看出前方就是陷阱,也会为了达成目的而甘愿跳入陷阱,还能说一句漂亮话维持表面上的和平,不讨赏、不邀功,而像田成益这样时时将讨好挂在嘴边、只会盲目跟随的人正是他最不喜欢的。 这一局,段南歌一方赢。 叶康宁输得不甘心,强烈要求继续比试,段南歌自然奉陪,只是这下注的双方似乎自动自觉地形成了固定的阵营,谢慈、谭宜修和田成益总是跟着段南歌下注,而黎青逸和高延永远都站在叶康宁那边,于是跟着段南歌的三个人一直赢,跟着叶康宁的两个人一直输,渐渐的,段南歌便看清了这赌桌上的潜规则。 叶康宁还是不服,还想再来,却被谢慈的一句话给劝住。 “常来赌坊,总听人说玩色子的高手都能从声音判断出落地的色子哪面朝上,今日我们怕就是碰上高手了,南公子你说是吗?”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冲庄家勾了勾手,段南歌就要来了那色盅和三颗色子,慢条斯理地将色子一颗一颗地都扔进色盅,段南歌的手腕一震就将那装着色子的色盅抛到了空中。 那色盅在空中 回旋翻转,三颗色子在里面相互碰撞,发出的清脆声音清晰可闻,谢慈几人的视线就随着那色盅渐渐向上,而后迅速落回,就那样呆愣愣地看着色盅被段南歌重新抓回手上,而后扣在桌上。 谢慈几人不懂,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但那庄家却一脸震惊,错愕的视线一直在段南歌和那色盅之间来来回回,就等着段南歌将色盅打开。 然而段南歌却迟迟没有动作。 叶康宁等得不耐烦了,突然大喝一声:“你倒是开啊!” 谢慈也有些按捺不住,转头看着段南歌,一脸狐疑:“南公子?” 段南歌却只扬了扬嘴角,然后起身,向在座的几人作了个揖后就迈步离开,连一直大方摆在桌上的银票都没拿,只带上白茗离开,而后给几个人留下一个潇洒不拖沓的背影。 这色盅还是留给别人开吧,万一开坏了也好。 “他、他什么意思?”叶康宁傻眼。 谭宜修拧眉,起身就走到段南歌坐过的位置,伸出手就将色盅打开。 谭宜修的动作太快,太不仔细,以至于色盅打开的时候,谢慈几人亲眼看着两颗色子从高处歪斜、坠落。 看着在桌上摇晃了两下才稳定下来的两颗色子,高延挑眉:“原本那三颗色子是摞在一起的?那点数呢?分别都是什么?” 谢慈几人不懂,于是齐齐看向庄家。 看着桌上的三颗色子,那庄家却也是既失望又为难,失望的是他原本以为能看到什么惊世绝技,岂料功亏一篑,为难的是如今色子原本的罗列已经被破坏,向上的一面也有所变化,这一变就无从还原,虽说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没有根据,眼前几位公子的问题他实在是无法回答。 看出庄家的为难,谢慈温声道:“罢了。今天晚上去哪儿?难得今天一文钱都没输。” 说着, 谢慈意有所指地瞥了眼被段南歌“遗忘”在桌上的银票。 瞥一眼谢慈的神色,田成益啐一口,道:“那小子,瞧不起人呢这是?谁还缺这点儿钱不成?!” 谁知田成益这话说完,叶康宁就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你不缺我缺!幸亏那姓南的把钱都留下了,不然若让我爹知道我在赌坊里输了这么些钱,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话音未落,叶康宁就拿回了属于他的银票。 见叶康宁拿了银票回去,黎青逸就也伸手将他输的钱都拿了回去,道:“依我看,若不是康宁咄咄逼人,那南公子本没想要赢咱们。” 叶康宁当即就冲着黎青逸吼道:“照你这样说,今天这事儿全怪我喽?” “康宁,”谢慈略有些不悦地看着叶康宁,“我知你心里不快,可别拿青逸撒气。” “你怎么看?”顺势就在段南歌的位置上坐下,谭宜修黑着张脸看着谢慈。 谢慈眯起了眼睛,不急不缓地说道:“那南公子出手阔绰,我仔细瞧了,他手里面值最小的银票是两百两的,最大的一张是五千两。” “五千两?”高延挑眉,跟黎青逸面面相觑,“我跟青逸的身上都没这么多钱。” 高氏和黎氏不仅是江南富商,还是天宋五大商之二,他跟青逸又是奉家里人的命令整日吃喝玩乐好与这些公子套交情,家里人是做好了让他们承担所有人所有花销的准备,因此给他们的钱也算是多了,但至今为止还没有超过两千两的时候。 “可不就是嘛,”谢慈脸上的笑容扩大,“下次再见到他,可千万别惹他。” “怎么?”谭宜修的眼神微亮,“猜出他的身份了?” 没有直接回答谭宜修的问题,谢慈只说道:“这半年来,廖氏的人不停往广陵城进,廖五爷似乎是打算在广陵城安家落户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谁家公子俊俏? 离开了赌坊,段南歌却没有回吴王府,就只是带着白茗在街上闲逛,一会儿到这间店铺里瞧瞧,一会儿又去那家摊位上瞅瞅,偶尔拿起一朵珠花放在白茗头上比一比,奈何此时的白茗一身男装,那场景看在旁人眼中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倒是白茗坦然得很,显然是已经习惯了段南歌的随性。 约摸两刻钟之后,先前各自离开赌坊的己未和少越就出现在人群中,不动声色地向段南歌靠拢,自然而然地跟在了段南歌的身后。 己未从怀里摸出先前白茗给她的钱袋,得意道:“公子可要说话算话,输了算公子的,赢了便都是我的。” “自然算话。”转头看了眼白茗,段南歌就动了动手上的扇子,让白茗将那钱袋收起来。 白茗到底是没有段南歌那样心大,接过钱袋之后还是先打开看了一眼,而后对段南歌说道:“公子,多了一百两。” “不错啊,”段南歌笑笑,“那一百两就给己未。” 刚刚己未人在一楼大堂,那里多是寻常百姓,兴许也有爱凑热闹的富家子弟,但不管怎么说,能从那些人身上赚到一百两已经很多了。 白茗依言取出那一百两交给己未,倒是不觉得心疼。 少越也将钱袋递给白茗,出乎己未和段南歌的意料,少越这人看起来一副呆头呆脑、忠厚老实的模样,但竟在赌坊里赢了一百二十两,比己未还多二十两。 狐疑地看着少越,己未不服气地问道:“老实说,你是不是耍诈出千了?” 少越冷哼一声,白己未一眼。 段南歌笑道:“你当少越是你吗?” 己未撇嘴:“那为什么他赢得比属下多?明明只是个少越!” 段南歌摇头笑道:“在那样嘈杂的环境里,少越比你更能沉心静气,比你更能集 中注意力。日后若闲来无事,就跟少越来赌坊比比吧,只不过输赢自负,那钱我可不出。” 她可不想养出两个赌徒。 突然有一只眼熟的大手从身后伸过来,独特的香气席卷而来将段南歌笼罩其中,紧跟着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的轻佻声音:“都说广陵城人杰地灵,最是养人,这话果然不假,这位小公子模样俊俏,身姿翩翩,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许了人家没有?” 将段南歌勾进怀里,秦渊偏头,痞笑着看着段南歌:“你这是要回府了,还是才刚出来?” 毫无防备地就见到秦渊,段南歌看着秦渊,只是有些呆愣,但己未三人可是被吓到了。 爷该不会是听到王妃现在的声音了吧? 可将秦渊那痞气的笑脸反复打量,己未和少越也没能看出蛛丝马迹。 爷没听见?可是不应该啊,爷武艺高强、内力深厚、耳力过人,王妃刚刚又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爷离得这样近,该是听见了的啊…… 回过神来,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浅笑着无声说道:“想再逛逛。” “那……”秦渊将段南歌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番,痞笑道,“那咱们找个地方给你换身衣裳,然后爷陪你逛。” 段南歌笑着点了点头。 情不自禁地在段南歌的额头上亲了一口,秦渊心情颇好地牵起段南歌的手就往城中的廖氏成衣铺走去。 “白茗你们先回府吧。” “是。” 白茗和己未立刻转身往吴王府走去,可少越一想到回府之后八成又要去独孤雪阳那里拔草,于是身形一闪就隐入暗处,默默跟着段南歌。 眉眼一动,秦渊瞥了眼身后某个高处,痞笑道:“不愧是暗影卫的少统领,比起在明处,他更适合在暗处,不如就让他跟云飞换一下?” 还在京城的时 候,云飞就渐渐从护卫变成了暗卫,因为若只是跟在明处,云飞时常会被拦下,不能时时跟在段南歌身边,倒不如隐入暗处,旁人瞧不见,自然就不会拦他,于是到了广陵城之后,云飞也仍旧是隐身在暗处,时时跟在段南歌的身边保护段南歌,且应了段南歌的吩咐,轻易不会现身。 只是云飞终究是没有经受过暗卫的训练,即便请少越指导过,与少越相比到底还是差了不少。 听到这话,暗处的少越一惊,暗骂自己多此一举。 他本就是为了光明正大地站在明处才非要追随爷和王妃来到广陵城,一直以来王妃似乎也没有要让他回到暗处的打算,他怎么偏就在这会儿多此一举,提醒了爷他比云飞更擅长隐匿? 而听到这个提议的段南歌却只是犹豫一下就摇了摇头。 她身边的暗处不需要有人,那对她来说简直是多此一举,如今会让云飞一直待在暗处也只是想让云飞好好学一学这隐匿之法,只有自己精通了,了解了其中的窍门,待到了明处,云飞才能更加敏锐地察觉到暗处的危机。 见段南歌摇头,秦渊便不多说,转口又道:“等将己未借给爷用一下,爷的暗卫们也需要学一学如何像个普通人一样待在明处。” 暗卫身上煞气太重,又会习惯性地收敛所有气息,若现身明处就很容易被人发现,这也是一直以来都叫秦渊感到十分困扰的事情。廖氏的暗卫人数虽不算多,却也不少,但平日里用得上的也就那么十来个人,余下的虽不当值,却也不能像廖三他们那样在明处走来走去,秦渊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事情安排给他们去做,就只能让那么一大群人整日闲在训练营里训练,这可谓是一种浪费。 秦渊财大气粗,要养这样 一群人自然是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每每看到那些他亲自带回训练营的少年在那暗无天日的训练营里日渐暴戾、日渐颓废,秦渊总是十分愧疚,又十分难过。 就在秦渊无计可施的时候,段南歌却用一个游戏将少越这样出身暗影卫的专业暗卫训练成了可明可暗的人,这让秦渊在惊讶之余暗自欢喜,他的那一营暗卫终于有救了。 偏头想了想,段南歌扯了扯秦渊的衣袖,等秦渊转头看过来,段南歌才动了动嘴,道:“让少越去,我还有事让己未做。” 她有事让己未做是真的,但担心己未镇不住秦渊的人也是真的。当初己未去训练少越他们的时候,若没有她在,那恐怕不管过多久己未都很难让那十一个男人老实顺从,就算事到如今,少越他们之所以会老老实实地跟着己未训练,那也只是想将己未所掌握的那些他们闻所未闻的技巧学会,而对于己未的管教他们仍旧不服,只是碍于她的身份压制而阳奉阴违罢了。 可秦渊的人并不会听她的话,而秦渊事忙,多半也没有时间总去过问这些事情,己未若去,怕是要吃亏,倒不如让少越去。 “你啊,就是对姑娘心软。”摇头失笑,秦渊领着段南歌进了廖氏的成衣铺。 两刻钟后,领着一个俊俏少年进门的秦渊就带着一个娇俏的姑娘出来,那姑娘身穿箭袖锦衣,勾勒出玲珑腰身,一头青丝全都高高地束在了脑后,露出一张细滑的小脸的同时还显出了几分硬气,短裙的样式是极为少见的,及膝的皮靴更是惹人注目,这一身瞧着好像与天宋的服饰差不多,可细细一看却又差很多,那一股热烈奔放的外邦风情简直叫人移不开眼,段南歌才一踏出成衣铺的门就引得万众瞩目。 牵 着段南歌的手,秦渊注意到路人汇聚在段南歌身上的视线,得意极了。 段南歌说想逛逛,就当真只是四处闲逛,虽然他们已经在广陵城里待了十来天,但因为秦渊的状态一直不对,段南歌也不敢出门,只整日待在府里,怕秦渊因为自己的心浮气躁而惹出什么事来,段南歌时时刻刻都准备着冲过去踹秦渊一脚。 但现在秦渊恢复如常,段南歌自然就有了四处闲逛的兴致,说到底还是因为广陵城的风土人情与京城大为不同,四处瞧瞧倒是十分有趣。 然而对秦渊来说,这广陵城并不陌生。 广陵城历史悠久,算是天宋境内较早发展起来的城镇,若说京城的重要是源自于在其中安家落户的半个朝堂,那广陵城的重要则是因为选在这里安家落户的众多商贾,除去五大商因为家业庞大而敢将本家安置在恬静的小镇,其他许多吴越江南一带的商贾都喜欢将本家安置在广陵城或者广陵城附近,若说聚集在京城里的是天宋的权势,那聚集在广陵城里的就是天宋的财富,作为天宋最有钱的廖氏大当家,秦渊每年都要来广陵城至少一趟,参与商贾们的例行集会,因而秦渊对这广陵城可谓是熟得很。 牵着段南歌优哉游哉地走在路上,不管段南歌是对什么起了兴趣,哪怕是吴越江南一带的特产,秦渊也能说得头头是道,但凡段南歌饿了渴了,秦渊就能寻到最合段南歌口味的小摊让段南歌饱餐一顿,偶尔路过哪个不起眼的店铺,秦渊也能拉着未曾留心的段南歌踏进门去,尽情欣赏其中的别有洞天。 从一间店铺里出来,秦渊的眉眼一动,不动声色地往身后瞟了一眼。 “南歌,这边走。”话音未落,秦渊就拉着段南歌拐进了一条小巷。 第三百七十七章 可惜了 拐进小巷,秦渊就拉着段南歌躲在墙边,直到一个人莽撞地冲过来,秦渊挑眉,慢悠悠地伸出脚就想将对方绊倒,可当真瞧见那跑过来的人被绊住扑倒在地时,秦渊却有些错愕地眨眨眼。 转头看着段南歌,秦渊一脸无辜:“南歌,爷不是故意的……” 说着,秦渊还故意将段南歌拉到身前,自己躲到段南歌的身后,一副柔弱的模样,惹得段南歌冲天翻了个白眼。 这人跟了他们好久,从脚步声来听该是个习武之人,但武艺自然是不如他和南歌,他一时起了坏心就想躲起来绊对方一下,若能看到对方受到惊吓慌张的好笑模样就再好不过了,谁让这人鬼鬼祟祟地跟在他们后头。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想到竟这样轻而易举地就得手了……这明明就是个习武之人,可怎么一绊就倒呢? 转头看着躲在自己身后的秦渊,段南歌张了张嘴,无声地问道:“你是不是常做这样的事?” 秦渊若是一早就将腿伸出去,或者再迟一些,那来人都未必会中招,可偏偏秦渊出腿的时机不早不晚,连出腿的角度都是刚刚好的,即便那人已经察觉到了也是躲不开的。 “呃……”被段南歌猜中,秦渊撇撇嘴,移开了视线。 以前在京城里常胡作非为,瞧谁的言行不顺眼了,却又没有别的办法整治对方时,他就这样躲在什么地方给对方使个绊子,好让对方当众出糗,反正也只是摔上一跤丢人现眼一回,若是个笨手笨脚的那兴许还会擦破点儿皮,总归是不会有什么了不得的损失就是了。 趁着段南歌和秦渊交流的这会儿功夫,扑倒在地的那人已经爬了起来,段南歌仔细一看,不由愣住。 这不是先前一起在赌坊里玩过的吗? 而秦渊看到这人时也是 一愣:“吴州刺史……的儿子?” 至于是几儿子他就不记得了,反正不是长子。 而黑着一张脸站在秦渊和段南歌面前的正是吴州刺史的次子谭宜修。 “卑职参见王爷。”狐疑地看段南歌一眼,谭宜修就在秦渊面前跪下,声音清朗。 秦渊抵达广陵城的第二天就去城主府里见过了广陵城的大小官员以及吴州的重要官员,其中广陵城的许多官员如城主和刺史都仗着本地人的便利将自己的儿子带了去,谭宜修当日自然也是跟在吴州刺史身边的,只不过身为次子的谭宜修本就不受吴州刺史重视,再加上他天性淡漠,就更是不受吴州刺史待见,因而当日谭宜修只是默默地跟在吴州刺史身后,既没有说话的机会,也没有被人提起过。 只是谭宜修怎么也没想到只瞥了他一眼的秦渊竟还记着他。 “出门在外不必多礼,起来吧,”秦渊不解地看着谭宜修,“你一直跟着爷做什么?” 谭宜修的动作一顿,转眼看了看段南歌。 眉梢微挑,段南歌扬了扬嘴角,从秦渊的后腰摸出一个折扇,当着谭宜修的面儿唰的一声打开。 那扇面上工工整整地写了两个字:失礼。 段南歌再将那折扇一转,另一边扇面上正是一个龙飞凤舞的“南”字。 谭宜修愕然地瞪圆了眼睛:“刚刚真的是你?!” 从赌坊离开之后,他不想那么早回府,就在街上闲晃,结果就见吴王爷牵着一名女子也在街上闲晃,两人时不时地卿卿我我,亲密极了,而敢与吴王爷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亲昵的女子怕也就只有吴王妃了,可问题就出在这吴王妃的长相上,他是怎么看都觉得眼熟,先前在赌坊里碰到的那个南公子不就长这副模样吗? 但吴王妃是女子,而那南公 子就算长得眉清目秀那也是男子,他当时只猜测兴许南公子与吴王妃是兄妹或者姐弟,一时好奇,就跟了上来,若不巧能看到什么来证实他的猜想,那他一定得去跟谢慈说一声,然后跟那南公子搞好关系,这样说不定日后就能在吴王爷面前常露脸。 只是现在这又是什么情况?这把扇子……莫非那南公子是吴王妃女扮男装扮出来的? 看看段南歌,再看看谭宜修,秦渊伸手将段南歌勾进怀里,不满地问道:“你的新朋友?” 段南歌仰头看着秦渊,眉眼带笑道:“在赌坊里认识的。” “赌坊?”秦渊眼神中的不满越发浓郁,“你去赌坊竟然不带爷?” 白了秦渊一眼,段南歌转身摸索着将折扇插回秦渊的腰后。秦渊顺势将手臂一收便将段南歌抱住,而后将下巴抵在了段南歌的头顶,痞笑着看着谭宜修,眼神中有一丝挑衅和威吓。 “谭公子这是认出她来了,才跟上来的?只在一起待了那么一会儿就将她的容貌记得这样清楚,谭公子的记忆力还真是不错啊。” 有些看不懂秦渊眼中的挑衅和威吓,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从秦渊的语气中听出几分警告,谭宜修只知道秦渊这话并不是在夸奖他。 “王爷恕罪,卑职无意冒犯王妃。”话没说完,谭宜修就已经跪了下去。 “嗯……”下巴一直抵在段南歌头顶,秦渊看着低头跪在面前的谭宜修,眉目纠结。 那日见到这小子的时候,他觉得这小子目若朗星、眸光坚定,待在人群里不急不躁,只要于领兵一道稍有了解就称得上是个可塑之才,至少比他那个哥哥要好得多,可今日这样一看,这小子也被官场熏染得将那一套虚伪的处事方式刻在了骨子里,若是文官倒也无妨,可 武将……真是遗憾。 “起来吧,”叹息一声,秦渊沉声说道,“王妃乔装改扮外出游玩的事情你必须保密,不能对任何其他人说。” 谭宜修起身,听到这话后眉心微蹙:“任何其他人?包括家父?” 秦渊点头:“包括你父亲。” “可……”这件事他自然不会回去跟父亲说,但他不想瞒着谢慈,“若无人知晓王妃乔装改扮后的身份,王妃再出游时被人冲撞要如何是好?” 秦渊哂笑一声,道:“若叫这广陵城里的人都知道了,那王妃乔装还有何意义?” 谭宜修哑然。 秦渊又道:“王妃的安危自不必你多虑,便当你今日未曾见过本王和王妃。” 话音落,秦渊就牵起段南歌的手,转身走出了这条小巷。 这吴州刺史的位置怕是还得聂儒来做,现如今这个他怎么瞧都觉得不顺心。 站在原地目送秦渊和段南歌离开,谭宜修有些懊恼。 难得有机会接近吴王,又跟吴王说了话,但他似乎并没能给吴王留下个好印象,白白浪费了大好机会,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了……若谢慈在就好了。 直到秦渊和段南歌消失在视野中,谭宜修才满心遗憾地离开,暗暗想着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是不是应该常在街上走动,那样说不定就能碰到段南歌。 另一边,从那条小巷离开之后,秦渊的心情就有些低落。 看到谭宜修,秦渊就想起了京中那些与谭宜修相仿的人,他们出身世家,沾了家中长辈的光在朝中挂着虚职,他们为官时间不长,涉入官场不深,却因为从小就接受家中长辈教导而深谙“为官之道”,只是那道多半都是浑水摸鱼、明哲保身之道,而非辅佐君王、为国为民之道,他们学的始终都是如何保自己富贵、保家族富贵,却 从没听说过该如何保百姓富贵、保天下富贵,他们当中不乏青年才俊,然而这些人却不知道该如何运用自己的才能。 走在秦渊身边,段南歌见秦渊的眉眼间平添了几分忧虑,便晃了晃秦渊的手,可段南歌晃了很久秦渊都没有反应,段南歌无法,只能出声。 “你整日说我只对姑娘好,可你怎么一碰见容貌俊朗的男人就魂不守舍?若真割舍不下,那咱们就回去把他领回府。” “瞎说!”听到段南歌这样嘶哑的声音,秦渊似乎一点儿都不惊讶,甚至连一丝惊慌都没有,只握紧了段南歌的手,还瞪了段南歌一眼,道,“把他带回府去做什么?陪你赌钱吗?” 浅浅一笑,段南歌继续用她那嘶哑的声音说道:“方才你果然是听到了。” “那当然!”知道段南歌的这个“方才”说的是她跟己未说话那会儿,秦渊微挑下巴,十分得意地说道,“爷耳聪目明,岂是常人能比?倒是你这小骗子,又骗爷。” “我可没骗你,”段南歌理直气壮道,“你又没问过我。” 冷哼一声,秦渊道:“如你所言,不管结果如何,你都是你,又不会与爷分离,爷何必在意?” “装模作样,”段南歌白了秦渊一眼,“先前也不知是谁被吓得惶惶不可终日。” 秦渊咧咧嘴,不满道:“你就不能不提那些个陈年旧事吗?爷现在到了广陵城,可是要重新做人的。” “陈年?”段南歌轻笑,“几年陈?” “嗯……”秦渊仔细想了想,“十年陈?” “胡扯,”段南歌笑着白了秦渊一眼,“这才几日的功夫?” 秦渊痞笑道:“怎么是胡说呢?常言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一日三年,爷这陈年旧事隔了可不止十年。” 段南歌又白了秦渊一眼。 第三百七十八章 万事开头难 秦渊和段南歌几乎走遍了广陵城的大街小巷,直到黄昏才回吴王府,吃过晚饭之后就一前一后地去了吴王府前院的书房。 因为沐浴花的时间比秦渊长,所以段南歌后到,这是入住吴王府之后段南歌头一次踏进前院的书房。 这书房单独占了前院一个院落的主屋,极其宽敞,段南歌一进门就见这书房被一道六屏的屏风分成了里外两间,外间西侧临着屏风的一套桌椅显然是为秦渊准备的,此时秦渊正坐在书案后写些什么,听到有人进门,秦渊也只抬头看了一眼,冲段南歌柔柔一笑后又继续写字。桌前另有八张椅子和八张方形小桌分列两侧,瞧着像是为府里的客卿们准备的。 段南歌脚下一转就去了屏风之后,那是只有外间一半大小的里间,一套桌椅摆在东侧临着屏风的地方,正好与秦渊的桌椅相对,之间只有一道不隔音的屏风,而里间的三面墙壁则被书架占满,架上满满当当的都是书,只将窗户下的位置空了出来,打了个小榻。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秦渊停笔,偏头对段南歌说道:“爷记不清以前府里都有些什么书,只嘱咐他们去采购书籍时尽量避免重复,你自己瞧瞧,若有重复……那爷也没有办法。” 话音落,秦渊痞痞一笑,继续写着什么。 看着贴着墙满满当当的书,再一听秦渊这话,段南歌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我有说过我喜欢看书吗?” 秦渊一愣,又停下了笔,想了想才说道:“你是没说过,可谁让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呢?但凡是你看过的书,书中写了些什么你都记得,这种才能可不能浪费。” 以前若牵扯到那些旁门左道的事情,不都是靠着南歌博览群书的杂学理清头绪的吗? 段南歌撇嘴道:“你还真是不客气。这么多书,你要让我看到什么时候?” 秦渊温柔笑道:“又不是什么着急的事情,你慢慢看就是了。” “说的也是。”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坐到书案后去,从堆放在桌角的几本书里找到了夹在其中的广陵城地图。 将地图夹在书里然后就放在桌上是她的习惯,因为会用到地图的时候比她想象中还多,而且时常是已经坐下好一会儿才想起要用地图,懒得每次都起身去书架前寻找,段南歌就总是将地图夹进书里或者压在两本书之间。 还在京城的时候,她跟秦渊就常因为这件事而拌嘴,只因秦渊习惯将看过的书都放回书架,还会细心归类,但放回去之前秦渊并不会查看书中是否夹了什么,因为秦渊没有那个习惯,于是她就总是找不到她随手夹进书里的地图,两人常常是一边斗嘴一边在书架里翻找那本夹着地图的书。 想起过往这些琐碎的事情,段南歌忍俊不禁。 秦渊的耳朵一动,问段南歌道:“在那边偷笑什么呢?” 段南歌浅笑道:“你管我?专心做你的事吧!” 秦渊撇嘴:“是谁非得在这书房里隔座屏风的?” 应该将南歌的桌椅挪到他看得见的地方去,这样背对背他反倒总是会想扭头看一眼南歌正在做什么,可该死的他们之间还隔了一座屏风!是哪个杀千刀的将书房布置成这样的? “可能是你爹吧。”在桌上铺好纸,段南歌就缓缓研起磨来,随口调侃着秦渊,细细回忆着广陵城的一街一巷。 咧咧嘴,秦渊就算有心想要抱怨皇帝几句也不敢明说,只能把话憋回肚子里去,将正在写的东西写完之后,秦渊就让荆风去将府里的客卿们都叫来。 现在住 在吴王府里的客卿一共有十三个人,但并不是每个人每天都待在府里候命,秦渊对他们并没有太严格的管束,因此这会儿荆风去到客卿们的住处后就只找来五个人,其余八人全都不在府里。 “爷,”带着这五个人踏进书房,荆风向秦渊禀报道,“其余八人有三人结伴出游,似乎是沿江河逆流而上,归期不明,有两人去拜访旧友,归期不明,余下三人只是出府逛逛。” 对此,秦渊不以为意:“无妨,随他们去吧。” 那些人本就是闲云野鹤,他仰慕那些人的才华,才频繁与他们来往,他们愿为他出谋划策自是最好,若不愿,他也不强人所难,只做君子之交也未尝不可。 “几位请坐。” “王爷客气了,”长孙景曦冲秦渊作了个揖,而后安然落座,“景曦初与王爷相识时就折服于王爷的胸襟,惊叹于王爷的志向,日盼夜盼,总算盼得王爷将要崭露头角之时。” 秦渊温和地笑道:“景曦你不揶揄爷几句心里就难受是吗?当时年少,说了许多不知深浅的话,哪里值得景曦折服、惊叹?” 秦渊跟长孙景曦相识已久,因为性情相投而成了朋友,当秦渊说他要在广陵有所作为时,长孙景曦二话不说就跟了过来。 长孙景曦笑道:“正是那不知深浅令景曦折服,惊叹于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狂妄之徒。” “果然是在揶揄爷。”秦渊白了长孙景曦一眼。 长孙景曦摇头晃脑道:“能揶揄王公贵族的机会可不多,景曦这也是以实际行动向人展现王爷的宽阔胸襟。” 顾尔看看长孙景曦,再看看秦渊,道:“景曦兄最爱自吹自擂,先前他说与王爷相识已久,交情不错,我还不信,今日一看却不能不信了。” 秦 渊不满道:“顾尔你这话说得好像爷厚此薄彼了一样。” “那倒是没有,”顾尔连忙说道,“王爷素来一视同仁,尔十分佩服。” “得了,”秦渊摇头,无奈道,“爷今儿喊你们来可不是想听你们这些奉承之辞,今日是有正事。” “正事?”卓星阑把眉梢一挑,与自己的弟弟卓星渊对视一眼,就调侃秦渊道,“难不成王爷您又惹王妃生气了?” 听到这话,长孙景曦噗嗤一乐,道:“以前景曦觉得所谓正事便是天下大事,关乎民生,关乎家国,可自从入了王爷麾下,景曦才恍然大悟,所谓正事,便是追妻哄妻,那可真是天大地大王妃最大。” 将手上的本册往桌上一放,秦渊向后靠在椅背上,连二郎腿都翘了起来:“说,你们继续说。” “咳!”干咳一声,长孙景曦赶忙端正地坐好,“听说王爷打算撤换掉吴州的一些官员?” 顾尔摇头失笑,道:“景曦兄在王爷面前最是有胆子没大没小,却也是最怕王爷的一个。” 看了看秦渊,再往秦渊身后的屏风上看一眼,容笙道:“景曦兄只管放心说就好,左右这话也不是王爷想听。” 话音落,容笙就抬手指了指那道屏风,给其余几个人提了个醒。 长孙景曦一愣,再往那屏风上一看,果然就看到一个窈窕的剪影:“原来如此,不过王爷您这邀功讨赏的方式还挺特别的啊。” “怎么?”秦渊斜眼睨着长孙景曦,“你有意见?” “不敢不敢,”长孙景曦讪讪一笑,忙说道,“不敢耽误王爷和王妃独处的时间,有什么事,王爷尽管吩咐。” 白了长孙景曦一眼,秦渊这才说回正事:“如景曦所言,爷的确是打算向父皇请命,撤换掉吴州的一些官 员,今日找几位来,便是想问一问几位的意见。” “向陛下请命?”容笙不解,“王爷若想将吴州的官员换成自己人,想要哪个位置,只要寻个错处将现任革职即可,何必向陛下请命?这吴州是王爷的封地,这点儿权力王爷还是有的。” 不必秦渊亲自说话,顾尔便替秦渊说出了秦渊的疑虑:“王爷求贤若渴、爱才如命,身边的确有不少能人,可若为官,却都差了点儿,而且直接由王爷举荐任命,只一个两个还好,若数目多了,经旁人传回京城陛下耳中,怕是十分不妥。” “这正是爷的顾虑,”秦渊叹息道,“爷的身边、诸如各位都是才德兼备之人,可官场并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地方,诸位若有心为官,爷自当全力相助,可若诸位志不在此,爷也断不敢将你们卷入那是非之地,相较而言,客卿的身份更加安全稳妥一些。” 卓星渊温声道:“得王爷怜惜是我等前世修来的福气,只是王爷若不想任用自己人,那心中可是已经有了其他人选?” “倒是有几个,”说着,秦渊就将先前写好的几页纸递给身边的荆风,荆风就将那几页纸转脚给了长孙景曦,“这些人是爷经过几年的观察和接触之后觉得能力、品性都算不错的人,你们看看。” 长孙景曦将那几页纸上所写的内容逐字逐句地细细看过之后才传给下一个人,而后拧眉沉思。 五个人都看完了那几页纸之后,也没急着对秦渊诉说自己的想法,反倒先小声讨论起来,因为那几页纸上所写的名字有些是他们认识的,而有些是他们不认识的,需要旁人介绍几句。 两刻钟之后,长孙景曦率先开口:“这些人在吴州的职位,王爷可是已经安排好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谁给的勇气? 听到这个问题,秦渊有些苦恼地摇摇头:“还没有,头疼得紧。” 这职位,不好安排啊。 沉吟片刻,容笙问道:“王爷是想将这些人平调过来,还是要重新视才而用?” 秦渊道:“爷是打算将他们平调过来,相当于跟吴州的官员调换一下而已,可……” 可他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太妥当,却又说不清是哪里不妥,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才想着找长孙景曦几人商量商量。这几个人见识颇广,见解也十分独到,说不定就能给他点儿什么启发。 卓星阑皱眉道:“王爷中意的这些人当中,有广陵人吗?或者出生于吴越江南,对这里的风土人情比较了解的?” 秦渊一愣,摇了摇头,道:“这爷还真不清楚。” 卓星渊意会了自家哥哥的意思,对秦渊说道:“王爷,您所中意的这些人兴许是能力出众,称得上是天宋朝堂上的精英,可他们最大的不足便是他们不了解吴越江南的风土人情,王爷若是想让他们来到广陵城后立刻就能派上用场,那恐怕是不行。” 秦渊脑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 原来是差在这儿了!他常年行走在大江南北,因为要与各地、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所以风土人情这门学问他早就研究过了,但其他人却还没有。 想到了这个问题,再低头去看手上的那份名单,秦渊眉心紧锁。 他若要调人,那肯定是将本地的调走,将外地的调来,如此一来,正牵扯到星渊所说的这个问题。 见秦渊拧眉,其他几人也跟着苦思冥想起来,为秦渊排忧解难本就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苦思之际,屏风后的段南歌悠悠开口,虽然声音有些嘶哑,但那慵懒的语调却一如既往:“地方官府与京城一样分文政和武政,武政方面自不用说,军中以天宋军法 为唯一行事准则,与风土民情没有太大干系,至于文政…… 州牧统管吴州诸事,各城又有城主坐镇,他们日常要处理的事务与百姓关系密切,似乎应该极为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才好办事,然而州牧和城主的身侧都设有辅佐官吏,这些人的俸禄可不能白拿,因此我觉得州牧和城主可以择优任用,至于他们对吴越江南风土人情的认知不足可以由辅佐官吏弥补。 再说六曹,六曹之中,唯有礼曹和户曹所辖之事与民生切实相关,这两曹的判司若能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办起事来自然便捷有效,但另外四曹不论在哪儿要做的事情都大同小异,与其说是希望他们能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不如说是希望他们在为人处世方面能圆滑一些,不会引起百姓反感就好了。 至于六曹判司之下的那些官吏,似乎就不需要这样耗费心思地精挑细选,只要不是什么素行不良、品性恶劣的人就好。“ 地方六曹对应京城六部,即兵曹、刑曹、礼曹、户曹、工曹和吏曹,每曹设一司,又称判司。 段南歌这一番话说完,书房里顿时鸦雀无声,连同秦渊在内,每个人都在思考。 “王妃果然聪慧异常,”半晌后,长孙景曦开口道,“但仅有一处,景曦以为王妃所言略有不妥。” “景曦公子请说。”屏风之后,段南歌仍聚精会神地在纸上描绘些什么,但这并不影响她听取长孙景曦的意见。 长孙景曦温声道:“天宋各地的军队虽该以天宋军法为行事准则,但实际上各地的驻军营中仍有各自的规矩和作风,不可一概而论。” 长孙景曦的话音刚落,段南歌的质疑就起:“是谁给他们的权力和勇气自立规矩、妄自行动?陛下准各州州牧因地制宜,可曾准三军将帅擅改军规军法?” “这……”长孙景 曦几人面面相觑。 顾尔点点头,不无钦佩地说道:“王妃所言甚是,兵与民不同,如今天下太平,不需要集结三军协同作战,他们天各一方,各有各的章法尚且不会耽误大事,甚至看不出任何不妥,可一旦兴起战事、三军集结,那他们就只能依天宋军规军法统一行事,若还因着习惯而沿用各自的章法,那必定军不成军,难挡外敌。” “嗯……”长孙景曦也蹙起了眉,“常言道无规矩不成方圆,而这制定规矩、画出方圆的人尤为重要,在府宅之中,通常是男主人订立规矩,于是男主人就被称为一家之主,家主之命不可违,在天宋是陛下订立规矩,于是陛下就是天宋之主,国君之命不可违,在军中若是将帅订立规矩,那这将帅便是一军之主,同理,将帅之命不可违。 这样看来,若军中奉行陛下所订下的军规军纪,那这将帅便是陛下,可若各军统帅自立规矩,那无异于在军中自立为王,是篡夺了陛下手中对军队的掌控大权。“ 容笙叹息一声,道:“可实际上各地驻军就是各有各的章法,陛下不曾亲至军中与众将士相处,将士所认可的自然只有营中将帅,对陛下就……” 如今的陛下离三军太远。 闻言,秦渊沉声道:“既然知道这样是错的、是不好的,自然就要将它给改正了!” 他不正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如此费尽心机吗? 偏头看着屏风上的剪影,秦渊问段南歌道:“南歌你觉得咱们吴州的兵,交给谁带最好?” 闻言,段南歌轻笑一声,道:“王爷怕是看中聂儒了吧?” 秦渊低笑两声,柔声道:“知我者,南歌也。爷正是看中了聂儒。” 话锋一转,段南歌却当头泼了秦渊一盆冷水:“但聂儒是范阳节度使,那可跟一州刺史不同,就算陛下宠你,也不会 把他给你,不然那范阳节度使由谁来做?” 秦渊拧眉,不甘地问道:“一点儿可能都没有?” “那倒也不是,”段南歌浅笑道,“你可以央求陛下试试,反正陛下若将聂儒给了你,他自己得再去寻一个范阳节度使。” 轻轻咋舌,秦渊扭头瞪着屏风上的剪影:“你觉得爷有这么不孝?” 段南歌笑而不语。 支着脑袋,秦渊自暴自弃似的从记忆里搜索他所认识的武官,然后也不管对方的能力如何就拿来问段南歌:“你那叔父如何?” “别闹,”段南歌冲天翻了个白眼,“叔父只是给国公爷跑腿的,他更擅长打探消息。” “那易峥?蒙信?” 段南歌哭笑不得:“怎么开始胡说八道了?若易峥和蒙信都在你的考虑范围,那你不如任用廖九。” “廖九不行,”那呆子哪懂领兵?“南歌,爷头疼。” 转身趴在椅背上,秦渊可怜兮兮地看着段南歌的剪影。 段南歌摇头失笑:“那我给你推荐三个人,唐州刺史、吴州刺史和叱灵旸。” “叱灵旸?”秦渊有些诧异,“怎么突然提起那小子来了?” 段南歌道:“关外的部族归顺天宋,陛下为表接纳诸部族的诚心,特别任用了五族族长入朝为官,可顾虑着五族族长不通政务,陛下给他们的都是闲职,陛下有心,各族族长理解,然而他们空享名望富贵,手中却无半点权力,你认为五部族人会如何作想?” “父皇敷衍。”秦渊的眼神微沉。 浅浅一笑,段南歌没再说话。 片刻之后,秦渊揉了揉眉心,道:“可是叱灵旸太年轻。” 听到这话,段南歌才再度开口问道:“你很急吗?” “爷……”秦渊的声音突然顿住。 他很急吗?他很急,在过去的近十年当中,他一直盼着来到广陵城的这一日,他甚至早早地就 规划好了他将要在这里做的每一件事,哪怕是要在王府的后院种什么样的花草他都设想好了,可现在的他终究不再是当年那个狂妄的少年,他知道就算他有心,就算他有能力,许多事也是急不得的。 “急不得啊……”转身靠在椅背上懒懒地坐着,秦渊十分无奈地长叹一声。 眼神微闪,长孙景曦安慰似的说道:“急不得倒也无妨,咱们一件一件来就是了,若官员撤换一事需要时间去慢慢考量,那咱们就先立下规矩,让现任官员都知道知道王爷您的行事作风,他们能理解王爷的苦心与王爷共同进退自然是好,如若不能,咱们也能知道究竟哪些人是必须立刻撤换的,如此循序渐进,王爷必定能达成所愿。” 长孙景曦这话说完,段南歌也正好起身,拿着她刚画好的广陵城地图从屏风后绕出,将地图递给了秦渊。 “官员不急着换,庄稼也才刚播种,农桑之事怎么也得过了这一年才能看出利弊,你且先将这些杂事做了吧。” “杂事?”秦渊拿起那张地图,细细端详,而后频频点头,“你这画工是越发精进了。” 段南歌一听这话就瞪了秦渊一眼:“谁让你看那个了?” “急什么?”转眼看了看段南歌,秦渊痞笑道,“爷这不得慢慢看吗?” “那你慢慢看吧。”白秦渊一眼,段南歌转脚就向外走去。 秦渊连忙放下地图,问段南歌道:“你去哪儿?” “饿了,去厨房看看。”说这话时段南歌已经跨出门槛。 秦渊挑眉:“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吃?” 段南歌没理秦渊。 秦渊笑笑,眼见段南歌就要拐出这院子,秦渊忙喊道:“寻到什么就送点儿来书房!” “都什么时辰了还吃?”将这话还给秦渊,段南歌就跨出了院子,惹得秦渊低笑不止。 这女人,真是可爱死了。 第三百八十章 贤内助 不出半个时辰,段南歌就回到了书房,身后还跟着白茗、秋心等几名女婢,女婢们鱼贯而入,将手上端着一份夜宵分别放在长孙景曦几人面前,而后就秩序井然的离开,不慌不乱、不嘈不杂,这都是白茗的训练成果。 段南歌这会儿已经吃过了,见秦渊几人正围着那张地图议论纷纷,段南歌就往屏风后的里间走,结果自然是毫不意外地被秦渊喊住。 “又去哪儿?”秦渊十分不满地看着段南歌,“你就不能自觉地到爷身边来吗?” “怎么?”眉梢一挑,段南歌走到了秦渊身边,低眉浅笑,“这点事儿还要我在你旁边?” 通常来说,官府给出的官方地图都不够详尽,因此今日将广陵城细细走了一遍之后,段南歌就亲笔画下了这副新地图,图上不仅画出了广陵城内的纵横街道,还有略显散乱的屋舍,段南歌甚至还在那象征着屋舍的小方块里写了字,若那屋舍是个店铺,段南歌就在相对应的地方写上店铺地名字,若那屋舍是个府宅,那段南歌就会在上面写上主人家的姓氏,但凡今日见过的、记住的,段南歌都标记在了这副地图上,而地图一成,这广陵城的格局就清晰入眼,那简直不是一般的凌乱。 京城是天子脚下,不仅仅是皇宫的位置,连街道的走向都是经司天监测算过的,为了便于管理,京城里坊、市分明,人都住在坊里,店都开在市里,不得混淆。但这广陵城远离京城,逍遥自在,这自在不仅体现在路上行人缓慢且轻快的脚步上,还体现在了遍地开花、随意夹在府宅之间的店铺上,店铺分布得如此零散,倒是给人一种人生处处是惊喜的感觉,可这毫无规划的城市规划却并不利于广陵城的发展。 段南歌先前与秦渊说的杂事正是城市规划这件事。 装作没听懂段南歌的调侃,秦渊 厚着脸皮说道:“有你在爷身边,爷心里踏实。” “是吗?”段南歌眉梢轻挑,“可前几日我也没见你有多不踏实啊。” 一听这话秦渊就知道段南歌这又是在抱怨他先前去哪儿都不带段南歌的事儿,当着长孙景曦几人的面儿,秦渊立刻转移话题道:“南歌你说咱们是不是也该像京城一样在东城和西城各开一市?” 眉眼一转,段南歌饶过秦渊,转而问长孙景曦几人道:“几位公子有何高见?” “不敢当,”顾尔连忙作了个揖,赧然道,“我等对广陵城中的商贾数量、日常交易都不太了解,实在汗颜。” 眨眨眼,段南歌浅笑道:“是我的疏忽,这是爷的专长。” 秦渊温柔笑道:“爷就算与你说了广陵城中的商贾数量,你怕也不知道那究竟是多是少,这么说吧,广陵城中的店铺数量约是京城的五倍,商贾数量是京城的两倍多一些。” “店铺怎么会多出这么多?”卓星渊不解。 秦渊抬手在地图上点出几个位置,有些无奈似的说道:“这几间店的东家相同,店里卖的商货也都是一模一样的。” 卓星渊仍旧不解:“既然东家一样,店里的商货也是一样,那为什么要开这么多家?” 秦渊不答,只转头看着段南歌。 斜了秦渊一眼,段南歌道:“店铺不集中,客人就不集中,若不想错过客人,就只能广撒网。” “果然聪明!”秦渊夸赞段南歌一句,自然只得了段南歌一个白眼。 瞥一眼段南歌,长孙景曦道:“总听王爷说王妃聪慧异常,知晓天下诸事,景曦一直只当王爷看王妃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然今日与王妃交谈一番,景曦受教了。” “让景曦公子见笑了,”段南歌低眉浅笑,“我就是杂七杂八的事情知道得多,若是正经政务,还得劳烦几位公子多费心。” “应该的。 ”长孙景曦几人齐齐向段南歌作了个揖。 “都是自己人,在这吴王府里,几位公子不必多礼,”段南歌抬手虚扶一把,而后又道,“我与王爷初到广陵,这几日忙进忙出,还没顾上几位公子,不知几位公子在王府里住得可还顺心?” “让王妃费心了,”容笙又给段南歌作了个揖,“白茗姑娘细心周到,连外院诸事都打理得妥妥当当,可谓是无可挑剔。”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若真是如此,那我就放心了。既然几位公子与白茗已经熟悉,那日后若有什么需要的,就尽管去找白茗,只要是我与王爷能做到的,必定替几位公子安排妥当。” “王妃太客气了。” 秦渊懒懒地坐在椅子里,手还搭在段南歌的腰上,眉眼带笑地看着段南歌摆着一副女主人的架势与长孙景曦几人客套,心里美滋滋的。 瞥见秦渊的表情,长孙景曦到底还是没忍住,调侃道:“王妃您可别说了,您再说下去,爷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后去了!” 长孙景曦这样一说,所有人都看向秦渊。 嘴角一抽,秦渊瞪着长孙景曦道:“长孙景曦,你就不能不多嘴吗?!” 长孙景曦得意地笑。 将近子时秦渊才放长孙景曦等人回房,他自己也牵着段南歌的手慢悠悠地往主院走去,虽然已经快到子时,但秦渊却并不觉得困,反而有些兴奋,十分兴奋。 感觉秦渊握着自己手的力道比平时要重一些,段南歌偏头看了看秦渊,问道:“发生什么值得你这样开心的事情了吗?” 闻言,秦渊也转头看着段南歌,眼中炯炯有神:“非要说的话,倒也算不上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只是筹备了这么多年、假想了这么多年、忍耐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能着手去做自己多年以来一直想做的事情,突然 就兴奋起来了。” 段南歌低声道:“我虽然不想泼你冷水,但你现在就兴奋起来还太早了。” “爷知道,”秦渊垂眼,可嘴角却还是扬着的,“爷知道爷要做的事情没有一件是容易的,便是调整广陵城布局一事就会遭来众人反对,不管是广陵城的官员还是这里的百姓都不会轻易应允。”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事情变得简单一些呢? 秦渊正想着,就听身边的段南歌说道:“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小建议,你要听听看吗?” “嗯?”秦渊挑眉,“若有建议,你尽管说便是,你的建议对爷来说十分重要。” 段南歌浅浅一笑,道:“让陛下派司天监来给广陵城看看风水吧。” “风水?”秦渊满眼疑惑,一时之间没想明白段南歌这个建议背后的用意。 “是啊,看看风水,”段南歌仰起头望着星空,用那嘶哑的嗓音低语起来反倒有一种别样的风情,“若风水不好,兴许会找来天灾人祸,自然要改一改格局,化凶为吉。” 将段南歌这番话细细琢磨一番,秦渊抚掌称好:“妙!这主意妙!” 司天监的那一套他是不信,可百姓会信,只要百姓信了,重新布局一事就能顺利进行。 “爷这就去写折子,明日一早就派人送去京城!” “等等!”段南歌一把拉住兴奋不已的秦渊,道,“你且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 “你说!”秦渊立刻回身,笔直地站在段南歌面前,微微低头看着段南歌,眉目间尽是温柔,不等段南歌开口继续说下去,秦渊就情不自禁地在段南歌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段南歌一愣,仰脸哭笑不得地看着秦渊,道:“折子先不急着送出去,此时你要先知会吴州州牧和广陵城的城主,虽说他们反对也没有用,可还是要说一声。” “嗯……”仔细想了想,秦渊点头,“你说的 也对。” 见秦渊不急着往书房跑了,段南歌就重新牵起秦渊的手,往主院走去:“而且不是还有其他的事情要跟陛下请示吗?今日就先歇下,等明日好生想一想,把该请示的事情一并写进折子里,省得过几日再想起什么就又要写一封折子回京,就算是让暗影卫去送来回也得个两三天。” 冷静下来,秦渊反握住段南歌的手,与段南歌十指相扣,柔声道:“幸而有你在爷身边,总是能在爷着急忙慌的时候拉爷一把,你若不在,爷得多走多少弯路。” 段南歌低眉浅笑道:“说是这么说,可即便我不在,你定也能做得很好。” 秦渊摇头,道:“这话爷可不敢说。爷此生最英明的决定怕就是死皮赖脸、无所不用其极地将你追到手。” “呦,吴王爷您还知道自己当初那是死皮赖脸啊?”偏头看着秦渊,段南歌满眼戏谑。 秦渊顿时一脸哀怨地叹息道:“谁叫你偏与众不同,爷若是用寻常的法子,你怕是连看都懒得看爷一眼,爷就只能想尽办法地挤进你的视线,让你非得看着爷不可!可怜爷那会儿可当真是面子里子都不要了。” 段南歌挑眉:“那吴王爷您现在是想找回曾经丢掉的面子里子?” “不找了,”秦渊笑笑,“在你面前,爷要那些虚物也没有用,反正不管爷是什么模样,你都喜欢爷。” “厚脸皮,”斜秦渊一眼,段南歌甩开秦渊的手,两步跨进主院主屋,“谁说喜欢你了?” 秦渊紧跟着进门,还反手带上了屋门,落了闩:“说起来,爷好像还真没听你说过这话,来,说给爷听听。” “你走开!” 这一声娇喝伴着笑声,屋门上较小的人影迅速掠到屋内,另一个大一些的影子紧随其后,两道影子缠缠连连,纠缠不清,直到烛火熄灭,两道影子才躲进了夜色,融为一体。 第三百八十一章 各有悲喜 虽然段南歌要秦渊将调整广陵城布局的事情先与州牧和城主说清楚,但真正开口时,秦渊却只说了司天监要来广陵城的事情,且还将责任推给了皇帝,硬说是皇帝担心,非得让司天监来广陵城卜上一卦。 吴州州牧和广陵城的城主一听这是皇帝的意思,自然不好拒绝,想着反正只是司天监来卜上一卦,他们只要安排好接待司天监的事情即可。一个占星问卜的司天监还能影响他们什么不成? 得了吴州州牧和广陵城城主的应允,秦渊回到吴王府就迫不及待地写了折子,而那折子里除了调整广陵城布局的事情,还写了兴建水军和启用新的官吏甄选制度的事情。兴建水军自然是秦渊的想法,而新的选官制度则是段南歌提起的。 那折子由暗影卫带离广陵城,三日之后就到了京城。 彼时,皇帝、段弘和秦昊都坐在御书房里。 今日秦昊也是带着折子来御书房的,秦渊走后,秦昊就专心政务,虽然一直看秦渊不顺眼,可秦渊临走前给他的建议,秦昊都记在了心里,因此这几个月来秦昊不急于拉拢朝臣,不忙着兴建势力,只认认真真地完成皇帝交给他的每一项任务,真正与贤妃拉开距离之后,秦昊果真就觉得皇帝待他亲切许多。 “启禀父皇,”由苏和将折子转交给皇帝,秦昊沉稳地说道,“儿臣认为如今朝中官员冗余,处理事务的过程繁杂,应适当精简。” 秦昊说得简练,可那折子里却洋洋洒洒地写了一长篇,除了写明了朝中官员冗余、办事过程繁杂的现状,还条理清晰地写出了详细的解决办法。 通常这样长篇大论的折子皇帝是不会细看的,因为每天都要看许多折子,所以比起看折子,皇帝宁愿听人口述,但皇帝同样知道自己的这个四儿子天 生寡言,若用说的,怕也不会说得太过详细,还得他自己去琢磨,倒不如看看折子。 将折子从头到尾地细细看过,皇帝转手便将那折子交给苏和,苏和会意,拿了折子就给段弘送去了。 看着面容沉静的秦昊,皇帝沉声问道:“这折子上的事情,都是你自己想出来写上去的?” 眼睑微垂,秦昊不慌不忙道:“回父皇的话,儿臣愚钝,思虑尚有不周之处,是府中客卿群策群力,才让儿臣写出了这样详尽的折子。” “嗯。”皇帝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那你可知道这件事若要办起来可谓困难重重,朝中那些在你看来是冗余的官吏大多都是世家子弟,若将他们革职,你要朕如何再安置他们?” “儿臣愚钝,”秦昊沉声道,“这些世家子弟有手有脚且年轻力壮,为何要朝廷养着他们?他们的父辈、祖辈耗费毕生精力为天宋呕心沥血还没吃一口闲饭,他们明明正是该建功立业的时候,为何虚度年华?儿臣以为,与其将百姓们上缴的苛捐杂税浪费在他们身上,不如用来奉养肱骨老臣。” 听到这话,段弘不由抬眼看了看秦昊,将手中的折子放下后边沉声说道:“臣赞同楚王此言。” 老臣都还在拼命,那些小的却犹如颐养天年一般混吃等死,这像话吗? 得到段弘的支持,秦昊心头一喜,又道:“父皇,朝堂之上无儿戏,朝廷上下每一个官员的言行都有可能左右天宋的未来,而他们的能力直接关乎天宋的现在,官员的任用本就该选贤举能,岂能只看一个姓氏?这天下有志之士、有才之人又岂止世家子弟?儿臣以为与其让那些无才无德的世家子弟占着官职,倒不如提拔寒门之士。” “嗯……”听了这番话后,皇帝沉吟半晌才问段弘道,“远之 ,你说那新的选官制度,是不是可以用了?” 段弘拧眉,摇了摇头,道:“若将新的选官制度拿到朝堂上去跟三省六部商议,再等十年这制度也无法推行下去,可若不顾众臣意见而态度强硬地推行新政也并非明智之举。” 陛下只是个发令者,真正办事的是六部中人,可若这个新的政策得不到六部认可,那那些油头滑脑的官员必不会认真办事,拖延的借口还不是要多少就有多少?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唉……”叹息一声,皇帝靠着椅背,既无奈,又疲惫。 难啊! 御书房的门恰在此时被人敲响,苏和快步前去应门,而后喜笑颜开地回来。 “启禀陛下,吴王爷来信了。” “渊儿?”皇帝的眼神一亮,什么无奈、什么疲惫顷刻间烟消云散,那脸上的笑容要多明媚就有多明媚,“快拿来给朕看看!那小子总算是想起朕来了!” 这可是渊儿离京之后给他写的第一封信! 苏和连忙小跑着将那折子送到皇帝手中。 皇帝打开折子,细细一看那神情就变得微妙起来。 “臭小子!” 渊儿离京许久,难道就不想问问他的身体如何?不想问问他的岳丈如何?怎的通篇都是正事??渊儿何时如此勤政了??? 秦昊和段弘面面相觑,而后齐齐看向似有不满的皇帝,两脸疑惑。 那折子上写什么了? 冷哼一声,皇帝直接将那折子扔给了段弘:“自己看去!” 段弘接住折子,翻开一看就知道皇帝为何不满。 “陛下可真是难伺候。”调侃皇帝一句,段弘就将那折子扔给了秦昊。 没想到秦渊的折子会被丢进自己怀里,而且还是被段弘给丢过去的,秦昊手忙脚乱地接住折子,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该看还是不该看。 见秦昊不知所措,皇帝道: “难得你们兄弟俩想到一处去了,你看看吧。” 秦昊这才将折子打开,看过之后才明白皇帝这话的意思,然而秦昊的心里却并不开心。 不知道有没有看出秦昊眼底的不悦,皇帝问秦昊道:“昊儿,你觉得渊儿的想法如何?” 秦昊不太想夸奖秦渊,可秦渊的这番提议却当真是值得夸奖的。 “五皇弟总算是懂得要为父皇分忧解难了。” 调整广陵城布局、兴建水军、推行新的选官制度,这可件件都是大事,秦渊那厮果然是憋得久了。 皇帝开怀大笑:“是啊,那小子总算是长大了啊。远之,你觉得呢?” “臣不懂布局一事,但吴王爷在此时提起新的选官制度却是妙极,”段弘沉声道,“想来是南歌的心中已有计较。” 那新的选官制度原本就是南歌提出的,若由南歌策划推行,那自然是最稳妥的。 “嗯,这当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皇帝笑笑,“不管是什么新政,要在京城推行都极为困难,但若在广陵城甚至是吴州小范围试行却未尝不可。” 京城里的三省六部管着天宋江山,任何一个小的变动若成了差错都有可能引起天下骚动,可广陵城和吴州就不一样了,在那里出现的差错顶多也就能乱了一座城或一个州而已,那样的差错轻易就能挽回,就能弥补。 秦昊眉心微蹙,问皇帝道:“父皇的意思是要等吴州推行了新的选官制度之后,才能将那选官制度用在京城里?” 皇帝却摇了摇头,道:“吴州只推行新的选官制度还不够,得让京城里这些老顽固确确实实地看到新制度的好处,他们才肯退让。” 有的时候他可真想做一个专断独行的皇帝,那样还比较轻松。 秦昊垂眼:“也就是说至少要等到明年。” “嗯。”皇帝点点头 。 只等到明年都算快的了。 “昊儿,你既想提拔寒门之士,这一年就要多留心了。” 眼神一闪,秦昊颇感意外地看了皇帝一眼,而后极快地收回了视线。 父皇的意思是他可以继续在朝中安插自己的人? “儿臣明白,请父皇放心。” 皇帝点点头,最后问道:“可还有其他事要与朕说?” “没有了,”明白了皇帝的言外之意,秦昊起身告退,“儿臣告退,父皇要多注意休息,保重龙体。” “嗯。”点点头,皇帝在没说话。 踏出御书房,秦昊并没有向以往那样绕去后宫,而是直接回了楚王府,却在自己家门口被独孤嫣给堵住了去路。 “王爷这么快就从宫里回来了?”靠在门框上,独孤嫣的笑容娇媚,“王爷没去看望一下贤妃娘娘吗?” “用不着你操心。”冷冷地瞥了独孤嫣一眼,秦昊大步流星地踏进门去。 独孤嫣哂笑,道:“我倒是不想多管闲事,可架不住贤妃娘娘总是与我哭诉,说王爷您长大了,翅膀硬了,傍上了段国公这座靠山后就急着跟自己的舅父们撇清关系,甚至连亲生母亲都不顾了……您说这些话贤妃娘娘总说给我听是想做什么?” 秦昊停下脚步,扭头看着独孤嫣,冷声说道:“这些话,别记在脑子里,不然本王早晚有一日会割了你的脑袋!” “呦!可真是吓死我了。”装模作样地拍拍胸口,独孤嫣不屑地看着秦昊,“这些话我有没有记着并不重要,王爷您还是祈祷贤妃娘娘她没与其他人说过吧,不然……呵!” “容本王再提醒你一次,不要再帮母妃传话,也不要再帮母妃收买任何一个人,不然本王要你好看!” “好好好,”一步跨出门槛,独孤嫣身姿妖娆地离开楚王府,“王爷说的话我都记着呢。” 第三百八十二章 无余先生 送走了独孤嫣,秦昊继续往楚王府里,脑子里却还想着独孤嫣的事情。 跟独孤嫣相处越久,秦昊就越是看不透独孤嫣,不是看不穿独孤嫣的行动,不是看不破独孤嫣的谎言,他只是看不透独孤嫣的目的。 独孤嫣明明是被独孤氏留在天宋京城里帮贤妃和独孤氏传递消息的,好让独孤氏借贤妃的力量深入天宋,甚至是深入天宋朝堂,然而独孤嫣传回独孤氏的消息常常含糊其辞、不够精准,甚至会危言耸听,将天宋的局势形容得十分险恶,一方面不断地从独孤氏压榨出对贤妃的资金援助,另一方面却又在阻碍独孤氏深入天宋。 再看独孤嫣对贤妃的帮助也总让人觉得她不够尽心尽力,有在浑水摸鱼的嫌疑,独孤嫣甚至还总是敷衍秦昊,不帮秦昊好好办事也就算了,每次见到秦昊都要冷嘲热讽一番,叫秦昊无法判断独孤嫣究竟想要什么。 “王爷,您回来了。” 思绪被这一句温柔的低语打断,秦昊抬眼,就见段子萱从堂屋里走出。 独孤嫣与段子萱不合,段子萱还会违心地与独孤嫣维持表面上的友好,可独孤嫣似乎并无此意,每次来王府找秦昊时,若得知秦昊不在府里,独孤嫣就会去门口等着,正好也能叫人瞧见她跟楚王府的关系。段子萱虽心中不愿,可想尽办法也不能将独孤嫣请入府中,加上秦昊对此事并不在意,段子萱渐渐的也不再理会独孤嫣,只是每当独孤嫣站在楚王府地大门口等着秦昊时,段子萱就坐在堂屋里等着,独孤嫣等多久,段子萱就要等多久。 她还记得段南歌跟她说过不要因为那些居心叵测的人而跟王爷起不必要的争执,她也渐渐想明白了,对女人来 说,以退为进比一味地进攻有效多了。 一瞧见段子萱,秦昊立刻加快脚步走到了段子萱身边,习惯了似的伸手扶住段子萱:“要出门?” 段子萱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段子萱柔柔一笑,摇头道:“不出门,只是这会儿勤快了,想走动走动,想着王爷兴许就快回府了,便让月娇陪着我来门口看看。王爷今日进宫……还顺利吗?” “嗯,”揽着段子萱往楚王府的内院走去,秦昊沉声道,“本王的提议得到了父皇和国公爷的支持。” “真的吗?”偏头看着秦昊,段子萱一脸喜色,“那可真是恭喜王爷,王爷这段时日来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秦昊嘴角微扬,露出一个笑意极其寡淡的笑容。 “哎呀!”段子萱突然蹙眉,略有些担忧地看着秦昊,道,“那接下来王爷岂不是要比先前还忙?” 秦昊抿嘴,片刻后道:“不会,与父皇商议之后便决定明年再着手筹备。” “这样啊,”眼神微闪,段子萱心知这一年的延迟必定会让秦昊心中不快,便开口安慰道,“这样也好,推行新政是大事儿,有一年的时间慢慢准备也是好的。” “嗯,”秦昊点点头,而后沉声道,“你不必担心,安心养胎便是。” “嗯,”段子萱甜甜一笑,又问秦昊道,“对了,先前独孤小姐来找王爷,王爷可见着她了?” 眼神一闪,秦昊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道:“嗯,见着了。” 这话说完,秦昊就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段子萱的神情。 可段子萱却只是安下心来似的笑了笑,声音轻柔道:“见着就好,我怕她又是来帮母妃传话,若王爷与她错过了可是要耽误母妃的事情了。” 段子 萱终于不再为这样的事情吵闹,秦昊反倒因为段子萱这样恭顺的回答而蹙起了眉。 子萱本不是这样的性子,如今却这样说、这样做,她这是在他面前将自己伪装了起来,伪装得不再是她。 初时秦昊非常不喜欢段子萱这样的伪装,但秦昊不知道该如何跟段子萱说,就这样过了几个月,如今秦昊却觉得这样也好。 若子萱觉得这样好,那便这样,不必为那些小事而与子萱争执不休,他也能轻松一些。 这样想着,秦昊就将思绪转回了推行新政的事情上,将段子萱送回房后,秦昊就去了书房。 “凌风,去将无余先生请来。” 无余先生是秦昊半年前在一间酒肆里认识的,当时夜深人静,酒肆里的客人不多,秦昊是心情郁闷想要借酒消愁的,结果酒肆里却有一人喝得酩酊大醉,偏还酒品不好,在酒肆里大声吵嚷着,秦昊细细一听,才知这人的每句话都是在指责朝廷无能,虽说句句都堪称大不敬,但若静心细想却也不无道理,于是秦昊就将这醉汉带回了楚王府,这人便是无余先生。 待无余先生酒醒后细聊一番,秦昊便对无余先生的智慧钦佩不已,将无余先生留在府中收为客卿,这一次向秦昊提出官制弊端的人正是无余先生。 凌风领命出门,没成想才一拉开书房的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无余先生,看对方的模样似乎已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等有人出门喊他了。 见到凌风,年近四十的无余先生微微颔首,面容略显清冷:“王爷可是要见鄙人?” “啊……嗯……是,”凌风愣了愣,狐疑地看着无余先生,微微侧身请无余先生进门,“先生里面请。” “嗯,”无余先生 迈步进门,径直走到秦昊面前,向秦昊作了个揖,“见过王爷。” “先生请坐,”秦昊起身,也给无余先生作了个揖,“先生怎么会在门口?可是有事要找本王?” 无余先生的面容仍旧冷淡,不紧不慢地说道:“鄙人只是听说王爷回府,想着王爷兴许要见鄙人,鄙人就来了。今日之事,可还顺利?” 听到无余先生这样问,秦昊抿嘴不语。 顺利吗?应该算是顺利的,他将自己彻夜未眠写的折子给父皇看了,父皇也确确实实地将那折子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既赞同他的想法,又肯定了他的建议,连国公爷都没有异议,他的努力没有白费,照平常来说,这就是顺利的,可…… 向后靠在椅背上,秦昊揉了揉额角:“应当算是顺利的。” “算是?”无余先生挑眉,“可是有什么波折?” 秦昊沉声道:“吴王递了折子给父皇,说的正是同样的事情。” “同样的事情?”无余先生略感惊讶,“那个吴王爷也看出了现行选官制度的弊端,并且向陛下提出当改?” “是,”秦昊点点头,“只不过吴王只是请父皇准许他在吴州推行新的选官制度。” “只在吴州?”无余先生沉吟片刻,而后道,“陛下是打算准了吴王爷的请求吧?” “正是如此,”秦昊点头,“而且看父皇和国公爷的态度,他们似乎早就打算改革选官制度,只是苦于没有恰当的时机,本王向父皇提议时,父皇就说此事艰难,但若只在吴州推行,便容易许多。” “事实如此,”无余先生淡然道,“鄙人先前给王爷的建议不也是先选一城试行吗?只不过如今这一城落在吴州广陵城,倒是让吴王爷捡了个便宜 。王爷可是还有不明白的地方?” 秦昊摇头,沉声道:“这其中利弊本王已经想清楚了,这一城若是落在吴王所在,本王也更加放心一些。”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若由秦渊来开这个头,那必定是稳妥的,天宋上下,没有人比秦渊更有这个能力,更不用说秦渊的身边还有段南歌。 暗叹一声,秦昊对无余先生说道:“本王请先生来,是有一事想要拜托先生。” “王爷请说,”无余先生道,“鄙人来到王爷身边就是替王爷做事地,王爷若信得过鄙人,且用得到鄙人,那是鄙人的荣幸。” “先生言重了,是本王该感谢先生的尽心尽力,”秦昊寡淡一笑,“只是本王希望先生能去一趟广陵城。” “去广陵城?”无余先生不解,“为何?” 秦昊道:“关于推行新的选官制度一事,先生与本王虽有设想,却没有经验,如今吴王要在广陵城试行,本王希望先生能代本王前去广陵城了解一番,免得日后手忙脚乱。” 细细琢磨一番,无余先生又问秦昊道:“那王爷是希望鄙人协助吴王推行新制,还是要鄙人在旁窥视,不动声色?” “本王岂能让先生去做那不合先生气度的事情,”秦昊道,“吴王终究年少,劳烦先生多多提点本王这不成器的弟弟。” “王爷的意思鄙人明白了,”无余先生起身,向秦昊作了个揖,“那鄙人这就准备赶赴广陵城,必不负王爷所托。” “有劳先生。” 离开了楚王府的书房,无余先生脸上那清冷的神情就起了一丝丝微妙的变化,好不容易绷回了淡漠的样子,无余先生回到住处收拾好行李就策马离开了京城。 到头来,他还是得去一趟广陵城,麻烦! 第三百八十三章 爷没气度! 另一边远在广陵城的秦渊一把折子送出去就开始期盼着皇帝的回信,即便心里清楚那回信怎么也要过个七八日才能传回广陵城,秦渊却还是从折子离开广陵吴王府的那一刻就开始盼着。 这日吃过午饭,段南歌闲来无事便去后花园修剪花草,这也是段南歌修身养性的一个途径,秦渊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就跟段南歌一起去了后花园,段南歌站在一丛灌木旁修剪枝叶,秋心挎着个篮子站在一旁,秦渊就背着手站在段南歌的另一边,手上什么活都没做,那张嘴却是不闲着。 “自你跟国公爷说了那新的选官制度之后,父皇和国公爷就一直想要寻个恰当的机会推行新制,奈何你提的那个选官制度好是好,可提拔了寒门,却要伤了世家利益,朝臣必定极力反对,你说父皇若在早朝时将爷的提议跟那些老顽固说了,他们会不会也强烈反对?万一父皇招架不住可怎么办?” 这话段南歌已经听过五遍,懒得将同样的回答重复第五遍,段南歌索性不理。 秦渊却浑不在意段南歌的置之不理,继续说道:“南歌你提的那个法子也怪特别的,如今朝中的大臣有四成出自世家,六成源于世家姻亲,朝中那些空有名头却不担负职责的闲职也都是为世家子弟准备的,这样虽是不好,可你说要搞出个考试来选拔官吏,虽是将筛选官吏的渠道拓宽了,可那些世家子弟多半都是酒囊饭袋,哪考得过寒门有志之士?他们的爹也都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模样,怎么可能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因为考试输给了寒门之士就丢了官职俸禄?南歌,你就不能想个折中的法子吗?” “不能。”段南歌不假思索地答道,而 后咔嚓一剪子剪掉了一枝黄叶。 秦渊瞪眼,不满道:“是爷重要还是花重要?” 他正愁着呢,南歌怎么还有心情在这里修剪花草?而且他吴王府里的花草都有园丁打理,那形状都好好的,南歌还修剪个什么劲儿?她今儿是太闲了吧? 段南歌转头看着秦渊,浅笑道:“花重要。” “段南歌!”秦渊委屈地瞪眼。 她竟然说花比他重要! “好好好,不气不气,你来剪。”说着,段南歌就将手中那专门用来修剪花枝的剪刀小心地塞进了秦渊手里。 “爷!”瞪着手里的剪刀,秦渊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说正经的呢! 秋心垂着头,憋笑憋得满脸通红。 看着秦渊气得干瞪眼的模样,段南歌语调慵懒道:“己未嫌少越他们心气不够平和,总是毛毛躁躁的,便让他们去雪阳先生的药田里拔除杂草,我看就该把你也送去。” 听到这话,秦渊想起段南歌以前就说他性子急躁,不够淡定,顿时没了气焰,只是手上握着个大剪刀,还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把这枝剪了,”段南歌指了指一段带着黄叶的枝杈,而后语调和缓道,“折子你已经写好送出去了,能不能说服文武百官那是陛下和国公爷的事情,陛下掌政这么多年,岂能连这点事情都应付不来?更何况朝堂之上,还有楚王爷、国公爷、大理寺卿等人帮衬着陛下,你人在广陵,去担心京城里的事情做什么?你只管等着陛下的回信就是了。” 咔嚓一剪子剪掉那枝杈,秦渊叹息道:“爷这不是着急吗?” 段南歌撇撇嘴,道:“你急也没用。” 秦渊斜眼睨着段南歌,不满道:“你就不能安慰安慰爷?” 段南歌白了秦渊一 眼,道:“最近我哪日不是在安慰你?” “呃……”秦渊略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爷这不就能跟你抱怨几句嘛。” “王妃!”公孙月兴奋的声音突然传入段南歌和秦渊耳中,两人齐齐循声望去,便见公孙月兴高采烈地跑过来,“王妃,师父的药做好了!” “药?”两眼一亮,秦渊立刻将剪子放进了秋心手上的篮子里,“可是给南歌治嗓子的药?” “可不就是那个!”公孙月一把拉住段南歌就拽着段南歌往正心院去,“听说王妃和王爷在后花园,师父就让我来带你们过去!” 王妃的嗓子总算是有药可治了,不然每天都听着王妃这公鸭嗓,她可心疼死了,也不知道爷是怎么忍着心疼跟王妃说笑的。 “那快点儿!”话音未落,秦渊也抓起了段南歌的手,拉着段南歌就跑了起来,可还是觉得速度太慢,干脆一把抱住段南歌,踏空御风就飞去了正心院。 望着眨眼就落进正心院的秦渊和段南歌,被甩开的公孙月目瞪口呆。 爷也太着急了吧! 公孙月也怕错过段南歌恢复声音的重要时刻,急忙也用轻功回到正心院。 “雪阳先生!”才刚落地,秦渊脚都没站稳就高喊独孤雪阳。 在药房里的独孤雪阳把眉一拧,拿着药黑着脸就走出了药房。 “鬼吼鬼叫什么?”独孤雪阳冷眼看着秦渊,“堂堂吴王爷,你的镇定和气度呢?” “没有!”秦渊不假思索道,“爷什么时候有过那种东西?南歌的药雪阳先生是制好了吗?在哪儿呢?让爷瞧瞧!” 额角的青筋抽了抽,独孤雪阳没理秦渊,径直走到段南歌面前,将一个小小的瓷瓶递给段南歌:“我从你的血里验出你服用过的那 药的成分,而后制出这药,因为从不曾遇到过你所吞服的那种药,所以这解药自然也无人试过,我……不敢保证药效。” 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秦渊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就没有什么法子能试试这药的效果吗?” 万一没有效果呢?万一有副作用呢? 独孤雪阳转眼看着秦渊,道:“你若不急,愿等上个一年半载,那我自然是有办法的。” “一年半载?”秦渊愕然,“就不能再快一些吗?” 独孤雪阳摇摇头,沉声道:“若要试药效,那我得反复制出同样的药和同样的解药,而后给动物服下,观察效果,如有不妥再调整药剂分量,那岂是三两日就能完成的事情?” 握紧了段南歌的手,秦渊又道:“先生您先前不是说南歌这嗓子过段时日自然而然就会好吗?那不如我们再等等。” 独孤雪阳冷哼一声,道:“她这嗓子都哑了多久了?你见她有半分好转吗?” 若南歌这嗓子是一日比一日好,那他也不急着制药,等南歌的嗓子自行恢复也未尝不可,然而自打南歌能发出声音之后,她这嗓子就再未有半分好转,嗓音一直是这般嘶哑,听得人跟着心疼,更何况南歌曾服下的药是他跟己未都没有听说过的,没人能保证在此之后南歌的嗓子是会变好还是会变坏,与其听天由命,倒不如让他跟己未合力一试,只不过他们终究还是没有十成的把握,要不要吃下这药还得看南歌的心意。 这样想着,独孤雪阳就又看向段南歌。 段南歌接下那个小瓷瓶,低眉浅笑道:“雪阳先生既然将我们喊来了,那对这药必是有一定把握的。” “这个自然,”独孤雪阳道,“被人称为神医,我若 想做解药,最差也能解八分毒性。” 这个自信他是有的,只不过话到底是不能说得太满,尤其南歌服下的那药是他闻所未闻的,初次尝试很难做到完美。 “既然能解八分,那还有什么好怕的?”话音未落,段南歌已经打开了那瓷瓶倒出两粒药丸,“吃多少?” “四粒。”独孤雪阳的面色如常,只是背在身后的双手紧张地拧在一起。 若换成是别人,他才不在意那两分风险,可在他眼前的这个是他的外甥女,是雪君留下的唯一的女儿。 段南歌依言倒出四粒药丸,刚要扔进嘴里,手腕就被秦渊握住。 “南歌……”死盯着段南歌掌心里的四粒药丸,秦渊紧张到面部僵硬,“不如……不如我先替你试试?” 听到这话,段南歌心觉好笑,也真的笑出声来了:“你怎么试?你又没中毒,吃下去哪会有什么效果?” “可是……”是药三分毒,万一雪阳先生的药没配好,那南歌……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我信雪阳先生。” 话音落,段南歌一仰头就将四粒药丸扔进嘴里,直接吞了下去。 秦渊紧抓着段南歌的手,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目不转睛地盯着段南歌,不放过段南歌脸上的任何一丝变化。 独孤雪阳也十分紧张,有生以来都没这么紧张过。 吃下药后,段南歌的面色如常,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段南歌也确实什么都没感觉到,可正当段南歌想要开口说话试试自己的嗓音有没有恢复的时候,段南歌的头突然剧烈疼痛起来,没有一丝预兆,没有一丝国都,那疼来得突然,来得猛烈,叫段南歌眼前一黑,冷不防地痛喊出声。 “啊!” 第三百八十四章 真正靠得住 这一声喊出去之后,段南歌就咬紧了嘴唇,再不肯出声,只是整个人渐渐因为疼痛而蜷缩起来,越蹲越低。 “南歌!”被段南歌这一声痛喊吓得呆住,回过神后秦渊立刻将疼到使不出力气的段南歌抱住,“南歌,南歌你怎么了?啊?哪儿疼?” 独孤雪阳也回过神来连忙引秦渊进屋:“快将她抱进房里去!” 秦渊顾不上跟独孤雪阳客气,也不在意那究竟是谁的房间,打横抱起段南歌就三步并两步地走了进去,而后将段南歌放在床上。 这会儿才看到段南歌疼得没了血色的惨白的脸,秦渊坐在床边握着段南歌的手,慌得六神无主:“南歌,南歌你怎么了?” “到里面去!”知道此时赶不走秦渊,独孤雪阳便只将秦渊往床的里侧推了一把。 秦渊立刻上床去到里侧,连鞋都没脱。 独孤雪阳这才在床边坐下,为段南歌诊脉。 秦渊紧抓着段南歌的另一只手,一会儿看看段南歌惨白的脸,一会儿又看看面色凝重的独孤雪阳:“雪阳先生,南歌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那药……” 是不是那药出了问题? 独孤雪阳摇了摇头,声音听起来却有些不自然:“没事。” “没事?”秦渊怒,“南歌都疼成这样了,怎么可能没事?!” “只是两种药性相抗相抵罢了,扛过去就好。”嘴上这样说着,独孤雪阳的心里其实也是慌着的。 怎么会疼得这么厉害? “扛……这……”秦渊又气又慌,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南歌有多能忍耐他知道,曾经后背被瓦片割得皮开肉绽她都没哼一声,站起身时甚至还能与人说笑,可此时她脸色惨白,脸上渗出了细密的汗水,贝齿已经将嘴唇咬破,可痛苦的声音还是从唇齿间 溢出,不绝于耳。 “南歌,南歌你别咬了。”秦渊轻轻拍了拍段南歌的脸颊,想让段南歌清醒一些,听到他的话。 然而此时的段南歌什么都听不到,她头疼的厉害,唯一好像回荡在耳边的声音就是脑袋里嗡嗡的声音。 独孤雪阳拧眉,道:“将她的嘴撬开,塞点儿别的进去。” “别的?”秦渊一脸茫然,“塞什么?” “……有什么塞什么!”独孤雪阳现在也是慌的,他的所有心神都集中在段南歌的脉象上,哪有余力去想其他事情? “有什么塞什么?” 秦渊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转着圈地在那张只有被褥和枕头的床上寻找可以用的东西,然而视线一转就见又有血从段南歌的唇齿间溢出,秦渊的心里一急,伸手捏开段南歌的嘴之后就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指塞了进去。 段南歌的牙齿突然咬合,正好就咬住了秦渊的手指,几乎是瞬间就咬破了秦渊的手指。 没想到段南歌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在咬,秦渊毫无防备,也痛喊出声。 独孤雪阳一惊,往段南歌的嘴里一看就急忙说道:“你傻吗?将被角塞进她嘴里!” 这傻小子!南歌正疼得厉害,下口没个轻重,待会儿若不小心伤筋动骨可就麻烦了。 秦渊疼得溢出了眼泪,赶忙再次捏开段南歌的嘴,将被角折得厚一些塞进了段南歌的嘴里。 看着自己手指上溢着血的牙印,秦渊心疼极了。 南歌得有多疼才会下这么重的口? “雪阳先生,有没有止痛的药?给她吃一些,或者……或者是蒙汗药。” “那些药岂能随便吃?”独孤雪阳拧眉,“若哪味药再引出其他效果,那她这疼可就白挨了。” “但是……”秦渊伸出手去,用衣袖擦掉段南歌 脸上的汗水,那伸出去的手抖得厉害,“雪阳先生您医术高明,倒是想想办法啊!” 他们难道就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吗? 独孤雪阳的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根本什么都想不到,公孙月站在独孤雪阳身后,也是急得不行,听秦渊说要想办法,公孙月就开始想办法。 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公孙月忙道:“师父,我去拿金针来!” 不等独孤雪阳反应,公孙月转身就冲出门去。 金针?独孤雪阳愣了愣,就那样呆愣了一会儿才想起金针能做什么,公孙月恰在此时回来,直接将插着金针的羊皮袋子塞进了独孤雪阳手里。 “师父,您快行针!” “好!”独孤雪阳连忙将卷着的羊皮袋子展开,从上百根金针里取出一根粗细适用的拿在手里。 独孤雪阳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秦渊和公孙月的视线下意识地追逐着独孤雪阳的手,待独孤雪阳捏起金针,秦渊和公孙月就见独孤雪阳的手不住地抖着,那根针就在独孤雪阳的手上随着一起颤抖,无论如何都稳不住。 “师父啊!”公孙月急得直跺脚。 行针的时候最忌手抖,那可是深一分浅一分、偏一分歪一分都不行的啊! “我!”独孤雪阳一脸懊恼。 “针给爷!”秦渊突然向独孤雪阳伸出手,“告诉爷要扎在哪,针进几寸。” “不行!”独孤雪阳毫不犹豫地拒绝,“这金针……” “爷知道!”看着嘴唇发颤的段南歌,秦渊沉声道,“爷跟先生学过,爷自然知道这金针之术容不得半分差错!” “你既然知道还要胡闹?”独孤雪阳瞪着秦渊。 “因为先生您现在做不到,”秦渊目光坚定地看着独孤雪阳,“针给爷。” 独孤雪阳却没有动。 金针之术与银 针之术或者其他什么医术都不同,外行人即便是清楚知道人体穴位的人也无法自如运用,可稍有差池后果就不堪设想。 “给爷!” 秦渊怒喝一声,独孤雪阳再看一眼段南歌,到底还是把手里的金针给了秦渊。 “说。”秦渊的眼神坚定,声音坚定,心意坚定,那平日里提剑的左手此时正捏着一根细细的金针,纹丝不动地悬在段南歌的身体上。 独孤雪阳微怔,而后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列缺穴,针入一寸。” 秦渊依言下针,精准无比。 独孤雪阳这才略略放心一些,一边将挑选好的金针递给秦渊,一边告诉秦渊下一针该扎在哪里。 见独孤雪阳和秦渊之间的配合还算默契,公孙月就将视线移到段南歌的脸上,见段南歌的神情渐渐平和下来,咬着被角的牙也不再那么用力,似乎是疼痛得到了有效的缓和,公孙月长舒一口气,只是仍旧不敢开口提醒秦渊和独孤雪阳,生怕扰乱了这两人的心神,叫那金针扎错了位置。 头疼渐渐有所缓和,段南歌却只觉得疲惫,想就这样好好睡上一觉,却又突然想起头疼发作时她是跟秦渊在一起的,秦渊该是担心坏了。 于是段南歌强撑着睁开眼睛,入眼的却是陌生的环境。 “渊?” “我在。”一听到段南歌的声音,秦渊立刻抓住段南歌的手,而后凑上前去,“还疼吗?” 终于看到秦渊的脸,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疲惫地浅笑:“不疼了,但是困了。” 闻言,秦渊眉心微拧,转眼看向独孤雪阳。 独孤雪阳立刻替段南歌诊了脉,而后说道:“无碍,刚刚疼得那么厉害,这会儿多半只是累了,让她睡吧。” 点点头,秦渊转回去看着段南歌,柔声说道:“困就 睡吧,爷抱你回去。” “嗯。”低低地应了一声,段南歌把眼睛一闭,转瞬就睡着了。 理顺段南歌额前的碎发,秦渊的视线一转,又看向段南歌身上的十几根金针。 “雪阳先生,这些金针……” 独孤雪阳长舒一口气,道:“且先这样,两刻钟后再拔掉试试。” “要等药效过了?”到了这会儿,秦渊才觉得自己满身大汗,里面的衣裳已经被汗水浸透,若有风吹过就觉得凉飕飕的。 独孤雪阳点了点头。 想了想,秦渊又道:“南歌若不醒,就等久一点吧。” “也好。”将羊皮袋子卷好放在一边,独孤雪阳向后挪了挪身子,靠在床尾守着。 公孙月搬了个凳子到床边,细细打量着段南歌的睡脸,而后轻声对秦渊说道:“看爷平时总是腻在王妃身边跟王妃讨安慰,没想到真到了关键的时候爷还挺靠得住的嘛。” “他是谁?”独孤雪阳斜睨着秦渊,冷哼一声后道,“他是廖氏大当家,遇事虽会急躁,也总有思虑不周的时候,但他岂是娇贵到每次都需要人好言安慰的人?” “可是……”公孙月眨着眼,不解地看向秦渊,“可是爷平日里在王妃身边时都挺娇贵的啊……” 动辄就一脸无辜,动辄就一脸委屈,便是在正事上想不出办法来也要向王妃求助,她还见过爷钻在王妃怀里哼哼唧唧耍赖的样子呢。 听到这话,独孤雪阳瞪秦渊一眼,十分不满地冷哼一声,却什么都没说,而秦渊只是痞痞一笑,对公孙月说道:“你还小,不懂。” 独孤雪阳冷声道:“别养成了坏习惯。” 别习惯了对南歌示弱就总是想要依赖南歌,南歌再强到底也只是个女儿家。 “爷知道。”握着段南歌的手,秦渊笑得温柔。 第三百八十五章 吴王府南公子 段南歌这一觉睡了一个时辰,睁开眼睛时就看到坐在床边的秦渊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坚定且幽深的视线似乎从未移开过。 “睡醒了?”秦渊一直拉着段南歌的手,在段南歌睁开眼睛的瞬间,秦渊的手不由地略略收紧。 “我……睡了多久?”听到自己的声音,段南歌愉快地扬起了嘴角。 虽然受了点儿罪,可她这嗓子总算是恢复了。 “一个时辰而已,”见段南歌似乎并没有哪里不舒服,秦渊提了一个时辰的心总算是落回了原位,“饿不饿?想吃点儿什么?” “一个时辰?”略略有些惊讶,段南歌坐起身来,“那现在是什么时辰?你今日不是约了吴州刺史要去军营巡视?” “放心吧,”秦渊站起身来,而后扶段南歌下床,“已经让荆风去知会吴州刺史,就说爷今日有重要的事情,等明日再去。” 段南歌拧眉:“因为我?” “别多想,”轻笑一声,秦渊牵着段南歌缓步向外走去,“若是什么拖延不得的事情,爷一定会去,但只是去军营巡视一番,今日去或者明日去都是一样的,而且今日爷若一个人去了,等明日还要再带你去一次,倒不如延至明日,你跟爷一起去。” 段南歌的眉心却还是没有舒展开来:“你去过之后再回来与我说也是一样的,军营之中本就有不准女人出入的规矩,现如今又不是什么特殊时期,你这样明目张胆地带着我进进出出,终究还是不太妥当。” 总将她带在身边,还总是会当着众人的面儿问询她的意见,这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可叫旁人看了去,到底还是会影响到旁人对秦渊的评价。 “怎么睡了一觉之后突然就觉得这样不妥了?”秦渊转 头看了段南歌一眼,满眼戏谑,“先前是谁因为爷去哪儿都不带她所以还与爷置气来着?” 段南歌撇撇嘴,道:“那我也没让你去哪儿都带着我啊。” “带着你爷安心,”秦渊痞笑道,“且不说多一双眼睛就能多看到许多事情,若不将你带在身边,爷办正事的时候还要想着你会不会又被人掳了去,那一心二用可累着呢。” 段南歌无言以对,半晌后才闷声道:“那明日起我穿男装跟着你。” 眉梢轻挑,秦渊扭头看了看段南歌:“南公子?” “不行吗?”段南歌偏头,浅浅一笑,“随身带着客卿总比随身带个女人要好多了吧?” 秦渊拧眉:“可爷想带着自己的夫人。”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笑得有些狡黠:“但你的夫人并不想跟你去。” “好吧,”秦渊耸肩,“天大地大夫人最大,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油嘴滑舌!” 低沉而略带冷意的声音把秦渊吓得一哆嗦,循声转头就见独孤雪阳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正挡在他的前面。 “雪阳先生。”退后半步,秦渊摸摸鼻子。 段南歌给独孤雪阳作了个揖,柔声细语道:“劳雪阳先生费心了。” 独孤雪阳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和安心:“这声音听着才叫人舒心,以后别乱吃东西。” 段南歌浅浅一笑,乖巧地应道:“好,听雪阳先生的,我以后一定不乱吃东西。” “嗯,”独孤雪阳满意地点头,“近日我要带阿月回一趟师门,你们两个千万当心。这些药你们随身带着。” “好,”秦渊毫不客气地将独孤雪阳手上的所有瓶瓶罐罐都拿走,收进怀里,“需要爷派人护送先生回去吗?” “不必,”独孤雪阳沉声道,“只要 不是跟你们在一起,我安全得很。” 他是神医,他医术能救人性命,仅凭这点,就算有人想对他不利,也不会害他性命,而只要不伤他性命,他还是有办法安然逃脱的,在遇到秦渊之前,他可一直在江湖中行走,这点儿本事还是有的。 秦渊自然也知道独孤雪阳的本事,尤其是独孤雪阳靠医病救人而积累下的那些恩情和人脉,光是这些就足以保独孤雪阳安然无忧。 给独孤雪阳作了个揖,秦渊温声道:“既然如此,那先生路上小心,爷与南歌在这里等先生回来。” 段南歌跟着秦渊一起给独孤雪阳作了个揖。 独孤雪阳点点头,迈开脚步,悠然走远。 他得回去取一些珍贵的药材回来,另外还有几位药材的储备不足,他跟阿月得去采摘一些回来。 这日一别,秦渊和段南歌就再没见过独孤雪阳和公孙月,吴王府里甚至没有人知道独孤雪阳和公孙月是何时走的,连围在王府四周保护王府安全的暗卫们都未曾察觉,听说这事儿之后,段南歌才放心下来。 看来是她太不了解雪阳先生了。 悠闲一日,段南歌作为吴王妃可以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日子也终于是到了头,只因昨日段南歌说了一句要女扮男装跟着秦渊,秦渊大早上起床时就将段南歌一并拉了起来,动作熟练地将为段南歌换上一身男装,又将段南歌的长发在脑后束好,秦渊就拉着变身俊俏南公子却还没有睡醒一脸迷糊的段南歌眉开眼笑地出门去了。 骑上逐星跟在秦渊身侧,街道上一时比一时杂乱的喧闹和一时比一时明亮的天光让段南歌逐渐清醒过来,深吸一口清晨带着凉意的空气,那凉意穿喉入腹沁入心脾,叫段南歌顿时整个人 都精神起来。 对段南歌的变化似有所觉,秦渊转头看着段南歌,痞笑着问道:“清醒了?” 段南歌哭笑不得道:“就这样把我扔上逐星,你也不怕逐星把我摔下去。” “那怎么可能?逐星乖得很,”把手上的折扇刷的打开,秦渊得意道,“而且爷就在你身边,又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你摔下去?” 秦渊绝对不会告诉段南歌他只是觉得段南歌迷迷糊糊骑在马背上那摇摇晃晃的模样十分可爱。 在城主府门前勒马停住,段南歌还没下马就碰见了熟人。 “南公子?”站在离秦渊和段南歌不远的地方,谢慈颇有些欣喜地望着马背上的段南歌。 那日在赌坊里见过段南歌之后,谢慈便派人去查段南歌的底细,只是什么都没有查到,于是谢慈就只能整日在街上闲逛,希望能再碰到段南歌,却没想到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他一心想要碰到段南歌时从没真正碰到过,今早完全没想过段南歌的事情,却在城主府门前与段南歌偶遇。 段南歌一愣,转头看向秦渊,神色间有些茫然。 这人她曾见过,可这人是谁她却忘了问,更忘了查。 秦渊摇头失笑,给段南歌摆了个口型:“吴州州牧的儿子,姓谢。” 段南歌了然,翻身下马后就向谢远恒作了个揖:“见过州牧大人、谢公子。” 吴州州牧的眼神一闪,转头看了看自己的三儿子,再看看与秦渊同行而来的段南歌,吴州州牧谢远恒立刻走到秦渊面前,笑容可掬地给秦渊作了个长揖:“下官见过王爷。” 谢慈也跟着向秦渊作了个长揖:“卑职见过王爷,给王爷请安。” “嗯,”秦渊微微颔首,“有劳谢大人亲自跑一趟。” 秦渊 来到广陵城之前,城中官员只在每月的初一和十五集会议政,且不是去酒楼就是去青楼,一边玩乐一边说事,反正真正需要认真商议的事情屈指可数,就算是皇帝下了圣明对他们委以重任,也只是吴州的州牧看过圣旨之后将要做的事转达给下面的人,然后等一个结果,文武官员虽都各司其职,却都是得过且过,十分懈怠。 而秦渊来到广陵城后就毫不犹豫地破了广陵城这懒散的规矩,令广陵城中的七品以上的官员每日清早都要到城主府中汇报工作,每半个月吴州州牧就必须要来向他汇报吴州的大小诸事、政务进展,至于州府官员要在何时向州牧汇报各自的工作情况就由吴州州牧自己决定。 纵使心有不愿,吴州的官员也敌不过态度强硬的秦渊,只好奉陪,原本他们都想着过不了多久秦渊这个以纨绔和不学无术闻名天下的皇子就会倦了、腻了,到时候他们就又能恢复他们懈怠的日常,岂料秦渊日日早起到城主府报道,风雨无阻,到这日为止已有半月。 “王爷哪里的话,这本就是下官应该做的,”谢远恒笑道,“这位是……?” 秦渊看似随意地介绍道:“这是本王府中的客卿,姓南,日后就跟在本王身边。” “原来是南公子,”谢远恒一边和蔼地笑着,一边用审视的眼光将段南歌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南公子瞧着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能被王爷看重,定然是才华横溢。” “谢大人谬赞。”段南歌微微垂首,低眉浅笑。 谢远恒似乎是很欣赏段南歌的模样,看着段南歌频频点头,问道:“南公子与犬子相识?” 听到这话,段南歌转眼看向谢慈,刚好谢慈也正看着段南歌,淡淡笑着。 第三百八十六章 如何理解? 浅浅一笑,段南歌将自己的声音伪装出几分少年的感觉,泰然自若地说道:“前些日子初到广陵,在城中闲逛时偶遇谢公子,且得谢公子照拂,未能登门致谢,还望谢公子和州牧大人海涵。” “南公子哪里的话,”谢远恒十分和蔼地说道,“本官这三子别无所长,能帮得上公子的忙是他的福气。” 眉梢微动,段南歌只是浅浅笑着,没再说什么。 当着秦渊这个王爷的面儿说自己的儿子别无所长?谦虚也不是这样谦虚的吧?更何况这吴州的州牧就不想把自己的儿子推荐到秦渊身边吗?若想,又怎么能在秦渊面前说谢三公子别无所长呢? 段南歌又转眼看向谢慈,就见谢慈垂着眼,嘴角微扬,那神情却并不像是在笑。 “谢大人,”秦渊缓步靠近,横在了段南歌和谢远恒、谢慈之间,“时辰不早了,大人若与本王这客卿投缘,不如一会儿再聊?” “王爷恕罪,”谢远恒连忙哈下腰冲秦渊拱了拱手,“下官疏忽,王爷,请。” 扬了扬嘴角,秦渊先行一步,踏进了城主府,还不忘招呼段南歌道:“南……阿南你跟紧本王,可别四处乱走,给本王丢人现眼。” “是,王爷。”撇撇嘴,段南歌跟上了秦渊的脚步。 城主府中原本就有可供官员议事的地方,取名定山堂,只是在秦渊来到广陵城之前,定山堂的大门终年紧闭,已经有好几年没打开过,后来是秦渊指名要用这地方,广陵城的城主才急忙让人将定山堂好好打扫出来,每日早早地开门,迎接广陵城的大小官员。今日秦渊迈步跨入定山堂时,广陵城的城主叶勇和六曹判司都已经按顺序坐好,而辅佐官们则都跪坐在各自上司 的身后,那里有专门为他们准备的席子,见秦渊和谢远恒进门,所有人起身的起身、转身的转身,而后齐齐行礼。 “见过王爷,见过州牧大人。” “嗯,”微微颔首,秦渊龙行虎步地走上上首之位,站定后利落地转身,“诸位大人坐吧。” 话音落,秦渊率先入座,众人随之入座。 以往跟在秦渊身边坐在那辅佐官位置上的人都是荆风,但今日荆风走到定山堂门口就停住了脚,跟段南歌交换一个眼神后就守在了门外,而段南歌泰然入内,盯着众人或探究或不解的视线信步走到秦渊身旁的辅佐官位置,撩起衣摆后端正地跪坐下去。 惊讶于段南歌的平淡和泰然,谢慈的眼神微闪,而后在谢远恒身后坐下。 众人都坐稳之后,秦渊就开门见山道:“三日前本王曾说最好重新统计广陵城中百姓户数、人数,其中士、农、工、商各有多少,再重新丈量广陵城中土地多少,其中良田、水田各有多少,又有多少无人耕种的荒废之地,但三日过去,本王未曾听到任何消息,户曹判司觉得本王这番话中的‘最好’二字是什么意思?” “王爷恕罪!”户曹判司连椅子都没坐热就起身走到中间跪下,“下官正在统计户籍,还请王爷稍安勿躁,再过几日下官就能将结果呈给王爷过目。” “统计户籍?”秦渊的眉梢轻挑,“你是在用什么统计?” “下官……”户曹判司愣了愣,而后继续说道,“下官自然是根据咱们广陵城的户籍名册来统计的。” 秦渊沉声道:“可本王说的是重新统计,不知户曹判司对‘重新’二字又是如何理解的?” “可是……”抬眼偷瞄了秦渊一眼,户曹判司明明 从秦渊的脸上看到了笑容,却莫名地十分紧张,甚至有些瑟瑟发抖,“可是广陵城的户籍是前年才刚统计、修订过的。” “前年?”秦渊笑笑,“那户曹判司你可知这两年间广陵城中死了几人、又新生几人?死的是哪家的、生的又是哪家的?死的是壮丁还是老翁、是妇人还是老妪?” “下官……不知。”户曹判司的头越垂越低,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这个回答完全在秦渊的意料之中,于是秦渊转头,看向广陵城的城主叶勇:“叶城主知道吗?” “下官、下官不甚清楚,”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叶勇狠瞪户曹判司一眼,道,“王爷是让你重新统计!重新统计!连人话都听不懂吗?!” “王爷恕罪!叶大人恕罪!”户曹判司重重地叩首,口中连呼恕罪,却在心里暗道自己倒霉。 秦渊垂眼,一边理着自己的衣袖,一边看似温和地说道:“身为一方父母官,怎能连管辖范围内的人口数目都搞不清楚?既然百姓动土挖坟要报给官府,那为何不让户曹一并记下死者身份?新生婴儿又为何不入户籍?” “这……”叶勇还在擦额头上的汗水,“王爷恕罪,下官在广陵城任职十几年,朝廷未有吩咐,前城主也未曾留下这样的规矩……是下官疏忽,请王爷恕罪。” 凉凉地瞥了叶勇一眼,秦渊道:“明日贴出告示,告知吴州百姓,日后凡有逝者,当在两日内上报官府,凡有新生儿,当在五日内上报官府,记录在案,待命名后正式入籍,违者罚银十两。” 既然秦渊说到是要告知吴州百姓,那这事儿就是吴州州牧谢远恒的事情。 于是谢远恒起身出列,向秦渊作了个揖 ,道:“下官领命。” 沉吟片刻,秦渊又道:“着令吴州大小诸城的城门卫将出入城记录分为两册,一册记录本地人出入,一册记入外地人出入,要详尽记录出入城的原因,不得含糊其辞。” 这便又是吴州刺史的职责。 视线从六曹判司的脸上依次扫过,秦渊一边看一边想:“今日起,礼曹除掌管吴州教化、祭祀、大小仪典之外,还要管理百姓丧葬事宜,将城外山头上的旧坟统计一下,今日起,新坟只能立在官府圈划的地方,滥用山林土地者,罚银十两。” “下官,领命。”礼曹判司也出列领命。 自打秦渊来到广陵城以后,这样零碎的调整命令日日都有。 暂时想不到别的,秦渊就结束了这个话题:“从今往后,本王每月都会抽查六曹其一的文书,若没有做到你们答应本王的事情,本王必会重罚。” 听到这话,包括吴州州牧和广陵城城主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一愣。 他们答应什么了? 面面相觑之后,众人突然觉得他们的那一句“下官领命”说得太轻率了。 看到众人这副神情,秦渊暗自得意起来。 想敷衍他?门都没有! “怎么?诸位可是心存异议?若当真是有,那不妨说来听听。” 谢远恒心中恨恨。 他们应都应了,这会儿怎么反悔?说他们做不到?那不是显得他们很无能?万一王爷怒了,将他们都革职了可怎么办? 跟叶勇交换一个神色,谢远恒硬着头皮说道:“王爷多虑了,下官等并无异议,王爷交代的事情,下官等定当尽心尽力,必让王爷满意。” “这样自是最好,”秦渊痞痞一笑,“诸位大人若有难处,或者是有什么想法,随时都可以去吴王府 找本王商议,这吴州的发展不仅仅关乎本王的名誉,可也关乎着诸位的前途富贵,诸位千万不要跟本王客气。” 谢远恒干笑着虚应下来。 对谢远恒这敷衍的态度不以为意,秦渊懒懒地问道:“诸位大人可有事要禀告本王?” 虽然照例问出了这个问题,但从过去半个月的经验来看,多半没有人会回应秦渊的这个问题。 果然,定山堂中顿时鸦雀无声。 暗自叹息一声,秦渊也是无可奈何。 这些官员闲散惯了,虽说是没有京城官员之间的明争暗斗和贪婪无耻,但他们从政务政的态度和能力也是远不及京城官员的。 “既然无事,本王就不耽误诸位大人的时间了,烦请吏曹判司于午后申时来吴王府一趟,今日就散了吧。”说这话时,秦渊已经起身,“刺史大人,昨日本王被要事缠身,未能赴约,不知刺史大人现在有没有空?” 吴州刺史谭天立刻说道:“下官有空,王爷可是现在就要去营中巡视?” “现在就去吧。”话音未落,秦渊已经从主位上走下来。 段南歌起身,跟在秦渊身后。 谢慈突然起身,扬声道:“启禀王爷,卑职也正想要去军营一趟,不知卑职可否有幸与王爷同行?” 秦渊立刻顿住脚,转头看向谢慈:“你也要去?” 谢慈不慌不忙地走到秦渊面前,向秦渊作了个揖,温声说道:“卑职的好友在营中任职,卑职有事要去寻他。” 谢慈所说的好友正是谭宜修,只是谢慈其实并没有什么事要找谭宜修,他只是需要一个可以跟秦渊同行的借口。 “你的好友?”秦渊扬了扬嘴角,痞痞一笑,“那便一起来吧,同行的人多一些,也更有趣一些,阿南你说是吧?” 第三百八十七章 傻人有傻福 突然被点名,段南歌狐疑地瞄了秦渊一眼,低眉浅笑道:“听王爷的。” 话音落,段南歌的眼神一凛,不动声色地暗瞪秦渊一眼。 问这样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秦渊是想让她回答些什么? 痞痞一笑,秦渊摇着折扇,脚步轻快地走出城主府。 段南歌心中无奈,迈开脚步就要跟上秦渊,然而一旁的谢慈偷偷给段南歌使了个眼色,段南歌的眉眼一转,脚步就慢了一些。 谢慈展颜一笑,走在段南歌身侧,等跟走在前面的秦渊拉开了距离,谢慈才低声开口。 “南公子还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 “嗯?”眉梢轻挑,段南歌的手上也提着把折扇,百无聊赖地打着转,“谢公子此话怎讲?” 谢慈道:“那日在赌坊见过一面之后,我日日都在城中闲晃,却再没见过南公子,听说南公子是才搬来广陵城的,我还当南公子是为廖氏做事,却没想到南公子如此不凡,竟是吴王府的客卿,倒是我小看了公子。” 段南歌低声道:“王爷初来乍到,府中大事小情颇杂颇多,那日也只是因为我这嗓子说不出话来才有一日清闲,谢公子想要寻我,可是有事?” 谢慈斜睨着段南歌,温声道:“觉得南公子十分有趣,想与南公子交个朋友,不行?” “怎么可能不行?”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得谢公子赏识是我的荣幸。” 谢慈脸上的笑容加深:“那从今日起我们就是朋友了?” “嗯,”段南歌点头,“从今日起我们就是朋友了。” “那好,我们……” “阿南,”坐在踏雪的背上,秦渊略有不满地望着跟谢慈有说有笑的段南歌,“别让刺史大人久等。” 南歌跟那小子聊什么呢 聊得这么开心? “来了。”顺手在谢慈的肩膀上轻拍一下,段南歌就跑向逐星,而后跃上上马,动作干净利落。 谢慈的眼神一亮,赶忙跟上去爬上马背,动作稍显笨拙。 眉心一跳,秦渊问谢慈道:“谢公子不会骑马?” 谢慈的面上一红,尴尬道:“骑马倒是会,只是……只是身手不够矫健。” 秦渊了然。 说什么不够矫健,就说他没习过武不就得了? 秦渊无意为难谢慈,更没想让谢慈出丑,因此往吴州驻军营地去的这一路上,秦渊照顾着谢慈,一直是打马缓行,却还装成什么事都没不知道的样子与吴州刺史谭天说着话。 段南歌则故意打马走在谭天的另一边,左顾右盼的,好像是在看风景,实际上一对耳朵却一直竖着,仔细听着秦渊和谭天之间的对话。 谢慈虽是打算要跟秦渊拉近关系才跟上来的,但这一路上秦渊一直跟谭天聊着吴州驻军的事情,谢慈不好打扰,最终也只是默默地跟在后面,一边注意着秦渊,一边饶有兴趣地观察着段南歌。 慢慢悠悠地晃到军营,几个人远远地就瞧见有人正等在军营门前,那几个人个个身穿甲胄,看着像是有官衔在身的。 眉心微蹙,秦渊对吴州刺史谭天说道:“本王只是来随便看看,了解一下吴州防卫,并没有打算惊扰军中日常。” 只看秦渊这一蹙眉就知道秦渊不喜欢这迎接的阵仗,谭天立刻解释道:“启禀王爷,这几个都是在如海军中管事的,虽管的都不是什么大事,但难保日后不会有要与王爷接触的时候,下官便想让他们先见见王爷,免得日后相见不相识,怕延误了正事。” 说话间几个人就已经到了如海军大营的门口,秦渊翻身下马,温和地 笑道:“还是谭大人思虑周全。不过这吴越江南的军队不是叫玄戈军?如海军?” 等在军营门口的人得到谭天暗示,纷纷向秦渊行礼,秦渊只说了句免礼就不再理会。 谭天解释道:“吴越江南的所有地方军集结起来才叫玄戈军,但平日里玄戈军化整为零,分散驻扎在吴越江南几处要地,咱们广陵城外的这一支平日里就叫如海军。” 秦渊挑眉:“吴州境内共几支驻军?” 谭天算了算,却没算明白似的,抬头就将跟在人群后的谭宜修给叫了过来。 “宜修你过来,”喊完谭宜修,谭天就为秦渊介绍道,“启禀王爷,这是下官的次子,在如海军中任职,算是军中一个打杂的,王爷若有什么事都可以问他,若有什么事情要办也都可以喊他,他没什么长处,就是身体结实,体力好。” 走到秦渊面前,谭宜修自以为不动声色地瞥了段南歌一眼,而后才向秦渊作了个揖:“卑职谭宜修,见过王爷……南公子。” 秦渊没有说话,谭天就对谭宜修说道:“王爷问你,吴州境内共有几支驻军?” 谭宜修不假思索道:“若不算各城守军,有三支,如海军在江河之北,临近广陵城,加东军正在海边,是支水军,另有武进军戍卫江河之南,在晋陵城附近。” “哦?”没想到谭宜修能说得这样详细,秦渊多看了谭宜修一眼,又问道,“那吴越各城守军多少?” 谭宜修想都没想,张口就答道:“广陵、晋陵、江阳三城各有守军一千,其余各城守军五百。” “你觉得是多了还是少了?”秦渊要有兴趣地看着谭宜修。 谭宜修一愣,抬眼看着秦渊,有些不知所措。 王爷为什么要问他这个? 谭宜修又转头看向谭天, 最后看向谢慈。 他该说什么?怎么说? “你……”谢慈刚想开口给谭宜修一点提示,却见秦渊在他开口的瞬间就转过头来看着他,那双眼虽在笑,可眼底却是冷冷的警告,吓得谢慈立刻就闭上了嘴,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明明听到了谢慈开口,却没听到谢慈说的话,谭宜修眉心微蹙,沉吟片刻后才说道:“卑职以为……守城军人数过多。” “胡说!”谭宜修的话音刚落,谭天就呵斥一声,“你懂什么!怎么在王爷面前信口开河?!” 训斥完谭宜修,谭天才向秦渊作了个揖,有些惶恐似的致歉道:“王爷息怒,犬子信口胡言,让王爷见笑了。” 谭宜修垂下头,不甘地攥紧双手。 他说错了吗? 秦渊却不理会谭天,只对谭宜修说道:“既然你觉得吴州各城守城军人数过多,那你便回去写个折子,告诉本王你认为该如何改进,三日后的午时带着你的折子来吴王府。” 话音落,秦渊就迈开脚步,越过谭天和谭宜修,进入如海军的大营。 猛地抬起头来,谭宜修愕然地看着秦渊扬长离去的背影。 王爷说什么?让他写个折子?写什么折子?这是什么意思? “傻站着做什么?”谭天也想不明白秦渊的用意,但还是在谭宜修的背上狠拍了一巴掌,没好气地说道,“还不快跟上王爷!” 这话说完,谭天先追秦渊去了。 谭宜修被打得趔趄一下,后背被拍的地方隐隐作痛,谭宜修却还是有些呆愣,回不过神来。 “谢慈,王爷他……” 谢慈上前两步,拍了拍谭宜修的肩膀:“今日回府后,仔细琢磨琢磨那折子该怎么写。” 都说傻人有傻福,宜修这是要出头了。 “可是……”谭宜修黑了脸,“我不 会。” 他打小就不喜欢读书,父亲虽将他和大哥一起送去学堂跟先生学习,但他就没去过几次,几乎每天都翘了学堂的课跑出去疯玩,要么就偷偷溜进营里去跟营中的教头习武,字他都认得,可若要连成篇章,那他可就一窍不通了。 看着谭宜修黑着脸却理直气壮的样子,谢慈无奈:“这么大的事儿,我还能让你一个人写不成?回去之后我帮你。” “好。”谭宜修毫不犹豫地点头。 若有谢慈帮忙,那他就放心多了。 瞧见谭宜修这副样子,谢慈摇头失笑:“今次若是能得王爷青睐,你赶紧找个先生去。” 谭宜修拧眉:“你教我不行?” 白了谭宜修一眼,谢慈也追秦渊去了。 谭宜修盯着谢慈的背影看了看,也跟了上去。 谢慈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反正谢慈比那些先生还要博学多才,他既与谢慈是朋友,为什么还要去请先生? 秦渊今日当真就是想来营里看看,了解一下如海军的实力,可他们到时已经将近午时,营里的训练应该暂停,兵将们也应该准备吃午饭了,但由于谭天事先下过命令,在秦渊结束巡视离开如海军营地之前,谁都不准离开校场,因此兵将们就忍着饥饿在校场上装模作样的继续训练,而这样的装模作样自然是瞒不过秦渊。 与段南歌交换一个眼神,秦渊问谭天道:“午时将近,兵将们不吃午饭吗?” “这个……”犹豫一下,谭天还是说了实话,“因为王爷今日来看望他们,不敢耽误王爷的时间,所以下官吩咐他们再等一等,等王爷了解了他们的实力再去吃饭也不迟。” “别了,”秦渊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出校场,“该吃饭的时候还是得吃饭,刚好本王也饿了,吃饭去。” 第三百八十八章 军中之粮 秦渊这话说得轻巧,却把谭天给说愣了。 吃饭?去哪儿吃?吃什么? “王爷?!”谭天追在秦渊身后,“这军营附近没有人家更没有饭庄,可谓是荒无人烟,王爷您想要吃什么,下官派人去城里给您买回来。” “不必,”秦渊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营中掌炊的人在哪里?本王与将士们吃一样的就好。” 谭天呆住,回过神后赶忙追上去拦在秦渊前面:“王爷,这可使不得!这军营里只有米汤干粮,王爷您怎么能吃那个?!” “营中的将士既然能吃,本王如何吃不得?”嫌谭天碍事儿,秦渊对默默跟在后面的谭宜修说道,“谭宜修,把你爹抓起来绑一边儿去。” 谭宜修倏地停下脚,瞪着眼睛看着秦渊的背影。 王爷刚才说什么?让他把他爹抓起来还得绑了?这……这…… 谭宜修不知所措地看向谢慈。 虽然他非常想这么干上一回,可这事儿能干吗?之后会不会惹麻烦? 谢慈也猜不透秦渊的意图,正为难之际,就见段南歌将左手背到身后,轻轻摆了摆手,看那意思似乎是让谢慈和谭宜修别理秦渊。 沉吟片刻,谢慈就凑到谭宜修身边,靠着谭宜修低声说道:“当没听见。” 谭宜修愣了愣,然后点头。 喊了一声没喊来人,秦渊不满:“谭宜修,你……” “王爷,”段南歌适时出声,打断了秦渊心血来潮的恶作剧,“掌炊的在那边。” 话音落,段南歌脚下一转就冲着不远处袅袅升起的烟火走了过去。 未能如愿将谭天绑到一边去,秦渊撇撇嘴,恶声恶气地对谭天说道:“有阿南帮你解围,算你走运!” 话说完,秦渊冷哼一声,跟在了段南歌的身后。 谭天抬手,用 衣袖擦了擦额头。 这吴王爷的心思也太难猜了,只这一会儿他就已经一身冷汗。 不管怎样,谭天都不能扔下秦渊不管,于是定了定心神,谭天再次跟上秦渊。可跟着秦渊一路走进营里的厨房,再走到锅边,当看到秦渊拿着长勺从锅里舀起一勺几乎见不着米粒的米汤缓缓倒回锅中时,谭天不用细看就知道秦渊此时是怎样不高兴的神色。 没有暴躁,没有愤怒,秦渊只是用他的声音沉稳且缓慢地问道:“朝廷没给如海军发放军粮吗?” 秦渊的脸上一片阴沉,没有一星半点的笑意,甚至没有一丝温和,就算他的语调缓慢,听到这话的人也能从他那比平日里更加低沉的声音里听出压抑的怒火。 “王爷恕罪!”谭天的腿一抖,噗通一声就跪倒在秦渊面前,“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啊!” 除了带着哭腔的这句话,年过四十的谭天再说不出其他话来。 冷冷地盯着谭天看了一会儿,秦渊转眼看向谭宜修,那冷冽的视线叫谭宜修的心尖猛地一颤,他本该跟谭天一样跪地求饶,可被秦渊盯着的这个瞬间,谭宜修却是连动都不敢动,两条腿僵硬得忘记了该怎么打弯。 “王、王爷……”谭宜修咽了口口水。 “本王问你,”秦渊冷声道,“朝廷每年给如海军多少军粮?” 谭宜修道:“每人、每月三石。” “不够吃?”秦渊又问道。 谭宜修这会儿才咚的一声跪下,垂着头沉声答道:“富富有余。” 谢慈也跟着跪下,垂头不语。 秦渊指着身后的那一锅米汤,再次问道:“只有喝这样的米汤才能富富有余?” 谭宜修心眼实,秦渊问什么,他就如实答什么,不会说谎:“吃米饭也富富有余。” “那为什么只有米汤?”秦渊的声音仍旧低沉,语速和缓,但却已经气得两手发抖。 “……还有干粮。” 谭宜修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秦渊当即就从身后的篮子里抓出一个硬邦邦的干粮砸向谭宜修。 秦渊是随手扔的,但那干粮砸得准,正好砸中谭宜修的额头,当即就砸出一块红。 “就这样的干粮?!” 被秦渊吼得打了个哆嗦,谭宜修俯身叩首:“王爷恕罪。” 离开厨房去外面转了一圈的段南歌在这时回来,瞥了眼厨房里跪了一地的人,却不觉得这些人值得怜惜。 “王爷,”走到秦渊身旁,段南歌侧身,借着身体的遮挡拉过秦渊的手握住,“如海军的将士都在外面等着吃饭,您看……?” 秦渊怒道:“可这哪是给人吃的东西!” 段南歌温声软语道:“现在去找粮米来下锅再做怕是来不及了,这都已经午时了,等几千将士的饭做好也得傍晚了,不如就先将这些端出去,晚上那顿再说。王爷以为如何?” 强压下心中的怒气,秦渊知道段南歌说的问题很实际:“嗯,就依你说的做。” “那我这就找人把这些端出去,你……”段南歌扭头看了眼跪在一处的谭天三人,“你不忙着处置他们,待会儿去别处看看,最后再将问题一并解决。” “嗯,爷知道。”看着段南歌这想要安慰他却又安慰得小心翼翼的模样,秦渊一时没忍住,伸手摸了摸段南歌的头,“去忙吧。” “是。”段南歌这才招呼上荆风和原本就在厨房里干活的炊事兵,将干粮和米汤都搬出厨房,分给将士们吃。 等秦渊从厨房里出来,将士们正狼吞虎咽地吃着,这米汤和这干粮在秦渊和段南歌的眼中是 难以下咽的东西,可对如海军的将士们来说,这就是他们平日里吃的东西,再寻常不过,再正常不过。 见秦渊出来,身后还跟着谢慈和谭宜修,段南歌眉梢微挑,而后抓起个硬邦邦的干粮扔给秦渊。 “吃吃看。” “南公子!”谢慈和谭宜修大惊。 那干粮硬邦邦的,不仅仅是没做好,甚至还是放了好几天的,王爷尊贵,南公子怎么能让王爷吃这样的东西? 谢慈还想说什么,却见段南歌的手上也拿着一个干粮,还是咬过好几口的,这会儿拿起来又咬了一口。 看看段南歌,再看看如海军的将士们,秦渊也将那干粮送到嘴边,咬下一口后当即就皱起了眉,却还是倔强地嚼了几口,然后勉强自己吞了下去。 秦渊那艰难的模样惹得段南歌轻笑出声,递给秦渊一碗米汤,段南歌调侃道:“又没有毒,你犯得着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吗?” 话音落,段南歌就又咬了一口干粮,只是段南歌咬得小口,吃起来可没秦渊费劲。 将一碗米汤灌下才觉得那口干粮顺着米汤过喉入腹,秦渊的眉心却并没有舒展开来:“难吃,这大概是爷有生以来吃过最难吃的干粮。” “至于吗?”段南歌不信。 秦渊带着廖氏商队远行的时候,身上带的干粮不也是这样放了好几天干巴巴、硬邦邦的吗?差不多啊。 果然,秦渊撇撇嘴,道:“不至于,爷还吃过更难吃的。” “那你就别摆出这副模样,”段南歌白了秦渊一眼,“你吓到他们了。” 闻言,秦渊扭头看向傻站在他身后的谭宜修和谢慈,想了想便将手上的干粮递了出去:“要吃吗?” “王爷您……”段南歌刚想让秦渊别闹,就见谭宜修接过干粮,十 分爽快地咬了一大口,将段南歌想说的话通通堵了回去。 秦渊也没想到谭宜修会接,瞧谭宜修是一副嚼不烂、咽不下的模样,秦渊反倒有些不忍:“咽不下就吐了吧,别为难自己,你平日里吃的不是这个吧?” 但谭宜修还是将那口干粮咽下,却没有回答秦渊的问题。 就算在如海军中的官阶不高,他到底也是吴州刺史的儿子,平日里厨房会给他开小灶,因此他从没吃过这种转为如海军将士准备的干粮,今日是第一次。 不用谭宜修回答秦渊也知道他猜对了,瞥了眼还跪在厨房里的谭天,秦渊龙行虎步地离开。 段南歌自是跟在秦渊身后,而谭宜修和谢慈面面相觑,再转头看一眼跪在厨房里不敢站起来的谭天,两人到底是不敢违背秦渊的命令,留谭天跪在这里,两个人都追着秦渊离开。 克扣军粮是大事儿,更何况谭天他们还是把克扣下来的军粮高价卖了,谭宜修和谢慈觉得这件事秦渊早晚都会查出来,而秦渊一旦查出这件事,那吴州州牧、广陵城城主和吴州刺史三人都难逃其责,若秦渊愿意放他们一马倒好,但若秦渊不愿,那这就是死罪,谭宜修和谢慈只盼着能寻到一个恰当的机会为各自的父亲求求情。 离开厨房,秦渊直奔如海军将士的住处,可才刚推开门就被一股难闻的气味阻住了脚步。 秦渊眉头紧锁,转头看向段南歌。 他不是没去过军营,他还在玉门关天节军的大营里住过,可这样的味道他却是头一次闻到,那感觉真的是……无法形容。 “王爷,您就……别进去了。”谭宜修的面上微微泛红,有些难为情似的。 秦渊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好看着段南歌向段南歌求助。 第三百八十九章 王爷,公子借用一下 段南歌的柳眉微蹙,沉吟片刻后对秦渊说道:“王爷,进去看看吧。” 从房间里涌出的味道并不是男人不爱干净、不常整理的酸臭味,虽说也有那样的酸臭味,但更为浓郁的是潮湿发霉的味道。 “你……”看着段南歌,秦渊不太想让段南歌进去,他自己倒是还忍得住。 “进去吧。”段南歌觉得她自己也忍得住,她还怕秦渊查看得不细致。 “好。”深吸一口气,秦渊屏住呼吸,猛地推开了面前的房门。 军营里通常只有将帅住的是单独的屋子,其余人都住在长屋里,一屋十几个人,一人一张床,一人一小柜,日常所需自是齐全的,只是没有私人空间罢了。 跟在秦渊身后进屋,段南歌没像秦渊一样东张西望,她直接走到离得最近的一张床旁边,伸出手去就将被褥猛地掀起。 果如段南歌所料,褥子下的床板上满是斑驳的潮湿水迹,有的地方发了霉,连褥子的背面都是霉斑。 扔下手上的被褥,段南歌往前走,走到第二张床旁边,同样掀起了被褥,同样看到了斑斑霉迹。 秦渊的脸色凝重,上前摸了摸被褥,摸到的地方无一例外都是潮湿的。 抬头与段南歌对视一眼,秦渊偏头说道:“去取纸笔来。” 原以为秦渊会大发雷霆,没想到却只听到这样一句语气堪称温和的吩咐,谢慈立刻拍了拍谭宜修的肩膀,让谭宜修用最快的速度去取纸笔来。 谭宜修立刻跑走,不出一盏茶的时间就带着笔墨和一个空白的新本子回来。 “王爷,纸笔。” “嗯,”低低地应了一声,秦渊就接过那本子,墨是研好的,秦渊自然不会去问谭宜修是在什么时候研了墨,只提笔沾墨,而后沉声道,“你说。” 谢慈和谭宜修面面相觑。 说什么? 两人正纳闷呢,段南歌就转头看向秦渊,狐疑地问道:“说什么?” 秦渊愣了愣,也抬眼看向段南歌:“说说营里都什么东西要换。” 段南歌眨眨眼,道:“都要换。” 秦渊轻笑一声,调侃道:“连屋子都要换?” 秦渊只是想调侃段南歌,没成想段南歌却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道:“换。” 秦渊呆了呆:“当真要换?” “当真,”段南歌环顾四周,一边看一边说道,“吴越江南不似京城,更不是西北,这里临近河、海,除了地面上交错纵横的水系,地下水脉应该也是四通八达,湿气太重,这屋子不行。” 若说京城和西北最难应付的是冬日严寒,那吴越往南最南处理的就是水气、湿气。 秦渊拧眉沉思:“若连屋子都要换,那岂不是要重新建一个军营?” “那样刚好,”扭头看着秦渊,段南歌低眉浅笑,“重新规划一下城外的荒地,将士们需要更舒适的住处,军粮需要单独的粮仓,校场最好是能扩大,应该再建一个马场。” 秦渊摇头失笑,道:“你这是按照禁军营地规划的啊。” “那怎么了?”段南歌的下巴微挑,有些嚣张地说道,“他禁军是军,如海军就不是军?这些地方他禁军用得着,如海军就用不着?” “用得着用得着,”将本子扔回给谭宜修,秦渊柔声道,“听你的,都把它给换了,反正爷最不缺的就是钱。” 他这些年赚了那么些钱,不就是为了这种时候准备的吗? 不过旋即秦渊又微微蹙眉,道:“吴州的工曹怕是没有人能做好这件事,还得向父皇讨人。” “那倒未必,”段南歌偏了偏头,“高手在民间。” 秦渊 眨眨眼,一时之间没想明白:“什么意思?” 段南歌却没解释,离开将士们的住处之后,就又在谭宜修的带领下去了校场,果然那所谓的校场也只是用栅栏圈出的一块空地,里面什么都没有,一行人最后去了如海大营的兵器库,秦渊满怀期待地进去,最终却还是十分失望地离开。 天下太平对百姓来说无疑是好事一桩,可对军队来说却未必是一件好事,安稳太久,人就容易懈怠,而一旦懈怠下来,曾经时时刻刻警惕着、留心着、注意着的事情如今都没放在心上,只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保持着曾经的心境。 离开如海军的军营,秦渊和段南歌没有直接回城,而是绕着广陵城转了一大圈,又好好了解了一下广陵城四面的地形地貌。谢慈和谭宜修一直跟在后面,不说话,也不发问,就只看着并肩而行的秦渊和段南歌一刻不停地说着话,瞧着像是在闲逛,可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关乎着广陵城的未来,没有一个字的废话。 看着秦渊挺拔的背影,谢慈的眼神微闪。 他们天宋的皇子稀少,算上那些还没成年的也就七八个,而成年的仅有四个,太子和楚王被留在京中辅政,六皇子受封为王远行南楚,遵从旧制到封地治理一方的就只有吴王。 原本听说吴王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皇子,在京中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就整日玩乐,荒淫无度,他们都以为这位王爷来到广陵城后也不会有所改变,勤于政务、兴建广陵、富民强兵这种事他们想都不敢想,他们只盼着这位王爷不会祸害百姓。 然而时至今日,吴王爷入主吴州已有半个多月,别说是出入青楼赌坊,他们甚至没人见过吴王爷招客入府、饮酒作乐,他们所见过 的只有尽心尽力为广陵城、为吴州改善现状、谋划未来的吴王爷,他们所见过的就只有今日如海军大营里为将士们的境遇而大发雷霆的吴王爷…… 所闻跟所见截然相反,是这个世界太复杂,还是他们太单纯? 但不管怎么说,对于心中仍有志向的谢慈和谭宜修来说,秦渊的到来可谓是天降福运,只要抓住这次机会,他们兴许就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虚度光阴。 围着广陵城绕了一大圈,秦渊和段南歌的心中大致就有了新的规划方向,虽说这件事既耗费人力、时间,又耗费财力、物资,但这是不得不做的事情,这是哪怕失败也要一试的事情,如若不试着走出这一步,他们就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一步该往哪儿走。 绕回到广陵城的城门口,秦渊扭头对身后的两条小尾巴说道:“今日辛苦你们二人一路跟随,本王与阿南这就回府去了,你们也都忙去吧。” “那个……”一听秦渊要回府,且还要带着段南歌回府,谢慈立刻开口道,“不知王爷回府之后可有要事要跟南公子商议?” 谢慈这话问得没头没脑,叫秦渊十分不解:“怎么?你找阿南有事?” 谢慈赧然一笑,道:“卑职的确有些事情想像南公子请教,不过若王爷府中还有要事,那卑职改日再登门讨教便是。” “这样啊……”略微思索一番,秦渊就对段南歌说道,“那阿南你就跟谢公子去看看他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本王回府等你。” 这些时日他也见过吴州和广陵城的不少官吏,那些人不论官职高低,几乎都没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依着前人经验、依着旧制习惯在做事,截至目前为止,也就谢慈和谭宜修这两个人的脑子里还有点儿自己的想 法,就冲这点,他也该多了解一下这两个人,然而以他的身份,这两个人怕是不敢在他面前多言,若他们愿意与南歌说些什么,倒也是件好事,即便他并不是很想让南歌单独去见别的男人。 没想到秦渊会答应得这么干脆,连段南歌都稍稍愣住,而后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明艳娇媚的笑意:“好,那王爷且先回府,我很快就回去。” “嗯。”转回头时在谢慈和谭宜修看不见的角度给了段南歌一个哀怨的眼神,秦渊就打马先行,不急不缓地入城,晃晃悠悠地往吴王府去。 望着秦渊和踏雪那一步三晃的背影,段南歌摇头失笑。 果然马都随了主人。 收回视线转而看向谢慈,段南歌问道:“那咱们也找个地方慢慢说话吧。” 谢慈笑道:“那不如就去刺史府吧。” “不行!”不等段南歌回答,谭宜修就坚定地否定了这个提议,“找个酒楼包厢。” “为什么?”谢慈不解地看着谭宜修,“我可是为了你才特地留下南公子,若去酒楼包厢商讨,待你回府之后你还记得住都说过些什么吗?” 谭宜修的眼神微沉:“你随我回府。” “嘿!我凭什么?”谢慈好气又好笑地瞪着谭宜修,“这一遍就能解决的事情,我为什么要陪着你做第二遍?你还真是不拿我当外人不怕给我添麻烦啊!” 他们是好友没错,可也犯不着这样辛苦他吧? “你那书房里是新添置了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不成?”谢慈调侃谭宜修。 谭宜修抿嘴,不语。 南公子就是吴王妃,他怎么敢把人带回自己的书房然后让吴王妃跟两个男人同室相处?可他也答应了吴王爷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他爹,也包括谢慈……怎么办? 第三百九十章 中了邪了?? 视线在谢慈和谭宜修之间打了个转,段南歌温声细雨地问道:“谢公子说的有事要向我请教,就是王爷让谭公子写折子的事情?” “可不就是那件事吗?”谢慈颇有些无奈地斜了谭宜修一眼,道,“这小子打小就不爱念书,胸无点墨,别说是折子了,他平日里要上交的公文都是威胁职位比他还低的人帮他写的,这要给王爷看的折子,可不能再那样随便了。” 偏了偏头,段南歌不以为意道:“这折子二位不必如此费心,写得语句通顺,能让王爷看得懂就可以了。” “那可不行,”谢慈想都不想就摇头拒绝了这个轻松一些的方法,而后说道,“这折子对宜修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马虎不得,更松懈不得,就烦请南公子帮我们这个忙吧。” 说着,谢慈郑重其事地给段南歌作了个长揖,谭宜修效仿谢慈,也跟着作了个揖。 听到“机会”这个词,段南歌的眼神微闪,低眉浅笑道:“谢公子言重了,如此大礼我可受不起。” 一手一个地将两个人扶起,段南歌又道:“谢公子说得极是,这折子对谭公子来说的确是个机会,二位若不嫌弃,这个忙我就帮了。至于要去哪里商讨……” 段南歌瞥了眼谭宜修:“就去刺史府吧,如谢公子所言,一边商讨一边写折子能节省时间,而且不容易出差错。” “可是……”谭宜修拧眉。 若被吴王爷知道,他这机会怕就要变成劫难了。 “怕什么?”段南歌好笑地看着一本正经的谭宜修,“难不成谭公子的书房里当真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没有!绝对没有!”谭宜修立刻否认。 “既然没有那为什么不让人去?谭公子越是这样,我就越是想去 谭公子的书房瞧瞧,”坏坏一笑,段南歌对谢慈说道,“有劳谢公子带路,谭公子若不愿跟着,那不去便是。” 谢慈跟着坏笑起来,道:“说的也是,我与宜修是朋友,谢家与谭家也算是世交,以往我就常在宜修不在时去刺史府宜修的书房里找东西,今日若就这样带着南公子去了,倒也不算失礼。南公子,请。” 于是谢慈和段南歌有说有笑地往刺史府走去,谭宜修却站在原地干瞪眼,最终却也只能忐忑不定地追上去。 看王妃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而且先前也是王爷同意让王妃来的,应该……或许不会有问题吧? 进入刺史府谭宜修的书房,谢慈才刚顺手把书房的门关上,谭宜修就转身绕过谢慈,到门口去将门拉开。 谢慈一愣,扭头狐疑地看着谭宜修:“宜修你做什么?” 谭宜修抿嘴,停顿片刻才回答谢慈道:“我热。” 谢慈挑眉:“你热就开扇窗户,你把门打开做什么?” “门也开着。”话音未落,谭宜修脚下一转就去将书房里能打开的窗户全都打开了。 谢慈愕然:“你……有这么热?” 这个时节的天气还没有这么热吧? 以为是自己对冷热的感知出了问题,谢慈便转眼看向段南歌,问段南歌道:“南公子你热吗?” 看着谭宜修那始终都很拘谨又十分忐忑的模样,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我不热,这样把窗户都打开了之后似乎感觉有些凉。” 谭宜修这是为了证明他们在书房里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才故意将门窗都打开的吧?谭宜修瞧着呆头呆脑的,可这不是挺细心的吗? “就是,我也觉得有些凉,”说着,谢慈也走到了窗边,抬 手合上一扇窗户,“宜修你若是觉得热,开一扇窗户就得了,你自己坐到窗边去,可别连累我们。” “不行!”谭宜修一个箭步就冲到谢慈身边,将谢慈挤开之后就又将那扇窗户推开,“都开着好。” “好什么好?”谢慈瞪着谭宜修,声音却仍旧是温和的,“你自己受点儿热没关系,岂能让南公子着了凉?人家好心来帮你,你就不能体贴一些?” 听到这话,谭宜修犯难了。 的确不能让王妃受凉,可他们共处一室本就不妥,若再门窗紧闭,那还得了? 段南歌瞧着有趣,便也不出言阻拦,任谢慈和谭宜修你一言我一语谁都不肯退让地僵持着。 说到最后,谢慈实在头疼,败下阵来。 “南公子见谅,宜修他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今天怎么尤其固执? 段南歌轻笑一声,道:“无碍,谭公子心思耿直,瞧着倒是挺有趣的。” 听到这话,谢慈都替谭宜修觉得不好意思,只是谭宜修仍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倔强模样。 谢慈无奈地摇头,对谭宜修说道:“已经依着你把门窗都打开了,还不快过来?” 谭宜修皱着眉看了看段南歌,而后沉声道:“我坐窗边。” 说着谭宜修就去拖了把椅子,当着守着那四敞大开的窗户坐下了。 “你!”谢慈有些恼了,三步并两步地冲到谭宜修身边,抬手就在谭宜修的后脑勺上猛拍一巴掌,“你够了!今日怎么净是胡闹?” 捂着被打疼的后脑勺,谭宜修有些委屈。 他没胡闹。 指着书案后的位置,谢慈咬牙切齿道:“谭宜修,你给我坐过去!” “……我不。”谭宜修干脆扭头看着窗外。 “你!”谢慈简直要被气死了,“你是不是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 奇怪,平日里宜修不会这样固执,只要是他说可以做的事情,宜修都会去做,可今天这到底是怎么了? 听到这话,谭宜修头皮发麻,却还是坚定地说道:“唯独这件事不能听你的。” “你!”还唯独这件事?这件事到底怎么了? 见谢慈眼看着就要拂袖离去,段南歌赶忙开口说道:“罢了,既然谭公子觉得坐在窗边安心,你就坐在窗边吧,只是要劳烦谭公子过来将桌椅都搬到窗边去,不然我与谢公子坐在这边,谭公子却在那边,这实在是不太方便。” 谭宜修仔细想了想,而后起身,搬桌椅去了:“南公子说的很对。” 谢慈气得只能干瞪眼。 他劝了半天宜修都不听,可南公子只说了一句,宜修就听话地照做了?宜修今天是中了什么邪? 不管怎么说,等谭宜修将桌椅都搬到了窗边,三个人才依次落座,谢慈不觉得有什么需要顾及的地方,因此泰然自若地坐在了段南歌身边,谭宜修本想说什么,但一想到谢慈可能又要喋喋不休,谭宜修就闭上了嘴,坐在了谢慈对面。 青筋猛跳,谢慈懒得理会谭宜修,就微微侧身,看着段南歌说道:“听说京中的大人们写给陛下的折子都是有固定格式的?不知是什么样的格式?” 段南歌不以为意道:“谢公子不必思虑太多,只照着你们平日里写得模样写就是了,王爷不会介意的。” “这个……”谢慈略有些尴尬地笑笑,“我们广陵城是小地方,平日里几乎没有需要些折子的状况,我所见过的折子也就只有我爹写给陛下向陛下汇报吴州近况的折子。” “这样啊……”将折扇抵在下巴上,段南歌略略沉吟一番,“那这样好了,以‘吴王赐鉴’ 起头,而后陈述要说的事情,落款写上官职和姓名。” 谢慈愣了愣,问道:“这就完了?” “这就完了啊,”段南歌不解地看着谢慈,“谢公子还想写些什么?” “可……”谢慈犹豫道,“可需不需要些寒暄什么的?或者称赞吴王爷的溢美之词?先歌颂一下吴王爷过往的功绩如何?” “吴王爷的功绩?”段南歌忍不住哂笑一声,“吴王爷有生以来最大的功绩就是生在秦氏,旁的事情就只做了饮酒作乐、沾花惹草、不学无术、不思进取,谢公子想要称赞些什么?又想歌颂点儿什么?” “呃……”看着段南歌,谢慈的嘴角微抽,“南公子,你好歹是吴王府里的客卿,这样说吴王爷好吗?万一被吴王爷知道……” “安心,”不着痕迹地往屋顶瞄了一眼,段南歌浅浅笑道,“王爷没那么小气,我只不过是说了几句事实,他不会生气的。” 谢慈挑眉:“南公子跟吴王爷的关系似乎极为要好,今日在营中似乎也是王爷对南公子的依赖更多一些。” “是吗?王爷对我的依赖更多?”段南歌偏头想了想,而后撇撇嘴。 她倒是没觉得秦渊在依赖她,秦渊总是忍不住要逗她倒是真的。 没从段南歌那儿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谢慈有些不满足,追问道:“南公子跟王爷认识多久了?” “我跟王爷?”段南歌仔细想了想,开口与谢慈说时,言辞却有些含糊,“有个三四年了吧。” 谢慈略有些惊讶:“只三四年,关系就如此亲密了?” 他看吴王和南公子之间默契十足,又亲如兄弟似的没有隔阂,这怎么可能是只用三四年就培养起的感情? “我跟王爷看起来很亲密吗?”段南歌又是以问代答。 第三百九十一章 有其父必有其子 “你觉得那还不够亲密吗?”谢慈惊讶地看着没有自觉的段南歌,“在我看来,你待王爷的态度都称得上是以下犯上了,可王爷却并不在意,纵着你、容着你,这还不是亲密?” 歪着头想了想,段南歌道:“这顶多只能说是王爷心胸宽广,跟亲密有什么关系?” 谢慈也思索起来:“说王爷心胸宽广倒也没错,但你与王爷之间的气氛就是非同寻常,就是……” 谭宜修突然敲了敲桌子,沉声说道:“你们不是来帮我写折子的吗?” 王爷跟王妃那可是夫妻,能不亲密吗? “你还急了?”谢慈好笑地看向谭宜修,戏谑道,“南公子方才不是说了吗?以‘王爷赐鉴’起头,而后陈述你要说的事情,最后以官职和姓名落款。” 谭宜修呆呆地看着谢慈,看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怎么写?” “……用笔写。”谢慈无奈地扶额。 难不成还要他逐字逐句地说出口,再让宜修一字不落地写在折子上? 谭宜修却还是一副无从下笔的呆愣模样,惹得谢慈叹息一声,到底还是一边向谭宜修询问他的想法,一边逐字逐句地帮谭宜修将那些想法整理成文章,而后由谭宜修逐字逐句、一字不差地写在折子上。 段南歌歪坐在椅子里看着,起初还觉得谭宜修和谢慈之间的这份情谊叫人心暖,可细细一想之后又觉得不妥。 “谢公子与谭公子的感情还真是好啊。”段南歌不动声色地打探道,“要我说,你们两人之间的这个气氛才叫亲近,你们两人之间的一言一行才叫默契。” 听到这话,谢慈无奈一笑,道:“听到南公子这样说,我真是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孽缘啊!” 段南歌轻笑一声,道:“谢公子敢当着谭公子的面儿 说这话,正说明你二人的交情匪浅。” 谢慈笑道:“自然是交情匪浅,宜修穿着开裆裤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 “谢慈!”谭宜修的脸瞬间爆红,恶狠狠地瞪着谢慈。 谢慈被谭宜修的这一吼吓得一哆嗦,转头看着谭宜修,埋怨道:“你吼这么大声做什么?我说什么了?” 眉心突然蹙起,谢慈又问谭宜修道:“你的脸怎么红了?” “我!”谭宜修气闷,“我热!” “有这么热吗?”谢慈一脸狐疑,还有几分担忧从眼底浮起,“你别是着凉受病了。” 说着,谢慈就伸手去摸谭宜修的额头,谭宜修下意识地偏头躲开。 “我没病,下一句写什么?” 只要谢慈不乱说话,他就好得很! 坐在一旁看着,段南歌觉得谢慈和谭宜修的组合有趣极了。谢慈是一副温润书生的模样,瞧着应该是个细心周到的人,而谭宜修一瞧就是个粗枝大叶的武夫,为人处世该是不拘小节才对,可今日这一番相处下来,段南歌却觉得比起谭宜修,谢慈反倒更加心直口快,且心思也不如谭宜修细腻,不然即便不知道段南歌就是吴王妃,谢慈也该从谭宜修的种种异样中察觉些端倪才是,毕竟谢慈和谭宜修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知己好友,这点默契他们应当是有的,然而谭宜修的反常如此明显,谢慈却至今仍未发现什么。 将手肘撑在窗台上,段南歌懒懒地支着头,视线四处游走,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谭宜修的这间书房,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笑意,那笑意浅淡,那笑容清浅,却似乎带着几分温柔,阳光穿过枝叶斜照入室,有一缕在段南歌的侧脸铺开,光影浮动之间,段南歌的一只眼睛里似有幽蓝的光芒浮动。 刚好瞥见这一抹幽 光,谭宜修微怔,而后揉了揉眼睛,更加仔细地去看段南歌的那一双眼睛。 谢慈正低着头指导谭宜修写折子,可一句话说完好久都不见谭宜修动笔,谢慈一抬头就见谭宜修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段南歌。 谢慈转头看看身边的段南歌,再看看两眼发直的谭宜修,突然猛拍一下桌子,发出“嗙”的一声响。 谭宜修和段南歌同时收回视线,齐齐看向谢慈,两脸疑惑。 “怎么了?”段南歌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谢慈看着谭宜修笑,眼底却是浓浓的警告,“一时失手,不小心。” 这一听就是借口的借口段南歌和谭宜修自然都不相信,只是谭宜修见谢慈满眼警告,虽不明就里,却什么都没问,低下头继续写折子,而段南歌只当是谭宜修又做了什么惹着了谢慈,因此莞尔一笑,便也转开视线看向窗外,这一看就见院子里正站着一个男人,那男人生得与谭宜修又六七分相像,只是看起来比谭宜修年长一些,此时那男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书房这边,更准确地说他是在看段南歌。 “谭公子,”段南歌用折扇敲了敲桌子,而后手腕一转又用折扇指向窗外,“那人……是来寻你的?” 闻言,谭宜修狐疑地扭头看向窗外,神色骤变,腾地起身就关上了段南歌旁边的那扇窗户。 段南歌愣住。 眉心紧蹙,谭宜修对谢慈说道:“谢慈,带南公子走。” 谢慈叹息一声,摇头道:“他正堵在院门口,你要我带南公子从哪里离开?” “翻墙出去。”谭宜修一本正经地说道。 谢慈当即就白了谭宜修一眼:“你瞧我像是会翻墙的样子?” 他可是个连树都爬不上去的文弱书生,翻墙?别开玩笑了! “那怎么办?”谭宜 修急了。 耸耸肩,谢慈张口要说些什么,可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人打断。 “宜修,府里有客人来,怎么也不派人去通知我一声?你有好生招待客人吗?可别让人觉得咱们刺史府里没有规矩。”谭宜宾推门而入,似乎是想要笑出一种风流倜傥的气质,但却只让人看出几分低俗。 “大哥,”谭宜修从桌边绕出,走到谭宜宾面前,拱手作了个揖,“只是我的朋友来访而已,不敢惊扰大哥。” “你的朋友又怎么了?”谭宜宾绕开谭宜修,走到桌边,问都不问就在段南歌的对面坐下,看着段南歌笑道,“来者是客,咱们刺史府可从来不做那厚此薄彼、嫌贫爱富之事。这位公子瞧着眼生啊。”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公子倒是瞧着……很没规矩啊。” 谭宜宾一怔,旋即却轻笑一声:“你说什么?你可知道我是谁?” 这广陵城竟还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段南歌语调慵懒道:“既然谭二公子管你叫大哥,那你必是刺史府谭刺史的长子。” 谭宜宾得意地笑道:“你既然知道,还敢用那样的口气与我说话?我劝你最好现在就诚心诚意地向我道歉,我还可以考虑饶你一命,不然……哼!” “不然如何?”段南歌的眉梢微挑。 “不然?”谭宜宾嗤笑道,“不然我现在就让人把你抓进大牢里去,到那时你就能体会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通常来说,谭宜宾把这话一说,那与他作对的人不说立刻就会下跪道歉,怎么也能被吓得脸色发白,可此时坐在谭宜宾对面的段南歌却只是轻笑一声,缓缓抬眼,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看着谭宜宾。 “据我所知,刺史大人身为刺史,只有管理吴州军队的权力,他似乎管不着刑曹的事情吧?” 一听这话,谭宜修的心里就是一咯噔:“大哥,别说了!” 父亲克扣军粮的事情才被王爷发现,这会儿还在营里跪着,大哥若再说出些什么以权谋私、怠忽职守的话来,那他们谭家就真要完了! 但显然谭宜宾并不会听谭宜修的劝,不屑地瞥了谭宜修一眼,谭宜宾就对段南歌说道:“刑曹?别说是刑曹的事情,这吴州的事情,就没有我爹说的不算的,这吴州便是我爹和州牧大人的吴州,不信你问问谢慈。” 谢慈赶忙说道:“谭大哥这话说得可真叫惶恐,这天宋是陛下的天下,吴州在天宋境内,自然也是陛下的吴州,家父虽是吴州州牧,可身为一方父母官,家父也只是帮陛下打理吴州,替陛下分忧解难,可不敢说这吴州是家父的吴州。” 谭宜宾哂笑,道:“谢慈你这些虚伪地说辞说给外人听也就罢了,我可是看着你跟宜修一起长大的,你何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这天宋是陛下的天宋没错,吴州在天宋境内,是陛下的吴州也没错,可咱们这儿跟京城可离了十万八千里呢,陛下就算是长了顺风耳和千里眼也管不着咱们吴州的事情,这大事小情还不都是你爹跟我爹说的算?只要是在吴州这地界,我想让谁死,谁就得死,一刻都不能耽搁!” 话说到最后,谭宜宾还往段南歌的面前凑了凑,故意调整了语气吓唬段南歌。 然而看着这样的谭宜宾,段南歌却只觉得好笑:“巧了,我这人也是被家里人宠大的,向来说一不二,而且最是受不了有人与我叫嚣,对方叫嚣得越厉害,我就越是不服气,大公子说这可该如何是好?” 第三百九十二章 谭府之劫 “那你就是找死!”隔着一张桌子,谭宜宾伸手就向段南歌抓去。 自从他爹当上了吴州刺史之后,还没人敢这样跟他说话,连州牧府谢家的长子对他说话都要客客气气的,这小子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皮囊生得好看一些,给他三分颜色他还开起染坊来了? “大哥!” “谭大哥!” 谭宜修毫不犹豫地扑向谭宜宾,想把谭宜宾给拦下来,连谢慈都拍案而起,伸手去抓谭宜宾的胳膊。 唯独段南歌面色不改,抬脚在桌腿上一蹬就连人带椅子地飞快后退,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难听刺耳的声音。 谢慈三人齐齐愣住,愕然地看着款款起身的段南歌,谭宜宾的眼神一亮,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竟还是个练过的,呵,我喜欢!”话音未落,谭宜宾突然跳上桌子,而后立刻一步跃下,直扑向段南歌。 侧身避开,段南歌将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将手中的折扇一转就在谭宜宾的手臂上猛抽一下。 折扇打在胳膊上发出啪的一声响,这声音响亮而清脆,可见段南歌用了十分地力道,且抽得很有技巧。 于是谭宜宾痛喊一声,捂着胳膊踉跄后退,疼得面目纠结。 手腕再一转,段南歌唰的一声将折扇打开,放在身前轻轻摇动:“亏得我还好心地提醒过你,谭大公子当真不问一问我的身份,然后再决定你该用什么态度与我说话吗?” 怕谭宜宾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谭宜修一个箭步冲到谭宜宾身旁,抓紧了谭宜宾被打的那条胳膊,冷声道:“南公子是我的朋友,大哥你别太过分了!” “你滚开!”被谭宜修这么一抓,谭宜宾的胳膊更疼了,“刺史府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吼完谭 宜修,谭宜宾就恶狠狠地瞪着段南歌,咬牙切齿却又有些高傲地说道:“你是谁又怎么样?在这吴州,天大地大不如我刺史府大,便是那个新来的吴王爷在我吴州的地界上也得安安分分地给我趴好了,你的身份再高,还高得过吴王爷吗?敢打我,你真是活腻歪了!” “真是要叫大公子失望了,”段南歌将折扇一点一点收起,脸上的笑容也随之一点一点降温,“不巧,在吴王府里,我的地位还就比吴王爷高那么一点点。云飞!” 一直躲在暗处的云飞应声而出,跪在段南歌面前。 张开嘴,云飞突然一顿,然后才说道:“公子有何吩咐?” 段南歌温声细语道:“刺史府大公子以下犯上,意图不轨,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是!”云飞立刻站起来,转身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将谭宜宾擒住,推出门外。 谭宜宾自然不会老实就范,即便已经被云飞擒住,谭宜宾也虚张声势的大吼大叫着,刺史府的护院和下人们见自家大公子被一个陌生人擒住,也都围了上来,但就算护院们的手上都拿着刀剑,那些刃口都已经钝掉的刀剑对云飞来说也并没有任何威胁。 就在谭宜宾叫嚣着要让护院们杀了云飞然后再杀了段南歌的时候,谭宜修突然稳步出门。 “都住手!”因为不受谭天夫妻的重视,所以谭宜修就长成了沉默寡言的性格,平日在刺史府里也十分低调,没什么存在感,正因如此,此时谭宜修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声将满院子的人都给吓住了,包括谭宜宾在内,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谭宜修。 谭宜修大步流星地上前,在云飞和谭宜宾面前站定脚步,瞪着一群护院和下人道:“把路让开!” 刺史府的下人们浑 身一抖,看着面若冷霜的谭宜修,怯怯地后退。 “你们退什么退?!”谭宜宾回过神来,高声怒吼,“谭宜修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这一个外人在刺史府里作威作福,都欺负到咱家头上来了,你的亲哥哥正被人犯人一样押着,你却让他们把路让开?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就这样死在牢里啊?!” “是大哥以下犯上在先,若不是大哥多言,岂会落得这个下场?” “以下犯上?”谭宜宾冷笑,“你倒是跟我说说,那个小白脸算是哪门子的上?瞧你这样护着他,该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谭宜修顿时又恼又怒:“我不是大哥!还请大哥谨言慎行!” 吼完这一句,谭宜修缓了缓气,定了定神,又道:“请大哥安分地在牢里待上几日,我会想办法保大哥出来。” “呸!”谭宜宾啐了谭宜修一口,“我看你就是想借刀杀人!你就是对爹将吴州刺史的位子传给我了而心有不甘!你就是想让我有了污点无法继任,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当上这吴州刺史是不是?你做梦去吧!爹呢?我要见爹!” “大公子若是才疏学浅,就多读书,堂堂吴州刺史嫡长子,我看大公子的年龄也该有妻室子女了,怎么说出来的话却连个三岁的娃娃都不如,要叫人笑掉大牙了。”缓步从书房里走出,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所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纵观天宋上下,我只知道那帝位是可以世袭传承的,可没听说过官位也可以世袭,大公子这是做了个白日梦,当自己改了姓了吗?” 听了段南歌这番话,旁人还没什么反应,谭宜修却咚的一声跪了下去:“王妃恕罪,大哥他绝无此意!” 谭宜修这一跪,再喊一声“王妃恕罪”,可把所有人 都给喊愣了。 王妃?谁?哪个王妃?哪个是王妃? 怔愣片刻,谢慈和谭宜宾才缓缓看向段南歌。 云飞见段南歌没说什么,就由着谭宜宾转身,只是云飞的手还死死地将谭宜宾的双手反剪在身后。 靠在书房的门框上,段南歌低眉浅笑。 “唉,”一声轻挑的叹息从屋顶上传来,引得众人纷纷仰头望向屋顶,只见秦渊坐在屋檐边儿,十分惋惜地看着段南歌,道,“这事儿可怨不得爷,爷是有心要让你多玩一阵,可你这人天生就爱招惹麻烦,就坐在那儿不动也能惹来些妖魔鬼怪,爷当真是佩服至极啊。” 段南歌仰头,眉眼带笑道:“别坐在人家屋顶上。” “失礼失礼。”秦渊痞笑着从屋顶上跳下来,龙行虎步地走到段南歌身边,却也没跟段南歌说什么,似乎就只是想走过去跟段南歌站在一起。 谢慈立刻退到一旁,给秦渊行了个礼:“卑职见过王爷。” “免了,”秦渊懒懒地摇了摇扇子,“不谈正事的时候,不必拘泥礼数,怪麻烦的。” 这话说完,秦渊又对云飞说道:“云飞,将这押入大牢,另外将谭天也一并押入大牢候审。” “是,爷。”扫了眼挡住前路的刺史府护院,见他们这会儿都识相地退开,云飞这才押着谭宜宾离开,途中嫌谭宜宾太吵,扯掉谭宜宾腰间的香囊就塞进了谭宜宾的嘴里。 “荆风。”秦渊又喊一声,荆风就从屋顶跳了下来。 “爷。” “去州牧府,将谭天和谭宜宾之事说给谢州牧听,今夜让他到吴王府来一趟。” “是。”荆风领命而走。 秦渊这才偏头问段南歌道:“这里的事情都办完了?” 段南歌斜睨着秦渊调侃道:“你在屋顶上不是都听到了吗?” “你还好意思说!”听了段南歌的话,秦渊不仅不觉得愧疚,反而倒打一耙,“谁知道你这人是怎么回事,怎么不管到哪儿都能惹上麻烦呢?可怜爷公务繁忙,还得给你当暗卫。” “谁让你来了?”段南歌挑眉,“不爱来就别来啊。” 秦渊立刻痞笑开来,道:“爷怎么不爱来?爷就爱跟着你,不行?” “不务正业!”段南歌白了秦渊一眼。 秦渊厚脸皮地说道:“爷的不务正业那可是在天宋上下出了名的,妇孺皆知,名气大得很。” “脸皮真厚。”冲天翻了个白眼,段南歌转眼看向谢慈,道,“今日我便回了,若有什么事,尽管去王府找我便是。” “啊?啊……好。”谢慈一脸茫然。 南公子当真就是吴王妃?这吴王妃还跟他说不有事尽管去王府找她?这合适吗?不合适吧? 谢慈怯怯地看向秦渊,却见秦渊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只站在段南歌身侧,看着段南歌笑得风流倜傥。 谢慈拧眉。 总觉得这吴王爷和吴王妃有点儿特别,跟他以往见过的、听说过的皇族都不太一样。 揽着段南歌向外走去,路过谭宜修身边时,秦渊不由抬手按住了谭宜修的肩膀,做出这个类似于安慰的动作之后,秦渊就有些后悔,权衡再三之后还是对谭宜修说道:“一码归一码,想好你该怎么做。” 他原本只是对谭宜修调整吴州布防的想法感兴趣,但在屋顶听了这么长时间之后,他还挺欣赏谭宜修的正直公允和坚守己见,在他目前所认识的人当中,这样的人着实不多。 谭宜修的眼神一亮,仰头目光炯炯地看着秦渊。 秦渊暗道自己多言,却也只是笑笑,而后就带着段南歌离开。 他们都还年轻,慢慢来吧。 第三百九十三章 无法妥协 是夜,吴州州牧穿着官府来到吴王府,进到书房兴许都还没看清秦渊的脸就跪下去哭天抢地,号恸崩催,如丧考妣,将秦渊、长孙景曦和段南歌三人吓了一大跳。 “臣愧对陛下,愧对天宋啊!”其他话秦渊都没听进去,就只听清了这最后一句。 俯身叩首,谢远恒一边假哭一边听着上首的动静,可整个书房里除了他痛彻心扉的哭喊就再没有其他声音,谢远恒架不住满心疑惑,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上首,这一看就刚好与秦渊的笑眼四目相对。 “谢州牧哭够了?”懒懒地坐在椅子上,秦渊看着谢远恒,笑容里带着一贯的痞气。 “王、王爷,下官……” 谢远恒似乎又要哭起来,秦渊赶忙出言阻拦。 “别嚎了,嚎得本王头疼。” 谢远恒立刻闭上嘴,只小心翼翼地看着秦渊。 屏风后,段南歌低眉浅笑,继续看书。 揉了揉额角,秦渊一抬眼就见谢远恒还跪在地上,暗自哂笑后就温声说道:“谢大人坐吧。” 既然知道那些事是不对,既然知道事发后必受重罚,他们当初又为什么非得去做那些事呢?他们就不知道什么叫不义之财吗? 没想到秦渊会让他坐,而且从秦渊的神情中也看不出生气的样子,谢远恒犹犹豫豫地起身,到一旁空着的位子上坐下。 “谢王爷赐座。” 瞥一眼谢远恒,见他是一副稍稍放心下来的模样,秦渊就温声问道:“谭天的事情,谢州牧可都听说了?不知道本王的亲随去时有没有跟谢州牧说清楚事情的原委。” “说清楚了,”谢远恒连忙说道,“荆风大人已经将事情说得非常清楚了,没想到谭天那人看着忠正耿直,却做出这样有违道义的事情,下官实在 是心痛。” “哦?”秦渊挑眉,懒懒地问道,“这么说,州牧大人并不知晓谭天克扣军粮并高价贩卖的事情了?” 谢远恒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哀痛道:“下官不知,不然以下官与谭天这么多年的交情,下官必定竭力阻拦啊!” “是吗?”秦渊轻笑一声,“那本王倒是想问一问谢州牧,州牧与刺史共同管理一州,州牧理政,刺史掌兵,但身为一州州牧,也并非是完全不过问军政之事,谭天克扣军粮这么大的事情,谢州牧竟然不知?如海军中就没人向谢州牧告发谭天的所作所为吗?退一万步来讲,谭天克扣的军粮数量庞大,将那些军粮贩卖出去也算是大宗交易,身为吴州州牧,谢州牧不说要对吴州境内的大事小情都了如指掌,这样大宗的粮米交易,户曹都没有记录在案吗?” 谢远恒的心里一咯噔,连忙站起来又到秦渊面前跪下:“下官失职,请王爷恕罪。” 秦渊扬起嘴角,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冷:“依本王看,谢州牧可不仅仅是失职而已。” 话音落,秦渊给长孙景曦使了个眼色,长孙景曦就拿起身旁桌上的一本册子,缓步走到谢远恒身旁。 “谢大人,您还是先看一看这个再说话吧。” 谢远恒抬起头茫然地看了看长孙景曦,然后满心狐疑地接过那本册子,只是打开那本册子的瞬间,谢远恒的脸就瞬间惨白,拿着册子的双手和想要说话的双唇都不住地颤抖着。 哂笑一声,秦渊起身,缓步走到谢远恒面前,蹲下身子后就用极轻极低的声音对谢远恒说道:“谢州牧,本王的确是初来乍到,对吴州、对广陵城里的一切都不熟悉,但本王是这天宋的王爷,是皇子,就算本王 不学无术是个草包,本王也仍旧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只要本王一句话,谢州牧的这颗脑袋可就未必还在谢州牧的脖子上面了。” 说着,秦渊还用不知从哪儿抽出来的折扇敲了敲谢远恒的脖子,吓得谢远恒浑身发抖,秦渊甚至都能听见谢远恒上下牙打颤的声音。 “所以谢州牧觉得以本王这样的身份,要查出这点儿事情的真相很难吗?谢州牧如此心安理得地在本王面前说谎,是不是也太看不起本王了?” “王、王爷……”看着秦渊,谢远恒十分惊慌,声音更是抖得厉害。 “怎么?”秦渊温和地笑着,“有什么话谢州牧尽管说,本王听着呢。” 咽了口口水,谢远恒的嘴张开后闭上,闭上了又张开,好半天过去,谢远恒却是一个字都没说出口,只脸色越来越白,眼底渐渐一片灰暗。 “下官……罪该万死。” 冷哼一声,秦渊起身,回到自己的书案后坐下:“这些年,你与谭天私贩军粮一共得了多少钱?” 谢远恒老实地说道:“丰年一斗米五十文,若赶上灾年收成不好,一斗米能卖到两三百文,吴州治下有三分之二的玄戈军,一年靠贩卖军粮能得个几千两银子。” 眼神微闪,秦渊略感诧异。 这谢远恒倒是跟谭天一样,心知无法脱罪之后就变得老实了,不管问他们什么他们都会照实回答,让人哭笑不得。 “这几千两银子,就只有你跟谭天分?” 谢远恒摇头道:“知情者皆有好处可得,只是有多寡之分。” 看着谢远恒,秦渊眯起眼睛,半晌不语。 先前听了南歌的建议之后,他本已经打算等吴州的第一次科考结束之后再调整吴州官员,换换筋骨,可偏在吴州官衔最大的 这两个人不争气。 若是为了树立在军中和民间的威信,他理应严惩谭天和谢远恒二人,但克扣军粮是大罪,若依法论处可判死罪,就算从轻发落也必然是要将这二人革职,那样的话朝廷就会重新安排两个人来接替谭天和谢远恒的位置,吴州的官府上下又要重新磨合不说,来的人也未必是就是什么尽职尽责的良善之辈,对他来说不一定是件好事。 内心纠结,秦渊转头看向长孙景曦,问道:“景曦你怎么看?” 一听这话,长孙景曦就知道秦渊并不想对谭天和谢远恒处以重刑,秦渊甚至可能不想将这二人革职。 略微思索一番,长孙景曦道:“若依法论处,此二人必死无疑,不株连便已是王爷仁慈,只不过……” 长孙景曦瞥了眼谢远恒:“只不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属下倒是觉得二位大人的认错态度十分诚恳,想来是已经深刻反省过自己所犯下的大错,常言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王爷可酌情处理。” 听到长孙景曦这番话,秦渊白了长孙景曦一眼,而后偏头问屏风后的段南歌道:“南歌你怎么看?” 长孙景曦这小子净挑他想听的说! 段南歌柔声细语道:“如景曦公子说言,若依法论处,此二人必是死罪,但我听说二位大人在任期间倒也为吴州百姓做了许多善事,在过去的两年两位大人合力抵御东海贼寇也是劳苦功高,二位在吴州的建树虽无法抵消这次的罪责,但从轻发落还是可以的。而且王爷有心整顿吴州,此时正是用人之际,就让二位大人戴罪立功也未尝不可。至于要怎么做,还是要看王爷的心意,和二位大人的诚意。” “嗯……”秦渊皱眉看着因为长孙景曦和段南歌这 一番话而神情呆滞的谢远恒,想来想去想得心烦,道,“荆风,将谢州牧押入大牢。” “是。”荆风连一丝犹豫都没有,从暗处走到谢远恒身边,拉起谢远恒就拖了出去。 等荆风和谢远恒出了门,长孙景曦才不解地问秦渊道:“王爷不正是想找个台阶好顺势赦免这两个人的罪责吗?王爷可是还有什么顾虑?” “没什么,”看着长孙景曦,秦渊扬了扬嘴角,脸上露出的依然是平日里那带着些痞气的笑容,“累得你跟着等到这会儿,回去歇着吧。” 眼神微闪,长孙景曦到底还是站起了身,向秦渊作了个揖:“景曦虽陪到这会儿,却也没帮上王爷什么忙,不打扰王爷和王妃休息,景曦告退。” 等到书房里只剩下秦渊和段南歌两个人,段南歌才放下手上的书,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怎么了?”段南歌一扭身就走在了秦渊腿上,“不想妥协?” 听到这话,秦渊笑道:“还是你最了解爷。” 军中将士的生活清苦,可他们肩上担负的责任却比谁都重,说得极端一些,朝中可以没有文官,却不能没有武将,然而就因为现在天下太平,所以武官兵将就显得不那么重要,这才有人如此苛待军中将士,这般歹毒的用心可不是用一句一时糊涂和鬼迷心窍就能含糊过去的事情,若依他心意,他必定判谭天和谢远恒死罪,然而…… “那就依你心意。”段南歌这话说得云淡风轻,惹得秦渊低笑起来。 “你说得都是轻巧,若当真依爷心意,这之后要有多少麻烦事儿等着?” 段南歌不以为意道:“会有很多麻烦吗?跟现在也没什么不同啊。” “怎么会没什么不同?”秦渊挑眉,“你给爷说说看。” 第三百九十四章 重逢 段南歌柔声细语道:“你就没想过自己暂代州牧和刺史之职吗?” 秦渊眨眨眼,有些错愕:“爷?” “可不就是你吗?”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你看,如今你虽然不管六曹和军中事务,可为了评判吴州官员的能力和品性,廖九他们潜伏在官府和军中,日日监察吴州大小官员的工作,且日日都要向你汇报,哪件事你少操心了?” “说的……也对。”若他暂代州牧和刺史之职,也不过就是把他在暗处做的事情搬到明面上来罢了,与现在相比反倒方便许多。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又道:“而且你是王爷,若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你只管说出来便是,你的身边除了荆风、廖十他们,还有长孙景曦和容笙他们,若有什么不对的,有什么不妥的,他们会与你说,你又何必非得自己先把事情想周全了再说出口?累着你自己了不说,还让长孙景曦他们全然没了用武之地,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不远千里追随你来到这广陵城的?” 秦渊不语,沉思起来。 段南歌接着说道:“我知道你能将廖氏经营到如今的地步自然是有你的经营之道,可做生意与治理一方说到底还是不一样的,这天下万民,自有万种境遇、万般想法,纵然你见多识广,又怎么可能仅凭一个人就把事情想得周到周全了?” 又是半晌沉默,秦渊这才缓缓点了点头,颇有些深沉地说道:“爷的这个毛病,确实得改改。” 经营廖氏时他也是这般一力承担,却没觉得有多辛苦,但来到广陵城不过月余,他竟然有了些许力不从心的感觉,只觉得每天从清早睁开眼睛的瞬间就有事情要想,这一整天要想的事情无数,被再塞进来的事情无数,直到 夜里躺在床上,他的脑子里却还在想着没能想完的事情。 先前他只当这是他自己能力不足,因此既是懊恼又是心烦,却仍旧不甘心地努力着,但听南歌这样一说再仔细想想,似乎当真是他的方法不对。说来也是,他当初邀请景曦他们的时候,不就是想让他们来助他一臂之力吗?若事情都让他一个人想完了、办完了,那景曦他们做什么呢?整日游山玩水、品茗对弈吗?那太不公平了!那些人明明都比他有智慧! 段南歌一直在观察秦渊的神情,见秦渊突然愤愤起来,段南歌就知道他是想明白了,不由扬起了嘴角,也放心了下来。 长舒一口气,秦渊将脑袋枕在段南歌胸前,温柔的声音越发甜腻:“没有你在爷可怎么办才好。” 推开秦渊的脑袋,段南歌就站了起来:“别贫了,快去睡吧,明日不还是要早起吗?” “嗯,天色的确是不早了,”瞥了眼窗外,秦渊也站起身来,可盯着段南歌看了看,秦渊突然将段南歌抱起,一转身就将段南歌放在了书案上,而后搂进段南歌,两身相贴,额头相抵,“可是爷现在怕是难以入睡。” 听到秦渊这话,段南歌的视线就不由地向下移动。 “往哪儿看呢?”勾着段南歌的下巴将段南歌的脸抬起,秦渊痞笑道,“爷说的可不是这个,不过既然你心有期待,爷怎好让你愿望落空?” 说着,秦渊就想献上一吻。 段南歌偏头躲开,白了秦渊一眼,道:“别闹,这里是书房。” “书房怎么了?”秦渊将脑地埋在段南歌颈间,炙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段南歌光滑娇嫩的肌肤上,“书房也是爷的地盘,而且偶尔换个地方不是很有趣吗?” “没趣,”段南歌扯开秦渊不安分的手,“一点儿都不 有趣,你要是还想待在书房就继续在这儿待着吧,我要回去了。” 话音落,段南歌就推开了秦渊,从桌子上跳下去就往书房门口跑,那当真是一路小跑。 秦渊低低笑开,三步并两步地就追了上去,一把搂住段南歌就将人捞起来扛在了肩上:“好,听你的,回房。” “喂!”横挂在秦渊肩上,段南歌哭笑不得,“你放我下去!” “不放,”秦渊痞笑道,“爷抓到的,就是爷的了,爷说的算。” “秦渊!” 因为秦渊和段南歌还没歇下,所以这吴王府里还有许多人没睡,段南歌和秦渊这样一闹,走在路上自然十分显眼,惹得路过的下人想看不敢看,想笑又不敢笑,别提有多难受了。 一脚踹开主院主屋的门,秦渊山匪头子似的得意洋洋,一路将段南歌扛进了屋里,小心地放在了床上。 把人放下之后秦渊才看到段南歌那一张小脸上红彤彤一片,难得是红欲滴血的颜色。 眼神一沉,秦渊柔声调侃道:“堂堂段国公府嫡长女、声名赫赫的吴王妃这是害羞了?” “谁害羞了?把你吊起来你的脸也红!”段南歌瞪秦渊一眼,可兴许是因为连眼角都染上了红,所以段南歌的这一瞪看起来风情万种,格外勾人。 撑在段南歌头侧的手渐渐弯曲,秦渊凑近段南歌,柔声笑道:“是吗?可爷也不是第一次扛你了,怎么唯独这次脸红得这么厉害?” 段南歌抿嘴,片刻后小声说道:“还不都是你扛得姿势不对!” “姿势不对?”秦渊忍俊不禁,“那从明日起,爷就常练练,看看哪个姿势是对的。” 段南歌当即就在秦渊的胸口上捶了一拳。 试?那还不是拿她来试? 秦渊顺势抓住段南歌的手,笑得更开心了。 一夜好眠,第二 天清早,秦渊见段南歌睡得香甜,想着夜里闹得久了,秦渊便没叫醒段南歌,自己带上人就去了城主府,等段南歌醒时就已经是日上三竿。 迷迷糊糊地坐在床上,段南歌见天光大亮,就不由地扬起了嘴角。 算秦渊有点儿良心。 吃过饭,段南歌就去了吴王府北的塔楼,懒懒地歪躺在榻上,懒懒地提着笔,懒懒地在纸上写下歪歪扭扭的字,那慵懒的模样看得己未都困了。 “王妃,您若当真提不起劲儿就别写了。” 段南歌撇撇嘴,道:“今日无事可做啊。” 己未好笑道:“无事可做还不好?您还真是闲不住,就非得王爷拉着您东奔西跑、受苦受累才好。” 想起秦渊,段南歌眉眼间的笑意就不由地多了几分温柔:“有他在,我哪里会受苦受累?” 眼神一闪,己未突然好奇地问段南歌道:“王妃您对王爷就一点儿不满都没有?” “不满?”段南歌歪了头,认真地思考起来,“我好像……” “王妃,”段南歌的话没说完,云飞就推门而入,道,“启禀王妃,方明学求见。” 段南歌腾地一下就坐了起来,精神抖擞:“你说谁来了?” 云飞更详细地说道:“前工部尚书方明学。” “他不是辞官回乡了吗?怎么会在广陵城?”段南歌从席子上爬起来就快步向外走去,“他现在在哪儿呢?” 跟己未一起跟在段南歌身后,云飞道:“已经将人请进堂屋了,只是……” “只是?”段南歌的脚步匆匆,都没空回头看云飞一眼。 “只是……”云飞颇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只是他还带来了一个人。” “哦?他带谁来了?”一步踏出塔楼,段南歌脚步飞快地向外院的堂屋走去。 “颜雅君。” 段南歌的脚步倏地停下 ,定定地僵了片刻才转头看向云飞:“你说谁?方明学把谁给带来了?” 云飞垂下眼不敢看段南歌,连回答这个问题的声音都低了几分:“正是王妃您此刻所想到的那个颜雅君颜小姐。” “她为什么会来?”己未有些担心地看着段南歌。 颜雅君与秦渊之间的爱恨纠葛己未也是知道的,当年被段南歌安排在京城的药肆里无所事事,己未就向人打听了不少京中趣事,其中就包括颜雅君单方面对秦渊的一往情深和纠缠不清,因为这份深情刚好与秦渊的风流薄情形成鲜明的对比,所以一直为人津津乐道。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不正是为了你们风流倜傥的爷吗?”撇了撇嘴,段南歌重新迈开脚步,只是速度却没有刚刚那样快了,兴致也没有刚刚那样高昂。 “别我们,”瞧段南歌的神色间似有几分醋意,己未娇媚一笑,调侃道,“那是王妃您的爷,可不是我们的。” “可惜啊,”段南歌不满道,“并不是每个人都觉得他秦渊是我一个人的男人。” 颜家怎么会让颜雅君来广陵城? 段南歌满心疑惑地踏进前院堂屋,见到颜雅君的那个瞬间,段南歌的这个疑惑就迎刃而解。 “大小姐!”见到段南歌,方明学的眼神瞬间就亮了起来,喊着曾经日日都要喊上数遍的称呼,方明学三步并两步地就跑到了段南歌的面前,待跟段南歌离得近了才想起来该行礼,“草民方明学,见过吴王妃,许久未见,王妃过得可好?” 段南歌的视线从方明学身上移到颜雅君身上,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有王爷在,我岂会过得不好?” 这话说完段南歌就收回了视线,看向面前的方明学:“方大人快不必多礼,方大人怎么会来广陵城?” 第三百九十五章 求王妃救命 方明学憨憨地笑道:“启禀吴王妃,草民是家中独子,前年家母病重,草民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辞官归乡,侍奉老母,如今家母身子大好,草民也该另谋生计了,恰好草民的老家离广陵城近,草民就想着来广陵城看看。” 他母亲的病其实也没那么严重,他只是需要一个辞官的借口罢了。 当年他想做官,那是因为他觉得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而若想实现这个抱负,最好地途径就是入朝为官,刚好他外祖家有亲戚在京城里当官,就买通了吏部的人,将他安排进了工部。 最开始他只是工部里的一名小吏,可因为他太过热衷于兴建、机巧之事,研制出几个大型机关器械和盖房筑屋的特殊方法之后,陛下就提拔他当了工部尚书。起初他欣喜不已,可后来他才发现做个工部尚书不一定比做个小吏更能发挥他的专长,做小吏时他还能窝在工坊里亲手做些什么,可成了工部尚书之后,他却只能待在官署里看那些死板的书籍和图纸,渐渐的他触碰木材的机会越来越少,与人周旋的时间却越来越长。 后来他就麻木了,想着反正有皇粮可以吃,他有没有建树都没人在意,能混一日便是一日,就像师父那样将毕生的研究写成书籍、手札留给后人参详也好,直到他随楚王爷和段大小姐赴岭南赈灾,他站在水波汹涌的河岸上为了如何才能将堤坝修筑得更加坚固而与人争论不休、大吵大闹,他与工匠们一起将泥沙灌进袋子、将砖块垒成高墙,他看着自己想象出的图纸渐渐变成了真实的模样,突然生出一种听起来有些可笑的想法:原来他还是个有用的人啊。 那一年回京之后,他就开始琢磨辞官的事情了,京城那地 方到底还是离百姓太远,就算那皇城里的人可以仅凭一言就改变天宋大部分百姓的未来,可他们都是掌大局的人,而他,一个工匠,一个不需要纵观大局反而必须专心于一件小事的工匠,他在那座皇城里就是个一无是处的人。 而就在他开始琢磨辞官这件事的时候,段大小姐与吴王定亲,然后成亲,成亲之后不久就定下了南下广陵的日子,这件事让他终于下定决定,以母亲的病为借口,辞官归乡,他想或许段大小姐用得着他,于是在听说吴王已经携王妃抵达广陵城的时候,他就带着母亲离开家乡,来了广陵城。 “另谋生计?”段南歌颇有些惊讶地看着方明学,道,“那工部尚书的位子,陛下可还给大人留着,只要大人回去,陛下立刻就会将现在的那位尚书调到别处去。” “那又是何必呢?”方明学憨笑着挠挠头,“工部的人很难调到别处去,尤其是尚书和侍郎这两个职位,六部其他几部的尚书、侍郎还可以调去三省任职,可工部的人整天研究的事情跟三省的职责毫不相干,接任的人难找,调职也难调,就算被调入三省也是明升实贬,去了又要从头学起,保不齐还要受人嘲讽,草民既然已经辞官,就没打算要回去。” “这样啊,”段南歌心下怅然,不过转念想到方明学那憨直的个性,段南歌也就释然了,“快坐吧。” 跟方明学一起坐下之后,段南歌又问方明学道:“那方大人……方大哥现在有什么打算?有想要做的事情吗?” “这个嘛……”方明学看了看段南歌,有些窘迫地红了脸,低声道,“我这人也就那么点儿能耐,王妃您都知道的。” 这话说完,方明学就玩笑似的问段 南歌道:“王妃这吴王府里缺人吗?洒扫和园艺我都能做的!” 段南歌挑眉,盯着方明学一语不发,直看到方明学红着脸撇开了头,段南歌才突地轻笑一声,柔声细语道:“我这吴王府里倒是不缺人,洒扫和园艺那样的事情谁都能做,怎好大材小用平白浪费了方大哥的好手艺。” 方明学搔搔嘴角,道:“手艺好又有什么用,王妃您瞧您都用不上我。” 段南歌低眉浅笑道:“这吴王府里是用不着你,可这吴州官府里却更好缺方大哥这样的人才,方大哥今日若没有其他事情,便在府里等一等,王爷他午时之前必定会回府,方大哥若不想回京,就留在广陵城吧。” 方明学憨然笑道:“那草民厚颜,就在这里等上一等。” 段南歌这才将视线转向颜雅君:“那么颜小姐又是为何会出现在广陵城中?” “我……”被冷落了半天,颜雅君这会儿还是站着的,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听到段南歌这样问她,颜雅君轻咬嘴唇,突然豁出去了似的跪倒在地,连连叩首,“王妃,求您帮帮我吧!求您了!” 颜雅君把头磕得嗙嗙响,吓得方明学的心尖直颤,可瞥一眼坐在上首的段南歌,方明学的心尖顿时颤得更厉害了。 他是不是不应该把颜雅君带来吴王府?他现在想回家一趟可以吗?他等王爷回府之后再来不行吗? 段南歌显然并不会知道方明学心中所想,此时十分平静的坐着,手上稳稳地端着一杯茶,伴着颜雅君磕头的声音轻抿一口,细细品味。 她看起来,像是个善心的好人吗? 颜雅君不知道自己接连磕了多少个响头,此时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额头上疼得麻木了反倒感受不到一丝疼痛,可 她却始终没有听到段南歌的声音。 头脑发懵,颜雅君的这头是再磕不下去了,只得抬起脸来,楚楚可怜地看着段南歌:“王妃,求求您了,如今只有您能救我了!” “是吗?”段南歌这才抬眼看向颜雅君,看着颜雅君额头上那流着血的乌青,“我怎么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起变成活菩萨了?那京城里又是陛下又是太子,若颜小姐当真遭遇不幸或者不公,他们岂会坐视不理?可若连他们都帮不上颜小姐,我一个女人又能帮颜小姐什么忙呢?不如颜小姐也跟方大哥一起在这里等等王爷吧,反正颜小姐原本也不是奔着我来的不是吗?” “我……” 不等颜雅君把话说下去,段南歌就柔声细语地打断了颜雅君:“颜小姐不必在我面前说那些违心的话,你我都知道那话是违心的,说出来也没有任何意义。” “王妃,求您了……”颜雅君哭道,“我等不到王爷回来了,现在离午时还有一个多时辰,等到那会儿,念星她……” “念星?”段南歌挑眉。 她记得总是跟在颜雅君身边的那个女婢不就是叫念星吗?难怪她见着颜雅君后就觉得哪里怪怪的,原来是念星不在。 “念星怎么了?” 颜雅君哽咽道:“来的路上,念星被人掳走了。” “掳走了?”段南歌错愕地眨眨眼。 念星不过就是个女婢,谁掳走念星做什么? 方明学在这时开口说道:“启禀王妃,草民是今日入城时在城门口碰见颜小姐的,因为颜小姐的身上没有入城的文牒,所以城门卫不准她进程,草民与颜小姐虽无交情,但怎么说在京城里也都是熟人,于是就将她带进城了,路上草民问过了,那念星姑娘似乎是被江河沿岸的水 贼给掳去了。 吴越江南跟京城那样的地方不同,没多少山匪,却净是水贼,那些水贼多半都是些误入歧途的渔民,水性好,平日里在岸边的城镇里做了坏事就上船逃跑,等水军集合再追上去就为时已晚,因此那些水贼越发猖狂,常做些抢盗掳掠的事情。“ 闻言,段南歌拧眉:“这事儿可没听吴州的州牧和刺史说过。” 方明学笑笑,道:“他们哪儿敢跟王爷和王妃说这事儿啊,这事儿可正说明了他们能力不足。” 段南歌点头,道:“的确如此,是我想多了。” 脑中灵光一闪,段南歌突然腾地就站了起来:“颜雅君你刚刚说念星被水贼掳了去?” 颜雅君被段南歌突然高涨的气势给吓了一跳,茫然地点头,道:“是,念星的确是被人掳走了,求王妃您快带人去救她吧,再迟了就不知道她会不会……” “她是在哪儿被人掳去的?被人掳走多久了?” 颜雅君道:“她是昨日晌午的时候被人掳走的,那之后我就连夜赶来广陵城,以我的脚程,那地方离广陵城应该不远。” “方大哥你跟她在府里待着,等王爷回来,”多余的话一个字都没说,段南歌迈开脚就大步流星地向王府内院走去,“云飞,今日谭宜修和谢慈二人会去城主府一同议事吗?” 云飞从暗处现身,道:“不会,他二人原本就是赖着各自的父亲要去的,现在因为王爷让他们写那个折子,所以两个人都还在刺史府里。” “好,让谭宜修点二十如海军到南城门,我在那里等他们,有话路上说。” 踏进主院,段南歌直奔屋里,换了身男装后又将含章背在背上,而后才飞身出府,只打了声口哨就招来逐星,向城外疾驰而去。 第三百九十六章 现在还是等会儿? 得云飞传话之后,谭宜修二话不说,立刻策马奔去如海军点了二十水性好的士兵,另外又点了十名功夫好但是水性略差的,擅自做主从马厩里牵走了三十匹良驹,谭宜修就带着这一队人马疾奔而去,到南城门外跟段南歌汇合,路上还向云飞询问了些详细情况,待见到段南歌时,谭宜修的心里对水贼的行动也有了大致的预测。 “王妃,”勒马停在段南歌身旁,不必段南歌询问,谭宜修就开门见山道,“卑职已经从云飞大人那里听说了事情的原委,水贼的脚程再怎么说也比一个姑娘家快上许多,咱们只能去河岸碰碰运气了。” “怎么说?带路吧。”话可以在路上说,但时间却耽搁不得。 谭宜修打马就走,不谦让,也不客气:“那些水贼三不五时地就会到岸上来掳掠女人,不管是妇人还是少女,都要先带回水贼的老窝,玩乐一番后才会瞧瞧带回岸上卖给青楼,因为通常都是将北岸的姑娘卖到南岸,再将南岸的姑娘卖到北岸,虽然只是隔着一条河,但官府查起来麻烦得很,渐渐的就没人管这事儿了。” 策马疾奔,段南歌柳眉紧拧:“既然吃着皇粮,又岂能因为麻烦就不办事了?陛下派给他们俸禄的时候可没嫌麻烦。” 谭宜修一愣,低声道:“王妃这个比照还真是大胆。” 感觉吴王妃跟吴王爷一样,动辄就把陛下如何挂在嘴边,明明其他人都不敢妄自谈论陛下的事情,这两个人却总是随心所欲地说着陛下的事情,是胆子太大还是当真那样受陛下宠信? “你说什么?”没听清谭宜修说了些什么,段南歌就偏头看了谭宜修一眼。 “没什么。”干咳一声,谭宜修加快了马速,旋即才想起来与他同行的是个女 人,才想要将马速放慢,却见段南歌十分轻松地跟在一旁。 谭宜修撇撇嘴。 他似乎不能以寻常女人的言行来判断王妃的能力,除了样貌、身材和声音,王妃还真是没有什么地方像个女人。 但这些话谭宜修也只敢在心里想想,面上仍旧是一副赶着救人、十万火急的模样。 亏得段南歌在听说了这件事后就当机立断地带人出城,当一行人在谭宜修的带领下赶到河岸时,正有一艘船准备离岸,该上船的人都上船了,岸上就只留了一个人在解栓船的绳子。 “停下!”谭宜修大喝一声,猛一拍马背人就飞跃出去,“官府查案,所有船只不得离岸!” 谁知听到谭宜修这一声大喝之后,那解绳子的人反倒加快了速度,而船上的人也都从船上探出头来,催促那人快些解开绳子。 段南歌跟着谭宜修跃离马背,略有些不满地撇撇嘴:“为什么非得打草惊蛇不可?” 官府的人都爱先喊上这么一声,这不是明摆着跟人家说官府来抓人了要跑赶紧跑吗?谁还会当真因为这句话就停下啊? 谭宜修抿了抿嘴,片刻后沉声道:“只是验明身份。” 这一声喊出去之后,会依言停住的除了无辜者就是胆子大一些的犯人,这类犯人通常都要小心应付,而那些会加快速度逃跑的必然是心中有愧。 那些水贼原本都只是些渔夫而已,没读过书,其中也没有因为自有苦衷而加入水贼的睿智之人,那就只是些寻常的小贼而已,看到官兵理所当然地就会想跑,脑中绝不会生出第二种想法,更不会想要留在那里等着跟官兵聊上几句。因此,为了将水贼和寻常的渔民区别开来,他们才总是会喊上这么一嗓子,在城中抓捕逃犯时也是同样的道理。 听到谭宜修这个简短的解释,段南歌略略愣了愣,然后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受教了!” “……不敢当。”看着因为知道了新知道而略显欣喜的段南歌,谭宜修暗自腹诽了段南歌一句怪人。 段南歌和谭宜修两人的轻功都不错,与顶多只懂些拳脚功夫的水贼相比那奔起来的速度跟飞也没什么区别,两人眨眼间就到了略大的乌篷船旁边,谭宜修的第一反应是先擒住呆站在河岸上的那个人,而段南歌一跃而起,直接跳上了乌篷船的船头,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直接揍人。 谭宜宾的嘴角微抽,将手上拎着的那个人扔给赶上来的如海军后就跳上船尾,与段南歌各占一边,学着段南歌的样子将船上还妄图反抗的几个男人一个接着一个地扔下船。 兴许因为这艘船是用来押运被掳掠来的女子的,所以船上的男人不到十个,只个个身形彪悍,倒是能将寻常女子吓住,可对段南歌和谭宜修来说,这些男人根本不足为惧。 于是将男人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扔下船后,段南歌就看到了被绑在船舱里的姑娘们,打眼一看,那挤挤巴巴的船舱里坐了七八个姑娘,可这七八个姑娘当中却没有念星。 谭宜修是不认识念星的,见段南歌正打量着几个姑娘,便问段南歌道:“这里可有王妃要找的人?” 段南歌摇了摇头:“没有。你先将她们松绑,而后安排两个人送她们回家,若家不在广陵城,就先安置在城主府里,联络她们的家人来接。” “卑职明白。”谭宜修立刻应下。 段南歌点点头,然后跳下船去,清冷的视线在几个水贼之间来来回回,愣是把几个大男人看得心里发慌。 “你、你看什么看啊!”一个水贼架不住心慌,想虚 张声势一下,结果话才出口,肚子上就挨了一拳。 “想死吗?”如海军的一名士兵恶狠狠地瞪着那水贼。 那水贼捂着肚子,却是已经疼得根本没法抬头看这士兵的表情。 段南歌上前一步,抓住那水贼的头发就将水贼的脑袋提了起来,强迫那水贼与她正面相对。 “你们这一次上岸只抓了这一船姑娘?” 段南歌的话音刚落,那水贼就往段南歌的脸上啐了一口。 “哈哈哈,广陵城的官府里是招不上人了吗?怎么还用上这种娘们兮兮的小白脸了?还是个兵,哈哈哈哈。” 擦掉脸上的唾沫,段南歌瞥了那水贼一眼,而后对旁边两名目瞪口呆的如海军士兵说道:“把他架好了,扶住了。” 两名如海并不知道段南歌是何用意,但只看段南歌的神情就知道她此时的心情断然不好,于是两个人分别抓住那水贼的胳膊,将水贼稳稳扶住。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而后突然飞起一脚,用了十成力道踹在这水贼的肚子上,力道之大,那两名如海军险些拉不住那水贼,被拉扯得一个踉跄,再看向段南歌的时候眼神都变了。 这不是那天跟着王爷去军营里的那位南公子吗?这可了不得了,他们看这位南公子一副书生模样,还以为这南公子只是王爷身边的谋士,只懂脑子的,可他刚才那一脚踹得可谓是快准狠,没练过的一准踹不出那力道和狠劲儿来。 而那水贼吃痛,疼得连痛呼都喊不出口,只张着嘴、瞪着眼,像是缺氧的鱼一般。虽然没听到痛呼,但这水贼那瞬间惨白的脸色和渐渐渗出的冷汗足以说明他刚刚承受了怎样的痛楚。 段南歌冷声道:“小贼就是小贼,不先看看自己的处境就 胡乱说话,能活到现在可真是祖上积德,这一次若是能活着回家,好生供奉先祖,感谢他们护佑于你。” 段南歌这话说完之后并没有得到回应,察觉到这水贼是疼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段南歌顿时有些后悔。 她还有话要问,不该踹那么狠的。 可转念一想,段南歌又转眼看向旁边的其他水贼,然而不等段南歌的视线与水贼们对上,水贼们就先把视线移开了。 眉梢微动,段南歌缓缓移动脚步,走到了离他最近的下一个水贼面前。 “问题还需要我重复一遍吗?” 站在船上,谭宜修的一只脚蹬在船边儿,看着段南歌理直气壮地恐吓、威胁几个名不经传的小贼,谭宜修莫名觉得这画面还挺有趣的。 吴王妃恐吓无名水贼,嗯,有趣。 第二水贼咽了口口水,原本是不想回答段南歌的问题,可段南歌刚刚那一脚踹得太让人震撼,这水贼转头看看自己的同伴们,见他们个个都撇开头不敢看段南歌,那水贼又咽了口口水。 还是命重要啊。 “这、这是最后一船了,其他的都、都已经送回去了。” “送回去了?”段南歌勾唇微笑,那笑容温婉,可看在水贼们眼里段南歌便是在笑也是十分凶恶的,“回哪里了?” “这……”那水贼哭丧着脸看着段南歌,“大人饶命啊,这不能说啊,说了就没命了啊!” 这是他们当初加入水贼时头头给他们立下的唯一的规矩,不论如何都不能泄露他们的住地所在,若说了就相当于背叛兄弟、背叛亲人,只有死路一条。 “说了就没命了?”段南歌哂笑一声,“区区水贼,竟还立起规矩来了?那好,本大人就发发慈悲,让你自己选择,你是想要现在就死,还是回去之后再死?” 第三百九十七章 故人相见 听到这话,再被段南歌的气势威吓住,那水贼两腿一软,咚的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说哭就哭了起来,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大人饶命啊!草民家中上有小下有老,全家只靠草民一人养家糊口,求大人放过草民,给草民一条生路吧!” 还上有小下有老,一旁的如海军没想到这水贼会说出这样的口误,一时不妨,纷纷笑出了声,不过旋即就想到段南歌还在面前,又纷纷憋住了笑,可转眼一看段南歌,就见段南歌也是一副眉眼带笑的样子,如海军就又裂开嘴笑了。 这怂包,南公子吓他一下而已,他跪地求饶也就罢了,怎么还哭上了?就他现在这副模样,刚才是怎么好意思说南公子娘们兮兮的? 段南歌好笑地看着跪在地上只顾着低头哭嚎的水贼,兴许是因为穿着男装,又兴许是看多了秦渊的笑容,此时段南歌脸上的笑容也带上了几分痞气。 “既然想活命,就老实交代,你们这些水贼平日里都藏在什么地方?”说着,段南歌就蹲下去跟那个水贼平视,又道,“这是本大人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若执意不想跟本大人说,那就只能到大牢里去跟狱卒说了,只是不知道那些狱卒是更喜欢听你说话,还是更喜欢听你哀嚎。” “说!草民什么都说!”现在死还能死个痛快,可若进了大牢到了那些狱卒的手里,那就是生不如死!“江河入海口那里有一座小洲,正在河水中间,地方不大,但足够我们一班兄弟住着。” “小洲?”段南歌转头看向还站在船上的谭宜修。 谭宜修摇了摇头,然后从船上跳了下来,缓步走到段南歌身旁。 “别胡说八道,不然割了你的舌头!” 听到谭宜修的威胁,那水贼连忙哭诉道:“草民 不敢欺瞒官差大人,那里当真有一座小洲!只不过那里正是江河入海口,南北两岸渺无人烟,官兵也不会追到那里去,这才没被人发现!草民说得都是真的!如有半句虚言,就……就……就不得好死!” 他今天怎么就这么倒霉啊!广陵城的官府里何时多了这样两个黑心狠辣的? 闻言,谭宜修看着段南歌,等段南歌做出决定。 略微沉吟一番,段南歌就说道:“将他们押入大牢,问清并核实他们过往做过的违反天宋律法的事情,整理成文,先送去吴王府给我,待我看过之后再定罪判处。” “是。”谭宜修应下之后才又对段南歌说了一句道,“这点小事,不敢劳烦……南公子,刑曹的人自会处理。” “依我说的做便是。”既然要整顿广陵城官府的风气,那就不能偷懒,大事小情最好都亲自过问,等形成了章法和风气他们才能轻松下来。 “是。”心里觉得段南歌这话说得未免有些霸道,可谭宜修却也只能应下。 “回城。”撇撇嘴,段南歌打了声口哨将逐星招来,而后跃身上马,飞奔回城,河岸边的事情自有谭宜修处理。 另一边,谭宜修到如海军调兵出城的时候,在城主府里的秦渊就已经收到了消息,只因如海军中有人觉得谭宜修是擅自调兵,不合规矩,又想在秦渊面前露个脸,刚好谭天和谭宜宾同时入狱,那刺史府便也没什么可怕的了,于是那人就飞奔至城主府报信。 收到消息,广陵城的城主顿时就惊出一身冷汗。 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昨日一日的功夫吴州刺史谭天、其子谭宜宾和州牧谢远恒就接连入狱,到了今日谭府那个次子怎么又冒出来闹事?他们谭府这是要做什么啊! 反观秦渊却是一派悠然 。 “你说谭宜修擅自调用三十如海军?”以他所见,谭宜修那小子可不是鲁莽之人,“他可说过这些人是要到哪里去做什么?” 那人连忙说道:“谭宜修说是奉了吴王府南公子之命。” “南公子?”秦渊的神色微变,“是去做什么?” 南歌突然调兵,且还没与他知会,可是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情? 那人眉眼一动,到了嘴边的话突然转了回去,道:“卑职不知。” 谭宜修是说过他们要去河岸缉拿水贼,可那话要是跟王爷说了,不就成了谭宜修立下一功吗?不能说不能说。 “你不知?”秦渊拧眉。 是发生了多紧急的事情,才会让谭宜修都没说清缘由就把兵给带走了? 不过片刻之后,秦渊的眉心就舒展开来:“这件事本王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只调了三十士兵,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南歌必然应付得了。 那人愣了愣,抬头想再跟秦渊说些什么,却见秦渊已经转开头去要跟吏曹判司说些什么,那人只好不甘地退下。 王爷不生气吗? 坐在城主府里将该商议的事情都处理妥当,秦渊这才匆忙离开,策马回府。 “王妃去哪儿了?”踏进吴王府的大门,秦渊连个人都没看到就先扯开嗓子喊了一句。 而他这一句喊完,自然就有人冒出来回答他的问题。 “启禀王爷,”坐在吴王府堂屋的屋檐上,己未脸上的笑容娇媚,只是说出口的话听起来有些阴阳怪气的,“这不有旧相识从京城赶来广陵城像王妃求救,王妃心善,就领着人去了。” “旧相识?”秦渊的脚步一顿,仰头不解地看着屋檐上的己未,“是谁?” 己未撇撇嘴,一纵身就没了影子:“人就在堂屋里呢,王爷您自己看吧。” 敏锐地察觉到 己未有些生气,秦渊拧眉,结果才将视线从屋顶收回就看到了站在堂屋门前的一男一女。 见到秦渊,方明学礼貌地微笑,看起来并没有像见到段南歌时那样开心、那样激动:“草民方明学,见过王爷。” 颜雅君本是要直接冲到秦渊面前,可突然听到方明学的声音,颜雅君立刻止住脚步,向秦渊款款福身。 “表哥。” 秦渊眉心紧蹙。 方明学会出现在这里他倒是可以理解,但颜雅君为什么会在这里?她自己来的?颜家人竟会让她来? “嗯,不必多礼,”因为颜雅君站在方明学的前面,正对着秦渊,所以秦渊也不好无视颜雅君,只好冷淡地回应一句,然后笑容满面地扑向方明学,“方大人,你怎么在这儿?” 方明学不太适应秦渊的热情,略显尴尬地说道:“草民已经辞官,担不起王爷这一声大人。” “无妨无妨,”秦渊和善地笑着,引着方明学回到堂屋里面,“别站在外面说话,里面坐。方大人可见过南歌了?” “已经见过了。”等秦渊坐下,方明学才拘谨地坐下,转眼瞥一眼被晾在一旁的颜雅君,方明学最终还是决定装聋作哑。 若不是遇见颜小姐的时候见颜小姐一身狼狈,且还哭得厉害,他才不会把大小姐的情敌带来吴王府,现在回想起来,他觉得自己在遇见颜小姐的时候就该装作没看见。 秦渊也十分头疼。 私心里他很想立刻命人送颜雅君回京城,但那样似乎又要纠缠、周旋一番,还是等南歌回来再说吧。 “颜小姐也坐吧。” 颜雅君的神情一亮,连语气里都带上了几分兴奋:“谢表哥。” 在秦渊的另一边、方明学的对面坐下,颜雅君莞尔一笑,转头看向秦渊:“表哥,我……” 岂料秦 渊却比颜雅君早一步转头,问方明学道:“方大人怎么会来广陵城?听说方大人之所以辞官是因为令堂病重,不知令堂的病可好了?” “劳王爷记挂,家母已经大好,草民本是来广陵城另谋生计,只是……”瞥了眼颜雅君,方明学觉得这话他若说出口,秦渊一定不会高兴,可那也得实话实说,“只是在城门外偶遇颜小姐,草民就……就将颜小姐送来吴王府了。” 无视方明学这番话中跟颜雅君有关的事情,秦渊又问方明学道:“方大人想要另谋出路?不回京城去吗?” 方明学轻笑一声,道:“王爷跟王妃问了相同的话。草民不回去了,那福贵的皇城终究是不太适合草民这样胸无大志只想本分度日的人。” 闻言,秦渊拧眉:“那方大人这是不想再做官了?” 若方明学不回京了,那他倒是很想将方明学留在广陵城,可那也要看方明学的心意。 “嗯……”方明学装模作样地思考一阵,“看机缘吧,草民这半生也只在工部做过事,只吃过皇粮,如今要另谋出路,草民也是毫无头绪,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仔细打量着方明学的神情,再将方明学这话细细琢磨一番,秦渊笑道:“既然如此,那方大人不如暂时就留在这吴王府里吧,再过个十天半个月,本王兴许就有份不小的工作要交给方大人做。” 方明学跟京城里那些只会做嘴上功夫的官员不同,于建屋造桥、兴建筑造之事上,方明学是有真本事的,过段时日他们重建广陵城的时候,多半得仰仗方明学了。 “这样……不太好吧?”虽然方明学本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来的广陵城,可这会儿还是得客气一下。 “不好?”秦渊故意装傻道,“方大人这是不愿待在吴王府?” 第三百九十八章 她是妖女! “不是不是,”方明学连忙否认,“能得王爷和王妃青睐是草民的荣幸,只不过草民就只会造屋建桥,是个粗人,怕辜负了王爷和王妃的信任。” 秦渊微微扬起了嘴角,痞笑道:“以往总觉得方大人是不会巧言令色之人,今日才知道方大人不是不会,只是不愿。” 闻言,方明学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嘴角,道:“以前在京城里待得厌了,看什么都厌,现在离京一年多,心境倒是平和了不少。” “这样最好,”秦渊笑笑,“方大人不必在意其他的事情,是本王有事相求,方大人刚好又有能力帮本王这个忙,方大人放心在吴王府里住下便是,若府中有人敢刁难大人,大人尽管与本王说,本王断不会让大人在本王这吴王府里受了委屈。” “多谢王爷美意,”方明学起身,向秦渊拱手作揖,直身后又略显为难地说道,“只是草民怕是没有能住在吴王府的福气了,这一次来广陵城,草民是将家母也带来了的。” “那又怎么了?”秦渊不以为意道,“尽管将老夫人也接来便是了。” 没想到秦渊会轻而易举地将这话说出口,方明学慌张地猛摇头:“使不得使不得!那可万万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吴王府里又不缺那一间屋。”懒懒的女声从门口传来,秦渊和方明学循声转头,便见一身男装的段南歌款步走来,手上还拿着一把折扇百无聊赖地转着。 瞧见那把折扇,秦渊不由笑道:“你是觉得爷拿扇子的模样好看得不得了了吗?为什么每次一换上男装就一定要拿爷一把扇子去?”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听秦渊这样问,便柔声细语道:“可不就是觉得你好看得不得了了 吗?你们现在是在说什么呢?方大哥说他想在广陵城谋个生计,你觉得将他招入工曹怎么样?” 不知道段南歌将他们的对话听去了多少,秦渊只斜了段南歌一眼,道:“一进门就帮方大人说话,你是怕爷亏待了他吗?” “那爷您想听我先说什么呢?”径直走到秦渊右手边的桌子右边,段南歌将胳膊往桌面上一撑上身就趴了上去,然后从桌上的果盘里拽下一粒葡萄塞进嘴里。 秦渊伸手就在段南歌的脸上捏了一把,无奈笑道:“没有椅子给你坐吗?” 段南歌无辜道:“就您这儿有葡萄。” “进门就吃!”秦渊的手腕一转,又在段南歌的鼻尖刮了一下,“端着去一旁坐着吃去。” “哦。”段南歌乐呵呵地将葡萄端走,无所谓地坐在了颜雅君的下首位置。 位置虽在下首,可姿态却占了上风,尤其是段南歌进门之后跟秦渊说得这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每一个语气、每一个动作都能看出秦渊对段南歌的喜爱和宠溺。 咬紧了嘴唇,颜雅君突然想到一个可以引起秦渊注意的办法。 “王妃,念星呢?”颜雅君转身,两只手紧张地扒在椅子的扶手上,满脸急切。 “哦,念星啊,”段南歌将嘴里的葡萄咽下,“没找到,应该已经被水贼带回去了,至于详细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还得等刑曹的人从今日捕获的几名水贼口中审问出来。” “等?”颜雅君的声音骤然拔高,“要等多久?到那时念星会被怎么样?” 段南歌耸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念星若机灵一些,兴许能逢凶化吉。” “王妃怎么能把话说得如此轻巧?”颜雅君怒瞪着段南歌,“念星一个姑娘家,被水贼抓了去,我简直不敢去想她会遭受怎样的 待遇,王妃您不立刻带人去救,怎么还能如此悠闲?!” “颜小姐这话说得就奇怪了,”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笑容微冷,“是我让她一个姑娘家大老远地从京城跑来广陵城的吗?我带人去救?我带谁去哪里救?” 颜雅君气极:“您!您若是不知道水贼在哪儿就带人去找啊!以王妃您的能耐,这点儿小事还办不到吗?!” “颜小姐,这里是吴王府,不是颜府,以颜小姐你的身份也没有权力对当朝王妃吆五喝六、颐指气使!”不等段南歌回嘴,秦渊就忍不住出声,只是与平日里相较这声音略低、略冷,带着让人一听就能听出来的怒意。 秦渊这话如一盆冷水倾盆浇下,惊得颜雅君心尖都颤了几颤,转身一脸委屈地看着秦渊:“表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心急,念星她……” 不等颜雅君说完,秦渊就打断了颜雅君的话,冷声问道:“你离京之前,可与家里人知会过?” 颜雅君垂下眼,咬唇不语。 秦渊有些不耐:“本王问你话呢!” 颜雅君给吓得浑身一抖,小声道:“我……我是偷跑出来的……” 秦渊微怒:“出来的时候只带了念星?” 颜雅君点头:“只带了念星。” “胡闹!”秦渊啪的一声猛拍桌子,而后沉声道,“荆风,立刻飞鸽传书给京城颜府,就说颜小姐人在广陵城,让他们来接!” “不要!”颜雅君惊叫起来,“表哥求你不要让他们来接我回去!我不要嫁给中书令的孙子!” 一听这话,段南歌几人终于知道颜雅君为什么会离开京城来到广陵城了。 秦渊的脸色顿时更加阴沉:“荆风,去。” “是,王爷。”荆风领命,转身出门。 “不准去!不然……不然……不然我就一头 撞死在这儿!”颜雅君指着一旁的一根顶梁柱,说这话时还往顶梁柱那边儿挪两步。 “你……” “你撞,”秦渊抢了段南歌想要说的话,“你今日若当真撞死在这儿也不必担心,本王仍会将你送回京城。” 从刚刚段南歌呛声颜雅君的时候,秦渊就知道今日段南歌不会跟颜雅君客气,可有些话到底不好从段南歌的嘴里说出来。他们都从京城搬到广陵城来了,秦渊不希望段南歌再受流言蜚语的影响。 听到这话,颜雅君就只咬着嘴唇委屈地瞪着秦渊,瞪着瞪着眼泪就从眼眶涌了出来。 “表哥你当真这般狠心?” 秦渊冷声道:“本王不知道在你心里本王究竟是何模样,但本王一直如此。” 打从他知道颜雅君心意的那一刻起,他就没对颜雅君好过,他就想不明白他都做到这种地步了,这颜雅君怎么还这么执迷不悟呢? 看着秦渊面无表情的脸和只有不耐的眼神,颜雅君失控的大喊大叫道:“为什么?表哥你到底为什么宁可跟这个妖女在一起也不愿看我一眼?她是个妖女!” “放肆!”一听到妖女二字秦渊腾地就站了起来,“你可知污蔑皇亲国戚是重罪?!” “我没有污蔑她!是念星亲眼瞧见的!”颜雅君哭喊道,“我与夏秋灵情同姐妹,那时在皇宫里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秋灵就有些疯疯癫癫的,我去问大夫,大夫说秋灵只是受了刺激,心神不定,我便亲手缝制了可以安神的药囊,那日入夜刚一做好我就急着让念星送过去,念星亲眼看到她使用妖法了!” 颜雅君话音刚落,云飞、己未、少越、廖九几人就纷纷从暗处现身,堵在了堂屋的门口。 “爷。” 终究还是不放心让手下的人保护爷和王 妃,于是他们平日里闲来无事时都隐在爷和王妃的身边,亲自守护,就几息之前他们还在为今日这一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戏码而感慨万千,却突然听到颜雅君语出惊人,吓得他们差点儿就从上面掉下来。 王妃的确是会使一种奇怪的法子,可连雪阳先生都说那曾是医学秘术的一种,在某个时期十分盛行,后来因为学起来太难、学成者太少而渐渐失传,现如今很少有人知道,稀奇是稀奇了点儿,但“妖法”这两个字可不能随便乱说。 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话会引出几名暗卫,颜雅君吓得杏眸圆瞪:“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我、我说的都是实话!” 云飞几人却根本就不理颜雅君,只等着秦渊和段南歌的决定。 秦渊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阴沉,虽然近来秦渊总是会露出这样难看的脸色,但没有哪一次能与这一次相提并论。 “颜小姐旅途奔波,又心忧女婢,怕是受到了惊吓,神思混乱,未免颜小姐外出遇险,便在前院收拾一间屋子出来让颜小姐暂且住下,廖九,你带人亲自保护颜小姐,颜小姐的日常生活暂且交由秋心照顾,除了秋心,任何人不准出入颜小姐的房间。” 秦渊这话说得冗长,总结起来却很简单:软禁颜雅君。 “是!”十分赞成秦渊的决定,廖九立刻应下,“颜小姐,请吧。” 前院是客卿们住的地方,时至今日也没住满,可即便是空房也有人日日洒扫,干净得很,不必再特地打扫,何况这颜小姐瞧着也不像是他们王府的朋友,他们何必多花心思? “表、表哥,你这……表哥我真的没有说谎!我……” “颜小姐。”段南歌终于将一盘葡萄吃完,这才看向颜雅君,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 第三百九十九章 若我是你 段南歌这一开口,堂屋的所有人就都看向段南歌。 “颜小姐,我相信有个道理你一定明白,”段南歌看着颜雅君,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所谓过犹不及,至今为止,颜小姐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世人表露你对王爷的爱慕之心,我从未曾因此指责过你,更不曾刁难于你,我甚至敬佩你的深情,在我与王爷成亲以前,但凡王爷表露出哪怕一丁点对你的动心,我都乐于成人之美,今次颜小姐顺心而为逃婚离家之举虽有不妥,但我也十分钦佩颜小姐的勇气,可颜小姐此时这样歇斯底里,毫无仪态可言,毫无教养可言,这样的举止我却不敢苟同,颜小姐觉得此时此刻的你,还是在京城中那个被人赞为温婉贤良的你吗?” 因为刚刚那一通歇斯底里,此时颜雅君的思绪其实有些混乱,但听了段南歌这一番话后,颜雅君却愣了愣,而后冷笑,咬牙切齿地问段南歌道:“段大小姐敬佩我?钦佩我?段大小姐这是站在胜利者的位置上嘲讽与我吗?若你我境遇对调,段大小姐可还能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番话来?” 转眼看了秦渊一眼,见秦渊也因为这个问题而正看着她,段南歌歪了歪头,莞尔笑道:“若我处在颜小姐的境遇,此时多半是在别处寻觅良人吧,我并不喜欢追在一个永远都不会回头看我的人的身后。” 颜雅君哂笑道:“事情没发生在段大小姐身上,自然是随段大小姐怎么说。” 段南歌笑着摇了摇头:“说不通就罢了,己未,带颜小姐回房吧,依王爷的吩咐,安排秋心去伺候颜小姐,除秋心以外,不准如何人、包括颜小姐自己出入颜小姐的房间。” 己未应声上前,面对颜雅君时态度强硬:“颜小姐,请吧 。” 这颜小姐也是不识趣,她若能好好跟王妃说话,多半就不会被软禁了,结果她偏不吃软。而且这是在他们吴王府里,吴王府里还有人不向着王妃的吗?连爷和王妃吵架他们都是站在王妃这边的,如今颜小姐一个外人上门来找茬,他们岂会胳膊肘往外拐? 这颜小姐明明不蠢也不笨,可偏偏一碰上爷的事情那脑子就不灵光了。 己未本就不是在询问颜雅君的意见,因此不管颜雅君答不答应,己未就连推带搡地将人带出了堂屋,在廖九和少越的护卫下把人送去前院东南角十分僻静的小屋里。 堂屋里顿时只剩下秦渊、段南歌和方明学三人,经颜雅君一通吵闹之后,此时这堂屋里就静得可怕。 方明学的眼神飘来飘去,一会儿看看段南歌,一会儿又看看秦渊,只觉得气氛诡异得让人想逃,可刚要站起来告辞,就听到秦渊开口说话了。 “她说她的女婢被抓了,你就带人去救了?”看着段南歌,秦渊一脸不满。 段南歌无辜道:“是因为方大人说可能是水贼作乱,我才找谭宜修一起去的。” 眉心微蹙,秦渊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方明学。 方明学把脖子一缩,怯怯道:“是草民说的,草民多嘴,王爷恕罪。” 秦渊又转回去看着段南歌:“那就不能等爷回来再去?” 段南歌撇撇嘴:“可我跟谭宜修到的时候,他们的船就已经快要离岸了,若等你回来,那些水贼就都跑光了,连个尾巴都抓不到。” 秦渊瞪眼:“就你有理!” 段南歌狡黠笑道:“反正水贼的事情你也管不了,我来办就好了。” 秦渊抿嘴不语。 广陵城正守着江河的入海口,看来他怕水的毛病得尽快改了啊。 暗叹一声,秦渊无奈道:“那水贼 的事情暂且就交给你去办,爷会跟如海军和六曹判司打招呼,让他们听从吴王府南公子的调遣。” “那就多谢王爷信任了。”段南歌还坐在椅子里,嬉笑着向秦渊拱手抱拳。 秦渊笑着白了段南歌一眼,眼神一转,便见谭宜修正迎面走来。 秦渊哀叹一声,道:“爷本是文武双全之人,如今却要将武政交由你来打理,爷自个儿反倒只能管些文政的事情……罢了,你们在堂屋里聊吧,爷带方大人去内院转转。之前你与爷一起画那幅图你给放哪儿了?” 图是新广陵城的规划图。 “就在书房你桌上,夹在那本杂记里。” 秦渊挑眉:“怎么又夹到书里去了?这回爷要是在给塞回书架里,你可就有的找了。” 一说起这事儿段南歌就一脸不满:“你就不能记着你都把书塞到什么地方去了吗?” “不能,”秦渊理直气壮道,“爷忙得很,都是随手塞进去的。” 话音落,秦渊就喊上方明学,一溜烟儿地离开了堂屋,惹得段南歌哭笑不得。 谭宜修往堂屋里进,秦渊往堂屋外走,两人本是相对而行,谭宜修就想着得给秦渊行个礼,谁知秦渊走近谭宜修时突然冷哼一声,瞪了谭宜修一眼就径直从谭宜修身旁走过,那好像十分不满的态度和趾高气扬的模样叫谭宜修一头雾水。 他……没惹着王爷吧?而且王爷像这样把自己的情感如实表露出来真的没问题吗?位高权重的人不是都应该喜怒不形于色、故意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来吗? 但秦渊已经不再理会谭宜修,只带着方明学往书房去了。 见秦渊走得干脆,连头也不回,谭宜修挠挠头,只得走进堂屋。 “卑职见过王妃。”嘴上说着惯例的问候,谭宜修弯了腿就要 跪下。 “免了,”段南歌连忙开口阻止,然后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坐吧,人都安置好了?” 瞄了眼段南歌身旁的位子,谭宜修却是没敢坐下,只沉声回答段南歌的问题道:“那些水贼都已经押入大牢,刑曹正抓紧时间逐个审问,也依王妃的吩咐将那些姑娘的名字都记了下来,正安排人送去江河南岸核查身份。” “嗯,那就好,”段南歌仰脸看着谭宜修,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谭宜修的下一句话,段南歌不由挑眉,“你就是为了说着两句话才来吴王府找我的?” 谭宜修点头:“就是我了这两句话。” 段南歌突地轻笑出声:“真不知道该说你机灵还是该说你憨直。” 谭宜修的眼神一闪,小声嘀咕道:“机灵和憨直矛盾吗?” 谭宜修说得声音小,可段南歌就坐在谭宜修面前,如何能听不见? 眉梢微动,段南歌故意问谭宜修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谭宜修连忙摇头:“卑职什么都没说。” 段南歌心觉好笑,话锋一转又问道:“那折子,你写得怎么样了?” 谭宜修几不可查地撇撇嘴,道:“因为王妃派人去喊卑职办差,所以折子交给谢慈写了。” 段南歌眨眨眼:“还怪我了是不是?” “卑职不敢,”谭宜修向段南歌作了个揖,“卑职这就回去写折子,卑职告退。” 话音未落,谭宜修就急着转身离开。 他是真的不太擅长说话,说多错多。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狡黠的笑意:“这几日你常去刑曹盯着点儿,若他们审讯结束,就将我要的东西给我送来。” 谭宜修的脚步猛地顿住,转身略显为难地看着段南歌,道:“刑曹的事情卑职不好干预,卑职会替王妃将话转告给 刑曹判司。” “不必转告,”段南歌不容置疑道,“就你来。” “可是……” “没有可是,我意已决,”段南歌低眉浅笑,“至于要如何做才能不招人嫌我就管不着了,你可以回去问问谢慈。” “卑职……领命。”谭宜修不情不愿地应下。 为什么非他不可?麻烦。 “王妃可还有其他吩咐?” “没了,”段南歌笑得开心,“回去歇着吧。” “是,卑职告退。”这下谭宜修是真的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吴王府,那速度快得就跟身后有鬼在追一样。 还回去歇着?王妃突然给他安排了超出职权的事情,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哪有心思休息? 送走了谭宜修,段南歌却没有动,仍旧坐在那里,支着脑袋好像在思考什么,长孙景曦从堂屋门前路过时,正巧看到正一个人沉思的段南歌,东张西望一阵却没瞧见秦渊,长孙景曦就迈着悠闲的步子踏进了堂屋。 “景曦见过王妃。”走到段南歌近前,长孙景曦先温声打了个招呼,怕惊到段南歌,长孙景曦还故意放轻了声音。 “景曦公子,”段南歌转眼看向长孙景曦,微微颔首,“公子有事?” “景曦无事,”长孙景曦笑得有些无奈,“王爷和王妃都是能人,遇事皆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景曦何止是无事,简直就是无所事事。” 听到长孙景曦这样说,段南歌毫不意外:“景曦公子莫急,王爷初到广陵城,如今办的都是小事,他一个人尚且能够解决,可等日子久了,总有用得上景曦公子和其他几位公子的地方。” “话是这样说没错,”长孙景曦长叹一声,“可就这样住在吴王府里白吃白喝,景曦心中有愧啊。景曦见王妃似有所虑,不知王妃是在想什么?” 第四百章 暗卫心里苦 长孙景曦这么一问,段南歌的神情中就出现了难能一见的羞赧:“呃……不是什么值得让景曦公子费心的事情,我自己想得清楚。” 闻言,长孙景曦叹息一声,道:“是啊,王妃聪慧,可谓是巾帼不让须眉,是能跟王爷比肩的人,这天下大事王妃都想得明白,还有什么事能难倒王妃?是景曦不自量力了。” “呃……”段南歌摸摸鼻子,“景曦公子你是故意这样说的吧?” “景曦这说的可是肺腑之言,”长孙景曦一边摇头一边叹气,“不过也罢,既然景曦在这吴王府里无用武之地,那不如景曦也学学其他几位仁兄的洒脱,外出游历一番。” 眉梢微挑,段南歌柔声细语道:“如果景曦公子有这样的打算,那我与王爷自然是鼎力支持。” “呃……”长孙景曦摸摸鼻子,“王妃不劝景曦留下吗?” 段南歌低眉浅笑道:“听王爷说,景曦公子本就是江湖游客,志在走遍天南海北、游访名山大川,这天下之大、山河多变,景曦公子年纪尚轻,想来也还没有完成自己的心愿就随王爷来了广陵,若景曦公子心中遗憾,我与王爷也愧疚万分,趁着如今海清河晏,景曦公子还可以四处走走,不然……” “不然”之后的话段南歌没有说,但长孙景曦都懂。 陛下膝下子嗣不多,可就这三个人也能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如今陛下身体健朗,倒还稳得住局势,可等时候到了,手足相残多半是他们唯一的结局。与其他两位相比,吴王爷本就受皇帝疼宠,若再在这吴州做出一番功绩来,那到时候吴王必是另外两个人共同的敌人,以常理推断,那两位八成会先联手除掉吴王,而后再一决高下,就算不是如此,吴王的日子也不会好过,那时正是需要他们这些谋士从旁协助的 时候,他们自然没有时间外出游历。 瞄一眼低眉浅笑的段南歌,长孙景曦的眉眼一动,问道:“景曦有一事想问,只是问题有些唐突,不知道王妃可否为景曦解惑?” “景曦公子说说看,”段南歌不以为意道,“若是我不想回答的问题,我不回答便是了。” 犹豫一下,长孙景曦还是开口问道:“王妃为什么会看上王爷?” 当年还在京城的时候,王爷只是个单纯的纨绔皇子吧?那纨绔到朝中大臣都不愿为了讨好陛下而将女儿嫁给王爷,偏段国公的掌上明珠慧眼识珠,可他、他们一直都很困惑,王爷究竟是哪一点打动王妃的呢? “因为他是秦渊啊。”段南歌的回答脱口而出,连一瞬间的犹豫和思考都没有。 可这个回答对长孙景曦来说太含糊不清,太难以理解:“王妃您这说了跟没说是一样的啊。” “不一样啊,”段南歌浅浅一笑,“只是你不懂而已。” 这话说完,段南歌就站起身来,穿过堂屋往内院走去。 望着段南歌的背影,长孙景曦瞪眼。 他不懂?那他问容笙去! 等段南歌回到主院的时候,己未已经等在那里了。 “己未,那颜雅君怎么样了?”走进屋里,段南歌一边换衣裳一边问己未道。 己未倚靠在门框上,笑容娇媚道:“自然是好好地软禁起来了,廖氏的暗卫多半都外出帮王爷办事了,因此是少越带着他那几个兄弟在那里守着,只不过那颜小姐到了房间才回过神似的,大吵大闹了一通,属下无法,就给她闻了点儿药香,现在正睡得香甜。” “是吗?”这两个字之后,段南歌再没说什么。 看着眉眼带笑的段南歌,己未眉心微蹙,问段南歌道:“王妃,既然颜小姐说是念星亲眼瞧见王妃您用了‘妖法’,那那个念星…… ” “瞧见了又怎么样?”段南歌不以为意地扬了扬嘴角,“且不说念星是不是亲眼看到了,当初我去夏府让夏秋灵失忆,夏府里的人虽念着恩情没有多问,可心里怎会没有猜测?若当真被人盘问起来,夏府的人怕也只会说是我使了‘妖法’吧。” “可雪阳先生不是说了那是一种几乎失传的秘法吗?京城里医者众多,总该有人知道吧?”太医院里的太医不都是医学泰斗吗?怎会连这点儿见识都没有? 段南歌哂笑一声,道:“知道的人未必肯说话,说话的人未必什么都知道,更何况这说话的人当中又分为了利益想要陷害国公府的虚假谎话和只图一时痛快根本不在乎他人死活的信口胡说,京城那地方,这样的人最多。” “这样说来,王妃还是要救念星回来?”己未有些不愿。 那念星是颜雅君的婢女,就算王妃冒险去将她救回来了,她也会听颜雅君的吩咐去散布对王妃不利的言论,这事儿可大可小,若当真闹大了,怕是连爷和王妃都没有能力收场,既然如此,他们又何必将念星救回来? 闻言,段南歌眉眼低垂,柔声细语道:“念星能不能逢凶化吉,那要看念星的造化,我这一次就只是奉王爷之命前去剿匪,救的是江河两岸的姑娘,可不是念星。” “那属下是不是可以……”己未突然兴奋起来,抬手就在颈前抹了一下。 “别胡闹,”段南歌白了己未一眼,“不必为了这种事情让自己的身上多背负一条人命。” 己未撇嘴:“也不差这一条。” 她跟王妃不同,她虽姓皇甫,但她的生父身份低微,她自然就没有资格成为圣女的候选人,而生为皇甫氏的女儿,她们这一生只有两条路,要么女凭父贵,成为圣女的候选人,要么女因父贱,成为圣女的 暗卫,因此从懂事起她就在四尊九影十二卫的训练营里接受训练,也是从懂事起就尝过了杀人的滋味,事到如今,杀人对她来说有如家常便饭,她甚至不会因为错杀无辜而心生愧疚。换言之,他们身为暗卫、身为下属,本就是要为主子做一切事情的,没有善恶,不分正邪。 己未的话音刚落,段南歌一记眼刀就扫了过去:“这话不要再让我听到!” “属下知错。”己未垂首。 段南歌又道:“若杀人就能解决问题,陛下何苦费心治国?王爷又何必日日为正吴州官府的风气而劳心费神?以你我之力,要杀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可杀得尽天下人吗?若喊我妖女的人都该杀,那大半个京城的人都得死。” “那是法不责众,”己未撇嘴,“而且当年属下就觉得王妃太过仁慈,就算法不责众,也该杀鸡儆猴,结果王妃却任由事态发展,闹得京城里人人都将王妃当成妖女。” “那又怎么了?”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眼底多了两分讽刺,“他们看不惯我,却又动不得我,连他们苦心制造的流言蜚语都不能把我怎么样,他们就只看着,看着我成为天宋段国公最疼爱的嫡长女,看着我成为陛下亲封的御前女官,看着我成为吴王妃,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嘴角微抽,己未给段南歌作了个揖:“还是王妃您心黑。” 这可比杀了那些人更叫他们难受。 “可不就是嘛,”秦渊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房门口,痞笑着看着房间里的段南歌,“你们王妃的心最黑了,户部尚书的女儿素来以温婉端庄闻名京城、得人交口称赞,结果却被你们王妃逼得跟失心疯差不了多少,这好端端的一个娴静女子就这么给毁了。” 眉梢一挑,段南歌斜睨着秦渊,浅笑着问道:“怎么?她表哥心疼 了?” “那怎么可能,”己未侧身将门让开,秦渊就迈着八字步优哉游哉地进门,直走到段南歌身后,从妆奁里挑了一支步摇,拿到段南歌的头顶比了比,“爷还要夸你毁得好。爷总算是知道了,这女人啊,不管平日里看起来是娴静端庄还是温柔可人,发起疯来都是一样的歇斯底里。” 从梳妆台的铜镜里看着秦渊,段南歌好奇地问道:“你还见过哪个女人发疯?” “四皇嫂啊,”秦渊痞笑道,“那可也是你给逼疯的。” “关我什么事!”段南歌从铜镜里瞪了秦渊一眼,“她们会这样歇斯底里地冲我发疯,还不都是你们兄弟两个朝三暮四?” “这话可不能乱说!”秦渊对着铜镜剜了段南歌一眼,“朝三暮四、朝秦暮楚的人只有四皇兄,爷这心里从始至终可就只有你一个,爷深情得很!” “有你这样夸自己的吗?”段南歌失笑,而后拔了头上的步摇,“都这个时辰了,你给我戴个步摇做什么?” 看着那支已经落入妆奁的步摇,秦渊十分惋惜道:“这些个花簪、步摇在你头顶上都待不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得被你给拔了,爷要想看看你这精心装扮过的模样,就只能趁着你还坐在这里的时候。唉,爷以后再也不给你买这些东西了。” “别啊,买吧,”段南歌看着铜镜里一脸无奈的秦渊,娇俏笑道,“我虽不爱戴,可瞧着心情好。” “心情好?”秦渊挑眉,“你又不喜欢,瞧着这些心情能有多好?” 段南歌笑得更甜,道:“我是不喜欢这些发饰,可我喜欢给我买发饰的人啊。” “油嘴滑舌。”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秦渊的眉眼间尽是温柔。 己未冲天翻了个白眼,连告退的请示都懒得说,转身就走。 给这对夫妻做暗卫还真是辛苦,心里苦。 第四百零一章 莫慌,本王护着你 江河流域的水贼终究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经段南歌那么一吓,再让大牢里的狱卒拿着刑具一唬,立刻就将他们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段南歌只等了两日就等到了谭宜修亲自送来的刑曹文书,刚好这一日也是谭宜修来给秦渊递折子的日子。 大概是怕谭宜修一个人应付不了,谢慈也跟着来了,只是当秦渊召谭宜修入书房一见的时候,谢慈却被留在了堂屋。 书房里,段南歌坐在屏风之后看着刑曹的文书,秦渊坐在屏风前细细阅读谭宜修和谢慈同心协力写出来的折子,谭宜修依秦渊之命坐在一侧的椅子上,却是如坐针毡,不过今日今时见到段南歌跟秦渊共用一个书房,谭宜修总算是明白段南歌在吴王府的地位当真是与秦渊比肩,且这件事还是秦渊认可的,是真的认可了,而非一时的偏宠和疼爱。 将折子合上,秦渊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笑容,带着点儿痞气:“你们这折子的格式用得不错,开头与结尾都十分利落,可中间这一堆没用的废话是做什么用的?本王是要你们与本王说正事,又不是要考校你们的诗词歌赋,你们这样写,既浪费你们的时间和精力不说,也浪费本王的时间和精力。不过这格式着实不错,比京城里用的还要简略,日后咱们吴州官府上呈给本王的折子就这样写了。这格式是你想出来的还是谢慈想出来的?应该不是谢慈,他太过谨慎,断不敢这样‘敷衍’本王。” 秦渊反复强调这折子所用的格式很合他心意,一边说还一边点头,似乎越来越满意。 谭宜修抿着嘴瞄了眼屏风上的剪影,沉声道:“那格式是王妃想出来的。” 秦渊一愣,旋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本王就说你们不会这样了解本王 的心意,果然还是南歌最懂本王。” 屏风后的段南歌只笑了笑,没理秦渊。 以秦渊的耳力自然是听到了段南歌的笑声,便也跟着笑了笑,那笑容里除了痞气还多了几分温柔。 转而看向谭宜修,秦渊温声问道:“从这折子里看得出你对削减吴州各城守城兵并扩增玄戈军一事很有信心,为什么?” 谭宜修抿了抿嘴,沉吟片刻之后才沉声说道:“家父是吴州刺史,卑职从小就跟着家父出入各地军营。” “那你给本王说说吴州各地的军备状况。”十分随意地将折子放在桌上,秦渊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眉眼带笑地看着谭宜修。 谭宜修抿嘴,片刻后低声说道:“卑职不善言辞,不如王爷请谢慈……” “可本王就想听你说。”秦渊强势地打断了谭宜修的话。 这谭宜修又不是不会说话,怎么总想依赖谢慈? 谭宜修抿嘴,半晌不语。 见状,秦渊眉心微蹙:“你若不知道或者不想说,就别在这里耽误本王时间,你回吧,这折子本王看过了,写得不错。” 听出秦渊语气中的冷淡,谭宜修暗想不妙,可谢慈不在身边,屏风后的段南歌又一声不吭,没有人可以问询,谭宜修有些拿不定主意。 秦渊却也不催他,那句话说完之后就跟没说过似的,既不赶谭宜修走,也不跟谭宜修说话,只自顾自地拿过一本书来看,视线却一直瞄着谭宜修。 而谭宜修犹豫半晌,终于是开口说话了。 “启禀王爷,卑职不善言辞,方才只是在想该如何向王爷禀报。” 这个借口堪称拙劣,任谁一听就知道这是个借口,但秦渊却睁一只眼闭一只,放谭宜修一马:“哦?那你现在想好了没有?若还没有,要本王命人奉上茶点好让你慢慢思考 吗?” “卑职不敢,”谭宜修连忙低下头,“卑职已经想好了。” “嗯,那就说。”秦渊又放下了手上的书,摆出一副会认真聆听的模样。 谭宜修咽了口口水,声音中的微颤透露出他的紧张:“吴州最大的祸患便是水贼,从前几年开始还多了一群东海海盗,然吴州的水军势威力弱,连本地的水贼都敌不过,更是无法与海上来的海盗相提并论,致使吴州百姓常受水贼和海盗的滋扰而无能为力,因此卑职以为吴州水军需要扩增。 然水军驻扎在吴州偏远之地,条件艰苦,且对兵将的要求极高,因此即便月钱比其他种类的兵将要多,但每年募兵时主动要求加入水军的人寥寥无几,导致水军人员稀缺。 反观守城军,日常职务就只是守城、巡城,面对的只是城中百姓和小偷窃贼,若遇大事,必会就近调集玄戈军,因此卑职以为守城军在精不在多。“ 秦渊越听神色就越是严肃。 这谭宜修他派人去打听过,此人虽是谭天的次子,且受父亲影响从小就对武艺、军事很感兴趣,但仅仅因为是次子就不受重视,谭天对他最大的期待不是领兵打仗,而是想要靠着他跟谢慈之间的关系,让他与吴州的一众子弟搞好关系。 朝堂和商场多半都是这样,子女们的交友多半就代表着家里大人的结交想法,若有什么事是大人们顾虑着颜面不愿意向彼此试探、询问的,多半都会将自己的意思告知给自己的孩子,然后让孩子去打探,而在这广陵城里,谢慈、谭宜修、叶康宁、黎青逸、田成益和高延就都是受家里人嘱托,出来做“探子”的。 因此他虽对谭宜修的想法有所期待,却并没有太强烈的期待,他并不觉得陪着几个同龄人吃喝玩 乐许多年的谭宜修能有一套完整的论述,尽管谭宜修三天前所提出的想法确实与他不谋而合。 但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谭宜修却说出了事情的关键所在,这个关键所在也是他这几日正在考虑的问题,并且谭宜修还说出了许多他不曾想到的问题。不管他有多关注吴州各方面的问题,他到底也不是本地人,许多事情仍旧是他所不了解的。 沉思半晌,秦渊抬手敲了敲屏风,对屏风后的段南歌说道:“水贼的事情交给谭宜修全权负责如何?” 段南歌眉梢一挑,偏头低声反问:“想让他立功?” “嗯。”秦渊低低地应了一声。 谭天父子必受严惩,以杀鸡儆猴,好让这吴州上下都安分守己一些。若是如此,那吴州刺史的位子就空了出来,他可以暂代,但他不想一直兼任,若任用新人,那他可以向父皇保举,然而究竟花落谁家还是要看父皇的意思,只是无论如何,父皇都不会将这么重要的职位给一个没有功勋的无名小辈。 “自然可以,”段南歌将手上的公文整理好,“不过只有这一件功劳,怕是不成。” 剿灭水贼本就是吴州官府的职责所在,严格来说就算这件事办成了,也称不上是立功,顶多就是很好的完成了分内之职。 “说的也是……”秦渊又看了看谭宜修,“能立一功算一功,未来如何,就看这小子的机缘了,即便做不了刺史,爷也会稍稍提拔他的。” “也只能这样了,”话音落,段南歌款款起身,从屏风后绕了出来,将手上的公文递还给谭宜修,“刑曹的记录我都看过了,可我要看的是证据确凿的判决,不是这漏洞百出的敷衍了事,其中有几个人的罪名因缺少证据而不能成立,还有人明显是受人 诬陷,这供词怕都是现编现圆的吧?你将这文书送回去,让他们自己找出我所说的几处漏洞,而后重新审问、核查,若再有语焉不详、胡编乱造,就以渎职论处!” 看着段南歌递过来的文书,谭宜修拧眉:“又要卑职去送?” 他又不是刑曹的人,甚至都不是个文官,总让他往刑曹跑,刑曹的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不仅仅是要你去送,”段南歌把头一歪,笑得人畜无害,“接下来的审问你要参与其中。” 谭宜修的眉顿时皱得更紧:“卑职并非刑曹官吏,卑职……” “莫慌,”秦渊支着脑袋,痞笑道,“就跟他们说你是奉本王之命前去监督,本王护着你。” 谭宜修抿嘴。 那样情况只会更糟……这夫妻俩是在整他吧? 可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秦渊那王爷的头衔可比谭宜修大上好几级,谭宜修根本就没有拒绝的资格,只能恹恹地接下他亲手送来的那一沓文书。 为什么事情会变得越来越麻烦了呢? 离开书房,谭宜修去书房里接谢慈一同离开的时候仍旧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吓得谢慈还以为谭宜修是闯祸了。 “宜修,怎么样?”快步走出堂屋,谢慈三步并两步地就赶到了谭宜修面前。 看着谢慈,谭宜修眉心紧锁,闷闷道:“王妃命我将这再送回刑曹。” “送回刑曹?”谢慈瞥了眼谭宜修手上的文书,“为什么?他们写得不好?” 与谢慈一道向府外走出,谭宜修一边走一边说道:“王妃说他们语焉不详,敷衍了事,令他们重新审问,且命我参与审问。” 谢慈一怔,那一瞬间的呆滞让他连脚都忘了迈。 看着因为自己停下而跟着停下的谭宜修,谢慈问道:“王妃说的?那王爷说什么了?” 第四百零二章 不会帮你 谭宜修顿时更加消沉了:“王爷要我莫慌,说他护着我。” “这还真是……”谢慈知道他该跟谭宜修说一声恭喜,可话到嘴边,谢慈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宜修率直忠厚,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一直都知道宜修心有抱负,且也有那个能力,他盼着有朝一日他跟宜修的才学、能力会被人看到,他盼着有朝一日他跟宜修能出人头地,他盼着有朝一日他跟宜修能一展抱负,他盼着…… 他明明一直是盼着的,然而他怎么都没想到凡事都要躲在他身后的宜修竟会先他一步被人发现、被人看中,他一直以为凭宜修的个性,若没有他从旁提点、帮忙提拔,宜修是很难有出头之日的,可事到如今…… 看着站在吴王府前院里神情有些古怪的谢慈,谭宜修内心忐忑:“怎么了?不妥吗?” “不是,”听到谭宜修透着不安的声音,谢慈连忙扯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只是那笑容与平日里的笑容相比略显僵硬,这僵硬叫谭宜修微微蹙眉,谢慈又道,“这是好事,既然王爷和王妃都这么看好你,你可得好好努力了。” 谭宜修盯着谢慈看了看,而后转身继续向王府外走去,不以为意道:“有你在,我不怕。” “这一次我不会帮你了。” 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话音一落,谢慈和谭宜修二人都愣住了,谭宜修有些错愕,而谢慈则满心懊恼。 这话不该说的,就算他真的不会帮助宜修,他也可以等之后宜修来找他的时候寻个借口更加委婉地推脱掉,他明明可以那样更加委婉地推脱掉,怎么就选了个最糟糕的方式来拒绝宜修呢? 又转回身看着谢慈,谭宜修的嘴开开合合,最后问了一句:“你最近有事要忙? ” “是啊,”谢慈连忙顺着谭宜修的话说下去,“父亲被捕入狱后,家里的事情就靠大哥一个人撑着,可我大哥那人你也知道,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支撑得住。” “嗯,我知道,”谭宜修点了点头,语气是意料之外的平静,“那你忙你的,王爷和王妃交代下来的差事我自己会想办法。” 谭宜修这样干脆,反倒让谢慈的心里更不是滋味,觉得自己心胸狭窄,觉得自己对不起谭宜修,也因为谭宜修的这番态度而惶惶猜测着谭宜修究竟有没有看穿他的谎言。 然而谭宜修却始终都是平日里那副面无表情又略显呆滞的模样,谢慈曾觉得他最是能从谭宜修的神情中看出谭宜修的想法,可今日谢慈却看不透。 “走吧,”谭宜修第三次迈开脚步向吴王府的大门走去,“我肚子饿了,去吃饭吧。” “……好。” 颜雅君醒来时,房间里寂静无声,颜雅君未曾习武,因此她不知道此时暗处正有三个人守着她,门口还有两个人,她只当这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她一个人。 心中大惊,颜雅君跳下床就奔到了窗边,推开窗户就向外看去。 “有人吗?”颜雅君探出头去东张西望。 没看到人,颜雅君咬了咬嘴唇,然后就攀上窗台,想要从窗户爬出去。 “颜小姐请回房。”少越手下的简云从天而降,挡在窗户外面。 “啊!”没想到凭空会跳出人来,颜雅君尖叫着连连后退,被椅子绊了一下就跌倒在地。 只听屋里哐当一声,简云的眉心一跳,暗暗为颜雅君祈祷。 这一下肯定是摔疼了吧?别伤着就好,雪阳先生和公孙小姐都不在府里,己未姑娘本就瞧这颜小姐不顺眼,都特地嘱咐他们对颜 小姐多加“照顾”了,又怎么可能来给颜小姐治伤?到时候颜小姐若当真摔伤了,他们还得从外面请郎中来,那可是要花钱的。 上前一步,简云小心翼翼地探头往房间里看了看,见颜雅君呆愣地坐在地上,简云撇撇嘴,抬手将窗户给关上了。 王爷和王妃都吩咐不能让这颜小姐从房间里出来,他们可得小心着点儿。 将窗户关好,简云想了想便绕去了屋子的门口,秋心正守在那里。 “秋心姑娘。” “简云?”秋心不知道从哪儿搬了个椅子,简云去找她的时候,她正坐在房间门口,支着脑袋出神,“怎么了?可是王妃又有吩咐?” “不是,”简云摇了摇头,“是里面那位醒了。” “醒了?”秋心扭头看着紧闭的房门,噘着嘴一脸不满,“怎么醒得这么快?己未的药香不是还燃着?怎么就醒了呢?” 那颜小姐醒了之后一定不会老老实实地待着吧? 果然,秋心才刚这样想,房门就被人从里面砸得哐哐直响。 “放我出去!有没有人在外面?快放我出去!” 秋心撇撇嘴,十分嫌弃道:“连王妃的万分之一都不如,她凭什么觉得自己配得上王爷啊?” 嘴上这样说着,秋心却还是起身,而后转身拉开了房门,都还没看清颜雅君的脸就向颜雅君福了福身,一开口就是娇俏可人的声音:“颜小姐您醒了啊?您饿了吗?想不想吃点儿什么?” 没想到守在门口的人这样和善,一开口就问她饿不饿,颜雅君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跟不上眼前所发生的状况了。 他们不是把她软禁起来了吗?会待她这样好? 咽了口口水,颜雅君见秋心柳眉杏眼,眸光清澈,一看就是个心思单纯的, 于是就问秋心道:“王爷在哪里?我想见王爷?” “王爷?”眼神一闪,秋心娇俏笑道,“王爷不在府里,姑娘若有什么事,奴婢去帮姑娘将王妃请来?” “不用了不用了不用了!”一听秋心要去请段南歌,颜雅君忙不迭地摇头拒绝,“既然王爷不在那就算了。” 她不想见段南歌,她得单独跟表哥说话,不然受那个妖女蛊惑,表哥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 “哦,这样啊,”秋心点点头,“那姑娘您回屋坐会儿吧,您想吃什么?奴婢去厨房吩咐人给您做点儿?” 话音未落,秋心就已经跨进屋去,扶着颜雅君往屋里走。 颜雅君还有些呆愣愣的,脑子里也十分迷糊,此时被“和善”的秋心搀着,颜雅君就顺从地进了屋。 简云愕然地站在门外,对秋心这劝哄的手段十分佩服。 扶着颜雅君进屋坐下,秋心不一会儿就问出了颜雅君想吃的东西,而后又走出门来,却见简云还站在门外。 “怎么了?简云你还有事?”秋心歪头,不解地看着简云。 简云向屋子里努了努嘴,问道:“这颜小姐怎么办?你能哄住多久?” 不管怎么说,这颜小姐是从京城来的,且是户部尚书的女儿,他们能打着保护的名义把人软禁起来,可也不好太过强硬,不然若户部尚书借机跟王爷翻脸,那事情就要麻烦了。王爷虽是可以直接上书陛下的,但吴州做事所需要的经费还是要户部拨发下派,就算陛下准了,只要户部有心拖延,那钱一时半会也到不了吴州,到时候可就耽误事儿了。 秋心想了想,道:“荆风已经给京城的颜府去信儿,估摸着有个三五日就能得到回信儿,若颜府派人快马加鞭来接,有十 日的功夫怎么也到了,你们守住了就好,我再去跟己未讨些药香回来,尽量让她在这小院里安安分分地待上十日。” “也只能这样了,”简云叹息一声,而后又对秋心说道,“她说要吃什么?你告诉我,我去厨房走一趟,己未姑娘那里也由我去吧,你留在这里,不然你离开了,我们每人能哄住她。” “这样也好,”秋心点点头,而后叹息道,“也不知道这颜小姐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曾经的作为还能被赞为深情,且京城里人人都知道她跟王爷之间是清清白白的,她又是户部尚书的女儿,本是不愁嫁的,听说咱们离开京城那会儿她都已经许了人家了,婚事也是她自己应下的,如今悔婚又逃婚,还跑到广陵城王爷这里来了,咱们吴王府里的人是知道她跟王爷之间仍旧清清白白的,可京城里的人要怎么评说她?这次回去,她还能嫁得出去吗?” 简云揉揉额角,略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快告诉我她要吃什么。” “哦,对!”秋心立刻就将颜雅君想吃的东西告诉了简云。 简云记下菜名后转身就走,生怕秋心再说出一大堆没用的废话似的。 秋心那丫头本就爱说话,平日里跟在王妃身边的时候就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然而这个院子里除了秋心都是暗卫,他们躲在暗处也没法儿陪秋心聊天,因此秋心从来到这里之后就没跟人说过话,多半是给憋坏了。 目送简云离开后,秋心想了想,又返身回屋,陪颜雅君聊起天来了。 她们离京也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京城里现在是副什么光景,也不知道留在京城王府里的那些人过得好不好,难得有个从京城来的熟人,就打听一下好了。 第四百零三章 那不一样 秦渊和段南歌是怕颜雅君惹是生非才下令将她软禁,可听了简云带回来的话之后,秦渊和段南歌就换了策略,反正两个人原本也是要处理公务的,于是一早吃过早饭之后,两个人就携手出了吴王府,一个照例去城主府议事,一个扮成南公子占了刑曹判司办公的地方,直到入夜才携手同归。 这样一来,秦渊和段南歌白日都不在吴王府里,秋心就能带颜雅君在吴王府里四处走动,给颜雅君一种秦渊还顾念旧情忍让她三分的错觉,秋心再说上几句模棱两可的话,颜雅君的心里就又有了盼头,盼秦渊能回头看她一眼,或者至少盼秦渊能回心转意,听她劝说几句,看破段南歌的“妖法”。 只可惜颜雅君满心期待,却始终都见不到秦渊,秋心只说秦渊忙,颜雅君也知道秦渊理应是忙的,“懂事”如颜雅君,自然会选择乖巧地等待,她知道因为段南歌的事情她已经在秦渊面前失态几次,为了让自己在秦渊的心中不会变的更加不堪,颜雅君比之前更加小心翼翼,只是秦渊本就有心要避开颜雅君,她越是小心翼翼,就越是没有机会见到秦渊。 日子就这样过去两日,尽管对内心焦急的颜雅君来说这两日尤为难熬,可对秦渊和段南歌来说,这两日与寻常并没有分别,而在等来京城颜府的回信之前,段南歌就已经审问出了水贼老巢的详细情况。 水贼的人数其实还不过百,且只是乌合之众,依段南歌的想法,有她和谭宜修,只点个二三十的如海军前去剿匪就够用了,可秦渊对水始终都有所忌讳,于是硬是点了五十人,出动了官府四条小船,在河岸上看都这阵仗时,段南歌有些头疼。 “我说,对方就不到一百人,你 ……” “乖,听话,”站在离河水尽可能远的地方,秦渊痞笑着打断段南歌的抱怨,“虚张声势很重要,要人多才能显出官府的威严。” 段南歌挑眉:“我都亲自出马了,还需要虚张声势?” 秦渊淡定笑道:“你的气势自然是够了,只是咱们吴州官府在百姓和盗贼之间似乎少了些威严,而且这是爷来到吴州之后为吴州百姓做的第一件事情,这声势自然也浩大才能闹得人尽皆知不是?” 段南歌斜睨着秦渊,一语不发地斜睨着秦渊。 秦渊撇撇嘴,移开视线。 兵将们都上了船,谭宜修就向秦渊和段南歌走了过来。 “王爷、南公子,”向两人作了个揖之后,谭宜修问段南歌道,“南公子,能出发了吗?” “走吧。”懒得再跟秦渊歪缠,段南歌抬脚就往水边走去。 “诶等等!”秦渊忙一把拉住段南歌。 段南歌停住脚步,扭身看着秦渊:“怎么了?” “呃……”秦渊讪讪地松开了段南歌的手,“你……自己当心。” 段南歌愣了愣,然后点点头:“我知道,云飞和少越都跟着我呢,不会有事的。” “嗯,”秦渊也点点头,只是面上的笑容看着有些僵硬,眼底也有着藏不住的忐忑,“上了船之后记得坐在中间,上下的时候都当心点儿。”可千万别掉进水里。 但最后的那半句话秦渊却没敢说出口,那话太不吉利,秦渊怕自己乌鸦嘴。 “我知道的,”段南歌扬起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恬静笑意,“我只跟他们坐船顺流而下,等将水贼都制服之后,我上岸骑马回来,若顺利的话,子夜之前就能回府。” “好。”秦渊不经意似的将拿着折扇的手背到身后,这动作是他平日里常做 的,可今天站在秦渊身后的人却看到秦渊的手紧紧攥着折扇,因为用力太猛,手指的骨节都发白了,“爷等你回来。” 视线极快地随着秦渊的动作从秦渊的那条手臂上扫过,段南歌的眼神一闪,突然说道:“你若还不放心,就让荆风或者廖九也随我去,他们的能力你是知道的,再加上云飞和少越二人,一准不会让我有个万一。” 秦渊一怔,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廖九,沉吟片刻后点头道:“这样也好,就让廖九也随你去,多一个人护着你总是安全一些。廖九。” “是,爷。”廖九二话不说,十分干脆地走到了段南歌身边。 “那我走了?”站在秦渊面前,段南歌歪着头看着秦渊笑。 “嗯,去吧,早去也好早回。”秦渊又将折扇攥得更紧,以此来克制自己想阻拦段南歌的冲动。 “嗯。”段南歌这才转身,却不敢用走的,提气跃起就在一眨眼的功夫飞身上了船,走入如海军士兵之间,依秦渊所言,站在了中间。 心知段南歌是不想再拉长秦渊担心的时间,谭宜修和廖九也飞身上船,而后立刻下令开船。 四艘小船载着五十几个人缓缓离岸,因为是顺流而下,所以四艘小船前行的速度略略快些。 秦渊一直站在岸边望着,望着四艘小船渐行渐远,而后眸光冷冽的盯着那阳光下波光粼粼地江水。 江河的河面宽阔,即便下游的水流与上游相较更加和缓,那浮荡的水面也叫秦渊心惊胆战。这浮荡并非是惊涛拍岸的磅礴,将所有地锋芒显露于表,叫人可以明确地判断是否有能力与之相抗,这浮荡是不动声色的内敛,将杀机尽数藏在这平静当中,叫人看不破、猜不透。对秦渊来说这平缓比波涛更叫人骇然 。 手中的折扇越攥越紧,扇骨在秦渊的掌心硌出一道道白色的引子,秦渊却为有所觉似的。 就那样静静地站了半晌,秦渊突然迈开脚步,向江水走去。 “爷!”荆风大惊,连忙拉住了秦渊的胳膊,阻拦的话脱口而出,“爷,别勉强。” “爷!”不知何时来到这里的廖三和廖十也都从暗处跳了出来,齐齐挡在秦渊面前。 “爷,还是算了吧。”廖十温声劝阻着。 旁的事情他们都能由着爷去挑战、去克服,他们可以陪着爷,帮着爷,若爷遇险他们还能拉上一把,可唯独这件事他们帮不上忙。而且爷不是没有试过,只是每次都以失败告终,他们实在是不忍心。 秦渊的视线却只落在泛着银光的江面上,半晌后沉声说道:“让开。” “爷……”荆风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谁都不敢让开。 “别让爷说第二次。”秦渊抬眼,目光坚定却有些冷冽地看着挡在他面前的廖三和廖十。 廖三和廖十面面相觑,犹豫半晌还是把路给让开了。 而另一边,四艘小船才刚走远,段南歌就从人群中走出,迎风站在了船头。 谭宜修不敢让段南歌一个人待着,万一真出了点儿什么事儿,他觉得秦渊能杀了他,于是谭宜修也跟着走到船头,反倒是云飞、少越和廖九三人仍坐在各自的地方,只是视线未有一刻从段南歌的脸上移开。 站在段南歌身后,谭宜修看着面前站得昂首挺胸的段南歌,狐疑地问道:“王妃……南公子看起来并不像王爷那样担心。” “怎么?”段南歌偏头看向谭宜修,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你觉得这是件需要担心的事情?” 抿着嘴想了想,谭宜修摇头:“对南公子来说 ,这件事易如反掌。” 他见过王妃与人动手的样子,王爷就更该见过,因为见过,所以知道王妃的深浅,便就该知道此行对王妃来说根本算不得事情,王爷担心成那样才显得有些异常。 “是啊,这件事对我来说易如反掌,只是区区江水而已,怎么就让他怕成那样?”段南歌并不需要谭宜修听到这句话,自言自语似的低喃之后,段南歌就转头看向廖九,“廖九,你过来。” 廖九抿了抿嘴,起身走了过去:“王妃。” 段南歌又转回头望向江面,低声道:“说说吧。” 看着段南歌的背影,廖九的眼神一闪,沉声道:“王妃可以去问王爷,王爷断不会欺瞒王妃。” “嗯,”段南歌轻笑一声,“我知道,但是我不想去问他。而且既然他不会欺瞒于我,那他跟我说或者你跟我说就没有区别了不是吗?” 没有区别吗?廖九拧眉。 低低地叹息一声,段南歌道:“我不想问他,他虽不会瞒我,可他也终究是不想在我面前失了颜面。” 秦渊并不是个会逃避的人,可唯独这事儿,他们还在幽州的时候就提起过,而后一路南下,多次涉水,秦渊却从没提过要练水性的事情,直到他们在广陵城中安顿好了,秦渊也始终没有提过。 秦渊没问,她就没提,原本想着反正有她在,涉水的事情都可以由她来做,只是她没想到秦渊除了担心她的安危,竟还会因此而懊恼自责……秦渊这怕水的毛病还是改了的好,不然若有一日她当真因为涉水而出了问题,他怕就不是自责那么简单的了。 廖九不解:“王爷在您面前,未曾在意过颜面。” 这事儿王妃不是最清楚的吗? 垂眼笑笑,段南歌柔声细语道:“那不一样。” 第四百零四章 童年阴影 这句低语说完,段南歌却也不给廖九解释到底哪里不一样,只又问一遍道:“你们爷他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才这么怕水的?” 犹豫再三,廖九还是诚实地跟段南歌说了,只是怕有旁人听见,所以刻意压低了声音:“爷小的时候,曾受邻里间的孩子们捉弄,被装进木箱扔进了河里,详细的情况属下并不知晓,只听说前当家他们花了三天时间才将爷找回来,而这三天爷自然受了不少罪。” “小时候啊……”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段南歌的心头微微发疼。 抿了抿嘴,廖九又道:“原本爷连池塘里的水都怕,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眯了眯眼,段南歌突然抬头望了望前方,而后抬手:“停船!” 阳光灿烂,江面上视野开阔,段南歌已经能隐约看到远处那一点小洲。 段南歌招了招手,将谭宜修招到身边来:“这里距离前面那座小洲大约有多远?” 谭宜修极目远眺,而后拧眉:“这得有百余丈远了吧?” “游得过去吗?”段南歌又问道。 就算有那几个被捕水贼的口供,他们第一次来到水贼巢穴,还是得小心行事,贸然靠近指不定要吃什么亏。 “游过去?”面对段南歌,谭宜修头一次露出了明显的惊讶神情,“这……王妃……南公子,这可有百余丈远啊……” 这游过去不说累死也会力竭,那还有力气制服水贼? “游不过去?”段南歌眉梢微挑,偏头看着谭宜修的视线中似乎有那么一点嫌弃,“那就再往前靠一靠,靠得你们可以游过去的最远距离。也不是让你们所有人都游过去,水性最好的游过去探个路就行。” “……知道了。”谭宜修能理解段南歌的意图,但…… 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如海军兵将,谭宜修只能替 他们祈福。 下令让船缓慢前行,谭宜修满心狐疑,又凑到段南歌身边问道:“南公子既然需要人游水,为何不调加东军的人来?” 段南歌撇撇嘴,道:“加东军虽是吴越水军主力,但来回调遣太麻烦,等他们来的时间就足够我们自己把事情办完,而且……” 话音顿了顿,段南歌哂笑道:“而且加东军的水性可不一定比你们好。” 狐疑地看着段南歌,谭宜修却没有问。虽然不知道段南歌说这话的依据是什么,但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后,谭宜修就是觉得段南歌这话就算没有十成真也该有八分是真的。 段南歌蹲坐在船头,指挥着四艘小船时快时慢地向水贼的老巢靠近,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然而广陵城外的河岸边,秦渊却还没有走到水边。 那流淌不息的江水就在眼前,估摸着再有五步秦渊就能站在水岸相接的地方,然而秦渊却无论如何都迈不开脚步,他就只能站在这五步远的地方,面色铁青,两腿打颤。 他知道,知道这江水流经之处只是城镇,只是村落,没有吃人的猛兽,更没有魑魅魍魉,顺流而下并非是一条不归路,现在的他理智地知道这一切,可年少时的经历却在记忆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刻痕,这刻痕所带来的伤痛能盖过他的理智,操控他的心神和言行。 他怕,因为曾在那黑漆漆的狭小箱子里感受过无能为力只能任自己被水包裹而后渐渐下沉的绝望所以他怕,因为再睁开眼时就身处异地只能无助地任人欺凌所以他怕,因为逃脱不掉再被抓回去之后反而受到更残酷的对待所以他怕,即便如今他位高权重,即便如今他富甲一方,即便他能跻身江湖上游,即便他已经不再害怕人,他却还是害怕 水,怕这水再将他带去莫名危险的地方。 “爷,”廖十轻手轻脚地走到秦渊身旁,温声低语道,“广陵城附近江河溪流众多,咱们……慢慢来吧。” 在广陵城附近的所有水域当中,这江河最是宽广、最是汹涌、最是危险,爷突然就挑战这么高难度的事情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廖十这话说完之后,站在他面前的秦渊不仅动都没动一下,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廖十皱眉,而后向秦渊作了个揖,道:“爷,属下得罪了。” 话音落,廖十就伸出手抓住秦渊的胳膊,而后将秦渊拉离江水。 等与江水离开一定距离之后,秦渊的两腿一软,人就栽了下去。 “爷!”廖三和荆风齐齐冲到秦渊身边,明明只需要扶住秦渊就好,两个人却手忙脚乱的。 寒着脸在地上坐了一会儿,秦渊突然扬手就将手里的扇子砸了出去。 怎么偏就这件事屡试屡败?别说是成功,他这根本就是一点儿进展都没有! 廖十连忙安慰道:“爷,雪阳先生也说了您这事情急不得,得一步一步慢慢来。” “慢慢来?”秦渊自嘲地笑笑,颓丧道,“十几年了,爷多一步都走不出去,这还不够慢吗?” 廖十三人无语,偏这个时候又不敢搬出段南歌来安慰秦渊。 片刻之后,廖十又道:“爷,您快起来吧,王妃办事向来利落,加上心里牵挂着爷,该是很快就能回来了,爷……爷先回府定定神吧。” “是啊,”秦渊又是一声冷笑,这笑意里的嘲讽还是冲着他自己的,“南歌办事一向利落,爷还说要护着她,但这个承诺爷却从来没有做到过。” 廖三想说与这天下间的男人们相比,秦渊在为人夫时已经做得很好了,可秦渊没有达到他自己的预期,有许多他 原本打算为段南歌做的事情秦渊都没有做到,会对自己感到不满和失望也是理所当然的。 眼神突然一闪,廖三站起来,向秦渊伸出了手:“爷,咱们回去吧。” 他们在这儿发愁也没有用,反正王妃走时特对把廖九给带上了,爷因为这江水而分神没想明白,可他猜王妃八成是想借机向廖九问清这事儿,毕竟这事儿不好直接问爷,虽说爷在王妃面前不太讲颜面,又时常自毁威严,可这件事对爷来说却不仅仅是童年糗事、丢人现眼那么简单的,当年爷的那段经历,除了前当家的没人知道,便是他们也不知道其中详情,只知道爷被找回廖府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跟在前当家身边,寸步不能离。 不过祸福相依,因为那段经历,所以爷不得不时时刻刻都跟在前当家身边,而正因为爷那段时间总是跟在前当家身边,所以耳濡目染学会了经商的门道,渐渐融入廖氏,这兴许也就是所谓的命数。 廖十三人好说歹说地将秦渊劝回了吴王府,回府之后秦渊最想做的事情其实是喝酒,但一想到段南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府,秦渊果断放弃了借酒消愁的想法,只依着段南歌曾经教给他的方法,一步一步地登到了塔楼顶层。 这塔楼的顶层是段南歌最喜欢的地方,平日里只要段南歌闲来无事,只要秦渊不在府里,段南歌就会来到这顶层,或一个人煮水烹茶,或拉上己未或者少越一起抚琴对弈,尽管这样的时间不多,但因为这里是段南歌喜欢待的地方,所以日常所需一应俱全,瞧着也是十分温馨清雅的样子,这模样颇有几分青竹居的味道,正是秦渊所喜欢的模样。 心有灵犀似的,秦渊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就坐在了段南歌平日里最爱坐的位置上 ,身子略略一歪就能靠在旁边的矮桌上,而桌上摆着一张棋盘,两盒棋子,而离秦渊近的是一盒黑子,那是段南歌爱用的颜色。 拿一颗棋子在手里,段南歌下棋时那低眉浅笑的温婉模样就不由自主地浮现而出,叫秦渊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温柔微笑,仿佛心里的消沉和阴霾也散去了几分。 将那颗棋子握在手心,秦渊歪了身子趴在桌上,闭上眼睛,房间里的香气更浓,那是掺了昙花的迦南香的味道,是秦渊一直用着的熏香的味道,是秦渊习惯的味道,也是段南歌从秦渊这里沾染上的味道,这味道最是让秦渊安心,闭上眼睛的朦朦胧胧间,仿佛段南歌就在身边。 江河下游的江水里,段南歌突然打了个喷嚏。 跟在段南歌身旁的谭宜修和云飞一听到这喷嚏声就给吓得一哆嗦,只觉得连心头都跟着颤了颤。 “王妃,您……没事吧?”云飞担心地问道。 谭宜修也是紧抿着嘴看着段南歌。 依着王妃的计划,他们将船开到一定距离之后就停了下来,而后安排人游过去打探情况,谁知他这边的人还没安排好,那边王妃就已经悄无声息地下了水,连点儿水花溅起的声音都没有,还是一名如海军瞧见提醒了他,他才发现王妃竟然下水了,看着江面上只露出一个脑袋的王妃,他的魂都差点儿给吓散了!这王妃就不能做一点儿像王妃的事情吗?! 于是匆忙点了几个人,他就连忙下水追上王妃。不过不得不承认,王妃的水性是真的好,被江水冲击着顺流而下却不见半分慌张,甚至还能自如地调整自己前进的方向,她一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学的这些东西? “没事,”吸了吸鼻子,段南歌压低声音说道,“都再往水里潜一潜,小心说话。” 第四百零五章 贼首白老大 说话间,段南歌、云飞和谭宜修三个人就已经摸到了岸边,谭宜修和云飞才想问他们还要怎么往水里潜,就见段南歌整个身子又往下沉了沉,留在水面上的就只有半颗脑袋。 云飞眨眨眼,学着段南歌的样子又潜下半颗脑袋,谭宜修的嘴角微抽,转头看了看散在四周的如海军,虽然有些担心他们是否能做到,但还是比出了手势,然后潜下半颗脑袋,跟在段南歌身后。 收到命令的如海军一头雾水,却还是一传十地用手势将这个命令传了下去,各自试了试什么叫“再下潜半颗脑袋”,然后也不管姿势对不对就往河岸游去。 然而段南歌的那句话只是随便说的,她这样说的用意也只是提醒云飞和谭宜修不要被人发现,而她自己的下潜只是为了不被发现而做出的无意识的动作罢了,因此等段南歌摸上岸后,回头一看就看到江面上几个缓缓靠近的黑漆漆的头顶,段南歌不由一阵疑惑。 他们做什么呢?为什么要特地把半张脸也潜进水里去? 但因为如海军的众人行动一致,所以段南歌便只当这是如海军日常训练所致,对他们的这份谨慎倒还颇为赞赏。 这一座小洲的确不大,站在洲上只隐约能看到江河两岸,据说这个位置的江河沿岸几乎没有人居住,也难怪没人会发现这里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占了地理位置上的优势,这洲虽是水贼的大本营,但周边却没有巡逻的人,段南歌带着人小心翼翼地登陆,一路摸索向前,却一个人都没碰到,直到逼近了水贼们聚居的地方,一行人才听到肆无忌惮的喧闹。 “诶?老四他们是不是还没回来?”一片嘈杂声中,突然有人醉醺醺口齿不清地扯着 嗓子问了一句。 “啊?”有人听到这话,就做出了回应,“还没回来吗?怕是碰上什么好事儿给耽搁了吧?” “狗娘养的!”先前问话的人立刻骂了一句,又道,“这一次长得好看的小娘们可都在他船上,他不赶紧把人送回来,瞎溜达什么?碰上了好事儿也不知道回来跟兄弟们说一声!” “回来说一声?”有人哂笑一声,道,“咱们这地方偏得很,要是回来一趟,那等再回去黄花菜都凉了,那还有什么好事儿了?换你你还能回来一趟?” 那喝醉的人嘀咕了几句什么就偃旗息鼓。 “咱们这地方偏又怎么了?是少了你们吃,还是少了你们穿?”有人懒洋洋地说道,“以前你们住的地方倒是不偏僻了,就守着那些当官的,可那个时候你们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现在这样不愁吃不愁穿,想要酒就有酒,想要女人就有女人,你们还嫌东嫌西,信不信我把你们都扔进江里喂鱼去?” 人群哄笑起来,嚷着要将那不停抱怨的人给扔进江里,好不热闹。 蹲在段南歌身边,云飞低声问段南歌道:“王妃,现在就冲进去将他们一网打尽吗?” 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还懈怠成这副模样,就算只有他们这不到十个先上岸探情况的人都能够将他们一举擒获,根本就不需要回去再喊人来。 偏头看了看云飞,段南歌又看了看另一边的谭宜修,见两人脸上是如出一辙的迫不及待,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不急,王爷说了,要展现官府威严。宜修,派个人回去喊人来,跟他们说,怎么声势浩大就怎么来。” 谭宜修拧眉。 怎么声势浩大怎么来?可若是敲着锣打 着鼓地过来,那不是正好给了这帮水贼迎战的准备时间吗? 看得出谭宜修在想什么,段南歌却不以为意,只道:“去就是了,王爷的吩咐,得照办。” 暗想这话反着来还说得通,谭宜修却什么都没说,扭头就亲自回到船上去了。 若叫人传话,那话还不一定要传成什么样呢,还是他自己带队放心一些。 注意到谭宜修亲自离开,段南歌也没说什么,只蹲在那个隐蔽的角落里,偷偷听着一群水贼吆五喝六的吵嚷,直到听见云飞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一声,段南歌才转头瞥了眼窘得满脸通红的云飞。 “饿了?” 云飞的脸色顿时涨得更红,垂下眼懊恼不语。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眼神一转就瞥见了勾肩搭背一起离开人群的两个男人,拍了拍云飞的肩膀,段南歌就猫着腰跟了上去。 云飞一惊,赶忙跟上去。 王妃又要做什么? 两个醉醺醺的男人勾肩搭背,路走得七扭八歪,酒喝得太多口齿都不清楚了,却还能聊到一起去,段南歌跟在后边看着,只觉得有趣极了。 “王妃!”云飞突然上前一步,不得已拽住段南歌的衣袖拉了段南歌一把,“您跟着他们做什么?” 这两个男人似乎是打算去解手的,王妃怎么好跟着? “我……” 结果段南歌的回答还没说出口,走在前面的两个男人突然转头,眼神有些涣散,视线却直勾勾地看着段南歌和云飞。 “你们两个……”盯着段南歌和云飞看了一会儿,其中一个男人就一步三晃的走向段南歌和云飞,口齿不清地问道,“你们两个看着眼生啊,什么时候来的?” 云飞的心头一紧,右手立刻就握住了剑柄。 段南歌的眼神一闪,手 微抬就按住了云飞的手,而后对迎面走来的那个人说道:“这位大哥,小弟刚来不久,以后要请大哥多多关照啊。”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那人似乎对段南歌恭敬、温顺的态度十分满意,顿时哈哈大笑,走到段南歌眼前,就抬手在段南歌的肩膀上拍了两下,因为醉酒,所以下手没轻没重的,每拍一下就引得云飞的心狠狠地颤上一下,“跟大哥说说,你是因为什么才逃到咱们这儿来的?” “逃?”段南歌的眼神微闪,“怎么?咱们这儿的人都是逃来的?” “哎呦!”那人立刻就是一副说错了话的样子,“瞧我这嘴!这话可不能让老大听见!” “啊……好好好,”段南歌呆了呆才做恍然大悟状,忙不迭地点头,“大哥放心,小弟今儿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 为了增加可信度,段南歌还憨笑两声,叫一旁的云飞看得目瞪口呆。 “懂事!”那人十分赞许地冲段南歌竖起了大拇指,而后就准备打开话匣子,“我跟你说啊……” “你别说了,”另外一个人似乎酒醒了几分,略有些戒备地看着段南歌和云飞,“刚刚不是说内急吗?快走吧!” “急什么急!”那人却非说不可一样,热络地拉着段南歌,道,“这以后都是自家兄弟,怕什么?我跟你说啊,这人啊,但凡能好好过日子,哪怕吃苦受穷,他也不会愿意当个贼寇,那只有被逼到走投无路了,才会当个贼来保命,你……嗝……你懂吗?” “懂懂懂,”段南歌胡乱点头道,“小弟这不也是走投无路,才投奔到这儿来的吗?” “唉,同是天涯落论人啊!”那人又大力地拍了拍段南歌的肩膀。 段南歌疼得咧 了咧嘴,而后问道:“可是有一事小弟不是很明白,不知道大哥可否为小弟解惑?” “说话怎么还文绉绉的?读过书不成?”那人略为嫌弃地斜了段南歌一眼,而后道,“有什么事尽管说,大哥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怎么样?大哥也是读过几本书的!” 话音落,这人还自得地大笑起来。 “呃……”段南歌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然后才问道,“这贼也分义贼和恶贼,诸位既然原本都是平民百姓,被逼无奈才占地为贼,为什么不能做义贼呢?” “义贼?”那人有些疑惑地看着段南歌,“义贼都做什么?跟咱们做的不一样吗?还不都是贼?” “这个……略有不同,”段南歌笑道,“义贼之所以能被冠以‘义’名,是因为他们虽然是贼,做的确实劫富济贫、锄强扶弱的事情,既然官府不仁,那咱们报复官府就是了,为什么还要欺负百姓?那些姑娘……” “劫富济贫、锄强扶弱?”突然有人从身后走来,将这两个词重复一遍之后,来人就嗤笑一声。 “白老大!”两个醉汉的酒立刻全都醒了,站得笔直。 白老大看着这两个人,哼笑道:“不是要放水去吗?还不快去?” “是!”两个人立刻一溜烟儿地就跑走了。 目送两个人离开,白老大就绕着段南歌打起转来:“你是新来的?” “是啊,才来的。”段南歌嘴角微扬,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笑意。 “家里是做什么的?”白老大又问道。 “种地的。”段南歌从容答道。 “种地?”白老大在段南歌的面前停下脚步,伸手挑起段南歌的下巴,“种地的能养出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儿子来?而且听你说话用词讲究,读过书的吧?” 第四百零六章 他不俗 “是啊,”往白老大的方向迈出两步,段南歌看起来只是想要靠近白老大一些,实际上却是换了个站位好将浑身绷紧地戒备着的云飞给挡住,而后点头哈腰道,“承祖上荫蔽,家里有良田几亩,每年缴了苛捐杂税再留足日常所需之后还有些剩余,父母把粮卖了钱就供我们兄弟念书了。” “呦!那真是祖上积德了啊!”白老大也不知道信没信段南歌的说辞,反正嘴上是顺着段南歌说的,偏头看了看被段南歌挡在身后的云飞,白老大又问道,“那是你哥哥还是弟弟?” “是家兄,”段南歌好脾气地回答道,“家兄不善言辞,失了礼数,还请白老大莫怪。” “不怪不怪,”白老大迈开脚步晃晃悠悠地绕过段南歌,向云飞走近,“我是个粗人,没念过书,也不懂那么些礼数和规矩,但凡是来到这个岛上投靠我的,我都当他们是兄弟,但前提是他们得是真心实意来投靠我的,只要是真心实意的,那即便他们曾在官府助纣为虐,我也能真心相待,但若叫我发现有谁是帮官府来岛上打探消息的,那可就不能怪我心狠手辣!” 话音未落,白老大突然向云飞打出一拳,云飞不妨,下意识地飞身向后掠去,躲开了白老大这一拳。 见状,白老大得意一笑,紧追着云飞就攻了上去:“你们胆子倒是不小!” 段南歌站直了身子,只一眨眼的功夫就褪去了那点头哈腰的谄媚模样,嘴角微扬,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双唇微张,柔声细语道:“吴州官府里的人都说吴越江南一带的水贼都是渔民出身,只是乌合之众,但我看白老大你身手不凡,却不像是渔民出身啊。” 白老大冷哼一声,道 :“这就跟吴王妃您没有关系了!” 听到这话,段南歌的神情才略略一冷:“你认得我?” “认得!赫赫有名的吴王和吴王妃,在这吴越一带可以说一不二的人,地位凌驾于州牧和刺史之上的人,那怎么可能不认得?您二位初到广陵城那日,我可是到城门口去看过的。” 听到这话,段南歌的眼神又是一闪:“你去城门口看过我?而且还看清了我的长相?” “那当然得看清楚了啊,”白老大轻笑一声,笑容里带着点儿讽刺,“我虽是水贼,可也有上岸闲逛的时候,我可不想在那广陵城里冲撞了贵人,连累岛上的一众兄弟!” 他们这些做贼的,可得把大人物都认全了,不然等哪日被人抓进牢里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走得什么霉运。 段南歌今日出门没带含章,就只拿了秦渊一把折扇,此时听到白老大这话,段南歌提着折扇就冲了上去。 见状,负责试探白老大实力的云飞就抽身退下,将位置然给了段南歌。 一折扇抽在白老大的手腕上,段南歌灵巧地旋身,落在白老大面前。 “那你可知道我与王爷抵达广陵城那日并且有在城门口停留?” 话音未落,段南歌手腕一转,舞着折扇就攻了上去。 向后跳开躲过段南歌的攻击,白老大的眉梢微动,笑道:“王妃您别欺负我一个渔家莽夫读书少,尊贵的吴王爷携王妃来广陵城,这吴州的官员怎么可能不去城门迎接?既然有人迎接,王爷和王妃又怎么可能不在城门处停留?” 段南歌两步逼上前去,刷的将折扇打开。 “骗你做什么?”段南歌扬了扬嘴角,“那日不巧,我身体不适,王爷急着带我回府看大夫,便没顾得上与候在城门 处的诸位大人好生问候一番,这事儿在广陵城里人尽皆知,百姓们都说吴王爷不够圆滑、不知变通,说吴王妃娇贵,连累吴王爷失了颜面,我与王爷来到广陵城后的这月余时间里,只要你踏进过广陵城,必然就听到过这样的传言,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与王爷进城那日的事情?” 神色一凛,段南歌娇喝道:“说!你是从哪里得知我的长相的?!” 白老大的眼神一沉,暗道不妙,但转念一想又耍赖道:“王妃这话问的可就稀奇了,王妃貌若天仙,又不是见不得人,怎么这长相还是个秘密不成?” “不巧,”段南歌挥舞着折扇欺身而上,“吴王妃十分娇柔,体弱多病,自打入了广陵城之后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觉得会有多少人见过她?你觉得又有多少人会将吴王府的客卿南公子跟吴王妃联系到一起?” 自知失言,白老大抿嘴不语,因为心里突然发慌,所以攻势减弱,只守不攻。 白老大退,段南歌就进,一直紧逼:“你究竟是什么人?煽动百姓为匪作乱又有什么目的?” “喂喂喂!”白老大的眼神东瞄西瞅,脚下的步伐连连转换,“吴王妃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我怎么就煽动百姓了?我来这里时这里就已经是个贼窝了,我只不过是跟他们借个地方住而已,可没有煽动他们违法乱纪。” “你猜我信不信?”冷哼一声,段南歌纵身跃起,一脚踹在白老大的背上,将妄图用轻功逃跑的白老大给踹回了地上,“他们管你叫一声白老大,你说你只是个借住的?” 白老大一落地就顺势一滚,果然滚开后就见段南歌从天而降,正落在他刚刚摔下来趴着的地方,落地时脚还狠狠地跺了一下 ,然后颇有些遗憾地转头看着已经躲开的白老大。 头皮一麻,白老大扭头就跑,那方向正是往岛上的渡口去。 “云飞,你去看看姑娘们都被关在什么地方。”嘱咐完这一句,段南歌就去追白老大了。 云飞已经不会像最开始跟在段南歌身边时那样时时刻刻都为段南歌的安全而提心吊胆,因此一听到段南歌的吩咐,云飞就毫不犹豫地奔向另一个方向。 追在白老大的身后,段南歌却也不急着追上,只保持着一定距离追在后面,时不时地喝上一句,眼见着白老大离渡口近了,段南歌就突然绕路杀到白老大前面,迫得白老大不得不转变方向,等白老大发现段南歌只是原因不明地追着他玩儿时,谭宜修中气十足的声音就在内力的帮助下从江面传来,飘荡在整座小洲的上空。 “官府办案!” 听到这一句,段南歌不由摇头叹息。 谭宜修这气势是够了,但这说辞却不够华丽。 白老大眼神一凛,身形回转就奔着段南歌来了。 段南歌不慌不忙,嘴角一扬眉梢眼角就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腰身一转就压身下坠,眨眼间就落回地面,没抬头向上看一眼,段南歌只把手中的折扇一抬就架住了当空劈下来的匕首。 这才抬眼看向白老大,段南歌低眉浅笑道:“轻功不错,但武艺不精,难怪只能做贼首,去了别的地方也只能帮人跑跑腿。” 白老大的眼神一紧,后跃跳开后道:“吴王爷喜欢这样嘴巴坏的吗?这口味还真是有些特别啊。” “自然是要特别,”段南歌两步追上去就是一记侧踢,只可惜白老大一收腹就躲了过去,“不然他不是要跟你一样俗了吗?” 瞥见飞速奔来的谭宜修,段 南歌高喊一声:“谭宜修,抓住他!” 话音未落,段南歌就将手中的扇子扔了出去,那扇子回旋镖一样飞了出去,直逼白老大的面门,惊得白老大连连后退,慌乱间完全没有发现自己退的方向正是谭宜修来的方向,因此谭宜修毫不费力,直接接住白老大就将人给擒住了。 白老大这才惊觉自己身后有人,然而已经来不及逃了,心中愤愤地望向段南歌,可眼前却也失了段南歌的踪影,连那把应该掉在地上的扇子都不知去向。白老大啐一口,蔫头蔫脑地被谭宜修压着往前走。 “吴王妃什么来路?”白老大随口问了一句。 谭宜修的眉心一拧,冷声喝道:“关你什么事!快走!” “诶诶诶!”胳膊被谭宜修拧得生疼,白老大连连哀嚎,“我就问一句怎么了,还不能问啊?诶疼疼疼!你要是着急你就撂下我先走,你这样是虐待犯人!” “闭嘴!”谭宜修狠瞪白老大一眼,干脆将白老大转手交给其他人,“将他带回船上看紧了,若他跑了,你也别回营了!” 谭宜修这一喝,旁边那人连忙应下,怕让白老大给跑了,一接手就先将白老大五花大绑,然后把人压回船上,不管白老大怎么说,那人就是不肯离开船,甚至连视线都未曾从白老大身上移开半分,直盯得白老大心里发毛。 “白河,我前一次来见你时,是不是有警告过你让你适可而止?嗯?” 听到这声音,白老大的心里一咯噔,脸色微微泛白。 “什么人?!”负责看守白老大的那名士兵立刻拔刀出鞘,警惕地环顾四周。 咚的一声闷响,响声轻微,来自头顶,似乎是有人落在了船舱的棚顶。 “白河,我要的东西,找到了吗?” 第四百零七章 找场子 “少……少主,您怎么亲自来了?”白河咽了口口水,人就往船舱边儿挪了挪,紧挨着船篷。 船舱里的士兵眼神一凛,举起手中的长剑就刺穿了船篷。 可站在船篷上的人不紧不慢地往旁边挪开一步就躲过了士兵的这一剑,而后比如海军佩剑更加坚韧锋利的长剑扎破船篷贯穿下来,剑尖直指那名士兵头顶,眼看着就要扎进去的时候,又一柄剑从船篷侧面刺入,横在那士兵头顶,阻住了向下刺来的剑尖,剑身与剑尖摩擦,发出的声音尖利刺耳,叫白河眉头紧锁,五官纠结,而那士兵被吓呆了,目光涣散地站在那里,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破水而出,段南歌将长剑刺入之后就松手放开了剑柄,此时手中的折扇大开,扇面前段寒光闪动,带着冰寒彻骨的杀气直逼站在船篷顶上的人。 古修远的眉梢微动,轻巧地向后跳开,翩然落在船头。 在古修远刚刚站过的地方落脚,段南歌嘴角微扬,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古当家的,别来无恙?” 长身而立,古修远瞟了眼涟漪浮荡的江面,略有些惊讶又有些惊喜地看着段南歌:“吴王妃似乎无所不能。” 啪的一声收起折扇,段南歌稳稳地立在船篷顶上,一边拔出那柄被古修远扎进船篷的长剑,一边低眉浅笑道:“古当家的过奖了。” 挽了个剑花,段南歌又道:“虽是重逢,但古当家的何必这么客气?人来了就好,怎么还带着礼物?带着礼物也就罢了,可这种拿不出手的破铜烂铁,古当家怎么好意思拿来送人?” 话音落,段南歌扬手就将那柄剑丢进江里去了。 而听到这带着点儿嘲讽又带着点儿挑衅的说辞,船舱里的白河咽了口口水,将身体缩了缩,又往 旁边靠了靠。 古修远的眼神微微一寒,冷声说道:“你若想要好东西,便随我回去,我自有珍宝无数,任你挑选。” 闻言,白河愕然。 少主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和了?而且这“回去”又是怎么回事?少主和吴王妃之间有故事? 心里好奇得不得了,白河便竖起了耳朵,仔细偷听。 “珍宝无数?”段南歌哂笑,“古当家的觉得我像是那种没见过世面把什么都当成是珍宝的人吗?” “莫要自以为是,”古修远冷着脸说道,“只是看过几年繁华光景,你以为你已经见识过这天下了吗?我所能给你的,远远超出你所能想,乖乖随我回去,那样对谁都好。” 段南歌冷哼道:“古当家的要说的若仍旧只有这些,那就请回吧,只是船上这人是朝廷钦犯,怕是不能让古当家的如愿带走了。” “别胡闹了!”古修远低喝一声,“你若就是不愿跟那王爷分开,那等你得到了族人的认可,我帮你想办法将他接过去便是,你我同宗,我岂能让你流落在外?”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不答反问,柔声细语:“古当家的觉得我今年多大?三岁?两岁?还是一岁?你这话便是说出来哄琼华琼华她都不会信,你觉得我会信?同宗?我看这同宗的情谊,一定比不上我手中的那颗琉璃珠吧?” 闻言,古修远侧手一震,一支竹箫就从古修远宽大的衣袖中滑出,落在古修远手里。 “你既然知道,那就该知道我必定要将你带回,若你是想拖延时间等你那夫君来救你,那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今日路过此地的可不只有我和琼华。” 他当真只是外出办事时路过此地,听说官府寻到这岛上抓水贼,才想来将白河救走,没想到就碰上了这 个女人。 “等他?”想起秦渊那怕水的样子,段南歌忍不住轻笑一声,而后说道,“古当家的若是打定主意要趁他不在将我掳走,我劝古当家的也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我这个人啊,特别擅长给人制造惊喜。” 话音未落,段南歌的身形一闪就从船篷顶上消失无踪。 古修远的眉梢一动,立刻上前三步,而后猛地转身看向身后。 然而古修远的身后空空荡荡,别说是人,根本就连个影子都没有。 古修远微怔。 船身突然猛地摇晃起来,古修远大惊,稳住身形后赶忙弯腰向船舱里探身,可船舱里也是没有人影,段南歌自是不在,白河不在,连那名如海军的士兵都不在,古修远的视线里就只有那柄横插进来的长剑。 船身又是一晃,慵懒的柔声低语在古修远身后响起:“古当家的在做什么?是在找我吗?” 古修远转身,就见段南歌笑意盈盈地站在船头,手上的折扇换成了一柄明晃晃的长剑。 “己未的无影步。”古修远的脸色略略凝重了一些。 他打听过,己未是南楚圣女出使天宋为天宋皇帝贺寿时留在这女人身边的,说是因为与这个女人一见如故,所以特地留下一人保护她,从那时起到现在为止还不满五年,这女人竟是将己未练了十几年的无影步给学会了? “无影步?”段南歌偏头,神色间略有些茫然不解,旋即又展颜微笑,“原来己未这步法还有名字的啊,她没说过,我倒是也没问过。” 话音未落,段南歌的身影再次消失不见。 这一次古修远不敢大意,屏息凝神地留意着身边的每一丝风吹草动。 一阵微风从耳畔吹过,古修远后颈的汗毛一竖,整个人立刻后翻跃上了船篷。 段南歌的身形显现,正在 船舱入口,眉眼带笑地面对着蹲在船篷上的古修远,若不是古修远躲得及时,段南歌此时就该是在古修远的身后。 “不愧是古当家的。”说这话时,段南歌手中的长剑出其不意地从古修远的脚底破蓬而出,惊得古修远弹跳而起,一个空翻就从段南歌的头顶掠过,再次落在船头。 可不等古修远站稳,段南歌就骤然出现在古修远身前,极快地将手中的长剑刺出。 古修远拧眉,双脚发力猛蹬,人就又向后掠去,同时向段南歌打出一掌。 段南歌迅速侧身,强劲的内力卷起一阵凌厉的风从段南歌面前唳鸣而过,掌风击在水面,溅起一丈多高的水花,江面波荡,推得小船摇摇晃晃,可段南歌和古修远二人却稳稳地站在船上,各据一方。 站在船尾,古修远不敢轻举妄动。 他知道这女人的身手不错,但她的修为不够高,内力也不深厚,原本他以为对他来说她根本不足为惧,但现在看来果然如她所说,她很擅长给人惊喜。 紧了紧手上的竹箫,古修远突然扬起一个浅淡的笑脸:“很好。” 话音未落,古修远就转守为攻,扑向段南歌。 那船就搁浅在江边浅滩,站在岸上,白河和那名如海军能清楚地看到船上的战况,不管是段南歌时隐时现的身影还是古修远认真起来快如闪电的速度都叫岸边的两人瞠目结舌。 “我的老天……”白河的视线紧追着段南歌和古修远,不愿错漏片刻,“吴王妃究竟什么来头?” 少主武艺高强,鲜有敌手,可吴王妃不仅能让少主认真起来,甚至还能跟少主打得难分高下,她不是段国公的掌上明珠吗?不是京城名媛吗?怎么会有这般身手? “王妃!”料理好水贼的事情,谭宜修到处寻找都 没找到段南歌,只得来岸边看看段南歌是不是回船上休息去了,结果远远地就看到船上有两个人正在打斗,等走近了再看,谭宜修差点儿给吓得背过气去。 他跟王妃不过就分开了那么一会儿,细算起来不超过半个时辰,王妃怎么就惹上了个高手? 虽然看出古修远是个一顶一的高手,谭宜修还是毫不犹豫地往上冲。 “别去!”云飞和廖九及时赶到,拉住了谭宜修,“别去添乱。” 嘴上这样说着,云飞和廖九对视一眼,心里却也有些慌了。 那个男人他记得,他们在唐州遇到过,就是这个男人在王爷的眼皮子底下将王妃掳走,就是这个男人与王爷打了个山崩地裂、飞沙走石,这不是他们能应付的人,他们此时过去也只能给王妃添乱而已。 谭宜修止住脚步,顿时有些懊恼,他知道他敌不过古修远:“那怎么办?” “不知道,”云飞打起十二分精神盯着段南歌时隐时现的身影,因为这身影极难捕捉,所以盯起来也格外费神,但云飞却不敢有片刻松懈,“待会王妃若是抵挡不住,你便去将王妃拉回来。” 斜睨着云飞,谭宜修的语气带着点儿戏谑和自嘲:“从那个男人面前拉回王妃?” 他敢保证只要他靠过去,那个男人立刻就能分出一丝精力先杀了他。 云飞坚定道:“我去挡住那个男人!” 眼神猛震,谭宜修惊愕地看着云飞,廖九淡淡地瞥了云飞一眼,眼中是对云飞这个建议的认同。 挡?怎么挡?在云飞说出这话的时候,阻挡的方法就注定只有一个,那便是拿命去挡,云飞知道,廖九知道,谭宜修也知道,因此谁都没有多说一句,只是静静地注意着段南歌和古修远之间的战况,只是静静地等待着那个时刻。 第四百零八章 凭什么让你活? 然而段南歌并没有给云飞、廖九和谭宜修留下英雄救美的机会,前次若不是对古琼华一个小丫头疏忽大意了,段南歌也不会那么轻易就失手被擒,而后处处落於下风,这一次段南歌有了足够的防备心,即便打不赢古修远,也不会被擒。 锵的一声,长剑与竹箫碰撞,可锋利的剑刃却没能在竹箫上留下痕迹,连一丝划痕都没有。 段南歌的眼神一凛,飞快地抽身后退。 古修远却也不追,只收起了架势站在原地,道:“以前就听人说起过,说天宋段国公的嫡长女文武双全,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只是离经叛道、不守规矩,这离经叛道、不守规矩我信,但就算段国公是天宋威名赫赫的英勇武将,他的女儿说到底也只是京城名姝,怎么可能当真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却没想到段国公竟是个对自己的女儿也狠得下心的,不知你长这么大,日子都是怎么过的。” 眉梢微动,古修远这话叫段南歌心生不快,可段南歌并没有将这份不快表露出来,只是扬着嘴角,低眉浅笑道:“我段国公府里的事情就不劳古当家的费心,今日便是古当家的手握神兵利器也擒不住我,不如就此收手可好?” 瞥了眼自己手上的竹箫,再看一眼段南歌胳膊上的血迹,古修远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扬起,眼中似乎是有笑意流转:“擒不住你的确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情,但正因为擒不住,所以我更想要将你带走了,将你留在吴王爷的身边当真是浪费了你的天赋异禀。” 话音落,古修远就握着竹箫袭向段南歌,却猛地在半路停下,皱起眉转头望向一旁。 “罢了,今日的确不是一较高下的良机,”话音落,古修远的人就骤然从段南歌面前消失,只留下愈渐飘远的声音,“那个白河 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对你也会有用,保护好他。” 待这声音完全飘散而去之后,这一方天地间就又恢复了平静,平静得仿佛古修远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 狐疑地望着古修远远走的方向,段南歌怔了怔,而后在船头缓缓坐下,突然就将一口血吐进了江水。 “王妃!”见古修远走了,云飞、廖九和谭宜修虽觉得莫名其妙,却还是立刻飞身上船,见段南歌吐了血,胳膊上又带着伤,三个人登时就给吓得脸色铁青。 “王妃您没事吧?”快步走到段南歌身旁蹲下,云飞想要替段南歌诊脉,可伸出去的手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没事,”段南歌摇了摇头,转眼看向谭宜修,“岛上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谭宜修点头:“都处理妥当,这岛上原本就有几艘船,刚好用来将那些水贼押送回广陵城。” “嗯,”段南歌点了点头,“那回吧,将那个水贼头子带到我船上来。” “是。” 谭宜修一句话都没多问,只亲自去将白河带到了船上,碍于段南歌身上带伤,谭宜修便没再安排其他人乘坐这艘小船,只安排了三四个人上来划船,而后就与云飞、廖九、段南歌和白河同乘回城。 船上,段南歌坐在被利剑扎出两个窟窿的船篷里,果断地从里衣袖口撕下布条就麻利地将胳膊上的几处伤口绑住。 古修远的竹箫前段藏有刀片,最开始的时候段南歌没注意到,因此被划了两下,伤口算不上深,却也不浅,从破开后就一直流血不止,刚刚是无暇顾及,现在闲下来了,还是要处理一下。 云飞和廖九二人一个坐在船头、一个坐在船尾,刚好是堵住了船篷的前后两端,既挡住了其他人进出船篷的路,也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船篷里的段南歌。 坐在再远一点的便是谭宜修和白河,听着段南歌撕布条是弄出的嗞啦嗞啦的声音,白河只觉得心肝乱颤。 这可是个武艺能跟少主平分秋色的女人,他刚刚是怎么想的?他怎么就敢对这样一个女人动手?幸而人家没把他当回事儿,不然他就算有九条命都不够使! 将几处伤口绑好之后,段南歌的声音才从船篷里传出:“你叫白河?” 一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用旁人提醒,白河立刻回答道:“回吴王妃的话,草民名叫白河,白色的白,河水的河。没想到竟有机会一睹吴王妃风采,这当真是祖上积德,三生有幸。” 从白河的语气中听出了谄媚,谭宜修心生鄙夷,云飞更是直接瞪了白河一眼。 白河却半分都不觉得羞愧,反而把下巴一扬,冲云飞轻哼一声,气得云飞别开脸去,不看白河。 段南歌哂笑道:“你倒是很懂得能屈能伸的道理啊,我问你,古修远让你在这里做什么?” 眼珠子一转,白河立刻就明白这“古修远”指的是谁,谄笑着说道:“王妃您瞧草民胸无点墨,哪能帮上少主什么忙啊。” 从船舱里钻出来,段南歌蹲在白河面前,柔声细语道:“但你的少主却跟我说你对他来说十分重要,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生照顾你,如果你当真帮不上他什么忙,又怎么会对他重要呢?” “呃……啊哈哈……少主他、他是这样说的吗?”白河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个……哎呀,这话草民原本是不想说的,这不草民祖上积德,跟少主沾了点儿姻亲亲缘,少主自然得留下句话,不然回去不好交代,王妃您说是不是?” 轻笑一声,段南歌反问道:“一个连自己的堂妹都能打的人,会对姻亲如此关照?你这个姻亲的出身得有多尊贵才能让他如此挂 念?嗯?” “啊……哈哈……打堂妹?堂妹啊……哈哈……”白河垂头,一脸郁闷。 少主生而寡情,又经雷氏教导,便成了如今这副无情模样,但凡不能完成少主吩咐的,哪怕是少主那才刚十几岁的堂妹都要受到重罚,平日里稍不如意就踢打几下那更是家常便饭一样,对少主来说,堂妹跟下属别无二致,下属又跟工具别无二致,而人对工具本就不会投入什么深刻的情感,顺手了便用着,不顺手了就丢弃,若不愿丢弃让旁人捡了去,就完全毁掉,如此而已。 “王妃跟少主很熟吗?”抬眼看着段南歌,白河突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段南歌眨眨眼,道:“不熟,今日只是第二次见面。” 虽然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跟古修远相处的时间有些长,但他们的确不熟,她不了解古修远,古修远也不了解她。 “才第二次吗?”白河略略有些惊讶,“可依草民所见,少主对王妃似乎……另眼相看啊。”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段南歌低眉浅笑道,“现在,你该关心一下你自己的生死。” “草民?”白河不以为意地笑笑,“草民只是个单纯的水贼,就算被王妃抓了去,也顶多是在牢里关上几年,何况少主还特地嘱咐王妃要对草民多加关照,有贵人相助,草民相信草民能逢凶化吉。” 头微偏,段南歌狐疑地问白河道:“依你所见,我跟古修远看起来像是朋友?” “呃……”白河愣住,“刚刚少主没有尽全力,王妃也没有痛下杀手,就算您二位不是朋友,想来也不会是仇人。” “那你可真是看走眼了,”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冰冷笑意,“我们是仇人,前次他险些杀了我,这一次我本打算加倍奉还,奈何力有未逮, 还是让他逃了,不过既然杀不了他本人,我便杀了一个对他来说十分重要的人,好让他苦恼上一阵子,就算是跟他讨些利息,你觉得如何?” 看着段南歌没有笑意的笑脸,白河咽了口口水,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如何!草民觉得这法子简直就是下下之策!使不得!使不得!” “哦?”段南歌眉梢微挑,“那你可有更好的办法?你若有,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但你若没有,那就……” “有有有!”白河忙说道,“草民有的是法子!” “那你说来听听。”身子一侧,段南歌就极为随意地坐在了船上,丝毫不在意木板的潮湿和一地的灰尘。 白河谄笑道:“既然少主说草民对他十分重要,那王妃不如策反草民,让草民为王妃办事,这样一来,少主损失一名下属,必定会十分苦恼!” 段南歌看着白河,柔声细语地问道:“这跟我杀了你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啊!”白河的心思飞快地转着,“王妃您若杀了草民,那就只能让少主损失一名属下,可若您策反草民,那少主不仅损失一名属下,还要承受被属下背叛的愤怒,若能瞧见草民站在您身边的样子,少主必定心火难平,那模样,王妃不想看吗?” “嗯……”段南歌仔细想了想,“他的这副模样我还真想看一看。” “就是说啊……” 白河话没说完,段南歌又道:“可激怒他的方法千百种,我又为什么非要用你来激怒他?万一你对他来说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那我岂不是浪费了一个让他难堪的大好机会?” “可、可我活着还能为王妃效命啊!”白河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水。 他只是想活个命,怎么就这么难啊! “哦?”段南歌浅笑,“那你说说,你能为我做什么?” 第四百零九章 拭目以待 白河微怔,而后谄笑道:“原来王妃终究只是想打探草民的身份,您把话成那样可真是吓着草民了。” “我所说的话究竟只是说出来吓你还是会说到做到,这取决于你是否能坦诚以待,”段南歌浅浅一笑,“要知道,你现在是朝廷要犯,你说你罪不至死,可那岛上的水贼全都称你一声老大,身为头目首领,你就是朝廷要杀鸡儆猴时的那只鸡,那岛上的其他人都能活,却唯独你,最好是死。” 白河的脸色微微泛白,咽下口口水后才声音颤抖地说道:“王妃、王妃您一看就是个心善的人,草民死不死还、还不都是王妃说的算?” “你是死是活的确是我说的算,”段南歌扬了扬嘴角,冷笑,“可我为什么非要让你活?古修远已经走了,怕是也不会再回来救你,这船就快靠岸了,你确定你还要跟我兜圈子?” 白河扭头看了看离得还远却又仿佛近在眼前的江岸,欲哭无泪道:“王妃您何必为难草民啊?草民不过就是个贩卖消息的,会留在那岛上也不过是在替少主寻一样东西,只可惜时至今日草民也没能搜集到一星半点儿的消息,王妃您就算动用重刑草民也说不出自己根本就不知道的事情啊!” 他就只是做了点儿报复社会的事情,原以为有少主做靠山,他怎么样也不至于丢了性命,可怎么就碰上这样一个连少主都拿她没办法的女人呢? 眨眨眼,段南歌无辜道:“我只是想知道你的身份,可没问你正在替古修远办什么事情,我对他正在做的事情并不感兴趣。” 白河闭上嘴,嘴角微抽。 见白河一副上当了的模样,段南歌浅浅一笑,又道:“所以你是百晓生?” 段南歌这话问得突然,突然到有 些突兀,白河完全不知道段南歌是如何得出这样的结论的,而正因为段南歌的这个问题出乎意料,所以白河一时慌张,下意识地反问道:“王妃您怎么知道?” 话一脱口,再看段南歌那浅笑的模样,白河懊恼地哎呀一声。 他娘的,又多嘴了!这王妃实在太会唬人了! 果然,段南歌眉眼带笑道:“我猜的,因为最近才有人跟我提起过名扬江湖的百晓生,我也正想要寻一个来打探些事情,所以对贩卖消息的人尤为上心,刚刚不过随口一问,没想到还真让我给猜着了,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看着段南歌,白河哭丧着脸。 小船缓缓靠岸,停住,段南歌起身,抻了个懒腰:“将这些人都押入大牢,等王爷亲自审判。” 话音落,段南歌就踩着船边跳到了岸上,眉头都没皱一下,像是身上一点儿伤口都没有的样子。 “王妃??”白河大惊,“草民、草民就不用去牢里待着了吧?草民的心可是向着王妃的啊!” 段南歌停下脚,扭身看着白河,冷声道:“做了那么多错事,你凭什么以为自己能不受处罚?因为你对古修远有用?还是因为你对我有用?你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安心地待在牢里偿还你所犯下的罪,若敢越狱私逃,那后果可就不是加倍惩罚那么简单的了!” 这一路上段南歌与白河说话时一直都是柔声细语、笑意盈盈,看不出对白河有怒,甚至看不出她对白河抱有任何不满,可唯独这句话段南歌说得冷,说得狠,说得坚决,更说得不容反抗,那不怒自威的气势惊得白河心头发颤。 可颤归颤,白河到底还是不觉得自己会受到什么惩罚,因此这心头一颤过后,白河就谄 笑着说道:“王妃放心,既然王妃都这样说了,那草民一定谨遵王妃之命,安安分分地在牢里待着,只不过容草民提醒王妃一句,纵然草民犯下过错且罪证确凿,王妃与王爷还是莫要太早给草民定罪,与其惹上麻烦,倒不如等上个一两日再说,王妃您说呢?” “麻烦?”段南歌的眼神微闪,“看样子这两日会有人拜访吴王府啊。” 白河笑道:“王妃果然冰雪聪明。” 勾唇一笑,段南歌冷声道:“那便让我看看你能请得动谁来保你!” 话音落,段南歌转身就走。 白河这没眼力见的,她胳膊上的伤口疼着呢,做什么还拉着她说些没用的废话?还惹上麻烦?她怕过? 江岸上有秦渊走时命人绑在树上的马,廖氏的人守在那儿看着,瞧见那人和马,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策马回府。 回到吴王府,段南歌只问了一句秦渊在哪儿,而后就回了主院,带上白茗就进了浴房。 秋心爱哭,若瞧见段南歌身上的伤必定是又要哭鼻子,段南歌偏见不得秋心哭得抽抽搭搭的样子,于是这种时候段南歌就总是要将秋心打发到别处去,幸而这会让秋心正在照顾颜雅君,倒是省去了段南歌再骗她一次的麻烦。 坐在浴池边儿褪下了衣衫,段南歌就自己解下了那被鲜血染红已经跟伤口黏在一起的布条,虽然黏得不厉害,可扯下来的时候到底还是疼得厉害。 白茗眉心紧拧,要拧出一个川字来了:“王妃就只心疼秋心。” 秋心见不得王妃受伤,她就能见得吗?她是在王妃身边跟得最久的人,谁能比她更心疼王妃? 随手将染血的布条扔在一旁,段南歌忍着痛低语道:“白茗也学会与人争风吃醋了?” 一听到段南歌 不正经的用词,白茗顿时就剜了段南歌一眼,一边帮段南歌清洗伤口,一边抱怨道:“王妃跟爷学坏了。” 浅浅一笑,段南歌转而问道:“兰九最近在做什么?来了广陵城之后就很少见到她和叱灵旸了。” 小心翼翼地将伤药涂在段南歌的伤口上,白茗低声回答道:“爷将叱灵旸送进如海军与兵将们一起训练,还将兰九送去廖十那里去了,说是给廖十做一段时间的女婢,看一看咱们天宋人的行事作风,不然若一直让她跟在王妃身边,王妃八成会宠着她让她一直维持原来的天真心性,那样对兰九来说是三生有幸,可对王妃来说却并不是什么好事,王妃的身边容得下赤诚之心,却容不下天真无邪。” 段南歌垂眼,轻笑道:“亏得他这样了解我。” “说谁了解你呢?”段南歌的话音刚落,秦渊就大步流星地进到浴房,“又在背地里说爷的坏话?” 痞痞地说着调侃的话,可一绕过屏风瞧见段南歌本人时,秦渊却猛地怔住,回过身后一脸惊怒,一阵风似的冲到了段南歌身旁。 “你受伤了?谁伤得你?!”那贼窝里还藏着高手不成? “疼……”给白茗使了个眼色让白茗退下,段南歌睨着秦渊紧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故意娇气地说道,“别使劲儿,疼。” 秦渊连忙松开手,触电似的,一阵慌乱之后,秦渊又轻轻抓起段南歌的胳膊,凑上前去往段南歌的伤口吹着气。 “很疼吗?” 弯着眼笑看着秦渊,段南歌娇气道:“有一点疼,白茗帮我上了药,好些了。” “胡说!”秦渊抬头就瞪了段南歌一眼,“这药是刚涂上去的,哪有这么快就止住疼?” 鼻尖一动,秦渊又道:“而且这又不是止疼的 药。” “不愧是五爷,这鼻子可真灵。”段南歌低眉浅笑。 叹一口气,秦渊的心绪平稳不少,一边帮段南歌包扎伤口,一边沉声问段南歌道:“别想瞒着爷,怎么受的伤?” 撇撇嘴,段南歌道:“遇见古修远了。” 她原本也没打算要瞒着秦渊。 心头一紧,秦渊一时没控制好手上的力道,又捏疼了段南歌,听见段南歌倒吸一口凉气,秦渊赶忙松开手:“又弄疼你了?” 段南歌浅笑道:“没事,不疼。” 秦渊也浅淡地微笑,柔声问段南歌道:“古修远他怎么会在那儿?水贼的事情还跟他有关?” 扭了扭身子换一个方便秦渊帮她包扎伤口的姿势靠在秦渊身前,段南歌柔声细语道:“那水贼头子是个百晓生,似乎是以那贼窝为据点在帮古修远收集什么消息,抓到那水贼头子之后,我原本只是觉得此人狡猾,怕他逃掉才潜伏在一旁看着,没想到就见着了古修远。” 秦渊沉声道:“古修远竟会亲自出马,看来那百晓生在做的事情对古修远来说十分重要。” 段南歌点点头,赞同道:“应该是十分重要,不过我没问,现在就问有些操之过急。” “嗯,正是如此。”熟练而又细心地替段南歌包扎好每一处伤口,秦渊就伸手抓过被段南歌脱下丢在一旁的外衫,罩在了段南歌身上。 软软地靠在秦渊身上,段南歌的眉梢一动,突然问道:“你是从江岸边儿直接回府来的?” 一时没想到段南歌为什么要问这样一句话,秦渊老实地回答道:“嗯,爷听你的,你们走了,爷就回府来等你,一直待在塔楼里。” “就没见个谁?”段南歌仰头看着秦渊。 秦渊也低头看着段南歌,满眼不解:“见谁?” 第四百一十章 隐世家族 见秦渊一脸迷糊,竟是没想起府里还住着个别的女人,段南歌撇撇嘴,靠在了秦渊身前:“没谁。” 眨眨眼,秦渊这才明白段南歌说的是谁,温柔笑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你身边待得久了,单纯如秋心竟也学会哄姑娘了,听简云他们说,这几日秋心把颜雅君哄得乖顺极了,虽还整日念叨着要见爷,却从未因此闹过,爷可得给她记上一功。” “关我什么事,”段南歌斜了秦渊一眼,“秋心那张嘴本就厉害,平日里就能说会道,说起她那心直口快的单纯心性,那还不都是在你的郡王府里给惯出来的?正是应了那句上梁不正下梁歪,国公府里出来的人多半沉默寡言、心思耿直,而郡王府里教出来的人都跟你一样舌灿莲花,且还机灵得很,便是秋心都知道什么话只能在你我面前说,什么话又能当着外人的面儿说,那心思转得可比白茗快多了。” 垂眼爱怜地看着段南歌,秦渊满心无奈道:“上梁不正下梁歪这话可不是褒义。” 段南歌仰脸,笑容狡黠:“我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夸奖你们?” “成天挤兑爷!”秦渊笑着在段南歌的额头上戳了一指头,估摸着那止疼的药该起效了,秦渊就将那件外衫给段南歌穿好,而后打横抱起段南歌就往外走,“怎么想着来浴房包扎伤口?这里水汽重,不好。” 乖巧地窝在秦渊怀里,段南歌的侧脸在秦渊的胸前蹭了蹭就闭上了眼睛,柔声细语道:“这里方便,省得白茗她们还得端着水盆进进出出,又要闹得阖府上下都知道我受伤了。” 秦渊将段南歌送回房里时,段南歌已经睡着了,仔细地替段南歌盖好被子,秦渊嘱咐了白茗几句就去了书房,还喊上了 廖九和云飞。 “爷。”云飞和廖九对视一眼,暗想秦渊既然已经见着了段南歌,就该知道段南歌受了伤,这会儿将他们喊来,怕是要训斥他们。 可是出乎意料,见过段南歌后的秦渊异常冷静:“坐下说话。听南歌说,你们今日遇上了古修远?” 云飞与廖九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诧异,但不论如何,不用挨骂总归是好的。 于是定了定心神,云飞答道:“回爷的话,的确是遇到了唐州的古当家,王妃与古当家的交了手,只是不知为何,古当家的突然离开,王妃与我们就押着一众水贼回来了。” “突然离开?”秦渊挑眉,“你们可有听到王妃和古修远之间的对话?” “爷恕罪,”云飞垂头道,“当时王妃和古修远是在船上打斗,属下等怕妨碍王妃,没敢擅自登船,因此离得远了些,没能听到王妃和古修远之间的对话。” “这样啊……”秦渊眯起眼睛沉思起来。 因为那颗珠子,古修远误以为南歌是雷氏后人,想将南歌带回雷氏,前次若不是他及时找到南歌,南歌此时怕是已经在雷氏的地盘上了,这一次他不在南歌身边,古修远难道不该趁此机会将南歌带走吗?怎么会中途放弃? “那时周围还有其他人吗?”秦渊突然问话。 云飞立刻回答道:“爷恕罪,属下未曾注意。” 秦渊转而看向廖九,却见廖九也摇了摇头,道:“爷恕罪。” 揉揉额角,秦渊叹息一声:“罢了,你们去休息吧。” 云飞和廖九面面相觑,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告辞退下。 云飞和廖九出门时,刚好与进门的长孙景曦擦肩而过,长孙景曦向两人拱了拱手,见两人面上都是一副困惑不解 的模样,长孙景曦眉梢轻挑,待进到书房,再看见心平气和的秦渊,长孙景曦略一琢磨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难得王爷今日将云飞和廖九叫来书房却没有责骂他们,这本该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可景曦怎么瞧他二人满身的不自在?王爷,要不您再将他们喊回来训斥一顿吧。” 冷哼一声,秦渊问道:“你这是想看他们两个的热闹,还是在揶揄爷?” “嗯……都有,”长孙景曦坏笑着在一旁坐下,“不过见王爷恢复往日的气度,景曦也就安心了,不然您若一直心浮气躁,怕是要坏了事情。” “让你们担心了,”秦渊摇头长叹一声,“日后若爷在言行上再有疏失,你可要尽早与爷说。” 他自己的状态自己多少也是心中有数的,可这种事并非是心里知道就能做到的,便是他也有需要人在旁疏导、纠正他言行的时候。 “这王爷可就高看景曦了,”长孙景曦摆摆手,一副力有未逮的无力模样,“爷您说这事儿啊,咱们吴王府里也只有王妃做得来。” 瞪长孙景曦一眼,秦渊道:“你既然做不来,爷还要你有什么用?” “那自然是有用,”对秦渊玩笑说出口的讽刺毫不在意,长孙景曦笑道,“景曦可是打探到了有趣的事情回来。” “哦?是什么事?”秦渊挑眉。 长孙景曦喝一口茶,而后说道:“王爷您先前不是让景曦去查一查雷氏吗?景曦虽从未听说过,但与王爷相识之前,景曦好歹也是性走过江湖的,倒是认识了那么一些个有能耐的人。” “说重点。”长孙景曦那点儿过去他都听过几十遍了,早就烂熟于心,何必再浪费时间细听一遍? 长孙景曦撇嘴:“王爷您这样性急王 妃受得了吗?” “你说呢?”秦渊咬牙切齿地反问道。 缩了缩脖子,长孙景曦忙说道:“王爷您对王妃关爱有加,这事儿自然是用不着景曦来担心,咱们说回雷氏。景曦这几日走访了几位江湖朋友,也托他们帮忙打探一番,这才得来了一些消息。” “这世上,打从有人出现的那天起,就有了所谓的家和家族,而后繁衍、分裂、重组、覆灭、新兴,时至今日,闻名于天下的世家大族多是经历了数十年甚至上百年、近千年的努力经营而发展壮大至今日这般辉煌,或手握重权,或富甲一方,但与之相对,也有一些家族是曾经辉煌过,但因为某些变故而不得不避世隐居,这些隐居的家族有的失了争夺之心,偏安一隅怡然自得,渐渐地就消弭无踪,但也有心怀不甘、志在东山再起的。” 话说到这儿,长孙景曦故意停下来看着秦渊,他相信听过这番话之后,秦渊必定能想到他将要说的事情。 果然,秦渊眉心微拧,沉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雷氏便是这心怀不甘、志在东山再起的?” “正是!”长孙景曦拍掌应和道,“江湖传闻,说几国之中尚有四大隐世家族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搅弄风云,雷氏便是其中之一,当然,这也只是江湖传闻,因为没有人见过雷氏族人,因为没有人亲眼见过雷氏的辉煌,所以无法证实这些传闻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正如外界对王妃的传言一般。” “对南歌的传言?”心里一咯噔,秦渊突然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广陵城中有了跟南歌有关的流言?” 长孙景曦点点头,颇有几分无奈地说道:“还只是偷偷在私底下口耳相传,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一般,目前 来看还未能动摇人心,景曦也是在茶馆里喝茶时偶然间偷听到的,但三人成虎,最怕这私底下的乐子说着说着就变成了真事儿,引得民心惶惶。” 毕竟这流言的内容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秦渊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去,突地拍案而起:“那个女人!” 话音未落,秦渊的身形一闪就已经冲出了书房。 “颜雅君!”一脚踹开颜雅君的房门,怒气冲天的秦渊此时才顾不上什么礼仪和避讳。 房间里的颜雅君原本正在绣花,秦渊突然破门而入,吓得颜雅君一下子扎了手。 但似乎早就料到秦渊会来,颜雅君只是给吓了一跳,却并没有多慌张,放下绣棚,颜雅君不紧不慢地吸了吸被扎破的手指,这才仰头看向已经来到她面前的秦渊。 “表哥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瞧见颜雅君这气定神闲的模样,秦渊怒火更胜:“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这还真是稀奇了,”颜雅君柔柔一笑,“表哥从来都不会因为我的所作所为而动半分心绪,我也想知道我今日是做了什么,竟让表哥大动肝火?” “别给我装疯卖傻!”秦渊冷着脸瞪着颜雅君,“外面的流言,是你放出去的?” “流言?”颜雅君一脸无辜,“什么流言?表哥就算不喜欢我,也该知道我这个人向来本分,便是想要勾引表哥都未曾做出过出格的事情,又怎么会在人背后乱嚼舌根、毁人清誉?” 听到这话,秦渊拧眉。 颜雅君这话倒是真的。 可谁成想颜雅君继续说道:“我自然是不会说那没有根据的事情,可但凡是我亲眼所见,我也必然要公之于众,岂能让良善的百姓为妖女所骗?” “颜雅君!你是不是以为爷当真不敢把你怎么样?!” 第四百一十一章 黑化 “表哥为什么要生气?”颜雅君坐在那里,一如既往地恬静娴雅,脸上的表情却狡诈得完全不像平日里的她,“归根究底,这还是表哥的错,谁让表哥一直不肯见我,也不肯听我说话,只叫一个女婢来这里哄我,那我只好假借他人之口来提醒表哥,那个睡在表哥枕畔的女人她是个妖女,她会妖法!” 有生以来秦渊头一次生出想打一个女人的冲动:“她段南歌是什么人,爷比谁都清楚,不需要你好心的提醒和规劝!念及颜氏与母妃娘家的亲缘以及过往颜氏对爷的照顾,爷一再忍你让你,可你若再执迷不悟,休怪爷心狠手辣!” 颜雅君不以为意地柔柔一笑,道:“表哥待我,何时不狠心?我早就已经习惯了,在表哥身边这么多年,我何时奢望过表哥能回应我的心意?我什么都不求,就只是希望表哥好,以前不管表哥与哪个女人走得近,不管表哥喜欢上了哪个女人,我从不曾阻拦,甚至不曾多言干预,但谁都可以,唯独那个妖女不行!表哥你清醒一点,她是个妖女!” 秦渊突地一个箭步上前,抬起手就掐住了颜雅君纤细的脖颈,表情阴骛:“你找死!” “爷!”荆风连忙上前按住秦渊的肩膀,“爷,颜家的人这三两日就要到了。” 爷是要将一具尸体交给颜家不成? “到了又如何?”秦渊当真是被气疯了,此时只想掐死眼前这个执迷不悟还三番几次找段南歌麻烦的女人,“杀了她,爷有一千种借口为自己脱罪!” 颜雅君只带一名女婢就来了江南,发生点意外香消玉殒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吗?这种借口他有的是,不怕给不了颜家一个合理的交代! 荆风一怔,瞥了眼呼吸困难憋得满脸 通红的颜雅君,荆风到底还是放开了手,退后一步。 呼吸越来越困难,颜雅君相信秦渊能从她的神情中看出她的痛苦,但秦渊的宽大的手却越收越紧,秦渊的神情中除了厌恶和阴狠,还有一种快意和满意,眼见着颜雅君的脸色由红转青,秦渊扬了扬嘴角,痞痞一笑。 “渊!”段南歌突然冲进门来,三步并两步地就跑到了秦渊身前,一个抓住了秦渊的胳膊,“你做什么呢!” 见到段南歌,秦渊脸上的戾气顷刻间消散无踪,化作温柔的笑意:“南歌你放心,给颜家地借口爷都已经想好了,就说她被乞丐轻薄羞愤难当,因而上吊自缢。” “别胡闹了!”段南歌一个劲儿地拍打着秦渊的胳膊,“上吊自缢的勒痕跟你掐死她的手印能一样吗?” 段南歌这话说完,站在一旁的荆风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王妃这是在劝爷还是在给爷支招? 果然,秦渊一听这话就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还是南歌想得周到,那爷换个方向……不对不对,荆风,你去给爷寻一条白绫来。” “寻什么寻!”段南歌更用力地拍打秦渊的胳膊,“你快松开手,等会儿她真该断气了!” 抿了抿嘴,秦渊固执地又将手收紧了几分,沉声道:“这件事不能听你的,爷知道你不在意,可爷不希望你再为那些流言蜚语所扰,这广陵城不比京城,住在京城里的人非富即贵,大多都见多识广,有关于你的流言蜚语对他们来说只是谈资,只会被他们当成是谋取利益的道具,可这广陵城里多是寻常百姓,在这一座小城里过着一成不变的寻常日子,面对此等流言,他们未必能轻松以待,若他们当真听信了流言将你视作妖女,那后果不堪设 想,便是爷也无力左右,你可明白?” “是什么后果我自然知晓,但这也不是非得要你杀人才能解决的事情!”唯独杀人这件事段南歌总是尽可能地避免,这件事对他们来说越是轻而易举就越要谨慎地守住那条暧昧不明的底线。 见秦渊还是不肯松手,段南歌又道:“而且该传出去的事情她都已经传出去了,事到如今你才来杀她也无济于事。” 手上一松,秦渊的脸色又阴沉了下去,片刻之后一边收紧掐着颜雅君脖子的手一边懊恼道:“是爷的疏忽,爷不该因为她是个看起来温婉的女人就大意,那京城里的女人,哪有一个是善类?” 颜雅君已经昏厥过去,段南歌心急,突然挥掌打向秦渊。 秦渊下意识地向后躲开,往后这么一退就不得不松开掐着颜雅君的手。 “白茗!”段南歌急喊一声,白茗立刻冲上去扶住快要栽倒在地的颜雅君。 “南歌!”秦渊不赞同地瞪着段南歌,“她不过就是个对你满心恶意的女人,如今又让她知道了那件事,留她做什么?你信爷,爷能处理好之后的事情!” “别闹了,快随我出去!”瞪秦渊一眼,段南歌抓住秦渊的胳膊就将秦渊拖出颜雅君的房间,“廖十和景曦公子呢?” “你找他们做什么?”顾忌着段南歌身上的伤,秦渊不敢挣扎,只好由着段南歌将他拉出门去,想着等夜里段南歌睡了他再回来,总之这颜雅君是留不得。 “我找他们还能做什么?自然是要办事,”段南歌偏头瞥了秦渊一眼,“可别想着晚上再来取人性命,若不听话,就把你绑起来!” “绑起来?大晚上的?”秦渊挑眉,痞笑着看着段南歌,“你这口味是越来越重了,不过既然是你 的喜好,爷自当配合。” 眉眼一斜,段南歌剜了秦渊一眼:“净胡说八道!” 将秦渊拽进书房,段南歌这一路上都在跟秦渊打情骂俏,只是抓着秦渊的手却始终不敢放松半分。 长孙景曦还在书房里坐着,荆风在段南歌提出要见廖十和长孙景曦的时候就已经去请廖十,此时与廖十和长孙景曦一起待在书房里等着段南歌和秦渊,且已经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说给廖十和长孙景曦听了。 一脚踏进书房,段南歌在看到长孙景曦时就语气笃定地问长孙景曦道:“外面的流言是景曦公子告诉给爷的?” 长孙景曦连忙态度端正地认错道:“是景曦多嘴,请王爷和王妃降罪。” “罢了,”拉着秦渊进屋,段南歌就将秦渊按在了主位上坐好,“爷如今统管吴州文、武二政,公务繁忙,以后这种与政务无关的事先来与我说,若是有必要让爷知道的事情,我会与爷说。” 闻言,秦渊挑眉,不满地问段南歌道:“如今这吴王府内外、吴州上下,有哪件事是爷不该知道的?” 段南歌不假思索道:“凡是会影响到你的言行举止的事情,都不该让你知道。” 秦渊拧眉,没有回嘴。 段南歌转眼看向荆风三人道:“荆风日夜护卫在爷身旁,处理政务时是爷的得力助手,廖十虽只挂着廖氏管事的名头,但如今已是能替爷统筹廖氏大局的人,景曦公子总说自己在这王府里无用武之地,但景曦公子曾云游四海行走于江湖,那些天下之内、朝廷之外的事情却全要仰仗景曦公子疏通活络。三位是爷的帮手,是爷的心腹,是爷身边不可或缺的人,今日我便在这里给三位立个规矩。” “爷如今身在吴州广陵,看起来离京城十万 八千里,但打从爷开始有所作为的那一刻起,可以说天宋上下都在盯着爷、看着爷,看爷是贤明还是愚蠢,是仁慈还是暴虐。关起门来咱们这吴王府里都是自家人,爷贤明仁慈是常态,便是偶尔做错了事或者乱发脾气也能得到宽容和理解,可敞开门来面向天下,爷就只能是贤明仁慈的,这其中的缘由、道理不必我说你们也都明白。” “今日之前,咱们初来广陵,虽说是早有准备,可到底还是有些仓皇,有些事我便没急着说,今日刚好是个契机,我便立下这吴王府里的行事规矩,今日之后,凡为国为民、显仁显智的正义之事,都去找爷,除此之外的事情,都来找我。” “南歌,”听到这话,秦渊的眉心拧得更紧,“爷这段时日的确是有些焦躁,但再过几日就好了,爷保证。” “我知道,”段南歌低眉浅笑,“你是什么样的人、有几分能耐、能做到什么我还不知道吗?可你也该知道,这是个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的时候,今日你这冲冠一怒好在只有自己人看见,但凡有一个外人在那就不好收场了。外面传的那些与我有关的风言风语顶多也就是说我是个妖女,会使妖法,这些事情在京城可谓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这流言从京城被带到广陵,再从广陵传回京城,与你与我都不会有任何损失,应对起来也十分容易,可若与你有关的不好的传言若被传回了京城,那就没有人知道会演变成什么样的情况了。” 眼中精光频闪,长孙景曦满目赞赏地看着段南歌,话却是对秦渊说的:“王爷,王妃说的很有道理,您才刚要崭露头角,正是该小心谨慎的时候。” “可是……”偏头看着段南歌,秦渊一脸忧愁。 第四百一十二章 后悔了 “怎么?信不过我?”站在秦渊身侧,段南歌嘴角微扬,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手肘搭在秦渊的肩上,段南歌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秦渊身上。 叹息一声,秦渊温柔笑道:“罢了,爷虽有心像个普通男人那样将心爱的女人藏在无风无雨的地方小心保护,但你终究是不像普通的女人那样娇柔脆弱,便依你所言,由你来替爷分担一半。 不过爷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你既然想爷放手将一半的要事全交予你处理,那日后便是后悔了,你也无法抽身,未来不管走多远、活多久,你都得跟爷绑在一起,就连爷身陷囹圄,你也必然要受到牵连,无法脱身,你可想明白、想清楚了?“ 说起来最初他正是因为欣赏南歌不同于寻常女子的这份强悍才为南歌所吸引,还时常在百无聊赖时幻想日后他们并肩或征战沙场或快意江湖的场景,可如今他才知道,当他真的深爱着一个女人时,他只希望她能无忧无虑,能安稳快乐,他想竭尽所能地给她全天下最好的一切,他想拼尽全力地为她打造出一片没有纷扰的天地,他只想看她慵懒惬意的浅淡笑容,只想看她随心所欲的肆意狡黠,他看不得她受一点儿伤,甚至看不得她受一丝委屈……唉。 听到这番话,段南歌登时就给了秦渊一个白眼,哂笑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与我来确认这件事?若不是想明白、想清楚了,我还能嫁给你?当年京城里那么多未娶的公子,我若想过无忧无虑、平安喜乐的一生,我选谁不好偏要选你?我以为你早就明白我的心意。” 秦渊温声道:“你的心意爷自然明白,可爷希望你能待在爷身边相对安全的位置,进可攻退 可守,那样的话,若有一日爷遭遇大劫,你还能全身而退。” 段南歌抬脚就在秦渊的小腿上狠狠地踢了一脚。 “哎呦!”秦渊不妨,痛呼出声,委屈地看着段南歌,“你踢爷做什么?” 他又说错什么了? 段南歌却只瞪着秦渊不说话,片刻之后就直接转头对荆风三人说道:“我说的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这话说完,段南歌转身就走,瞧那背影似乎是有些生气。 秦渊揉着腿,疑惑不解地望着段南歌渐行渐远。 说真的,他是哪句说错了? “王爷,您不追上去哄哄王妃吗?”长孙景曦忍着笑意看着秦渊。 秦渊拧眉,为难道:“爷得知道自己哪句说错了才好追上去哄人,不然只会说多错多。” 南歌岂是那么好哄的? 廖十摇头失笑,道:“爷,王妃可是秉着与您同进共退的决心待在您身旁的,若爷遇险,王妃必不会独善其身,又怎忍心全身而退?” 秦渊眨眨眼,腾地就站起来追了出去:“原来是这句!” 南歌生气的理由果然千奇百怪,总是不同寻常。 段南歌虽是生气离开,但步速却也没有多快,秦渊追出门时,还能看到段南歌的背影。 “南歌!”扬起嘴角痞痞一笑,秦渊跑着追了上去。 抓住段南歌的胳膊将段南歌拉进怀里抱住,秦渊低头,轻吻段南歌的侧脸:“生气了?” “嗯,生气了,”被秦渊抱着,段南歌的声音与平日相比略显低沉,“你可还记得我嫁给你之前你说过什么?” “嗯……你指哪句?”秦渊垂眼看着段南歌,满眼笑意。 闻言,段南歌扭头就瞪了秦渊一眼,惹得秦渊轻笑出声,忙说道:“记得,对你说过的话、许下的承诺爷都记得,当初 向你表明心迹时,爷曾说过,这一生爷都不会放开你,你只能待在爷身边,与爷同进共退、同生共死。” “你可知道这一番话是最让我动心的?” “爷知道。”秦渊暗笑段南歌果然与众不同。 当初他其实并没有打算对南歌说那样一番话,只是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气氛演变到那个地步,他来不及仔细思考那些真心话就脱口而出,一切都是顺水推舟,事后他还有些后悔,因为那番话怎么听都不像是甜言蜜语,反倒像是一种恐吓,不能叫人心动,反倒要叫人心惊,幸好南歌非比寻常,他误打误撞地竟也撞进了南歌的心里。 叹息一声,秦渊柔声道:“可是爷后悔了,从小到大,爷从来没有觉得后悔,哪怕是说错话、做错事,爷也只想着该如何改正、如何弥补,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可唯独说出那一番话之后的今时今日,爷后悔了。 爷对你的心意从未变过,爷不想与你分开哪怕一刻的心情从未变过,但是爷舍不得了,不管爷有多了解你的能力,不管爷有多相信你的智慧,不管我们针对这个问题谈过多少次,在遇到事情的那一刻,爷都不愿意推你出去面对,只要爷还能扛,爷就不想让你去。“ 顿了顿,在没听到段南歌的任何回应之后,秦渊继续说道:“爷心里清楚,有些事情让你去做比爷亲自去做更有利于你我目前的处境,可你要爷如何在你提出那些建议时立刻点头同意然后兴高采烈地看着你离危险越来越近?” 段南歌还是不说话,不是因为生气而故意不理会秦渊,段南歌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情义是受人追捧的,是让人赞许的,是每个人都渴望的,是最能打动人心的,可这 份情义有时却是一种牵绊,一种阻碍。段南歌很高兴秦渊对她抱有这样的情、这样的义,可段南歌却又十分担心,担心这份情义牵绊住秦渊。 还是没有听到段南歌的声音,秦渊收紧手臂将段南歌抱得更紧,声音低柔道:“南歌,别生气了,你该知道爷并不是有意要推开你,更不是不信你、嫌弃你,爷只是不舍得,不舍得让你站在爷身边受爷连累,更不希望你挡在爷身前替爷消灾。 你方才的提议爷会答应,也会让荆风他们依你所说的去做,但是答应爷,不管他们与你说了什么样的事,你都要告诉爷,由你来亲口与爷说的话,即便爷将要有不妥的言行,你也能及时阻止爷不是吗?但是别让爷一无所知,让爷知道你人在哪里、在做什么,让爷可以在危机突发时成为可以护佑你的后盾,别让爷连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到。“ “我知道了,”段南歌缓缓转身,仰脸看着秦渊,“那你也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替段南歌理好额前的碎发,秦渊笑得温柔,笑容里还带着一如既往的痞气。 “相信我,然后以大局为重。” 微微一怔,秦渊无奈道:“这是两件事。” 段南歌瞪眼:“多答应我一件事不行?” “行行行。”秦渊摇头失笑,叹息一声,又将段南歌抱住,眼中精光闪动。 大局为重?也罢,反正哪边才是大局这事儿到最后还不都是他说的算? 心里生出这个想法的同时,秦渊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又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不由地微微蹙起了眉,沉思一阵后才再度开口。 “颜雅君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她既然打算 撕破脸了,就不能怪我以牙还牙。” 不就是流言吗?颜雅君想要多少,她就能给出多少,只是到了最后,颜雅君别后悔才是。 这个以牙还牙的方法,段南歌到底还是没有跟秦渊细说,因为段南歌才刚要说,刑曹就派人来寻秦渊,说是水贼的事情有了新的进展,需要秦渊亲自去做个决断,既是正事,秦渊也只能去了。 而段南歌折身就往书房回,还没进门果然就见荆风、廖十和长孙景曦三人还等在书房里。 “荆风,刑曹刚刚来人把爷叫去了,这会儿应该刚出大门,你跟去瞧瞧。” “是,王妃。”向段南歌作了个揖,荆风转身就飞快地追秦渊去了。 段南歌走到秦渊的位置坐下,而后看向廖十和长孙景曦,柔声细语道:“你们两个坐吧,我还有事想拜托你们帮忙,坐下说话。” “说拜托就言重了,”长孙景曦倒是不客气,一边说着一边就走到他平日里常坐的那个位置坐下,“王妃有事,只管吩咐一声便是,说拜托那不是折煞了我们吗?” 睨一眼长孙景曦,廖十也到一边坐下,笑容温和:“关于颜雅君的处置,王妃可是有了打算?” “打算我倒是有,”段南歌懒洋洋地窝在椅子里,柔声细语道,“只是怕伤了爷与颜家的和气,颜家与毓妃娘娘毕竟还是有些关系,如今颜小姐一个人来到广陵城,不论是情理还是义理,爷都该帮忙照顾一下,若照顾不周,颜家可会怨上爷?” 她只知道颜尚书是户部尚书,但这位户部尚书平日里行事低调,她既没有机会与这位户部尚书接触,也没听说过与他有关的什么事情,还真是不太了解这人的脾性。 “这个嘛……”长孙景曦转头看向廖十。 第四百一十三章 终成流言 似乎是羞于到广陵城来接颜雅君,颜家人磨磨蹭蹭了好久才终于在五月初随着司天监和工部官吏的车马一起入城,以至于颜雅君又在吴王府里住了好久,可这多出的日子颜雅君过得却并不开心。 因为到底不是为公事而来,所以当司天监和工部官吏一起去了广陵城的城主府时,颜雅君的堂哥颜世良只能硬着头皮打马来到吴王府门前,却又趁着没人看到他时匆忙从吴王府门前走过,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街市上时路过一家茶楼,颜世良就想先进去喝壶茶压压惊。 找好了位置,点好了茶水,颜世良坐在桌边,唉声叹气。 他那堂妹是个死脑筋,打小喜欢上了吴王爷之后,就一股脑地只喜欢吴王爷,这本是件好事儿,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堂妹倒贴上去本就容易为人诟病,后来吴王爷劫后余生却性情大变,顽劣不堪,堂妹的痴心就越发显得可笑。 可堂妹不在意,叔父劝不住,便也只能由着她,叔父想着等吴王爷心有所属、等吴王爷大婚,堂妹总是会放弃了,以他们颜家的家世,就算堂妹的名声上有些污点也还是嫁得出去的,可谁成想素来本分乖巧的堂妹竟逃了婚还离家出走,惹得叔父震怒,这一次回家,堂妹怕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小二将茶水送来,颜世良一边叹息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脑子里一刻不停地想着待会儿见到了秦渊该说些什么、该怎么说,正想着,隔壁桌的谈话声就轻飘飘地传了过来。 “诶,吴王府的那件事,你听说了没有?” “你指哪件?是有人传出流言污蔑吴王妃是妖女的事情,还是吴王爷风流让人家一千金小姐跋山涉水从京城追到广陵城,且还构陷吴王妃意图谋取吴王妃之位的事情?” “自然是两件 都有。啧啧啧,这京城里的人就是不一样,连姑娘都这般……呃……不拘小节,你瞧见过吴王府里那位女客没有?” “瞧见过,前些日子她不还厚着脸皮招摇过市吗?这几日倒是龟缩起来,多半是被人骂得不敢出门了。” “那能不骂她吗?咱们广陵城的姑娘可最是瞧不起她这样的女人了,她跟吴王爷是青梅竹马怎么了?以前男未娶女未嫁,她怎样倒贴都没人管,可如今人家吴王爷心有所属,跟吴王妃那叫一个躞蹀情深,也是前几日,吴王爷带吴王妃出门闲逛,你瞧见没有?哎呦喂!吴王爷瞧着吴王妃的那眼神诶,光是在旁边看着都替他臊得慌,现在想想我这里脸上还直发烫呢!” “可不是嘛,那日我陪家姐外出,也是碰见了吴王爷和吴王妃,家姐那脸当即就红了个透,可把她给羡慕坏了,回了家就数落我那姐夫。” “你姐夫?你那姐夫都要把你姐宠上天去了,还得挨数落?” “这事儿啊,不能比。” “这倒也是。唉,你说吴王府里的那女客,模样虽比不上吴王妃,却也是眉清目秀,听说她那父亲在京城里还是做大官的,她又不愁嫁,如今吴王爷对吴王妃情深意切,她做什么还要瞎搅和?竟然还说吴王妃是妖女,要我看啊,如她那般不知廉耻、心肠恶毒才当真是个妖女!” “最毒妇人心啊。” 隔壁桌的人将这事儿当成是个笑料一样,说过了就改说了其他事情,可颜世良听过之后却不敢将这事儿当成是个笑料。 堂妹竟传流言说吴王妃是个妖女?她是不是把脑子扔在京城里没带过来?吴王妃是妖女这个流言在京城里都传了多少年了,那传得要多玄乎就有多玄乎,可对那吴王妃有半分影响吗?那吴王妃不照样是段国 公的掌上明珠?不照样是陛下钦点的御前女官?不照样替陛下办了差?不照样嫁给了吴王爷?她在广陵城故技重施,难不成还想煽动百姓降妖除魔不成?吴王爷就在广陵城里,岂会由着她胡作非为,她是不是疯了?! 本是想喝杯茶压压惊,结果现在茶是喝了,心却更惊了,扔了两颗碎银在桌上,颜世良飞快地跑出了茶楼,策马奔向吴王府,一副十万火急的样子。 不巧,颜世良敲响吴王府的大门时,秦渊才刚打马离开,到城主府去见司天监和工部官吏,两人就这样完美地错过了,以至于颜世良被请进吴王府后就只能在堂屋里跟段南歌尴尬相对,当然,觉得尴尬的只有颜世良一个人。 懒洋洋地歪坐在椅子里,段南歌十分友好地对颜世良说道:“颜公子远道而来,必是乏了吧?颜公子是想要歇一歇,还是先见一见颜小姐?” “这个……”琢磨一番,颜世良起身,向段南歌作了个长揖,道,“舍妹唐突造访,给王爷和王妃添了麻烦,叔父他心中惶惶,又十分愧疚,希望王妃念在舍妹与王爷那份微弱的亲缘的份上,原谅她这一次的莽撞。” 段南歌低眉浅笑,柔声细语道:“颜公子言重了,颜小姐的所作所为也是情有可原,同为女子,我能理解,所幸她没惹出什么大的乱子,没给王爷添什么麻烦,不然……” 段南歌这一个“不然”让颜世良立刻惊出一身冷汗。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又道:“我看颜公子的心里记挂着颜小姐,我便不与颜公子多说了,就让白茗带颜公子去见一见颜小姐吧。这几日颜小姐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偶尔出门也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也不知是不习惯广陵城的水土还是因为我做了什么惹她不开心的事情。 ” 颜世良的身上顿时又给惊出一层冷汗:“舍妹无礼,世良替她给王妃赔罪,待见着她了,世良一定好生教训她。” 段南歌不置可否,只让白茗将颜世良带去颜雅君的住处。 颜世良一走,长孙景曦就从堂屋的屏风后绕出,一脸笑意。 “王妃就不怕颜姑娘向她这个哥哥告状?” 果然如王妃所言,要破那颜姑娘散布出去的谣言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只是他有些想不明白,王妃就只让他们将那颜姑娘和王爷的过往散布了出去,且句句属实,别说是恶意的编排、诋毁,王妃甚至不准他们添油加醋,而后王妃又跟王爷一起去街市上逛了几圈,旁的事情王妃什么都没做,连澄清自己不是妖女的话都未曾说过一句,更是不曾做出一副被害者的模样与人哭诉自己的委屈,可不出两日,这广陵城里的风向就变了,先前人们还津津乐道地讨论着王妃是妖女的事情,有人更是将这话信了八分,每每见到王妃时都略显惊恐,要绕着王妃走,可现在城中无论男女,人人都知道“王妃是妖女”这事儿是假的,人人都知道这话是颜姑娘编排的,人人都心疼王妃,人人都厌恶颜姑娘,可为什么仅仅两日就会演变成这种局面?是谁在暗中引导流言的走向?难不成王妃还安排别人出去做了其他事情?但那没必要瞒着王爷和他们吧? “她去告状又能如何?”段南歌低眉浅笑,“我把她怎么了?我是说了一句假话还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颜雅君的事情?” “王妃高明!”长孙景曦向段南歌竖起了拇指,而后又狐疑地问道,“可是有一事景曦想不明白。” “景曦公子请说。”段南歌好奇地看向长孙景曦。 “王妃您……是不是还安排了别的人出去引导流言? ”长孙景曦目不转睛地看着段南歌。 “别的人?”段南歌笑笑,“没有别的人,这一次我做过的事就只有你们看到的那些事,其他的事情我什么都没做过。” “那这就奇怪了,”长孙景曦微微蹙眉,“若王妃没有做过其他事情,单凭咱们放出去的那些消息,怎么就让广陵城中的百姓想到了这么多,还对颜小姐厌恶至此?” “我先问你,”段南歌眉眼带笑地看着长孙景曦,“景曦公子你在外游历时,若遇见了有趣的事,甚至只是听到了有趣的故事,回来之后会不会跟爷说?” “会啊,”长孙景曦不假思索地点头道,“既是游历途中遇到的趣事,回来自然想与人分享,若得了空与王爷相对而坐闲聊几句,当然就会说起。” 段南歌又问道:“那为了让自己所讲的故事听起来更精彩、更有趣一些,景曦公子会不会对故事稍加修饰,添加一些不是很必要的细枝末节?” “这……”长孙景曦仔细回想一番,“似乎时常如此。” 段南歌浅笑:“这不就是了?” 长孙景曦迷茫地眨眼。 是?是什么? 见长孙景曦还是没想明白,段南歌就笑着继续说道:“就如同景曦公子听说了趣事要跟爷分享一样,百姓也只是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情,然后去与人分享,分享时为了让自己的讲述更加有趣、更能吸引人的注意,自然就会添加一些有趣的情节,又或许是记忆模糊了,有些地方记不清楚,但又要跟人说清楚,于是就只能根据自己过往的经验将情节补全,一传十十传百,这故事经过不同人的修饰和编改,就成了流言最终的模样。” 长孙景曦恍然大悟,却还有一点想不透彻:“可王妃怎么就知道那流言最终的模样就是王妃想要的模样?” 第四百一十四章 讨公道 段南歌撇嘴,道:“不论是谁,都只能编造出自己所知道的事情,而在寻常百姓的日常生活中,他们所能经历过的事情、所能见过的人无非也就那几种,适合用来讲述我、爷和颜小姐三人之间的故事并且使之更有趣的恐怕就只有一两种,这不就很好猜了吗?” 仔细琢磨一番,长孙景曦抚掌大喜道:“可不就是这个理嘛!这么简单的事情,我怎么就没想明白呢!” 段南歌低眉浅笑道:“景曦公子和爷的脑子是用来想天下大事的,岂会去关心这种小把戏?” “非也非也,”长孙景曦一本正经地摇头道,“有的时候,这小把戏才能逃过敌人的眼睛,成为制胜关键,景曦受教了。” 说着,长孙景曦就站起身来,向段南歌作了个揖。 段南歌也连忙起身,回了一礼。 对段南歌的这个回礼,长孙景曦颇感意外,却又觉得这是符合段南歌作风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边长孙景曦求段南歌解了惑之后就身心舒畅的离开,那边颜世良一见到颜雅君就给吓了一大跳,房间里那个一脸阴郁的女人与他印象中颜雅君端庄娴雅的模样完全不同。 “堂妹?”快步走到颜雅君身边,颜世良愕然地看着颜雅君,“你、你这是怎么了?” 颜雅君闻声转头,涣散的眼神渐渐凝聚,有了些许神采:“堂哥?” “是我,你怎么了?”颜世良一脸担忧。 “堂哥!”颜雅君扑进颜世良怀里,哇的一声就嚎啕大哭起来,“堂哥,你要帮我!” 一听这话颜世良就蹙起了眉,想着怎么也得先把颜雅君给哄住,颜世良便应道:“这还用说吗?我这个做堂哥的不帮你还能帮谁?可你得先给我说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会憔悴成这个样子?” 段南歌虽跟颜雅君说念星已经被救了回来,但段南歌却始终没有将念星带来送还给颜雅君,因此在吴王府里住着的这段日子,颜雅君觉得自己就是孤身一人,身旁没有一个熟人,即便外面满城风雨,即便心中委屈不已,这吴王府里也没人会同情她,更没人会帮助她,如今颜世良来了,颜雅君只觉得自己终于有靠山了。 用哭来宣泄掉自己内心里的委屈和愤懑,颜雅君便将她来广陵城之后发生的事情给颜世良说了一遍,却避重就轻,没怎么说自己放出流言诋毁段南歌的事情,只着重强调了段南歌是怎样与这吴王府上下连通一气毁她名声。 听过颜雅君的哭诉,颜世良气愤不已。 堂妹跑来广陵城寻吴王爷确实不对,吴王妃会看堂妹不顺眼想找堂妹麻烦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他们怎么能毁了女人家的名声?外面的那些个传言他可是听过了,这叫堂妹日后还如何做人?! 抬手按住颜雅君的肩膀,颜世良承诺道:“放心,有哥哥在,绝不会让你受了委屈!咱们这就找吴王妃说理去!” 话音未落,颜世良已经将颜雅君拉起,怒气冲冲地返回堂屋。 像是料到颜世良会回来一样,段南歌一直都坐在堂屋里等着,白茗先颜世良一步回来,正侍奉在段南歌身边,镇定自若地为段南歌斟茶。 端起茶杯细嗅茶香,段南歌听到声音后就抬眼望向门口,低眉浅笑:“颜公子这么快就回来了?坐吧。”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段南歌温温柔柔、客客气气地这么一说,顿时就让颜世良的怒气卡住,难以发作。 但尽管怒气没有爆发出来,颜世良的脸色却终究是好不 起来,拉着颜雅君踏进堂屋,颜世良与颜雅君并肩而坐,脸色阴沉地看着段南歌。 “吴王妃聪慧过人,既然已经猜到世良回折返回来,想必也已经知道世良是为何回来的吧?” 转眼看向颜世良,段南歌哂笑:“无非就是听颜小姐诉说了她心中的委屈,你这做哥哥的心疼,便要来替她讨回公道。” “正是!”颜世良冷哼一声,道,“那么就请吴王妃给世良一个说法吧。” “说法?”段南歌将茶杯放下,好笑地看着颜世良,“颜公子想让我给你个什么说法?” 颜世良愤愤道:“王妃您造谣生事,毁舍妹名誉,您可知道外面的人将舍妹说成了什么样子?舍妹日后还要如何嫁人?王妃您难道不该给我们颜家一个说法吗?” “凭什么?”段南歌歪靠在椅子的扶手上,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外面的人是如何说她的,这与我何干?这难道不是她自找的吗?” “王妃您怎么这样说话?!”颜世良的怒气更甚。 “我怎样说话了?”段南歌仍旧是一副不以为意的笑容,“是我让她逃婚离家只带一个女婢就奔赴广陵城的吗?是我让她在广陵城招摇过市宣称自己与王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吗?是我让她散布谣言说吴王妃是个妖女好让这广陵城的百姓胁迫王爷将我赶出府去?” 说这番话时,段南歌低眉浅笑,声音慵懒,叫人听不出半分怒意,可这话中的内容却惊得颜世良心肝发颤,可转头一看颜雅君红着眼泫然欲泣的模样,颜世良又心疼了。 “那王妃您也不能让人散布谣言,说舍妹为了争夺王爷就诋毁您!” 眨眨眼,段南歌无辜道:“颜公子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我何时让人散布谣言了?” “颜公子是在朝为官的人,难道不知道给人定罪时需罪证确凿吗?若连这个都不懂,颜公子还当的什么官?”龙行虎步地踏进堂屋,秦渊冷着脸看着颜世良和颜雅君兄妹,“颜公子既然已经接到颜小姐,就请二位速速离去,不然爷改了主意,她颜雅君就不用回去了!” 秦渊这话的分量极重,重到颜世良一听这话就退缩了。 他总不能就为了要给堂妹讨回个公道就丢了自己的官职吧? 权衡一番,颜世良起身,先恭恭敬敬地向秦渊行了个礼,然后才说道:“王爷恕罪,下官一时心急口快,若有失言,还请王爷海涵,只是王妃既然身为吴王妃,那她就不仅仅是这吴王府的主人,也是吴越一带的女主人,岂能如此心胸狭隘,毫无容人之量?王爷可知王妃是让人如何编排舍妹的?” 冷眼看着颜世良,秦渊反问道:“那你又怎么知道那些话是南歌编排好散布出去的,而不是你那妹妹自己使的苦肉计?” 颜世良愕然,愣愣地转头看了看颜雅君,又看了看秦渊和段南歌,这才说道:“这不可能!舍妹不是那样有心机的女人!” 秦渊冷哼道:“说是堂哥,一年当中也不过就能见那么一两次面,你又了解她多少?爷劝你立刻将她带走,不要再让她出现在爷的视线当中,这次若不是南歌拦着,这胆敢诋毁皇亲国戚的罪,爷定要她拿命来偿!” “王爷,您不能不讲道理!”听到秦渊说要傻颜雅君,颜世良可给吓坏了。 “讲道理?”秦渊冷笑,“你是什么身份?凭什么来跟爷讲道理?” 颜世良无言以对。 若只讲身份不讲道理,那他还能说什么呢? 见颜世 良不说话了,秦渊沉声说道:“快将她带走,爷不想让她在爷的视线里多待哪怕一刻!从今往后,若是再让爷见到她,若是她再欺侮南歌,爷就将她发配边疆充作军妓!” “不!不要!”听到这话,颜雅君突然就激动起来,哭喊着就扑向秦渊,好在冲到半路就被颜世良给抱住了。 “堂妹你要做什么?!”他看吴王爷是真的气了,便是此时怕都还想教训堂妹一顿,堂妹若这会儿扑上去,再被吴王爷扣上个行刺或者旁的什么罪名,那堂妹当真是连命都要没了啊! 颜雅君却不理颜世良,只痴痴地望着秦渊:“表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你断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是她!都是她用妖法蒙蔽了你的心!表哥你清醒一点啊!” “堂妹你疯了吗?!”颜世良连忙手忙脚乱地捂住颜雅君的嘴。 可这会儿颜雅君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是一把甩开了颜世良的手。 “表哥,我真的是为了你好啊!求你了,别赶我走!” “堂妹,你!”制不住颜雅君,颜世良急了,“你别闹了!今天便是绑我也要把你给绑回去!” 王爷对她从来都没有男女之爱,她明明早就认清了,也答应了只要王爷成亲她就嫁给别人,可为什么突然又执迷不悟起来了? “我不回去……我不回去!”她明明是可以嫁给表哥的,她明明是该嫁给表哥的,为什么要她嫁给别人?为什么?! 脑中灵光一闪,颜雅君突然睁开了颜世良的手,猛冲向一旁,一头撞在了顶梁柱上。 颜世良呆住,回过神后立刻冲上去将已经倒地的颜雅君给抱了起来:“堂妹!堂妹你醒醒啊!” 秦渊拧眉:“荆风,把他们兄妹二人扔出吴王府!” 第四百一十五章 忙里偷闲 “王爷!”听到秦渊这话,颜世良当即转头怒瞪着秦渊,“舍妹这一撞吉凶未卜,王爷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是吉是凶,与爷何干?”话音落,秦渊起身,龙行虎步地向外走去,走时还不忘拉起段南歌将段南歌一并拖走。 段南歌的嘴角扬着,始终都是一副眉眼带笑的模样,不生气,不惊慌,不着急,甚至不觉得意外,只是跟秦渊走时,段南歌给荆风使了个眼色。 要将颜家兄妹扔出去可以,但不能从前门扔,不然叫人瞧见,有损吴王府和吴王爷名声,从后门偷偷扔出去就可以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颜世良也断不会想要声张,毕竟这件事毁的可不仅仅是吴王爷的颜面,颜雅君和颜家会损失更多。 秦渊的冷酷和愤怒其实就只是做给颜世良看的,离开了堂屋,秦渊就面部就放松了下来,嘴角自然地扬着,笑容里略带一些痞气。 段南歌摇头失笑,走在秦渊身侧,柔声细语地问道:“你不是去城主府见司天监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秦渊温声道:“司天监体弱,从京城一路奔波至此,早就筋疲力竭,只是碍于礼数才强撑着要见爷一面,爷去了一瞧他那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模样,就打发他休息去了,左右也不急于一时,后来又听工部的人说颜世良是跟他们一起进城的,爷就回来了。” 这话说完,秦渊就连忙补充道:“爷这可不是不相信你,不过就是一个颜世良,他可绝对斗不过你。” 斜秦渊一眼,段南歌道:“我又没说你什么,你倒是急着解释起来了。” 闻言,秦渊故作委屈地看着段南歌:“还不都是你,最近总挑爷的错处,爷原本还觉得自己才高八斗、出类拔萃,现在好了,不管做什么爷 都要细细斟酌一番,不管什么事爷都爱拉上长孙和廖十他们商讨一番,倒是不如以前果决了。” “你怎么不说这朝堂之事比你廖氏里的事情要复杂得多?”段南歌白了秦渊一眼。 廖氏的事情那单纯只是生意,就算秦渊利用廖氏做了生意以外的事情,那也是不伤筋动骨、无伤大雅的事情,谁都不会知道那是秦渊做的,谁都不会因为那些事情来找秦渊麻烦。 但如今当秦渊以吴王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去做那些事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那是秦渊做的,所有人都盯着秦渊,这其中弯弯绕绕的关系可就多了,他敢不谨慎吗?说得好像是他有多听她的话一样,实际上还不是看出了利害关系之后自己更加小心谨慎了。 秦渊摇头叹息道:“爷现在想要哄你是越来越难了。” “你那叫哄我?”段南歌挑眉,“你那是蒙我还差不多。” 秦渊愉快地低笑起来:“爷哪敢啊?爷的小南歌冰雪聪明,爷若蒙你,那不是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吗?” 牵着段南歌缓步走进内院那偌大的庭院,秦渊看着眼前花团锦簇、小桥流水的美景,不由叹息一声,道:“枉费父皇花了心思给你我建了这么美的庭院,打从搬进来住之后爷就没好好逛过,明明刚来的时候开的花还寥寥无几,这一转眼就拥拥簇簇,到处都是姹紫嫣红了。” “那可不是嘛,”段南歌低眉浅笑,“这吴王府对你来说跟个客栈又有什么分别?每日一大早就出门,起初午时之前就能回府,可近日在外头躲着倒是躲习惯了,天不黑就不知道回来,我看你啊,干脆搬去城主府住算了。” “呦!”秦渊略感惊奇又眉开眼笑地看着段南歌,“素来识大体、知进退的吴王妃这是在埋怨 爷不知回家?” 段南歌微窘,视线也心虚地飘开,看向一边:“我可没这么说。” 听到段南歌这底气不足的回答,秦渊却是笑得更开心了:“怎么?爷不在家,寂寞了?” “那怎么可能?”段南歌虚张声势地白了秦渊一眼,“你也不瞧瞧这吴王府里多少人,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谁会注意到你在或不在?” “哦?是这样吗?”秦渊痞笑着故意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爷成天待在城主府里,非得等天黑了才知道回府?” “那、那自然是……”编不下去了,段南歌撩腿就踢了秦渊一脚。 “诶诶诶!”秦渊连忙往一边跳开,但因为还牵着段南歌的手,所以也没跳开多远就又挪了回来,满眼怜爱地看着段南歌,“这怎么还恼羞成怒了呢?” “不行?”下巴一挑,段南歌一副嚣张的模样。 “行行行,怎么不行?”秦渊脸上的笑容越发温柔,“要不你再踢两脚?” 路过的女婢听到这话,忍不住捂嘴窃笑,秦渊听到了,却浑不在意,只扭身冲几名女婢挥挥手,一脸嫌弃地让她们快点儿走开,惹得女婢们笑得更加欢快。 走得累了,秦渊就拉着段南歌坐在了溪边和缓的斜坡上,坡上绿草鲜嫩、野花争艳,配上那潺潺流淌的溪水,这景致与庭院中的其他美景相比并不华丽,却叫人心旷神怡。 段南歌本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秦渊拉她过去,她就在软软的草地上席地而坐,秦渊蹲在旁边嬉笑着按平了段南歌的腿,然后一翻身就枕着段南歌的腿躺在了草地上。 段南歌仰头看了看天色,狐疑地问秦渊道:“今天怎么这么闲?” 秦渊睁开一只眼睛,不满地看着段南歌:“瞧你这话说的,你这是盼着爷日 日忙得脚不沾地?女人啊,果然善变,方才还在埋怨爷专于公务冷落了你,这才过去多大一会儿就盼着爷走了?” 屈指在秦渊的脑门上弹了一下,段南歌低眉浅笑道:“这个时候你还这么闲,实在异常。” “这有什么异常的?”秦渊随手拔了根草叼在嘴里,痞里痞气的,“从京城来的人不需要爷自降身份亲自接待,爷移步去城主府见他们一面那都已经显示出了爷对浩荡皇恩的感激和对他们的重视,剩下的事情自然都交给廖十去打理了,吴州的日常政务上午就已经商量得差不多了,余下的事有叶城主在忙活,等遇到他拿不定主意的事情才要来喊爷过去,刑曹审讯水贼的事情你都交给谭宜修了,军中虽少了刺史,却还有其他将领带兵训练,还用不着爷事无巨细地盯着、管着。你瞧,事情都有人去做了,爷不就闲下来了?” 而他这一闲下来,就说明吴州的这个小朝堂终于是让他给理顺明白了。 想到这里,秦渊就觉得开心:“等重新选了官,爷就更闲了,到时候爷再带你四处走走,这吴越江南的景致可美得很!” 看得出秦渊今天地心情不是一般的好,段南歌也不说别的,只笑着应道:“好,等你清闲下来。” 这边段南歌和秦渊在自家的庭院里卿卿我我,那边颜世良抱着颜雅君,在荆风的指引下从后门离开了吴王府。 “请颜公子尽快将颜小姐带回京城,免得夜长梦多,再节外生枝。王爷本还顾念着毓妃娘娘与颜家的情谊,可若颜小姐再这样不知好歹,这份旧情怕也要消耗殆尽,还请颜公子仔细斟酌,考量清楚。”看着一脸愤愤的颜世良,荆风难得说了这么一大串话。 “顾念着情谊?”颜世良冷哼一声, “难怪世人都说段国公府的大小姐是个妖女,她不仅把段国公哄得团团转,如今连王爷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是非不分,我看王爷的心里就只有那个妖女,两家的情谊他怕是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荆风本是好意提醒,此时一听颜世良这话,荆风的脸色顿时就更加难看了:“若颜家以为只要仗着颜家跟毓妃娘娘之间的情谊就能让王爷对颜家一忍再忍,那颜公子就当卑职方才什么都没有说过,颜公子慢走,恕不远送。”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那个颜小姐整日表哥表哥地喊着,以为凭着毓妃与颜家的关系就能让爷纵容着她那些自以为是的行为且对她另眼相看,如今这位颜公子也是一副好像只要旧情还在他颜家在爷心中就该位高一等的态度,独那个颜尚书从未在爷面前提起过旧情,只是不知道在他心里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想法。 可说到底当年颜家跟毓妃娘娘的关系也并没有多么亲厚,女眷之间的走动那也完全是受利益驱使,大概唯独爷和颜小姐童年时一起玩闹的事情是出于孩童天性,全然没有其他目的,而爷会善待颜家也无非就是因为当年颜尚书在朝堂之上为毓妃娘娘说过一句公道话,只那一句,爷心里惦记着并因此忍让着那是爷心怀感恩,但从何时起这颜家也拿着鸡毛当令箭,以为爷就该因此对他们颜家感恩戴德、千依百顺?以前爷什么都不说只一味避让那是因为只要不惹上麻烦爷就不在乎,爷的名声已经被他自己折腾成那个样子了,再多一个负心薄幸的名头又能如何?可如今牵连到了王妃,爷是寸步都不会让的。 冷哼一声,颜世良爬上马车,临关上车门之前还不忘撂下一句狠话:“王爷一定会后悔的!” 第四百一十六章 我跟你走 广陵城的客栈里,颜雅君醒来后就一直闹着要寻死觅活,颜世良本就因秦渊的态度而憋了一肚子的气,再疼爱颜雅君这会儿也恼了,去药肆买来蒙汗药后就将药一餐不落地掺在颜雅君的饭食里,颜雅君吃完饭后浑身无力,自然便猜出是颜世良动了手脚,于是哭闹得更加厉害,只不过浑身无力下不了床,颜世良便不愿理她,只将颜雅君一个人关在客栈的房间里,随她哭闹。 因为近来发生了太多意料之外的事情,颜雅君正是内心脆弱的,此时见连亲人都这样对她,且还是以往最疼爱的她的堂哥,颜雅君心灰意冷,人也恹恹的。 难得来一趟广陵城,颜世良便趁机去拜访了自己的几位好友,又为回程置办了一些物资,这样一耽搁,三五日就过去了,出海办事的古修远回来了。 推门而入,古修远轻而易举地就踏进了毫无防备的颜雅君的房间,走到床对面的桌边,撩起衣摆泰然地坐下。 此时颜雅君正躺在床上装睡,她以为推门而入的人是颜世良,便不打算理会,可那人进屋后半晌都没有动静,倒不像是颜世良送饭过来。 满心狐疑,颜雅君到底还是睁开了眼睛,定睛一看却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颜雅君顿时大惊失色:“你是什么人?!” 听到这一声惊呼,再看颜雅君那花容失色的模样,古修远的眼前突然浮现出段南歌那总是眉眼带笑的模样,再定睛看向颜雅君时,古修远的眼中就多了两分鄙夷。 难怪吴王看不上这个女人。 嫌弃归嫌弃,事情总还是要办,于是垂下眼不去看颜雅君,古修远慢悠悠地开口说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颜小姐想要离开这个房间吗?” 闻言,颜雅君瞬间警惕起来:“我为什么要离 开这个房间?你究竟是什么目的?擅自闯入我的房间又有什么目的?” 略微感到些许错愕,古修远抬眼看向颜雅君,抬手啪啪鼓了两声掌:“颜小姐这样的机警理智倒还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看来颜小姐只在遇到某些事时才会犯糊涂。” 戒备地看着古修远,若不是浑身无力,颜雅君此时必定会逃离这个房间“我的事用不着你管,这位公子想说的若只有这些,那请公子离开,恕我招待不周。” 展颜一笑,古修远问颜雅君道:“颜小姐明知吴王爷不会接受你,你逃了婚从京城跑来广陵城,可想过再回京城后会有何种下场?” 颜雅君微怔,旋即目露惊恐,却强作镇定道:“这是我的事情,不劳公子费心,请公子速速离开,不然我要喊人了!” 对颜雅君的威胁充耳不闻,古修远悠然道:“先前颜尚书是将颜小姐许给了太常寺卿的孙儿,那人虽不及吴王爷俊美,却也是个谦谦君子,而且也很中意颜小姐,奈何颜小姐一意孤行,竟选了逃婚这样糟糕的方式,如今颜尚书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安抚好太常寺卿,只是那位公子颜面尽失,怕是再也不会多看颜小姐一眼,听说太常寺卿已经开始物色其他孙媳妇了。” 听古修远提起太常寺卿的那个孙儿,颜雅君心生愧疚:“是我对不起他,回去后我自会向他请罪。” 古修远轻笑一声,道:“这事儿暂且不论,京城中人本就知道颜小姐倾心于吴王爷,有些人原本还觉得既然吴王爷已经成亲,那颜小姐必能断了念想,另择良人,安心相夫教子,可颜小姐这样一闹,他们可还敢心存幻想?有头有脸的正经人家可还敢让自己的儿孙与颜小姐定亲?” 颜雅君紧咬嘴唇,一语不发。 古 修远却不在乎颜雅君的内心有多痛苦,继续说道:“然而颜小姐不可能终身不嫁,就算颜小姐有此心意,颜尚书也不会应允,那么这一次颜小姐若随颜公子回去京城,你说颜尚书会将你嫁到谁家去?” 颜雅君的心头不由一颤。 父亲会将她嫁到谁家去? 看到颜雅君惊慌的神情,古修远哂笑一声,为了煽动颜雅君,干脆说了些不着边际的事情:“让你嫁去有头有脸的人家,人家会觉得丢人现眼,让你嫁去门不当户不对的,颜尚书又会觉得面上无光,啧啧啧,颜小姐可当真是给颜尚书出了个难题啊。不过听说西齐最近突然生出要跟天宋联姻的心思,若临时将颜小姐封为公主,再送去西齐和亲,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想来陛下也会十分乐意。” “西、西齐?”颜雅君的脸色瞬间就白了。 “是啊,西齐,”古修远百无聊赖地把玩起手边的茶杯,“听说六皇子去了南楚之后与南楚圣女之间的感情日渐升温,两国联姻势在必行,西齐大概也是听说了这个消息,这才生出了要跟天宋联姻的想法,不管两国君主内心里如何作想,联姻总是能将那些阴谋算计推迟个两三年,于国政来说有利无害。” “你究竟是什么人?”颜雅君警惕地看着古修远。 竟然张口就能谈论国政,这个男人是谁?是哪位大臣家的门客?又或者是别国细作?来找她又有什么目的? 古修远摇摇头,颇有些遗憾地说道:“颜小姐若能将自己的小心谨慎用在吴王妃身上,那也不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颜小姐也不必担心家国大事,我没有那样的志向,对名利和国事更是不感兴趣,我只是想让吴王妃离开吴王爷而已。” “你想要吴王妃离开吴王爷?”颜 雅君心中微动,“为什么?” “岂能将妖女留在真龙天子身边?”古修远仔细看着颜雅君的神情,果然就见颜雅君在听见这话时眼神瞬间就明亮了起来。 “你知道她是妖女?!”颜雅君难以置信地看着古修远,目光中却还有些期待,期待古修远能与她有相同的认知,期待有人能肯定她的所见所想。 “自然知道,”古修远点点头,“只可惜我想尽办法也没能将她从吴王爷身边带走,这一次来广陵城时就听说了颜小姐的事情,我认为既然你我目的相同,该携手合作才是,若能得颜小姐相助,我想我们很快就能将那妖女从吴王爷身边带走。” “好!”什么都没多问,什么都没多想,颜雅君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答应了古修远,“你想我怎么帮你?只要能救表哥,我什么都肯做!” “颜小姐对吴王爷的心意果然感天动地,”古修远缓缓站起身来,抖平衣摆的褶皱,“那就请颜小姐随我离开这里,不然若颜小姐回了京城,这事儿就没法办了。” “好,我跟你走!” “太容易了。”低喃一句,古修远一把抱起颜雅君就从房间的窗户飞跃出去,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那段南歌果然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旁的女人,谁都比不上她。 颜雅君就这样被古修远带走,而颜世良直到黄昏时分才发现颜雅君不见了,那会儿颜世良从外面回来,与友人小酌一番后有些微醺,摇摇晃晃地去给颜雅君送饭时才发现颜雅君不在房里,床铺微凉且平整,并没有挣扎的痕迹,颜世良问过客栈里所有的人,却没人见过颜雅君出门,只有跑堂的小二说晌午时见过一个男人进去颜雅君的房间。 颜世良慌乱不已,想都没想就策马奔去了吴王府,彼时秦 渊才刚回府。 “爷,颜公子求见。”走进书房,荆风面无表情地向秦渊禀报道。 “颜公子?颜世良?”秦渊转头看向荆风,“他怎么还没走?” 荆风沉声答道:“这几日颜公子忙着寻访旧友,便将回程的日子一推再推。” “然后呢?”秦渊不悦地蹙起了眉,“他是为了什么事儿来的?” “颜小姐……不见了。” “什么?”秦渊愣了愣。 听到这话,段南歌也从屏风后绕了出来:“颜小姐怎么会不见?” “属下不知,”荆风摇头,“颜公子有些慌乱,只说颜小姐不见了,急着要见王爷,不管属下问什么他都说不清楚。” 段南歌与秦渊面面相觑,片刻后叹息一声,道:“请颜公子进来吧。” 秦渊也收起桌上的公文,揉了揉额角:“那死女人可真会惹是生非!” 眼神一闪,段南歌迈开脚就向外走去:“我突然想起刑曹还有些事情,晚饭之前回来。” 秦渊冲天翻了个白眼,身形一闪人就堵在了段南歌前面。 “刑曹有些事情?嗯?”逆光而立,秦渊头微垂,笑意盈盈地看着段南歌。 “呃……”段南歌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就那个白河啊,我突然想起有些事情要问他。” 话音落,段南歌就往旁边迈出一步,让绕过秦渊。 秦渊随着段南歌往旁边迈了一步,人依旧是堵在段南歌面前:“有事想要问白河?去问什么?关于古修远的事情?” “是啊是啊。”段南歌仰脸,甜甜一笑。 被段南歌这一个笑脸给气笑了,秦渊抓起段南歌的胳膊就将段南歌拖了回去,自己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然后将段南歌抱在腿上:“不许去!爷在家里,你却要去见其他男人,还要再跟他打听另一个男人的事情,你说这像话吗?” 第四百一十七章 你信吗? 段南歌到底是没能逃出书房,颜世良火烧眉毛似的冲进书房里时,段南歌还坐在秦渊的怀里跟秦渊有说有笑。 见颜世良傻了眼似的愣在门口,段南歌拍了拍秦渊的手背,柔声细语道:“人来了,我去后面。” 这后面指的是屏风后面。 秦渊冷哼一声,干脆将段南歌抱得更紧,再把脑袋一歪就靠在了段南歌的背上,耍赖道:“他来就来了,有事说事,爷不想看见他!” 段南歌无奈失笑:“你不想看见他也别拿我做挡箭牌啊,快放开!” “不放,”嘴角微扬,秦渊调侃道,“就你这大小刚好可以挡住爷的视线,书房里的其他物件太窄。” 眉眼一挑,段南歌反手摸到秦渊腰侧掐了一把。 还其他物件太窄?秦渊这是说她身形横着长了呗? 秦渊扭腰躲闪,却没能躲开,痛哼一声后仍旧不肯放开段南歌。 段南歌拿他没辙,只得转眼看向颜世良:“颜公子坐下说话吧,听荆风说颜小姐不见了,这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就能不见了?” 段南歌和秦渊之间打情骂俏一般的对话颜世良是一字不差地都听见了,在心里权衡一番之后,颜世良知道自己现在无法计较什么,只得垂下头,眼不见为净。 “启禀王妃,我是傍晚回到客栈时发现舍妹并不在房里,向客栈里的人问过之后,他们都说没见过舍妹。” 秦渊冷声道:“腿长在她自己身上,说不定她只是离开客栈出去走走呢?要不你在爷这王府周围找一找,说不定就能找到了。” 秦渊这话叫颜世良窘得红了脸,却也无可反驳。 “启禀王爷,舍妹她……她是不可能靠着她自己走出客栈的。”颜世良此时也是满心后悔, 后悔他因为不耐就在颜雅君的饭食里掺了蒙汗药,后悔他将浑身无力的颜雅君一个人留在客栈里,可他原以为不会出什么事的。 “为什么?”段南歌不解地看着颜世良,“我也认为颜小姐若是从昏迷中醒来,八成会离开客栈,但她没有来过吴王府,怕就是在吴王府周围徘徊吧?” “那是不可能的,”颜世良懊恼道,“舍妹醒来那日闹着要死要活的,我……我怕她真的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举动,就去药肆买了蒙汗药掺进她的饭食里,一日三餐,一餐不落,因此……” 听到这话,秦渊和段南歌齐齐愣住。 “荆风!”回过神来,秦渊意识到若情况当真如颜世良所说,那颜雅君此时怕是凶多吉少。 段南歌当即就从秦渊的怀里站了起来,见荆风进门,段南歌就直接说出了秦渊所想:“荆风,你去刑曹将谭宜修喊来。” 瞥了段南歌一眼,秦渊开口就只说了两个字:“快去!” “是!”才刚进门的荆风立刻转身奔走。 颜世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恳求道:“王爷,求您下令封城,以免舍妹被歹人带出城去!” 段南歌眉心微拧,转头看了看秦渊。 看着段南歌思索片刻,秦渊问颜世良道:“你给颜雅君下了多少药?” 颜世良立刻回答道:“舍妹不是习武之人,因此我用的药量极少,就只是让她四肢无力,不能下床行走而已。” “即使如此,那她即便不能自如行动,也该能呼喊求救,客栈里可有人听到声音?” “没有,”颜世良摇头道,“我问过,他们没听到类似呼救的声音,而且我仔细检查过,舍妹的床铺和房间里都没有挣扎亦或打斗的痕迹。” “换言之… …她是自愿跟人走的。”秦渊这话说得笃定。 颜世良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的确,堂妹是自愿跟别人走的,或者说对方是在堂妹同意的情况下将堂妹带走的,因此客栈里的人才没有听见呼救声,因此堂妹的房间里才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他看得出来,可堂妹在广陵城中没有熟人,将堂妹带走的人是谁?若对方是堂妹的朋友也就罢了,可若是居心叵测之人将堂妹诱骗走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俯身叩首,颜世良道:“王爷,舍妹生在京城长在京城,今次是她头一次离开京城来到广陵城,这广陵城里怎么可能有她认识的人?必定是有人用花言巧语将舍妹给诱骗走了,求王爷帮我们颜家这最后一次,待我们回京之后,我一定会向叔父禀明,日后颜家决不给王爷再添任何麻烦!” 秦渊沉声道:“她既然是在广陵城里丢的,爷自然会派人去找,颜公子若是心中挂念,就暂且住在吴王府里吧。白茗,你送颜公子去客房。” “是,爷,”白茗立刻应下,转身看向颜世良,“颜公子,请。” 颜世良犹豫着问道:“王爷不是要找人来商议寻人一事吗?那我……” “人来了再喊你过来。” 秦渊这样一说颜世良就明白了,秦渊这是有话要跟段南歌说,且这话还是不能让颜世良听见的。 虽不愿离开,可颜世良终究只能随白茗离开。 颜世良一走,秦渊就问段南歌道:“你说那女人又想做什么?” 颜世良可是颜雅君的亲堂哥,是颜雅君兄弟姐妹中最疼爱颜雅君的,两人打小就十分亲近,说颜世良在颜雅君的饭菜里下了蒙汗药他是怎么都不会信的,就算这话是颜世 良亲口说的他也不信,一个字都不信!若说这是颜雅君央求颜世良帮她做得戏那他还能相信几分。 嘴角微扬,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万一她是真的被人拐跑了呢?” “那不是正好?”秦渊冷哼一声,“她既然跟人走了,最好就别回来了!” 来人既然将颜雅君拐走,那必然是颜雅君有用,既然有用,那性命必定无忧,既然性命无忧,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她爱跟谁走跟谁走,最好是别再回来找他们麻烦! “呦,王爷这话听着怎么像是气话啊?”段南歌故意调侃道,“颜小姐的眼里一直以来都只有王爷一个,别是因为她这会儿跟别人跑了,所以王爷您生气了?难过了?不甘心了?” “胡说八道些什么!”秦渊转头瞪着段南歌,眼中却还有些无奈的笑意。 这女人,又趁机打趣他! “我怎么就是胡说八道了?”眨眨眼,段南歌一脸无辜,“那可是个能为你赴汤蹈火的女人,就这样被人给拐跑了,你当真不觉得可惜?” “赴汤蹈火?”秦渊哂笑,“爷承认,她的确是会有为爷赴汤蹈火的那份心,可她没有那样的能力,若说以前爷还觉得她有别于京城里的其他女人,是个有见识、有见解的,但今次这件事情之后,爷对她当真是一点儿好感都没有了,她虽看起来有见识又有见解,可到底还是如同京城里的其他女人那般。” 只是瞧见了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光景就跟那些无知之人一样妖女妖女地喊着,还自以为是地追到广陵城来,也不知道颜雅君她是当真觉得南歌是个妖女,还是把这当成了排除南歌的最佳借口,但不管怎么看,颜雅君这个女人 的身上已然是没有了能让他欣赏的地方。 撇撇嘴,段南歌柔声细语道:“你对女人的要求这么高做什么?她生得好看,又温柔娴雅,这不就挺好的吗?” 在这个时候听到段南歌说这样的话,秦渊还真就一点儿都不意外,只是觉得有些无奈:“她是挺好的,若是以前,爷也觉得她挺好的,在京城里那一堆只知道攀比献媚的女人中间,她也算是出挑,可谁叫爷运气好,竟是遇见了这天下间最好的女人,且还慧眼识珠,两相比较,她颜雅君就不过尔尔,其他女人更是入不了爷的眼,说起爷对女人的要求,那还不都是被你给抬高了的?爷看看她们,再瞧瞧你,无论怎样都觉得爷的小南歌是最好的,你说爷能怎么办?爷也很无奈啊!” 段南歌笑着白了秦渊一眼。 秦渊笑笑,言归正传:“说真的,你当真相信颜雅君是被人诱骗走的?” 段南歌却摇了摇头,不太确定地说道:“这还真不好说,对有心之人来说,颜雅君的确是枚可以利用的棋子,但她的利用价值却着实不高,我想不出对方想将颜雅君用在什么地方。” 颜雅君身上唯一可以利用的一点就是她对秦渊的执着以及对她的憎恶,但颜雅君几次挑拨都没能离间她和秦渊的关系,将她诱骗走的人总不会还想故技重施吧? 秦渊也沉默了下来,因为秦渊也觉得对方不会蠢到故技重施。 两个人正思索着,谭宜修就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吴王府的书房,脸上还带着疑惑和惊讶。 “卑职见过王爷,王妃,”先绕到桌前向秦渊和段南歌行了个礼,得秦渊应允直起身后,谭宜修才狐疑地问道,“不知王爷召卑职前来,所为何事?” 第四百一十八章 娇弱的司天监 将寻找颜雅君的事情交给了谭宜修之后,秦渊和段南歌就几乎不过问,不是不关心,只是心里知道谭宜修是找不到人的,因此也没让谭宜修惊动如海军,就只让他从广陵城的守城兵里挑出十来个人,根据客栈里仅存的线索寻找颜雅君,还不准谭宜修声张。 颜世良对这阵仗十分不满,去找秦渊理论,秦渊却只回他一句若是不满就去官府报官,那之后颜世良就再没敢抱怨一句,只是怕谭宜修不尽心寻找而整日跟在谭宜修身边,然而即便如此他们也始终寻不到颜雅君。 另一边秦渊和段南歌不愿将心思花在颜雅君的事情上,因为司天监来了,所以两个人都开始全力筹备修缮广陵城的事情。 吴王府的书房里,秦渊、司天监徐泽、工部侍郎韩江和广陵城城主、工曹判司五人齐齐落座,只是跟想象中的不同,相对比较广陵城里的两位官员坐在秦渊面前都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反倒是京城里来的司天监徐泽和工部侍郎韩江看起来有些拘谨。 将四个人的表现尽收眼底,秦渊不由地扬起了嘴角。 原本广陵城里这些官吏在他面前可比徐泽和韩江更加拘谨,只是相处一段时间对他有所了解之后,这一个个的就放松了下来,好在他们都还看得出他对政务认真严谨,说起正事的时候可都不敢这样放松。 眉眼微动,秦渊懒懒地靠在椅子里,笑容可掬地问徐泽道:“徐大人不习惯长途跋涉,刚来那日虚弱无力,可今日徐大人这脸色就好看多了。” 徐泽连忙起身向秦渊作了个揖,说起话来那气息都是飘着的:“劳王爷记挂,下官这身体一向如此,不碍事。” 秦渊温声道:“这里不是城主府,是爷的家,爷找几位 来也只是想说几句闲话,几位也不必拘着礼数,有什么话坐着说便好。徐大人快坐下吧。” “多谢王爷。”徐泽这才慢腾腾地坐下。 因为身体不好,所以徐泽不管做什么都是慢慢悠悠的,常常会让在一旁看着的人替他心急。 秦渊这才切入正题,问徐泽道:“徐大人来广陵城已有几日,可了解过广陵城的布局?” 徐泽用那有些飘的柔弱声音说道:“工曹的大人已经给下官看过广陵城的兴建布局图。” 秦渊支着脑袋,懒懒地问道:“那徐大人觉得广陵城的风水如何?” “这个……”徐泽瞄了秦渊一眼,“总体不错,但还能更好。” 临行前陛下可专门嘱咐过他,说吴王爷让他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要重建广陵城,吴王心意已决,会特地请他来看风水也不过是向让他帮忙安抚民心。 不得不说,吴王这一步棋走得妙。这广陵城虽不如京城或者余杭繁荣,却也不贫穷,城中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吴王此番要在城中大兴土木,那可是扰了百姓安稳,再说严重一些那是要毁了他们祖上留下的基业,旁的事情都好说,可这要拆人家宅子、毁人家店铺,不管如何安抚,百姓都绝不会答应,但请他这个司天监来这事情就大有不同了。 朝廷司天台中的大小官员学的全是卜卦测算之术,有精通卜卦的,有精通观星的,有擅于祭祀祈福的,自然也有精通风水观测的,每年的春祭秋祀虽是礼部与光禄寺一起筹备,但最后站上那方祭台通达天意的都是他司天台的人,每逢大战,在战前为天宋、为将士祈福的也是他司天台的人。在当权者心中他们司天台的作用仅止于安抚民心,但对寻常百姓来说,他们是能窥测 天命、传达天意的人,只要他们站上祭台,那不管他们说什么,百姓都会遵从,即便有些明智之人对他们说出口的谎言和虚言心知肚明,他们也会因为心中对天、对神的敬畏而选择默默顺从。 再说回吴王想要重建广陵城这事,这事若由吴王和当地官吏与百姓解释,那不管他们说的多在理,百姓不懂,便不会认,可只要他这个司天监开设祭坛“连通”上天,只这“天意”二字就能让百姓顺从,顶多也只是有人心不甘情不愿罢了。 而听了徐泽的话,秦渊却有些不满足似的撇了撇嘴:“徐大人这话的意思是说这广陵城重建抑或不重建都无所谓?左右这里都是个好地方,广陵城的布局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何必为了更好而大兴土木、劳民伤财?” 徐泽一愣,赶忙说道:“话倒也不是这么说的。王爷恕罪,下官离京之前斗胆向陛下要了王爷和王妃的生辰八字,发现王爷与王妃的运数跟吴越这一代尤其是广陵城极为相合,只是这广陵城的布局需要稍微改动一下,不然三五年之内,广陵城必迎来一灾,或许会生灵涂炭。” 叶城主和工曹判司不知道京城官场那投其所好信口胡说的潜规则,一听这话都给吓得目瞪口呆。 “这都要生灵涂炭了,还能说王爷和王妃的运数与广陵城极为相合?” 话音落,叶城主顿时就想抽自己一嘴巴,其他人也都惊疑不定地看向叶城主。 徐泽的嘴角微抽,只得圆场说道:“天宋境内,除去京城,其他城镇的兴建多半都是请的江湖术士来给看的风水,再落魄一点儿的兴许连江湖术士都不请,就只是百姓自己建屋建舍,难免会乱了天地章法,这广陵城的布局虽说是讲究的,但 却不够精细,如今王爷有心,想保吴越的长治久安,想为百姓免去灾祸,那就不得不精细一些,不然岂不是要辜负了王爷的一片心意?” 这一大段话说完,徐泽有些疲累似的叹了口气,还控制不住地咳了两声,徐泽觉得当着秦渊的面儿咳嗽有些失礼,便端起茶水喝下一口,将涌上喉咙的咳意给压了回去。 见徐泽是一副难受的模样,秦渊向后仰身,敲了敲屏风:“南歌,让厨房给徐大人熬碗梨汤。” 秦渊这一开口,书房里的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那张屏风。 吴王妃一直都在屏风后面呢? 果然,段南歌懒懒的声音立刻从屏风后面飘出:“梨汤就免了,熬起来太费时间,早就听说徐大人有这毛病,我让己未准备了些药片,让徐大人含在嘴里靠近舌根的地方就好。” 话没说完,段南歌就扬起了手,向后一甩就将手中的小瓷瓶甩了出去,那瓷瓶越过屏风顶端,砸向秦渊的头顶。 秦渊的眼神一闪,连忙偏开头,然后伸手抓住那瓷瓶。 “你就不能起身送出来?”嘴上埋怨着,秦渊的眼中却满是笑意,随手就将那瓷瓶丢给了徐泽,“王妃拿出手的可都是好东西,徐大人试试。” 徐泽手忙脚乱地接住那个瓷瓶,如获至宝一样捧在手上,生怕那瓷瓶摔在地上。 “下官惶恐。”手上捧着瓷瓶,徐泽一脸纠结。 这药他该不该吃啊? 秦渊不以为意地笑道:“徐大人且试试吧,若是管用,就向王妃讨个方子,回京之后让太医院调配一副。徐大人的本事那都是寻常人学不来的,徐大人千万要保重身体才是。” “多谢王爷关怀!谢王妃赐药!”徐泽慢吞吞地打开了瓷瓶,从里面倒出一枚只有指甲大小的 药片,犹豫着将药片塞进了嘴里。 这小小的插曲过后,几个男人就又说回了正题,秦渊重建广陵城的决心徐泽四人是知道的,叶城主和工曹判司早就被秦渊软硬兼施地说服,徐泽和韩江受皇帝嘱托,自然也不会违背圣意,于是秦渊免去了说服他人的口舌,几个人直接谈到了该用怎样的场面说服百姓,而后又该如何进行广陵城的重建工程,这一聊就是整整一个下午。 天光渐暗,书房里也变得昏暗起来,几个男人这才意犹未尽地收住了话头。 “都这个时辰了,几位大人就留在王府里用饭吧。” “这可怎么使得!”韩江连忙摇头拒绝,“下官等回去吃就好。” “回去?”秦渊好笑地看着韩江,“你跟徐大人暂时住在驿馆里,那驿馆里能有什么好吃的?还是几位大人约好了同去好吃好喝?嫌弃爷?” “不是不是不是!”韩江顿时更加惶恐了,“只是王爷身份尊贵,怎好与下官等同桌而食?” “这还有讲究?爷怎么不知道?”秦渊笑着斜了韩江一眼,“这里是广陵城,又不是京城,爷这儿没那些规矩,走,跟爷到花厅里去。南歌,走了。” 喊了一声,秦渊都已经往书房门口走出两步了,却突然发现他既没听到段南歌的回应,也没听到段南歌的脚步声。 秦渊倏地停下脚,转头看向屏风上的剪影,一脸狐疑:“南歌?” 仍旧没有回应。 秦渊当即就转身走了回去,绕进屏风里面,结果进去一看就见段南歌整个人缩在宽大的椅子里睡着了。 秦渊怔了怔,虽然段南歌缩在椅子里酣睡的模样有些可爱,虽然此情此景有些好笑,但秦渊却笑不出来。 “南歌?”秦渊走过去伸手推了推段南歌的肩膀。 第四百一十九章 不顺既顺 被秦渊这么一推,段南歌就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嗯?怎么了?” 缩在椅子里,段南歌迷糊地左右看了看,然后仰起头疑惑不解地问秦渊道:“我睡着了?” “你还问爷?”秦渊眉心微蹙,“既然乏了就回屋去歇着,怎么就睡在这儿了?爷抱你?” 段南歌摇了摇头,慢悠悠地下地起身,一副没睡饱的样子:“我本来是不困的,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见段南歌不像是不舒服的样子,秦渊又趁机给段南歌把了脉,却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再看看段南歌那睡眼惺忪的模样,秦渊这才牵起段南歌的手,拉着段南歌向外走去:“已经酉时了,爷正打算带几位大人去花厅用饭,你也一起去?” 跟在秦渊身后,段南歌打着哈欠,连路都不看:“不了,我不饿。” “那你就先回房去吧,爷跟几位大人再聊一会儿就回去。”一直将段南歌牵到白茗面前,秦渊才松开段南歌的手。 “嗯。”也不知道有没有在认真地听秦渊说话,反正一脸困意的段南歌是点了点头,然后就继续向门口走去。 叶城主四人在旁边望天望地望院子,就是不敢看秦渊和段南歌这卿卿我我的样子。 兴许是刚睡醒,从秦渊身边到书房门口这几步路段南歌走得歪歪扭扭,眼看着就要跨过门槛了,段南歌的脚却抬得不够高,被门槛绊住。 “诶!”秦渊比跟在段南歌身边的白茗还早发现,身形一闪就冲过去将段南歌抱住,“你看着点儿路啊!” “嗯?”软趴趴地靠在秦渊怀里,段南歌低头看了看脚下,却发现门槛已经在身后了,于是又扭头看了看门槛,迷糊道,“这门槛有那么高吗?” 额角的青筋突突两下,秦渊微一弯腰就将段南歌打横抱起:“白 茗,你带几位大人到花厅去,爷送她回去。” 南歌这是困成什么样才连路都走不好了?说起来昨夜他们睡得早,今儿早上起得又不是很早,她怎么就困了?她该不会是又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吧? 看一眼已经闭上眼睛靠在自己身前的段南歌,秦渊越来越担心了。 一路风驰电掣般回到主院,秦渊将段南歌放在床上后就让人去将己未寻来,己未坐在床边给段南歌把了脉,然后转头看向秦渊,一脸平静。 “王爷,王妃没事。”爷总是小题大做。 “当真没事?”秦渊不信,以前段南歌中了南楚秘药时独孤雪阳就说过没事,结果却差点儿出了大事,“既然没事,她怎么困成这样?” 眉梢微动,己未调侃道:“王爷您夜里若是能收敛一些,那王妃就不会给累成这副模样了。” 眼角一跳,秦渊瞪着己未道:“爷昨儿个晚上可什么都没做!” “为什么?”听到这个回答,己未反倒一脸惊奇地看着秦渊。 “……关你什么事!”他看起来就那么像是好色之徒吗?他就不能在夜里拥着南歌温馨入眠吗? 己未的视线非常隐晦地在秦渊身上打了个转,而后问道:“王爷,要属下给您开个方子吗?” “……你出去!”这己未可真是被南歌给惯坏了!少越明明也是南歌的属下,却比己未规矩多了! “属下领命!”抿嘴憋着笑,己未脚步轻快地离开。 段南歌睡得正香,徐泽几人还在花厅里等着,秦渊权衡一番便嘱咐主院的女婢好生照顾段南歌,而后便去了花厅,跟徐泽四人一同用饭,席间虽也是谈笑自如,可秦渊却总要分出几分心神注意着花厅门外的动静,时不时地往门口扫上一眼,生怕有人来禀报什么急事一样。 徐泽和韩江心中疑惑,总以为是还有什 么人要来,可这一顿晚饭都吃完了也没见什么人来,倒是叶城主和工曹判司看出秦渊这份不安只是因为担心段南歌而已。 段南歌这一觉一直睡到亥时,还是被饿醒的,起来吃了点儿东西就又睡下了,直到天光大亮,段南歌才睁开眼睛,精神抖擞,全然看不出前一日那困顿到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模样,惹得秦渊直说段南歌怪异,总是要闹点儿小毛病来吓唬人,对此段南歌只能表示无辜。 朝廷的司天监来广陵城为城中乃至吴越江南的百姓祈福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但传言中却没有说这司天监到底是皇帝派来的还是秦渊去求来的。 等了几日,也让人乔装混进市井旁听几日,见城中百姓大多对此不以为意,便是谈论起这件事时说的多半也都是好话,秦渊这才命礼曹协同司天监搭建祭台,准备祈福大典。 可这祭台搭建的工作却并不顺利,前一日才搭好的框架,第二日就在工匠施工时轰然倒塌,重伤无数,前一日才打入地下的木桩第二日就被顶出些许,待撬起木桩就看到坑洞里多了白骨无数。 搭建一座祭台本是五六日就能完成的事情,但因为这种种蹊跷之事,那祭台搭了拆拆了搭,耗时半个多月却还没成型。原本还期待着祈福大典的百姓突然就惶惶不安起来,私下里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人想起了之前说段南歌是妖女的那个传言。 “荒谬!无知!真是太无知了!”吴王府的书房里,方明学气得浑身发抖,“人为的痕迹那样明显,他们怎么还能这样胡说八道?!” 竟然还敢说王妃是妖女?王妃若当真是妖女,他们还能活着说这些不知所谓的话吗?! 这一次段南歌没坐在屏风后面,而是坐在了秦渊身旁,手上捧着一杯茶,嘴角微扬,眉梢眼 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方大哥别生气,喝口茶消消气。” “怎么能不生气!”方明学顿时吼得更大声了,“王妃您是没听见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请抿一口茶,段南歌笑而不语。 外面那些传言她怎么可能没听说过?自从她定下规矩与秦渊分管正邪,廖十和宛凝就每天都会将整理好的情报消息送到她这里来,且送来的不仅仅是发生在广陵城内的事情,还有整个吴越江南的大事小情,最近流传在广陵城中的那些流言更是一早就被整理清楚放在了书房里她的桌上,谁都没想要瞒着她、谁都没想要避着她,廖十曾言这样的事情与其瞒着她倒不如瞒着秦渊,只因为这吴王府内外怕只有她一个人对这样的流言蜚语毫不在乎,甚至可以内心平静地任由事态发展。 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秦渊的神色,长孙景曦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景曦倒觉得这是好事。” “哦?”长孙景曦话音未落,秦渊的眼神就已经扫了过去,只是他眼中的神色晦暗不明,叫长孙景曦分辨不出秦渊是喜是怒。 咽了口口水,长孙景曦又瞥了眼悠然自在的段南歌,想着有段南歌在旁边镇住秦渊,即便秦渊发了火也没什么危险,于是长孙景曦清了清嗓,缓缓开口。 “王爷,您不正是想借着祈福一事给重建广陵城提供合理的借口吗?按照咱们的计划,那得是司天监大人在祭台上演一出独角戏,可现在都不需要司天监上台就有人帮了咱们一把,这难道不是好事一桩吗?” 长孙景曦原以为秦渊就算心里明白也会抱怨两句,谁成想秦渊竟直接认同了长孙景曦的说法,干脆得出乎意料:“没错,这确实是一桩好事。” 这话说完,秦渊就转眼看向徐泽:“接下来就要看徐大人的了 。” “下官明白,”徐泽的头半垂着,说话时气息仍旧飘着,却已经不再咳了,“只是与王妃有关的那部分,王爷希望下官如何为王妃正名?” 秦渊没有立刻答话,只转头看着身旁的段南歌:“需要为你正名吗?” 这个流言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他真的是快要习惯了,它若不隔三差五地出现一次,他怕是还要不舒坦了呢。 “正什么名?”段南歌不以为意地笑笑,“就这样传着吧,这城中百姓听得多了自然也就习惯了。” 就跟在京城里那会儿一样,当流言经久不息却始终没有实证,那这起初还能让人心生惶恐的流言久而久之就要只能变成笑料,供人在席间谈笑,再兴不起风浪,而这样的事情实在不值得让人浪费时间和精力去辩驳。 段南歌此话一出,书房里的几个男人或多或少都心觉无奈。 这事儿若摊在别人身上,那早就委屈地四处说理了,偏他们眼前地这个女人对此不屑一顾,就好像正被人说得不成体统的人不是她本人一样。 秦渊也是一脸无奈,刚要对段南歌说些什么,就见颜世良出现在书房门口,探头探脑地往书房里张望。 秦渊拧眉:“虽不知对方是谁,但既然对方已经给我们铺了路,那我们就顺势而为,徐大人且回去想想该怎么说,明日一早咱们就去祭台那边瞧瞧去。” “是,”徐泽应下,而后识相地起身告退,“那下官不打扰王爷和王妃歇息,下官告退。” 瞥见颜世良,方明学便也起身告退,唯独长孙景曦还坐在位置上,优哉游哉地喝着茶,待徐泽和方明学走了,长孙景曦才转头看向颜世良,笑着开口。 “呦,颜公子还没走啊?这是打算等到广陵城拆迁的时候好仔细找一找,看你那堂妹是不是钻到地底下躲着去了吗?” 第四百二十章 有钱人的余裕 长孙景曦是个爱憎分明的人,他跟秦渊志趣相投,那不管外界将秦渊说得如何不堪,长孙景曦都愿意与秦渊做朋友,且秦渊要从政,长孙景曦就义不容辞地辅佐秦渊,但长孙景曦讨厌颜世良,那不管颜世良平日里看起来是不是谦谦君子,长孙景曦都讨厌他,甚至会明确地将自己的满腔恶意表现出来,正如此时。 颜世良顿时觉得有些尴尬,窘得满脸通红,很想立刻转身离开,但身子都转过去了,颜世良却又僵在书房门口,犹豫再三还是转回身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世良见过王爷,见过王妃。”目不斜视地走到秦渊和段南歌面前跪下,颜世良的双眼始终只盯着地面,谁也不看。 秦渊也开始疲于应付颜世良,此时也在颜世良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一丝不耐,却还是开了口,声音懒懒的:“颜公子有事吗?” 深吸一口气,颜世良道:“这几日广陵城中流言又起,世良觉得……” 话说到这儿颜世良就说不下去了。 要他怎么开口向别人承认他那个温婉娴雅的堂妹变成了阴险狡诈之人? 瞧见颜世良这副模样,长孙景曦却半分都不同情他,直言道:“怎么?颜公子是怀疑这一次的流言也是令妹趁机放出去的?可颜公子之前不还说令妹心地善良、单纯可爱,怎么才几日过去,颜公子就对自己的妹妹失去了信心?” 颜世良低垂着头,抿着嘴一语不发。 秦渊不耐地说道:“是不是她又能如何?她不会不知道你在找她,可她却从未与你联系过,就算这次流言的传播她仍是始作俑者,可她始终躲在幕后,你来与爷说这话,是希望爷怎么做?” “……”颜世良说不出话来。 他自然是希望吴王爷能趁此 机会将堂妹找回来,可正如王爷所言,堂妹躲在幕后不肯出现,偏还躲避着他们的搜查,这要他们如何能找到她?这半个月来他一直跟在那位谭大人身边四处寻找堂妹,他知道谭大人他们都尽心尽力了,连他都无能为力了,还能怎么样呢? 颜世良突然就颓丧起来。 堂妹离家出走时,叔父就猜她一定是来广陵城寻吴王爷了,果然没过几日吴王爷就派人传讯过来,要颜家派个人到广陵城接堂妹回家。可堂妹做出这样的事情,颜家哪个愿意来广陵城陪她一起丢人现眼?若不是她的那些亲兄弟都不肯来,怎么会轮到他这个堂哥的过来?他心疼堂妹,想着她一个姑娘家的为情所苦到底是不容易,吴王爷不可能会要她,他若不来接她回家,她要怎么办呢? 谁知他只是一厢情愿,堂妹不知悔改也就罢了,怎么好三番几次做出这有损吴王妃名誉的事情?王爷和王妃不愿计较、再三忍让,可她知不知道若吴王爷给她扣下一个辱没皇亲国戚的罪名,那整个颜家都是要跟着倒霉的啊! 堂妹她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而且如今堂妹不知所踪,他回到京城之后该如何向叔父交代?不论如何堂妹都是叔父的女儿,叔父纵然怪她、怨她,可到底还是疼爱她的啊! 见颜世良一个人跪在地上,那表情还变来变去的,段南歌与秦渊交换一个眼神,柔声细语地开口道:“如今颜小姐不知所踪,我知颜公子心里着急,可能不能找到颜小姐,这件事的决定权却不在我们手中,纵然王爷能为了她颜雅君调动玄戈军、翻遍整个江南,可她若不愿,谁又能逼她现身?颜公子不是糊涂之人,也该知道颜小姐这会儿还不会有性命之忧,既然如 此,颜公子何不冷静下来从长计议?留在广陵城里也好,先回去京城也好,颜公子若当真想找到颜小姐,恐怕是要花一番心思了。” 段南歌说的话颜世良听进去了,也开始认真思考,半晌后边抬起头来看着段南歌和秦渊:“多谢王妃指点,世良决定暂时留在广陵城中静观其变,若实在没有办法再回京城去向叔父禀报。” “这样也好,”段南歌低眉浅笑,“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颜公子尽管来吴王府说一声便是,王爷虽不好总惊动官府假公济私,但念及大家都是京城来的,过往颜家也确实帮了王爷不少,仅凭我吴王府就能做到的事情我们义不容辞。” 没想到段南歌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管是真心也好、客套也罢,听在颜世良耳中都叫颜世良心头发热,感动不已:“多谢王妃!世良力微,对吴王府来说兴许不值一提,但世良刚巧在广陵城中有些熟人,他日王爷和王妃若有需要也尽管开口,世良必不遗余力!” 眉梢微动,段南歌浅浅笑道:“颜公子有心了。” 在广陵城中待了半月有余,颜世良头一次在秦渊和段南歌面前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那么不打扰王爷和王妃休息,世良告辞。” 惊讶于颜世良的干脆,秦渊还有些反应不及,慢半拍后说道:“荆风,送送颜公子。” 似想通了许多事情,颜世良脚步轻快地离开,秦渊却呆坐良久才叹息一声。 “情之一字啊。” 亲情也好爱情也罢,总是叫人劳心伤神、竭尽全力。 白了秦渊一眼,段南歌冲暗处比了个手势,将少越给叫了出来。 “王爷、王妃、景曦公子。”简短地打过招呼之后少越就没了声音,只垂着头静静地站在一侧, 无声无息。 这段时日重新回到暗处保护段南歌,少越又找回了曾经做暗影卫的感觉,只是一旦段南歌让你陪在明处,他也能立刻切换成寻常护卫的样子,这番改变叫段南歌十分满意。 “你去查一查这颜世良在广陵城中的熟人都有谁。” “是。”冲段南歌一抱拳,少越转身就走,干脆利落。 望着少越的背影,秦渊感叹道:“少越还是适合做暗卫。” 这一句话可将尚未走远的少越给吓了一跳,一不留神就踩空了台阶,差点儿栽下去。 段南歌摇头失笑,在秦渊的肩膀上推了一把,嗔怪道:“我又没有让他一直做暗卫的打算,你吓他做什么?” 秦渊痞笑道:“爷就是好奇,少越他到底为什么这么不想做暗卫?他打小跟国公爷学的就是做暗卫的本事,如今学成出师,他怎么就要叛离师门了?隔行如隔山,这从暗处转到明处可不容易啊,而且多浪费他那一身本事。” “你别打趣他了!”转头望一眼为了偷听秦渊说话而刻意放慢脚步的少越,段南歌好笑道,“技多不压身,如今他又能待在明处又能隐在暗处,这不是比以前还优秀了吗?” “你啊,就是护短,”秦渊无奈地摇头,“爷唬他一下都不行。还有那个己未,瞧瞧都让你给宠成什么样子了?没大没小的。” 一想起己未调侃他时那得意的模样去,秦渊就十分不满。 段南歌冷哼一声,道:“对我来说己未亦师亦友,你说你俩谁大谁小?” “呃……”秦渊偏头看着段南歌,“友就可以了,师就算了,她还没那个资格。” 段南歌顿时就白了秦渊一眼。 当天傍晚,少越就将段南歌想要的消息给带了回来。 户部是朝廷中与各地商户接 触最多的官署,每年户部都要派人到各地巡视,与商户沟通交流,而颜尚书身为户部尚书,在安排巡视官吏时自然会偏心于自家亲人,毕竟这巡视的差事可是个肥差,各地商户的贿赂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而这颜世良颇受颜尚书重用,经常被派来吴越江南巡视,这一来二去的,自然就与吴越江南一带的商户和豪绅有了交情。 得到消息时,秦渊一脸不屑:“他今日说的时候十分得意,爷还以为他都认识些什么厉害的人物,就这些人,爷也认识。” “你跟他攀比个什么劲儿?”段南歌好笑地斜了秦渊一眼,“他认识这些人的事情你且记着就行了,用不用得上那是之后的事情。” 秦渊撇撇嘴,没再反驳。 南歌说得也有些道理,日后若是有难办的事情,由他出面总是会坏了其他人与廖氏的关系,最好是让其他人去做,而且实话实说,颜世良认识的人还真不少。 “对了,”秦渊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爷清早去城主府时碰见谭宜修了,他让你去一趟月福客栈。” “嗯?”段南歌挑眉,“去月福客栈做什么?” 秦渊温声道:“先前你们不是从水贼那里解救出不少姑娘吗?谭宜修他们查明了这些姑娘的身份之后就给她们的家人送了信,因为人数太多,她们的家乡又十分分散,官府这边没办法将她们送回去,谭宜修就让她们的家人尽快来接,爷想着那些人都是寻常百姓,若是农户那可要驾着牛车赶上几天几夜的路才能过来,来了若没地方住也是很不方便,爷就将城南的月福客栈包下,安排他们住了进去。” 这样的善心秦渊从不吝啬,反正对他来说这都是不痛不痒的事情,说白了就只是破财免灾而已。 第四百二十一章 悍妇撒泼 看着秦渊,段南歌茫然地眨眨眼:“这事儿我怎么没听说过?” 秦渊展颜一笑,笑得颇有些小得意:“这是政务,爷的事儿。” 分工的建议可是南歌提出来的。 闻言,段南歌的眉梢微挑:“那你现在告诉我做什么?” 秦渊笑容中的得意立刻消散无踪,换上了几分谄媚之意:“爷原本也打算自己解决来着,可爷去看过了,那场面,爷真的是镇不住,还得爷聪明伶俐、机智果断的小南歌出面。” 这女人啊,不管出身如何、学识如何、年纪如何,闹起来都让人难以招架,幸而南歌不是那样的性子。 听了秦渊这话,段南歌眉心微蹙:“你越是这样夸我,就说明这件事越是麻烦。” 被段南歌说中,秦渊摸了摸鼻子:“爷让谭宜修来接你,这会儿差不多就该到了。” 段南歌顿时就瞪起眼睛看着秦渊,眼底却全是笑意:“你倒是学会先斩后奏了啊。” 秦渊咧嘴一笑。 正说着,秋心就脚步轻快连蹦带跳地进了门。 “王爷、王妃、景曦公子,谭大人来访,正在堂屋里候着。” 自从颜雅君离开了吴王府,秋心就一直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整天从早到晚都是好心情。 长孙景曦笑道:“这人还真是遭不住念叨,才刚说道他他就来了。” “回来再跟你算账。”皱皱鼻子,段南歌迈步出门。 目送段南歌离开书房、离开这院子,长孙景曦低声道:“有的时候我真说不清王爷您到底是喜欢王妃还是不喜欢王妃,这样混乱的事情,且还是别人的家事,咱们放着不管不就得了?王爷您做什么要让王妃去跑一趟?之前可是我跟您一起去的,那乡野悍妇撒起泼来连我都要退避三分, 王妃虽是习武之人,可她能对一个乡野悍妇动手吗?那指定是不可能的啊!” “放着不管?”一想起客栈里那蛮不讲理的妇人,秦渊的眼角就不受控制地狠跳两下,“那妇人若当真只是不想要那个女儿了,她大可以立马离开,没人拦着她,可她偏不走,就赖在客栈里整日撒泼,闹得沸沸扬扬,这是能放着不管的事情?” 长孙景曦蹙眉:“王爷的意思是说那妇人有意为难官府?可她这样做的好处是什么?” 一个乡野村妇,怎么有胆量与官府作对?若她遇到的人不是王爷,她便是有九条命都不够死的! “好处?”秦渊哂笑,“你可记得那日你与爷去时,那妇人都说过些什么?” 秦渊这样一问,长孙景曦才细细回忆起来,只是那日场面混乱,那妇人又哭又嚎,声音大得叫听的人头疼,长孙景曦只顾着心烦,没太留意那妇人究竟说了些什么,如今静心细想却也没什么印象。 见长孙景曦想不起来,秦渊也只是笑笑,坏心地不去提醒长孙景曦。 另一边,段南歌在吴王府的堂屋里见着了谭宜修之后只说一声知道了就要谭宜修引路,谭宜修自然也不多话,虽说屁股都还没坐热,却还是站起身带上段南歌大步流星地走出吴王府,而后策马奔向月福客栈,路上简单地跟段南歌说了几句,可似乎有许多话让谭宜修觉得难以启齿,因此这几句说得含含糊糊,反倒叫段南歌更加疑惑。 踏进月福客栈,段南歌本是要随谭宜修一起上楼,去客房拜访所谓的闹事之人,可才刚进门段南歌就突然停下了脚步,不动声色地四下打量。 秦渊说这里有事情需要她来处理,谭宜修说来接姑娘的人当中 有妇人闹事,那么为什么这客栈里不管是掌柜的还是跑堂的瞧见谭宜修时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他们脸上那幸灾乐祸的神情简直是藏都藏不住。 “谭宜修,”段南歌突然将正要上楼的谭宜修喊住,而后才快步追上去,低声对谭宜修说道,“那妇人住在哪间?” 谭宜修愣了愣,莫名其妙地跟着压低了声音:“三楼地字间。” “知道了,”段南歌轻轻点头,“你且在大堂里等着,我先上去看看,若有事我再喊你。” “王妃?”谭宜修不解。 为什么要让他在这里等着? 段南歌柔声细语道:“你太显眼了,这里的人都知道你是官府的人。” 段南歌这样一说,谭宜修就明白了段南歌的用意,只是却并不赞同:“这里的人也都知道王妃是吴王的王妃。” 王妃本就常在外走动,加上那些闹得满城风雨的流言蜚语,如今王妃在广陵城中的名气怕是比王爷还要大,城中百姓自然也都认得她。 没想到谭宜修会回嘴,段南歌偏头看着谭宜修,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城中百姓都认得我,可那些从外地来的人还不认识我,但他们却已经认识你了。” 因为她当时的一句吩咐,所以现在谭宜修就是水贼一事的负责人,不管是对水贼的判决惩罚还是该如何安置那些姑娘,这些事都是谭宜修在负责,客栈里有人闹事当然也需要谭宜修出面,一来二去的自然是谁都认识谭宜修了。 谭宜修哑口无言,只是还有些不情愿地看着段南歌。 王妃是不知道那乡野妇人的凶悍,但他见识过,可怎么敢让王妃一个人上去? 见谭宜修一脸担心,段南歌摇头失笑道:“那妇人不就在三楼 吗?你从这里上到三楼也用不了多久,怕什么?而且我瞧着像是打不还手的人吗?” 谭宜修再一次无言以对,可脸上的表情却不是被段南歌说服的样子。 这会儿什么事都没有,王妃怎么说都是对的,可一旦发生了危险的事情,再说什么都晚了。 见谭宜修一脸倔强,段南歌摇头失笑:“你这个人可比看起来的谨慎多了,可武官总是要有些冒险精神的。” 谭宜修沉声道:“冒险精神卑职有,却不是让王妃去冒险的精神。” 听到这话,段南歌登时就被谭宜修那一本正经的模样给逗笑了,可刚要跟谭宜修说些什么,段南歌就眼尖地瞄见三楼的走廊上有人冒出头来,几乎是下意识的,段南歌猛地推了谭宜修一把,将谭宜修给推到楼梯后面去了。 从三楼冒出头来的是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豪气地把手往走廊的栏杆上啪的一搭,那女人就大嗓门地喊了一声:“掌柜的!” 听到这震耳欲聋的声音,谭宜修的脸色顿时一黑到底。 就是这个女人整日哭嚎闹腾,那声音简直有如魔音灌耳,要叫人折寿了。 掌柜的显然也并不喜欢这个住客,幸灾乐祸的神情微微转成厌烦,可人一走到大堂中间,再仰头看向那女人时,掌柜的就是一脸和蔼可亲的笑容。 “这位夫人有何吩咐?” 那女人嘭的在栏杆上敲了一下,恶狠狠地问道:“掌柜的,你们客栈的厨子是回家奔丧去了吗?老娘半个时辰前要的烧鸡怎么还没到?” 掌柜的眼神一沉,脸上的笑容也微微收敛,说话的语气虽不如前一句热络,却还算客气:“让夫人久等了,咱们这儿的厨子做的烧鸡那叫一绝,只是花的时间长一些,这广 陵城里富贵人要求极高,厨子一向不敢懈怠,这会儿正给夫人做的也是平日里做给那些当家的吃的,工序繁杂,调味考究,不过夫人若是不那么在意,咱们现在就能将烧鸡给夫人端去。” “现在就端来?”明明是这女人跑出来兴师问罪,可这会儿听见掌柜的这样说,这女人反倒更生气了,“将没做好的东西端给老娘,你这是看不起老娘啊?官府的人不是说要你们把老娘当成贵客一样招待吗?你们就是这样招待贵客的?信不信老娘去官府告你们的状让你们这店开不下去啊?!” 掌柜的又气又无奈,偷偷转头看向段南歌和谭宜修,眼神中带着请求,希望段南歌和谭宜修能出面帮个忙。 段南歌自然是注意到掌柜的求救的眼神,但却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刚刚是谁在一旁幸灾乐祸等着看热闹来着? 段南歌就是这么坏心地打算站在一旁看热闹,谁成想那妇人眼尖,注意到掌柜的飘向一旁的视线,那妇人就从楼上探身跟着望了过来,谭宜修被段南歌推到了楼梯后面,那妇人看不见,但段南歌正站在楼梯口,那妇人一抻脖子就看见了。 “这谁啊?也是官府救出来的姑娘?”说这话时,妇人的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谁不知道官府救出来的那些姑娘都是从水贼窝里出来的?别管是被抓进去的还是自己进去的,都进了贼窝了,怎么可能还是干干净净的姑娘?那一个个的不知道都伺候过几个男人,也不知道她们怎么还有脸苟延残喘地活着,若换成是她,一早就撞死在贼窝里了!真是恬不知耻! “这个……”妇人这话可把客栈掌柜的吓出一身冷汗。 乡野村妇,无知!太无知了! 第四百二十二章 有母如此 掌柜的刚要训斥那妇人,却被段南歌瞪了一眼,顿时噤了声,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段南歌仰头看向楼上的妇人,嘴角微扬,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盈盈一福身,段南歌柔声细语道:“夫人猜得不错,但不知道夫人您是……?” “老娘是潘青儿的娘,潘青儿你知道吗?”那妇人攀在栏杆上望着段南歌,因为身材矮小,所以那壮硕的身体几乎是挂在栏杆上的,叫掌柜的看得心惊肉跳。 这妇人瞧着身体强健,从三楼摔下来未必会给摔出个好歹来,可他那栏杆却承受不起啊!这若是断了,谁赔他银子?! 兴许是跟掌柜的产生了同样的担忧,段南歌抬脚上楼,瞧着是一副不急不缓的模样,可不一会儿人就站在了三楼,那妇人的身边。 “原来夫人就是青儿姐姐的娘啊,这可真是失礼了,青儿姐姐在吗?”低头看着那妇人,段南歌面上的笑容轻浅。 妇人被段南歌脸上的笑容晃得一愣,回过身后才回答道:“青儿在房里呢,你去找她吧。” “那南歌就叨扰了。”又向这妇人福了福身,段南歌便转身往地字房走去。 可段南歌才刚转身走出两步,就听见那妇人在她身后啐了一口,尖酸刻薄地说道:“生得就是一副狐媚相,还装得什么清纯模样?这广陵城里谁不知道你们在那贼窝里过得是怎样风流的日子,一群没羞没臊的东西!浪蹄子!” 妇人说这话时没想要藏着掖着,从她那神情来看,她根本就是要说给段南歌听的。段南歌和妇人在客栈三楼,离她们最近的人在十几步之外,以寻常人的正常音量,这话该是只有妇人自己和段南歌听得见的,可偏偏这妇人是个大 嗓门,这话是说给段南歌听的,却也恨不能让全天下都听见,于是她这话说完,整个月福客栈楼上楼下霎时间就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向段南歌和妇人的方向,认得段南歌的无不白了脸色,而不认得段南歌的则神情各异,有人鄙夷,自然也有人怜惜。 段南歌的脚步微顿,轻轻蹙起了眉,心中不快,却不是因为这妇人对她出言不逊,而是这妇人口中如此不堪的浪蹄子也包括她自己的女儿。 不过段南歌终究是没理会这妇人,什么都没听见似的继续向前,只是脚步比先前快了许多。 因为各自的家人来了,所以那些姑娘也都被安排暂住月福客栈,与家人团聚,通常一家人在客栈里住不上两日就已经急着启程返乡,觉得庆幸也好,觉得丢人现眼也罢,那都是回家之后再细细说理的事情了,像潘家这样撕破了脸往地上扔的还真是屈指可数,而因为潘大娘这样的言行,潘青儿在这月福客栈里的日子还不如在贼窝里好过。 快步走到地字房门口,段南歌还没站稳脚就已经听见了从房里传出的啜泣声。 段南歌暗叹一声,抬手轻轻敲响了房门:“潘姑娘在吗?” 啜泣声戛然而止,过了一会儿潘青儿的声音才再度传出:“谁啊?” 段南歌的声音越发轻柔:“我是官府的人,来找潘姑娘问些事情。” 又是一阵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潘青儿才低落地说道:“对不住这位大人,只是青儿现在谁都不想见,还请大人见谅。” “这样啊,”段南歌也不急,语气和缓道,“既然如此,我还是去找令堂问问看吧。” “慢着!”潘青儿惊呼一声,连忙从房间里冲了出来,一把拉开房门,目光惊恐 地看着段南歌,“别去找我娘!” 停顿片刻,潘青儿的眼神猛地一震,慌乱地垂下了眼,藏起那双红肿的眼睛,也藏起充溢眼底的情绪。 段南歌仍旧温柔地笑着:“潘姑娘不请我进去说话吗?” 潘青儿紧咬嘴唇,半晌后才侧身让出了路:“大人里面请。” 说起来,广陵城的官府里怎么会有女官? 潘青儿的心里突然生出这个疑惑,便抬起眼来偷偷瞄了段南歌一眼,这一瞄可把潘青儿给吓坏了“王、王、王……” 这不是吴王妃吗? 没想到心神不宁的潘青儿这就认出她来了,段南歌连忙转身冲潘青儿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我跟你娘说我与你一样是被官府从贼窝里救出来。” 潘青儿眨眨眼,回过神后更加惊慌,嗙的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 背倚着房门,潘青儿难以置信地看着段南歌,道:“这话可不能乱说!您跟我娘这样说的话,那她……她……” 自己的亲娘是个什么样的人潘青儿再清楚不过了,有句话叫无知者无畏,潘青儿的娘便是这样的人,因为从小就生在农家、长在农家,长大后又直接嫁给了同一个村子里的农户,所以潘青儿的娘几乎没有离开过他们的村子,仅有的几次离开也是嫁给潘青儿的爹后随着村子里的牛车一起去镇子上,那就算是长了见识了,因此在潘青儿娘的眼里,这世道无外乎也就是镇上、村里的那般模样,她在村里跋扈惯了,在镇上也没吃过什么亏,这会儿到了广陵城便觉得她以往那套作风也是行得通的。更何况比起脸面,潘青儿的娘更在乎钱,只有有钱了,她才能给潘青儿的弟弟娶个好女人回去,不然好姑娘哪肯嫁进他们这穷酸 的农家? 看到潘青儿担心又慌张的模样,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我从王爷那里听说了一些事情,特地来看看你,过来坐吧。” 话音落,段南歌便先寻了个位置坐下,而后笑意盈盈地看着潘青儿。 段南歌是王妃,在王妃面前,潘青儿自知自己是不该坐的,她也是不打算坐的,但段南歌说完那一句话之后就再也不说别的,只看着潘青儿,笑容温柔,那温柔却好似不容拒绝一般,叫潘青儿心中惶惶,到底还是挑了个离段南歌较远的位置坐下,却也不敢舒服地坐着,只敢坐半个椅子,头低垂。 段南歌这才又开口说道:“今日我本是打算直接找令堂说话的,但方才在大堂里遇见了令堂,我便改了主意,还望潘姑娘见谅。” “王妃言重了,”潘青儿惶恐地说道,“家母没念过书,也不懂什么规矩,叫王妃见笑了。” 即便她只在广陵城里待了几日也知道吴王爷有多疼爱这位王妃,她那个娘说话没轻没重的,兴许还不认得王妃,王妃若是就那样跟她娘聊起来,非得被她娘气死不可,这回头再跟吴王爷告个状那可不得了了! 听到这话,段南歌的眼神微闪,问潘青儿道:“听说潘姑娘出身农户,一直都随家人住在江南的村子里,可我瞧潘姑娘的谈吐倒觉得潘姑娘像是读过书的样子。” 没想到话题突然跳转,潘青儿愣了愣才回答道:“没有正经读过书,只是村子附近的镇上有一个教书先生,我……” 话说到这儿,潘青儿的脸色倏地一红,赧然地低下了头,咬着唇一副说溜嘴的懊恼神情。 潘青儿这副模样惹得段南歌笑意不止,但顾着女儿家的面皮薄,段南歌便没有说破。 “ 那倒是不错,”眉眼微动,段南歌盯着潘青儿看了看才又问道,“有个问题我必须要问你,希望你不要介意,不知道潘姑娘在那贼窝里待了多久?可有……” 后面的话段南歌没有说出口,可即便段南歌没有说,潘青儿也知道她要问什么,脸色瞬间由红转白,一双眼睛眨了眨,眼泪就夺眶而出。 “我在那里待了将近一个月。” 别的话不用多说,只听这一句,只看那表情,段南歌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恕我冒昧,”同情归同情,该问的事情还是要问,不然这事情就没法解决了,“令堂一直纠缠,是有什么打算?” “她……”声音一哽,潘青儿捂着嘴压抑着声音哭着,什么都没法再说的模样。 段南歌不急也不恼,就静静地坐在那里,等潘青儿将情绪发泄出来,等潘青儿将情绪平复下来,未曾有半分不耐。 好在潘青儿不敢在段南歌面前太过放纵,有意克制着情绪,只哭了一会儿就抽抽搭搭地对段南歌说道:“一时情难自已,让王妃见笑了。” “无妨,是我不好,提起了潘小姐的伤心事,”仔细想了想,段南歌换了种问法,“我听王爷说,令堂一直责怪官府没有保护好你,让你经受了这样的劫难,那令堂的意思可是希望王爷严惩相关官吏,给百姓一个交代?潘姑娘觉得是将他们革职查办得好,还是斩首示众得好?” 一听到“斩首示众”这四个字,潘青儿登时就给吓得打了个激灵,惊恐道:“不是那样的!家母并不是那个意思,便是王爷将广陵城里所有的官吏都查办了,家母也不会走的!” “哦?”段南歌挑眉,“那令堂究竟是想要什么?” “家母……家母她……” 第四百二十三章 公子,纳妾啊? 犹豫再三,潘青儿终于硬着头皮将那句难以启齿的话说出了口:“家母就是想要钱!” “钱?”段南歌一愣,茫然地眨眼。 要钱?跟官府要钱?凭什么? 潘青儿又羞又窘,整张脸红欲滴血:“家母不是一直在责备官府有错吗?她那意思就是想让官府认个错,然后给她点儿银钱做赔偿!” “那……那令堂想要多少赔偿?” 问这话时段南歌是觉得能破财免灾也不错,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这钱她自掏腰包就可以,可转念一想段南歌又觉得哪里不对。 这钱若真给了,那它算是什么钱呢?赔偿的钱?可赔的是什么?是赔他潘家一个黄花大闺女?可这事儿是能用钱来衡量的吗? 不等段南歌理顺清楚,潘青儿就哀戚道:“王妃您还是别管了,这事儿怎么说也没有让官府赔钱的理,我娘她无理取闹,给王爷和王妃添麻烦了,但请两位贵人再忍她几日,我会想办法将她劝回去的。” “你想办法?”段南歌将眼前柔柔弱弱的潘青儿打量一番,再回想一下潘大娘那凶悍的模样,怎么想都不觉得潘青儿能拿得住潘大娘,“你有什么办法?不如先说给我听听?” “我……”潘青儿犹豫一下,似乎觉得好歹是个能商量事儿的人,这才把话说全了,“我娘原本已经给我说好了人家,人家答应了给一百两银子娶我做正妻,如今我……正妻怕是做不成了,我再去求求人家,看能不能纳我做个妾,不然便宜些也成。” 这话段南歌越听越不对味儿。 成婚讲求三媒六聘,这聘礼是有讲究的,且多是物件,就算能大概估算出个价格,也说不了这么精准,一百两……这听着怎么像是卖女儿呢? 段南歌有些担心,又怕这是潘 青儿家乡里某种奇特的风俗,便委婉地问潘青儿道:“你娘给你说的是什么样的人家?可是一个村里知根知底的?” 潘青儿摇了摇头,说起这桩婚事的时候脸上却有点儿喜色都没有:“不是我们村里的,是镇上一家商户的当家老爷,原配夫人几年前去世了,如今老爷子染了病,想续弦冲冲喜。” 段南歌眨眨眼,目瞪口呆地看着潘青儿。 还真让她给猜着了。 瞄见段南歌的神情,潘青儿自嘲一笑,道:“这天底下,可不是什么人都有王妃那样的好命,这桩婚事原本我也是不同意的,可我娘就想要那一百两回去给我弟弟盖房娶妻,我都不知道苦恼多少回了,如今可好,我连嫌弃人家的资格都没有了,现在就算我愿意嫁了,人家也未必愿意娶了。” 若不是因为她成了赔钱货,她娘又怎么会赖在广陵城里盼着官府给点儿钱? 段南歌怔了怔,而后抬手扶额,只觉得眼角猛跳。 这样的事屡见不鲜,她知道,她只是没想到自己当真会遇到这样的事情,此时此刻人在就在面前,事儿就在她眼前,她是管还是不管? 段南歌正在揉额头,房间的门就突然被人推开,潘大娘那壮硕的身体一阵风似的就进了门。 “青儿啊,你看娘给你带谁来了!”一直跑到潘青儿身边,潘大娘才停下脚步,拉起潘青儿的手眉眼带笑。 “谁?”潘青儿一头雾水,下意识地转头往门口看去,就看到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只是那男人一身锦衣,瞧着倒是个富贵人。 门口这男人潘青儿是不认识,但段南歌却认识,看那男人一脸窘色,显然也是认出段南歌来了,这个男人正是黎氏的黎青逸。 整理好窘迫的心情,黎青逸想向段南歌行个礼, 可手才刚要抬起来,就被潘大娘的大嗓门给吓了回去。 “青儿,娘跟你说啊,这位公子啊是黎氏的公子,富贵人,比那李老爷还富贵!他刚刚已经答应娘了,要将你纳进门去,你这就收拾收拾东西随他去吧。” 听到这话,潘青儿完全不觉得意外,甚至不觉得惊讶,再看看站在门口的黎青逸,虽看不出黎青逸是个什么脾性,但好歹样貌俊朗,一表人才,怎么说也比他们镇上那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好。 可潘青儿才刚开口要答应,黎青逸就慌乱地阻止道:“别别别!这位大娘您怕是误会了什么,我可没说要纳她进门!” 吴王妃可坐在这儿呢,不知道吴王妃跟这女人是什么关系,他哪敢乱说话? 听到这话,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潘青儿微微发愣,潘大娘却是瞪起了眼睛不依了:“诶?你这公子生得人模狗样的,可怎么说话不算话呢?你刚刚才答应老娘说愿意花二百两买下她的,怎么才一会儿功夫就反悔了?” 黎青逸连忙解释道:“可我也说了得先看看人。” “人?”潘大娘转头打量了一下潘青儿,“人怎么了?老娘的女儿是歪鼻子斜眼了还是满脸麻子了?她哪儿让公子瞧不上了?老娘可告诉你,这丫头在我们村那都是男人争着抢着要娶回去的!如今便宜了你这个公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瞥了眼段南歌,黎青逸急得额头冒汗。 他最不满意的就是这女人跟吴王妃有交情,那他是纳个妾回去,还是请了尊大佛回去?可当着吴王妃的面儿,他要怎么说这女人的不好? 见黎青逸语塞,潘大娘就只当黎青逸是想不出借口来,那一双眼睛顿时就瞪得有铜铃大小:“你别给老娘支支吾吾的, 你若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今儿这钱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我……”黎青逸有口难言,暗自腹诽段南歌不地道,这半天都不说一句话。 像是听到了黎青逸地腹诽,段南歌不急不缓地开口,柔声细语地问道:“黎公子纳妾都是要先跟人家谈好价钱的?” “不是不是!”黎青逸忙不迭地摇头否认,“娶妻纳妾那讲究的是一个你情我愿,谈钱那多伤感情啊,王妃您说是不?” 段南歌低眉浅笑道:“我既不娶妻,也不纳妾,我怎么知道谈钱伤不伤感情?” 黎青逸顿时就被噎得无话可说。 段南歌站起身来,缓步走向黎青逸,一边走一边问道:“那黎公子觉得你跟这位潘姑娘可是情投意合?” 段南歌这一动黎青逸顿时就觉得有一股威压随着段南歌的靠近而逼近,不由地退后两步:“王妃您说笑了,草民与这位姑娘素昧平生,今日头一次见,怎么会知道是不是情投意合呢。” “是这样吗?”段南歌微微偏头,“那黎公子要不要坐下来跟潘姑娘好好地相互了解一番?” “不、不了吧?”黎青逸尴尬地笑道,“草民不知道王妃在这里与潘姑娘叙话,打扰了王妃雅兴已是十分愧疚,草民这就离开,日后若是有缘,再与潘姑娘相互了解。告辞。” 话音落,黎青逸转身就要开溜,可他溜的速度到底还是比不上段南歌上下嘴皮子碰得快。 “谁让你走了?” 黎青逸顿时就苦了脸,就算心中不愿也得停下脚步,转身还得笑容满面地看着段南歌:“王妃还有何吩咐?”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道:“你去找客栈掌柜的要纸笔来。” “啊?”黎青逸不解地看着段南歌。 要纸笔做什么? “怎么?”段南歌挑 眉,故意逗黎青逸道,“不知道纸笔是什么东西吗?” “知道……知道!草民这就去!”黎青逸转身就跑。 拿纸笔就拿纸笔,总比再跟他聊纳妾的事情要好。 好笑地望着黎青逸跑走,段南歌这才转回身看向潘氏母女,却见潘大娘一脸疑惑,潘青儿神色莫测。 “怎么了?”段南歌不解地问道。 “你是王妃?”潘大娘指着段南歌,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模样,“王府里的那个王妃?” 这王爷和王妃她可听说过,据说可厉害了,比城主还厉害! “正是。”段南歌坦然地点头。 一见段南歌点头,潘大娘立刻两眼放光,一个箭步上前就抓住了段南歌的手:“哎呦,原来您就是王妃啊,这果然长得跟天仙似的。” “过奖。”段南歌笑着将手抽了出来。 潘大娘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却更加灿烂:“没想到我们家青儿还认识王妃,可真是有出息啊,来来来,王妃您坐。你说这孩子,王妃都来了半天了,怎么也不知道端杯茶出来招待人家?” 瞪了潘青儿一眼,潘大娘屁颠儿屁颠儿地去倒了杯茶,笑呵呵地送到段南歌面前:“王妃,请用茶。” 段南歌将茶杯接下,却只是捧在手里:“夫人客气了。” 见段南歌态度冷淡,潘大娘的心里有些不高兴,可转念一想这王妃是个大人物,而她只是个出身农户的小人物,人家不愿理她那也是情理之中的,再想到这个大人物还跟自家女儿认识,指不定还有些什么交情,潘大娘心里的这点儿不高兴就彻底烟消云散,反倒是比之前还高兴了两分。 “不知道王妃今天特地来找我们青儿,是有什么事啊?”别是那吴王爷想要纳青儿为妾吧?那他们潘家可真是祖上积德了呦! 第四百二十四章 人,我要了 “也没什么,”段南歌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可说话的语气却叫人觉得太过淡漠,“官府办差,有些事需要向潘姑娘求证,他们那些男人自觉不好来向潘姑娘问话,这才让我过来跟潘姑娘聊聊。” “那你们聊,你们聊!”潘大娘笑得花枝乱颤,“我们家青儿啊,聪明伶俐,不仅能帮你们办差,粗活细活都能做!王妃您若是觉得日子过得没意思了,就来找我们青儿聊天,我们青儿可会聊天了!” “娘!”眉心紧蹙,潘青儿这一声虽有责怪的意思,可声音却十分微小,那责备就变成了祈求似的。 闻言,段南歌扬了扬嘴角:“可惜潘姑娘不是就要跟夫人您回家去了吗?” “回家?会什么家?老娘能带她回去丢人现眼去吗?她不要脸老娘还要呢!”这话说完,潘大娘才突然觉得不妥,连忙绽开一个谄媚的笑容,讨好地对段南歌说道,“不是,王妃您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一个粗人,不会说话,王妃您别介意啊,我就是想说我们家青儿那可是富养出来了,您瞧她脸上这细皮嫩肉的,那手啊白白嫩嫩的,她可是我心尖上的宝贝呢,那哪儿能给我们村里、镇上那些笨手笨脚的大老粗糟蹋了?我可想给她寻个好人家了呢,得能让她过上好日子才行!” “嗯,”段南歌不冷不热地点点头,“夫人这话在理。” 始终没从段南歌的嘴里听到她想听的话,潘大娘的眼珠子一转,又道:“王妃您身份尊贵,在这广陵城里也认识不少人,要不……您帮我们家青儿说个媒?您瞧相逢即是缘分,您跟我们家青儿有缘,跟我也有缘,说不定祖上都是一家人呢,您自个儿嫁了个好的,也给我 们家青儿相一个呗?” 眉梢微抖,段南歌忍着笑意说道:“这婚嫁之事,讲求个情投意合,可不能乱点鸳鸯谱。” “哎呦!王妃这说的是什么话?”潘大娘一听这话就捂着嘴笑开了,“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说皇帝要爱民如子,那吴王爷是皇帝的儿子,也得向他爹学习,得爱民如子吧?这样一说,您不就相当于我们青儿的娘了嘛!” 拿着纸笔回来的黎青逸一听这话两腿就是一软,若不是及时扶住了门边那就要摔个实成了。 爱民如子这个词是能这样理解的吗?吴王妃如今也才二十来岁吧,哪可能有这么大岁数的女儿? 嘴角抽了两下,黎青逸低着头站在门口,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娘!您就别胡说了!”潘青儿终于是恼了,站起来就冲潘大娘吼道,“王妃事忙,哪有空管这种事儿?这点儿事儿咱们回家说不行吗?!” 被潘青儿这么一吼,潘大娘二话没说,抬手就打了潘青儿一巴掌:“你个没教养的白眼狼,谁给你的胆子跟老娘这样说话?!老娘生你养你,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了,你摸着你的良心说说老娘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终于到了你知恩图报的时候,结果你呢?你是痴儿还是傻子?怎么就能被人给骗进贼窝里去?一百两啊!你哪儿弄一百两银子给陪给老娘?!你弟弟的媳妇老娘都选好了,现在你让老娘拿什么去提亲下聘?亏得村子里的人整日羡慕老娘养了你这么个水灵灵的丫头,到头来却成了个赔钱货,你择那么没死在那水贼窝里啊?” 潘大娘说话跟连珠炮似的,一口气都不带停的,嗓门还大,段南歌和黎青逸想拦她都是有 心无力,还没找到插嘴的空档,潘大娘就已经骂完了。 段南歌捶捶额头,真的开始头疼了。 难怪秦渊说他们男人应付不来,就这样的妇人,她也应付不来。 而潘青儿这会儿就只是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暗自叹息一声,段南歌招手将门口的黎青逸叫进门来,提笔沾墨,慢条斯理地在纸上写起什么来,一边写一边柔声细语地对潘大娘说道:“夫人这话我算是听明白了,夫人您家里还有个儿子,也是到了要娶妻成家的年纪,可惜没有足够的聘礼,您原本是打算将女儿嫁个好价钱,好给儿子成亲用,却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情,女儿怕是嫁不出去了,您这几日赖在这月福客栈里不肯走,便是想寻个机会再将潘姑娘卖掉,您是这个意思吗?” “怎么能是卖呢?王妃您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潘大娘一脸不悦,理直气壮道,“老娘那也是想给她找个富贵人家,省得她一个女儿家日后像老娘一样吃苦受累。” “就当是这样吧,”段南歌放下笔,而后转身笑意盈盈地看着潘青儿,柔声细语地问道,“潘姑娘是愿意随令堂回乡,还是愿意留在广陵城到我吴王府里做工?” 潘青儿一愣,抬头茫然地看着段南歌,可不等潘青儿开口询问,潘大娘就喜出望外地点头道:“愿意愿意!那自然是愿意的!” “我,没在问你。”段南歌一个冷眼扫过去,潘大娘当即就闭上了嘴。 段南歌拿起自己写好的那张纸,缓步走到潘青儿面前,将那张纸递了出去:“我吴王府里不收家奴,如今在吴王府里伺候的女婢和下人都是受雇做工的,按月拿钱,什么时候不想做了就可以解聘离去,你若 愿意,就将这份契约好好解释给令堂听,待你们母女都明白了之后,就都签上字画个押,然后拿着这份契约来吴王府找我,我可以一次性预付你五百两工钱,让你交给令堂,带回家乡去给你弟弟娶妻用,但这也意味着未来的十年甚至更久你都只能待在吴王府里做牛做马,且半个铜板都拿不到,而且你们母女二人都要遵守这契约上的约定,不然我可是会报官要求你们赔偿的。” 瞥了黎青逸一眼,段南歌又道:“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去谁家府里做妾,拿个一二百两,要怎么选择,你们母女二人好好商量吧。” 这番话说完,段南歌转身就走,生怕再被潘大娘绊住。黎青逸见段南歌走了,也赶忙跟在段南歌身后,显然也是不想再跟潘大娘多有牵扯。 踏出月福客栈,黎青逸就急着向段南歌告辞:“今日多有得罪,请王妃见谅,草民家中还有事要做,恕草民失陪。” “嗯,回吧。”懒懒地应了一声,段南歌慢悠悠地走下月福客栈门前的台阶,而后拐向北走。 松了口气的黎青逸正要往自家的轿子里钻,却见段南歌拐向了与吴王府所在截然相反的方向,步履缓慢不说,那背影似乎还透露出几分怅然若失,而段南歌的身边并没有人跟着,连先前带段南歌来的谭宜修都不见踪影。 黎青逸咋舌,到底还是追段南歌去了。 “王妃这是要去哪儿?” 段南歌闻声转头,颇有些诧异地看着黎青逸:“黎公子不是还有事?” 搔搔嘴角,黎青逸尴尬笑道:“不是什么急事,也不是非得我回去才能做。” “是吗?”段南歌狐疑地看着黎青逸,“那黎公子这是打算去哪儿?” “嗯… …”这个问题还真是把黎青逸给问住了,“王妃打算去哪儿?” “不知道。”段南歌摇头。 她只是想四处走走,并没有想去的地方。 “那草民也不知道。”黎青逸一边说着这打趣似的话,一边仔细观察着段南歌的神情。 据说这吴王妃脾气极好,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可也不能轻信流言,毕竟那流言也有可能是吴王和吴王妃为了自抬名望而放出去的。 听到这话,段南歌轻笑一声,张嘴想要揶揄黎青逸一句,可仔细想了想之后却又放弃了,只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看起来真的是漫无目的。 见段南歌笑了却没有说话,黎青逸微微松了一口气。 没生气就好,看来这吴王妃是经得起调侃也能与人随意说笑的。 广陵城不大,街市也没有京城里的热闹,更是没有什么新奇的光景可以看,黎青逸跟在段南歌身边,起初还能靠着观察段南歌打发时间,可时间一长,两人之间的沉默就显得有些尴尬。 受不住这尴尬,黎青逸思量一番后就开口说道:“没想到世人眼中的纨绔皇子竟就是廖氏的大当家,如今这个消息传遍了大江南北,叫人震惊的同时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欢喜的自然是天宋,而愁的就是天宋以外的其他几国。但这个消息虽是传遍了大江南北,廖氏却好像乐得在一旁看众人为此或喜或忧的样子,始终未明言证实,黎青逸此时说出这话也是想从段南歌口中得到证实,他相信若秦渊当真就是廖氏的大当家,以秦渊和段南歌的情深意切,段南歌不可能不知道。 而段南歌听到这话便扬了扬嘴角,柔声细语道:“是他们识人不明,可怨不得谁。” 第四百二十五章 巧了 段南歌这样说便是承认了流言中所言非虚。 黎青逸愣了愣,然后低笑两声:“的确,是世人识人不清,怨不得人。有了廖氏做后盾,吴王爷不管做什么心里都有底气了吧?” 偏头看着黎青逸,段南歌反问道:“那黎公子现在不管做什么心里都有底气吗?” “这个嘛……”黎青逸仔细想了想,觉得还真不是钱多了心里就有底了,“但吴王爷的情况与我们这些寻常百姓不同。” “是啊,他跟你们不同,”段南歌叹息一声,想起秦渊时,她的眼底除了甜蜜还总会有一些心疼,“你们说错了话、做错了事,顶多也就是挨一顿骂,少赚一些钱,可他若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怕就是要九死一生了。” 黎青逸一愣,有些不相信地说道:“说九死一生就危言耸听了吧?吴王爷不是陛下最宠爱的儿子吗?纨绔了那么些年,他说错的话、做错的事还少吗?” “他是纨绔,不是傻,”段南歌白了黎青逸一眼,“又不是嫌命长,他还能明知故犯不成?” 黎青逸将这话仔细想了想,觉得也对。 那吴王爷不仅不傻,反而是世间少有的精明,不然他怎么可能假扮了那么多年的纨绔,又在暗地里将廖氏经营得风生水起,却始终没被人看破、识破?而这样精明的人会不知道那些事能做、那些事不能做吗? 想到这里,黎青逸的心头突然猛地一颤。 原来不是陛下昏聩,因为偏心于吴王所有才纵容他的种种恶行,而是吴王爷只做那些看起来纨绔的事情,却从没真正犯过需要被惩罚的错误,这番思量、这般心计,难怪能将廖氏经营到如此地步,若他想问鼎天下…… 黎青逸打了个激灵,被这个突然冲进脑海里的想法给吓了 一跳。 瞄一眼段南歌,黎青逸像是为了要平复自己内心的忐忑似的说道:“吴王妃还真是慧眼识英雄,您嫁给吴王爷那会儿,全天下可没人知道他就是廖五爷。” “我知道,”想起当年的那些事情,段南歌脸上的浅笑渐渐变得温柔,“认识他不久之后,我就知道他是廖五爷。” “哦?”黎青逸挑眉,好奇地问道,“王妃是如何识破王爷的身份的?” 难不成是王爷亲口告诉王妃的?那王爷得是对王妃一见钟情且一往情深才会在认识之后不久就揭了自己的老底吧? 段南歌瞥一眼黎青逸,浅笑不语。 看出段南歌是不想说,黎青逸也不追问,识相地改口说了些其他不重要的事情。 两个人沿着街道缓行,路过某间小店时,段南歌突然停下了脚步,看着那间店铺眉心微皱,有些为难的样子。 黎青逸看了看段南歌,再看看那店铺,不解地问道:“王妃您怎么了?这店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嗯……”段南歌拧眉,“你闻到什么味道没有?” “味道?什么味道?”黎青逸动了动鼻子,却并没有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随风飘来的就只有饭菜诱人的香气。 段南歌转头看着黎青逸:“你就真没闻到什么味道?” 黎青逸又抽了抽鼻子,然后茫然地摇头。 吴王妃到底是闻到了什么? “你……” “你别问了,”痞里痞气的声音从店里传出,临街的某扇窗户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露出了秦渊嬉皮笑脸的模样,“这一梦逍遥是爷才让人运来广陵城的,一坛都还没卖过,他没喝过,怎么闻得出?” 这一梦逍遥是廖氏研制的烈酒,因为太烈,所以只在北方贩售,还住在京城那会儿,他曾搬出来给南歌和 国公爷喝过,大概半个月前南歌向他抱怨说这广陵城市面上卖得酒喝起来都没滋没味的,他就命人运了些烈酒过来,一梦逍遥就在其中。 不过他原本是想等这一阵忙完之后再将这酒拿给南歌喝,没成想南歌今日离开月福客栈之后不回府,反倒跟这黎青逸闲逛起来,让他一个人在吴王府里空等,他怎么可能乖乖等着? “渊。”轻唤一声,段南歌的笑容立刻就变了模样。 快步走进那间店,段南歌一屁股坐在秦渊身旁,端起秦渊面前那杯一梦逍遥就仰头一饮而尽。 “嗯!酒就得是这个味儿才对!” “酒鬼!”秦渊摇头失笑,嘴上嗔怪着,手上却是又给段南歌满上一杯,还顺便招呼了跟过来的黎青逸,“黎公子也坐下尝尝这酒吧。” “不敢当不敢当!”见秦渊还要给他倒上一杯酒,黎青逸三步并两步地就冲上前去,按住了秦渊的手,“王爷这可真是折煞草民了,草民惶恐。” “黎公子言重了,”秦渊放开手,顺势将酒坛往黎青逸面前推了推,“黎公子坐吧。” “多谢王爷。”黎青逸拘谨地坐下,有些为难地看了看被秦渊推到他面前的酒坛,犹豫再三还是给自己倒了半杯。 他的酒量算不上很好,在吴王爷和吴王妃面前还是该收敛一些。 虽然心里想着要收敛一些,可黎青逸到底是没太重视起那半杯一梦逍遥,端起杯子就如同喝梨花酿那般不舍防备地饮一大口,酒在口中不做停留就被咽了下去,而黎青逸这一咽脸色登时就变了,一会儿青一会儿红,忍了半晌还是忍不住,抓过桌边的茶壶就猛灌茶水,惹得秦渊和段南歌笑个不停。 秦渊又跟小二要了一壶茶,痞笑着说道:“爷都说了这酒是为 了给王妃解馋专程从北边运过来的,你怎么还敢这样喝?” 苦着脸,黎青逸有苦难言。 谁知道王爷竟会运来这么烈的酒给王妃解馋啊!而且你瞧王妃喝酒时那心满意足的淡定的模样,那哪像是在喝烈酒? 段南歌改小口小口地喝着酒,看着一个劲儿猛灌茶水的黎青逸,眯起眼睛笑得开心,眼底还藏着两分狡黠,黎青逸没看到这狡黠,秦渊却是注意到了,满心无奈却又满心怜爱地摇头笑了笑。 给自己也倒了杯酒,又为黎青逸点了一壶口味清淡些的酒,秦渊就问黎青逸道:“黎公子怎么到月福客栈去了?里面有黎公子认识的人?” 现在在月福客栈里住着的就只有那些姑娘和他们的家人,又因为那客栈是被官府包下的,所以这些日子几乎没有不相关的人愿意踏进月福客栈,偏就在今天,就在南歌去的时候,这黎青逸也去了。 “这个……”听秦渊问起这事儿,黎青逸的面上露出几分尴尬,“误会,草民今日只是因为一点小误会才会去月福客栈的。” “误会?”黎青逸说得这样含糊,反倒让秦渊心里的疑惑更重,“是什么样的误会?现在在月福客栈里住的人都是官府送进去的,若出了什么事,爷这个主事的人可得负上些责任才是。” “啊……嗯……多谢王爷关心,但并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且误会也已经解开,就不劳王爷费心了。”支支吾吾地说完,黎青逸就端起茶杯慢慢饮茶,以此来掩饰脸上的窘迫和尴尬。 “若是如此,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秦渊端起酒杯,轻抿一口,“但若不是如此,黎公子可千万别跟爷客气,以爷与黎氏的交情,黎公子有事,爷于情于理都该出手相助。” 不明 白秦渊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他的“误会”,黎青逸不愿将这这事儿说出来给秦渊听,只好打哈哈道:“草民知晓王爷是有情有义之人,若当真遇上什么不能自己解决的困难,草民一定厚颜向王爷求助。说起来今日在月福客栈里见到王妃,草民便觉得王妃果然如传言一般面善心慈,路见不平便会拔刀相助,倒是有些侠义心肠啊。” “是吗?”秦渊偏头看了段南歌一眼,就见段南歌完全没有参与到对话中的欲望,只吃着牛肉喝着酒,那模样倒还真有点儿江湖气,“她做了什么让你觉得她一个妇道人家还有侠义心肠?” “呃……”黎青逸原本只是想将话题转到段南歌身上去,却没想到秦渊会细问,现在秦渊这一追问,黎青逸顿时就觉得自己多嘴了,只得向段南歌求助。 咽下嘴里的肉,段南歌不以为意道:“我还能做什么?花了五百两雇了个女婢回府。” “……花了多少?”他吴王府下人的月钱不是一个月五两到十两吗?客卿们一个月也才十几二十两银子,她这一出手就五百两??她是请了个什么人回来? 斜秦渊一眼,段南歌理直气壮道:“那不是你让我去月福客栈解决问题的吗?” 秦渊眨眨眼:“花五百两解决?” “嗯,五百两,”段南歌点头,“若顺利的话,再有个三两日,在月福客栈里闹事的那个妇人就能回乡去了,她若走的话,就让她将在月福客栈里观望的那些人一并带走。” “带走?”秦渊摇头,“这哪是这么容易的事情?知道你为了打发那妇人回去而给了她五百两银子,其他人会愿意空手离开吗?”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山人自有妙计。” 第四百二十六章 五百两的孝道 如段南歌所料,那潘大娘一听说女儿能卖出五百两,当即什么条件都答应了,签字画押时那叫一个干脆利落,叫潘青儿心中哀戚,却是已经流干了眼泪哭不出来,想着五百两不仅能让弟弟风风光光地娶个媳妇,还能让爹娘在老家过上好日子,潘青儿也就认了,在契约上签了字画上押后就带上潘大娘一起来到吴王府。 站在吴王府门前,潘青儿攥紧了手上的一纸契约,台阶就在眼前,潘青儿却始终抬不起脚来。 她知道,娘一直都瞧不上她这个女儿,还给她饭吃把她养活这么大就是为了收点儿聘礼,说好听了那叫聘礼,说不好听了,那就是她娘卖女儿的钱,她都知道。她也知道那日王妃会留下这样一纸契约、会留下那样一番话是同情她、可怜她、想要帮助她,可…… 可王妃在这契约上白纸黑字地写着,一旦她跟她娘同意这契约上的所有内容签了字、画了押,一旦她娘接下了那五百两,一旦她成了这吴王府里的女婢,那她就要跟潘家断绝关系,从此潘家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的一切自然也与潘家无关,王妃不准潘家的任何人到王府来找她,甚至不准潘家人与她联络。 为了那五百两银子,她娘欢天喜地的不管什么都答应,可她当真要跟潘家断绝关系吗?那可都是她的血缘至亲啊,她…… “你还愣着做什么?”不等潘青儿结束内心里的悲秋伤怀,潘大娘就猛推了她一把,“快点儿进去啊你!” 转头看着一脸急切的潘大娘,潘青儿暗自叹息一声,悲戚道:“我知道了,咱们这就进去吧。” “诶等等!”潘大娘突然拉住潘青儿,就在潘青儿以为潘大娘多少会有些不舍的时候,就听潘大娘嘱咐道,“老娘昨个儿夜里跟你说的话,记住没有?” 潘青儿一愣,突然涨红了脸:“娘!” “那么大声喊老娘做什么!”被潘青儿这一声喊吓了一跳,潘大 娘抬手就在潘青儿的胳膊上狠狠打了一下,“老娘问你记住没有?!” 潘青儿疼得登时就红了眼,捂着被打疼的胳膊咬唇不语。 “老娘这是生了个哑巴!”潘大娘在潘青儿的额头上很戳一指头,然后就唠唠叨叨地说道,“老娘再跟你说一遍,进了吴王府之后,头一年先安安分分地待在吴王妃身边,尽心伺候着,要留心注意着王妃的喜好,实在猜不透的,就向那些在王妃身边伺候久了的人问问,你长了一张嘴可不是为了摆在上面好看的!” 说着,潘大娘还伸手去捏潘青儿的嘴,潘青儿躲了躲,却没能完全躲开。 潘大娘又道:“这头一年最是重要,千万要显得本分一些,要得王妃信任,但也不能一门心思都在王妃身上,你还得关心着点儿王爷,这样到了第二年,你才能顺利地接近王爷,千万记着,那身份高贵的男人啊,都喜欢乖顺的女人,你瞧那王妃就是个有主意的,这样一来你越是乖顺,就越能显出你的不同,也越能勾住王爷的心,懂不懂?” 潘青儿的一张脸红欲滴血,低垂着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会应个话不?”一见潘青儿这副模样潘大娘就生气,又猛推了潘青儿一把,“老娘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东西来!老娘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两年之后你若是不能给你弟弟弄个官做,你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说着潘大娘还不解气似的又掐了潘青儿一把,这一下可把潘青儿的眼泪给掐出来了。 “什么人在吴王府门前逗留?”白茗一步跨出吴王府的大门,因为这几年总是帮段南歌跑腿办事,所以练就出了一身不怒自威的气势。 转眼瞧见面容清冷的白茗,潘大娘先是给惊得打了个激灵,旋即又谄笑道:“我们娘俩是来找吴王妃的,吴王妃喊我们来的,你进去跟她一说她就知道了。” 将潘大娘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番,白茗转眼看向潘青儿, 语气立刻就柔和了下来:“你可是潘姑娘?” 潘青儿抹掉眼泪,点头道:“是,我是潘青儿,那个吴王妃她……” 瞥一眼旁边的潘大娘,潘青儿又止了声音,咬住嘴唇。 “你!”潘大娘狠打潘青儿一巴掌,怒吼道,“你倒是说话啊!” “这位夫人可当心着点儿,”很不喜欢潘大娘的言行,白茗一时没忍住就多嘴说道,“潘姑娘是王妃要留在身边的人,身上可不能带伤带疤,夫人您若下手重了,我可不保证王妃还会不会留她。” 这话可把潘大娘给吓住了,连忙在潘青儿的胳膊上拂了拂:“没使劲儿,没使劲儿呢!这可是我的亲闺女,怎么可能下狠手呢。” 潘大娘冲着白茗谄媚地笑着,可一转眼瞥向潘青儿时就变了脸色,一边给潘青儿使眼色,一边还偷偷摸摸地掐了潘青儿一把。 潘青儿却仍旧不肯说话。 看着眼前的情景,白茗眉心微蹙。 有关潘青儿的事情,王妃与她说了,也说了那契约里的内容,她原本还觉得王妃的要求有些严苛,可现在瞧见了这对母女的互动,她便知道王妃自有考量,只是…… 想了想,白茗问潘青儿道:“潘姑娘此时此刻站在这里,可是已经想清楚了?那契约上的约定,潘姑娘可能严格遵守?咱们王妃虽然心善,但王府里有王府的规矩,王妃既提出了要求,就不会允许任何人违反,你……可能做到?” “我……”抬头看向白茗,潘青儿张了张嘴,那句话却说不出口。 潘青儿转头,还有些期待地看着潘大娘,希望潘大娘能改变主意。 她真的想跟娘回家,回家之后就算被娘卖到镇上,她好歹也能回家去看看,可这广陵城与她的家乡一个在江河之南、一个在江河之北,吴王府又是王爷的府宅,那里面的规矩一定比寻常的富贵人家还多,她今日若真踏进了这个大门,日后还出得来吗?娘觉得只要她成了王爷 的妾这些事就都不是事,可万一不成呢? 但潘大娘此时满心只有那五百两银子,哪里还管得着潘青儿的担忧,于是见潘青儿又不说话,潘大娘就急着开口道:“想清楚了想清楚了!这吴王府是个好地方,今天有机会能将我这亲闺女送进吴王府里去伺候王爷和王妃那是我们潘家祖上积德,只要她能过上好日子,怎么着都行!” 说着,潘大娘还推了潘青儿一把:“还不快过去!” 潘青儿被推得踉跄一步,终是登上了吴王府门前的台阶。 潘青儿抬起头看了看站在台阶顶端的白茗,再看看身后一直催她的潘大娘,潘青儿咬咬牙,走了上去。 “姑娘,这是王妃那日留下的契约,我跟我娘都已经签了字,也画了押,姑娘您看看。”将那纸契约递给白茗,潘青儿一边哭一边说着。 接过那纸契约迅速看了一遍,白茗便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那小小的荷包鼓鼓囊囊的,里面塞着的是叠好的五百两银票,白茗一扬手就将那荷包扔向潘大娘。 “王爷和王妃今日繁忙,不便见客,我也不好擅作主张请夫人入内,那荷包里装着王妃答应给你的五百两银票,自今日起,潘青儿就是我吴王府的人了,与潘家再无半点干系。” “好好好,”潘大娘眼疾手快地抓住荷包,打开一看就乐得合不拢嘴,看都不看潘青儿一眼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敷衍的话,“青儿就拜托王爷和王妃照顾了。” “夫人留步,”白茗却将潘大娘喊住,追上前去又递给潘大娘一个荷包,“另外王妃还有一件事想劳烦夫人。” 潘大娘的眼中精光一闪,打开钱袋一看就笑得花枝乱颤:“您说您说!我一准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叫王妃满意!” 白茗声音清冷道:“夫人这便要回乡了吧?那月福客栈里还有一些人是不是也该回乡了?王妃虽然心善,可咱们王府里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能否劳烦 夫人回去好好劝劝他们?这事儿若是处理不好,王妃怕是连潘姑娘也不能收,到时候把人给夫人您送回去的话,这钱……” 听到这里,潘大娘忙将两个荷包捂进怀里,迅速退开两步后一脸戒备地看着白茗,毫不犹豫道:“姑娘放心,这事儿我一定办妥!” “那就有劳夫人了,”白茗扬了扬嘴角,似乎在笑,又似乎并不是在笑,“王妃说了,事成之后,另有重赏。” “好说好说!让王妃等我的好消息吧!”话音未落,潘大娘已经迫不及待地离开,赶回月福客栈办事去了。 潘青儿心里一慌,抬腿就要追:“娘!” “潘姑娘,”白茗硬着心肠将潘青儿叫住,“王妃还在里面等你,怕是没空让你与夫人细细话别,请吧。” 一听到白茗的声音潘青儿就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待听完白茗所说的话,潘青儿转头看着白茗,乞求道:“就一会儿,姑娘,求你就让我再跟我娘说几句话吧!” “你还要说什么呢?”白茗转眼望向头也不回且脚步轻快的潘大娘,“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徒增伤心罢了,记住王妃对你的要求,快走吧,别让王妃久等。” 话音落,白茗就转身踏进门去,像是为了要绝了潘青儿的念想似的,白茗对守在门口的门卫说道:“把门关上,王爷和王妃今日不见客。” “是。”两名门卫齐声应下,而后就准备关门,只是还站在门口的潘青儿有些碍事,两人便齐齐看向潘青儿。 潘青儿怔怔地看着白茗渐行渐远的背影,再转头往身后看一眼,却发现吴王府前的那条长街里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潘大娘不知道是从哪个岔口拐了出去。 心终究还是凉了,潘青儿踉跄着踏进了吴王府,只听得身后那一扇厚重大门吱嘎吱嘎地关上,潘青儿却僵着脖子不肯回头。 五百两……她这也算是尽了孝了吧?算是仁至义尽了吧?若是这样就好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五百两的女婢 潘青儿心情低落,神色黯然,一路上都只垂着头跟在白茗身边,直走到两腿发酸潘青儿才抬起头来环顾四周,这一看不禁目瞪口呆。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方才不是跟着前面的那位姑娘进了吴王府的吗?可怎么一转眼这就到花田树海里来了?她们是怎么来到这儿了? 东张西望了好一阵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潘青儿按捺不住心里的疑惑,快步追上白茗,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吴王府啊。”白茗转头,狐疑地看了看潘青儿。 这姑娘怎么了?该不会是伤心过度,伤着脑子了吧?以前好像听己未说起过类似的病情?若真是如此,那王妃的五百两银子可真是白花了。 吴王府?潘青儿暗自心惊。 她知道住在这王府里的吴王爷是皇子,她也知道这王府一定比她先前所见过的任何一座高门大宅都要大,这里面不说是金碧辉煌也该是雕梁画栋的,可这未免也太大了一些吧?她先前去过的最大的宅子也就是他们镇上那位老爷的家里,可这吴王府得比那座宅子大出十倍了吧?且这院子里的花草树木一看就不是野生野长的,许多是她见都没见过的,建这么大个院子、种这么些花草得花多少钱啊? 暗自咋舌,潘青儿一边走一边看,却不敢明目张胆地东张西望,只半垂着头偷偷摸摸地东瞄西瞅,这一路简直目不暇接,都不觉得累了。 “到了。”不冷不热地说出两个字,白茗就推开了塔楼的门,进门前扭头颇有些担忧地看了看潘青儿。 不知道王妃为什么特地选在塔楼见这潘青儿,塔楼极高,便是王爷和王妃要一蹬一蹬楼梯地爬上去也会累得气喘吁吁,这潘青儿没受 过什么训练,瞧着也真不像是干过许多粗活的样子,爬得上去吗? 可这疑惑终究只能放在心底,白茗话不多说,当头踏上了那盘旋向上的楼梯。 潘青儿有些不舍似的望了望身后繁花似锦的庭院,这才匆忙追上白茗,一路向上。 如白茗所料,潘青儿虽是农户家的女儿,可她娘一心只想将她“嫁”进富贵人家,因此很是注意保护潘青儿那副皮囊,除了些缝缝补补的活儿,潘大娘几乎不让潘青儿做重活,托潘大娘的福,潘青儿在她们的那个小村子里还真就过上了小姐生活一般,整日清清闲闲,不必受风吹日晒。 但此时此刻,潘青儿这小姐的身子就让她吃足了苦头,才跟白茗爬上两层就累得脚步发飘,感觉两条腿都不像是自己的了,这塔楼又跟庭院里不同,没什么光景可看,潘青儿是越往上走越觉得脚步沉重。 “姑、姑娘,还、还没到吗?” 偏头瞄了潘青儿一眼,见潘青儿满头大汗,白茗不由停下了脚步:“还得一会儿,姑娘可要休息片刻?” 一听说可以休息,潘青儿一扭身就一屁股坐在了楼梯上,歪靠在栏杆上一副虚脱的样子。 刚坐下时潘青儿累得连脑子都迟钝了,因此并没觉出什么不妥,可歇一会儿之后,潘青儿突然意识到只有她是坐着的,白茗就站在她停住脚步的地方,落落大方地站着,虽只是站着,却是带着气度和礼仪的,反观潘青儿那坐相就只能用粗鲁二字来形容。 脸霎时间涨得通红,潘青儿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扶着栏杆窘迫地站着。 眉梢微动,白茗看向潘青儿:“姑娘休息好了?” 潘青儿胡乱地点头。 扫了眼潘青儿的腿,白茗没多说什么:“那咱 们就快着点儿吧,王妃还在顶层等着。” 顶层?仰头向上忘了忘,潘青儿只觉得心肝发颤。 两刻钟之后,白茗终于待着累到意识模糊的潘青儿上到了顶层,这半程路上潘青儿再没要求休息过,只是咬着牙坚持下来,因此当耳畔响起“到了”两个字时,潘青儿如蒙大赦,力气一松就跌倒在地上,倒把顶层上的人都给吓着了。 段南歌愣住,一时之间竟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感觉:“己未,把她扶到榻上躺一会儿吧,秋心,把那碗凉汤端给她喝了。” 若潘青儿是因为悲伤过度而倒下,那她便为她的命运哀叹,可若潘青儿只是累倒的,那她就只能觉得好笑了,可这会儿不知道潘青儿究竟是为什么倒下,她还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叹。 听到段南歌的吩咐,己未撇撇嘴,上前将浑身绵软无力的潘青儿强拉起来拖到榻上,秋心则将凉汤端了过去,见己未这样粗鲁,不禁撇了撇嘴。 “己未姐姐瞧着是个娇媚的美人,可怎么一到要动手的时候就这样……” 两眼一眯,己未偏头看着秋心,勾唇娇笑:“这么什么?” “呃……”秋心眨眨眼,“这么豪迈。” 话说完,秋心还讨好地咧嘴笑笑。 屈指在秋心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己未转身,袅袅婷婷地走回窗边,屁股一歪就坐在了窗台上:“谁说女人长得娇柔做派就也得娇柔了?咱王妃倒是个一顶一的美人了,发起狠来怕是连爷都望尘莫及,当真是应了那句蛇蝎美人。” 这皮囊是爹娘给的,它要长成一副娇柔的样子她能怎么办啊?可她是活着走出南楚训练营的女人,打小就不知道什么是柔什么是弱,她这走路的样子还是国师实在看不过眼 专门训练出来的。 见潘青儿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秋心就干脆将那碗凉汤喂进了潘青儿的嘴里。 五六月的江南已经热了,潘青儿这样真娇弱的姑娘从吴王府的大门一路径直来到塔楼顶层,起初兴许只是觉得累,但走到最后多半除了累还是忍受些许暑气,这些秋心她们都经历过,可知道那滋味。 瞥一眼潘青儿,段南歌的嘴角微扬,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当个蛇蝎美人有什么不好?太过软弱也只会被人欺负罢了。” 闻言,己未也瞄了眼潘青儿,然后就转头望向窗外,低声道:“她只是命不好罢了。” 看看己未,再看看段南歌,白茗走到段南歌身旁,坐下后就开始煮一壶新茶。 “王妃打算如何安置潘姑娘?”白茗有些担心。 他们吴王府里的确是不多潘青儿这一张嘴,可若就这样放着不管,外人怕是要将潘青儿当成是王爷纳进府的妾室了,但这潘青儿瞧着也不是个能干活的人,二等、三等女婢的事情怕是也做不来,难不成要留在王妃身边伺候? 听到白茗这样问,段南歌就转头将榻上一脸萎靡似乎还有些意识不清的潘青儿细细打量一番,反问白茗道:“你觉得她适合做什么?” 白茗都不需要转头再看潘青儿就回答段南歌道:“来的路上奴婢细细瞧过,潘姑娘双手细嫩,不像是农户人家下地干过活的姑娘,只从王府大门走到庭院里就已经累了,这是硬撑着一口气才跟着奴婢爬上塔楼,这口气一松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立刻就安排她跟二等、三等女婢一起做活,她怕是要受罪了。” 点点头,段南歌深表赞同,哂笑道:“她那个娘怕是才把她生出来就开始 琢磨着怎样才能把她卖个高价了。” 不然农户怎么能养出这样水灵细嫩的姑娘? 秋心端着空碗回到段南歌身边,娇俏笑道:“王妃是段国公的掌上明珠,兴许不知道贫苦人家的事情,这样的事情在什么村里、镇里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您瞧这潘姑娘自己不也是没有怨言的吗?王妃您就别给自己添堵了。” “王妃岂是那么没有见识的人?”己未回过头来,白秋心一眼,“你是没瞧见她娘那模样,就算这是贫苦人家里司空见惯的事情,为人父母,哪有欢天喜地卖女儿的?就好像圈里养肥的猪终于能拉出去卖钱了一样,幸而那日我是躲在暗处跟着王妃,我若跟在明处,非得破口大骂不可!” 注意到潘青儿在这会儿睁开了眼睛,段南歌忙道:“别说了。” 相处许久,己未一听这话就知道段南歌为什么这样说,斜了眼睁开眼睛后还搞不清状况的潘青儿,己未冷哼一声,再一次转头望向窗外。 迷迷糊糊地爬起身来,潘青儿定睛一看,顿时就给吓得从榻上滚了下来。 “王妃恕罪!” “别慌,”段南歌柔声细语道,“是我让人将你抬上去的,不过既然醒了,就过来坐吧。” 潘青儿惶恐地左顾右盼,见秋心和白茗一左一右地伴在段南歌身旁,坐姿却都不是很端正,己未更是放肆地坐在窗台上,这主仆几人之间瞧着是没什么规矩的样子。可潘青儿转念又一想,现在坐在这屋子里的多半都是跟段南歌熟的,既是熟了,那她们的没规矩多半也都是段南歌允的,但她是个生人,不好缺心眼地跟着没规矩。 “奴婢不敢,奴婢粗鄙,在这里回话就好,离得近了身上的晦气怕是要传给王妃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 王妃的美人们 神色不变,段南歌柔声道:“我这个人啊,不怎么喜欢不听话的人。” 心头猛跳,潘青儿咬着嘴唇犹豫再三,左看右看却始终没人愿意给她个提点,潘青儿干脆把心一横,膝行到段南歌对面的位置,上身低俯:“奴婢斗胆。” 秋心瞄段南歌一眼,而后扬起一个笑脸,脆生生地说道:“听王妃说姐姐出身农户,可今日一见我却觉得姐姐像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这一言一行都进退有度,倒像是知书达理的模样。” 不知道秋心的这个问题是不是因为段南歌授意所以才问的,潘青儿揣测片刻才回答道:“奴婢有幸,曾跟镇上的先生学习过一段时间。” “诶,这样啊,”秋心十分羡慕似的说道,“那姐姐的爹娘还真是疼爱姐姐,我家里穷,爹娘是把我卖给了人牙子之后才有钱供哥哥去读书的……不说这个,那姐姐跟先生都学了些什么?可读过四书五经?” “那倒没有……”潘青儿一直伏着身子,说话的声音本就显得低沉,这下就更低了。 “没学过四书五经?”秋心是真的感到惊讶,“那姐姐都跟先生学了什么?” “就……就学了些规矩。” “学规矩?”秋心狐疑地转头看向段南歌,“先生不是教书育人的吗?怎么还教起规矩来了?那不是嬷嬷才做的事情吗?” 段南歌轻轻摇头,表示自己对这种事并不清楚。 但秋心这话问完之后,却没有得到潘青儿的回答。 眉梢微动,段南歌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我也从没听说哪里的先生会教人规矩,他教的都是什么规矩?” 秋心的问话潘青儿可以犹豫着不答,但段南歌的问话潘青儿这会儿却不能充耳不闻:“回王妃的话,那先生平日里是教书的,但…… 但我娘怕我嫁人之后有失礼数,给那先生送了好些礼,这才求人家教我一些富贵人家的礼数。” 连段南歌都没想到答案最终还是会跟潘青儿的婚事扯上关系,听完这话不由一愣,旋即微微垂眼,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秋心也诧异地微微一愣,好在秋心机灵,不过片刻就用那脆生生的声音说道:“姐姐的娘也是有心了,我娘当初要是也能让我跟先生学些规矩,刚入宫那会儿我就不会吃那么多苦头了。” 说着,秋心还皱了皱鼻子。 抬眼看向秋心,见秋心眼神一如既往地通透机灵,那笑容一如既往地甜美娇俏,段南歌便扬了扬嘴角,柔柔一笑。 在那吃人的皇宫里经历了那么多之后还能保持如今这样的心性,难怪陛下会将她送到秦渊身边。 思量片刻,段南歌柔声道:“既然你懂些规矩,那以后你就跟在秋心身边吧,给秋心打个下手。” “诶?让她跟着奴婢吗?”秋心错愕地看向段南歌,眨眨眼后突然惊喜道,“那奴婢是不是就有徒弟了?” 段南歌浅笑道:“是啊,不想收?” “想收想收!”秋心立刻点头如捣蒜,“奴婢以前最是羡慕宫里那些能带徒弟的姐姐,可惜奴婢资历浅,自己闹不明白的事情还有好多,怎么可能去带徒弟?” “嗯……”段南歌敛了敛笑意,装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故意逗秋心道,“那照你这么说,我还不能把青儿交给你来带,你自己还迷糊着,可别把青儿带得更迷糊了。” “那不可能的!”秋心底气十足地说道,“那宫里面的事情多得很、杂得很,奴婢当年进宫的时候还不满十岁,在宫里也才待了几年,怎么可能闹得明白?可咱们这王府里的事情可都是奴婢跟王妃您 一起安排好的,还有谁能比奴婢更清楚?奴婢可连那庭院里有几盆花、几棵树都知道!” “呦,这么厉害?”听到这话,己未也忍不住逗弄起秋心来,“那你给我说说这庭院里有几盆花、几棵树?” 知道己未是故意问的,秋心得意道:“那庭院里一共三百七十六盆花,没装盆就那样种进土里的有五百二十九棵,沿溪、沿湖栽种的柳树十八课,东院三百梨树,西院一百桃树,紧南边还有一片竹林,共二百七十五棵竹子。” “听你满口胡说,”白茗斜了秋心一眼,“左右王妃和己未又不会专门去数,你便是信口胡诌也没人知道。” “我才没胡扯!”秋心不满地瞪起了眼睛,“这些可都是记录在册的,王妃您若不信可以喊人将册子拿来!” 见只有秋心把旁人的逗弄当了真,段南歌摇头失笑:“册子就不必拿了,我知道你搬来王府之后一直尽心尽力地忙活着,改明儿我可得好生犒劳犒劳你。” 听到这话,秋心粲然一笑,还十分得意地对己未和白茗说道:“王妃才不像你们那么坏!” 段南歌又被这句话惹得轻笑几声,而后问秋心道:“为什么东院的梨树比西院的桃树多出那么多来?” 她可没听说秦渊更喜欢梨花或者梨子,种那么多梨树做什么?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秋心撇嘴道,“听荆风说是王爷亲自吩咐要将那梨园扩得大一些,说什么梨花如雨落时花美人也美,可奴婢没听懂,荆风那呆木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梨花如雨落时……”将这一句念叨一遍,段南歌突然就想到了什么,不禁扬起了嘴角,那笑容甜的叫秋心几人看花了眼。 白茗的面上也难得显出几分笑意,偏头看着段南歌时 那眼神里又多了一分揶揄:“与王妃有关的事情,爷还真是记得牢牢的。” 当年恒公子可不就带着王妃和唐家的兄妹跑去城郊看梨花了吗?那时王妃就带着唐家小姐策马从梨林中疾奔而过,扬起漫天梨花,那梨花再飘然落下,可不就跟下雨一样的吗?而那个时候还只是五爷的爷不也正在那片梨林里吗?这都过去几年了,爷竟还惦记着呢。 斜了白茗一眼,段南歌低眉浅笑道:“我这不也记着呢吗?” “是,”白茗笑道,“王妃您和爷郎情妾意、躞蹀情深,奴婢知道呢。” “白茗你学坏了。”白茗以前可不会说这样的话。 白茗瞥一眼秋心,道:“谁让王妃您把一只小麻雀安置在奴婢身边了。” 段南歌也跟着瞥一眼秋心,摇头叹息道:“我原本是想让你们两个互补,可结果怎么就只补上一边了?” 白茗噗的一笑,道:“王妃恕罪,奴婢实在是无能为力。” 秋心愣愣地看看白茗,再愣愣地看看段南歌,将两人的这番对话细细琢磨一遍,突地就瞪圆了眼睛:“王妃,您嫌奴婢话多!” “谁吵着王妃了?给送到奴婢那里去,保准她累到没空说话!”白鸾兰九从没关的房门外探头进来,笑眯眯地看着段南歌,“王妃!” “兰九?”段南歌颇有些惊喜地看着白鸾兰九,“快进来坐。你今天怎么有空回来?” 这一句回来叫白鸾兰九心头微暖,忙快步走到桌边坐下,倒是没跟段南歌拘礼客气,一坐下就向段南歌抱怨道:“王妃啊,您可得替奴婢向爷讨个公道,奴婢才来广陵城,在吴王府里屁股都没坐热就被爷扔给廖十爷了,说什么要让奴婢见见世面,奴婢原以为就是在这广陵城里见世面,结果那廖十爷 忙得没空理会奴婢,就将奴婢打发给廖三爷了,廖三爷二话不说就将奴婢又带回西北去了,王妃您说他们这像话吗?” 西北那可是她的老家,哪有说要让她见世面结果却带她回老家见世面的啊?那西北的天地她从小看到大,还用他们带着她去看吗?更可气的是那廖三爷明明知道她是从西北来的,却还将她带回西北去,真是气死人了! 段南歌咋舌:“他们这还真是有点儿过分了……不过带你回一趟西北不好吗?” 白鸾兰九耿直道:“奴婢入关又没多久,这都还没到思乡的时候,他们带奴婢回去奴婢也只觉得来来回回怪麻烦的。” “那这一趟可见着你爹了?”廖十和廖三办事儿可不像是这么马虎的。 “那倒是见着了,”白鸾兰九点点头,道,“我爹他们如今归顺了天宋,那些个族人也都因着陛下的一道圣旨由官府出面寻了回来,可惜到底是没能一个不落地全都回去,不过能找回这些已经很好了,族人们都十分感激。现在我爹和叱灵叔叔领着几族的人定居在西北,他们说还是那里住得惯。对了,听说叱灵旸进了军营,叱灵叔叔可高兴坏了!” “那就好,”廖三会将白鸾兰九带回西北,怕就是想让她多问出一些事情来,毕竟对于那些人来说,白鸾兰九是自己人,而廖氏对他们的帮助再大那也是外人,“你回来之后去见过叱灵旸没有?” “没有,”白鸾兰九摇头,“廖三爷直接将奴婢送到王府门口了,奴婢就先回来了。” “这样啊,”段南歌浅浅一笑,“那你自己寻个方便的时间去看看他吧,让荆风或者少越带你去就行。” 听到这话,白鸾兰九突然惊觉起来:“王妃,旸他……该不会是闯祸了吧?” 第四百二十九章 独乐乐 “闯祸?”秦渊踏进门来,径直走到段南歌身后坐下,长臂一伸就拦住了段南歌的腰,理直气壮地趴在了段南歌的背上,“那小子差点儿一把火烧了如海军的大营,简直就是野性难驯!” “天啊!”白鸾兰九惊呼一声,不安地看着秦渊,“那爷您……没把他怎么样吧?” “没把他怎么样?”秦渊痞痞一笑,“那怎么可能?爷把他吊起来打了,现在还在如海军营里吊着呢!” “爷!”白鸾兰九当即就给吓得白了脸。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旸被吊了几日了? “你别吓她。”段南歌屈肘往秦渊的胸口上撞了一下,秦渊立刻就低笑起来。 “爷可没吓唬她,那小子若敢再犯,爷一准把他吊起来打!”秦渊咬着牙故作凶狠地说道,旋即又道,“说起来这事儿爷还没去找廖十算账呢!” “你又找廖十算什么账?”反手递给秦渊一杯茶,段南歌顺势就靠进了秦渊怀里。 “怎么不找他算账?”秦渊一手搂着段南歌,一手端着温茶,好不惬意的模样,“将白鸾送过去的时候,爷还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把白鸾留在广陵城,能别送到远处就别送到远处,结果他却给爷把人送到西北去了,害得爷想找人的时候找不到,差点儿连累了如海军。” “这话倒是真的,”段南歌戏谑地看向白鸾兰九,“这天宋上下,怕只有兰九降得住那个傻小子。” “可不是嘛,”秦渊笑笑,“白鸾你可快去营里看看他。” “那、那奴婢现在就去!”话音未落,白鸾兰九就已经提着裙摆跑出去了。 望着白鸾兰九风风火火的背影,段南歌浅浅一笑,道:“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兰九在廖三身旁跟了些日子,性子也受了廖三 影响了。” “怕不止是廖三,”秦渊笑道,“所谓人以群分,廖三带的那支商队里都是那样的人。” 瞄了眼总显出几分坐立不安的潘青儿,秦渊问道:“这就是你花五百两聘回来的人?” “嗯,就是她,”段南歌柔声答道,“先让秋心带带她。” 眉梢微动,秦渊的视线从潘青儿的身上移到秋心身上,再从秋心转到白茗,又从白茗扫向己未,打趣道:“别人家的主母选女婢都往丑了选,偏你选的个个都生得好看。” 段南歌微怔,视线也从房里的几个姑娘脸上扫过,不由露出十分满意的笑容,有些小得意地说道:“生得好看那也是我的,跟你没什么关系。” “是是是,跟爷没有关系,爷就成天到晚瞅着你一个。” 己未嫌弃地扫了秦渊和段南歌一眼,纵身就从窗口跳了出去,白茗和秋心二人将桌上的东西归置好,然后也一齐离开了房间,走时还不忘喊上不知所措的潘青儿,两人再把屋门一关,那屋里就只剩下秦渊和段南歌两人。 秦渊满意地点头道:“你身边这几个是越来越机灵了。” “那你也不看看是谁教出来的。”段南歌的身子往下一滑人就躺在了秦渊腿上。 “瞧把你给懒的,”秦渊低头,好笑地看着懒洋洋的段南歌,“那个潘青儿你得注意着点儿,白茗是国公府的人,秋心是宫里出来常在爷身边侍候的,己未又是南楚十二卫出身,心性跟眼界都与寻常女子不同,爷连白鸾兰九这样的都帮你送出去历练了,这潘青儿也得好生教导一番,只可惜她不好像白鸾兰九那样给送去廖氏,让她跟着秋心是好的,但现在就把她留在身边,你自己可得多留心一些。” “我留心什么?”人懒了,便 连声音都是懒懒的,“你才该多留心一些,且不说那颜雅君兴许还在广陵城附近,这潘青儿的娘可不是个知足的人,等这五百两花完,怕是又要来打王府的主意。” 眉梢轻挑,秦渊道:“爷以为你将她买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打算好要替她善后了。” 段南歌叹息道:“我倒是想帮她了,可对她不好的人是她的爹娘兄弟,是她的血缘至亲,只要她割舍不下,那谁都帮不了她。” 摸了摸段南歌的脑袋,秦渊柔声道:“你的心里既然已经有了主意,那爷就不过问了。”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重建的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 听段南歌提起这事儿,秦渊忍俊不禁,道:“爷原以为司天台里那些人都是正经的学士,有别于江湖术士,是讲求真理的,可近日才发现他们跟寻常的江湖术士也并没有什么区别,就说那徐泽,信口胡说起来一套一套的,比爷还能唬人。 祭台那边事故频发,百姓们本还在说是你我二人给广陵城带来了厄运,爷安排多少人乔装成百姓混在市井想要试着扭转局面都没能成功,可徐泽拿着个八卦盘去了之后,神神叨叨地一通乱走,几句话的功夫就将这事儿说成是广陵城中有人聚集邪祟作乱,结果乱了城中风水,这几日又在城中圈出几处邪祟聚集的地方,他说的那些个怪力乱神的东西爷不懂,反正百姓们好像都听懂了,嚷着说要配合徐泽拔除城中邪祟,爷看这事儿是没有爷插嘴的余地了,这几日便没跟着他,这事儿就全由他去做了。“ “陛下选的人,自然是有本事的。” “爷当然也认同他们的本事,”拉过凭几靠着,秦渊的声音也懒散起来,“只不过爷原以为他们就只有观星测命的本事 ,没想到竟也有花言巧语的本事。” 段南歌哂笑道:“天真,你也不想想那司天台是做什么的,他们要观星测命没错,可那真正的天命国运岂是能说给文武百官和寻常百姓听的?他们若不会说几句胡言乱语,等陛下需要的时候他们要如何以玄学之论来安抚民心?” 闻言,秦渊蹙眉:“可颠倒黑白、口出虚言对他们来说是损修为的事情吧?” 段南歌挪了挪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道:“但辅明君、佑天下也是他们的功德。” 沉吟片刻,秦渊重重地点头:“有道理!那你说咱们这广陵城要不要也设个司天台之类的官署?” “要那个做什么?搜集江湖神棍吗?”段南歌扭头白了秦渊一眼。 秦渊无辜道:“但爷真的是头一次觉得这玄学十分好用,反正他们要说给百姓的都是拟好的虚言,就找些江湖神棍来也是可以的不是吗?” “那你不如去大觉寺拜访住持,广陵城可没银子养一群只会胡言的神棍。” “大觉寺?”秦渊狐疑地看着段南歌。 段南歌打了个哈欠,道:“从广陵城向西行,在安河镇北边的山上。” “你去过?”秦渊问段南歌。 “去过啊。”段南歌不以为意地答道。 “那爷为什么没去过??”秦渊一脸不满地瞪着段南歌。 “呃……”段南歌只得睁开眼睛看着秦渊,无辜地眨着眼。 “你这小没良心的!”秦渊咬着牙捏了捏段南歌的鼻尖,“爷整日忙得不可开交,你竟瞒着爷溜出去玩儿?” “那是……那是秋心说的,秋心说什么来了新地方得去拜一拜这边的神佛,听人说这边最有名的就是大觉寺,我们就……去了。” “秋心说?”眉梢一挑,秦渊抬手开始挽袖子,“秋 心跟你说了,你就不能跟爷说一声?还有,你什么时候这么听秋心的话了?她让你去你就去?嗯?” 一见秦渊挽袖子,段南歌连忙起身爬开,奈何还是慢了一步。 “往哪儿跑?”向前一扑就将没能跑远的段南歌压倒在地,秦渊毫不客气地搔起段南歌的痒来,“你这样的坏女人要接受惩罚!” “等!我错了我错了!下次不管去哪里都带上你还不行吗?” “下次是下次,这次是这次,无规矩不成方圆你说是不是?” 屋子里的夫妻俩说闹就又闹开了,屋外白茗和秋心出门后就自觉地下了一层,即便如此还是能听到秦渊和段南歌嬉闹时的声音,但白茗和秋心早就习惯了,独才刚进府的潘青儿又羞又窘地红了脸。 觉得潘青儿这脸红的模样新奇有趣,秋心就调侃道:“青儿姐姐的面皮这样薄可不行,吴王府这两位主子可是不管相识多久、不管成婚多久都跟新婚一样蜜里调油,咱们这些在近处侍奉主子的可得把面皮磨得厚实一些才行,不然可待不住。” 己未不知从哪里绕了出来,打趣秋心道:“我瞧就你是靠面皮厚撑住的,我跟白茗可都是凭着坚定的心性侍奉在王妃身边的。” 秋心不甘心地回嘴道:“我的面皮再厚也敌不过你,偷听爷和王妃的墙角都不会脸红,不知羞!” 说着秋心还冲己未做了个鬼脸。 “你这丫头竟敢在这里掀我老底,看我怎么收拾你!”己未一听这话就瞪起了眼睛,一步两蹬地跨上台阶就去抓秋心。 她那是听墙角吗?她那是亲自为爷听诊!秋心这蠢丫头竟然在爷和王妃的门口说,这不是想爷出来收拾她吗?欠打! 于是几句话的功夫,这屋外也闹开了,塔楼里顿时热闹起来。 第四百三十章 被驯服的野兽 跑出塔楼后,白鸾兰九就在塔楼外面的庭院里看见了一个人闲逛的荆风,于是拉起荆风就急匆匆地往外走。 荆风一愣,连忙大力地将手抽回,颇有些惊慌地瞪着白鸾兰九:“姑娘要带我去哪儿?” 白鸾兰九心里急,立刻又转身去抓荆风的手:“爷让你带我去一趟如海军。” 荆风机敏地向后跳开,躲过了白鸾兰九抓过去的手,躲开后还一脸戒备地看着白鸾兰九:“你知道如海军大营在哪儿吗你就拉我?” 就算是爷的吩咐,跟他说一声不就得了?拉拉扯扯的是要做什么? 白鸾兰九愣住,迷茫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可你不是知道吗?” 斜白鸾兰九一眼,荆风绕开白鸾兰九快步向吴王府的大门走去:“跟我来。” 狐疑地看了看荆风的背影,白鸾兰九才追上荆风的脚步,跟在荆风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地踏出吴王府大门时,恰好撞见往里进的廖十和廖三。 “荆风?”廖十和廖三面面相觑,对荆风单独带一个女人外出的景象感到几分惊奇,“你这是要去哪儿?” 闻言,荆风向后瞄了一眼,道:“爷让我带她去一趟大营。” 听到这话,廖十笑了:“那的确是该去一趟,不然这如海军的大营说不准就保不住了。” 白鸾兰九的面色一红,窘迫道:“旸没有坏心的,他就是那个性子,给各位添麻烦了。” “这可跟坏心不坏心没有关系,”廖三调侃道,“他就是因为总也见不着某个人,所以心里着急了。” 白鸾兰九抬起头来就狠瞪廖三一眼,那不客气的模样俨然是已经跟廖三混熟了:“我跟旸才不是那样的关系!” “你觉得不是,人家可未必觉得不是,”廖三戏谑道, “爷既然将那小子送进如海军训练,那他就得遵守如海军中的军规军纪,你可知道在咱们天宋,违反军纪的人要受到什么样的处罚?” “什、什么处罚?”天宋的律法她还真不太清楚。 廖三抬手就在脖子上划了一下,这一下又快又狠:“就地正法,斩首示众!” 白鸾兰九打了个激灵,怔愣片刻后更加凶狠地瞪着廖三:“你又吓唬我!” “这可不是我吓唬你,”廖三指着身旁的廖十,“不信你问廖十。” 白鸾兰九立刻就看向廖十,廖十暗自瞪了廖三一眼,而后温声说道:“军法如山,在天宋,凡在营中,如违军法,那便是死罪,只分杖毙或者斩首,没有其他惩戒方法。” 廖三嘿嘿笑着补充一句道:“那小子为了见你可是把命都拼上了。” 白鸾兰九呆了呆,突然猛推荆风一把:“快点儿快点儿!我要去大营!” 荆风冲天翻了个白眼,顺着白鸾兰九的力道就跨下了台阶。 眼神一闪,廖三也转身跟了上去,还不忘向廖十交代道:“爷那边你自己去吧,我看热闹去了!” 嘴角一抽,廖十摇着头踏进了吴王府。 廖三这是返老还童了吗?怎么突然活泛起来了?连个小辈的热闹都要凑上去瞧一瞧,他那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在白鸾兰九一遍又一遍的催促之下,一行三人不出两刻钟就到了如海军大营,守营的士兵虽然不认识白鸾兰九和廖三,却是认得荆风。 “荆风大人。” 因为荆风是总跟在秦渊身边的人,是秦渊的亲信,所以即便身上没有任何官职,这广陵城里、如海军大营里的大小官吏见了他也都要喊一声“大人”。 “嗯,”荆风点点头,沉声解释道,“王爷命我 来看看叱灵旸。” “又是来看那小子的?”一名守卫心直口快道,“荆风的人,那小子到底是什么人啊?王爷破了规矩将他送进如海军来训练不说,现在也是处处护着他,莫非他的出身比王爷还……?” 怕荆风听不懂,那名守卫还抬手向天指了指,那意思是问叱灵旸的出身是不是比秦渊还高贵。 “别乱猜,”荆风的面色微沉,声音微冷,“他只是个让王爷中意的孩子,因为太不懂事所以才被王爷送来如海军训练,只是野性难驯,让诸位费心了。” “没有没有!也不费什么心!”两名守卫连忙摇头道,“就是得当心着点儿别让他逃了,说起来也是邪门,那小子瞧着傻乎乎的,可一动起手来就机敏得很,一不留神就能让他给跑了,营里的几位将军可给气坏了,天天嫌弃全军上下连个猴崽子都看不住,吼着要给我们加强训练呢。” “就是就是,”另一名守卫附和道,而后看着荆风,祈求道,“荆风大人,您能不能去跟几位将军替我们求个情啊?那真不是我们训练懈怠,就是、就是那小子太邪门了!” 听守卫总是用“邪门”这个词来形容叱灵旸,廖三就嘿嘿笑道:“那小子虽没受过正规训练,但他以前的对手可是西北的野狼,他都能从狼群中全身而退,要从你们这里逃出去简直太容易了!” 常跟狼群搏斗,叱灵旸从实战中学会的除了技巧还有野性,那是种异于常人、近乎野兽的感知力和洞察力,而这种野性是如海军无论怎样训练都训练不出的。 不满于廖三的多话,荆风斜了廖三一眼,冷淡地跟两名守卫打个招呼之后就领着白鸾兰九和廖三踏进了如海军大营,径直去往关 押叱灵旸的地方,还离得很远就已经听到叱灵旸中气十足却有些嘶哑的吼叫声,十句里面有八句都是要见白鸾兰九,还有两句是在叫骂。 白鸾兰九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突地就向前面一座临时搭建起的营帐猛冲过去,守在营帐门外的士兵还没反应过来,白鸾兰九就已经一头扎了进去。 “快别喊了,丢死人了!” 熟悉的喝声叫叱灵旸立刻停止了吼叫,愣愣地盯着白鸾兰九看了看才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兰九!” 看着被五花大绑地吊在笼子里、身上鞭痕无数却还精神十足的叱灵旸,白鸾兰九扶额。 “你这是在闹什么啊!” 撇撇嘴,叱灵旸反倒觉得有些委屈:“他们不让我去见你。” 白鸾兰九气得跺脚:“爷送你来军营里是让你跟着将军们好好训练学习的,你不专心训练,好好的非要见我做什么?” “可我见不着你,哪知道你是不是安全、有没有受人欺负?”说着,叱灵旸就将白鸾兰九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番,然后满意地点头道,“看样子你过得不错,那我就放心了。” “你放心什么啊!”白鸾兰九快要被叱灵旸给气死了,“我跟在王妃身边,能有什么危险?谁敢欺负我?倒是你,把你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你……哎呀!荆风!荆风!” “喊什么?”撩开帘子进来,荆风眉心微蹙,“怎么了?” “荆风,能不能放了他?” 看着笼子里一刻不停地折腾了大半个月却在见到白鸾兰九的瞬间就安静下来的叱灵旸,荆风抽了抽嘴角:“现在恐怕不行,依爷的意思,只要他安分一些,表现好一些,就可以放他出来,但他闹了大半个月,现在虽然安分了,却也得观察几日, 不然没办法向全军上下交代。” “听到没有!”白鸾兰九转身就一脚踢在了笼子的铁栏杆上,“只要你安分一些,过个三五日爷就会放你出来了。” 叱灵旸却把头一扭,冷哼道:“没所谓,我就这样待着也挺好的,反正每日都有人给我送吃送喝。” 听到这话白鸾兰九又是一脚踢在了栏杆上,只这没什么威力的一脚却叫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叱灵旸打了个哆嗦。 瞟了眼气得满脸通红的白鸾兰九,叱灵旸强装无奈地妥协道:“行行行,我知道了,我就安分地待着,等他们放我出去,这总行了吧?” “说话算话?”白鸾兰九狐疑地看着叱灵旸,显然是很不相信叱灵旸。 “喂你这是什么眼神?”叱灵旸不满地嚷起来,“我答应你的事情什么时候没做到过?” 这话倒是事实,白鸾兰九无法反驳,只又重复一遍道:“那你就安分地待在这里,等王爷放你出来,出来之后就去给军营里的将军们道个歉,然后好好跟着他们训练。” “怎么这么多要求?”叱灵旸又是一脸不满,“我只要安分地等着出去不就行了吗?” 白鸾兰九干脆不说话,只瞪着叱灵旸。 被瞪了一会儿,叱灵旸举双手投降:“知道了知道了,我安分地待在这里,等爷放我出去,然后去给军营里的将军们赔礼道歉,道歉之后还得跟他们好好训练。” 白鸾兰九冷哼一声:“都给我记清楚了!如果没做到,看我怎么收拾你!” “啰嗦,我说知道了就是知道了,”叱灵旸不耐烦地挠挠头,话锋一转又问白鸾兰九道,“那你呢?你现在住哪里?在做什么?之前为什么一直不来找我?今天为什么又来找我?下一次什么时候来?” 第四百三十一章 看烦了 叱灵旸这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叫白鸾兰九头疼地揉了揉额头,然后耐心地逐一回答叱灵旸,虽然白鸾兰九很不想回答这些根本就无关紧要的问题,但她了解叱灵旸,若她今天不将他想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他,他一定会没完没了,搞不好又要闹起来了。 见营帐里已经没他什么事了,荆风就退了出去。 总觉得营帐里虽然没有什么暧昧气氛,但就是很不适合有第三个人存在。 营帐外,廖三早就笑弯了腰,荆风一出门,廖三就跟荆风分享起自己的感受:“我看那小子不是把白鸾兰九当成媳妇,这是当成亲娘了啊。” 白廖三一眼,荆风沉声道:“白鸾兰九是王妃身边的人,你别总逗她。” “没关系没关系,”廖三不以为意道,“白鸾兰九不是那么小性子的女人,我若真的惹恼她了,她会直接挥起拳头来揍我,不会向王妃告状的。” 见廖三不以为意,荆风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在心里暗想廖三天真。 他们虽是一家人,可王妃本就怀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怜香惜玉之心,偏又是个十分护短的人,更重要的是王妃虽不常惩罚他们,却时常整治他们,王妃那整治人的手段可比惩罚更叫人无法忍受,廖三这是没吃过苦头才敢去招惹王妃身边的人。 因为要等白鸾兰九一起离开,所以廖三和荆风就站在营帐外面聊了起来,荆风寡言,大多时候自然就是廖三再说,可正聊在兴头上,两个人却同时噤声,望向同一个方向。 “那个人……是不是诚义侯?”廖三抬手摸了摸下巴。 诚义侯朱财,祖上起就在江南做茶叶生意,当年皇帝从江南过时被朱财的父亲救过性命,成事之后就封了朱财的父亲为 开国县公,却没有召进京城授予官职。朱财的父亲过世后,这爵位到了朱财这里降下一等,就成了侯位,而朱家也仍旧是在做茶叶生意,只是因着当年对皇帝的这份救命之恩在官僚之间也混了个风生水起。 “嗯,是诚义侯。”荆风只看了一眼就没再理会。 廖三却还疑惑着:“这诚义侯来军营里做什么?有猫腻不成?” “没什么猫腻,”荆风兴致缺缺道,“只是前段时间王妃抓了个人进大牢,诚义侯就去吴王府拜见王爷,只是没得到他想要的结果,那之后他就一直为了这事儿四处奔走,游说大小官吏帮他到王爷面前给说说情。” “王妃抓了他家亲戚?犯的事儿严重吗?”若不严重还是给放了好。 “雷氏的人。”荆风的话说到这儿,廖三也就明白了。 “雷氏跟诚义侯还有瓜葛?”廖三的眉心紧拧。 总觉得这雷氏的人脉出乎意料地广啊,不是说那是个隐世家族吗?怎么还勾三搭四的? 荆风冷声道:“诚义侯说只是还一些恩情。” “恩情?”廖三嗤笑一声,“鬼才信他!你在这儿等着白鸾兰九,我跟上去看看。” “不必了,”荆风一把拉住兴致勃勃的廖三,而后挑起下巴指向某个方向,“简云在那儿。” 顺着荆风指出地方向,廖三果然就看到了简云,不由叹息一声,道:“王妃的布置一向周密,可叫我们失了许多乐趣。” “不需要乐趣,”荆风斜了廖三一眼,“平平安安就好。” 斜睨着荆风,廖三打趣道:“你这话说得怎么像个老头子一样?” 荆风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廖三。 远处,伏在某个屋顶的简云在确认了诚义侯朱财来见的是哪位将军之后就飞身离 开,奔回吴王府将事情禀报给了段南歌。 彼时秦渊已经因为公务离开,段南歌正在塔楼顶层跟己未对弈,听到简云的禀报,段南歌执子的手微微一顿,而后收回,将棋子也扔回了棋篓里。 “我倒是十分好奇,雷氏究竟有什么能耐,竟能叫这些人如此死心塌地地追随?那个白河为了打探一个消息而在那小岛上待了几年,如今诚义侯又为了一个与朱家毫不相干的人四处奔走,可别说这全都是因为情义二字。” 古修远那人可不像是个有情有义的。 “情义?”己未哂笑道,“这世上有几人能仅凭情义二字就肝脑涂地?我所知道的人当中也唯有国公爷一人。” “是啊,”想起远在京城的段弘,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笑容里多了几分暖意,“常有人将情义二字挂在嘴边,可真正只为情义驱使的人又有几个?左右我们自己在这儿干想也想不通,不如就去找白河问问吧。” “这是个好主意,”己未的眉眼一动,戏谑地看着段南歌,问道,“需要属下去知会爷一声吗?” “知会他做什么?”段南歌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己未。 己未笑道:“先前爷不是因为王妃您没带他去大觉寺所以才‘惩罚’过王妃吗?现在咱们又要出门,需要知会爷吗?” 听到这话才知道己未是在调侃她,段南歌白了己未一眼,道:“他只想我出去玩的时候带他,可没说去公干的时候也要带他,他自己的公事都还办不完呢,哪里有空管我这里的事情?” 起身跟在段南歌身后,己未道:“那还不都是王妃您自己非要将事情分成两边,然后跟爷一人管一边的。” “是啊,”段南歌叹息一声,道,“若 不这样分开,我当真是整日整夜地都要跟他在一起,看都看烦了。” 没想到段南歌会说出这样的理由,己未的嘴角一抽,道:“这话我要说给爷听。” “去说吧,”段南歌转头冲己未粲然一笑,“等你说完我就让白茗把你的嘴给缝上。” 己未的嘴角又不受控制地抽搐一下:“……最毒妇人心。” 段南歌浅浅一笑:“彼此彼此。” 两人一路说笑着走出塔楼,走出吴王府,又策马来到刑曹官署。 一听说吴王妃来了,刑曹的人最先想到的不是扫榻相迎,而是派人却将已经回家的谭宜修喊来,而那会儿谭宜修刚好是跟谢慈在一起,便将谢慈一起带到了刑曹。 一阵风似的冲到段南歌面前,谭宜修气喘吁吁地给段南歌行了个礼:“卑职来迟,请王妃恕罪。” 谢慈跟在谭宜修的身后,跟谭宜修一起行了礼,却喘得说不出话来。 “无妨,”段南歌低眉浅笑道,“本就是我临时起意要来,也没想打扰你们,可我到时他们就说已经派人去请你们了。” “应该的,”兴许是因为打交道的次数多了,谭宜修在段南歌面前时已经不会像以前那样紧张、拘谨了,“不知王妃突然来刑曹是想做什么?要见白河吗?” “嗯,”段南歌点点头,“他怎么样了?” “王妃这边请,”见段南歌点头,谭宜修就立刻引着段南歌往大牢去,“依王妃所言,其他水贼都依法论罪,罪责重一些的都送去服苦役了,轻一些的就关在牢里受些刑罚,那白河身为贼首本也该去服苦役,但……因此就留在牢里重刑伺候了。” “那他是什么反应?”段南歌并不觉得白河会乖乖受刑。 谭宜修沉声道:“起初他还 会嚷着说不该对他用刑,可后来就不出声了。” 段南歌哂笑:“要等的人一直没等到,他嚷得再大声又有什么用?” 这话说完,段南歌就瞥了眼一直没出声的谢慈,柔声细语道:“有一段时日没瞧见谢公子了,都在忙些什么?” “劳王妃记挂,”谢慈立刻回答道,“卑职哪有什么可忙的,前段时日尤其清闲,卑职就外出游历去了。” “游历?”段南歌这才转头正眼看向谢慈,“去了什么地方?” 没想到段南歌会对这个感兴趣,谢慈愣了愣才回答道:“因为时间也不是很多,所以没走太远,就在吴越的地界上转了转。” “是吗?”段南歌扭回头看着前方,“我也想四处去转一转,只可惜没有那个时间。改日我得邀谢公子一聚,好听一听谢公子游历途中遇到的奇闻趣事。” “这……”谢慈一听就想拒绝,电光火石之间就又将拒绝的话给憋了回去,改口道,“若卑职的经历能博王妃一笑,那是卑职的荣幸。” “那就这么说定了。” 说话间几个人就已经站在了白河的牢房门前,打眼往牢房里一瞟段南歌还没看到白河,惊讶之余细细巡视一番,这才看到抱膝坐在角落里的白河,那一身缟色的囚服上血迹斑斑,能从血迹的形状看出白河身上的伤势,可这伤势却并没有段南歌预想中的那样严重,让段南歌有些不满,好在看起来是让白河吃了不少苦头。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你瞧,我就说你要在牢里吃些苦头。” 听到这独一无二的慵懒声音,白河缓缓抬头,目光阴鹜地看向段南歌:“吴王妃这样做对你和吴王爷的未来有什么好处?” 第四百三十二章 谁请客? “好处?”段南歌轻轻哂笑,“白河,你也太让我失望了,我盼着等着,等着当朝太子或者楚王爷从京城赶来为你求个情,却没想到却是那诚义侯来敲吴王府的大门,若是老侯爷也就罢了,可如今的这个小侯爷……他算是个什么东西?我吴王府凭什么给他面子?” “吴王妃可真是冥顽不灵,”白河咬牙切齿道,“王妃可知那诚义侯八面玲珑,在官僚之间左右逢源,若让他欠下一个人情,那日后吴王爷不管想在吴越江南办什么事,这吴越江南上下必定齐心协力,鼎力相助。” “照你这么说,在这吴越江南,诚义侯可以一呼百应,他说的话比吴王爷君命还管用?”段南歌眯起眼睛,笑容微冷。 白河的眉心一蹙,闷声不响。 以诚义侯的人脉,一呼百应这种事他的确是能做到,可说的话比君命还管用……这话却是不能随便说的。 不知道是哪个贴心的狱卒为段南歌搬来了凳子,段南歌冲那狱卒微笑致谢,把广袖一甩就坐了下去。 “我知道白河你在吴越江南待了许久,也知道你是百晓生,这天下之事没有能逃过你的耳朵的,可我今日就把话撂在这,我不管吴越江南的官场、商场、军营、市井以前是怎样的格局,如今吴王爷来了,他是天宋的皇子,在京城里要对陛下自称为臣,可他是吴越江南的王爷,在这里,他是君。” 话说到这儿,段南歌停顿片刻,这一番话段南歌虽说的柔声细语,可最后那一个温柔的“君”字却随着段南歌的停顿刻印在了听者的心上似的,叫人为之一振。 满意于在白河的眼中看到了震惊和错愕,段南歌缓缓开口,继续说道:“所谓国无二君,这吴 越江南自然也不会再有第二个王爷,他吴王爷既为君,那其他人不论官阶高低、不论财富多寡、不论功绩卓劣,他都只能是臣,而那隐世不鸣、苟且伺机的人兴许连自称为臣的资格都没有!” 段南歌这最后一句话正是针对雷氏说的。 两眼一眯,白河冷声问道:“吴王妃说这话不觉得自己太狂妄了吗?” “那只是依你之见,”段南歌其实并不讨厌狂妄这个评价,“但假若你是我,假若你如我一般出身,假若你与我处境相同,你还会觉得我狂妄吗?” 白河拧眉思考着段南歌的话,一语不发。 声音一缓,段南歌又道:“你煽动百姓违法乱纪的事情到此为止,我想你在这牢狱之中也尝尽了苦头,今日放你出去之后,可千万要安分守己,不然再落进我手里,我依旧不会轻易饶你,谁来求情都没有用,有法可依的事情我绝不会徇私。开门吧。” 段南歌偏头瞄了谭宜修一眼,谭宜修立刻上前,虽然心中尚有疑问,却也依段南歌所言打开了牢门,然后大步流星地走进牢房,走到白河面前,打开了白河的镣铐,而后就径直转身出门,没有一丝犹豫,不做一丝留恋。 见此情形,白河十分意外。 “王妃这是要放了我?” “刑满出狱,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段南歌起身,抖平裙摆上的褶皱,看那样子似乎是也要离开了,“即便你还想在这里多住几日,怕也不太方便,等会儿换身衣裳就走吧。” 这话说完,段南歌还当真就转身向牢狱门口迈步。 “王妃不是在找百晓生吗?”这话脱口而出后,白河便有些懊恼。 这王妃总不按套路出牌,害得他总是多嘴自找麻烦,他原本 就只是个四处打探消息的人,可斗不过这些心机重的王公贵族。 “我是在找百晓生没错,”段南歌停下脚,转头看向白河,“怎么?你要给我介绍一个吗?” 白河哑然,更确切地说是被段南歌堵得无话可说。 给她介绍一个?她明知道在她面前就站着一个,还让他给她介绍?可她不明说,难不成让他自己开口说想为她办事?那他的立场何在?? 见白河只瞪着她却不说话,段南歌浅浅一笑,那笑容里藏着几分狡黠:“不给我介绍吗?那我就走了,什么时候你改了主意,再来吴王府找我。” 话音落,段南歌就真的袅袅婷婷地离开了,跟段南歌一起来的人自然也都跟着段南歌迅速离开,只留白河一个人在牢门四敞大开的牢房里呆然孤立。 她……这是什么意思?让他自己送上门去? 不管白河怎么想,段南歌都已经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刑曹牢狱。 最近段南歌很喜欢在广陵城的街市上闲晃,今日离开了刑曹牢狱,段南歌就又出人意料地闲逛起来,而段南歌这一逛,己未自然是要跟着,谭宜修和谢慈却也跟了上去。 “谢公子似乎有话想要问我。”走了一阵,段南歌突然就向谢慈开口。 谢慈一愣,下意识地就往身旁看了一眼,不知为何谭宜修也正看着他,四目相对时谭宜修微微点头,谢慈的心头不由一松,回答段南歌道:“卑职的确是心有疑惑,想向王妃请教。” 这话说完,谢慈突然方才跟谭宜修之间的互动有些熟悉,再细细一想便发现以往他二人之间也是如此,只不过曾经都是谭宜修被问话时会先不安地向他确认,然后再做回答,如今形势颠倒,他倒是要先向谭宜修 确认一番才敢回答问题。 “问吧。”脚下一转,段南歌就走到一个十分简陋的摊位,将裙摆一提就在桌边坐下了,“婶婶,四碗阳春面!” 被段南歌出其不意的这一嗓子给吓了一跳,谭宜修和谢慈面面相觑,惊讶不已。 己未是早就习惯了,眉开眼笑地跟着坐在桌边:“王妃请客吗?” “你请。”段南歌看着己未,眉眼带笑。 “为什么?”刚坐下的己未腾地就站了起来。 “因为我没带钱,”段南歌理直气壮地摊摊手,“出门的时候本王妃的身上什么时候带过钱?” 己未顿时就垮了脸:“是了,您身上从来不带钱,只是总带着爷。” 爷身上揣的钱那还不是要多少就有多少? 段南歌笑眯眯地补充一句道:“白茗身上的钱也多。” “你这讨人厌的大小姐!”己未心里这个恨啊,“我也没带钱!” “那这面是吃不成喽?”把嘴一扁,段南歌可怜巴巴地看着己未,“这位婶婶的阳春面做得可好吃了!” 一见段南歌装可怜,己未的嘴角就猛地抽搐两下,然后抬手指着谭宜修和谢慈道:“这不是站着两个男人吗?让他们请!” “你好意思说这话吗?”不等谭宜修和谢慈表态,段南歌就怼了回去,“你一个月的月钱都快赶上人家一年的俸禄了,你的脸皮是有多厚才能开口让两位在官场底层摸爬滚打的弟弟请你吃面?” 谭宜修和谢慈都比己未小几岁。 “我!”己未气得干瞪眼,“不就一碗面嘛!” 怎么就被王妃说成是脸皮厚了? “是啊,不就是一碗面嘛,你请不起吗?”段南歌支着下巴,笑意盈盈地看着己未。 “请请请!”己未给气笑了,“我怎么就摊 上你这么个主子!等这碗面吃完,我非得跟你打一架不可!” 太气人了! 段南歌摇摇头,语重心长道:“年轻人啊,刚吃过饭就做剧烈运动那是对身体非常不好的。” “别说得好像你已经七老八十了一样!”气呼呼地再坐下,己未提起茶壶就给自己倒了杯茶,猛灌一口消气,“你那身体是有多娇贵?” “娇贵!可娇贵呢!”段南歌一本正经道,“雪阳先生离开之前没嘱咐过你吗?” 己未语塞。 雪阳先生临走前的确嘱咐过她,而且还是千叮咛万嘱咐,说王妃的底子不好,平日里上蹿下跳地活动活动也就罢了,正经受了病的时候可得谨慎用药,既不能让病情加重伤了王妃本元,也不能用药性太强的药伤了王妃的脾胃,总之是把王妃说得娇娇柔柔,像另一个人似的。 她给王妃把过脉,自然也知道王妃身体的底子弱,可究竟弱到什么程度她却是已经诊不出了,毕竟当年给王妃调理身体的药都是雪阳先生亲自调配的,王妃的身体也好了个七七八八,若没有由头牵引复发一次,还真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而听到这话的谭宜修和谢慈都眨巴眼将段南歌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番,怎么看都不觉得段南歌跟“娇贵”二字沾得上边儿。 “王妃可是身体不好?”谢慈觉得既然他都听到了这事儿,总不好一句都不问,“广陵城的湿气重,虽然天气渐暖,但这吹起的风兴许比京城里要凉上一些,王妃千万要小心保重。” “多谢谢公子关心,”跟谢慈说话时,段南歌就正经了许多,“小时候体弱多病罢了,现在已经大好,方才我只是逗逗己未而已。对了,谢公子方才说的疑惑是什么疑惑?” 第四百三十三章 你竟是这样的王妃 谢慈也已经开始习惯了段南歌跳跃的思维,只是微微一愣神就跟上了段南歌的思路:“那白河的事情,卑职从宜修那里听说过一些,王妃既然是在找百晓生,为什么不趁机将他带回王府?依卑职所见,那白河似乎也有意追随王妃。” “他并不是想要追随我,”结束了跟己未的斗嘴,段南歌的视线就没从摊主婶婶煮面的锅里离开过,“只是他的少主临走前要他跟着我罢了。” “就算是这样,对王妃来说,这也是一种契机不是吗?”因为段南歌一直盯着那口锅,所以谢慈的视线也不由地总是往那口锅上飘。 “是契机没错,却也不需要我主动,”终于见婶婶盛好一碗面,段南歌的眼神里顿时就有光芒闪现,“反正他总是要来吴王府的,我请他来倒好似我要卖他少主情面似的,又好像是我很重视他、非他不可一般,但等他登门拜访,那就是他有求于我,希望吴王府能收留他,这差别虽然十分微妙,可对今后来说兴许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谢慈恍然大悟:“王妃的心思总是这般细腻,叫人敬佩。” 正当谢慈说出敬佩二字时,那碗面已经被放在段南歌面前,段南歌几乎是在面碗落桌的那一刻就抄起了筷子,那贪嘴的模样看起来却并不能叫人敬佩。 “叫人敬佩?她?”瞥一眼吃的欢快的段南歌,己未一脸嫌弃。 谢慈的嘴角微抽,心情复杂。 幸而其余三碗面依次上桌,几个人都低头吃面,场面倒是不太尴尬。 一碗面吃完,段南歌正要催己未付钱的时候,突然就瞄见了漫步而来的黎青逸,正好黎青逸也看到了段南歌,紧接着又看到了与段南歌同桌的谭宜修和谢慈,黎青逸的眼神微闪,脚下一转就走了过去。 “草民见过王妃,”先向段南歌行了个礼,再转向谭宜修和谢慈的时 候,黎青逸的眼神中就多了两分调侃,“许久不见谭公子和谢公子,送上门的请帖也都被二位无视,却原来二位换了差事啊。” 整日忙着陪吴王妃,倒的确是应该没时间再跟他们这些酒肉朋友凑在一起了。 谢慈转头,温润一笑,道:“家中起了变故,这日子就翻天覆地了,一时间分身乏术,青逸不要埋怨上我和宜修才是。” 广陵城里谁都知道吴州的谭刺史和谢州牧犯了错被关押入狱,只是关了这么久也没有个判决,谢家和谭家两家人也没受到什么牵连的样子仍旧安然度日,这情况叫人摸不着头脑,自然就没人敢有所行动,大家都在静观其变,只是黎青逸没想到谢慈会直接用家事来搪塞他。 叹息一声,黎青逸道:“谭大人和谢大人的事情实在是令人痛心,好在吴王爷和王妃都是明事理的人,没有祸及无辜,两位莫要忧思过度,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让青逸挂心了,”这话说完,谢慈就瞄见段南歌和己未二人悄悄地起身离座,偷偷地溜到婶婶身旁,不知道跟那婶婶说了些什么之后就一溜烟儿地跑走了,谢慈的眉梢一抖,在桌子下偷偷踢了谭宜修一脚,“我与宜修还有些事情要做,改日得了空一定请青逸和其他几位过府一聚,告辞。” 谭宜修不明所以,但今天他们本就是跟着段南歌出来的,这会儿段南歌都走了,他们跟上去也是理所应当的,于是谭宜修也没多想,站起来冲黎青逸一拱手后转身就走。 习惯了谭宜修的冷淡,黎青逸并不在意,只对谢慈说道:“正事要紧,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谢公子可千万不要客气。” “一定。”微微一笑,谢慈也转身离开。 目送谭宜修和谢慈走开,黎青逸这才转身看向本该在他后面的段南歌,谁知这一回头就见身后空空如也 ,他的人明明就站在旁边,却不知道那两个女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东张西望一阵,黎青逸就在人群中看到了段南歌和己未,抬脚就要追上去,可这步子才迈开就被摊主婶婶拉住了衣袖。 “公子,四碗阳春面,一两银子。” 黎青逸愣住,看看一脸老实相的婶婶,看看桌上的四个空碗,再看看已经在人群中汇合的男女四人,黎青逸突然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掏出一两银子递到婶婶手里后就走进人群追了上去。 他竟然被堂堂吴王妃坑了银子?? “吴王妃可真是看得起青逸啊。”追上段南歌,黎青逸颇有些不满地看着或窃笑或不明状况的两男两女。 “黎公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歪着头看着黎青逸,段南歌那神情是要多单纯就有多单纯,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可这话说完,段南歌立刻就转开了头,胡乱地指着街边的一件铺子,拉起己未就往那边去,“那边好像很有意思,我们去那边看看。” 谢慈拍了拍黎青逸的肩膀,颇有些同情地说道:“王妃当真是看得起你,习惯就好。” 那吴王妃时而英明睿智沉稳大气,时而顽劣幼稚古灵精怪,性子多变叫人实在是琢磨不透,不知道吴王爷平日里是不是也受过吴王妃的戏弄。 习惯……黎青逸的嘴角微抽:“没想到吴王妃竟是这样的吴王妃。” 虽然被作弄了之后心里有些不满,但段南歌这样顽劣幼稚的一面却又让黎青逸觉得有趣,想着自己今日无事可做,闲着也是闲着,黎青逸就晃晃悠悠地跟了上去。 见黎青逸跟在了段南歌的身后,谭宜修和谢慈面面相觑,也跟了上去。 将己未拉进一家成衣铺,段南歌就认真地逛了起来,看看这件又摸摸那件。 己未对衣裳、首饰、胭脂水粉一类的东西完全不感兴趣,百无聊赖地东 张西望一阵,便问段南歌道:“您的衣裳还用得着您自己选吗?不是一向都由爷来准备吗?” 段南歌点头道:“嗯,我的衣裳都是爷准备好的,可我见潘青儿入府的时候没带行李,你们几个的衣裳她穿着怕也不合适,反正我出来一趟,就给她捎一些换洗的衣裳回去。黎公子,你说那件衣裳适合潘青儿吗?” 黎青逸一愣,而后一脸狐疑:“为什么问草民?” 段南歌理所当然道:“这里除了己未和我就只有你见过潘青儿,我不问你问谁?” 黎青逸眨眨眼,转头看向己未:“既然是给姑娘家挑衣裳,您问这位姑娘不是更合适吗?” “我?”己未噗嗤一乐,道,“不行不行,这些个衣裳在我眼里看起来都是一模一样的。” 黎青逸不信:“姑娘家哪有不会挑衣裳的?” 己未耸肩:“不好意思,我就是那个不会挑衣裳的姑娘。” 她从小到大穿得最多的衣裳就是训练营发给她们的衣裳,离开训练营之后她们四尊九影十二卫的衣裳也有特定的样式,她是到了王妃身边之后才穿起这些女人家花花绿绿的衣裳的,还都是白茗帮她置办的,若交由她自己处理,那她多半是顺手抓到哪件就穿哪件出门,至于美丑那完全不在她的思虑之中。 谢慈从后面戳了黎青逸一下,在黎青逸转头时给黎青逸使了个眼色,道:“王妃问你,你直说不就成了?” 想想也是,黎青逸就忽略了己未会不会挑衣裳这件事,回答段南歌道:“草民以为,比起娇嫩的桃红,那位潘姑娘更适合青绿的颜色。” 段南歌细想了一下,点头道:“嗯,似乎是这样。” 这话说完,段南歌就转着脑袋将铺子里的衣裳环视一圈,手一抬就接连点了四五套青绿色系的衣裳:“这几种各做一套送去吴王府,大小就按照……” 段南歌的视线又从店铺里的几个女人身上扫过,还真就让她看到了一个跟潘青儿身形相仿的姑娘:“大小就依着那位姑娘的尺寸,要多久才能做好?” 那店掌柜的笑容可掬地看着段南歌,道:“夫人,您要的衣裳,明儿一早一准就能送到吴王府了。” 喊她夫人?段南歌眨眨眼,仔细看一眼那掌柜的,问道:“廖氏的铺子?” “可不是嘛,”掌柜的笑呵呵地说道,“夫人这衣裳可是给那位新入府的姑娘做的?” “正是,掌柜的见过她?”段南歌眉梢微挑。 “见过见过,”叹息一声,掌柜的一想起潘青儿就心生怜悯,“生在那样的人家,那姑娘也是个可怜的,前些日子事情闹得大,这广陵城里的人多半都见过那姑娘,后来听说夫人您将那姑娘接回王府了,大家都松了口气,说那姑娘的命里到底还是带着福气的,不然哪能碰上您这样善心的贵人。” “是不是福气还说不准呢,”浅浅一笑,段南歌道,“既然掌柜的见过潘青儿,那这衣裳的尺寸我就不担心了,但这衣裳也不是都急着用的,我知道你们能干,可也不必为我这点儿事熬夜受累,三日内送去一套就成。” “那成,”掌柜的也不多说,只顺了段南歌的意应道,“夫人放心,这事儿一准不会让夫人多费心。” “那就有劳掌柜的了,”段南歌低眉浅笑,“另外这天气越来越热,现在用的布料还是有些厚了,我们这些人整日坐在凉快的地方倒是无妨,可我瞧府里下人们穿着这样的衣裳干活却是有些难受了。” 掌柜的眼神一亮,笑道:“夫人的这个提议好,今年这天儿啊,是比以往热上许多,夫人放心,这事儿我记下了,过午了就去跟布商聊聊。” 脑中灵光一闪,段南歌问掌柜的道:“这事儿爷没跟你们提过吗?” 第四百三十四章 各司其职 那掌柜的摇摇头,道:“没有,来到广陵城之后,廖氏的事情都是十爷管着的,爷倒是来过几次,但只是问话,并没有什么吩咐。” 眼神微沉,段南歌的面上却仍旧是笑着的:“那十爷常有吩咐吗?” 那掌柜的又摇了摇头,诚实道:“也是没有。爷虽将廖氏交给了十爷管着,可十爷那也是爷身边的人,我瞧着十爷最近的精神都不太好,劝他歇息一日他都不听。” 掌柜的这也算是趁机告状了。 他知道爷带着廖氏的大管事们来到广陵城里那是要做大事的,是要为这吴越的百姓办事的,只是那些事对爷和管事们来说到底还是不熟悉的事情,要变得熟练起来总有个过程,他们能理解,他们也不是经商的生手,不需要爷和管事们成天跟着、督促着,他们的脑子虽不如爷和管事们好使,但稳住廖氏的生意这种小事他们还是做得到的,只是爷跟管事们似乎哪边都不愿懈怠,因此辛苦极了,那些人对他来说都是孩子,他看着可心疼死了。 暗叹一声,段南歌冲掌柜的笑道:“多谢掌柜的将这些事告诉给我,爷现在分身乏术,铺子里的事情就劳掌柜的们多费心了。” “夫人哪里的话,”那掌柜的立刻就笑得更和气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那我就先走了,若在有什么事,掌柜的只管让人去吴王府寻我便是。” “好好好,夫人慢走。” 送段南歌出门之后,掌柜的再细看跟在段南歌身边的几个人,心中突然就浮起一丝疑惑。 不是说爷跟夫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吗?可怎么今儿夫人出门身后跟着的却是其他男人?那是谭刺史、谢州牧和黎氏的公子?罢了,夫人自有夫人的用意,那哪是他能想明白的? 除了成衣铺的门,段南 歌就敛起了笑容,陷入沉思。 见状,己未偏头看了眼黎青逸,黎青逸不巧正与己未四目相对,看出己未眼神中要他自觉离开的暗示,黎青逸却装作什么都没看出的样子移开了视线,跟身旁的谢慈说上话了。 暗道黎青逸不识相,己未却也没说什么。 王妃定是不会忘了自己的身后都跟着谁,然而王妃什么都没说,多半也是不介意他们跟着的吧。 段南歌一边沉思一边向前,却不是漫无目的地向前,因此半个时辰之后,段南歌就来到了广陵城里的逸云楼。 进门就将腰上的廖氏牌子解下来递到掌柜的面前,段南歌低眉浅笑地问道:“十爷在吗?” 不用去看那块牌子,段南歌的样貌是广陵城廖氏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夫人来得巧,十爷刚从外面回来,在顶层歇着呢。” “是吗?那我来得可真是凑巧,”段南歌将牌子重新挂回腰侧,“劳掌柜的给这三位公子准备些好吃好喝,我上去看看十爷,另外劳掌柜的派人传话下去,让在广陵城的廖氏管事立刻来逸云楼见我,我有事要说。” “是,夫人。”掌柜的不问缘由,立刻就安排人去完成段南歌交代的事情。 眉梢微动,黎青逸不经意似的低声说道:“廖氏里的人倒是听话,只是这情形看在外人眼里,该分不清廖氏到底是五爷当家还是夫人当家了。” 眉眼一斜,己未替段南歌接下这话,道:“廖氏是主母当家,这事儿黎公子难道没听说过吗?” 黎青逸被噎得哑口无言。 这事儿他是听说过,别说是他,廖氏的人整天把主母当家挂在嘴边,整个商界的人都知道了,可八成以上的人都将这话当成是玩笑一样,没人会真的相信廖氏的主母能当家做主。 有己未替自己回答 了,段南歌就什么都没说,只转头给黎青逸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而后就快步上楼,找廖十去了。 这一次己未没跟在段南歌身后,只堵在黎青逸三人上楼去的路,笑容娇媚道:“我家夫人细心,已经让掌柜的替三位准备好吃喝,三位寻个喜欢的位置坐下慢慢享用?” 见己未笑容满面,眼底却满是警告,黎青逸只能遗憾地暗自叹息。 本以为跟过来就能在吴王妃也就是廖氏主母的身边探听到些什么,没想到人家不是心急忽略了他的存在,反倒是已经考虑好了该如何妥善地安置他。这吴王妃办事还真是滴水不漏啊。 黎青逸三人不得不在己未的“陪同”下安坐吃喝,而段南歌一口气爬上四层,抬手就敲响了四层的房门。 “廖十在吗?” 房间里,刚从外面的回来的廖十正躺在榻上闭目小憩,身体是安静了下来,可脑子却一刻不停地转着,一会儿回想着方才跟粮商之间的谈话有没有疏漏和不足,一会儿又思索着等会儿去跟高氏的商谈该如何进行,正想着,就听到有人敲门,再一听这从门外传来的慵懒女声,廖十惊得差点儿从榻上掉下去。 “在在在!”慌乱地套上鞋,廖十一边往门口跑一边整理自己的衣裳。 夫人怎么来了? 拉开房门,廖十的气息还有些不稳,一脸疑惑地看着门口的段南歌:“夫人怎么来了?爷没跟夫人一起来吗?” “没有,”见廖十侧开身,段南歌就迈步进门,“官府那边的事情多,爷抽不开身,我一个人出门闲逛,就走到这儿来了。” 在桌边坐下,段南歌看着廖十,浅笑道:“我瞧你神色疲倦,最近很忙吗?坐下说话吧。” 廖十张嘴就想说不忙,可话都到了嘴边,却又被廖十硬生生地给咽了 回去。 夫人又不是寻常女人,就算不知道他们廖氏今年都做了哪些生意,可生意场上什么时候忙什么时候不忙夫人却是心里有数的。 “是有些忙,不过也是一时的,再过一两个月就好了。”在段南歌对面坐下,廖十的坐姿却显得有些拘谨。 虽然身心疲倦,但直觉告诉廖十段南歌这一趟可不止是来看看的。 听到廖十这话,段南歌浅浅一笑,道:“再过一两个月,现在开始做的事情是快要做完了,却又要开始做新的事情,还能有个忙完的时候吗?” “夫人说的是。”猜不出段南歌的来意,廖十也不敢多说话。 见廖十不多说,段南歌就自顾自地说下去:“爷虽是皇子,可这官府里为国为民的事情爷是头一年接手,廖十你是跟着爷一起将廖氏做大的,也当知道这万事开头难的道理。” “属下明白,属下等必当竭尽所能,为爷分忧。”廖十的话说的还是含糊。 段南歌笑笑:“对,廖氏的管事都是爷的左膀右臂,在过去的十几年里面,爷已经全心信任你们,且用惯了你们,便是到了现在,爷的这个习惯也改不了。” 眉心微蹙,廖十满眼狐疑:“能得爷的信任和重要是属下等的荣幸。” 夫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的心思我都懂,”段南歌倒一杯茶推到拘谨的廖十面前,“可是廖十啊,人各有所长,且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廖十的眉心顿时蹙得更紧:“夫人有话不妨直说。” 难得夫人与他说话还要兜着圈子。 “那我就直说了,”放下手上的茶杯,段南歌直视着廖十,道,“连爷都不敢托大两头兼顾,你廖十凭什么?” 这话段南歌是故意说得这样重,一方面是为了唬住廖十,另一方 面也是希望廖十能重视起这事儿来。 果然,一听到这话廖十当即就傻住了,呆愣愣地看着段南歌。 段南歌这才轻柔了语气,柔声细语道:“吴越的政务繁杂,爷初来乍到,许多事都要亲力亲为,那虽都不是什么难事,却同样都要花费精力,而开春之后廖氏生意上的事情也多了起来,那都是你们做起来轻车熟路的事情没错,可轻车熟路并不意味着不需要费心,相反,你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要向头一次做那样用心,不然若懈怠了,若被旁人看出你们懈怠了,廖氏的名誉和信誉何在?这生意往后还怎么做?爷心里清楚,因此爷将廖氏全权托付给你,就是不希望因为他自己的一心二用而有所疏漏,有损于廖氏。” 话说到这儿,段南歌又停顿下来,好给廖十思考的时间,待段南歌觉得廖十思考得差不多了,就继续说了下去。 “我先前也说了,爷信任你们,用惯了你们,但凡遇到事情第一时间想到的总是你们,可你们不能这样依着他、由着他,你照过镜子没有?可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脸色?” 闻言,廖十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什么脸色?心神俱疲、体力不支,他的脸色能好看到哪儿去? “夫人的意思是官府那边的事情,不想再让廖氏插手?”廖十皱眉看着段南歌。 段南歌摇了摇头,不气也不恼地说道:“廖氏与爷休戚相关,爷既已经入朝,那廖氏与朝堂之间便也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爷虽得陛下偏宠,可说到底廖氏才是爷最可靠的倚仗,不论是什么时候,廖氏都不能有事,为此,我希望廖十你能专心于廖氏的经营,爷朝堂上的琐事,自有朝中人去做,不然真有要事时,廖十你要以这样疲惫不堪的状态去应对吗?” 第四百三十五章 主母教导 廖十怔了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道:“夫人说得对,是属下逞强了。” 如夫人所言,生意上的事情不难,爷让他去办的官府的事情也不难,可两边的事情这一掺在一起就把他给累得够呛,只觉得一天只十二个时辰根本就不够用。 “爷在大事上很少马虎,但这些小事他常思虑不周,让你们都跟着他受累了,还请你们多担待一些。”段南歌举起茶杯,向廖十敬了敬。 “夫人言重了!”廖十赶忙端起茶杯,“也是属下一时之间没想明白,日后属下会多注意。” “那就好,”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另外你们也不需要顾虑着我,该让宛凝去吴王府就让宛凝去,收集情报毕竟还是宛凝的专长,由你们来传话总会有不够精准的地方。” 没想到连这都被段南歌看破了,廖十颇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就算不是顾虑着身份,属下等以为宛凝也不该出入吴王府。” 段南歌顿时就斜了廖十一眼,道:“怎么就不该了?她在京城时原本就是青楼里的姑娘没错,可来到广陵城后,爷跟你们原本是有机会让她换个身份的,可为了方便收集情报,你们还是让她进了青楼,人家宛凝没说什么,你们反倒嫌弃起她的身份来了?” “这个……”廖十搔搔嘴角,“这吩咐是爷下的,夫人您……” 跟爷说去。 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好,廖十又道:“不过现在爷专心于吴越的政务上,宛凝那边的情报爷也不太能用上,通常都是爷将事情交给属下等去调查,属下等就在调查的过程中去宛凝那里问上一句,待办完了事才去向爷回禀,并不会刻意去向爷禀报宛凝所 得到的情报。” 还是别让宛凝见着爷了吧。 “也好,”想起宛凝,段南歌也只能暗自叹息一声,“不耽误正事就好。” 瞥一眼眉眼带笑的段南歌,廖十道:“若夫人在这种事上能更任性一些,爷一定会非常开心。” “得了吧,”段南歌摇头笑道,“你们爷现在成天到晚都在忙,夜里回府一趟就是为了睡觉地,我是跟他有多大仇才要在这个时候给他添堵?” 段南歌这说法有趣,叫廖十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 放松下来,廖十就觉得困意难当,正迷糊着,却突然听到有人敲门,这敲门声出乎廖十的意料,却在段南歌的意料之中。 “谁?”看了笑意盈盈的段南歌一眼,廖十一边猜测门外来的是谁一边起身前去开门。 “十爷,是我们。”因为廖十在廖氏的地位有了微妙的变化,所以现如今廖氏上下都管他叫一声十爷,算是通过口头来表达心里的认可。 廖十狐疑地拉开房门,就见满头大汗的廖三、廖九、十三、十七都在门外。 眼神微闪,廖十低声问道:“夫人喊你们来的?” 一听廖十压低了声音,门外的四个人面面相觑,而后齐齐点头。 传信的人说是夫人喊他们来的……怎么?出事儿了? 见门口的四个人突然紧张起来,廖十就知道他们想岔了,连忙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侧身让四个人进门。 四个人又面面相觑,相互交换一个摸不着头脑的眼神后才相继进门。 “夫人。” 段南歌的视线迅速从四个人身上扫过,手上早已倒好了四杯茶绕着桌边摆好:“是你们几个守在广陵城里啊,都坐吧。” 坐下之后,廖十七就小心翼翼地问段南歌道:“夫人突然喊 我们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发生什么事,”段南歌低眉浅笑道,“只是眼瞅着半年都过去了,我跟爷的心思大多专注在官府那边,辛苦几位为廖氏奔波,今日机缘恰好,我便来问问这半年廖氏的生意怎么样了?” “夫人您这话问的!”廖三当即就送了口气,把右脚一抬就踩在了凳子边儿上,“咱们廖氏的生意向来好着呢!” “是吗?”段南歌浅浅一笑,好就好,“南方的粮食已经收过一茬了吧?今年这一茬的收成与往年相比如何?” 段南歌这一问,廖三四人都是一愣,廖十心里一咯噔,顿觉羞愧。 廖十没脸面对段南歌,索性就垂下头谁也不看,一语不发,廖三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是谁都无法回答段南歌的这个问题。 “怎么了?”段南歌明知故问道,“这第二茬都种进地里去了,可别说下面的账册还没给你们送上来。” 廖十七是管账的,除了王府里的账,廖氏的总账也是他管着的,听段南歌这么一问,廖十七就极力想从自己的记忆里搜索出相关的数据,然而搜索未果,别说是确切的数字了,廖十七根本就是对这件事毫无印象。 “那个……”咽了口口水,廖十七谨慎地说道,“今年的收成跟去年差、差不多吧。” “差不多?那不多是多少?”段南歌看着廖十七,眉眼带笑,只是那笑却叫廖十七脊背发凉,“十七你素来能将账目记得分毫不差,这怎么还跟我含糊起来了?是准备向我保密啊,还是打算让我猜一猜啊?” 廖三悄无声息地将右脚放回地上,脊背一挺就端正地坐好,心头闪过两个大字:不妙。 廖十七缩起肩膀坐在那里,低 声道:“夫人恕罪。” 段南歌轻笑一声,这一笑就让廖十七一抖:“恕罪?怎么了?该不会是到现在都没去收账吧?” 廖十七小声说道:“账是收了,账本也已经送上来了,是……是属下还没来得及看。” “没来得及看?”段南歌的尾音高挑,叫廖十七的心肝颤个不停,“那第一茬粮是几月收的?账是几月结的?账本是几月送上来的?现在已经是几月了?你没来得及看?我等你到明年你能来得及看上一眼吗?” “夫人恕罪。”低垂着头,廖十七无力辩解。 说的是什么呢?他怎么就一直没看呢? 见廖十七虽没被骂,却比被骂了还惨,廖三有些不忍心,便替廖十七说话道:“夫人恕罪,这半年咱们都跟着爷忙活着,的确是疏忽了生意上的事情,今儿回去之后咱们立刻就把该了的事情都了了,该安排的事情都安排了,一准不会让生意出了问题。” 廖三这一开口段南歌自然而然地就转头看向廖三:“跟着爷忙活?爷这半年都在忙活政务,你们跟着爷忙活什么?好好的生意不做了你们是打算入朝为官了吗?要不要我回去跟爷说一声给你们都安排个职位?” “不用不用不用!”廖三连忙摇头,摸了摸鼻子就再不敢说话。 廖十终于抬起头来,看着段南歌的模样颇有几分可怜相:“夫人您就别挤兑他们了,是属下的错,是属下经验不足,没能理清廖氏现在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瞧廖十那副可怜样,段南歌忍俊不禁,道:“你们啊……上梁不正下梁歪,都跟你们爷一个样儿!咱们廖氏跟别家不一样,他黎氏、周氏、高氏里当家的和管事的是亲人,虽是亲人,却各 自打着各自的算盘,为争那一间铺子、一份利润而明争暗斗,当家的吩咐一句下面能用十种方法做出百种结果来,有人听话有人不听话,兴许这家做了那家又没做,可不论如何,总有一半能做对。咱们廖氏就不一样了,咱们廖氏打从一开始就是爷说一不二,你们这些管事对爷言听计从,下面的掌柜的对你们言听计从,各个店铺里的伙计又对掌柜的言听计从,爷少说一句,整个廖氏就少做一件事,那损失可比别家多出不知道多少。 可爷他终究不是神人,你们也别太高看他,如今朝廷的事情占去了爷全部的精力,他是真的分身乏术才决定才将廖氏全权托付给你们,以免自己的疏漏影响到整个廖氏,这样一来以前该他去想的事情如今都要你们帮他想着、记着,甚至是爷想错的事情也要你们去纠正,我知道你们辛苦,可廖氏是你们跟爷一起拉拔起来的,总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再给败没了吧?“ 话说到这儿,段南歌就再没说下去,一时之间房间里鸦雀无声,再过一会儿,廖十三突然站了起来,向段南歌作了个揖。 “夫人一语惊醒梦中人,十三受教了。” 其他几人也纷纷起身,向段南歌行了个礼。 廖三咧嘴笑道:“夫人放心,今儿回去之后我们就重振旗鼓,夫人就等着看下半年的账本吧,一准好看!” “好,那我可就满心期待地等着了,”段南歌也起身,款款回礼,“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办砸了有爷和我给你们善后。” “成了!”廖三嬉笑道,“有夫人您这句话,下半年的账本得摞这么高。” 廖三将手举过头顶,比了比他所说的高度,惹得段南歌轻笑不止。 第四百三十六章 迎接 在逸云楼的顶层跟廖氏的几位管事聊了许久,段南歌临近黄昏时才出门下楼,出乎意料的是谭宜修、谢慈和黎青逸三人竟也在逸云楼的大堂里坐了许久,直等到段南歌出来。 “你们就在这儿坐了将近一整个下午?”走到桌边,段南歌捏起一粒花生丢进嘴里,惊讶地看着围坐一桌的四个人。 “可不是嘛,”己未支着脑袋歪靠在桌上,一副困倦的模样,“您跟几位管事聊什么呢聊了这么久?我在外面等得都快要睡着了。” 若是以往,知道段南歌要跟管事们长聊一会儿的话,她就会去别处转转,可今天谭宜修他们三个不管怎样都不肯离开,累得她也只能在这儿陪着,可无聊死了。 黎青逸展颜一笑,道:“能一口气见着廖氏五位管事的机会可不多,今日有幸,岂能错过?” 再捏一粒花生丢进嘴里,段南歌转头看了看已经找了一张空桌坐在一起的五位廖氏管事,不以为意地对黎青逸说道:“只是瞧着就够了?他们正好要在这里用晚饭,你不过去跟他们聊聊?” “可以聊吗?”黎青逸的眼神顿时就亮了起来。 “可以啊,”段南歌好笑地看着突然兴奋起来的黎青逸,柔声细语道,“跟我来。” 话音落,段南歌就转身往廖十他们那桌走去。见状,黎青逸腾地就站了起来,屁颠儿屁颠儿地跟在段南歌身后。 “廖十,”走到廖十身后,段南歌把手一抬就按在了廖十的肩膀上,还用一种不轻不重微妙的力道捏了捏,“这位是黎氏在广陵城的公子,说是仰慕诸位管事已久,想跟你们聊聊。” 廖十的眼神一闪,迅速给自家兄弟都使了个眼色,然后转头看向黎青逸,笑容和蔼道:“是黎氏的黎青 逸公子吧?这时辰刚好,黎公子若不嫌弃,就坐下来与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廖三把嘴角一扬,甩起衣袖就在旁边的空凳子上扫了两下:“黎公子,坐这儿坐这儿。” 没想到廖十几人对他会这样热情,黎青逸激动不已,亢奋不已:“几位管事客气了,能有机会与几位管事同桌而食,那是在下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话说完,黎青逸像是被谁反悔一样,迅速地走到廖三身边坐下。 廖十三坐姿端正,面貌纯善,俨然一副正直书生的模样,此时也开口问黎青逸道:“黎公子是爱饮茶还是爱饮酒?” “都可以都可以。”黎青逸此时正忙得不可开交,一会儿仔细打量打量廖十,一会儿又好奇地看看廖九,再冲着廖三嘿嘿傻笑几声,那视线可忙得很。 “都可以啊,”廖十三眼中精光频闪,“既然如此,黎公子就随我们喝点儿酒吧,反正已是黄昏,想必黎氏也没什么要事需要黎公子去办了吧?” “没有没有,”黎青逸笑道,“就喝酒,酒就行。” 见这一桌人相处“融洽”,段南歌十分满意:“这人就交给你们了。” 看着已经晕头转向的黎青逸,廖十勾起了嘴角,笑得有些邪恶:“夫人放心,这一顿饭的功夫属下必让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信你,”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那我就先回了。” “嗯,夫人快回吧,”廖十戏谑道,“不然爷就该出来寻人了。” 白了廖十一眼,段南歌叹息一声,道:“他还不知道回没回呢,你们吃吧。” 话音落,段南歌就迈着悠闲懒散的步子向逸云楼外走出,离开时还不忘招呼上己未、谭宜修和谢慈。 谭宜修 和谢慈以为这都到了黄昏时分,段南歌离开逸云楼后就该直接回吴王府去了,谁知段南歌走到半路就又拐了弯。 “王妃这是要去哪儿?”与谭宜修交换一个眼神,谢慈不解地问段南歌,“王爷这会儿该回府了,若见不着您,王爷该担心着急了。” 听到谢慈这话,段南歌笑而不语,倒是己未娇媚一笑,道:“王爷何时会回府,王妃不比你们清楚吗?你们若愿意跟着就跟着,若不愿意跟着就各自回府去吧,王爷日日忙得脚不沾地,可你们怎么好像很闲?” 谢慈当即就闭上了嘴。 段南歌领着三个人在广陵城的大街小巷里拐来拐去,等走到某条小巷的尽头再往西一拐,谭宜修三人就看到了城主府的牌匾。 大步流星地走到城主府的大门口,段南歌张口就问守门的门卫道:“王爷走了吗?” 城主府里的人都认得段南歌,两名门卫向段南歌行了个礼之后就恭敬地答道:“启禀王妃,王爷还在里面跟几位大人议事。” “知道了,”段南歌抬腿跨过门槛,“备一辆马车。” “是。” 在城主府里轻车熟路地找到定山堂,段南歌就见定山堂外守着一圈士兵,兴许是因为屋里太热,定山堂地门窗都四敞大开着,有各种各样的声音相继从屋里传出。 段南歌左右看了看,然后缓步走向一扇窗户,歪靠在窗边望向定山堂里,望着定山堂里坐在上首垂眸沉思的秦渊。 定山堂里,秦渊正在跟几位大人商议重建广陵城时如何转移城中百姓的事情,托徐泽的福,百姓轻易就接受了重建广陵城的决定,但下一个难题紧接着就出现在了秦渊面前:城中百姓千余户,店铺上百间,重建广陵城时固然会雇用其中一 部分壮丁做工匠,但余下的妇孺数量仍旧可观,要将他们转移到什么地方去、分几批?一旦安置不好,问题可就大了。 与广陵城中的官吏商讨几日都没商讨出个结果来,秦渊很是心烦,幸而在商讨的过程中让秦渊发现了几个年轻的可用之才,这一点幸运再加上段南歌先前的千叮万嘱,总算是让秦渊将这心烦压在了心底,没以任何形式爆发出来。 “叶城主,派人去联络广陵城附近的几个村镇,问一问他们那里可有空余的屋舍可供租赁,去的人速度要快,三日之内必须回来给本王回复。”沉声说完,秦渊才抬起头,这一抬头秦渊最先看到不是近在眼前的叶城主,而是远在窗外地段南歌。 秦渊一愣,怔怔地望着段南歌。 段南歌偏头,浅浅一笑后就抬手指天。 秦渊眨眨眼,顺着段南歌的手向天看去,这一看秦渊顿时就是一脸不满。 “怎么又到傍晚了?”将手上的公文丢到桌上,秦渊疲累地捶捶额头,“本王午时那会儿还说今日要放诸位大人早些回府歇息,结果还是说到了这个时辰。” 几位大人听到这话也是一愣,纷纷转身向门外、窗外看去。 “哎呦!可不是吗?卑职还说这屋子里的光线怎么越来越暗了,只是这心思片刻都没停下,倒是顾不上探其究竟。” 叹息一声,秦渊道:“罢了,今日就这样吧,诸位大人快回府歇歇吧。” “王爷也早些回去歇着,这些事情,咱们明日再议,卑职告辞。” 几位大人坐了一天也坐累了,摇摇晃晃地起身,捶着腰出门,踏出了定山堂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段南歌,立刻又挺直腰板向段南歌行礼。 段南歌没想到这些大人在她面前会这样拘谨, 隐约觉得有几位上了年纪的似乎闪到腰了。 等这些人都离开了定山堂,段南歌才转进门去,慢腾腾地向秦渊走去:“大人们都走了,你还坐在那里做什么?今儿打算赖在定山堂不走了吗?” 眼神微动,秦渊问段南歌道:“他们……都走远了?” “他们?”段南歌微微一愣,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那些大人们?都走远了啊。” 秦渊问这个做什么? 段南歌才这么一想,就听秦渊“哎呦”一声,抬了抬屁股,两手撑着桌面却是一副站不起来也坐不下去的模样。 “怎么了这事儿?”段南歌忙三步并两步地走过去扶住秦渊。 “没什么,”倒吸一口凉气,秦渊试着往旁边挪了挪脚,“腿麻了。” “……”段南歌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抬手就在秦渊的胳膊上打了一下。 “诶?别打爷啊!”秦渊一脸委屈,“爷都在这儿坐了一下午了,动都没动一下,能不麻吗?” “那谁让你不动的?”段南歌瞪秦渊一眼,又扶着秦渊坐下。 秦渊重新坐在椅子上,却拒绝了段南歌要帮忙按摩的好意:“这不脑子里一直琢磨着事儿,就忘了动了。” 大概也是坐的时候就没坐好,那椅子边儿刚好卡在某个位置,腿就麻了。 “好点儿没有?”低头看着秦渊那腿,段南歌就想捶上两下,可惜秦渊不准。 “嗯,好多了,”怕段南歌捶他的腿,秦渊干脆抓过段南歌的手握住,“就是麻了,缓一会儿就好了。你怎么想着来城主府接爷了?莫不是太想爷了?” 斜秦渊一眼,段南歌柔声细语道:“想你倒也是想你,不过我主要是想瞧瞧你成天到晚的待在这城主府里,究竟是跟大人们议事呢,还是跟姑娘们聊天呢。” 第四百三十七章 拆车看星星 秦渊叹息一声,道:“爷哪有你那样的艳福啊?你瞧瞧这广陵城富贵人家的妇人哪个像你一样,身边伺候的净是美人。” “这样不好吗?”段南歌软软地靠在秦渊身上,眉眼带笑道,“我身边的美人多,那不就是你身边的美人多吗?成天有那么多美人在你身边侍奉着,不幸福吗?” “还幸福?”秦渊白了段南歌一眼,“那么多的美人伴在身边,赏心悦目是不错,可爷敢保证,爷若敢多看谁一眼,你就该提着你那含章来砍爷了!有美人在侧却不能好好欣赏,这哪里是幸福?分明就是一种折磨!” “折磨怎么了?”段南歌伸手揪了揪秦渊的脸颊。 “没怎么没怎么,”秦渊连忙抓住段南歌的手,将那只柔柔嫩嫩的小手从自己的脸上拿开,“这样可以磨练爷的意志,非常好!特别好!夫人英明!” 被秦渊逗笑,段南歌斜了秦渊一眼后便扶着秦渊起来:“腿还麻吗?不麻就回家去吧,我都饿了。” “好,回家去。”秦渊站起身来,顺势握住段南歌的手,牵着段南歌有说有笑地向外走去。 走到城主府门前,秦渊就见府门口停着一辆马车,眉眼微动,秦渊转头看着身侧的段南歌,笑得温柔:“给爷准备的?爷有那么弱吗?” “才不是给你准备的,”段南歌白了秦渊一眼,拉着秦渊走下城主府前的台阶,“来城主府之前我跟己未他们在城中闲逛,走得累了就雇了辆马车,回府时刚好要路过城主府这边,就来接你了。” 心知段南歌这话说得半真半假,秦渊也没戳破,只柔声笑道:“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果然如此,前段日子你还懒得恨不能从早到晚都赖在床上不起,这几日又开始闲不住了,日日都要领人到街上去逛,也不知这广 陵城的街市上有什么好逛的。” 先一步跳上马车,段南歌坐在一边角落,撇嘴道:“这广陵城的确是没京城热闹,可好就好在它清净,走在路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像是没有愁事似的,让看的人也觉得没什么可愁的。” 在另一边坐下,秦渊的长臂一伸就将段南歌拉到身边搂住,叹一声道:“他们是没什么愁事,可把爷给愁坏了。” 段南歌调侃道:“生为皇子,你活该。” 秦渊不满地挑眉:“你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 段南歌想了想,改口道:“能者多劳,如五爷这般才貌双绝、神勇威武,自是受万民信赖,被陛下重用,为天下谋福祉。” “嗯,”秦渊一边听一边露出满意且得意的笑容,待段南歌说完,秦渊就嬉皮笑脸地问段南歌道,“爷才貌双绝?” 段南歌冲天翻了个白眼,敷衍道:“绝,特别绝!” 听得出段南歌的敷衍,秦渊却也不在意。 嬉闹的声音渐低渐止,待马车停在吴王府门前时,荆风一拉开车门就见秦渊歪靠在段南歌身上,睡得正香,平日里哪怕只是拉开车门的声音都能将他惊醒,这会儿秦渊却丝毫不为所动,仍旧酣然睡着。 段南歌也没想到秦渊竟然没醒,犹豫一下还是没叫醒秦渊,只向荆风比了个手势,示意荆风再把门关上。 荆风会意,关上车门之后就将己未从暗处叫了出来,明白了荆风的意思之后,己未就飞身跃进吴王府,不一会儿就带着少越、简云一行出来,在距离马车半丈远的地方将马车围住。 暗卫大多学会了身轻如燕的本事,脚步会比寻常士兵轻上许多,这会儿进进出出的忙了一阵也没吵醒秦渊。 秦渊这一觉睡得实,却没睡多长时间,不到两刻钟就突然睁开了眼睛,迷迷 糊糊的只知道自己还在马车里,是靠在段南歌身上睡得。 屁股往后一挪,秦渊靠在段南歌肩上的脑袋就一路下滑,枕在了段南歌的腿上:“还没到?” 段南歌轻笑一声,反问道:“还没醒?” 秦渊定了定神,这才意识到马车是静止不动的:“到了怎么不叫醒爷?爷睡了多久?” “也就两刻钟,左右也不急着回府,叫醒你做什么?”低头眉眼带笑地看着秦渊,段南歌抬手,理了理秦渊额前的碎发。 扬起嘴角温柔一笑,秦渊抬手将段南歌的手握在手心:“你说若把这车顶掀了,能不能看到星星?” 眉梢微挑,段南歌仰头看了看车顶:“这个时辰哪有星星可看?” 秦渊不以为意道:“那就先把车顶掀了,星星等会儿就出来了。” 段南歌失笑:“这可是城主府的马车。” 秦渊痞笑:“你不是说这车是雇来的吗?” 段南歌理直气壮地点头:“对啊,从城主府雇来的。” “吴王妃要用他城主府的车那是看得起他,那铁公鸡还敢收你的钱?”秦渊故意瞪起眼睛说道,“等明儿爷去找他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段南歌笑着在秦渊的脑门上轻轻拍了一下:“廖五爷什么时候也这么斤斤计较了?” “唉,”秦渊长叹一声,道,“爷现在仿佛又回到了刚带着廖氏开始打拼的时候,兜里的钱不多,想做的事情却不少,成天算计来算计去,一枚铜板都要掰成两半花,头疼。” 段南歌浅笑道:“这广陵城要重建,陛下总会从国库里给你支点儿银子出来吧?” “父皇是疼爷,给爷支的银子的确不少,可还是不够用啊。”说着,秦渊当真头疼似的抬手捶了捶额头,抬起的还是他跟段南歌交握的那只手,因此最后敲在秦渊额头上的是 段南歌的手背,“爷让十七和户曹的人一起算了算,父皇给爷的银子抵得上八成重建屋舍的钱,可安置百姓呢?拆了人家的祖屋、铺子后的赔偿呢?” 闻言,段南歌也略略蹙起了眉:“那要不……再等等?吴越江南的粮米高产,不如等粮米再收一茬,那吴州钱仓里的银子不是也能存得多一些?” “可等不得,”秦渊轻轻摇了摇头,“且不说徐泽他好不容易说服了百姓,方明学那边已经带人将拆房的奇巧机械造好了,连烧砖烧瓦的砖窑都垒好了了,就算人都等得起,这些个东西也等不起啊,别等着等着再坏了丢了,那还得再花一份钱去造。” 这话题似乎叫秦渊有些心烦,于是话锋一转,秦渊又道:“荆风呢?赶紧叫荆风来把这车顶掀了,爷要看星星。” “别瞎闹!”段南歌瞪秦渊一眼,“都说这是城主府的马车了。” “爷明儿还他一辆更好的!”话音未落,秦渊已经坐了起来,看他那撸胳膊挽袖子的架势,似乎是打算亲自动手拆了这马车的车顶。 “渊!”段南歌哭笑不得地瞪着秦渊,“你今儿若敢把这车顶掀了,我就把你给扔下车去!” 秦渊的动作顿住,扭头看着段南歌:“这不好吧?外面可都是吴王府里的下属,叫他们看见爷被你从车里扔出去,那爷这脸还往哪儿搁?” “爱往哪儿搁往哪儿搁!”段南歌仍旧瞪着秦渊。 “得,”秦渊故作委屈地收手,“爷以前上房揭瓦父皇都没说拦着,如今拆辆马车而已,倒是被你给拦住了。” 段南歌气得剜了秦渊一眼:“在车里待不住了就赶紧下去,我还饿着呢!” “呦,饿了你不早说?饿坏了你拿什么赔爷?”秦渊一脚蹬开车门就钻了出去,而后站在车门前拍了拍 自己的背,“上来,爷背你回去。” 段南歌眯起眼睛一笑,走到门口就趴在了秦渊背上。 “真乖,”痞痞一笑,秦渊背稳了段南歌之后,突然撒脚就往吴王府里奔去,“回家吃饭去喽!” “喂!”段南歌大惊,连忙抱紧了秦渊,“你别跑啊!” 嘿嘿一笑,秦渊反倒跑得更快了。 一路风驰电掣地跑进吴王府,秦渊本想直接穿过堂屋跑去花厅,可一脚踏进堂屋,秦渊的动作连同脸上的笑容一起僵住,没来得及进门的那只脚毫不意外地被门槛绊住。 秦渊的身形一晃他背上的段南歌就要往地上栽,好在两个人都是习武之人,秦渊当即就松开了抱着段南歌两条腿的手,而段南歌抓紧秦渊的肩膀,腿一撩腰一拧就是一个空翻,利落地从秦渊的头顶翻过,落在秦渊面前,此时秦渊也已经站稳了脚,赶忙伸手扶着段南歌的腰好让段南歌站稳。 “就让你别跑!”落地之后段南歌就哭笑不得地瞪着秦渊。 秦渊却没说话,只努努嘴示意段南歌转身往后看。 狐疑地眨眨眼,段南歌缓缓转头,这一转头就给吓了一跳:“楚王爷?” 秦昊怎么来了? 坐在堂屋的上首之位,秦昊抿着嘴绷着脸,瞧着是一副心情不好的样子。 他的心情能好吗?一路奔波,他下午到的吴王府,谁成想这夫妻二人全都不在府里,府里虽有人提议让他先去客房休息,可他到底是客,没跟主人打过招呼怎好擅自入内?本想着就算秦渊回的晚,段南歌傍晚之前怎么也该回府了,可他这一等就等到天黑,这两个人倒是一起回来了,还亲亲热热地嬉闹着回来了,那副感情很好的样子他真是越看越生气! 瞪着秦渊和段南歌,秦昊沉声问道:“这是去哪儿玩了这么开心?” 第四百三十八章 秦昊来访 “四皇兄说笑了,”整理一下心情,秦渊嬉皮笑脸地向秦昊作了个揖,“只是不知道四皇兄怎么有空来广陵城探望臣弟啊?” 他这才离京半年,秦昊怎么就追过来了?就这么不放心他? 秦昊冷哼一声,道:“你在广陵城搞了这么大的事情,父皇不放心,怕你一个人应付不来,便差我来看看。” 一听这话秦渊就故意装作不经意似的低喃一句:“你来他不会更放心吗?” 果然,秦昊闻言狠瞪了秦渊一眼。 裂开嘴嘿嘿一笑,秦渊给段南歌比了个手势,然后就走到秦昊身旁的位置坐下,狗腿地给秦昊倒一杯茶:“四皇兄什么时候到的?” “午时刚过就到了。”秦昊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那么早?”秦渊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时辰,“四皇兄你该让人去城主府喊臣弟回来才是啊,不然您先去客房歇着也成,这一等半日,坐累了吧?” “我以为段南歌……我以为弟妹很快就能回。”眼神微闪,秦昊眉眼低垂,盯着茶杯中琥珀色的茶水。 眉梢微挑,秦渊不动声色地嬉笑道:“四皇兄今日来得也是不巧,南歌平日都会在府里待着,今日不知怎么勤快了,不仅到街市上去转了一圈,还去城主府接臣弟去了,这才回得晚了。说起来四皇兄怎么在这个时候南下?四皇嫂身怀六甲,算算月份这身子已经重起来了吧?” “你们知道?”秦昊偏头看向秦渊,眼神中带着一丝诧异。 “知道啊,这天大的喜事儿,父皇一早就在书信里写了,南歌一直掐算着月份,备了好些个礼要差人送回去,”秦渊眨眨眼,狐疑地问道,“怎么?这事儿是要保密吗?” “……不是。”摇摇头,秦昊再次垂眼,品茗 。 虽说不是想保密,但他也没想到父皇竟已经跟秦渊说了,而秦渊若知道了这件事情,必定就会告诉段南歌……段南歌是该知道这件事的,那是情理之中又是理所当然的,可他的心里却总有道坎,一道不管他如何想要安稳跨过都总是会被磕着绊着的坎。 机敏如秦渊,一看秦昊这神情就将秦昊心中所想猜出了七八分,眼珠子一转,秦渊聪明地换了个话题:“父皇也真是的,怎么不让四皇兄跟司天监他们一起来?他们来那会儿阵仗可大了,这广陵城中的百姓知道他们是父皇派来的,那叫一个热情,当初他们迎臣弟的时候可没这么热情。” 秦昊的眼神微闪,却仍旧端着茶杯喝着茶,默然不语。 为什么他这会儿才来?因为这会儿他正巧不想待在京城,正巧父皇念叨着不知道秦渊在广陵城里怎么样了,正巧司天监送回京城的述职信件中提到了秦渊遇上了难题,他便在父皇耳边煽风点火,故意引得父皇更加担心,再趁机提出要代表父皇亲自来广陵城帮助秦渊,于是他这会儿才来,比司天监他们晚了一个多月。 秦昊这一沉默,秦渊的心里就犯嘀咕了。 如今秦昊在京城里当真算得上是父皇的左膀右臂,是朝廷的中流砥柱,与太子分庭相抗,且在父皇地有心放纵下,秦昊的威信和势力已经有将要盖过太子的势头,这个时候就算是父皇想让他来广陵城,他也该推脱掉才是,可怎么就来了呢?难不成是京城里出了什么事?但京城里如果真的出了事,秦昊该留在京城里解决事情啊,怎么就跑来广陵城了呢? 秦渊百思不得其解。 “爷、楚王爷,晚饭做好了,现在就移步花厅吗?”从堂屋的后门走 进来就径直走到了秦渊身侧,段南歌就秦渊一脸困惑,就在说这话的时候向秦渊投以问询的视线。 秦渊闻声转头,冲段南歌柔柔一笑,顺便给段南歌使了个眼色:“既然晚饭做好了,那便一起过去吧,四皇兄,请吧。” “嗯。”瞥一眼段南歌,秦昊放下茶杯,随秦渊走向吴王府的花厅,段南歌则静静地跟在秦渊的另一边,与秦渊手牵着手。 围坐桌边,秦昊瞥了眼桌上的酒壶,调侃似的问秦渊道:“吴王府就用桂花酒待客?” 秦渊的酒量不算浅,段南歌更是千杯不醉,这两个人的饭桌上摆着的竟然会是清淡的桂花酒?这的确是出乎秦昊意料。 秦渊笑道:“就这桂花酒还得是招待客人的时候才能摆上来,平日里桌上都是没有酒的,有人管得严。” 说着,秦渊还往段南歌那边努努嘴,示意都是段南歌管着他。 斜秦渊一眼,段南歌柔声细语道:“你若还能像以前一样睡到日上三竿,你想喝什么都依你。” 秦渊撇撇嘴,与秦昊先后落座,向秦昊抱怨似的说道:“唉,四皇兄你说臣弟倒是来广陵城当这个王爷做什么?吴王吴王,本是吴地之王,可父皇的手那么一挥,吴越二地连同半个江南都归臣弟管,臣弟算是体会到起早贪黑的滋味了。” 听到这话秦昊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秦渊这到底是在跟他抱怨,还是在向他炫耀? “父皇是疼你才划给你这么大的地方。”吴地、越地、半个江南,这全都是富饶之地。 “疼?”秦渊轻哼一声,“依臣弟看,父皇这是好不容易才逮着一个能到封地帮他料理事务的儿子,巴不得把这些他够不着的地方全扔给臣弟来管,他也不想想臣弟管不管 得住。四皇兄什么时候下来帮一帮臣弟啊?总在京城里待着不无趣吗?” “我这不是来了吗?”秦昊斜秦渊一眼。 “臣弟不是那个意思……唉,”叹息一声,秦渊自斟自酌一杯,“罢了,四皇兄你还是在京城里好生待着吧,臣弟累就累一点儿,四皇兄可要连同臣弟的份儿一起好生照顾父皇。父皇他……怎么样了?” 秦昊虽一直看不惯秦渊,可唯有一点秦昊不得不承认,那便是秦渊对皇帝的孝心,事到如今,还会单纯只挂念着皇帝身体的皇子怕就只有秦渊一个人了,连曾经最不谙世事的秦绍如今也是更多的将皇帝看成了天宋的君主,皇帝的健康就是天宋的稳定,而天宋的稳定则是秦绍在南楚有所作为的最强后盾。 “放心吧,”静默片刻之后,秦昊才沉声开口,“父皇还是生龙活虎的,御书房里也仍旧是吵吵闹闹的。” 有段国公在,父皇便很难委顿下去。 “好,”又倒一杯酒猛灌下去,秦渊扬着嘴角微笑,那笑却有几分怅然,“如此便好,只是父皇到底还是上了年纪,臣弟来了封地之后才知何谓政务繁忙,连臣弟都要叫苦了,父皇如今怕是难以承受,那后宫里……” 宫里宫外,除了段国公,怕是再难找出一个真心为父皇着想的人,偏段国公又不是个温顺的性子,更是不会照顾人,唉…… 想到这里,秦渊便又灌下一杯。 秦昊眉心微蹙,转眼看向段南歌,那意思是想让段南歌拦着点儿,可段南歌却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拦什么?秦渊离京半年,心里唯一挂念的就是陛下,平日里没有由头,秦渊也只是在瞧见什么新奇的玩意时想着要给京城里的陛下送一份去,可今日秦昊来 了,这两个人就算不合说到底也是血脉相连的兄弟,这样毫无防备地见到秦昊、想起京城、念及陛下,秦渊的心里怎么可能好受? 见段南歌摇头,秦昊的眉心皱得更紧。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他是见不得秦渊那副志得意满的模样,可现在见他在这异乡借酒消愁,他的心里却也不好受,只觉得堵得慌。 仰头灌下一杯酒,秦昊沉声问道:“司天监来了已有月余,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心中的怅然被秦昊这正经八百的话冲散几分,秦渊偏头看着秦昊,反问道:“四皇兄当真要在这种温情脉脉的时候谈论这样严肃的事情?” 即使听到“温情脉脉”这四个字,秦昊也不为所动:“我是为公事而来。” “无趣,”撇撇嘴,秦渊趁着再喝一杯酒的功夫整理好心情,道,“该司天监办的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了,余下的事情也不适合在饭桌上说,还得劳四皇兄明日早起,随臣弟去城主府听一听便知晓进展如何了。” “城主府?”秦昊狐疑地看着秦渊,“你每日都去?” 秦渊和段南歌不是才刚从城主府回来? “是啊,”秦渊点头,“吴州州府和广陵城的城府是挨着的,州府便是州牧府,城府便是城主府,六曹官署就在两府身后,臣弟来之前他们没有日日议事的习惯,都是各忙各的,必要时才互相走动,因为近几年内都没发生过什么大事,所以官吏懈怠,连每月初一、十五该有的议事集会都没有,臣弟便重新立了规矩,又因为臣弟想先整理好广陵城的事情,所以就将议事的地点定在了城主府里,州牧府照旧管理吴州其他地方的事务,暂且不做变动。怎么?四皇兄觉得臣弟这个做法有何不妥吗?” 第四百三十九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没有,以你来说,算是不错。”秦昊到底是没办法老老实实地称赞秦渊。 秦渊离京半年,到广陵城上任也才几个月而已,他是真的没想到秦渊不仅已经开始着手做他原本就打算做的事情,甚至已经改变了广陵城官府原本的行事作风,要知道这个转变可比重建广陵城更加困难……秦渊还真的在认真地做这个吴王。 听到秦昊这话,秦渊顿时就冲天翻了个白眼:“不错就是不错,怎么叫以臣弟来说算是不错?臣弟怎么了?南歌今儿才夸臣弟才貌双绝呢!” 额角的青筋一突突,秦昊咬牙切齿道:“你若不说废话,那当真是不错。” 这话引得秦渊吹胡子瞪眼地抗议,却叫段南歌笑个不停。 秦渊不愿在饭桌上跟秦昊说正事,他吴王府里没有这样的习惯,平时他跟段南歌一起吃饭时就从不谈正事,不然那饭都变得难吃了,而秦昊跟秦渊之间也没什么闲话可聊,于是这一顿饭吃得也算快,吃完了就各回各屋。 秦昊是真的累了,进了客房就不愿出来,因此也不管时辰是不是还早就自顾自地歇下了。而秦渊原本是困极了,可见了秦昊之后再回到主院却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一阵,还是起身披了件衣裳出门,等段南歌沐浴之后回房就找不到秦渊了。 “爷呢?”进房之后又退了出来,段南歌狐疑地问秋心。 秋心指了指屋顶,一脸担忧道:“爷在屋顶上呢。” 顺着秋心的手抬头看了看,段南歌眉心微蹙:“让荆风和少越去搬几坛一梦逍遥来,再嘱咐荆风,明儿一早爷若起不来,就去城主府那边知会一声。” “是,奴婢知道了。”得了吩咐,秋心立刻跑出门去找荆风。 暗叹一声,段南歌再一次 进房,从衣柜里找出两件薄披风,一件自己披上,另一件则搭在手臂上,而后才踏出屋子,纵身一跃就上了屋顶。 瞧见段南歌,秦渊扬起嘴角温柔一笑,向段南歌伸出了手:“来了。” “嗯。”轻应一声,段南歌不紧不慢地走到秦渊身边,将披风罩在了秦渊身上,而后才转身在秦渊身旁坐下,歪了身子靠在秦渊身上。 秦渊不说话,段南歌也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荆风和少越就拎着几天酒跳了上来,将酒放在段南歌和秦渊跟前就又立刻跳了下去,来去都跟一阵风似的,不做片刻停留。 眉眼微动,那酒坛还没开封,秦渊就能闻出味道来了:“爷明儿一早起不来可怎么办?” 段南歌嫌弃地白了秦渊一眼,抓过一坛酒戳开了封口就给推到秦渊面前了:“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勤政的好王爷了?” 这话说完,段南歌又给自己戳开一坛,抱起酒坛就灌了一口。 秦渊好笑地看着段南歌:“你这是想要宽慰爷,还是自己嘴馋?” “你管我!”段南歌斜了秦渊一眼。 秦渊摇头失笑,抱起酒坛也是猛灌一口。 即便段南歌就在身旁,秦渊也仍旧沉默不语,只一口接着一口地灌酒,段南歌并不介意,秦渊不说话,她便也什么都不说,只静静地坐在秦渊身旁,偶尔拎起酒坛却只喝一小口,秦渊灌下一整坛酒的时候,段南歌手中的酒坛里还剩下三分之二的酒。 秦渊本就经不住一梦逍遥的酒劲儿,这会儿惆怅满腹,喝得是又急又快,两坛酒下肚,秦渊的眼神就彻底迷蒙了。 “南歌……”歪倒在段南歌身上,秦渊喝得连说话都含糊了。 “嗯,我在呢。”段南歌抬手,轻轻拍了拍秦渊的头。 “南歌,”打了个酒嗝, 秦渊摇摇晃晃地指着天上的月亮我,问段南歌道,“你说这月亮是京城里的好看,还是广陵城的好看?” “……京城里的好看。”等事情都忙完了,溜回去看看国公爷吧。 “是吧?”秦渊嘿嘿憨笑两声,“爷也觉得还是京城里的月亮好看。” 话音落,秦渊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还指着那一轮月亮对段南歌说道:“爷跟你说,站在宣政殿的房顶上看,那月亮又大又圆,亮堂堂的,爷带你看过没有?” 见秦渊站在屋顶上东倒西歪的,段南歌连忙放下酒坛上前去扶住秦渊:“你带我去看过。” “看过?”秦渊扭头,一脸困惑地看着段南歌,“爷什么时候带你去看过?爷……嗝……爷怎么不记得了?” “你不是每年都带我去吗?”便是扶段南歌也扶不住秦渊,反倒被秦渊带得东倒西歪,“宣政殿、太液亭、郡王府,京城里但凡高一点儿的屋顶,哪儿没去过?” “嗯……对!”秦渊想起来了似的咧嘴傻笑,“对,爷都带你去过,那会儿、那会儿你的轻功还不好来着,都是爷抱着你上去的,可现在、现在你都能自己上蹿下跳了……嗝……你看,这、这么高的地方你都能跳上来了……” 说着秦渊就往屋檐边儿去,段南歌拉都拉不住,怕秦渊从屋顶上摔下去,段南歌干脆抱住秦渊的腰,带着秦渊就从屋顶上跳了下去。 荆风和少越一直都在下面守着,这会儿见段南歌带着秦渊下来,两人立刻闪身到段南歌和秦渊的身后扶了一把。 “唔……嗯?”秦渊迷迷糊糊地打量着四周,“这景儿……怎么变了?” “嗯,该睡了,”说着段南歌就抓着秦渊的胳膊把人往屋里拽,“荆风,拉他回屋。少越,去将屋 顶上剩的半坛酒拿下来给我。” “是。” 荆风立刻就帮段南歌将秦渊给拉进屋,按上床,另一边的少越到屋顶上取了酒下来后也十分坦然地进了秦渊和段南歌的寝房。 “王妃,酒。” “嗯,酒给我,你们都歇着去吧,有事再喊你们。”从少越手上接过那半坛酒,段南歌转手就将酒坛放在了床边,然后继续帮秦渊更衣盖被。 荆风和少越识相地立刻离开,床上的秦渊却不怎么识相,手舞足蹈的就是不肯安分地配合段南歌。 “爷不困……不睡……” 段南歌也不理,按着秦渊就把秦渊身上的披风和外衫都脱了,而后拎起酒坛猛灌一口,扑上去就以口渡酒都给灌进秦渊肚子里去了,来回几次最后那半坛一梦逍遥也都进了秦渊的肚子,而秦渊也终于是醉得不省人事,直接睡了过去。 将酒坛放下,段南歌有些得意地看着呼呼大睡的秦渊:“还治不住你了?” 秦渊的酒量一直都没有长进,以前喝三坛一梦逍遥就必然会醉得不省人事,现在依旧是三坛一梦逍遥,少半坛他都还能醒着闹腾,可三坛一到就一定会睡死过去。 可安置好了秦渊,段南歌经这一顿折腾之后却是精神百倍,困意全无。 摇头笑笑,段南歌走到窗边坐下,伸手将窗户推开些许,然后就缩在椅子里透过那开口望向夜空,入目的就只有一线繁星和突然挤进窗口的己未的脸。 看着倒挂在屋顶的己未,段南歌抽了抽嘴角:“有事?” “没事,”没能吓到段南歌,己未十分遗憾,轻盈落地后就倚靠在窗边,仰头望着满天繁星,“您说楚王爷为什么会来广陵城?” 眉心微蹙,段南歌柔声细语道:“如此良辰美景,你非要与我说这个?” 己未翻了个白眼,道:“反正您也睡不着,与其浪费时间发呆,不如来聊聊正事。” 叹息一声,段南歌道:“他不是说了?受陛下之命,来给爷帮忙。” 己未哂笑道:“可别说这话您信了。” “不然呢?”段南歌歪着脑袋靠在窗台上,“京中的局势正对他有利,若不是陛下有命,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离京?现在太子可正活跃着呢。” “这事儿您看得透,陛下会看不透吗?”己未撇嘴,“爷跟您离京之后,太子买了杀手一路追杀,因为这事儿,陛下已经对太子失望透顶,有意扶持起楚王来替代太子,太子看出端倪奋起反抗,这事儿虽只有半年,可如今却正是太子与楚王两方势力胶着的时候,陛下怎会在这个时候让楚王远离京城?万一太子破釜沉舟,那陛下和楚王的损失可不是一两日之内就能弥补回来的。” “因此楚王爷在这么重要的时候离京必然是有不得不离京的理由……”段南歌眯起了眼睛,“不管京城里是发生了什么事,都不可能是近一两日才刚发生的,然而宛凝却未曾上报只言片语……己未,让简云即刻启程潜回京城,而后用最快的方式将京中这半年发生的大小诸事传回。” “知道了,”应了一声,己未却没有动,因为简云就在屋顶,听到段南歌的吩咐,简云就已经飞身离去,“宛凝那里要怎么处置?” “宛凝的事情轮不到你我来处置,她是爷的人,只不过……兴许我该先跟她见上一面。” 宛凝对秦渊的忠心还是值得信任的,那么是什么事让她怠忽职守?是与廖十他们一样因为秦渊没有下达精确的命令而不知该何去何从,还是因为其他的事情而分了心?这些事都得见了面之后才能弄清楚。 第四百四十章 坐等客来 第二日一早,秦渊照旧是在天刚亮时就醒了,只是还没睁开眼睛就觉得头疼欲裂,难受地哼唧一声,秦渊一翻身就抱住了身旁的段南歌蹭了几下。 本来还没醒的段南歌这下也醒了,定了定神,然后抽了抽嘴角:“今儿还能去城主府吗?” 抱着段南歌,秦渊还闭着眼睛,闷不吭声。 好笑地斜了秦渊一眼,段南歌柔声细语道:“若不能去,就让荆风派人去给几位大人传个信,别让人空等。” “别了,”秦渊这才睁开眼睛,“正是忙的时候,偷闲一天那事情就得堆起来了。” “那就起吧,时辰也差不多了。”这话说完,段南歌就要起,结果却被秦渊又给拉了回去。 痞笑着看了看段南歌,秦渊把眼睛一闭,道:“你亲爷一下爷就起来。” 段南歌哭笑不得,屈指在秦渊的脑门上弹了一下就挣开秦渊的手翻身起床:“不起你就躺着吧,谁管你!” 眉头微拧,秦渊突地翻身而起,凑上前去就在段南歌的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那爷亲你一口就起。” 痞痞一笑,秦渊趿上鞋就迅速跑开,哼着不知名的小曲美滋滋地换衣裳去了。 段南歌冲天翻了个白眼,跟着起床换衣裳。 更衣洗漱之后,段南歌去厨房看看早上做了些什么,因为多了个秦昊,所以便不想像平日里那样随便,而秦渊则心情不错地去客房找秦昊去了。 秦渊到时秦昊正在客房的院子里练剑,看起来是早就醒了。 “一早就这样勤奋,不愧是四皇兄。”秦渊站在一边儿,笑眯眯地看着。 见到秦渊,秦昊的眼神顿时就是一亮:“过来比划两下。” 看看在武艺上他跟秦渊还差多少。 秦渊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提着折扇 冲上去:“比划两下是可以,不过这事儿还是等回来再说吧,这会儿时间已经不早了,用个早饭就该往城主府去了,还请四皇兄移步。” 时间不早?秦昊仰头看了看天色。 这个时节日出本来就早,现在天虽然已经大亮,可算算时辰也才卯时而已,京城的皇宫里大人们这会儿都才刚入殿,对秦渊来说这时辰就已经不早了? 收起长剑,秦昊满心疑惑,却什么都没问,只跟着秦渊向吴王府的花厅走去。 瞥一眼被秦昊收起来的长剑,秦渊阴阳怪气道:“呦,四皇兄还用着青霜剑呢?都过去这么久了,四皇兄怎么还没寻着趁手的兵器?” 眼神微动,秦昊偏头见秦渊虽然笑着,可眼底却写着“爷很介意”四个字,秦昊莫名有种优越感,难得觉得自己在秦渊面前占了回上风。 “就这青霜剑最为趁手,我也不打算再寻其他兵器了,这辈子就与此剑为伴,同生共死。” 总觉得秦昊这话说得是话里有话,秦渊气得咬牙切齿,却还不好意思把话挑明。 他若计较起来,那不是显得他很没气度? 见秦渊无话可说,秦昊的心里更得意了。 能让秦渊心里不舒坦,他这一趟没算白来。 有苦难言,秦渊这一路都生着闷气,不跟秦昊说话,秦昊乐得欣赏秦渊这副有气没地出的模样,也不说话,兄弟俩就这样沉默地走到了花厅。 今日的早饭是汤面,段南歌去厨房的时候这面就已经快做好了,不愿让厨房大费周章地重新再做,何况时间怕也来不及,段南歌就只让厨房加了两个小菜,然后就将这样清淡的早饭端上桌了。 “四皇兄,”见到秦昊,段南歌微微福了福身,而后低眉浅笑道,“昨天晚上 忘了跟厨房知会一声,今儿一早他们就照常备了早饭,这粗茶淡饭的,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四皇兄见谅。” “怎么会!”不等秦昊开口,秦渊就抢了秦昊的话,“四皇兄以前随军征战的时候,连面都吃不上,他习惯了。” 斜秦渊一眼,秦昊在桌边坐下,沉声对段南歌说道:“无妨,你们平日里如何就如何,不必顾虑我。” 段南歌看看秦渊,再看看秦昊,略显尴尬地笑笑,还是选择只吃面不说话。 从客房到花厅就那么点儿路,这两兄弟是聊了什么才又较起劲来了? 吃过早饭,秦渊也重新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恢复了游刃有余且嬉皮笑脸的模样带着秦昊出门,策马直奔城主府,而段南歌被迫送秦渊出了吴王府的大门后懒得再回内院,索性就在堂屋里备好茶具不急不缓地煮起茶来。 “王妃,今儿有客人要来吗?”站在段南歌身侧,白鸾兰九好奇地观察着段南歌煮茶时的每一个动作。 听到这话,段南歌的眉梢轻挑,吊起眉眼睨着白鸾兰九:“为什么觉得会有客人来?” 白鸾兰九眨着大眼睛说道:“若没有客人,王妃为什么要在堂屋里煮茶?奴婢在天宋待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在十爷那里也学了些东西,在天宋,这房子的堂屋就是用来招待客人的,过了堂屋之后是男主人的中院,再往后是女眷的内院。” 话说到这里,白鸾兰九扭头往堂屋后望了眼,又道:“吴王府的构造虽跟十爷说的有些出入,但这堂屋的用处总是不会错的。” 段南歌摇头失笑,柔声细语道:“廖十教你这些没用的东西做什么?” “没用吗?”白鸾兰九茫然地歪了歪头,“可十爷当时问奴婢日后 想要做什么,奴婢说不知道,十爷就教了奴婢这些。” “他还教了你些什么?”段南歌这才想起该详细问一问这件事情。 白鸾兰九歪着脑袋掰着手指头数道:“在十爷那儿的时候,十爷教奴婢该如何出入别人家、该如何跟人打招呼,还教了奴婢算账,不过算账这事儿没教完,他就让奴婢跟三爷走了。” “那廖三都教了你什么?”段南歌又问道。 “三爷……”提起廖三白鸾兰九就有些嫌弃似的撇了撇嘴,道,“三爷就只教了奴婢一些拳脚功夫。” “哦?”听到这话段南歌也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廖三怎么这么小气?既然都带上你了,怎么也不教教你该如何做生意?” “这话奴婢也问三爷了,”白鸾兰九不满地轻哼一声,“可三爷说做生意这事儿全凭天分,看得懂就做得通,看不懂那就是没有天分,就别浪费钱财了。” “看?”段南歌眉梢微动,“那廖三与人谈生意的时候,都是将你带在身边的?” “嗯,”白鸾兰九点了点头,“三爷一直让奴婢跟在他身边,可奴婢……” 白鸾兰九的五官顿时就皱成了一团。 “怎么了?”段南歌好笑地看着白鸾兰九。 “奴婢大概是没有做生意的天分,”白鸾兰九丧气地垂下头,“奴婢怎么看都看不懂。” 段南歌顿时轻笑出声,安慰白鸾兰九道:“别听廖三胡说,他骗你的,不是你没有做生意的天分,是廖三没有教人育人的天分,是他笨,与你无关。” “是吗?”白鸾兰九偏头想了想,突然就灿烂一笑,“是吧!奴婢就说他笨!” 白茗听得直摇头,忍不住对段南歌说道:“王妃,若叫廖三知道您这样说他,他可该伤心 了。” “怎么?准他逗弄兰九,就不准我调侃他了?伤心了就来找我,我一准好好安慰他。”段南歌故意将“好好”二字咬得极重,听起来就带着股狠劲儿。 兰九从来没接触过经商的事情,廖三都没跟她说个前因,就直接带着她去瞧他们谈生意的这个后果,兰九若这都能看明白,那得是个经商奇才了。 “王妃王妃,”秋心一路小跑地跑进堂屋,身后还跟着新添的小尾巴潘青儿,“王妃,有个叫白河的男人找上门来了,说是要见王妃,王妃您要见他吗?” 桌上的一壶茶刚巧煮好,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这可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让人带他进来吧。” “是!”秋心又连跑带颠地跑出了堂屋,奔着吴王府的大门去了,看那模样似乎是想亲自去带白河进来,而潘青儿是要跟着秋心的,见秋心跑出去了,潘青儿即便不明所以也得跟着出去,那跑得是一头大汗。 见此情形,段南歌忍俊不禁:“让潘青儿跟着秋心,也是辛苦她了。” 闻言,白茗瞥了眼潘青儿的背影,道:“权当是磨练心性。” “嗯,这倒是不错。”倒一杯茶让白鸾兰九送到手边头一个空椅子旁的矮桌上,段南歌又给自己倒了杯茶,端起茶杯细嗅茶香。 “草民白河,拜见王妃。”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白河一到段南歌面前就跪地行了个叩拜的大礼。 眼神微闪,段南歌抿一口茶,热茶在口中滚了一圈才被咽下肚,待口中的余温散去,段南歌才柔声细语地开口:“起来坐吧,我虽与你说过有事尽管来吴王府找我,但你来得也太快了吧?可别是又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 第四百四十一章 似有隐情 白河起身,一边往白茗示意的座位走去,一边冲段南歌嘿嘿傻笑,等坐下了看到手边那杯茶时,白河才总算有话可说了:“王妃是心思玲珑之人,何苦为难草民这替人跑腿的呢?”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我为难你并非因为你是古修远的人,而是你……歪心思太多。” 端着茶杯指着白河的心口,段南歌浅浅一笑,复又收手,慢条斯理地品一口茶。 白河微怔,而后又裂开嘴谄笑道:“王妃教训得是,可经王妃一番教导,草民如今已经改邪归正了!在王妃的地盘上,草民是万不敢再胡作非为了,草民也得珍惜自己这条小命不是?” 段南歌冷哼一声,道:“你若能改邪归正最好,如若不能,我也不介意帮一帮你。” “哎呦呦!草民岂敢再劳王妃大驾!”白河麻溜地起身,向段南歌作了个揖,“今日起,草民唯王妃马首是瞻,王妃让草民往东,草民就决不往西,但凭王妃吩咐!” 白河自认为这话说得足够真诚,可段南歌却一个字都不信。 秉公执法这四个字说到底也只是哄骗人的说法而已,她不是管府里的青天老爷,也不是江湖上的仗义侠士,她有她的私心,有她的目的,有些事她得瞒下,有些人她得保住,那就总有空子让她钻一钻,好将这事瞒住,好将这人保住。 当时将白河关进大牢她也只是想吓一吓他,让他知道古修远保不住他,让他知道这广陵城、这吴越江南是谁的地盘,谁知这白河人都被五花大绑地扔进牢里了,却还满口胡言,说出口的供词十句有八句半都是假的,东窗事发后仍旧花言巧语,她这才命谭宜修对白河动用重刑,总算是让白河闭上了嘴,也让白河收起了 那副狗腿的嘴脸。 她看得出白河之所以满口胡言并非是依仗着外面的诚义侯或者雷氏,而是因为他习惯了,他习惯了摆着一副低人一等的献媚姿态,他习惯了张嘴不说一句实话,他就是这样活到现在的,这就是他的生存之道,她认同,可偏偏白河是百晓生,偏偏她要的就是白河诚实地说出他所知道的情报,因此她无法允许他在她面前使用这样的生存之道。 段南歌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丢给白河:“城西有一处空宅,广陵城重建之前,你就住那儿吧。” 白河打开荷包一看,就见里面放着一把钥匙:“城西的空宅?” 愣了愣,白河抬头,看着段南歌笑容谄媚:“王妃的这份见面礼也太大了些吧?草民受之有愧,王妃您就在这吴王府里给草民安排个住处就成,柴房、马厩哪里都行,草民有个好习惯,那就是在哪儿都能睡,不挑的。” “你不挑我挑,”看都不看白河一眼,段南歌只垂眼看着杯中的茶水,“我这吴王府里可不是谁想住就能住的,你不嫌弃马厩,马厩里的马还嫌弃你呢。” 白河顿时就无话可说了。 说的也是,他虽是个百晓生,可除了肚子里装着的那些陈芝麻拉谷子的事情,他也就是普普通通的穷苦百姓一个,身价比不上吴王府里的一匹马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 眼珠子一转,白河挣扎道:“王妃,您看您跟王爷的属下一个个的都住在吴王府里,您单单赐了草民一间宅子,草民无功受禄,其他人心里该怎么想?他们得多难过您说是不是?而且这也不利于草民与他们打成一片啊,若不能打成一片,草民日后要替王妃和王爷办事那也不方便,您说是不?” 段南歌哂笑道:“你是不是忘了你 是古修远的手下?你觉得我会让他的人跟我的人打成一片吗?” 白河顿时就苦了脸。 得,他倒是忘了这位王妃跟他们少主有仇。 见白河还不愿走,段南歌就先站起了身:“你老实地待在那个宅子里,过几日待我得了空就去找你问话。” 话没说完,段南歌就已经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就从堂屋的后门踏了出去,款步向内院走去。 手里攥着那装着钥匙的荷包,白河眉心紧蹙。 这下可怎么办才好? “怎么了?你还不走吗?” 脆生生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白河一抬头就见秋心正站在他面前,眨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见白河呆愣愣的,秋心又道:“王妃乏了,歇着去了,你若还有事想说,就明日再来吧。” “明日……”低声念叨着这两个字,白河莫名其妙地轻笑一声,“姑娘可知道明天何其奢侈?” “奢侈?”秋心偏头,不解地看着白河。 明天奢侈?什么意思? 被秋心那茫然不解的模样逗笑,白河转身,迈着八字步晃晃悠悠地离开:“替我谢谢王妃恩赏,那若是座富丽堂皇的宅子,那我可就赚大了。” “……怪人。”白河最后的这两句话秋心到底是没想明白,目送白河踏出吴王府的大门,秋心就转身一溜烟儿地跑回了段南歌的身边。 城主府里,秦昊自打坐上秦渊特地为他加的那把椅子之后,脸色就一直是阴沉着的,看着秦渊坐在定山堂的主位上或侃侃而谈讲着自己的想法,或态度谦逊地向一众官吏寻求意见,又或者不满官吏的做法而恼怒刁难,那时而平和谦逊时而凌厉威严的模样与朝堂上的皇帝如出一辙,秦昊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手上的那一杯茶水从热到凉,一滴没少过。 还在京城时,他以为 他跟秦渊之间的差距仅仅是武艺和心性上的差距,他未曾如秦渊那般行走过江湖,未曾向高手讨教过武艺,因此他的武艺逊于常年行走在外的秦渊,他未曾经历过秦渊所经历的那些磨难,未曾度过那些晦暗无光的日子,因此他的心性逊于人生坎坷的秦渊,可现在他又要如何解释呢?当他在京城如孩童一般向父皇、向老臣学习该如何处理政务、如何与臣子相处时,秦渊远在广陵城中却已经俨然是一方之主的模样,秦渊的臣子已经认他为君,而在谈论政务时秦渊也是头脑清晰、字字珠玑,这样的差距又是源于什么?这样的差距他又要如何追赶? 秦昊就那样静静地坐在一旁,一句话都插不上,心中还在为秦渊的言行感到震惊,午时就已经到了。 “王爷。”一直躲在墙边阴影里站着的荆风突然上前几步,理直气壮地打扰了正在与官吏谈话的秦渊。 秦渊眉心一蹙,沉着脸看向荆风,那不悦一目了然。 荆风却是不怕,用他那平板无波的声音说道:“王妃有命,让您在午时用午饭。” 秦渊闻言一愣,那呆然的神情虽只在秦渊的脸上停留片刻,却还是冲散了他怒意滋生时的威严。 “这才刚到午时,你催什么?”心中无奈,秦渊只能瞪着荆风。 荆风转眼看了看更漏,道:“那请王爷留心时辰,王妃要求属下今日回府后向王妃回禀王爷您用午饭的准确时间。” 秦渊扶额。 他话才说到一半,若停下去吃饭,他憋着难受,可若再说下去耽搁了时辰,回府之后他要被南歌念叨得难受,左右都是要难受就对了。 看看神色坚定的荆风,再看看有些挣扎的秦渊,叶城主贴心地说道:“近来事忙,王爷与我等一说起话来就总要忘了 时辰,时常要忘记用饭,王妃这也是关心王爷,不如咱们就歇一歇?” 这一坐又是整整一上午,他这腰啊! 荆风趁机又补一句,道:“王妃还说,您不饿的话不吃就不吃了,但诸位大人身体金贵,不能饿着。” 荆风这话说完,就有人憋不出笑出了声,连秦渊自己都笑了,给气笑的。 “成!用饭!”把公文往桌上一摔,秦渊仰起身子动了动脖子。 叶城主等人一听这话齐齐松了口气,纷纷起身告退,言辞简练,并没有太多客套。 官吏这一退,长孙景曦和容笙拎着两个大食盒走进定山堂。 “王爷,这是您跟楚王爷今儿的午饭,”将食盒放在秦渊面前的桌上,长孙景曦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无奈道,“您说我一个文弱书生,吴王府客卿,怎么就成了送饭的呢?” 斜长孙景曦一眼,秦渊道:“等星阑和星渊回来了,就用不上你了。” “别!”长孙景曦赶忙搬了把椅子坐到秦渊对面,“您还是让我来吧!” 难得最近才有点儿客卿该有的样子,他可不想再赋闲在府了。 轻笑一声,秦渊不置可否,只转头招呼秦昊道:“四皇兄,过来用饭吧。南歌就是偏心,以往若只有臣弟一个人吃,她可没安排过这么多菜色,臣弟今儿可是沾了四皇兄的光。” “弟妹可不像你一样没心没肺。”挤兑秦渊一句,秦昊才走到秦渊一桌落座用饭。 秦渊耸耸肩,难得不回嘴,将馒头塞进嘴里咬住后就从桌角翻出一份名单递给长孙景曦,待长孙景曦将名单接了过去,秦渊才拿下嘴里的馒头,还顺便咬了一口。 “午时之后,你就照着这份名单挨家走一趟。” 快速将那份名单浏览一遍,长孙景曦就将那名单折好塞进了怀里:“这什么?” 第四百四十二章 爷让你一次 夹一口菜塞进嘴里,秦渊略有些含糊地说道:“城里那些哭闹着不肯走的人,官府的劝慰半点儿作用都没有,你想想办法。” “明白,”这既然是秦渊交给他的工作,那要怎么完成这个工作就要看长孙景曦自己的智谋和才华了,“下午我先去瞧瞧。” “嗯,”秦渊点头表示赞同,“这件事不能心急,你且先观察着,待想好对策再行动,这百姓当真是比朝臣还难应付。” 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些百姓若撒气泼来,他还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知道了,王爷放心吧。” “不放心就不交给你了,”冲长孙景曦微微一笑,秦渊又转眼看向容笙,“容笙,托你去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瞥一眼秦昊,容笙答道:“方先生那边已经准备妥当,据方先生说,拆房的机械搭了四架,到时候从城中四角同时开工,效率会高一些。方先生还说那些机械他都做了特殊的处理,能存放得久一些,据说除了拆房,稍稍改造一些就能当做攻城兵械使用。” “攻城兵械?”秦渊的眼神登时就亮了,大喜道,“方明学不愧是方明学,脑子就是好使!他还做了别的没有?” “机械似乎是没有别的了,但方先生用余下的材料搭了木屋,就搭在砖窑附近,倒是可以让砖窑里的匠人住到那边去。”容笙亲眼见过方明学用做机械剩下的边角余料搭起地房子,总觉得十分精美。 “砖窑也盖好了?”秦渊的心情顿时大好。 “好了,”容笙笑道,“方先生心灵手巧,也很会教人,那一班人跟着方先生倒都成了能工巧匠,做起事来快得很,方先生还让我回来问问王爷需不需要再做些其他东西,若还需 要,就传个信给他,现在开始做说不定还来得及。” “容爷想想。”话没说完,秦渊就边吃着饭边思考起来了。 他也是头一次建城,都是做到哪儿想到哪儿,想到哪儿再做到哪儿,若要他提前说会用到什么、要预备些什么,那他还真的说不出来。 见秦渊还吃着饭呢就思考起来,容笙连忙说道:“王爷您还是先吃饭吧,不差这一会儿。” “无碍。”秦渊不以为意,仍旧思考着他们是不是还缺点儿什么。 “别啊,”长孙景曦也开口说道,“王爷您可好好吃顿饭吧,不然落下什么毛病,可得让王妃心疼死了。” 秦渊一怔,抬起头来看着长孙景曦:“你们现在都学会用南歌来压爷了啊。” 长孙景曦咧嘴一笑,道:“那没办法,在这广陵城里,能压的住您的也只有王妃了。爷您近来受累,王妃可都看在眼里。” “爷知道,”秦渊扬了扬嘴角,“可这正事儿总得办完不是?你们先回吧。” “是,”长孙景曦跟容笙齐齐站了起来,面面相觑一阵后,长孙景曦就问秦渊道,“那王爷您今儿什么时候回府?要给王妃带什么话吗?” 秦渊想了想,痞笑道:“让她今儿还来接爷吧。” 嘴角一抽,长孙景曦转身就走:“我什么都没听到!” 容笙也连忙向秦渊行了个礼,迅速跑走。 这话他才不跟王妃说呢! 等长孙景曦和容笙都走了,秦昊突然低声说了一句:“厚脸皮。” 秦渊冷哼一声,得意道:“厚脸皮怎么了?有人喜欢!” 秦昊登时就白了秦渊一眼,片刻之后又问道:“你日日如此?” “什么?”嘴里含着一块肉,秦渊扭头,疑惑地看着秦昊。 额角的青筋一 突突,秦昊沉声道:“吃完再说。” 将嘴里的肉嚼完咽下,秦渊道:“别啊,吃完就该忙下午的了,四皇兄你有话就现在说吧,不然就只能等晚上再说了。” “就这么忙?”秦昊拧眉。 父皇要治理整个天宋也没说忙到连一顿饭都不能好好吃吧? “忙啊!”秦渊瞪着眼睛说道,“四皇兄你回京之后可以问问父皇,问他初登大宝的时候是不是也忙成这样,幸而臣弟的身边还有南歌帮衬,不然怕是连睡觉的时间都要没了。” “还要她来帮你?”虽说是地方事务,可这说到底也是朝堂政务,秦渊当真就让段南歌插手了? “那可不,”说起段南歌秦渊就有些得意,“南歌的心性沉稳,心思周密,常能看到臣弟看不到的事情,与其说是南歌来帮臣弟,不如说是她在教导臣弟,托她的福,臣弟才能如此顺利地做着臣弟想做的事情。” “托了她的福……”秦昊的眼神微沉。 吃饱喝足,秦渊放下筷子,突然凑近秦昊,贼兮兮地问道:“四皇兄这一次来广陵城可不仅仅是受了父皇之命吧?” 秦渊这话问得突然,叫秦昊的心头猛地一跳:“你这话什么意思?” “四皇兄何必瞒着臣弟呢?”秦渊摇头晃脑地说道,“想来是京城里发生什么事情让四皇兄不得不到广陵城里来避一避吧?” 这是秦渊自己的猜测,不过把这话问出来之前还是猜测,问出来之后秦渊的心中立刻就有了定论。 只见秦昊的眼神一凛,冷声反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臣弟我可什么都不知道,臣弟不过也就那么一猜,”秦渊痞痞一笑,抬手拍了拍秦昊的肩膀,“臣弟瞧四皇兄对我广陵城里的政务爷并 不感兴趣,干坐了一上午也该累了,不如就回府歇息去吧,臣弟那吴王府里没什么有趣的,独内院的庭院美不胜收,四皇兄可以让南歌带你去参观参观。” 闻言,秦昊略有些诧异地挑眉:“你愿意我跟她独处?” “独处怎么了?”秦渊哂笑一声,“说得好像你跟她之间还能发生点儿什么似的,让你跟她聊聊,是想你尽快把你的事情解决了,然后尽快回到京城去,臣弟这广陵城里没什么事是需要四皇兄帮忙的。” 秦昊的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去:“你这是在赶我走?” “四皇兄这话说的,多不好,”秦渊嬉皮笑脸道,“看破不说破,咱们还是好兄弟。” 额角的青筋猛突突,秦昊冷哼一声就起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若不是只有借口来广陵城才能逃离京城,当他愿意千里迢迢地跑到这里来吗? 看了看在秦昊离开之后突然沉静下来的秦渊,荆风略略有些担心:“爷,属下……将这食盒送回府去?” “晚上带回去不就得了?何必专程送回去?”秦渊偏头冲荆风微微一笑,“放心吧,爷不是在担心。” 他只是突然有些同情秦昊,京城里发生了想让秦昊逃离的事情,秦昊却只能逃到似敌非友的他这里来,更值得同情的是虽为兄弟,可他们二人的关系不亲不远,就算他有心想要宽慰他的四哥、就算秦昊有心想要向他这个弟弟倾诉,那些话亲密之谈终究还是说不出口啊……他现在也没空理会秦昊就是了。 撇撇嘴,秦渊将桌上的碗碟收好,撤了食盒下桌,就又将公文搬了回来,细细阅读起来。 秦昊被秦渊气回了吴王府,想起秦渊在城主府里说的那番话,秦昊就赌气似的冲进 了吴王府的内院,这一进庭院心里顿时就更气了。 竟然在吴王府的内院里建了这样大的一个庭院,算上这庭院,吴王府怕是要比太子府还大了,父皇怎能这样明目张胆地偏心? 沿着一条小路漫无目的地向前,秦昊每走一步都要为这庭院里一草一木的精致而惊叹,可每一次惊叹却又叫秦昊的心里更加难受。 不知走出多远,秦昊突然听到女子娇俏的笑声,循声转过身侧树林,秦昊就在一片花海中看到了段南歌和她的几名女婢,段南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惹得秋心哈哈大笑。 己未是最先听到脚步声的,只是没想到一转头竟看到了秦昊,己未脸上的笑容一僵,上前一步凑到了段南歌身侧。 “王妃,楚王爷。” 段南歌也是听到了脚步声的,只是段南歌以为那只是吴王府里的下人路过,此时听己未这样一说,段南歌也是一惊。 “楚王爷?”调整好心绪,段南歌转身走到秦昊面前,微微福身,“楚王爷怎么回来了?我家王爷呢?” “五皇弟还在城主府里议事,我帮不上什么忙,先回来了。” 到了这会儿秦昊才仔细看了看段南歌,却觉得与以前相比段南歌的样貌并没有什么变化,甚至连气质都依旧如故,比少女多一丝成熟的风韵,却又比妇人少了一些沉稳的老练。 “这样啊,”眉眼微动,段南歌的心思已经转了好几个弯,“那楚王爷这是想在庭院里走走?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来为楚王爷引路?” “有你相伴自是最好,”话出口后才觉得不妥,秦昊又补充道,“这吴王府的庭院出乎意料地大,若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怕是要绕了弯路,有个认路的带着自然是好。” 第四百四十三章 放过她吧 行走在吴王府宽阔的庭院里,秦昊一直沉默着。 他不是多话的人,此时与段南歌独处,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从来都不知道该如何跟段南歌相处。 段南歌也沉默了一阵,见秦昊真的不是专程来跟她谈事情,段南歌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柔声细语地问道:“京城里一切可还顺利?” 段南歌突然开口,尽管声音轻柔,却还是惊得秦昊心里打了个突,背在身后的双手紧张地攥在了一起:“嗯,国公爷十分健朗,父皇待国公爷也一如往昔。” 那京城里怕只有国公爷能叫段南歌挂念着吧?哦,对了,还有唐家的兄妹。 想到唐瑾和唐莹,秦昊补充道:“唐瑾是个聪明人,唐家初为皇商,他做得很好。” 段南歌眨眨眼,扬起嘴角浅浅一笑。 挂念归挂念,但不管是国公爷还是唐家兄妹她都不担心,反倒是偶尔想起秦昊时才觉得有些担心。 “那王爷您呢?”段南歌直接问道,“京中多纷扰,楚王爷您过得可还顺遂?” 眉眼微动,秦昊惊讶于段南歌竟会问及他的近况,却又因为想起了京城里的麻烦而心烦起来。 “吴越江南的民风与京城相去甚远,在这里住了半年,可还习惯?” 听秦昊如此生硬地将话题跳转,段南歌低眉浅笑道:“比起民风,我更受不了这里的天气,热得要命。” 秦昊抿嘴,片刻后犹豫着说道:“其实……若五皇弟开口,父皇会准你二人留在京城。” 段南歌转头看着秦昊,打趣道:“怎么?楚王爷这是怀念起与自己的弟弟朝夕相处、吵架斗嘴的日子了?” 秦昊微窘。 怀念吗?或许是吧。以前总觉得秦渊最惹人嫌,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可等这人走了他才发现在那偌大的京城里,竟是没有了一个可 以说说真心话的人。他曾试着对父皇说,可父皇只想要考验他,想要试探他,父皇只在意他的能力,他也曾试着对子萱说,可他们的想法总是背道而驰,每次的谈话都不欢而散,他们谈不到一起去,到最后那些他最想说的话竟是只能对秦渊说,对着这天底下他最瞧不上、最不喜欢的人说。 秦昊与段南歌之间再次陷入沉默。 眼神闪了闪,段南歌瞥见不远处的凉亭,于是给白茗使了个眼色,段南歌脚下一转就走了过去。 秦昊正在走神,余光瞥见身旁的人往哪里走,秦昊就下意识地跟着往哪里走,行动完全不经思考,等踏进凉亭都已经在段南歌的对面坐下了,秦昊才回过神来。 环顾四周,花繁树茂,一趟溪水流经亭旁,哗啦啦地渐渐远去。 眼神一暗,秦昊问道:“这庭院是父皇为五皇弟建的吧?” “是啊,”偏头看着某处,段南歌浅笑道,“陛下始终都不觉得秦渊能凭自己的双手得到这一切。” 闻言,秦昊有些不解:“这话怎么说?” 轻轻一笑,段南歌说道:“因为担心或者认定以秦渊的能力是无法得到这样的荣华富贵的,所以陛下便趁着他还能给予的时候力排众议地给予秦渊这些本不该他得到的荣华富贵,这样哪怕日后陛下不在了,秦渊也总该能仗着陛下如今的恩赐攒下些家底,不至于沦落到太凄惨的地步。” 秦昊沉着脸,冷声说道:“父皇若真的是这样想的,那他就是看低了我们兄弟。” “那不然呢?”段南歌浅笑着看着秦昊,“就长兄那副样子,陛下如何能放心?曾经楚王爷您也最是看不上秦渊,就是不知道您的心境发生了何种变化,如今在京中遇困竟会想要逃到吴王府里来。” 秦昊也看着段南歌 ,眼神微闪:“我……看起来像是遇到了困境吗?” “时机,”白茗在这时端着茶点过来,段南歌执起一杯茶,轻抿一口,“若不是京中发生了让楚王爷您无法面对的事情,您又如何会逃离京城,给那位趁虚而入的机会?” 秦昊也端起一杯茶,垂眼看着杯中的茶水:“不会让他趁虚而入,只不过……暂时离开会比较好。” “我能问一问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段南歌收回视线,也看着手中的茶水,神情淡然,这话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执着于答案。 秦昊抿嘴不语,沉默了半晌才低声说道:“我……纳了月娇。” 段南歌一愣,旋即连头都没抬就柔声细语地说道:“有些出乎意料,却又好像在意料之中。是子萱闹得厉害了?” 秦昊点点头。 他其实想不明白子萱这一次为什么会闹得要死要活的,自从她有了身子之后,他在楚王府里也收了几个女婢做通房,只是月娇的身份略有不同,他才想要将月娇纳为妾室,结果却惹得子萱大闹不休,怎样都安抚不住,府里的事情传到外面去,他就总觉得大臣们在他的身后指指点点,在政事上,他们倒都还敬着他,可等到私下里,他却不知道他们那眼神里藏着的究竟是嘲讽还是揶揄,只觉得每日都如坐针毡,他这才决定来广陵城避一避,至于府里的事情,子萱想怎样处置就怎样处置吧。 段南歌又问道:“你来了广陵城,便是默许子萱随意处置月娇?” 秦昊又点点头。 段南歌扬起嘴角浅浅一笑,却是叹息一声,道:“月娇打小就跟在子萱身边,以前在段国公府里,子萱尚且能依赖国公夫人,可她嫁去楚王府后,许多事情都变了,月娇大概是她唯一信任的人吧,如今便是连 这唯一都要没有了。” 闻言秦昊蹙眉:“她还能杀了月娇不成?为这点小事?” “对王爷您来说的确只是小事。”想起段子萱,段南歌暗自惋惜。 秦昊是段子萱自己为自己选的良人,是段子萱费尽心机得到的爱情,可对秦昊来说,段子萱到底不是最合心、最完美的那个人,那些堆积起来的不满会让段子萱在秦昊心中的地位渐渐下沉,若无法扭转局面,那终有一日在秦昊的心中段子萱就将与其他的女人一般无二,甚至还不如其他的女人。 从这话听出段南歌似乎是站在段子萱那边的,秦昊心生不满:“若你是她,会这样闹吗?” 以段南歌的心胸和智慧,她必然能处理得更好,绝不会丢了他和楚王府的颜面。 “不会,”果然,段南歌轻轻摇了摇头,却在秦渊认为自己猜对了的时候话锋一转,柔声细语道,“若我是她,和离就好了,何必费心费力让自己更加悲惨、更加难堪?” 秦昊微怔:“若是秦渊要纳妾,你还能说出和离这样的话?” “他?”轻笑一声,段南歌双唇微启,说话的语气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只是那话却跟温柔二字毫不相干,“他若是敢,我就直接打死他,省得和离还要上报陛下,怪麻烦的。” 秦昊很想将段南歌这话当成玩笑,可段南歌虽然在笑,但那神情却是认真无比。 “你就这样笃定?笃定他这一生只会有你一个女人?” 段南歌轻轻摇头,低眉浅笑道:“我从没有要求他许我一生,这一生太长,未来的变数太多,且不说他这一生会不会只有我一个女人,我都不敢保证自己这一生会不会只爱他一个,兴许日子久了就看他厌了,再对别人动心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是比起那些未知的、虚无的、 只能靠想象来填充的未来,我更在乎跟他在一起的过去和现在,在这个我所能掌控的现在,他的心里、他的身边都只有我,而我也只有他一个,两心相印、两情相依,这不就足够了吗?” “那……”我呢?秦昊想问段南歌,她珍惜着她跟秦渊的过去和未来,那他又该着眼于哪里?他跟段子萱的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似乎听懂了秦昊没问完的话,段南歌反问一句:“楚王爷,承认你错了有这么难吗?” “承认什么?”秦昊拧眉。 “承认您不爱她,”段南歌不紧不慢地说道,“或许您曾经对她动过心,曾经是真的喜欢过她,可今时今日,您根本就不爱她。” 听到这话,秦昊微怒:“你凭什么这样说?” 他不爱子萱?他若当真一点儿都不爱子萱,他娶她做什么? 段南歌转眼看着秦昊:“若真爱她,怎么会不怕她伤心,怎么会不怕她难过?可您在说出每一句话、做每一件事之前,可曾想过她是否会因此伤心难过?她有多爱您您是知道的,可您有想过要去了解她为此放弃了多少又忍耐了多少吗?” “我们之间的事你又知道些什么?”秦昊一脸怒容,很想摔了手上的茶杯就拂袖离去,可一瞧见段南歌,秦昊又忍了下来。 “我是不了解,”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因为我不了解您,所以我无法了解到你们二人之间全部的事情,但我了解她,在我看来,她所付出的一切与她所得到的回报并不对等,虽说感情的事情不能这样去评判,但楚王爷,您若给不了她想要的,为何不跟她说个清清楚楚?放过她,也让她放过她自己,这样对谁都有好处。” 话音落,段南歌起身,全无顾忌地扬长离去。 第四百四十四章 八卦一下 傍晚,秦渊回府,正迈着欢快的步子往主院去的时候,就被拦在半路的秦昊挡住了去路。 “随我来。”只说了三个字,秦昊就往他的客居小院走去。 秦渊一头雾水,只得让荆风去给段南歌报个信,自己转身跟在了秦昊身后。 “四皇兄,发生什么事儿了?”跟在秦昊身后,秦渊担心地询问。 他都大方地让秦昊回来跟南歌单独聊一聊了,但瞧秦昊这模样,他似乎还是很不开心啊,这是守着规矩没见过南歌还是……被南歌给骂了? 听到秦渊的询问,秦昊却不回答,只大步流星地向前走,秦渊摸摸鼻子,只好沉默地跟在后面。 跟着秦昊走进客居的院子,秦渊甫一进门就闻到了酒香,再定睛一看就见堂厅的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的酒,那酒坛瞧着眼熟,正是才刚引进广陵城没多久的一梦逍遥。 秦渊当即一阵腿软。 这么多一梦逍遥,秦昊这是想喝得长醉不醒吧? 仍旧一语不发,秦昊在桌边坐下就拎了一坛酒到怀里,然后给秦渊试了个眼神,示意秦渊在他对面坐下。 秦渊想要拒绝,可略一犹豫这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叹息一声,秦渊还是在秦昊的对面坐下,只是却没有动桌上的酒。 “借酒消愁可不像是四皇兄的做法。” “那怎样才像我?”话音落,秦昊抱起酒坛就猛灌一口,酒水从嘴角溢出,沾湿了衣襟。 秦渊愣了愣。 怎样才像秦昊?在他的印象里,秦昊一直是沉稳的,是坚定的,应该也是十分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然而在京城真正与秦昊有所交往之后,他却知道秦昊只是个听话的好孩子而已。曾经的二十几年秦昊一直都是做着贤妃希望他做的事情,如今突然想要脱离贤妃,不那么沉稳、 不那么坚定也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秦昊必然会吃不少苦头,不知道这一次究竟是为了什么。 荆风在这会儿进门,用他那不冷不热的声音说道:“爷,已经知会过王妃,王妃说待会儿厨房会送饭菜过来,楚王爷也还没用过晚饭,您就在这儿与楚王爷一起用吧,王妃要与己未说些事情,然后去白河那里看看。” “嗯,爷知道了,”秦渊点点头,“天色渐暗,出门的时候让她带上少越和简云,雷氏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小心为上。” “属下这就去转告王妃。”话音落,荆风向秦渊和秦昊行了个礼,然后转身出门,又往主院跑了一趟。 瞥了眼荆风离开的背影,再想起先前段南歌说过的话,秦昊冷哼一声,抱起酒坛再灌一口。 这一声冷哼引起了秦渊的注意,秦渊将冷着脸的秦昊打量一番,暗想秦昊八成是被段南歌给骂了。 “兄弟几人中,你最有福气。”秦昊本不想说话,他只想找个人陪他一起喝酒,可面对着秦渊,刚又想起了段南歌,秦昊就觉得一句话不说太难受,憋得慌。 突然就听到秦昊这没头没脑的话,秦渊微微怔住,而后痞痞一笑,坦然道:“嗯,臣弟也觉得自己挺有福气。” 这话顿时就把秦昊给噎得无话可说。 瞥见秦昊脸上的恼意,秦渊笑道:“可是四皇兄,佛语讲因果有循环,古人云有得必有失,臣弟的福气也是换来的,不论是父皇的宠爱还是与南歌的婚事,都不是凭空掉下来砸在臣弟头上的。” 听到这话,秦昊的眼神微沉。 的确,父皇之所以这么宠爱秦渊,唯有两成是出于真正的父爱,其余的全都是因为对毓妃的愧疚、对秦渊的亏欠,与其说那是一种宠爱,不如 说那是一种弥补,是一种自我救赎,可是…… “你与段南歌的婚事是拿什么换的?”秦昊狠瞪秦渊一眼。 当年京中才俊无数,那会儿他刚回京暂且不论,那段南歌就守着京城第一公子恒公子,又认得唐氏精明的少当家,与段子恒交好的那些公子段南歌多多少少应该也都见过,可她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了最是纨绔混账的秦渊呢?他至今都想不透秦渊除了脸皮厚到底有什么好。 秦渊垂眼,笑道:“或许……是理想。” 心里猛地一咯噔,秦昊难以置信地看着秦渊:“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渊的理想?秦渊的理想不就是他的那个理想吗?不就是太子的那个理想吗? 秦渊到底还是抱了一坛酒戳开,却文雅地将酒倒进杯里,小口小口地喝着:“四皇兄,你有想过父皇为什么能成为一个好皇帝吗?” 秦昊愣了愣,然后摇了摇头。 这个问题他还真的从没想过,现在想想,父皇为什么成为一个百姓口中的好皇帝?因为他才高八斗?臣子之中比父皇更有才学的人多不胜数,父皇并不是这天下间最有才学的。那么是因为父皇骁勇善战?可论及武力是用兵天赋,父皇当真是比不上国公爷,当年父皇之所以能教导国公爷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比国公爷早读几年书罢了。那么除了文韬武略,父皇还有什么过人之处?怎么也得是在天宋独一无二、无人能及的那种吧? 可是想了一会儿,秦昊并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将含在嘴里的酒咽下,秦渊道:“因为在父皇的心里,这天下万民是最重要的。当年为了夺得那个位置,父皇从西北起兵,与段国公二人征战沙场,那个时候皇后和大皇兄可就在京城,若不是皇后果断在性命攸关 之时胆大包天地带着大皇兄逃离京城,那今时今日那座皇宫里怕是就没有这两个人,可那个时候,父皇理都没理。皇后和大皇兄是他的妻儿。 四皇兄知道南歌的娘是怎么死的吗?当年父皇想拉拢左相,说来也巧,左相的女儿偏就看上了段国公,于是南歌的娘在那一年身染重病,不治而亡,之后国公爷娶了左相的女儿。国公爷是他的兄弟。 再后来……母妃就死了,母妃是他口口声声说的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四皇兄你看,在父皇心里,什么都比不上他的天下重要,他时时想着天下,事事念着万民,为此牵挂一生、殚精竭虑,若这样都不能成为一个好皇帝,那还要怎样呢?“ 秦昊呆愣地看着秦渊。 皇后和毓妃的事情他都知道,可国公爷那件事就…… “段南歌知道吗?” “知道,”秦渊拎过酒坛猛灌一口,“什么事能瞒得过她啊?她说,情义难两全,国公爷既然选了义,那她作为国公爷的女儿,没必要再让生者难做,南歌说,她娘当年未必就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不过是在成全国公爷和父皇罢了。” 酒穿肠入腹,与秦昊这样相对而饮,秦渊再不拘着虚礼,又道:“爷的理想原本也是做父皇那样的明君,以天下为重,以万民为重,在遇到南歌以前,爷觉得自己做得到,可如今爷做不到了啊。” 以前他还能以天下为重,可现如今这天下再大,对他来说也不及一个段南歌。 秦昊面无表情地看着秦渊,沉声问道:“若现在段南歌说想与你归隐山林过闲云野鹤的生活,你能放下朝堂、放下廖氏?” 秦渊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果断而坚定地回答道:“只要她开口说了这话,爷立马收拾行李带她走,爷 的天下里,有她就够了。” “那朝堂呢?父皇呢?天宋的天下呢?你都可以不管了?” “也不是说撒手不管,爷相信南歌也不会对这些置之不理,只是……”看着秦昊,秦渊痞痞一笑,“只是那朝堂、父皇和天宋的天下就拜托四皇兄了,有爷和南歌帮得上忙的地方,四皇兄尽管开口便是。” “你要退出?”秦昊惊愕地看着秦渊。 秦渊要退出他们兄弟之间的这场战争?半年前秦渊离京时明明还说离京只是为了更好地与他、与太子较量,可怎么半年之后他就改了主意?而且这是他秦渊谁退就能全身而退的事情吗? 可这话到了秦渊嘴里就云淡风轻,好像它本就是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是啊,爷不跟你们玩了,不过爷以前想做的事情,现在还是会继续做完的,毕竟南歌她暂时还没有说要归隐,这也是爷所能尽的孝道了吧。” “这件事……你跟段南歌说过了吗?”秦昊拧眉。 “没有,”想起段南歌,秦渊柔柔一笑,“这种事跟她说做什么?说或者不说,我俩的日子都不会有什么变化,她不愿让国公爷孤军奋战,一如爷总是挂念着父皇,而且这本就是爷自个儿的事情,爷心里清楚不就成了?” “那为什么要与我说?”他们的关系有好到这种程度吗? 秦渊嬉皮笑脸道:“爷这不是想知会四皇兄一声,好让四皇兄为自己少了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而高兴几日。” 秦昊顿时就狠瞪秦渊一眼:“我还怕你不成?” “是是是,四皇兄英明神武,那四皇兄能跟爷说说你这会儿为什么这么不高兴吗?都到了要借酒消愁的地步了?京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看着秦昊,秦渊两眼放光,一副渴望听到八卦的模样。 第四百四十五章 打一架啊 抿着嘴等着秦渊看了好一会儿,秦昊才开口问了秦渊一个问题:“你……想过要纳妾吗?” “噗——”秦渊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问题,惊得将满口的酒都喷了出去,一边擦嘴一边做贼似的左顾右盼,“四皇兄,这话可不能乱说!” 面色一寒,秦昊冷声道:“看你这模样倒不像是不想,只是不敢。” “可不就是不敢嘛,”定了定心神,秦渊怕秦昊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便将手上的酒坛放回了桌上,“男人嘛,说完全不想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那是不可能的。” “你不是对段南歌一心一意吗?”秦昊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 段南歌那么相信秦渊,结果秦渊这混账只是有贼心没贼胆吗? “爷对南歌当然是一心一意了!”秦渊瞪了秦昊一眼,“所以爷就只是想想,只是偶尔与南歌分别时,恰巧身边又有个合眼缘的姑娘的话,就有可能随便那么一瞎想。” “既然都动了心思,为什么不做?你好歹也是天宋的王爷、父皇最宠爱的皇子。”真巧,他也只是偶尔那么一瞎想,结果就出事了。 秦昊一再追问这件事情,秦渊心觉奇怪,仔细想了想便就猜出秦昊为什么突然离京来广陵避难,不由摇头失笑。 “的确,天宋的王爷也好,廖氏的当家也好,以爷的身份,想纳几房小妾就能纳几房,只要爷高兴,可是爷怕南歌不高兴啊。”把玩着桌上的空杯,秦渊扬着嘴角笑着,眼底尽是温柔,“以你我的身份,娶妻是政务,照理来说是与心意无关,只需看对方的出身和智慧,但正如四皇兄先前所言,爷运气好,遇见了南歌,出身大家,冰雪聪明,更幸运的是她入了爷的心,爷也进了她的心,这等好事竟就落到 了爷的头上,爷好好地疼惜她、爱护她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惹她伤心?只是瞧见她皱一皱眉头爷都要心疼死了。” 秦昊眉头紧皱:“只是纳个妾,又不是不疼她、不爱她,有什么可伤心难过的?” 他就是想不通,父皇的后宫佳丽三千,也没见皇后整日歇斯底里。 一听这话,秦渊顿时就露出一副朽木不可雕的遗憾模样,叹息道:“那爷来问你,若是四皇嫂收几房面首,你可高兴?不说高兴,四皇兄能做到不为所动、心如止水吗?” 沉默片刻,秦昊沉声道:“那不一样。” 秦渊轻笑一声:“四皇兄若这样想,那爷无话可说,只是爷觉得在这件事情上,爷与南歌没什么不一样的,爷所不喜欢的事情,南歌她也断然不会喜欢,将心比心而已。” 将心比心?秦昊挑眉。 可子萱与段南歌终究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段南歌坦诚、直率,开心也好不开心也罢,她都会直接表露出来,从不遮遮掩掩,叫人一眼就能看个明白,可子萱不同,子萱她总是把最真实的想法藏在心里,要人去猜,要人去想,成亲半年有余,他们的孩子都快要出生了,可他却时常看不透子萱的心思,时至今日他都不能确认子萱之所以会嫁给他到底是看上了他的人,还是看上了他的身份…… 想到这里,秦昊又盯着秦渊看了看:“我有件事想要问你。” “嗯,四皇兄请说。”秦渊拎起酒坛给自己倒一杯酒,端起酒杯轻啜慢饮。 秦昊拎起酒坛猛灌一口,将那口酒咽下肚后才犹犹豫豫地问道:“你说……段子萱为什么嫁给我?” “噗——”这一次秦渊的口中是没含多少酒,可酒杯就在嘴边,秦渊这一喷就将整杯酒给吹出了酒杯,又溅了 一身,“四皇兄你是诚心不想让爷好好喝一口酒啊。” 他这都问的什么问题? 秦昊阴沉着脸说道:“我是认真问你的。” 放下酒杯,秦渊无奈道:“再过几个月小侄儿就要出生了,都这个时候了,四皇兄怎么还在琢磨这个问题?” “因为一直没想明白。”秦昊直勾勾地看着秦渊,眼神中有些许期待,期待着秦渊能给他一个准确的答案。 秦渊避开秦昊的眼神,用一贯轻挑的语气说道:“就算是这样,这也不是该拿来问爷的问题,爷又不是四皇嫂,怎知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闻言,秦昊眼中的期待瞬间消散,迁怒似的瞪了秦渊一眼。 瞧秦昊一脸郁闷,秦渊劝慰道:“四皇兄何必非要闹个明白呢?不管她是看上了你的人还是看上了你的地位,如今她是你的妻,你便是悔了、倦了、烦了、恨了又能如何?与其自寻烦恼,四皇兄不如尽快找到一种能与四皇嫂恩恩爱爱的相处方法,就算做不到如胶似漆、甜甜腻腻,至少也要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啊。四皇兄要知道,你与四皇嫂之间的关系虽是你的家事,却会影响到父皇和大臣们对你的评价。” “我知道。”秦昊猛地又灌下一口酒。 就是因为知道才觉得心烦,不然他大可以置之不理。 见秦昊还是一副想不开的样子,秦渊转了转眼珠子,又道:“四皇兄是将帅出身,心性坚毅,且最是懂得如何自律,可怎么越是到了关键的时候,四皇兄就越分不清轻重缓急了呢?四皇兄的对手可是大皇兄,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只是失去了君王的宠信,这可不代表他一定会输,更不用说京城里的那点事情,大皇兄可谓是信手拈来,四皇兄若再不能专心 ,恐怕难以成事。” 秦昊沉默不语。 秦渊说的这些他都知道,可就算知道,要做到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哂笑一声,秦渊又道:“再说了,就你那楚王府里的女人,再好看能好看的哪儿去?四皇嫂的貌相虽比不上南歌,却也是京城上下公认的美人,而且以四皇嫂的性子,挑选女婢的时候必然不会选那些长得好看,所以爷就纳闷了,那些美貌不敌四皇嫂千分之一的女人怎么就能让眼高于顶的四皇兄心生旖旎、把持不住了?四皇嫂怀胎不过十月,坐个月子也就一个月的功夫,怎么就忍不了呢?” 秦昊微窘。 秦渊撇撇嘴:“四皇兄既然是来广陵城给爷帮忙的,那广陵城的重建没有进展四皇兄你也是回不去的,这段时间四皇兄便安心住在这吴王府里,这里没人会打扰你,你且好好想想你府里那点事该怎么办吧。” 像是掐算好了时间一般,荆风在这时敲响房门,带着人将秦渊和秦昊的晚饭送来。 “南歌出门了?”秦渊扭头问荆风。 “是,”荆风简短的回答道,“走了有半个时辰。” “带了谁一起?”这才是秦渊最关心的问题。 荆风沉声道:“己未和少越。” 一听这话秦渊就无奈地叹息一声,道:“都说让她带着少越和简云,她非得带上个己未,不带个姑娘在身边她就不舒坦是不是?” 嘴角微抽,荆风用沉默来表明自己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虽说夜里带着个姑娘出门是不太安全,可己未那是一般的姑娘吗?动起手来比少越还要狠辣,比简云更是强出不少,她可顶得上七八个护卫。 心知荆风不可能回答这个问题,秦渊咋舌,又问道:“那她说了什么时候回来没?” 荆风摇头:“没有。” 额角的青筋一突突,秦渊咬牙切齿道:“爷就不该准她出去!” 秦昊在这时插嘴道:“说得好像你不准她就不去一样。” 没想到会被秦昊拆台,秦渊的神情骤然变得微妙:“爷说个嘴还不行吗?” 秦昊冷哼一声,道:“唠唠叨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她爹。” “四皇兄你怎么能这样?!”秦渊瞪着眼睛看着秦昊,“爷方才好好心宽慰、开导你,现在你反倒来挤兑爷?” “看见你就心烦。”秦昊理直气壮道。 “你!那你别来广陵城啊!”秦渊愤愤道,“是你自己跑到爷眼前来的!” 见秦渊瞪眼,秦昊莫名觉得有些开心:“我是来找弟妹的。” 秦渊拍案而起,饭都不想吃了:“你是不是讨打?” “打就打,怕你不成?”将手上的酒坛往桌上一放,秦昊话音未落,出其不意地就攻向秦渊。 “你偷袭!卑鄙无耻!”嘴皮子极其利落地指责秦昊一句,秦渊躲闪的动作跟他的嘴皮子一样利落。 愕然地看着秦昊和秦渊突然动起手来,从屋里打到屋外,荆风再看看桌上的饭菜,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 爷这是不打算吃晚饭了?那王妃回来之后该怎么向王妃汇报?若如实禀报说爷没吃晚饭只顾着跟楚王爷打架了,那今儿晚上爷还能睡在房里吗?但若不照实说那就是他对王妃不诚…… 仔细想了想,荆风就走出房间,径自出府去了。 他突然想起爷白日里交代了他一件事情,因为不是什么急事所以他也没急着去办,但拖延果然不是什么好习惯,他还是赶紧去办了吧。 正往外走着,荆风不经意转头的时候突然瞥见南边的天空似乎飘起了一股浓烟,定睛看了看,荆风猛地转身,疾奔入府。 “爷,出事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出尔反尔 段南歌是傍晚出的门,嘱咐厨房给秦渊和秦昊做了些下酒菜后才离开,只是那个时候段南歌还没有吃饭,于是就带着少越和己未到集市上去吃了顿晚饭,晚饭后又逛了一会儿,因此去到白河的住处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站在宅子门前,少越上前敲响了这座宅子的大门,可等了半晌都没人回应,少越再敲敲门,宅子里却还是鸦雀无声,少越又推了推门,发现门从里面闩上了。 “王妃?”少越转头看向段南歌,眉宇间尽是疑惑。 己未眉梢微动:“门外没锁,里面却闩上了,那人应该是在里面的才对啊,怎么不出来开门?” 四下打量一番,段南歌仰头望着墙头:“也不是非得从门进去,上去看看。” 段南歌这话说完,主仆三人就先后跃起,跳上了墙头,却没急着跳下,只蹲在墙头向里面张望。 这宅子不大,只有一进,蹲在墙头就能看清整座宅子的边边角角,然而这宅子里哪里都没有灯火,哪里都没有声音,甚至连一丝人气都感觉不到。 己未拧眉,沉静了面容:“王妃。” “嗯,我知道。”蹲在己未身侧,段南歌目光锐利,面若冰霜。 白河并不是个十分安静的人,但这宅子里却寂静异常,若不是白河有意为之,那就是他根本不在里面……是出门了还是出事了? “进去看看。” 随着段南歌一声令下,己未和少越跟段南歌一起跳进院子,分左中右三路蹑手蹑脚地向里走去,一边走一边搜寻白河的身影,可三个人从宅子的最南寻到最北,搜过了每一个房间,却没看到白河。 “王妃,他该不会是跑了吧?”在宅子的最北与段南歌汇合,己未有些不高兴。 蹑手蹑脚地走了半天,废了她好大的劲,结果别说人了,连个鬼影都 没看到! “不会,”段南歌笃定道,“他若想走,就不会先去吴王府找我。” 少越将主屋里的烛灯点亮提了出来,走到段南歌身边:“那他会不会是出门去了?他本就是百晓生,该是常流连在外收集情报。” “话是没错……”段南歌拧眉。 但她已经跟白河说过她会来,白河正要设法取得她的好感和信任,怎会不等她来询问雷氏的事情,反倒四处乱跑去收集未必能收集到的情报? “灯给我。”从少越的手上接过灯,段南歌就转身进了主屋,举着灯在屋子里缓步巡视。 堂厅的桌上原本就摆着一套茶具,此时有一个茶杯被人翻起放在了桌边,茶壶里有半壶水,也是放在靠近桌边的位置。 盯着那离群的杯子看了看,段南歌转脚走向卧房。 卧房的门是关着的,段南歌轻轻推开房门,一只脚才刚迈进房门就注意到了门边架子上的脸盆,盆里有水,只是那水泛着红,似乎是混了血,段南歌再稍稍抬眼就看到了被随意挂在架子横杆上的布巾,那布巾上斑驳的红显然就是血迹。 段南歌的眼神微沉,继续向前,再走两步就看到了床,褥面凌乱得有些夸张,布料扭曲的纹理像是有人躺在上面剧烈挣扎过,枕头歪斜,被子更是不翼而飞。 没再细看别处,段南歌转身直奔这房间里唯一的一扇窗户,那窗前没有桌子,段南歌先提灯照亮了窗台,而后又蹲下身子去看窗前的地面。 “王妃,”少越不知何时趴在了地上,此时正抓着一团布爬起来,“这衣裳被扔在床下,上面沾了血,还有几处裂口,像是被利刃划开的。” “利刃?”己未从房间的最里面快步走出,从少越手上拿过那衣裳仔细看了看,然后又凑到了段南歌身边,“这是……鞋印?可 怎么看着有些奇怪?” 己未将脖子拧出各种角度,左看右看怎么看都觉得地上的印记像是鞋印,可怎么看又都觉得那印记有些奇怪。 段南歌双唇微启,替己未解开了疑惑:“是鞋印,不过是一正一反。” 己未的眼神顿时一亮:“进来和出去时留下的鞋印重叠了?” “嗯。”段南歌点了点头,面色却没有半分好转。 这鞋印只是帮她确定了白河被人抓走的猜想,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用处,不管这土有多特别,那都是绑走白河的人来到这宅子之前沾上的,而她现在迫切想要知道的是那人将白河带离宅子后去了哪里,总不会是从哪来的又回到哪里去了吧? 叹息一声,段南歌起身,走回堂厅:“少越,你回府去让简云带人四处打探一下,看能不能得到线索。” “是!” 向段南歌行了个礼,少越就大步流星地走出主屋,往大门口走去,想正经地走个门出去,而段南歌则在堂厅的桌边儿坐下,想要跟己未讨论一下白河目前的处境会有几种情况,哪一种又是最可能发生的,可就在少越的手刚刚碰到门闩的时候,大火毫无预警地在墙外猛蹿起来,一跃燎上墙头,又沿着墙壁迅速扩散蔓延,眨眼间就将整座宅子包围,左右两边的宅子受到牵连,落入火海。 “王妃!”少越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看着一窜三尺高的火焰大惊失色。 从堂厅里奔出,段南歌当机立断:“傻站着干什么?飞出去!” 轻功不在这个时候用还要留到什么时候? 于是三个人立刻纵身跃起,可人才跳到半空,就听见哗啦啦的响声,而后一张大网在头顶铺展开来,向三个人罩了下来。 “什么东西?” 己未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说得快,却不及三个人回身落地的动作快,待 在地面上站稳再仰头一看,三个人就见那网就悬在宅子的上空,盖子似的将他们三人堵在了宅子里。 “王妃,这网是精铁打造的!” 身为暗影卫的前任少统领,少越对铸造兵器的金属材料十分熟悉,只借着火光看上一眼少越就能分辨出那是玄铁还是精铁,然而不管那是什么铁,都不是他们三个手无寸铁之人能弄破的。 “啧!”段南歌恼怒地咋舌,“破门出去!” 白河这是惹上什么人了?对方的计划如此周祥,这是一定置白河于死地啊! “是!” 少越和己未同时向大门奔去,可没跑出几步就被从天而降的箭雨给挡了回来,那些箭的箭镞上都带着火,穿过铁网落地的就在地面堆积起来,而那些没能穿过铁网的则在网上依次铺排。 己未寒着脸,咬牙切齿道:“设想得如此周到,对方也算是人才了!” 瞪己未一眼,少越冷声道:“这不是该夸奖对手的时候!” “不然这是什么时候?”己未也瞪着少越,“等着自己被烤熟的时候吗?” “你!”若斗嘴,那少越这辈子都别想赢己未。 心知自己不敌,少越不再跟己未浪费口舌,只转头看向段南歌,想询问个计策,可这一转头就见段南歌竟盘腿坐在了地上,支着脑袋望着天,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王妃?”少越惊得连声音都变了调。 王妃这是在用行动表示他们已经无计可施,只能等死了吗? “慌什么?”段南歌白了少越一眼,柔声细语道,“爷在外面呢,有什么好怕的?” 听到这话,少越和己未齐齐愣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都在地上坐下了。 “王妃,我们来打个赌如何?”有了余裕,己未就起了玩心。 “赌什么?”段南歌颇感兴趣地看着己未。 “就赌爷 什么时候会来,赌注是十两银子,如何?”看着段南歌,己未笑得狡黠。 “好,”段南歌爽快地应下,“那我赌爷半盏茶的时间就到。” 己未撇嘴道:“怎么可能那么快?爷不是正陪楚王爷喝酒呢吗?若是如此,爷必定不能在第一时间察觉火情,得等人向他禀报才行,而百姓发现火情后会在第一时间报官,就算那叶城主得知火情时立刻赶往吴王府向爷禀报,那怎么也得大半个时辰了吧?” 白己未一眼,荆风冷哼道:“吴王府里那么些人,都眼瞎吗?” 就算王爷看不到,王府里也有其他人能看到,就算其他人将这当做官府的差事而没向王爷禀报,知晓他们去向的简云和荆风却是不可能坐视不理,而只要他们向王爷禀报了,那王爷立刻就会赶来。 己未眨眨眼,突然懊恼起来:“我倒是忘了今日简云和荆风都在府里!不行不行,我不赌了!” 段南歌摇头失笑,道:“己未你现在出尔反尔的速度是越来越快了,而且还理直气壮。” “那怎么了!”己未果真是理直气壮道,“总比输十两银子好。” 十两银子对王妃来说不算什么,可对她来说却是天大的数目!那可是一个月的月钱呢! 白己未一眼,段南歌懒得理她。 虽说三个人都坚信秦渊很快就能赶到,但这宅子外面不知道埋伏了多少人,墙外的大火不见渐弱不说反倒越来越旺,而那羽箭更是一刻不停地往宅子里钻,风一吹火势就迅速蔓延,只这一会儿宅子里安全的地方就越来越少了。 “王妃,爷来之前,咱们是不是得做点儿什么?”往段南歌的身边挪了挪,己未看着越发凶猛的大火,突然觉得秦渊也不是很靠得住。 “巧了,我也在想这事儿。”她怕是真的等不到秦渊来了。 第四百四十七章 封街拿人 少越抽出佩剑反手就挥出一剑,而后在剑气撕裂火焰的瞬间冲进大火奔向大门。 木制的大门早就被大火烧成灰烬,空荡荡的门口便是少越逃生的希望,然而当少越的一只脚跨过门槛时,突然有数个黑衣人从旁边闪出,手持弓箭在大门口一字排开。 “少越回来!” 段南歌高喝一声,少越也在同一时间返身急退,紧随其后的是无数支箭镞带火的羽箭,更糟糕的是外面的人开始将一坛坛烈酒扔进宅子,酒坛落地便碎裂开来,涌出的酒水沾火就着。 “王妃!”一坛酒正落在段南歌和己未面前,己未的眼神一紧,转身就抱住了段南歌。 段南歌连忙拉着己未后退两步,堪堪躲开那一簇突然跃起的烈火。 “该死的!”转头看着身后越连越大的火海,己未愤愤地低咒一声,“若没有这些火,外面那些人早就身首异处了!” 合他们三人之力,外面就算有百八十人都不足为惧,可偏偏这大火拦住了他们的出路。 “平日里数爷跑得最快,怎么偏偏今日要他救命的时候就这样慢吞吞的?可别是移情别恋了巴不得王妃死在这里!” “己未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一声厉喝从上空疾速落下,三人仰头一看,就见秦渊从天而降,落在网上,三两脚就将网上的羽箭踢开。 “没事吧?”蹲下身子,秦渊目不斜视地看着段南歌,眼中满是担忧。 “没事,”仰头看着秦渊,段南歌的嘴角微扬,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瞧着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早就笃定秦渊赶得及来救她,因此从未担心过,但只有离她最近的己未知道她那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是在见到秦渊的那一刻才放松下 来的,“你喝了酒,当心些。” 冷哼一声,秦渊转头看向宅子门口的方向,沉声道:“托他们的福,爷的酒都醒了。” “王妃,含章!”简云落在网上,将含章从空隙里丢下。 伸手接住含章,段南歌脸上的笑容越发明艳:“渊,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去找白河。” “知道去哪儿找吗?” “不知道,”段南歌摇了摇头,但面上的笑容不改,“但总会知道的。” “好,你当心。” 秦渊这话说完的瞬间,夫妻二人就齐齐奔向大门的方向,一个在网下将含章舞得虎虎生风,叫势头凶猛的烈火都不得不退避三舍让出路来,另一个则在网上将折扇耍得天花乱坠,那些落在网上的利箭被真气吹起、转向、破空疾出。 踏出大门的瞬间,段南歌就看到了门口的秦昊,此时的秦昊已经将门口的人处理干净,正提着淌血的青霜剑望向门口,见段南歌奔出,秦昊似乎长舒了一口气。 “有劳四皇兄。”飞快地客套一句,段南歌扭头就跑,一个起落就从秦昊的视线中消失。 秦昊一惊,冲着段南歌的背影喊道:“你还去哪儿?” “她去救人,”秦渊从屋顶跳下,稳稳地落在秦昊身边,视线却定在段南歌消失的方向,“劳四皇兄跟去看看。” “那你呢?”秦昊拧眉。 明明不放心,秦渊为什么不跟上去? 秦渊撇撇嘴,似有些无奈地说道:“她都不知道她要救的人在哪儿呢,爷帮她找找。” 话音落,秦渊意味不明地拍了拍秦昊的肩膀,然后转身就大步流星地向荆风和广陵官府的官吏们走去。 广陵城中很少发生这样大型的火灾,火势惊动了百姓,好事的都跑出了家门,聚集在宅子附 近小心围观。 见秦渊走近,百姓们立刻停止了窃窃私语,全都看着秦渊,看着秦渊那与平日里截然相反的冷峻面容。 荆风立刻上前两步,抱拳拱手,沉声说道:“启禀王爷,纵火者似乎是江湖人士,动机尚且不明,已擒获其中五人,另有数人逃脱,已派人循迹追捕。” 停步站定,秦渊冷着脸环顾一圈,然后厉声喝道:“荆风,下令将这三条街封了,不准任何人离开!” “是!”荆风立刻纵身跃上屋顶,从腰间摸出一支只有手指长短的木笛吹了两声。 尖利的笛声划破夜空,传到三条街街头和街尾的武侯亭,在武侯亭中当值的士兵立刻跨上刀剑冲出门去,有跑去街口守着的,也有沿街列队站岗的,仅一刻钟,三条街上每十步就站着一名士兵严防紧守。 而秦渊在听到笛声后又对跟来的长孙景曦说道:“景曦,带人将这三条街上的人逐个盘问一遍。” 至于都要问些什么就不需要秦渊细细吩咐,长孙景曦自有主意。 “是。”长孙景曦躬身领命,点了几名面相和蔼的吴王府护院一起去完成任务。 刚好荆风在此时落地,秦渊便吩咐道:“带人去搜一搜附近的宅子,那么多人不可能是突然出现的。” 广陵城的巡防是他和南歌一起设计且经过实践后调整的方案,不说是完美无缺,却也不会任由三五十个黑衣人在城中来去自如,然而围在这宅子外的三五十个看似江湖人士的黑衣人却成功地来到这里将宅子团团围住,还带着那么多坛酒、弓箭和用来点火的干草,他们极可能是提前到了这里,然后寻了个地方藏身,静待突然袭击的时机。 段南歌的想法正与秦渊不谋而合,因此 段南歌也没有跑远,只是绕到了隔壁街上,拐了几个弯后就混进了慌乱的人群。 收敛气息混在人群里,段南歌瞥了眼静静跟在她身后的秦昊,突然伸手将秦昊抓到身边,然后挽住了秦昊的胳膊,那缩在秦昊身边的样子看起来是跟秦昊十分亲密的样子,可实际上段南歌只是想借秦昊的胳膊来帮她挡挡脸。 因为平日里太过活跃,所以她和她身边的人对广陵城的百姓来说都是熟人,看见了就能认得出,唯独秦昊是个生面孔,谁都不认识他。 被段南歌这么一拉再一挽,秦昊整个人就僵住了,肌肉绷紧,动都不敢动一下,就只转了转眼珠子睨向身旁的段南歌。 感觉手下的肌肉突然绷紧,段南歌的眉眼微动,却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定了定心神,便仔细在人群中搜索可疑之人的踪影。 过了一会儿,秦昊也意识到段南歌只是想借他来伪装遮挡一下,可知道归知道,秦昊的心绪却始终无法平复,只能移开视线,生硬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打眼四处一看,秦昊就注意到了街边每十步就站一个的士兵:“那些兵是……?” 街边原本就站着这样的守卫吗? 秦昊这一提,段南歌就往士兵们那边扫了一眼,低声答道:“多半是渊下令封街了。” 秦昊挑眉:“广陵城里的办事速度倒是比京城里还快。” 他跟段南歌是一路笔直地跑到这里来的,但秦渊要对下面的人下令,得令之人再跑去传令,最后受命之人还要安排人手、展开行动,若在京城,从最上面的人下令到最下面的人行动,这个过程少说也要花上半个时辰,可在这广陵城里,这个过程恐怕都没用上一刻钟。 段南歌玩笑道 :“因为广陵城地方小啊,传令之人不用跑太远。” 嘴角微抽,秦昊斜了段南歌一眼。 他要是信了这话他就是真傻!她怎么不干脆说是荆风轻功卓绝跑得快呢? 低笑出声,段南歌又道:“四皇兄若是对这个感兴趣,可以去问渊,这是我们来到广陵城之后试用的新方法,类似烽火传讯。” 秦昊眉心微蹙:“你们才来半年就敢做这样的尝试?” “有什么不敢的?”段南歌不以为意地撇撇嘴,“俗话说得好,新官上任三把火,正因为我们才来不久,所以不管我们要做怎样的新尝试那都是合情合理的,若成了那就是渊聪慧英明,若不成那也就是渊不负纨绔之名,左右也没什么损失。再说了,我们连广陵城都要重建,这点儿尝试又算得了什么?” 想起重建广陵城的事情,秦昊冷哼一声,道:“你们的胆子也是够大,可知道秦渊上了折子奏请重建广陵城时,朝堂上的大臣们都给吓成了什么样子?” 想象了一下秦昊所说的那副场景,段南歌忍俊不禁:“那就劳烦四皇兄回京之后帮我们带个话给诸位大人,就说他们若是现在就给吓着了可不行,往后这样的事情只会多不会少。” “就不怕父皇以为你们要圈地为王而心生忌惮?”秦渊的这些作为往大了说那可是对父皇权威的挑衅。 耸耸肩,段南歌满不在乎地说道:“陛下若信他,他做什么都是对的,陛下若不信他,那他做什么都是错的,这不是他或者我所能左右的事情,又何必自寻烦恼?不如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至少最后问心无愧且心中无悔。” 看着低眉浅笑的段南歌,秦昊突然开口说道:“秦渊说,他不适合那个位子。” 第四百十八章 欺负小孩 秦昊以为,听到这话之后,段南歌就算不会大惊失色也该稍稍感到些许错愕,然而段南歌的神色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别说是错愕,甚至连一丁点儿的惊讶都没有。 “嗯,他的确是不适合。” 看着段南歌的低眉浅笑,听着段南歌的柔声细语,秦昊突然无声地自嘲一笑。 他知道段南歌的不俗,怎么还会期待从段南歌那里得到世俗的回答?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不干脆远走高飞?” “因为陛下还在,”段南歌不假思索道,“他心里记挂着陛下又能走多远、飞多高?” “只要是你想做的,他会陪你。”秦昊偏头看着段南歌。 段南歌也转头看了看秦昊,柔声细语道:“反之亦然,只要是他想做的,我会陪他,而且对我来说也还有国公爷在,这份权势虽于我无用,但握在手里总归是让人更有底气。” “子萱为何就不如你这般……”话说到一半,秦昊连忙止住,窘迫地移开了视线,漫无目的地看着人群。 睨一眼秦昊,段南歌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这片闲云只适合与野鹤相伴,而四皇兄你对那个位置是有强烈的欲望和执念的,子萱亦然,唯有她那样的女人才能成为你的助力,不然就只是你楚王府里的一个摆设罢了。” 秦昊垂眼:“只是个摆设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摆设不会给他惹麻烦。 段南歌摇头笑笑,道:“四皇兄或许该去学一学经商。” “什么意思?”秦昊不解地看向段南歌。 段南歌浅浅笑道:“商人最是会精打细算,物尽其用,四皇兄的人生可还没走到可以贪图安逸自在享乐的阶段,这奋斗的日子里四皇兄得时刻自持、自律才行。” “我就 不能有片刻的放松?即便是在自己家中?”他知道自己选的这条路辛苦,但却没想到竟是这样辛苦。 “那京城里哪有家?”段南歌叹息一声,“大皇兄已经做好了取舍全力以赴,四皇兄的处境可谓如履薄冰,你若与子萱齐心,那她或许会成为你最大的助力,但你若与子萱离了心,那她便是楚王府里你最该防备的人,她可是国公夫人亲自教导出的女儿。” 秦昊抿嘴。 段南歌说的没错,子萱是国公夫人教导出的女儿,其能力和手段不容小觑,他都见识过,若善加利用,的确是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见秦昊不语,段南歌又道:“你与子萱的事情,我其实不该多言,但落得如今这般是你的选择也是子萱的选择,只可惜我说的话子萱不会听,现在见到你了,我也只能劝你,若不能将子萱当做最爱的女人来对待,那就将她当成是下属吧,知人善用你总是会的吧?” “你这话若是让子萱听到,她必定恨死你了。”但这话对他来说却犹如醍醐灌顶,秦渊先前还说让他另想一种与子萱相处的方式,现在段南歌就给他提了一个不错的建议,只是对子萱来说,这一定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先前还因为我没能善待她而发了脾气,现在为什么又跟我说这些?” 段南歌撇嘴道:“我说过,只要是渊想要做的事情,我都会陪他。” 秦昊微怔,一时之间没想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说?” 段南歌看着秦昊,眼中笑意闪动:“他既然跟你说他不适合那个位子,那自然会再跟你提一个适合的人选,而那个适合的人选绝对不会是大皇兄。找到了!” 眼神一亮,段南歌放开秦昊,轻手轻脚地 向某处靠近。 秦昊还有话要说,见状却也只能收住,瞥了眼段南歌视线聚焦的方向,而后也缓缓移步,从另一个方向绕了过去。 “喂,你。” 略显稚嫩的声音在身旁响起,紧接着一只手就抓上了段南歌的胳膊,段南歌的眼神一紧,一把抓住那只手,二话不说就是一拧。 “喂喂喂!你要干什么?”手背反剪到身后,古琼华疼得哇哇乱叫,“放手!你怎么欺负小孩子啊!” 放弃了原本的围堵计划,秦昊闻声赶来,看到古琼华时愣住。 小女孩? “你算哪门子的小孩子?”段南歌不仅没放手,还更使劲儿了,“你在这里做什么?你那好堂哥呢?你们又打算做什么?” “疼疼疼!”古琼华有些恼,但她确实也不是一般的小孩子,尤其是上一次害段南歌被抓之后,古琼华能明显感觉到段南歌对她那异于寻常的强烈戒备,“你快松手!我是来替少主给你报信的!松手松手!” 段南歌冷哼一声,道:“我只是抓着你的手,又没堵住你的嘴,碍着你报信了吗?” “你!你不讲道理!”古琼华气得跺脚。 这女人还是王妃呢!怎么擒着一个小孩子还能这么理直气壮、泰然自若? “我就不讲道理!”段南歌挑了挑下巴,那得意的模样还真有几分以大欺小的邪恶感,“古修远让你来传什么话?赶紧说了,别浪费我的时间!” 跟段南歌说不通,古琼华只能老实交代道:“白河在林氏布庄的地窖里。” 没想到会是白河的消息,段南歌愣了愣,狐疑地问道:“白河是你们的人,你们既然知道他在哪里,为什么还要特地来与我说?” 古琼华愤愤道:“少主脱不开身,又没有信 任的人可以用。你倒是快点儿去救白河啊,晚了他可就没命了!”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生死有命,关我什么事?你不给我说清楚白河的事情,今儿我还就不去救他了!” 上一次古修远要从她手上救走白河时明明就快要成功了,却突然抽身离开,她一直想不通其中缘由,可今日听古琼华这么一说,似乎古修远并不希望雷氏的其他人知道白河的存在,而且白河还是一个重要到可以让古修远亲自出手相救的人,她越发好奇了,那白河究竟是什么人? “你!”古琼华简直要气死了。 她就该花钱随便雇一个人来帮她传信,怎么就犯了傻亲自来了呢? “你先去救人!等你把人救回来我就跟你说!” “你以为我会信?”段南歌哂笑,“时间不多了,快点儿决定!” 古琼华气极语塞。 这女人真的是可恨! “我说我说!咱们边走边说还不行嘛!”白河若是死了,少主会拧断她的脖子! “行!”爽快地应下,段南歌松开古琼华的手,却又极快地抓住了古琼华的后衣领,拎着人就往林氏布庄去。 古琼华反抗无效,索性放弃了反抗。 秦昊始终没有插言,即便觉得段南歌当街抓着一个小女孩的场面不太好看,秦昊也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而后默默地跟了上去。 人群中,己未和少越在古琼华出现的那一刻就想挤出人群到段南歌身边去,可余光瞥见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又见秦昊护在段南歌身边,这才各自转了方向,处理掉潜藏在人群中的杂鱼。 嘴上说着事不关己,但段南歌奔向林氏布庄的速度却是极快,古琼华还没有介绍 完白河的身世,段南歌就已经提着古琼华蹲在了林氏布庄的屋顶,而秦昊就伏在段南歌旁边。 睨着古琼华,段南歌略有些嫌弃地打断古琼华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道:“古修远没教过你说话要简略吗?说重点,白河是谁?” 古琼华眉心紧拧,也有些嫌弃地看着段南歌,道:“我不是说了吗?白河的师父……” 额角的青筋一突突,段南歌推了古琼华一把,将古琼华给推到了屋檐边儿,咬牙切齿道:“我没问你白河的师父是谁,我问你白河是谁。” 在屋檐边儿打了个趔趄,古琼华却并不害怕:“我好歹也是习过武的好吗?这种高度你也想吓唬我?” 扬起嘴角邪邪一笑,段南歌柔声细语道:“我既然把你推过去了,就有办法让你动弹不得,直挺挺地落地,你说若是那样,你是头先着地,还是屁股先着地?” “呃……”古琼华咽了口口水,“白河是百晓生唯一嫡系关门弟子。” 将这话细细琢磨一番,段南歌又问古琼华道:“百晓生总共有几个分支?” “大小都算上的话有上百支。”百晓生只是江湖上对贩卖情报的这一群人的统称,但他们当中有的自成体系开山立派,有的却是各自为政单独行动,而所谓的分支大多是以地域或者名气来分的。 段南歌拧眉:“那白河身为唯一嫡系关门弟子,有什么特别之处?” 古琼华诚实道:“各分支无条件回答白河的问题,若不知道答案,则要倾尽全力帮白河调查。” 两眼一眯,段南歌似乎开始盘算什么:“所以白河是百晓生的首领?” “可以这么说。”古琼华点头。 “白河为什么要做古修远的手下?”这是段南歌最后的问题。 第四百四十九章 机关?硬闯! 听到这个问题,古琼华给了段南歌一个“你傻啊”的眼神,道:“以白河这样的身份,别说是江湖秘事,他怕是连各国的皇室丑闻都了如指掌,这样的人可是众矢之的,西南的邪教还只能叫江湖中自诩正派的人联合起来,但白河怕是有让天下联手的能耐和价值。” “原来如此,”段南歌松开了古琼华的衣领,冷声道,“回去跟古修远说,他将这么大一个麻烦扔给了我,这笔账我早晚要跟他清算!” 话音落,段南歌就跳进林氏布庄后院的院子,娇小的身影在月光下一闪而过,眨眼间就隐入了黑暗。 瞥了眼被丢在屋顶上的古琼华,秦昊也跳入院子,而与秦昊同时落地的还有己未和少越,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用眼神打过招呼后就追上了段南歌。 段南歌极快地、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就找到了林氏布庄的地窖,期间甚至未曾多走一步路,仿佛她并不是第一次来,仿佛她对这里了如指掌。 “来过这里?”秦昊狐疑地问段南歌。 段南歌摇了摇头,轻声道:“今天是第一次来,但初到广陵时,我和渊就已经将这里每一寸土地的模样记下来了。” “包括别人家的后院?”秦昊发现秦渊和段南歌总是会去做一些叫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而这些看起来荒诞无用的事情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虽然他们总说有备无患,可能准备得如此周全且严密的人怕也只有这对夫妻了。 “当然,”段南歌浅浅笑道,“有的时候别人家的内院才是最重要的地方。” 话音未落,段南歌就已经拉起了地窖的门,纵身跃下的瞬间就已经拔刀出鞘,人落地时刀风已出,地窖里哀嚎声四起。 林氏布庄的地窖十分宽敞,几乎与地面上的 林氏布庄同等大小,段南歌四人下去时,里面共有二十来人,但对段南歌四人来说,这二十多个江湖中人根本就不算什么,四个人分四个方向,只是在地窖里走了一圈就将这二十多个人全都敲晕。 “都绑起来扔一边去,”将含章收回鞘中,段南歌给己未和少越一个吩咐后就快步走向被绑在地窖正中的白河,“白河?” 地窖正中的十字木桩上,白河的手脚都被紧紧绑住,除了身上错综杂乱的鞭痕,白河的十个指尖上都有血迹,见白河昏迷不醒,段南歌抡起胳膊,毫不客气地甩了白河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惊得己未、少越和秦昊齐齐打了个哆嗦。目瞪口呆地看着段南歌,秦昊突然觉得他对段南歌的性格似乎有些误解。 “唔……”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叫白河的意识迅速回笼,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时却看到了段南歌,白河呆呆地眨了眨眼,“王妃?” “幸好脑子没被打傻。”玩笑一句,段南歌就踏上十字木桩下的石台,走到木桩跟前帮白河解开手脚。 听到段南歌这句玩笑,白河还真的笑了一声,道:“草民浑身上下就这脑子有些价值,他们若对草民的脑子动粗,那就是没长脑子。”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柔声细语道:“还能贫嘴,看样子是没遭多少罪。” “王妃这可就错怪草民了,”白河有气无力道,“草民只是怕王妃太过有心,才故作坚强,单看草民这一身狼狈,王妃还想象不出草民遭了多少罪吗?” “皮肉之苦算什么罪?等你……”段南歌的脚步突然停住,身形也跟着定住,连表情都僵住了,片刻之后才缓缓低下头,冷眼看着脚下的石台。 白河的心里一咯噔,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只看段南歌这 神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咽了口口水,白河的声音没出息地抖了起来:“王妃,您别吓草民啊。” 段南歌低着头,沉着冷静道:“我也不想吓你,但我好像踩到机关了。” “什、什么机关?”白河欲哭无泪。 王妃是来救他的还是来催命的啊! “我怎么知道?”段南歌抬起头来白了白河一眼,然后扭身对其他三个人说道,“己未、少越,带楚王上去。” 常跟在段南歌身边,己未和少越一听这话就知道是出事了,再转头一看段南歌定在那里不敢动的样子,两人立刻就跑了过去。 “王妃,怎么了?踩到机关了?”小心地绕到段南歌身旁,己未蹲下去仔细观察段南歌脚边儿那点儿地方,果然就见段南歌的右脚略略下陷,显然是将机关的开关给踩了下去。 “王妃,我来用手按住,听我数……” “己未,”段南歌柔声打断己未的话,语气坚定道,“带楚王爷上去,我自有办法。” 段南歌的话音刚落,地窖里就响起哒哒的声音,几个人循声望去就将地窖的四面墙上突然开出许多小孔,有水从孔中喷涌而出,积在地上。 己未急了:“踩都踩到了,您一抬脚这机关就要启动,您还能有什么办法啊!您若有办法您跟我说不也是一样的吗?” “一样什么一样,你有你们王妃机灵吗?懂不懂什么叫只能意会不能言传?”轻挑的声音在地窖里回荡,秦渊摇着折扇,迈着悠闲的八字步晃了过来,嬉皮笑脸地看着段南歌,调侃道,“小南歌你今天可真是多灾多难啊,这又是火又是水的,你出门前怎么不先找人给你算一卦?” 看着秦渊,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温柔的笑意:“外面的事情处理完了?” 晃悠到段南歌身边,秦 渊痞笑道:“那些个事情哪用得着爷亲自处理?爷就找人问了问白河在哪儿,问着了爷就寻了过来,没想到你还是比爷快了一步。” “我有贵人相助。”段南歌颇有些得意地说道。 “还贵人,”秦渊白了段南歌一眼,“你就把你的贵人给扔在屋顶上了?” “她还在屋顶?”段南歌诧异地挑眉,“她不是会轻功吗?” “她怕高,”秦渊耸耸肩,“爷让荆风把她给拎下去了。” “爷!”见秦渊跟段南歌聊得开心,却始终不说这机关要如何关闭,己未气得憋红了脸,“有什么话咱们出去再说不行吗?!” “呦,你们怎么还在这儿啊?”秦渊转头,故作惊讶地看着秦昊几人,“你们倒是上去啊,麻利点儿,把白河也带上去。” “那你们呢?有办法?”只这一会儿功夫,地窖里的水就积到了脚踝,秦昊看看脚下,再看看秦渊,眉心紧蹙。 “有啊,”秦渊胸有成竹道,“这世上可还有难得倒爷的事情?可你们若再不走,那恐怕就来不及了。” “等你们。”再看段南歌一眼,秦昊上前搀起白河就往出口走去。 己未和少越也相信秦渊不会让段南歌有事,因此秦渊说有办法,他们就相信秦渊有办法,便就跟秦昊一起出去了。 等秦昊一行顺着梯子爬出了地窖,这地窖里就只剩下被敲晕的二十个江湖人和秦渊、段南歌夫妻二人。 与段南歌相对而站,秦渊眉眼带笑地看着段南歌,问道:“一直僵着不动,累吧?” “瞧你那幸灾乐祸的模样。”段南歌白了秦渊一眼。 “这怎么能叫幸灾乐祸呢?”秦渊痞痞笑道,“爷这叫得意。平日里都是你来救爷,难得有一回是你大意遇险,爷等这个英雄救美的机会可等了许久啊!” 段南歌不由自主地又白了秦渊一眼:“知道这是什么机关吗?” “不知道,”秦渊诚实地摇头,“你知道?” “我也不知道,”段南歌也诚实地摇头,而后又问道,“你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机关,怎么可能有办法破了它?” “谁说要破它了?”瞥了眼越积越高的水,秦渊仍旧笑着。 “那待会儿你要怎么带我出去?”段南歌迷糊了。 “硬闯,”秦渊不假思索道,“这样的地窖里还能设置什么机关?无非就是些羽箭什么的,爷要带你出去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是吗?”眉梢微挑,段南歌看着秦渊,总觉得事情或许并没有那么简单,可不知道她触发的是个什么样的机关,段南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还不信爷吗?” 锵的一声,那声音在只有流水声和低声私语的地窖里尤其响亮,立刻就吸引了段南歌的注意。 “什么声音?”扭头循声望去,段南歌觉得那声音是从入口处传来的,“外面打起来了?” 眼神微闪,秦渊道:“可能是吧,碰上了己未他们,算对方倒霉。” “那倒是,”段南歌点点头,表示认同,“我们还要等多久?” 怕重量的变化牵引到机关,段南歌不得不努力维持压在右脚的重量,这样僵着身子站上半天可是很累人的。 “自打到了广陵城之后身边就总是跟着一大堆人,难得有个独处的机会,你急什么?”飞快地往某个地方瞥了一眼,秦渊慢悠悠地迈开脚步,要到段南歌面前不过就是一步的距离,秦渊却走出了三步的速度,“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 段南歌的话没问完,秦渊突然抱住段南歌飞身跃起,竟是用轻功飞向出口。 眉心微蹙,段南歌抱紧秦渊,紧咬嘴唇。 第四百五十章 硬闯的后果 绑过白河的十字木桩在地窖的正中间,唯一的出入口却在地窖的最北边,秦渊到底是没办法一跃而出,只能在半路落回水面,踏水再度跃起。 水花因秦渊的踩踏而四溅开来时,那哗啦的声音里还夹杂着极其微小却十分突兀的滋滋声,段南歌听到了,并且就在听到这滋滋声的同时,段南歌还察觉到秦渊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 眼神一沉,段南歌抱紧了秦渊,就在两人从出口蹿出地面时,段南歌突然伸脚在出口边缘猛蹬一下,这一蹬段南歌整个人就受力向后仰倒,被段南歌紧紧抱住的秦渊也跟着栽倒下去。 “爷!” “王妃!” “别碰他!” 三种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慌张奔向秦渊和段南歌的己未几人一听到“别碰他”这三个字,下意识地停下了所有动作,不明所以地看着躺倒在地上的段南歌和压在段南歌身上的秦渊。 秦渊轻笑一声,翻了个身躺在段南歌旁边,转头冲段南歌笑道:“没事,皮肉伤。” 话音落,秦渊还伸手摸了摸段南歌的头。 瞪秦渊一眼,段南歌坐起身来,先往地窖的出入口看了一眼,只见那入口也是设有机关的,此时一块石板正从洞口一侧缓缓移出,一点一点地将洞口越遮越小,若不是被一柄剑鞘抵住,那石板会移动得更快,而那剑鞘是荆风佩剑的剑鞘,此时被石板挤压得有些弯曲。 段南歌突然想起刚刚在地窖里听到的那锵的一声响,那多半就是荆风慌乱中将剑鞘卡进洞口的声音,秦渊一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在下面时却还跟她装傻。 段南歌又转眼看向秦渊的双脚,鞋底已经不翼而飞,秦渊的袜子也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甚至连裸露在外面的一对脚底板都惨不忍睹,那坑坑洼洼血肉 模糊的模样像是被烧过一样。 “怎么弄的?”猛地推开少越和荆风,秦昊三步并两步地赶上前来,蹲下身子仔细查看秦渊的双脚。 “他这是触发地窖里的隐藏机关了吧?”古琼华从阴暗处冒出头来,看着秦渊的双脚直咋舌,“你下去之前我明明提醒过你千万不能触发下面的隐藏机关,那虽不是什么精巧的机关,但触发后会打开地上的暗格,那些暗格里放的是一些药粉,药粉遇水即溶,那水就成了能腐蚀皮肉的水。” 古琼华的话刚说完,段南歌突然抓住古琼华的胳膊,另一只手紧跟着扣住了古琼华的后脑,按着古琼华的脑袋就往地上砸。 咚的一声闷响,毫无防备的古琼华脑门砸地,顿时眼冒金星。 “你为什么对这里的机关这么熟悉?”段南歌冷声问道。 古琼华是怕了段南歌了,因此毫不犹豫地诚实回答道:“这里本就是雷氏的地方,地窖里的机关都是雷氏设计的。” 眼神一凛,段南歌又问道:“今天这些抓了白河的人跟雷氏是什么关系?” “他们都是江湖中人,跟雷氏没有关系。”古琼华立刻回答道。 可这话段南歌根本不信:“既然没有关系,他们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地窖?” “这……”古琼华轻咬嘴唇,犹豫道,“这是雷氏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多问。” 按着古琼华的脑袋在地上碾了碾,段南歌冷声道:“你觉得你能用这句话打发了我吗?” 秦昊突然伸手按住了段南歌的肩膀,在段南歌转眼看过去时缓缓摇了摇头:“将她带回去慢慢审问就好,现在先带秦渊回去。” “知道了,”再看一眼古琼华,段南歌就将古琼华推给了己未,“交给你了,带回王府。” 见状,秦昊转了个身,蹲在秦渊身旁: “扶他上来。” 瞧见秦昊这个动作,包括秦渊在内所有人都愣住了,少越和荆风更是不知所措地看向段南歌。 楚王爷这是要背他们家爷回府??明早的太阳会从西边升起吗? 段南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看向秦渊。 秦渊盯着秦昊的背,也是一副傻眼的模样,怔愣半晌才突然扬起嘴角痞痞一笑:“那就有劳四皇兄了,荆风,来扶爷一把。” 听到这话,段南歌才向荆风和少越点了点头,两个人立刻上前将秦渊扶起,送到秦昊背上。 从始至终秦昊都不觉得自己的这个举动有什么不妥,等秦渊趴到了他的背上,他就背着秦渊站起身,纵身一跃就用轻功向吴王府奔去,段南歌等人紧随其后。 向来都是段南歌被秦渊或抱或背地带回吴王府,但今天却是秦渊被人给背了回去,吴王府里的下人凡是见到这个场景的全都惊愕不已,紧接着就陷入了万一秦渊有个三长两短该怎么办的恐慌中。 秦昊直接将秦渊背回了主院主屋里,将秦渊放在床上后才退到一旁,静静地看着别人忙活着。 独孤雪阳不在,己未就是吴王府里的医师,因此将古琼华交给少越看管之后,己未就跟段南歌一起进了主屋,秦昊一退开,己未就先凑上前去。 “爷,属下现在要将您的鞋袜脱下,可能会扯到伤口,您忍一忍。”话音未落,己未就已经开始拉扯黏在伤口上的布料。 “疼疼疼!”秦渊立刻就痛喊起来,完全没有要忍的意思,“你能不能温柔一点儿啊?” 嘴角微抽,己未理都不理秦渊,她知道,秦渊这话不是说给她听的,而是撒娇说给段南歌听的。 果然,下一瞬秦渊就转脸看向段南歌,一脸委屈,可怜兮兮:“南歌你看她!” 段南歌本来 还忧心忡忡,可让秦渊这么一闹,段南歌顿时哭笑不得,看着秦渊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只好上前两步,扭身坐在了秦渊身旁,还抬手安抚孩子似的拍了拍秦渊的头。 “乖,己未虽然不够温柔,但速度够快,一会儿就好了。” 秦渊把身子一歪就靠在了段南歌身上,十分满意似的用轻快的语气说道:“那也成。” 秦昊额角的青筋突突两下,十分嫌弃地别开头去。 就算现在知道秦渊这样软弱没骨气的样子是故意装出来逗段南歌的,他也还是无法面对,堂堂七尺男儿这样娇弱地依偎在一个女人身旁,这画面真是没眼看。 但显然吴王府里的人已经看惯了这样的画面,己未在白茗的帮助下继续为秦渊清理伤口,即便听到了什么也不为所动,直到秋心拿来了己未需要的工具,己未才抬起头来看向黏在一起的秦渊和段南歌。 “爷、王妃,属下现在要清理一下爷脚上被腐蚀坏死的皮肉,请爷……”己未本想说请秦渊忍耐一下,可看着秦渊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己未还是把这句话给咽了回去。 爷并不是那种娇生惯养没吃过苦头的皇子,相反,爷受过得罪怕是不比她少,对于疼痛,爷多半早就麻木了,即便是割去腐肉的疼痛爷应该也是受得住的,若此时王妃不在旁边,爷肯定会一声不吭的忍过去,但正因为王妃就在一旁,正因为王妃知道那疼有多疼,爷才选择不忍,让王妃明确听到到他的疼痛,让王妃有机会安慰他、为他做点儿什么,而不是无能为力地呆坐一旁,只能看着爷受罪,这是爷对王妃的体贴。 低下头,己未从自己的工具箱里取出一把柳叶刀,放在烛火上烤了一会儿之后就开始清理秦渊的伤口。 秦渊没骨头似的靠在 段南歌身上,仍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可攥着折扇的手却因为用力太猛而白了骨节。 秦昊拧眉,突然沉声问道:“雷氏是怎么回事?” 心知秦昊这是在帮秦渊转移注意力,段南歌便没有接话,秦渊自然也猜到了秦昊的用意,感激地看了秦昊一眼后就温声回答道:“一个隐世家族。” “隐世?”秦昊的眉梢微动,“不太像。” 会在城镇里开店且还修建了设有机关的地窖密室,这哪里像是隐世的样子?与其说是隐世,不如说他们只是因形势所迫而隐藏起来了。 “四皇兄果然敏锐。”秦渊痞笑。 “有威胁吗?”秦昊又问道。 “嗯……”秦渊仔细想了想,又盯着段南歌看了看,道,“对爷倒是有些威胁,至于对天宋……尚且无法断言。” “什么意思?”对秦渊有威胁?是什么样的威胁? 瞥一眼秦昊,秦渊犹豫了一下才坦言道:“母妃她似乎是出身雷氏,因为一个信物,南歌被误以为是雷氏后人,有人很想将她带回雷氏。但爷说不准雷氏是想问鼎天下,还是只想辅佐皇室重拾荣耀。” “你跟她去一趟雷氏不就知道了?”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秦渊撇撇嘴,道:“可惜啊,人家瞧不上爷。” 秦昊拧眉:“但依你所言,你才是雷氏后人。” “嗯,爷极有可能与雷氏有关,但对雷氏少主来说,这个遗落在外的雷氏后人是个女人对他才更有利,反正这些是是非非原本就只能靠说的。”这没有证据的事情,真假全靠一张嘴,如今他跟南歌谁才是真正的雷氏后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古修远需要一个对他有利的雷氏后人。 听懂了秦渊的意思,秦昊揉揉眉心,无奈道:“你们两个怎么总能惹上这么麻烦的麻烦事儿?” 第四百五十一章 孩子怎么哄? 双脚受伤,秦渊的日常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虽然无法行走,但廖十第二日一早就将轮椅送到了吴王府,秦渊欣然地坐上轮椅就照常去了城主府,不知道是出于突然萌生的兄弟之爱还是单纯地想要完成自己来到广陵城该完成的任务,秦昊也跟在了秦渊身边,只要是在吴王府之外,秦渊去到哪儿,秦昊就跟到哪儿,快要成为第二个荆风了。 出府时有荆风和秦昊相陪,回府后更是有段南歌相伴,别说是不便了,因为有十分了解秦渊的荆风和段南歌从旁协助,不必来回走动的秦渊反倒觉得做事比以往还有效率。 秦渊这边诸事顺利,但古琼华却遇上了意想不到的麻烦,她原以为段南歌将她带回吴王府后会立刻审问,她赶紧回答了段南歌的问题就可以离开了,谁知少越将古琼华关进柴房之后就再没有人理会古琼华,只有简云几人守在柴房外面,按时给古琼华送上三餐,但不管古琼华说什么,几个人都充耳不闻。 几日过后,古琼华就安静了,不吵不闹,甚至不再跟简云他们搭话,就只安静地待在柴房里,该吃饭的时候吃饭,该睡觉的时候睡觉,那状态看起来十分正常,却又好像有些异常,当简云将古琼华的改变说给段南歌听时,段南歌就只扬了扬嘴角。 “她愿意配合自然最好,”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书转身递给秦渊,段南歌柔声细语道,“古琼华是经过雷氏训练的,心智自然有别于跟她同龄的寻常孩子,前几日吵闹是不想被关在柴房,现在不吵了大概就是想明白了。” 那夜她真的是想对古琼华严刑审讯,问一问雷氏究竟想要如何,古修远又想要如何,但一夜过去之后她就觉得他们或许该跟古 修远见上一面,古琼华的心智虽有别于寻常少年,但在雷氏她仍旧是个孩子,有许多事不是她这个年龄所能窥视和探听的。 坐在一旁的秦昊正安静地研究着广陵城的新地图,听到这话就随口插了一句道:“那个女孩不错。” 听到这话,秦渊和段南歌齐齐看向秦昊,秦渊故作惊愕地说道:“想不到四皇兄你竟是这样人面兽心!那丫头可还没及笄呢!” 秦昊一愣,扭头就给了秦渊一记眼刀:“让你的下半辈子都在轮椅上度过如何?” 他就不该将纳妾的事情跟秦渊说!如今秦渊三不五时地就要用这件事来揶揄他,可恨! “那就免了吧,”秦渊咧嘴痞笑,“虽然有南歌在并不会感到不便,但爷现在连看古琼华那丫头都要仰着头,这感觉偶尔体验一回算是新鲜,可若长久地保持下去就太无趣了,爷不喜欢。” 段南歌浅浅一笑,道:“不过四皇兄若真的中意古琼华,那可要尽快想办法虏获美人芳心了,不然可要有人来接她了。” 段南歌的意思秦昊听得明白,可这暧昧不清的说法却叫秦昊瞪眼。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话说得真是太对了,这一对不正经的夫妻! 虽然对秦渊和段南歌的调侃不满,但秦昊还是向这不正经的夫妻二人询问道:“有讨好她的方法吗?” 那女孩的成长环境与众不同,因此心智成熟,能力出众,更重要的是她的年纪还小,因为年纪小,时间又多花在训练上面,所以她的阅历终究无法跟成年人相比,就这方面来说,她的的确确还是个孩子,而这一点正是她的心性和观念可以被重塑的可能,若能收服,那这个不被寻常人所防备的孩子或许将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 闻言,秦渊调侃道:“爷以前觉得爷算是很会利用女人的男人了,但四皇兄果然还是四皇兄,段子萱、独孤嫣,如今连尚未及笄的古琼华都看上了,四皇兄这是不信任男人吗?” 瞪一眼秦渊,再瞥一眼段南歌,秦昊沉声道:“要精打细算,物尽其用。” 听到这话,段南歌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秦渊呆愣地看了看秦昊,再看看笑容灿烂的段南歌,问段南歌道:“你教他的?” 段南歌眉眼带笑道:“随口一说罢了。” 秦渊摇头叹息,十分惋惜似的说道:“爷的四皇兄曾经是多么忠厚老实的一个人啊,都让你给教坏了!” 段南歌皱皱鼻子,回嘴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四皇兄是跟你走得近了之后才变坏的。” “是这样吗?”秦渊挑眉。 “不是这样吗?”段南歌的眉梢也微微上挑。 “是这样是这样,”秦渊突然连连点头,长臂一伸就勾住了段南歌的腰,“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额角的青筋突突两下,秦昊起身,将手上的地图砸在秦渊脸上后转身就走。 他记得毓妃是个安静内敛的人,父皇也十分沉稳,秦渊这轻挑的性子到底是从谁那儿继承下来的? 望着秦昊的背影,秦渊低声问段南歌道:“他不会真的去讨好雷氏那臭丫头了吧?四皇兄主动去讨好人?还是个小丫头?” 他是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秦昊温柔待人的模样。 秦渊用肩膀轻轻撞了段南歌一下,贼兮兮地说道:“南歌,要不你替爷去看一眼?” 他是真的好奇,秦昊那厮会哄孩子吗? 白了秦渊一眼,段南歌拍开秦渊的手,转身绕去了屏风后面:“别瞎闹了,再有三日就要带着城中百姓迁往别处,你还有心思 去管他如何讨好一个小女孩?” 秦渊支着下巴懒洋洋地说道:“新居的地方爷已经选好,该准备的都准备了,该打点的也都打点了,今日那布告一贴,到迁移那日为止都没什么事是爷能做的了,爷总不能挨家挨户地走一趟去帮他们收拾家当吧?” “那就想想之后的事情,秋试布告已经派发到各地去了,新城建好之时差不多就是秋试开始之际,你不提前想一想秋试的题目吗?” 选拔新官的事情总算是有了个开始,但目前他们所能做的仅仅是通知天宋上下的所有有志之士他们将在今秋于广陵城中举办甄选贤能的考试,没人能预测到会有多少人报名参考,对于该在考试中出什么样的题目更是毫无头绪。 咚的一声,秦渊颓丧地倒在了桌上:“小南歌真的比爷还要勤政啊,可那都是三个月之后的事情了,而且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来参加秋试,爷实在是提不起劲儿来。” 南歌推荐的这个选官方法的确是好,但因为在天宋史无前例,不知道会不会得到认可和重视,万一办得不成功,那岂不是很丢脸? “是吗?”屏风后的段南歌不冷不热地说了两个字,语气慵懒,似乎并不在意秦渊是否会认真对待秋试。 但听到这种声音的秦渊却是打了个激灵,立刻就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道:“虽然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但这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即逝,为保稳妥,现在就该好好准备,南歌你说是吧?” “嗯,”屏风后,段南歌低笑不止,“那王爷您就加油吧。” “是是,爷加油,爷就是个劳碌命。”无奈地笑笑,秦渊拿起被秦昊丢下的那张新城地图,先研究起新城的巡防来了。 另一边秦昊离开书房 后就去了关押古琼华的柴房,只是在柴房外面站了许久都没有下一步动作,因为他实在是想不出怎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拉近与古琼华之间的关系。 秦昊在柴房门口站了半晌,简云就盯着秦昊看了半晌。 秦渊和秦昊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照理说两人之间并不能建立相互信任的关系,但秦渊却不限制秦昊在吴王府内的行动,不管是内院还是其他地方,只要是秦渊去得的地方,秦昊都能去,只不过不管秦渊去哪儿,守在那里的明卫暗卫都会识相地走远一些,但不管秦昊去哪儿,守在那里的明卫暗卫都只会增加而不会减少,且通常是没有人会跟秦昊搭话的。 简云原本也想如这个“通常”一般不理会秦昊,反正古琼华的人在他们吴王府里,那在不在柴房其实都无所谓,见不见谁也没关系,简云没打算拦着秦昊,但让简云难做的是秦昊就站在柴房门口,既不进去,也不离开,时间久了这柴房外的气氛就变得十分尴尬,让简云觉得这要是还不跟秦昊搭句话就太不礼貌了。 挣扎半晌,简云到底还是向秦昊靠近两步,温声问道:“卑职见过楚王爷,楚王爷是要进去问话吗?” 闻言,秦昊转头看向简云,只见简云笑容和善,气质温润,虽也是出身暗影卫且受过段南歌训练的人,但与自带冷漠气息的少越不同,简云看起来平易近人,一笑起来更是十分具有亲和力。 盯着简云打量片刻,秦昊沉声问道:“若要与里面的人拉近关系,本王该如何做?” “啊?”简云呆住。 楚王爷要干什么?跟里面的人拉近关系?跟里面那个只有十来岁的黄毛丫头拉近关系?为什么?楚王爷瞧着不像是长幼不忌的那种人啊! 第四百五十二章 楚王遛孩子 只看简云的表情就知道简云想到了什么,秦昊气得额角的青筋直突突。 秦渊和段南歌拿这事儿来调侃他也就罢了,他知道那两个人只是说笑,并不是真的将他当成好色之徒,可这个人却不是在说笑,他是在担心。担心他误入歧途吗?简直荒谬! 心中不快,秦昊说话的声音就越发低沉了两分:“回答本王的问题!” “是!”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回过神来简云却有些为难。 楚王爷刚刚问了什么?该怎么跟里面那黄毛丫头拉近关系?这他哪知道啊!他可是在暗影卫训练营里长大的,平日里接触到的女性屈指可数,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讨好一个女人,哪里会哄小女孩?这种事情不是该去问王爷吗?为什么要来问他? 可秦昊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简云,看得简云无法拒绝,甚至说不出“不知道”这样的话来。 “启禀王爷,那姑娘自从被关进柴房之后就一直是一个人,未曾踏出过柴房一步,卑职等受王妃之命不能跟她说话,几天过去,那姑娘怕是给闷坏了吧。” 这样说可以吧?他虽然没有说出什么实质性的方法,可也算给楚王爷提供了重要情报,该是可以的吧? 秦昊却还盯着简云,直到确定简云不会再说什么才缓缓移开视线,看着柴房那扇并不牢固的门:“开门。” “是。”暗松一口气,简云转身就去将柴房的门打开。 柴房里,古琼华正躺在一堆铺着干草的干柴上,面无表情眼神放空,即便听到了开门声也无动于衷,只一动不动地仰面躺着。 眉眼微动,秦昊原本只是想在柴房门口将古琼华喊出去,但见此情形,秦昊也只能走进柴房,走到给古琼华当床的那一堆干柴旁。 终于意识到来人并不是送饭的人,古琼华的 眼神微闪,稍稍有了些神采,却也没有起身,只转头看了看秦昊。 “你是谁?我好像没在吴王爷和吴王妃的身边见过你。” 秦昊沉声道:“前几日,在林氏布庄见过。” “是吗?”古琼华满不在乎地撇撇嘴,道,“那夜太黑,没注意。你找我有事?吴王爷和吴王妃准你跟我说话吗?” 没有回答古琼华的问题,秦昊将这柴房环视一圈,问古琼华道:“这里有趣吗?” 古琼华一愣,看傻子似的看着秦昊,突地哂笑一声:“你瞧这里像是有趣的样子?” “既然无趣,为什么还待在这里?”话音落,秦昊就转身向外走去,“出来。” “你疯了?”古琼华腾地坐了起来,错愕地看着秦昊的背影,“你可知道我是被吴王爷和吴王妃关在这里的?” “知道,”秦昊头也不回地说道,“出来便是。” 听秦昊说得那样随意且那样笃定,古琼华满眼的不信任,可见秦昊畅通无阻地踏出门去,且还在门口站定等着她似的,古琼华犹豫再三,还是从那堆干柴上跳了下去,犹犹豫豫地走到门口,试探着踏出门去。 当古琼华的一只脚踏出柴房时,守在柴房门口的简云几人就只是转头看了古琼华一眼,而后齐齐将视线转向秦昊,见秦昊没说什么,就各自收回视线,没看到古琼华走出柴房一样。 转头向后瞥了一眼,秦昊再度迈开脚步,信步向前。 古琼华连忙追上秦昊,因为简云几人既没有阻拦又没有追赶而感到惊奇不已:“你是什么人?他们也听你的?” 这个他们指的自然就是简云几人。 简云他们当然不可能听秦昊的,但这话说出口有失威严和颜面,秦昊就只回答了古琼华的第一个问题:“我是吴王爷的哥哥。” 古琼华立 刻就瞪起了眼睛看着秦昊,惊讶道:“楚王秦昊?没听说你来广陵城了啊……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奇怪了,少主那里可没收到这样的消息啊。 没想到古琼华能直接喊出他的封号和姓名,秦昊怔了怔:“你知道我?” “那怎么可能不知道?”古琼华撇嘴道,“当今陛下总共就那么几个儿子,举国皆知的也就仅仅四个,而吴王爷的哥哥就只有两个,不是太子就是楚王呗。” “那为什么不觉得我是太子?”秦昊好奇地问道。 古琼华不以为意地答道:“太子我认得啊。” 秦昊的脚步倏地停住,偏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古琼华:“你认得太子?” “嗯,认得啊,我跟少主去京城……”古琼华的声音一顿,硬生生地逼着自己改口道,“游玩的时候曾在人群中见过太子一次。” 好险,差点儿就要将她跟少主去太子府偷东西的事情说出来了。 “这样啊。”知道古琼华的那一顿是隐瞒了什么事情,但秦昊并不打算问,若是问了,必定会让古琼华对他生出戒备之心。 秦昊带着古琼华在吴王府那大得不像话的庭院里闲逛一圈,期间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古琼华聊着,虽然出于习惯秦昊会不自觉地向古琼华打探一些事情,但秦昊有意与古琼华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 古琼华原本还对秦昊抱有一丝戒备,但庭院里的景色美不胜收,让古琼华目不暇接,满心惊叹,再加上秦昊说的都是些闲话,逛着逛着古琼华就忘了要戒备,只专心地欣赏美景。 大约逛完了半个庭院,古琼华蹦蹦跳跳地转了个弯,突然就撞见了段南歌,古琼华当即倒退几步,直退到秦昊身边才停下脚步,瞪着眼睛似有些惊慌地看着段南歌。 溜出来闲逛还被人逮了 个正着,这女人不会要惩戒她吧? 然而段南歌只淡淡地瞥了古琼华一眼,然后就向秦昊福了福身:“四皇兄。” “嗯。”秦昊的双手背在身后,即便见到了段南歌也仍旧端着楚王的气势。 再瞥一眼古琼华,段南歌柔声细语地对秦昊说道:“不打扰四皇兄雅兴,失陪。” 话音落,段南歌又瞥了古琼华一眼。 “嗯,去吧。”秦昊故作冷淡地应一声,熟悉他的人只要仔细一看就能发现他的表情已经僵住了。 段南歌自然是注意到了秦昊的僵硬,怕在秦昊面前待久了会绷不住,赶忙憋着笑离开。 她就是来给秦昊帮个忙,好让他在古琼华眼里的形象高大起来。 古琼华一直盯着段南歌,直到目送段南歌离开才目瞪口呆地说道:“天啊!我是头一次见她这样乖顺……你这个哥哥还挺管用的嘛!” 秦昊的嘴角不易察觉地一抽,然后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嗯,他们夫妇虽我行我素飞扬跋扈,但对父母兄姐还是十分敬重的。” 古琼华微微偏头,不解地问道:“你们秦皇室的皇子对待父母兄姐还要敬重?” “皇室怎么了?”秦昊沉声道,“皇室也要懂得礼义廉耻,这是为人之本。” “你这说法倒是有意思。”她可头一次听说。 “是吗?”不置可否,秦昊转脚又向吴王府的大门走去,“你有什么爱吃的东西吗?” “嗯?爱吃的?”秦昊的话题转得太快,而古琼华只来得及跟上秦昊的脚步,却还没弄清秦昊的意图,“你问这个做什么?” “吃饭去。” 秦昊龙行虎步地带着古琼华离开了吴王府,听到秋心的回禀后,秦渊并没有派人去拦,只是支着脑袋满心满脸都是困惑。 “四皇兄这不是挺会讨女人欢心的吗?那他怎 么就不能对四皇嫂好一些呢?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他为什么非得给自己添堵?” 这话说完,秦渊就盯着身旁的段南歌看,满眼期待地等着段南歌给他一个回答。 段南歌斜了秦渊一眼,道:“他那不是不会,只是不满,因为子萱的表现并不如他预想中的那般,所以他对子萱不满,既然不满,又怎么会愿意花心思讨好子萱?” 秦渊仔细想了想,然后说道:“换言之,是他对四皇嫂的期望过高,如今四皇嫂没能达到他的期待,他便自顾自地失望了。可四皇嫂本就是个聪慧的女人,对京城里的那些争斗也十分熟悉,四皇兄只要将自己的做法教给她,她不就能跟四皇兄并肩作战了吗?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的局面?” 秦昊对段子萱的态度既不是完全厌恶,也不是完全的失望,就只是有那么一丁点不满,就只是有那么一丁点失望,可这又有什么关系?段子萱从小到大学的都是国公夫人那一套,跟他们的行事作风本就天差地别,秦昊不教,段子萱如何能明白? “他若像你这样想,自然就不会变成如今这样的局面,”段南歌倒了杯茶递给秦渊,“希望他这次回京之后能有所改变,哪怕是像对待古琼华这样怀着目的去讨好子萱也行,可千万别成了敌人才好。” 她最担心的就是段子萱因爱生恨,若是那样,她猜不到段子萱会做出什么来,万一做了违逆陛下的事情,作为段子萱的娘家,国公府是一定会受到牵连的。 见段南歌的脸上多了几分愁容,秦渊伸出手去摸了摸段南歌的头,道:“他还得在广陵城里待上许久,爷会好好教导他的,就算当真往最坏的方向发展,爷也不会让它变成最坏的结果,放心,嗯?” “嗯,我知道。” 第四百五十三章 想回家了? 广陵城的逸云楼里,秦昊一进门就毫不客气地报上了秦渊的名字,掌柜的连忙去向刚好在逸云楼里休息的廖十三报告,廖十三偷偷下楼看了一眼,见来人是秦昊便让掌柜的将顶层的厢房打开,领秦昊进去。 秦昊也没想到他只是报上了秦渊的名字就能直接上到逸云楼顶层,要知道还在京城的时候别说是顶层了,他要预定个位置不错的厢房都难如登天,如今却就这样轻而易举地上到了顶层,秦昊不由暗想或许他跟秦渊之间的关系真的有所转变吧,或者说秦渊已经最大限度地向他展现出了友善和诚意。 带古琼华在窗边坐下,秦昊大方道:“想吃什么随便点。” 反正是记在秦渊账上。 “这么大方?”古琼华笑得要多开心就有多开心,“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看着对面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用成熟的表情、对等的语气说出这话,秦昊的眼神微闪,总觉得古琼华那不符合年龄的模样有些怪异,又有些好笑。 古琼华常跟在古修远身边,虽没受到善待,但一向都是跟古修远同吃同住,因此对逸云楼的菜品极为熟悉,一张口就选了最贵的。 秦昊听后不为所动,倒不是不心疼钱,只是对逸云楼的价位不太了解,毕竟在京城里身份地位足以让秦昊做东宴请的人屈指可数,其中还有大半根本不可能在私下里与秦昊相约,因此秦昊若是到逸云楼里用餐那多半都是受人邀请,不用自己付钱自然就不会去关注价格。 秦昊寡言,更不会花费心思去炒热气氛,但这一顿饭古琼华还是吃得非常开心。 “慢点吃,”中途,秦昊倒了杯茶递给古琼华,“吴王府里不给你饭吃吗?” “一日三餐一顿不少,饭菜 也算讲究,”古琼华皱皱鼻子,“可被关在柴房那样的地方,谁有心情吃饭啊?就算他们给我端上山珍海味我也吃不下啊。” “说的也是,”秦昊看着古琼华,沉声道,“那明日吃饭的时候我再去找你。” 盯着秦昊看了看,古琼华放下筷子,终于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楚王爷突然如此待我,是为了什么?” 秦昊早就料到古琼华会问这样的问题,换成是谁都要问上这样一句,古琼华开口的时间比秦昊预估的还晚了许多。 “没什么,无聊罢了,”秦昊淡然道,“不想一个人待着,那吴王府里能陪我的人也不多。” 古琼华蹙眉:“你不是吴王爷的哥哥吗?若是无聊,找他陪你不就得了?” 犯得着来找她这个素不相识的人打发时间吗? 秦昊悠然地说出早就准备好的回答:“他们夫妻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看了心烦。” “呃……”古琼华也见过秦渊和段南歌在一起时的甜蜜模样,此时想起顿时就对秦昊多了几分同情。 酒足饭饱,古琼华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隔,然后就站了起来:“你等我一会儿。” “怎么了?”秦昊抬眼,狐疑地看着古琼华。 “人有三急。”古琼华赧然一笑。 “三急?”秦昊的眼神微闪,“那你去吧,我等你。” 目送古琼华很急地跑出厢房,秦昊便转头看向窗外,目不斜视地望着逸云楼人来人往的大门口,不一会儿就看到了古琼华仓皇跑出的身影。 几不可查地扬起嘴角冷冷一笑,秦昊收回视线,稳坐如山,淡定品茗。 他将古琼华带出吴王府的时候少越就带着两个人在暗中跟了上来,再说这广陵城是秦渊和段南歌的地盘, 古琼华以为她跑得掉吗? 少越在这时凭空出现,问秦昊道:“是否要将人抓回?” “不急。”将面前的茶壶推开,秦昊喊来小二,要了坛酒。 少越的眼神微沉:“启禀王爷,那姑娘对王妃还有用处,若是跑了会乱了王妃的计划。” “你的人不是跟着她呢吗?”秦昊不急不缓道,“等她一个时辰,她若不回,就抓回来。” “可是……” “吴王妃不是让你来协助本王的?”秦昊抬眼,冷冷地看着少越。 “卑职明白了。”心中无奈,少越又隐回了暗处。 古琼华飞快地跑出了逸云楼,拐了个弯后就躲在了离逸云楼不远地一处街角,平稳呼吸后就探头探脑地往逸云楼顶层望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秦昊。 “等会儿他就该察觉到我是逃跑了吧……”眉心微蹙,这个时候古琼华其实应该转身离开,趁秦昊还没反应过来,她跑得越远就越安全,但躲在墙边,古琼华却犹豫不决。 “再等会儿吧。”小声嘀咕一句,古琼华就躲在墙边偷看秦昊。 一刻钟,两刻钟,古琼华躲在墙边看了大半个时辰,秦昊就在逸云楼的顶层等了大半个时辰,等得古琼华心浮气躁、焦头烂额。 “怎么回事?他看起来也不像是脑子不灵光的,不可能没发现任何问题啊。”紧咬嘴唇,古琼华突然想起秦昊最后说的那句“我等你”,“他该不会要一直等下去吧……” 古琼华急得在墙边踱来踱去,这一磨蹭就又是半个时辰过去,秦昊仍旧坐在逸云楼顶层靠窗的位置,酒喝了三坛,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猛地一跺脚,古琼华从墙角跑出,一路飞奔回到逸云楼顶层。 “你一直坐在这里干什么呢?!”一把 推开房门,古琼华瞪着眼睛怒喝一声,只是小女孩的声音听起来脆生生的,毫无威慑力可言。 得逞的笑意在眼底滑过,秦昊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气喘吁吁的古琼华,淡定道:“我说过要等你。” 话音落,秦昊起身,龙行虎步地走向古琼华,走到古琼华面前时就抬起了手。 以为自己要被打了,古琼华吓得缩成一团,紧闭着眼睛等着秦昊的手落下。 古琼华的这个反应让秦昊微微一愣,但他抬起的手却还是照计划落下,轻轻地落在了古琼华的头顶。 “回去吧。” 话说完,秦昊就收回了手,径自从古琼华身边走过,头也不回地下了楼梯。 古琼华睁开眼睛,愕然地望着秦昊的背影。 他……什么意思?她逃跑了,还让他等了这么久,他都不生气的吗?为什么不打她?为什么不骂她? 察觉到古琼华没有跟上,秦昊在楼梯口停下脚步,转头望向古琼华:“怎么了?还不想回去?” 眉头紧锁,满眼困惑,古琼华缓缓开口道:“吴王府并不是我该回去的地方。” “我知道,”秦昊收回视线,看向楼梯下方,“他们说很快就有人来接你回家了。” 回家?秦昊的这个用词让古琼华愣了愣神。 回家?哪里是家?是训练场那四壁冰冷的山洞还是他们四处行走那一家又一家的客栈?她知道每个人生来就有一个家,可她的记忆里没有家,虽然见过亲生父母,但她从来没有去过他们的家,打从记事起她就在山洞里接受雷氏最严苛的训练,因为天赋异禀才被送到少主身边,从那以后她就一直跟在少主身边,她要回的是少主身边,可少主的身边同样没有家。 家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见古琼华还 站在厢房门口没有动,秦昊又问道:“现在就想回家了吗?” 想?一听到这个字古琼华就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她会回到少主身边,她应该回到少主身边,跟想或者不想没有关系,而她从来都不想回去那里。 “不想回家?”见古琼华摇头,秦昊微微挑眉,“说的也是,你若是想回家,就不会回来寻我了。” 意味不明地叹息一声,秦昊脚步沉稳地走下楼梯,没有犹豫,没有停顿,似乎不再想等古琼华了。 古琼华突然觉得有些慌,连忙跑过去跟上秦昊,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闭上嘴跟在秦昊身后又莫名觉得委屈。 踏出逸云楼的大门,秦昊突然转头看向古琼华,古琼华没有防备,正好就被秦昊看到了她那委屈的模样,古琼华连忙低下头,紧张地攥紧了衣摆,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紧张。 眼神微闪,秦昊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似的问古琼华道:“会骑马吗?” 古琼华仰头不解地看着秦昊,然后又看了看站在秦昊面前的高头大马,摇了摇头。 “不会?”这可出乎了秦昊的意料,“以前出门都是坐马车?” 那她受到的待遇还算不错。 古琼华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片刻之后又改成点头。 她通常都是跟少主一起出门,少主若是乘马车,那她就能跟少主同乘,若少主骑马,那她多半都是由下面的人带着的,可若少主用轻功赶路,那她就是被下面的人提着走的,不然凭她的轻功是追不上少主的。 “紧张什么?”屈指在古琼华的额头上弹了一下,秦昊潇洒地跃身上马,而后侧身,向古琼华伸出了手,“上来,我带你。” 古琼华呆愣愣地看着秦昊的手,然后缓缓抬手,伸向秦昊。 第四百五十四章 世家常态 入夜,古琼华蜷缩在柴房的干柴堆上,抱着脑袋懊恼不已。 她傻了吗?明明都已经逃走了,怎么就跟着楚王爷又回来了呢?若叫少主知道她干了这样的蠢事,少主还不扒了她的皮?天啊,她怎么会这么蠢?难道是那楚王爷给她下蛊了? 古琼华觉得这个猜想十分靠谱,连忙坐起来给自己诊了诊脉,又探了探颈边的动脉,最后不甘心地将全身上下都检查一遍。 没有啊……别说是蛊了,她的身上连被下药的痕迹都没有……难道楚王爷用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蛊或者药? 偏头细细思索一番,古琼华又猛地摇了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这天下间医术最精的是神医独孤雪阳,最擅长制药的是南楚的圣女皇甫静怡,在这两方面她都排不进一流,但雷氏历史悠久,底蕴丰厚,与其他人相比她的优势是见识过百年来曾出现过的所有药、毒、蛊,而且雷氏的人散布天下无处不在,便是皇甫静怡新研制的药方都能在第一时间流入雷氏,而后在最短的时间内被制作出来送到她面前,怎么可能还有她所不知道的蛊和毒呢? 可若不是因为蛊和毒,她为什么会傻乎乎地跟着楚王回来吴王府又被人给关进柴房里呢? 在干柴堆上一阵乱蹬腿,古琼华懊恼地哼唧几声,咚的又倒了下去,在干柴堆上挺尸。 她可能真的是个傻子……这次死定了。 躲在柴房外的窗边,秦昊听着柴房里的动静不由自主地微微扬起了嘴角。 还真是个活泼的孩子。 段南歌伴着月光缓缓走近,见秦昊的嘴角噙着笑,不由惊讶地挑挑眉。 听到脚步声,秦昊抬眼看向段南歌,沉声问道:“有事?” 因为秦渊的腿脚不方便,所以若不是有重要的事情, 段南歌几乎不会离开秦渊身边。 嘴角微扬,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四皇兄可真是罪孽深重,又一个单纯无知的女人落入魔掌。这是渊托我转告四皇兄的。” 额角的青筋一突突,秦昊咬牙切齿道:“什么女人?她只是个孩子!” “四皇兄人面兽心,连个孩子都不放过。渊说的。”段南歌眼中的笑意加深。 秦昊恼怒道:“我能去缝上他那张嘴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段南歌轻笑出声,道:“这可不行。” 秦昊揉揉眉心:“你该不会是专程来替他传话的吧?” “我可不就是专程来替他传话的嘛,”段南歌无奈地叹一口气,“他闹着要我来传这两句话,然后再回去告诉他四皇兄听后是怎样的表情。” 秦昊登时就给气笑了:“他是三岁稚子吗?” 段南歌耸肩道:“京城里的三岁稚子可不会做这么幼稚的事情。” “你知道幼稚还陪他闹!”秦渊身边的人都太宠他了! 段南歌眨眨眼,温婉笑道:“因为我也想知道四皇兄是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古琼华的。” 秦昊气得移开了视线:“我倒是忘了你与他是一丘之貉!” 段南歌笑得更开心了。 透过窗户偷偷看一眼干柴堆上一动不动的古琼华,秦昊问段南歌道:“她的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段南歌张嘴就答了三个词:“喜怒无常,脾气暴躁,冷血无情。” 秦昊蹙眉:“没有半点好?” 段南歌耸耸肩,道:“以人来说,我不觉得他有哪里好。” “那她为什么跟着他?”秦昊不解。 段南歌颇有几分无奈地说道:“那人是她的堂哥,也是雷氏的少主。” “这样啊……”秦昊的眼神微闪。 低眉浅笑,段南歌 问道:“四皇兄已经有对策了?” “谈不上对策,”秦昊沉声道,“既然是我想要的人,不论如何都要全力争取。这吴王府里是不是有一片药田?” 听秦昊这样问,段南歌就知道秦昊是打算带古琼华去药田玩儿。段南歌跟秦昊说过古琼华懂得用药。 “有是有,不过那药田不是我的,如今主人不在,我也不好让四皇兄出入。己未那里也有不少药材,四皇兄若是想从这方面入手,我便去跟己未说一声,明日四皇兄将她带去己未那里就可以了。” “多谢。”冲段南歌微微点头,秦昊便龙行虎步地离开。 往柴房里望了一眼,段南歌便也离开。 接下来的几日,秦昊每日一早起床之后就去柴房将古琼华带出,与古琼华共用早饭后照常随秦渊去城主府,走时就将古琼华留在客居的院子里,只要不踏出吴王府的大门,吴王府里的人也不去管束古琼华。中午秦昊会回到吴王府与古琼华共用午饭,饭后不再去城主府,有时带古琼华出门,有时又只领着古琼华在吴王府里闲逛,秦昊试着将古琼华带去己未的住处,见古琼华一瞧见药材就喜上眉梢,秦昊就常常借用己未的地方。懒散地消磨一个下午,秦昊就在晚饭后将古琼华送回柴房。 几日下来古琼华就对清晨的到来产生了强烈的期待,天一亮就心情很好,一入夜就情绪低落,转变之明显让秦昊也有些许惊讶。 要讨好古琼华似乎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容易一些。 就这样悠闲地度过半月,悠闲得古琼华都忘了自己是被关押在吴王府里的人质,古修远终于姗姗来迟。 兴许是事先查过秦渊的作息,又兴许是吴王府里混进了雷氏的眼线,古修远在某日午时过后来到吴 王府,他来时秦渊刚刚吃完午饭,人都还没有离开花厅。 扬了扬嘴角,秦渊痞笑道:“来得可真晚,广陵城中的百姓都快走干净了,再晚个一两日便连你我都不在广陵城中,爷还打算就那样让四皇兄将古琼华给带走,来个先斩后奏。” 推着秦渊离开花厅,段南歌柔声细语道:“说不定他就是特地选在这个时候来的。” “特地选的?”仔细琢磨一番,秦渊疑惑地问道,“这个时候有什么特别的吗?对他来说有好处?” “不知道,”段南歌浅笑道,“但若再晚个一两日他可就见不到他的堂妹了。” “最后的期限吗?”秦渊转了转眼珠子,“看来他雷氏内部也不安稳。” “世家常态,”段南歌不以为意道,“就算有共同的家族目标,个人也不会放弃对那分毫之利的争夺,就目前所知来推测,雷氏的家底丰厚,又怎么可能安稳得了?”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眼中精光一闪,秦渊突然仰头看着段南歌,贼笑道,“你说咱们要不要好好研究研究那个琉璃珠子?” “为什么?”段南歌挑眉,“你又想做什么了?” 秦渊痞笑道:“离京时咱们好不容易才将那曲谱给偷出来,结果就一直那样放着了,爷觉得若破解了那琉璃珠子和曲谱之间的关联,说不定会得到一副藏宝图什么的,到时候咱们就拿着藏宝图去雷氏抢钱,这是不是很刺激?” 白眼一翻,段南歌抬手就在秦渊的头顶敲了一下:“你还有心思去想那些?正事都做完了吗?” 听到这话秦渊就垮了脸:“做完?那正事儿一件接着一件,有能做完的时候吗?要劳逸结合你懂吗?要爷说,新城建好之后,就应该休息一段时日再着手去办下一 件事,就趁着那段时日去抢雷氏的宝藏不是挺好的吗?” “那万一不是宝藏呢?”段南歌好笑地看着秦渊的头顶。 “不是?”秦渊轻哼一声,恶声恶气道,“若不是藏宝图,那就把那破珠子给碾碎了扔海里,叫古修远再也找不着!” 反正那东西若不是藏宝图对他们来说也没多大用,除了缺钱,他们不缺别的。 抬眼看了看近在眼前的堂屋,段南歌浅笑道:“你还是先想想该怎么打发了古修远吧。” “这还用想?”秦渊把下巴一挑,那一脸的高傲被有意夸张些许,看起来就有些好笑,“若谈不拢,爷就把他撵出去,他若不走,爷就派兵抓他,抓到了就扔牢里去!” 话说完,秦渊还奸笑两声,惹得段南歌又翻了个白眼。 轮椅进门,秦渊立刻收起了那副小人得志的地痞模样,嘴角微扬,眉眼带笑,即便不良于行也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段南歌忍了忍,还是翻了个白眼。 他就装吧! 见秦渊和段南歌进门,古修远放下茶杯,不急不缓地站起来冲两人行礼:“草民古修远,见过吴王爷、吴王妃。” “这可真是稀客上门啊,古当家的快请坐。”看着古修远,秦渊笑得要多友善就有多友善,“古当家的贵人事忙,今儿怎么有空来这吴王府里坐坐?” 眼角猛跳,古修远也摆出一副和善的表情,温顺道:“舍妹顽劣,在府上叨扰多日,草民管教不严,给王爷和王妃添麻烦了。” 说着,古修远就躬身给秦渊作了个长揖。 “不碍事不碍事,”被推到主位,秦渊笑容和蔼道,“令妹冰雪聪明,机灵可爱,实在是惹人怜爱,南歌与令妹又甚是投缘,这几日就念叨着想请古当家的准许令妹在王府里长住呢。” 第四百五十五章 不需要朋友 投缘?听到这个词,古修远不得不对秦渊胡说八道的能力生出几分敬佩来。 “承蒙王爷和王妃看得起,能与王妃投缘也是她修来的福分,但新城的筑建即将开始,王爷与王妃政务繁忙,草民万不敢让王爷与王妃再为舍妹费心,再说家中也还有事要舍妹去做,王妃若是与舍妹投缘,他日草民再将舍妹送来陪王妃解闷便是。” “她一个孩子能让人花费多少心思?”秦渊痞笑着看着古修远,“还是说古当家的怕爷跟王妃怠慢了令妹?” 古修远并不擅长这样你来我往的试探和推诿,勉强说了这么多便再也无法继续下去:“明人不说暗话,王爷和王妃扣押琼华不就是因为有事找我吗?现在我来了,王爷和王妃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便是了。” “古当家的言重了,”秦渊端着茶杯轻轻摇晃,“古当家是什么身份?爷哪里敢差遣古当家的?爷只是觉得古当家的应该亲自来把账给结了。” “账?”古修远挑眉,“什么账?” 他似乎没欠这对夫妻什么东西吧? 眉眼一挑,秦渊的笑容里除了痞气还多了几分冷意:“明人不说暗话,古当家何必装傻?那白河是你古当家的人,我夫妻二人替你救了他的性命,你不该付点报酬吗?” 眼神一闪,古修远淡然道:“白河也是王妃正在找的人,救下他对王妃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爷很不喜欢被人利用,尤其无法忍受有人将那些自诩聪明的伎俩用在南歌身上!”秦渊的眼神骤然变冷,脸上的笑容也在瞬间收敛干净,“你信不信爷现在就将白河送到你对手的手上?” 白河是古修远的人,对古修远来说十分重要,且还 是不能被雷氏其他人发现的存在,如今雷氏内部矛盾激化,古修远无暇保护白河就借机将白河送到了南歌身边。 南歌想要从白河那里打探情报,那为此出力保护白河的安全本是一桩合理的交易,就算是暂时帮古修远照顾白河好让古修远专心处理雷氏内部的问题他也并不介意,因此在白河遇险之前他什么都没说,南歌也没有计较,他们就这样接手了白河。 但他们照顾了白河,给古修远省出了时间和精力,古修远却并没能做到他本该做到的事情,以古修远的能力,他完全可以在白河被绑之前就阻止他的对手,然而他没有,白河还是被人绑走,关在了雷氏建造的密室里,古修远明明知道,却没有施以援手,硬是等着南歌去救,只派了个小丫头来帮助他们,这叫他如何不气? 南歌的能力被人认可他很开心,但南歌的能力被人这样利用他就很不开心了。 看着秦渊,古修远淡定道:“吴王爷一直都是这样仅凭猜测和想象就做出结论的吗?这样可不太好。” 秦渊冷声回道:“那你来告诉爷,爷猜错了吗?还是要爷将古城请来,咱们把酒言欢,好好聊聊?” 真当他什么都没调查过吗?雷氏是隐世家族没错,如今知道雷氏的人的确寥寥无几,若雷氏只是安静地隐居,避世不出,他或许还真查不到什么,但只要雷氏有所动作,哪怕只是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溜达一圈,他就总能查到蛛丝马迹,这么多年他倾注在廖氏的心血可不是白费的! 眼神一凛,古修远冷声问道:“你跟古城是什么关系?” “你猜。”冷哼一声,秦渊撇开了头。 没想到秦渊会在这么严肃的时候冒出这样一句 幼稚的话来,古修远知道他不能介意,不能生气,可这两个字却莫名地能勾起无限怒火。 额角的青筋突突两下,古修远冷声问道:“吴王爷这是要与我为敌?” 秦渊不以为意地淡定说道:“能与爷坦诚相待的都是爷的朋友,只想耍弄心机利用爷的又有什么资格成为爷的朋友?爷很挑剔,对朋友的要求尤其严苛,古当家的认为你有这个资格成为爷的朋友吗?” “我不需要跟你成为朋友。”朋友是什么?他古修远不需要。 “是吗?”秦渊有些遗憾似的耸了耸肩,而后抬手指向吴王府的大门,“那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好聊的了,古当家的,请吧。” “我今日来只是为了带舍妹离开,琼华呢?”古修远转眼看向段南歌。 与古修远四目相对,段南歌只是微微一笑就垂下了眼,并没有要跟古修远说话的意思,倒是秦渊再度开口道:“瞧爷这记性,古当家的不提,爷都忘了这事儿了。爷这就带古当家的去见令妹,但古当家的能不能把人带走就要看令妹的意思了。” 不等古修远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段南歌就推着秦渊转了身,从堂屋的后门往内院去。 见状,古修远只能将要问的话咽回肚子里,满心狐疑又小心翼翼地跟在秦渊和段南歌身后。 古修远是下午来的吴王府,这个时间刚好是秦昊带古琼华散步的时间,而段南歌早在古修远来时就已经派人去给秦昊通风报信了,因此当古修远见到古琼华时,古琼华正跟秦昊一起蹲在己未院子里的小药田里,兴致勃勃地给秦昊介绍各种药草极其功效,那轻快的声音光是听着就能让人感受到她愉快的心情。 眼神微冷,古修远怎么看都觉 得那挨着的一大一小和谐得有些碍眼。 “琼华。” 突然听到古修远的声音,古琼华给吓了一大跳,腾地就站了起来,转身看着古修远,一脸惊恐,浑身瑟缩。 秦昊跟着起身,不紧不慢地转身看向段南歌三人,视线从古修远身上轻轻扫过,却是完全不把古修远放在眼里的冷漠样子:“有事吗?” 秦昊这话是问秦渊的。 秦渊痞笑道:“那丫头的哥哥来接她回家了。” “是吗?”秦昊的视线再次回到古修远身上,将古修远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番后才迈开脚步向三人走去,还顺手拉了古琼华一把,“既然你哥哥来接你了就快回去吧。” 被秦昊这么一拉,古琼华下意识地就甩开了秦昊的手,还惊慌地后退两步。 秦昊顿住脚,转头狐疑地看着古琼华:“怎么了?” “没、没什么。”慌张地摇摇头,古琼华怯怯地瞄一眼古修远,见古修远面色不豫,古琼华的心里一咯噔,连忙抬脚走向古修远,只是慢吞吞的,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不想接近古修远的气息。 沉吟片刻,秦昊突然迈步向前,从古琼华身旁路过时便抬手在古琼华的头顶轻轻拍了两下:“没事的。” 话音落,秦昊也收回了手,只龙行虎步地走向古修远,最终停在古修远面前:“你是她哥哥?” 秦昊都站在了面前,古修远不得不躬身向秦昊作了个揖:“草民古修远,见过楚王爷。” “嗯。”微微颔首,两人之间的寒暄也就此结束,秦昊似乎只是想来跟古修远打个招呼,招呼打完,秦昊就转身看向古琼华,一直看着她越走越近。 秦渊兴致盎然地观察着秦昊的一举一动,待看到这里就偷偷扯了扯段南歌的 衣袖,等段南歌弯下腰来,秦渊就附在段南歌耳边低声道:“四皇兄还挺有一套的啊。”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戏谑道:“由此可见你们的确是亲兄弟。” “不过四皇兄还是比爷高明许多,”秦渊一本正经道,“对着你以外的人,爷可做不到这个程度,尤其对方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秦渊这话被秦昊听见,秦昊额角的青筋一突突,转头就瞪了秦渊一眼。 秦渊痞痞一笑,闭上了嘴。 古琼华磨磨蹭蹭地走到秦昊和古修远面前,停在离秦昊身边,却跟古修远隔了近十步的距离。 “那个……”既慌张又害怕,古琼华无意识地拉住了秦昊的袖口,怯怯地对古修远说道,“少主,我……我能不能晚几日再回去?” 这一次回去她一定会受到重罚,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她不想回去受罪。 “你说什么?”微微牵起嘴角,古修远的这个笑容里除了冷意再无其他,“现在就跟我回去!” 不想回去?琼华可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 古琼华打了个冷颤,更往秦昊身边缩了缩,咬着唇一语不发。 完蛋了!少主是真的生气了,而且还是很生气的那种。 秦昊这才开口,对古修远说道:“既然她还不想回去,就让她在这里多待几日,等她想回去了,本王亲自送她回去。” 古修远却像是没听见秦昊的话一般,只冷眼看着古琼华:“古琼华,过来!” 兴许是因为秦昊就在身边,古琼华在听到这话后竟胆大地摇了摇头。 怒气上涌,古修远突地上前一步,伸手就去抓古琼华。 “你做什么?”秦昊连忙出手阻拦。 挥开秦昊的手,古修远紧接着就向秦昊打出一掌:“不关你事!” 第四百五十六章 古修远之怒 古修远的武艺跟秦渊不相伯仲,比秦昊那是高出许多,因此古修远全力打出的这一掌秦昊完全躲不开,明明已经感受到了那凌厉的掌风,身体却跟不上掌风逼近的速度。 “喂!”古琼华登时就给吓白了脸,下意识地猛拉秦昊一把,但古琼华的速度也是来不及的。 就在秦昊做好了硬扛下这一掌的准备的时候,一柄打开的折扇打着转从眼前掠过,秦昊还没搞清状况,古修远就连忙收手,后退一步。 古修远这一收势,就给了段南歌横插进古修远和秦昊之间还顺便猛踹古修远一脚的机会。 古修远再退数步,而后缓缓转头,冷眼看着端坐在轮椅上的秦渊。 那柄折扇毫无疑问是秦渊扔出去的,且位置恰好,若古修远没在那时收手,那折扇必定能打中古修远的手腕,而秦渊的所有折扇一旦打开,扇面前段的刀刃就会露出锋芒。 秦渊同样是面若冰霜,素来盛着笑意的双眼里此时也只有怒意:“古当家的当着爷的面儿在爷的地盘上对爷的人出手,是不是也太不把爷当回事儿了?” 古修远冷哼一声,冷声道:“我倒是想问一问吴王爷和楚王爷意欲何为?这样诱骗舍妹,是不是有失二位的尊贵身份?” “古当家的说话之前可考虑清楚了,”秦渊自己推着轮椅不紧不慢地向段南歌靠近,而后推着轮子一转就停在了段南歌身旁,挡在秦昊身前,“究竟是爷诱骗了那丫头,还是古当家的你素行不良惹人厌恶?” 双手攥紧,古修远又看向古琼华:“古琼华,别说我没给你生的机会。” 哂笑一声,秦渊无视了古修远的这句威胁,又道:“容爷提醒古当家的一句,在天宋,不敬皇族是死罪,古当家的认为爷该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当做是一场误会,还是依法论处?这里是 天宋的吴王府,可不是你的雷氏鼠窝,放肆之前可千万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有生以来从未在与人对峙时落于这般下风,古修远气得两手发抖,却什么都不能做。 “古琼华,我再说最后一次,跟我回去!” 意识到古修远在秦渊三人面前讨不到好处,古琼华的胆子越发地大了起来,靠在秦昊身旁猛个劲儿地摇头。 “我不回去!” “那就永远都别回来了!”丢下这样一句话,古修远愤然离去。 目送古修远离去,秦渊得意地轻哼一声,转头看向秦昊时立刻变得一脸不满:“四皇兄,你该勤加练武了。” “我知道!”秦渊哪壶不开提哪壶,气得秦昊瞪了他一眼,而后话锋一转,道,“你们不是想与他联合?这样收场可以吗?” “没有没有,”秦渊连忙摇头道,“爷可不跟他联合,四皇兄安心,爷原本就只是有些事想要问他,不过也不急于一时,他还会回来的。” 话音落,秦渊转眼看向古琼华,笑得好不得意。 他们已经跟古修远和古琼华打过几次交到,这堂兄妹两人看起来并不和睦,但若需要安排信得过的人去办重要的事情,那古修远一定会让古琼华来办,放弃了他身边那些能力卓绝的男男女女,偏偏选择了古琼华这样一个小女孩,由此可见古修远信任的人并不多,古琼华可能是唯一的一个。 如今雷氏内部并不安稳,古修远正逢用人之际,古琼华却被他们给留下了,可想而知古修远在雷氏的行动会变得更加艰难,若想改变局面,古修远只能再来找他们,毕竟处于何种情况,孤军奋战都不是明智的选择。 顺着秦渊的视线看向身边的古琼华,秦昊虽想不出这件事利弊的细节,却知道留下古琼华对秦渊来说也是有利的。 “看来我并不欠 你们什么。”秦昊看了看秦渊,又看了看段南歌。 段南歌浅浅一笑,柔声细语道:“不论何时四皇兄都不能忘记,你的这位五皇弟除了是个不正经的纨绔皇子,他还是天宋第一富商廖氏的大当家。” 眉眼微动,秦昊沉声道:“物尽其用,精打细算。” “正是如此,”捡回折扇递到秦渊手里,段南歌眉眼带笑道,“如今四皇兄的境遇跟我们休戚相关,我们为四皇兄出力便是为自己出力,不会一点儿好处都得不到的。” “知道了。”秦昊知道,段南歌这话几乎就是表明了她跟秦渊的态度和立场。 痞痞一笑,秦渊道:“那我们就不打扰四皇兄了,四皇兄继续啊。” “……快滚!”狠瞪秦渊一眼,秦昊懒得理秦渊,干脆转头看向古琼华,“没事吧?” 古琼华还紧抓着秦昊的衣袖,听到秦昊问话才仰起头看着秦昊,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秦昊抬手拍了拍古琼华的头以示安慰:“我送你回房歇着。” 古琼华虽然摇了头,但那一张小脸还是有些泛白,看起来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 揪紧秦昊的衣袖不放,古琼华跟秦昊一起迈开了脚步,走出几步后才低声问道:“我还睡柴房吗?” 秦昊的脚步一顿,然后才继续向前:“不必,送你去客房。” 听到这话,古琼华的嘴角一扬,立刻就笑弯了眼。 离开吴王府后,古修远就回到了自己在广陵城中的暂居之所,可推门而入后古修远却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人。 “这么快就回来了?”古修远的叔父古城正惬意地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晒着太阳,知道古修远回来也只是斜睨了古修远一眼,“琼华呢?你不是去朋友那里接琼华回来的吗?” 掩饰好眼中的不悦,古修远淡漠道:“琼华说她还想在那里多待几日 。” 看着古修远,古城笑得好似看透一切:“她想要再待几日,你就让她多待几日?咱们雷氏的少主什么时候这么通情达理了?该不会是琼华乐不思蜀,不愿意跟你回来了吧?” 古修远的神情不变,叫人看不出息怒,也让古城判断不出自己有没有猜对:“懂得再多,琼华终究是个孩子,适当地给她些甜头会让她更加努力,这种手段叔父不是比我更加擅长吗?” “你这是在怨叔父我抢走了你的心腹?”古城起身,缓步走向古修远,说这话时脸上的笑容越发得意,“可我也是为了你好啊。为了雷氏的发展,我一直都潜伏在西齐,今年才受几位长老之命回来辅佐你这个少主,我既是辅佐又是你的叔父,于情于理都该好好管束你、教导你,这不,叔父觉得你的一些处事方法略有不妥,便想让你从切身经历中明白一件事情,千万要珍惜你身边的那些人,别因为自己被人称呼一声少主就肆意妄为,若你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叔父我可是会心痛的。” “那还真是让叔父费心了,”古修远淡定地看着古城,脸上那淡漠的神情分毫未变,“多亏了叔父我才能看清身边之人不忠不义的真面目,叔父放心,日后我会倍加小心,谨慎行事,绝不会辜负长老们和雷氏上下的期待,还请叔父多多指教。” “好说,”看着古修远那仿佛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动摇的淡漠表情,古城冷哼一声,“不过叔父我的做法可能有些严厉,你可不要怪罪叔父啊,你那少主的名头在雷氏当中还挺管用的。” “叔父多虑了,”古修远微微垂眼,十分恭顺的样子,“能得叔父教导是我的荣幸,我必全力以赴,若是一不小心得罪之处,也请叔父千万不要怪罪于我,我先给叔父赔个不是。” “ 狂妄!”鄙夷地嗤笑一声,古城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古修远的住处。 古修远攥紧双拳忍着,一直忍着,直到这宅子附近除了鸟鸣再也没有其他声音,古修远才猛地挥出一掌,狂肆的内息奔涌而出,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半个主屋顿时就成了一片废墟。 古修远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睛后就面容平静地离开了这里。 一个孩子罢了,不回来就不回来,只是一些意料之中的琐事罢了,他一个人就能应付。 这一声轰响在人去城空的广陵城里尤为响亮,甚至惊动了吴王府里的秦渊和段南歌。 “什么声音?谁家放鞭炮了?”那声音转瞬即逝且没有后续,听着就不像是发生了什么十分严重的事情,因此秦渊只是被这声音惊得一愣,并没有感到半分恐慌。 “奴婢这就去瞧瞧!”秋心的好奇心无论何时都十分旺盛,这会儿听到这一声轰响本还被吓到了,但见秦渊和段南歌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秋心便放下心来,这一放下心就十分好奇,转身就跑了出去。 见潘青儿傻愣愣地也要跟着跑出去,段南歌连忙阻拦道:“青儿你就别跟着她跑来跑去的了,我虽然让你跟着秋心学习,但她这活泼好动的性子你就不用学了,若真好奇就跟她出去瞧瞧,若不想出去就别浪费时间和体力。白茗你也帮秋心顾着点儿,只让秋心教她那指不定要把这好好的姑娘给教成什么样子了。” 白茗眉眼低垂,微微笑道:“奴婢就是想看看秋心能教出什么样的徒弟来。” 段南歌摇头失笑:“你若不介意身边的小麻雀从一只变成两只,我倒是也不太在意。” 脸上的笑容一收,白茗连忙道:“奴婢谨遵王妃之命,一定好生教导青儿。” 瞧白茗一副后怕和庆幸的模样,段南歌和秦渊纷纷笑开。 第四百五十七章 游山玩水 秦渊和段南歌是最后搬离广陵城的,因为新城的建设才刚开始,秦昊这会儿回京显然不合时宜,所以秦昊就领着古琼华跟在秦渊和段南歌身边。 离开广陵城后,秦渊和段南歌并没有随吴王府的下人们一起搬到暂居的小镇,反倒带上荆风、少越、谭宜修和谢慈等人巡视起城中百姓暂居的城镇村落,州府和城主府的官吏们本也想跟在秦渊身边,想着出门在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立上一功,但秦渊一声令下,他们就只好散入各个城镇村落,去照顾广陵城的百姓。不知道为什么,黎青逸竟也混进了秦渊的这支巡视队伍。 坐在马车里,秦渊撩开窗帘后就探头出去往队伍的前后望了望,缩回头时十分无奈地对同车的段南歌说道:“爷出门可从来没带过这么些人。这一队总共多少人?” 懒懒地靠在秦渊身上,段南歌道:“算上暗卫的话有三十多个人。” “只有三十?”秦渊将信将疑地挑眉,“爷怎么觉得少说也有五十号人了?” “没有那么多,”段南歌笑笑,“叶城主给安排的那一队护卫才刚跟出城我就让荆风将他们打发走了,咱们这一次带了荆风、少越、己未、简云,还有谭宜修和长孙景曦,不精武艺的也只有谢慈、黎青逸和古琼华那丫头,再加上你、我和四皇兄,哪还用得着护卫?带着也只是累赘,若真遇上危险,还说不准是谁保护谁呢。” “可不是嘛,”秦渊痞痞一笑,突然又一脸疑惑地说道,“说来奇怪,爷是不是有很久没见过廖十了?咱们都离开广陵城了,也不见廖十来露个脸,爷看他是欠收拾了!” “我瞧你才欠收拾,”段南歌白了秦渊一眼,“你将整个廖氏都交给了廖十,廖十整日忙得脚不沾地,还有空 理你?” “那廖三呢?十三呢?十七呢?”秦渊不满地掰着手指头点名,“这段时日爷就只见过廖九!” 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没了影子? “他们都不用做事的吗?成天围在你身边就好了?”听着秦渊那带着点儿小委屈的语气,段南歌心觉好笑。 垂眼盯着段南歌猛看,秦渊突然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能知道什么?”段南歌仰脸,好笑地看着秦渊,“我整日跟你在一起,你都不知道的事情,我去哪里知道?” “那可说不准,”秦渊不满地轻哼一声,“你都能瞒着爷溜出广陵城游玩,偷偷去见廖十一面也不是什么难事。” 嘴角微抽,段南歌白了秦渊一眼:“小心眼!” 大觉寺那事儿他怎么还记恨着? 咧嘴笑笑,秦渊又道:“廖氏可是爷的耳朵,他们不来见爷,爷怎么能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些什么?” 段南歌不以为意道:“你的耳朵是宛凝,别什么事都往廖十身上推。” 秦渊蹙眉:“果然还是跟你有关系,你跟他们说什么了?”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浅笑道:“我还能跟他们说什么?就让他们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呗,他们可是商人,不是政客。” 长孙景曦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马车旁边来了,听到段南歌这话就隔着窗帘插言道:“王妃说得很有道理,王爷您的身边有我们还不够吗?成天惦记着那几个奸商做什么?” “奸商?”秦渊撩开窗帘挑眉看向长孙景曦,“你这是说爷呢?” “不敢不敢,”长孙景曦连忙摇头否认道,“王爷您是诚信正直的侠义商人,他们哪有那个资格跟王爷您比较?” 剜长孙景曦一眼,秦渊道:“突然凑过来拍爷马屁……说吧,有什么事?” “王爷圣明!”长孙景 曦谄媚笑道,“王爷,咱们能不能稍事休息?” “休息?”秦渊眨眼,“这才走多久怎么就要休息了?” 长孙景曦撇撇嘴:“王爷您坐着马车当然不觉得累了。” 眉眼一挑,秦渊好笑道:“那爷跟你换一换,看爷骑马赶路半日会不会觉得累?” “不敢不敢,”长孙景曦连忙露出狗腿的笑容,“王爷您文武双全、神勇无双,这点儿小事对您来说自然不在话下,但属下实在没用,不敢跟王爷同日而语,而且王爷您看前面的谢公子。” 王爷和王妃身边怎么就那么多武夫呢?他们又不是很急,为什么要赶路?这一路走得跟身后有猛兽追赶一样,可苦了他跟谢慈两个文弱书生! 听到长孙景曦这话,秦渊又探头出去在队伍中寻找谢慈的身影,果然就看到谢慈坐在马背上摇摇晃晃浑身无力的背影。 长孙景曦又道:“王爷,您看咱们也不是很急……” 恨铁不成钢地瞪长孙景曦一眼,秦渊无奈道:“依你,让荆风和少越寻个开阔的地方停下休息吧。你说你好歹也是个时常外出游山玩水的人,体力怎么还是这么差?” 长孙景曦嘿嘿笑着,没有回答秦渊的问题就跑开了,得意地将秦渊的决定转告给荆风。 荆风和少越一人给了长孙景曦一个嫌弃的眼神,然后就离队去寻找可以休息的开阔地方,不一会儿就先后返回,带队休整。 听说可以休息了,谢慈如蒙大赦,到了地方之后就立刻翻身下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恶狠狠地瞪着身边的高头大马。 骑马原来是这么累人的事情吗? 似乎是感受到了谢慈的不满,那马甩了甩头,冲着谢慈就打了个鼻响。 “当心!”谭宜修突然从一旁冒出来,及时伸出手去,用衣袖挡住了谢慈的 脸,“没事吧?这些马都是从如海军调来的战马,脾气不太好。” 谢慈咬牙切齿道:“我又没把它怎么样!” 不过就瞪它一眼,它发什么脾气?! 谭宜修低笑两声,转手递给谢慈一个水壶:“喝点儿水吧。” 谢慈接过水壶,即便是在筋疲力竭心情烦躁的时候也仍旧保持着礼仪风度,喝水的动作还十分优雅:“王爷怎么会下令休息?” 看谭宜修就知道那些个习武之人根本还不觉得累,王爷坐在马车里更是受不着累,怎么会突然停下休息? “好像是长孙景曦去跟王爷说的,”话音落,谭宜修偏头看着谢慈,沉声道,“幸好队伍里不止你一个文弱书生。” 眼角一跳,谢慈仰头狠瞪谭宜修一眼:“真抱歉我只是个文弱书生!” 谭宜修顿时低笑起来。 看着这样的谭宜修,谢慈突然叹息一声,道:“你是真的变了,变得从容了,也更加可靠了。” 闻言,谭宜修转眼望向秦渊和段南歌的方向,低声道:“只是有幸遇到性情相投的人罢了。” 他不善言辞,以前是,现在也是,但以前的吴越官场上位高者到底还是喜欢那些懂得巧言令色、溜须拍马的人,像他这样笨嘴拙舌的人就只会陷入说多错多的窘境,倒不如不说。他比较幸运,因为有谢慈一直陪着他、帮着他。 如今换吴王爷掌管吴越江南,这吴越官场上的风气也焕然一新,所有人都要改头换面依吴王爷的喜好行事,而他的行事作风刚好就符合吴王爷的喜好,终于能无所顾忌、不违心意地说话办事,他自然更加从容,因为诸事顺遂,所以也显得他更加可靠。与他相反,谢慈还不太适应吴王爷的作风,他会像谢慈曾经帮助他那样去帮助谢慈,以谢慈的能力,他早晚 都会得到吴王爷的赏识。 两个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长孙景曦就凑了过来,还好像跟谢慈很熟一样坐在了谢慈身边。 谢慈和谭宜修同时愣住,面面相觑后谭宜修开口问长孙景曦道:“景曦公子有事?” “嗯?”长孙景曦看了看谭宜修,然后摇了摇头,道,“没事没事,我就是想挨着谢公子坐着。” 王爷和王妃在一起的时候,旁人最好不要凑过去,不然就是自己给自己添堵,楚王爷跟古琼华那丫头在一起,两个人一个话太少一个嘴太毒,再说他跟他们也不熟,没法聊天,这样一来他认识的人就剩下荆风、少越、己未、简云、谭宜修和谢慈,荆风一向对他爱答不理,而且跟荆风聊天太无趣,少越、己未、简云这一次是做暗卫随行,一直隐在暗处,他总不能把这三个人从暗处拉出来陪他聊天吧?数来数去就只剩下谭宜修和谢慈了。 长孙景曦这话说得随便,谭宜修和谢慈听了之后更是一头雾水。 与谭宜修交换一个眼神,谢慈温声问长孙景曦道:“景曦公子不用到王爷身边陪着吗?” “不用不用,”长孙景曦不假思索道,“王爷有王妃陪着就够了,旁的人若是凑过去,王爷还要嫌人碍事呢。” 想到秦渊和段南歌那不论何时都形影不离、恩爱有加的模样,谢慈对长孙景曦的这个判断十分赞同:“那楚王爷呢?也不需要陪同?” “不需要不需要,”长孙景曦不以为意道,“楚王爷正专心学习带孩子,忙得很,可没空理会旁人。” 长孙景曦这样口无遮拦,叫谢慈瞠目结舌,而叫谢慈更加惊慌的是长孙景曦说这话的时候,秦昊恰巧带着古琼华从长孙景曦身后走过,似乎听到了这番话,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长孙景曦。 第四百五十八章 独木难支 “楚王爷。”谢慈起身,跟谭宜修一起向秦昊行了礼,然后两个人就齐齐看向面部瞬间僵硬的长孙景曦,十分好奇长孙景曦会如何应对这个状况。 长孙景曦只怔愣片刻就整理好表情站了起来,一转身面对秦昊就换上了彬彬有礼的笑容,看似从容地向秦昊行了个礼:“楚王爷,带古姑娘散步啊?” “嗯,”将长孙景曦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番,秦昊问道,“你跟吴王是朋友?” 没想到秦昊会问这个,长孙景曦愣了愣,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跟王爷是朋友吗?他们曾经的确是朋友,但从他决定辅佐王爷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关系就应该转变成君臣,但王爷是那副心性,几乎未曾将他当成是臣子对待,以前他们做朋友时是如何相处的,如今就还是如何相处,似乎什么都没有变过,这样一想,他跟王爷之间的关系究竟该算作什么呢? 长孙景曦正琢磨着,坐着轮椅的秦渊就被段南歌推了过来:“四皇兄怎么也关心起爷的交友情况来了?景曦是爷的朋友,不妥吗?” “没有不妥。”没有料到会被秦渊抓个正着,秦昊的脸色微微一沉,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秦渊。 不是觉得不妥,他只是再一次对秦渊的运气和看人的眼光产生了敬佩,怎么这天下间德才兼备的正直之人都让秦渊给遇到了呢?不管是在太子身边潜伏多年却不改初心的夏瑜,还是京城里那些被秦渊留给他的文人侠士,他们身上最大的闪光点并不是他们的能力和才华,而是他们的品性,连吴王府里那几个客卿都是如此。 这天下间有才的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但德才兼备之人却只是区区之众,然而看看秦渊的身边,随便点出一个都是德才兼备 ,就算他们的才华称不上冠绝天下,但他们的德行却足以弥补才华上的不足,让他们成为稀世少有的贤能。老天怎么就对秦渊这么好呢? 眨眨眼,秦渊狐疑道:“既然没有不妥,四皇兄你怎么这样看着爷?爷……没欠你钱啊。” 额角的青筋条件反射一般突突两下,秦昊冷声问秦渊道:“傍晚前赶得到下一个镇子吗?” “赶不到,”秦渊转眼看向长孙景曦,道,“因为某个体力不足、毅力不足、吃不得苦的人,所以我们前行的速度比预期慢了很多,今日傍晚之前怕是不能照计划抵达下一个镇子。” “赶不到还休息?”秦昊拧眉。 “赶不到就赶不到,今儿索性就不往前走了,就在这儿露营。”秦渊嬉皮笑脸地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这事儿我可没听说过,”瞥一眼秦渊的双脚,段南歌道,“也不是赶不到,之后稍稍加快速度就可以了,比预计的时间晚一两个时辰也没有大碍。” 转头看着段南歌,秦渊温柔笑道:“就在这里露营不也没什么大碍吗?景曦虽是这副娇贵的模样,却也是时常云游习惯了幕天席地的人,小丫头常跟在古修远身边东奔西走,对露营也并不陌生吧?咱们好不容易脱离了那一圈城墙的禁锢,又路过这样秀丽的青山绿水,若错过了岂不是可惜?” 在那广陵城里闷了那么久,南歌也该闷坏了。 瞬间就看懂了秦渊的心思,长孙景曦连忙帮腔道:“王爷言之有理!而且咱们这是要巡城,要去确认被其他城镇收留的广陵城百姓有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那咱们就不该准确地依照计划行动,咱们先前指定的那份行程计划早就下发到各城镇去了,原本是为了让各城镇官府做好接待的准备,只是他 们若准备得太过周全,那咱们不就什么都看不着了吗?适当地打乱计划才能达成咱们最初的目的,王妃您说是这个道理不?” 对长孙景曦的助攻十分满意,秦渊点头道:“景曦懂爷。” 段南歌看看长孙景曦,再看看秦渊,哭笑不得道:“总算知道你们两个为什么能成为朋友了。” 听到这话就知道段南歌是同意了,秦渊笑着喊来荆风,于是这一队人马立刻就为接下来的露营忙活起来,长孙景曦和谢慈这两个文弱书生负责捡柴火,段南歌带几个人深入山林去搜寻山珍野味,秦昊嫌山里危险不适合古琼华,就领着古琼华和荆风等人一起去河里捕鱼。 秦渊坐着轮椅不能进山,只好与段南歌分开,待在河岸边百无聊赖地看秦昊几人在河里乱扑腾。 古琼华不太喜欢玩水,在河边蹦跶了一会儿就来到秦渊身旁坐下休息。 瞥一眼古琼华,秦渊眉眼带笑,是那副一贯的痞气模样:“不去学一学如何捕鱼吗?别看四皇兄平日里一副只动口不动手的模样,打猎捕鱼他可是把好手。” 古琼华一点儿女儿端庄都不讲究地盘腿坐在地上,与先前相比多了几分顽劣的气质:“反正都有的吃,我为什么要去学这受累的事情?” 闻言,秦渊挑眉:“没想到你还是个被娇生惯养大的。” “这样算娇生惯养?”古琼华仰头看着秦渊,满脸疑惑,“我在训练营里长大,后来又一直跟在少主身边,吃穿用度都是好的,这样就算是娇生惯养了吗?” “额……”秦渊略有些尴尬地搔搔嘴角。 他只是那么一说,算是调侃也算是揶揄,没想到这小丫头会这么认真地回应,这倒是让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不算吧,”枕在自己的手臂上, 古琼华撇了撇嘴,眼神里是与年纪完全不相符的凉薄,“其实我有些后悔了,我不该留在这里。” “为什么?”秦渊略有些诧异,“爷瞧你整日跟在四皇兄身后可开心得不得了。” “嗯,开心,”古琼华微微一笑,而后老成地叹息一声,“就是因为开心所以才后悔,过过了这样的日子,我还怎么回去?” 原本只是因为怕被少主惩罚所以才想拖延个一两日之后再回去,可在这些人的身边待得越久她就越不想回去,她很清楚她之所以不想回去已经不单单是因为怕被少主惩罚,而是因为这里有她不曾体会过的快乐,这快乐让她贪婪,让她留恋,让她越发厌恶少主身边那冰冷的生活。 “若回不去那便不回去了,不管是爷还是四皇兄,都有那个能力将你留在身边。” 秦渊不知道在古琼华的心里古修远是怎样的存在,但对秦渊来说,古修远跟五大商的当家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都是只有在他想要跟他们和睦相处时才需要花心思小心应付的人,万一哪日翻了脸,那就只有秦渊将他们捏扁搓圆的可能,他们谁都不能把秦渊怎么样,甚至不能把秦昊怎么样。 抿着嘴沉默片刻,古琼华用稚嫩的声音说着老成的话:“我会回去的,反正都是被利用,为血亲所用我的心里还舒坦一些。” “是吗?”秦渊支着脑袋看着在河里扑腾的几个人,眉眼带笑,这一句不置可否的“是吗”说得尤其轻描淡写。 “怎么?吴王爷不劝劝我吗?”古琼华狐疑地看向秦渊,说话的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反正我只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再哄哄我说不定我就会留下为你们所用。” 看都没看古琼华一眼,秦渊痞气道:“是四皇兄要留你 在身边,该是他花费心思努力挽留你,关爷什么事?爷对小丫头可不感兴趣。” “你不帮他吗?”古琼华眼中的疑惑更甚。 雷氏所得到的情报上说楚王和吴王的关系并不亲密,如同皇室的诅咒一般,这一对兄弟也渐渐从兄弟变成了政敌,可从这段时日她在吴王府里的亲眼所见来判断,楚王和吴王的关系还挺好的,虽然这两个人跟对方说话时都不是什么友善的口气,但他们的的确确只是一对普通兄弟,吴王的双脚受伤时楚王会担心,楚王遇到困难时吴王也会出手相助,他们哪里不合了? “帮,爷当然会帮他,但并不是帮他劝服你,这事儿还得他亲自来才行,”秦渊望向秦昊,眼神中顿时就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四皇兄跟爷不同,爷在京城出生,在廖氏长大,而后回到京城,受身边不断变化的环境和无人管束的境遇所致,爷身边的人都是爷自己挑的,他们追随爷、辅佐爷也都是爷凭自己的能力争取来的,但如今跟在四皇兄身边的人大多是旁人安排到他身边的,其中有贤妃的人,有他舅父们的人,有父皇的人,也有爷留给他的人,却独独没有他自己的人,他的身边没有一个人是因为被他本身所吸引、为他的能力所折服所以才留在他身边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古琼华稚嫩的面容瞬间沉静下来,显出与年龄完全不相符的沉稳和老练:“独木难支。” 睨一眼古琼华,秦渊打趣道:“虽然是爷问你明不明白,但当真听你说出答案爷却觉得有些怪异,你就不能表现出符合你年龄的天真无知吗?” 飞了秦渊一记眼刀,古琼华果断地回嘴道:“你就不能表现出符合你年龄和身份的成熟和沉稳吗?” 第四百五十九章 你是个骗子! 被一个小丫头给堵得哑口无言,秦渊顿时哭笑不得:“雷氏都不教你们什么叫尊重长辈吗?” 古琼华撇嘴道:“在雷氏,我们只敬重地位高的人。” “爷的地位也很高!”秦渊不满道。 他的地位怎么算也比雷氏里的那些人要高吧? 古琼华嗤之以鼻,嫌弃道:“那不一样,在雷氏,只有强者才能获得地位和尊敬,没有人能仅凭出身就身居高位、受人拥戴。” “那古修远呢?”秦渊不服气地问道,“他年纪轻轻,难道不是凭借出身得到的少主之位?” 古琼华抿嘴,半晌后才底气不足地嗫喏道:“少主是特别的。” 眼神微微一闪,托古琼华的福,秦渊对古修远在雷氏的境遇又有了更加明确的了解。 跟秦渊说过话之后,古琼华就闷闷不乐地坐在那里,这场面让秦昊狠狠地瞪了秦渊一眼。 那厮跟琼华一个孩子说了什么? 被瞪的秦渊嘴角微抽,不由冲天翻了个白眼。 瞪他做什么?四皇兄莫不是把古琼华当成自己的妹妹或者女儿了? 不过因为被瞪了,秦渊还是想了新的话题试图让古琼华的心情好一些:“古修远待你算不上好,但你好像还是向着他的。” 听到这话,古琼华思索半晌才脆生生地说道:“好与不好该如何区分?若以寻常人的标准来看,少主待我的确不好,可对少主来说那虽算不上是善待,却也不是有心苛待,他就是那样的脾性,他待谁都是那般态度,这样一来还能说他待我不好吗?” 两三年,古琼华初到古修远身边时也认为古修远待他不好,且常常因为古修远的暴行而躲起来偷偷哭泣,但随着年龄的增涨,随着对古修远更加深入的了解,古琼华越是思考越是不知道该如何 判定,也没有个人能教她该如何判定。 秦渊挑眉:“你既然不觉得他待你不好,又为什么不肯跟他回去?” 古琼华嫌弃地斜了秦渊一眼,道:“我不觉得少主待我不好,这并不代表我愿意接受少主定下的惩罚。” “所以你只是在拖延时间?”秦渊脸上的笑容微敛,眼神微沉。 “我原本是那么想的,”古琼华又垂下头,用手指戳着地上的石子,“我本想在你们这里躲上几日,等少主气消了,或者等他有事安排给我做,我就可以回去了,那样的话我受到的惩罚会轻一些,兴许因为有重要的事要我办少主还会免去惩罚,可是……” 古琼华抬眼望向秦昊。 顺着古琼华的视线望向浑身湿透的秦昊,秦渊扬了扬嘴角,痞痞一笑:“罢了,小孩子就该任性一些,想回去就回去,不想回去就不回去,若需要有人帮你向你的少主求情,你就去拜托四皇兄,随你心意就好。” 话音落,秦渊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抻了个懒腰。 古琼华瞪着眼睛愕然地看着秦渊:“你脚上的伤好了?” “嗯,好了。”秦渊理直气壮地点头。 对秦渊来说,好个六七分就算是痊愈。 看着秦渊理直气壮的模样,古琼华把眼睛瞪得更圆了,指着秦渊难以置信道:“你都好了还骗王妃?!果然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喂!你个小丫头别乱说话!”古琼华说得大声,吓得秦渊连忙左顾右盼,生怕这话被谁听到,“你知道些什么!” 古琼华腾地就站了起来,气呼呼地说道:“我知道你骗了王妃!” “别张口闭口就是骗,”秦渊狠瞪古琼华一眼,“爷才没骗她,她又没问过爷,这顶多只算得上是隐瞒。” “我!我要去告诉王妃 !”古琼华气得涨红了脸,扭头就往段南歌所在的山林的方向跑去。 “嘿你这丫头!”秦渊扭身就将古琼华给抓住了,“告状可不是个好习惯,得改!” “你!你放开我!”古琼华奋力挣扎,奈何十几岁的少女身材娇小,被秦渊勒住提了起来,古琼华的双脚就完全悬空,所有的挣扎看起来都跟扑腾没什么区别,对秦渊更是不起作用,“救命啊!非礼啊!” 秦渊大窘:“谁教你的这些!” 在河里捕鱼的人听到河岸边的吵闹纷纷看了过去,这一看就都是一愣,随即又纷纷窘迫地低下头继续在清澈的河水里找鱼,但每个人都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一会儿瞄秦渊一眼,一会儿又瞄秦昊一眼。 秦昊的青筋突突两下,大步流星地走上了岸:“跟个孩子也能闹,你不觉得丢人吗?” 秦昊伸手从秦渊手上解救了古琼华,才将古琼华放在地上,就见古琼华一溜烟儿地跑到他身后藏了起来。 “他是个骗子!”指着秦渊,古琼华愤愤道。 狐疑地看着秦渊,秦昊实在想象不出秦渊究竟是做了什么才让古琼华这样愤怒地指控他,但对古琼华的这句控诉秦昊却是十分认同的:“嗯,这话没错。” 秦渊气得吹胡子瞪眼:“爷就说爷没骗她了!是她自己没有问,怪爷吗?” 听到这话,秦昊垂眼看向秦渊的双脚,颇有些意外地问秦渊道:“你没跟她说你的脚好了?” 到底还是有些心虚,秦渊的音量顿时就降了下去:“没,她没特地问,爷就没特地说。” 秦昊又抬眼与秦渊对视:“痊愈了?” 秦渊搔搔嘴角,道:“那倒是没有,不过已经不碍事了。” 秦昊又转眼看了看一旁的轮椅,再看看秦渊的双脚,秦昊 沉声道:“她与你朝夕相处,以她对你的重视,即便你不说,她怕是也比你更清楚你的伤势愈合到何种程度,既然没有痊愈,就安分一些好好养着,若不小心让伤势恶化,受累的还是她。你就不能让她省心点儿?” 撇撇嘴,秦渊慢吞吞地走回轮椅前,不情不愿地坐了回去:“爷这不就是坐得累了起来活动活动吗?又没要飞檐走壁,这伤势哪有那么容易就恶化?” “那你坐回去干什么?”秦昊狠瞪着秦渊,“再起来活动啊。” 秦渊气闷,推着轮椅就转了身缓缓向前:“好好好,你们是一伙儿的,爷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看着秦渊好似受了多大委屈一般的背影,秦昊真想冲上去踹一脚。 秦渊推着轮椅回到了营地,正巧去山林里狩猎的段南歌等人也带着猎物回来,秦渊的嘴角一扬,推着轮椅就凑了过去。 “这山林里好吃的还真不少啊。” 循声看向秦渊,当看到秦渊老老实实地坐在轮椅上时,段南歌露出有点儿惊讶的神情:“怎么这么乖巧?没站起来散个步吗?” 摸了摸鼻子,秦渊窘迫地问道:“爷的心思就那么好猜吗?” “在这方面还挺好猜的,”营地里简云等人正在整理猎物,场面有些混乱,段南歌便绕到秦渊身后,推着秦渊往空旷的地方去,“所以你走了多长时间?” 秦渊郁闷道:“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 段南歌挑眉:“为什么?” “那小丫头一见爷站起来了就嚷着说爷骗你,还被四皇兄给教训了。” 听着秦渊委屈的声音,段南歌噗的就笑出了声:“四皇兄教训得好。” “你胳膊肘向外拐!”秦渊扭头哀怨地瞪段南歌一眼。 段南歌得意道:“谁叫你不老实?” 秦渊撇嘴:“爷轻功了得,当日就只是蜻蜓点水,这伤看起来十分严重,实际上就只是寻常的皮肉伤罢了,没伤筋也没动骨,犯得着这样小心翼翼吗?” “皮肉伤就不严重吗?”段南歌瞪着秦渊的头顶说道,“你自己算算己未总共来给你割过几次腐肉又排过几次脓?天气越来越热,这皮肉伤可比伤筋动骨更难痊愈。” “知道了,”握住段南歌的手将段南歌牵到身前,秦渊低头在段南歌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柔声道,“爷知道这伤难愈合,自打受伤以来不是一直都乖乖养伤的吗?如今这伤也好了七八分,有己未的药在,再过十天半个月保准就能愈合,你别生气,爷忍到它愈合就是了。” 叹息一声,段南歌道:“我没生气。” “爷知道。”秦渊仰头看着段南歌,温柔地笑着。 他知道南歌既不是在担心他的伤无法愈合,也不是在自责当日不小心触动机关,南歌就只是心疼他,心疼他因为这伤受了不少罪,他知道,所以他一直忍着仰视别人的不适,强逼着自己坐在轮椅上被推着来来回回,他也希望自己的伤能尽快愈合,不过他到底还是没忍住…… 在秦渊旁边席地而坐,段南歌歪了头靠在秦渊腿上:“一直坐着很辛苦?” “还好,”秦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段南歌的头,声音越发温柔,“只是这副废人一般的模样会让爷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七岁那年刚被义父带回廖府养伤时,他就是只能躺在床上的废人,那个时候比现在还严重,连吃饭都得有人把饭菜喂到他嘴边,那段狼狈不堪的日子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再想起的。 “你不是废人,”段南歌柔声细语道,“现在不是,以前也不是。” 第四百六十章 又来添堵 夏季的山林里植被茂盛,参天大树比肩而立,繁茂的枝叶层层叠叠,清风吹过枝叶摇晃,斑驳的光影就在满地的野花和青草间交错,秦渊坐在轮椅上停在这一片旖旎的光影当中,沉稳,温柔,段南歌席地而坐,慵懒地枕在秦渊腿上,任宽大的裙摆在草地上凌乱地铺展。 风吹枝叶婆娑而动,光影交替,一道明亮的阳光突然打在段南歌脸上,笼住那一双微闭的眼睛,惹得段南歌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却想着这光一会儿就能移开,因而懒得抬手去遮。 瞧见段南歌脸上这微小的变动,秦渊扬起嘴角柔柔一笑,循着那光找到源头,然后微微斜身,将光挡住。 睫毛轻颤,段南歌睁开眼睛懒懒地睨向秦渊,暧昧的幽蓝在眼中肆意流转,在无限柔情的装点下散发着淡淡的魅惑。 秦渊歪着头看着段南歌,眼中笑意渐浓,温柔缱绻。 在秦渊身后不远的地方,荆风笔挺地站着,明明有事要向秦渊汇报,却始终无法再向前靠近一步。 爷跟王爷也没在做什么羞人的事情,甚至没在说甜言蜜语,可那气氛却就是让人无法接近。 少越从荆风身后路过,看一眼荆风僵硬的背影,再瞥一眼相互依偎的秦渊和段南歌,脚下一转就沿原路返回。 他还是等会儿再来找王妃吧。 见荆风站在那儿半晌没动,既不靠近也不离开,己未冲天翻了个白眼,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拉了荆风一把。 荆风猛然回身似的打了个激灵,然后才缓缓转头,狐疑地看着己未。 己未瞪荆风一眼,然后挑了挑下巴,示意荆风跟她离开。 荆风犹豫一下,还是转身跟己未走了。 待走得离秦渊和段南歌远了,己未才埋怨荆风道:“你是有什么非得现在 就跟爷说的事情吗?” “没有。”明白己未的意思,荆风简略地回答一句之后就向少越、简云他们那边走去。 己未瞪着眼睛看着荆风渐行渐远的背影,不满地嘀咕道:“这呆子多说一个字会折寿吗?” 古琼华去山林里闲晃一圈后回到营地,目标明确地跑到秦昊身边,却见秦昊正望着某处出神,古琼华跟着望过去,就只看到秦渊的背影。 “你在看什么?”蹲在秦昊身边,古琼华好奇地问道。 被古琼华清脆的声音拉回思绪,秦昊转头看着古琼华,兴许是受秦渊和段南歌之间的暧昧熏染,声音里多了几分暖意:“没什么。你方才去哪儿了?” 古琼华随手往远处一指,道:“就去那边的山林里逛了逛。” “找到好玩的了?”秦昊又问道。 听到这话,古琼华不满地皱皱鼻子,向秦昊抱怨道:“我不是小孩子!” “嗯,我知道。”两分笑意从眼底浮出,像是怕被古琼华看到似的,秦昊立刻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可秦昊眼中的笑意还是被古琼华看到了,古琼华鼓着腮帮子愤愤地瞪了秦昊一眼,起身就往秦渊和段南歌那边跑去。 “别过去!”没想到古琼华会往秦渊和段南歌那边跑,秦昊心里一急,下意识地就要喊住古琼华,这一喊就引起了其他人地注意,还惊动了秦渊和段南歌。 “怎么了?”除了秦昊这一声莫名其妙的急喊再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段南歌便也没动,只枕在秦渊腿上懒懒地问道。 秦渊扭头一看就见古琼华气呼呼地跑了过来:“小丫头过来了。” 秦渊又转眼看向古琼华后面的秦昊,见秦昊有些懊恼似的,秦渊再看古琼华那张气呼呼的小脸,顿时就轻笑出声:“四皇 兄好像惹她生气了。” “是吗?”按捺不住心中强烈的好奇,段南歌终于爬了起来,扭身向秦渊身后看去。 一见段南歌从秦渊身前探出头来,古琼华想都没想就急停下来,可不知道是踩到了什么,身形一晃就一屁股跌坐在地。 “哎呦!” 秦渊一怔,旋即收回视线憋着笑道:“这摔得结实,看起来应该挺疼的。” “好像是挺疼的。”段南歌动了动身子想要去扶,可一转眼就见秦昊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向古琼华,段南歌便又稳稳地坐了回去。 古琼华也愣住了,回过神后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又羞又窘的古琼华扭头就又冲进旁边的山林里去了。 “你!”赶过来的秦昊眼看着古琼华从自己面前飞快地跑走,秦昊咋舌,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瞄一眼秦昊的背影,秦渊感叹道:“带孩子可真不容易。” 追着古琼华冲进树林,秦昊不管怎么喊都喊不住古琼华,眼见着不管不顾只闷头往前冲的古琼华就要撞到树上去了,秦昊的身形一闪,踏着轻功追了上去,一个利落的转身就挡在了古琼华面前,虽是截住了狂奔的古琼华,但被古琼华冲撞一下,秦昊的后背就撞在了粗壮的树干上。 “唔!” 听秦昊痛哼一声,古琼华回过神来,连忙仰头看着秦昊:“你、你没事吧?” 叹息一声,秦昊心里有气,可低头一看到娇娇小小的古琼华,秦昊就气不起来了:“没事,别在山林里乱跑。” 这孩子的心智虽是比同龄人成熟,但闹起来却跟寻常的半大孩子没什么区别,让人无法理解,也无可奈何。 “哦……”退后两步离开秦昊的怀抱,古琼华将秦昊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见秦昊 活动自如,看起来真的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对不起……” “回去吧。”抬手揉了揉古琼华的头,秦昊迈开脚步就往回走。 望着秦昊的背影,古琼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撇撇嘴后才跟上秦昊的脚步。 一大一小走到半路,突然就听到一阵喧闹声,那喊打喊杀的声音一听就不是段南歌他们闹出来的。 侧出一步将古琼华挡在身后,秦昊这才阴沉着脸循声望去,只见几道人影在林间快速闪过,从那奔跑的姿态来看全都是习武之人。 “走。”抓起古琼华的手,秦昊拉着古琼华就往他们的营地走去。 得先把古琼华送回营地再说。 然而古琼华却甩开了秦昊的手,人站在原地没有动,视线却一直追着那几道身影。 秦昊蹙眉:“你认识的人?” “我……”转头看着秦昊,古琼华咬住了嘴唇,犹豫再三后才说道,“我好像听到少主的声音了,但是……” 但是少主怎么会被人追着跑?若说是少主在追别人那也不对啊,以少主的轻功,不该是这样的速度。 眼见着那几道人影隐入山林深处,古琼华有些着急:“你先回去吧,我过去瞧瞧,若不是少主我就回去。” 这话说完古琼华迈开腿就要跑,却被秦昊给拉住了。 “你回去叫人来,我去看看。”话音未落,秦昊已经闪身追了上去。 “你等等!喂!”古琼华惊讶不已,想要追上秦昊,却猛地想起了秦昊说的话,跺了跺脚,古琼华转身就往营地跑去,“救命啊!杀人啦!” 营地里的人被这脆生生的呼救给吓了一跳,全都放下手上的事情向古琼华走了过去。 “怎么了这是?谁要杀你?”己未三步并两步地走上前去,一把将古琼华拉 到了身后,戒备地望向古琼华身后的方向,“没人啊。” 古琼华气喘吁吁道:“山、山林里还有其他人在,楚王爷跟上去了!” “其他人?”秦渊被段南歌推着过来,一脸狐疑,“什么人?” “我、我不知道,”古琼华慌乱地摇头,“好像是少主,又好像不是……你们快去帮忙啊!” 一听到“少主”二字,秦渊就蹙了蹙眉:“他就非得来给爷添堵吗?” 话音落,秦渊转头看向段南歌:“南歌?” “知道了,”段南歌拍了拍秦渊的肩膀,转眼看向荆风,柔声细语道,“你们跟爷都留在这里,己未和简云随我去。” “我也去!”古琼华有些后悔,后悔跟秦昊说了那样的话,现在比起武艺高强的古修远,古琼华反倒更担心秦昊。 “你跟得上吗?”在这种时候,段南歌说话从来都不留情面,更不会在意对方的年纪,“别再添乱。走!” 给己未和简云使了个眼色,段南歌就飞身而起,仅两个起落就无影无踪,己未和简云紧随其后,也都在眨眼间隐没在山林的大片葱绿之中。 望着三个人消失的方法,古琼华一脸怔然。 瞥见古琼华的神色,秦渊的眼神一闪,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果然不论是何身份、跟谁在一起、喜欢什么又擅长什么,勤练武艺总是没错的,不仅能自保,还能在关键时刻救助自己关心的人,不然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站在一旁等着看着,那样得有多难受?” 这个时候被人说出短处且说中痛处,古琼华有些恼,转头瞪着秦渊道:“吴王爷现在不就是只能看着、等着?” “可爷不担心,”秦渊痞痞笑道,“南歌和四皇兄都是有分寸的人,断不会做自己力所不能及的事情。” 第四百六十一章 背叛 听到秦渊这话,古琼华就更加担心了。 王妃和楚王爷不会做力所不能及的事情?换言之,若是王妃和楚王爷觉得他们没有能力救下少主,那他们就不会去救了?那少主怎么办? “不行,我得去看看!”古琼华到底还是放心不下,飞快地又跑进了山林。 “爷?”荆风看着秦渊,等待着秦渊的命令。 “不必管,”秦渊扬了扬嘴角,“她是个孩子,却又不是个孩子,不需要旁人周全的保护。只可惜爷不能亲眼看到四皇兄诱拐失败时的神情。” 虽然这样说,但秦昊其实也猜到这样的结局了吧? 山林里,秦昊追上那些人时古修远正被人围在正中,身上虽然狼狈,却并没有受伤。秦昊是没见识过古修远的武功究竟有多强,但从秦渊和段南歌的只言片语中秦昊对古修远还是略有了解,因此在秦昊看来,脱困对古修远来说简直轻而易举,围着他的那些人实力都远不如他,可不知道为什么,古修远似乎并没有想要杀人的心思,被几个人围在中间,古修远也只是想伺机逃跑。 这形势对古修远来说不算有利也不算不利,因此秦昊就只静静地躲在暗处观察。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秦昊的存在,古修远极快地往秦昊的方向瞥了一眼,那一眼若有似无,叫旁人看不出端倪,却让躲在暗处的秦昊眼神微闪。 古琼华的这位少主的耳朵还挺灵的。 觉得古修远还游刃有余,秦昊就在粗壮的树杈间坐了下来,悠然观战。 秦昊这一坐,下面的古修远略略感到些许惊讶。 他知道今日吴王一行会路过这里,他知道这些日子琼华跟楚王一直形影不离,他知道楚王不是好奇心重爱管闲事的人,因此楚王此时会出现在这里完全是他意料之中的 事情,他猜多半是琼华担心他的处境,楚王又不想让琼华遇险,这才亲自跑了这一趟,但楚王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出手救他?楚王打算一直坐在那里看戏吗?还是说楚王根本就是想亲眼看着他去死,而后才好理所当然地带走琼华?不管怎么说,他似乎都该另作盘算了,不然别说要带回琼华,他怕是要把半条命留在这里了,只是…… 视线从周围的几个人脸上扫过,古修远眉心微蹙。 古城还真是了解他啊! 曾是古修远贴身护卫现在却选择了古城的隋聿略显艰难地开口道:“少主又在盘算什么?” 去到古城那边之后,古城就安排隋聿监视古修远,除去要向古城汇报古修远的一举一动,隋聿还接到命令要伺机除掉古修远。 隋聿从少年时就跟在古修远身边,如今已步入中年,可以说隋聿是比任何人都了解古修远的,在旁人眼中古修远虽有才有智却暴虐不仁,但隋聿知道古修远就算会对属下拳打脚踢也绝对不会伤了他们性命,尤其隋聿今日带来的这几个人都是从小就跟着古修远的,是古修远一手培养起来的,不论如何古修远都绝对不会痛下杀手,这不合符古修远性格的恻隐之心兴许是杀掉他唯一的突破口。 可是隋聿怎么都没想到古修远竟会单独外出,身边一个人都没带不说,还一直往僻静的山林里走……难不成这是个陷阱? 握紧手上的长刀,隋聿警惕地东张西望。 “你指什么?”长身而立,古修远的神情淡漠,连看着隋聿的眼神也十分坚定,瞧着是一副完全不担心的样子。 “少主会一个人外出还只往这僻静的山林里走,难道不是设下了陷阱?” 看着隋聿,古修远淡漠地反问道:“既然认为是陷阱,为什么还 要跟来?你觉得仅凭你们几个就能杀我?而且我的身边从来只有你跟琼华二人,如今你走了,琼华也走了,旁的人……不如不带。” 不等隋聿开口,旁边的一个青年就怒喝一声道:“会落得如此下场都是你咎由自取!” 古修远却理不都理,连视线都未曾有半分偏移,就只看着隋聿,似乎面前的这些人当中就只有隋聿值得他看上一眼。 这视线一如既往地直戳人心,叫隋聿觉得自己心里的那点盘算已经都被古修远看清。 慌忙移开视线,隋聿冷声道:“不管少主安排了怎样的陷阱,属下等既然追到了这里,就决不能错过这次机会,少主,得罪了!” 话音未落,隋聿已经挥刀攻向古修远,因为对手是古修远,所以隋聿不敢大意,全然不顾什么坦然、什么正派,只想将那些在脑海中闪过的卑劣伎俩全都用上,这样他们才有胜的可能。 “不自量力!”面对隋聿和其他人气势汹汹的攻势,古修远冷哼一声,只一挥手就打出一道强劲有力的劲气,隋聿等人都没能近到古修远身边就被打飞出去,“古城身边高手如云,隋聿你却只带了这几个从我身边带走的人来杀我,我看你这不是想要杀我,只是想自寻死路罢了!” 旋身落地,敏捷的反应让隋聿免去了像其他人那样摔倒在地的狼狈:“属下在少主身边待了十几年,旁人不了解您,属下还不了解您吗?” “狂妄,”古修远淡漠道,“你有什么资格来了解我?” “随您怎么说,”隋聿再次挥刀攻上,“就用事实来验证属下是否当真了解少主!” 躲在粗壮的树干后面,段南歌跟秦昊一样,都只是藏在暗处偷偷观察。 除了雷氏的人,没有人比段南歌更清楚古修远的身手 ,因此当古琼华急忙火四地跑回去求救的时候,段南歌就不曾担心过古修远的安危,跟隋聿相同,段南歌只觉得古修远是设下了什么陷阱。 从树上跃下,秦昊落在了段南歌身旁:“怎么是你来?” “不然还能是谁?”段南歌低声反问,“渊又不能随便乱动,余下的人当中就只有我能应付。” “就那几个人?”眉梢微挑,秦昊狐疑地看着正在围攻古修远的几个人。 他们看起来可没什么特别的,料理他们还犯得着秦渊和段南歌亲自出手? “不是,”段南歌笑着摇了摇头,“是琼华的那个少主,我不怕他被人杀了,只怕他又要耍什么伎俩。” 秦昊点点头,沉声道:“看着的确是有所图谋。” 换作是他,若不是另有目的,那几个不自量力的人早就身首异处了。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雷氏内部的事情我们不好插手,看在琼华的面子上,保他性命就成。” 听到这话,秦昊的眼中多了两分笑意:“那个用不着我们出手。” 保那位少主性命?以那位少主的能力足以自保,哪需要他们帮忙?段南歌这是压根儿就没打算出手,跟他一样,过来看看罢了。 然而看戏这事儿也讲求个天时地利人和,不管段南歌和秦昊设想得多好,古琼华一来,两个人就只能改变计划。 “少主!”踏着她那不怎么高明的轻功冲进人群落在古修远身前,古琼华难以置信地看着隋聿,“隋聿?是谁给你的胆子以下犯上?!” 挡在古修远身前,古琼华稚嫩的面容冷若冰霜,眼神更是十分凌厉,若说在秦昊身边的古琼华是一只调皮乖巧的小猫,那此时跟隋聿对峙的古琼华就是一只小豹子,英勇无畏。 “ 不愧是雷氏少主的堂妹,认真起来连我都有些怕了呢。”眉眼微动,段南歌睨着秦昊地调侃道,“瞧见她这副模样是不是更加喜欢了?” 不满于段南歌的用词,秦昊瞪了段南歌一眼。 没想到古琼华会突然冒出来,隋聿眼神一沉,忙令其他人停止进攻。 “姑娘为什么在这儿?”隋聿看看古琼华,再看看古修远,这话问完后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就明白了古修远一直未尽全力的用意。 少主这是对姑娘使了招苦肉计? “我为什么在这儿用不着你管!我倒要问问你这是在做什么?”尽管气势逼人,但古琼华说出口的话果然还是有些孩子气。 “这与姑娘无关,”隋聿沉声道,“请姑娘立刻离开,若是如此,属下可以当做今日没见过姑娘。” 几不可查地扬了扬嘴角,古修远恰在此时伸手按住了古琼华的肩膀,神情与声音都依旧淡漠,可说出口的话却足以让古琼华更加坚定自己的立场:“琼华,回那些人那边去。” 那些人指的自然就是秦昊和段南歌一行。 “那少主呢?”古琼华扭头看着古修远,眼中的担忧显而易见,“杀了他们吗?” 隋聿跟了少主十几年,是少主最信任的人,而在这里的其他人也都是少主亲自选中挑到身边来尽心培养的,如今他们恩将仇报,少主怎么可能无动于衷?若再在这里开了杀戒让亲者痛仇者快,那少主该有多难过? 转眼看向隋聿等人,古修远淡漠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不行!”古琼华瞪着眼睛道,“若要杀了他们,那我来动手!” 听着古琼华掷地有声的说辞,再看古琼华那坚定的眼神,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护在身后,古修远的心突然微微颤动一下。 “琼华……” 第四百六十二章 苦肉计 摇头叹息一声,段南歌从树后款步走出,柔声细语道:“抱歉打扰诸位雅兴,但今日我吴王府的人在这山间游玩,可否请诸位给我这个吴王妃一点薄面,别让这山间灵气沾染了血腥,我家王爷好修身养性,不太喜欢这血腥戾气。” 秦昊跟着段南歌从树干后转出,虽没说一句话,但独属于楚王爷的霸道气势全开,那冷峻的面容更是为他增添了几分冷酷的血性。 己未和简云也从各自藏身的地方走出,脸上的笑容或娇媚或平和,如果无视他们手上的兵刃,那此时的他们绝对称得上是心平气和。 意料之外的人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且都是隋聿十分了解的人,这叫隋聿立刻就意识到形势不妙。 常跟在少主身边,但凡少主知道的事情他都知道,因为少主特地调查过段南歌身边的所有人,所以他知道不管是己未还是简云都不是泛泛之辈,这四个人当中也就楚王秦昊的武艺稍微逊色,但那是楚王,是皇室,除非他们今日能将这里的所有人杀光,再抹去所有线索和痕迹,不然谋害皇室可是重罪,任他们雷氏有通天的本事也推不翻天宋的律法。 神情略略凝重几分,隋聿冷声说道:“今日雷氏处理家事,没成想竟惊扰了楚王爷和吴王爷,但还请几位贵人再宽限我等些许时间,待我等处理好雷氏内务就立即离开。” 眉眼带笑地看着隋聿,段南歌缓缓开口,柔声细语道:“你……这是要我等你?” 一听段南歌这高挑的尾音,隋聿就知道段南歌不会退让,瞄了眼越发气定神闲的古修远,隋聿确信段南歌根本就是来救古修远的。 躬身向段南歌作了个揖,隋聿坚定道:“吴王妃恕罪,家中大人之命,草民不敢违逆。 ” 轻笑一声,段南歌向隋聿走去,一步三晃,走得要多慢就有多慢,路过己未身边时,段南歌还接走了己未的长鞭:“你说你家大人的命令与本王妃的命令哪个该是你优先执行的?” 咽了口口水,眼看着段南歌越走越近,隋聿不自觉地后退两步。 灵光一闪,隋聿突地单膝跪地,垂着头貌似恭敬地说道:“王妃恕罪,草民是雷氏一员,自当遵循族中位高者的命令,以家族为先。” “族中位高者的命令?”扬了扬嘴角,段南歌转眼看向古修远,懒懒地说道,“那边的那位雷氏少主,让你们家这不听话的狗立刻滚出这片山林,若是迟了,就别怪我不念旧情。” 古修远微微躬身,淡漠道:“能与吴王妃有些旧情是草民的荣幸,但王妃也说了这是只不听话的狗,草民驱使不动,怕是帮不上王妃什么忙了。” “连自家少主的命令都不听从,这样的狗要来何用?少主大人介意本王妃帮你清理门户吗?”段南歌将手上的长鞭一甩,只听嗖的一声之后就是啪的一响,隋聿的身边霎时间花叶漫天。 “吴王妃请便。” “吴王妃手下留情!”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古修远循声转头,就见古城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古修远略略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古城竟然会亲自前来,且还在这个时候现身。 “吴王妃恕罪,”快步走到段南歌面前,古城把衣摆一撩就跪了下去,这个举动又让古修远惊讶了一把,“草民管教不利,让手下扰了王爷和王妃清闲,草民愿代他们受过!” “大人!”古城这话一出,隋聿几人立刻出言阻拦,“是我们办事不周,怎能连累大人?” 眼神微闪,段南歌转眼看向古修远,目光戏谑:“少 主,这是你爹?” 古修远的眼角不着痕迹地一跳,然后用他一贯淡漠的声音说道:“不巧,先父已逝。” “那这是你们雷氏的家主?”段南歌又问道。 瞥一眼古城,再看一眼段南歌,古修远有不好的预感:“雷氏家主年将人瑞,族中长老多半都过了耄耋之年,这只是叔父。” “是吗?”段南歌哂笑一声,“这人既不是你爹,在雷氏的地位也不如你高,不是家主不说,连个长老都不是,他有什么资格来跟我求情?你当本王妃是什么人都能靠近的吗?” 话音未落,段南歌突然甩出一鞭,古城的身边明明还围着隋聿几人,段南歌的这一鞭却只抽在古城身上。 “啊!”古城不妨,痛喊出声。 眼神微闪,古修远暗瞪段南歌一眼,而后冲着段南歌缓缓跪了下去:“草民管教不利,还请王妃息怒。” 段南歌抽了古城一鞭这笔账,古城必然会记到他的头上,段南歌究竟是来救他的还是来给他找麻烦的? 收回长鞭,段南歌冷哼道:“你既是雷氏少主,往后雷氏若有事要来吴王府,就由你亲自出面,若再叫我看到不懂规矩的,不管是什么事都一律免谈!” “草民谨记王妃之命。”有段南歌这话,古城应该不敢轻易取他性命了吧?段南歌言出必行,且她能做主的地方可不仅仅是吴王府。 “嗯,”段南歌满意地点点头,而后又道,“我跟琼华这丫头还算投缘,往后每个月的十五带她来吴王府陪我聊聊,若见不着人……哼!” 话音落,段南歌果断地转身,将长鞭扔回给己未,毫不犹豫地款步离开。 秦昊犹豫一下,到底还是沉声说道:“琼华,跟上。” “哦哦!来啦!”微微一怔,古琼华连忙拉上 古修远跟在秦昊和段南歌身后。 见古修远就这样被古琼华拉走,古城心有不甘:“少主,族中还有要事需要少主决断,请少主即刻随我回去。” 不等古修远回话,段南歌就停下脚步,转身冷声问道:“是你雷氏的事情重要还是本王妃的事情重要?想让他回去的时候,本王妃自会派人送他回去,我还能吃了你们少主不成?” 段南歌这话说得可谓是蛮不讲理,古城便是急也想不出恰当的说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古修远被段南歌一行带走。 “多谢吴王妃出手相救。”待走了远了,古修远就开口向段南歌道谢。 段南歌柔声细语道:“不必谢我,并不是我想要救你,而且雷氏的少主大人根本也不需要别人去救不是吗?” 古修远无话可说,他相信段南歌已经看透他的意图,再做辩解段南歌也不会信,既然如此,又何必浪费口舌? 确定古城他们没有跟上来之后,古琼华才抚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而后快步绕到秦昊面前,眉开眼笑地说道:“谢谢你。” 秦昊沉声道:“不必谢我,人不是我救的。” 闻言,古琼华眉心微蹙,偏头思索一阵后才说道:“反正少主是你们救下的,谢谢你们。” 段南歌和秦昊面面相觑,段南歌耸耸肩,继续向前。 走回营地,段南歌就见秦渊一个人坐着轮椅等在他们返回的路上,嘴角一扬,段南歌就跑了过去。 看着段南歌跑近,秦渊温柔地笑着,伸出手去就握住了段南歌递过来的手:“没动手?” 段南歌低眉浅笑道:“最近犯懒,能动嘴解决的事情就不动手了。” “这话也就你说得出口,”秦渊摇头失笑,转眼看向古修远,痞笑道,“没想到雷氏少主玩起苦肉计 来竟是得心应手,这样欺骗他人,不觉得心中有愧吗?” 说到那个“他人”时,秦渊意有所指地看了古琼华一眼。 古修远规矩地向秦渊作了个揖,装傻道:“吴王爷在说什么?草民怎么听不懂?” 见古修远装傻,秦渊也不戳破,只抬手伸出两根手指,优哉游哉道:“你欠南歌两次。” 白河算一次,古琼华这事儿又算一次。 眼神微沉,古修远道:“吴王爷还真是斤斤计较。” “那当然得计较了,”秦渊嬉皮笑脸道,“不计较哪有利可图?” 古修远冷哼一声:“两次。” 两次就两次,这个人情他还是还得起的。 “白河怎么样了?”拿出雷氏少主的气度走在秦渊身旁,古修远若有所思地瞥了眼自动自觉跟在他身边的古琼华。 突然发现琼华这丫头意外地很在意他,或者该说琼华是重视他? “放心吧,”秦渊道,“那可是爷伤了自己的双脚救回来的人,已经活蹦乱跳的了,前些日子跟着吴王府的一批人迁去其他城镇暂住。” 古修远却不太赞同地说道:“你们该将他带在身边。” 古城还在找白河,另外白河知道太多的秘闻,是许多人的心头刺,不除不快。 “带在身边?”秦渊哂笑道,“明知道他是个大麻烦,爷怎么可能将他带在身边?说起来以他的境遇来说,他不是该习得一身武艺自保吗?怎么却是个文弱书生?” “体质不适合,”古修远淡漠道,“他现在那一身本是都是苦练了十几年,却不及琼华三年成就。” “体质?”秦渊反手拍了拍段南歌搭在轮椅椅背上的手,对段南歌说道,“让己未帮他看看?” 连一丝犹豫都没有,段南歌不假思索道:“好,我待会儿去跟己未说。” 第四百六十三章 月黑风高夜 跟着段南歌来到一行人临时建起的营地,古修远看着那已经支好的几座帐篷,不由愣了一愣。 “你们这是要露营?”他只听说段南歌一行今日要路过此地,可没听说他们是来郊游露营的啊。 秦渊不以为意地撇撇笑道:“爷见这里景色秀丽,临时决定在这里停留一日。” 看着荆风他们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帐篷和碗碟,秦渊一脸的心满意足和骄傲自豪。 不愧是他亲自带出来的人,不管在何时何地,不管他提出什么样的任性要求,他们都不会显出半分慌乱,只会井井有条地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事情办好,他未曾插手廖氏管理已有半年,但从荆风他们建起的这个营地来看,廖氏各城各镇各部分之间的联络一如既往地紧密且畅通,调度的配合似乎也依旧如故,将廖氏交给廖十打理果然没错。 古修远蹙眉:“那你们还多管闲事?” 段南歌他们选的这一处露营之地开阔平坦,用来露营自是十分适合,但若有人藏匿在周围茂密的树林里想要偷袭,但这一群人就完完全全地暴露在对方的视野中,无处遁形,这可是相当不利的。 听到这话,秦渊哂笑一声,阴阳怪气道:“是啊,是我们多管闲事,可我们不像有的人,明明有能力,却偏偏要使苦肉计,然后让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给你当挡箭牌,你舍得,有人可不舍得。” 话音落时,秦渊意有所指地瞄了秦昊一眼,秦昊只当没注意到,东张西望地欣赏风景。 眼神微沉,古修远声音淡漠道:“你们不来,我也不会让她受伤。” “是吗?”秦渊痞痞一笑,“少主大人若当真那么有能耐,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腹另投新主了,今日少主大人是迫于无奈才设 计诱回小丫头的吗?” “你!”古修远瞪着秦渊,“你究竟是怎么查到的?”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秦渊为什么能查到他们雷氏的事情?! “爷是怎么查到的?”秦渊故作无辜地耸耸肩,“爷只不过是找了个人随口一问,那人就什么都告诉爷了,你说爷的人缘怎么就这么好呢?” 秦渊这是明摆着胡说八道,可把古修远给气着了,不过转念一想古修远就想起白河正在秦渊哪里,这世上可没有什么事能瞒过百晓生的情报网。 “少主大人的心思意外地好猜,”将手肘抵在轮椅的扶手上支着脑袋,秦渊饶有兴趣地看着表情没有太大改变却总是在细微变动的古修远,“白河虽然在爷这里,但爷还没有向他询问任何事情,雷氏的那些情报也是爷自己查到的。” “这不可能。”古修远笃定道。 “为什么?因为那是雷氏吗?”不知去哪里绕了一圈的段南歌回到秦渊身后,眉眼带笑地看着古修远,道,“雷氏处事低调,查起来的确是有些难度,但你别忘了,你可是亲自将雷氏的线索送到了我们手上,若再查不到那岂不是要辜负了你的一番美意?” 盯着段南歌静默片刻,古修远淡漠道:“倒是我小瞧廖氏了。” 他从没看低过段南歌和秦渊,但那被人吹嘘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廖氏他却着实没有看重。秦渊的能力虽强,但要引领一个家族走向巅峰可不是那么能力强就能办到的事情。 “或许该说是你高看了雷氏,悠久的历史有的时候并不是财富,”浅浅一笑,段南歌的话锋突然一转,道,“别闲聊了,过来帮忙做正事。” 一听段南歌说是正事,古修远就不疑有他地跟了上去,可等跟段南歌走到了目 的地,古修远才发现所谓的正事不过就是帮荆风他们烤制野味。 眼角微跳,古修远问段南歌道:“这就是你说的正事?” 他刚刚跟秦渊在聊的事情竟比不上烤肉重要?两相比较烤肉竟然才是正事? “当然重要啊,”说话的功夫秦渊就已经拿起竹夹翻动着烤架上鲜嫩的肉块,“爷都快要饿死了,你不饿吗?” 说着秦渊就塞给古修远一个竹夹,理所当然道:“这边爷来看着,那边就交给你了。” 慌乱地拿住被硬塞进怀里的竹夹,古修远看看手中的竹夹,看看秦渊,再看看烤架上的肉块,淡漠道:“我是客人。” 闻言,秦渊白了古修远一眼:“把人推来给我们照顾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把自己当外人?” 古修远哑然。 他并不愿意将自己的人交给秦渊和段南歌代为照顾,只是没有比他们更合适的人选而已。 “别愣神了,”秦渊突然伸手推了古修远一下,“肉要糊了。” 古修远回神,低头看了看烤架上的肉,再瞥一眼旁边秦渊的动作,终于慢吞吞地伸出竹夹,将烤架上的肉依次翻过。 瞥了眼古修远生涩的动作,秦渊痞痞一笑,倒是没有说穿。 入夜,一行人围着篝火闲聊一阵后就纷纷钻进了各自的帐篷安睡,古修远看着段南歌等人打着哈欠离去地松懈模样眉心紧蹙,一个人守在篝火旁边并没有要去睡的打算,不一会儿古琼华就从自己的帐篷里跑了出来,坐在了古修远旁边。 “怎么了?”古修远不解地问道。 抱膝坐在古修远身旁,古琼华的小脸被篝火照得通红:“今夜古城一定会派人来吧?” “……嗯,”古修远低声说道,“他回到本家之后收买了不少人,如今族里的许多人都对他 的言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家的跟几位长老不是在闭关就是在云游,形势于我们十分不利。” 扁扁嘴,古琼华不满地说道:“少主您明明是一心为了雷氏,可他们偏偏不领情,您不就是脾气坏了一些嘛!” 古修远拧眉,偏头冷眼看着古琼华:“跟他们学得没规没距了?” 古琼华缩缩脖子,却不似以往那样胆战心惊,反倒古灵精怪地吐了吐舌头,显出几分俏皮。 “他们……挺有规矩的,”静默片刻,古琼华还是根据近日的亲眼所见替秦渊他们辩解了几句,“楚王爷自不用说,他跟咱们查到的消息里所描述的相差无几,相比之下吴王爷和吴王妃的确算是没有规矩的,可他们也只在无所谓的地方不讲规矩,吴王府里上下尊卑的秩序可比咱们雷氏严格许多,荆风和少越他们虽然敢跟自己的主子说笑,偶尔还会调侃几句,可办正事的时候,他们却听话极了,不像隋聿……” 古琼华突然闭上了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略有些心虚地打量着古修远。 她不该提起隋聿的,隋聿对少主来说亦师亦友,如今隋聿背叛,少主心里一定十分难受,只是少主绝不会将自己的脆弱和伤心表露出来,因为他是雷氏的少主,他不能让旁人看到他脆弱和懦弱的一面。 古修远的神情却没有任何变化,静默一会儿后淡漠说道:“若是喜欢,你就留在他们这里。” “不要,”古琼华不假思索道,“我原本也没打算留在这里,只是……只是想等少主气消了再回去而已。” 眉眼微动,看着十几岁的古琼华缩在自己身旁的样子,古修远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气消了你也要受罚。” “啊?”古琼华立刻就苦了脸,“那我还是 不回去了吧?” 古修远突地扬起嘴角微微一笑,那笑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古琼华目瞪口呆地看着古修远,愕然道:“少主您笑了!” 古修远闻言拧眉:“我不能笑?” “不是,”古琼华连忙摇头,“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少主笑!” 古修远白了古琼华一眼:“我平时也会笑。” “并不会!”古琼华瞪着眼睛说道,“少主您除去为了完成任务而装模作样的笑容以外从来都不笑的!” “是吗?”这件事古修远还真的从来没有意识到。 歪着头看了看古修远,古琼华又道:“而且少主今天会跟我说这么多话也很奇怪,聊了这么久少主竟然都没有生气。” 若换做平时,这会儿她至少已经挨了一脚吧? 古修远的眼神微微一沉,这话让他有些不快,可到底是没像以往那样动手打人,只淡漠地问古琼华道:“我生气会比较好?” “不不不!”古琼华连忙摇头,“我又不喜欢被打,少主这样就好,心平气和一些也比较长寿。” “谁教你的这些?”古修远蹙眉。 还心平气和比较长寿?他是真的不该把琼华放在秦渊和段南歌这里! 古琼华吐吐舌头,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就听见四周的枝叶沙沙作响,与夜风吹动枝叶时发出的和缓又细微的声音不同,这沙沙的声音一听就是有人在枝叶间穿梭时弄出来的。 “来了。”眉眼略沉,古修远凝气于掌。 古琼华也戒备起来,比起古修远的怒气,在深夜来偷袭的刺客根本就不算什么。 然而出乎意料,在枝叶间穿梭飞快奔来的一群刺客并没有扑向古修远和古琼华,一群人一冒头就分别奔向营地里的几座帐篷,竟是把秦渊一行当成了首要目标。 “糟了!” 第四百六十四章 爷就是惧内 纵使古修远武艺高强,遇到这样的情况古修远也是分身乏术,于是古修远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段南歌和秦渊的帐篷,用平生最快的速度飞扑过去。 “在我面前也敢放肆?!”横剑逼退想要冲进帐篷的两名黑衣人,古修远却在转身时不小心撞到支撑帐篷的木桩,那木桩被撞得歪斜,而后缓缓倒下,压塌了整个帐篷,“段南歌!” 再横扫一剑让面前的两名黑衣人退得更远,古修远这才扭头看向身后,却只看到一个倒塌的帐篷,帐篷之下无声无息,半晌都没有人出来。 “少主!帐篷都是空的!”站在稍远处的古琼华能看清半个营地的形势,便见那些黑衣人先后闯进了帐篷,不消片刻却又都退了出来,东张西望地像是在找什么人的样子,古琼华立刻既意识到那帐篷是空地,或者说那些帐篷里都是空的。 她明明亲眼看到吴王爷他们进了帐篷,人呢? 古修远也意识到了这件事,便跟那些黑衣人一样东张西望起来。 人呢? “这世上可不是只有少主大人会设陷阱。”戏谑的声音从天而降,紧接着数道人影翩然落地,甫一落下就挥舞着兵刃大开杀戒。 秦渊落在古琼华身边,因为被段南歌再三叮嘱过,所以只能按捺住心中的冲动,老实地站在一旁观战。 “你们!”古琼华愕然地看着从天上落下的秦渊,惊讶地问道,“你们不是都去帐篷里睡了吗?为什么会在上面?” 偏头看着古琼华,秦渊心情颇好地痞笑道:“明知今夜会有人取爷性命,爷怎么可能坐以待毙?那当然是要设好陷阱然后躲起来了。其实原本是应该跟你们说一声,带着你们一起躲起来的,可爷一出帐篷就见你们堂兄妹二人难得坐 在一起畅聊,说得还都是知心话,便没好意思打扰你们。” 古琼华气得瞪眼,埋怨道:“秦氏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坏心眼的王爷!” 不管人品如何、能力如何,秦氏男人们的一言一行都有皇室风度,大气沉稳,独这个吴王爷一开口就不正经,不管是说正事还是闲事,她就没听吴王爷说过一句正经话! “爷怎么就坏心了?”秦渊不满地瞪眼,“爷可是救了你跟你的少主,你竟然还说爷坏心?” 古琼华皱皱鼻子,冷哼道:“我和少主是楚王爷和吴王妃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秦渊也冷哼一声,道:“若爷不准,你看南歌会不会去救你们!” 古琼华却斜了秦渊一眼,对秦渊这话不以为然:“吴王妃若执意要救,你拦得了吗?” 秦渊再度瞪眼:“爷怎么拦不住?可爷不拦,爷就愿意让她去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 说最后这句话时,秦渊还故意放大了音量,故意说给段南歌听的一般。 打斗中的古修远绕到秦渊面前,狠瞪秦渊一眼,道:“聊什么?来帮忙!” 痞痞一笑,秦渊道:“就这些乌合之众哪里值得爷动手?爷动根手指头都是有失身份的!再说了,这些人都是你招来的,你自己解决。” 古修远的嘴角微抽,又道:“两个女人都在帮忙,你却在这里跟琼华闲聊?” 秦渊的脸皮怎么就那么厚?! 秦渊顿时一脸无辜,道:“可不就是那两个女人让爷只能乖乖站在这里,一步都不许动。” 秦渊说是两个女人,但古修远知道,能命令秦渊的就只有段南歌一个人。 “你就非得这么听话吗?”堂堂七尺男儿,他天宋吴王爷还惧内不成? “那可不!”秦渊一本正经道,“别的 话可以不听,她的话必须要听。” 秦渊承认得那么坦然又那么理直气壮,气得古修远额角的青筋直突突,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别浪费口舌,”兴许是同病相怜,秦昊凑过安慰似的对古修远说道,“自从认识段南歌之后,他就一直是这副没出息的样子。” 真难想象这样的秦渊会是廖氏的大当家,还是将吴越治理得井井有条、随便提出一个整顿方案都能得到群臣称赞的吴王,该不会那些事其实都是段南歌做的,秦渊仍旧跟以前一样不学无术,就只是个吃软饭的吧? 越想越觉得有这样的可能,秦昊看向秦渊的眼神也变得越来越诡异。 秦渊被看得心里发毛,突然指着秦昊的身后大喊一声:“别只顾着欣赏爷的英姿,你要死了!” “……谁要死了!”额角的青筋一突突,秦昊反手就是一剑。 这一夜段南歌一行总共应付了四波黑衣人,且武功路数都不一样,显然都不是出自雷氏。 黎明时分,段南歌有些恼了:“那个古城在哪儿?我现在就去宰了他!” 明知杀不了他们却还继而连三地安排人来骚扰,这样的策略最是烦人! “不行,”古修远淡漠道,“他还有用。” “那是对你有用又不是对我有用!”杀掉最后一个人,段南歌提着含章,微恼地看着古修远,好像只要古修远再说一句不和她心意的话她就要冲上去先杀掉古修远。 “别气别气,”知道段南歌一夜没睡有些心浮气躁,秦渊连忙走到段南歌身边,轻轻拥住段南歌,“权当活动筋骨了。” “我不想活动!”段南歌转眼瞪着秦渊,“还不都是因为你说要露营!” 秦渊温柔笑道:“是是是,是爷的错,待会儿爷就寻一个谁 都不能打扰你的地方让你把这一觉补上。别生气,气坏了爷心疼,嗯?” 听秦渊说要补上一觉,段南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到底是帮着谁的?” 秦渊立刻看向古修远,佯怒道:“你看看你是怎么当的少主?嗯?下面的人都要反了天了你也不管管!他雇了这么些人可得花好多银子呢!” 重点是银子吗?白了秦渊一眼,古修远懒得搭话。 秦昊也是直接忽略了秦渊和段南歌这段可有可无的对话,问秦渊道:“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还会安排人来暗杀,若还有后续,那他们最好不要急着赶去下一个城镇,就在这山林之间厮杀还能轻松一些,不然进了城镇,那些屋舍街道将成为阻碍,让人束手束脚,麻烦得很。 “嗯……”秦渊仔细想了想,然后看着古修远说道,“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斩草除根,杀了古城一了百了,可若要杀了古城,那我们就得先找到古城,爷觉得有些麻烦。” “所以呢?”秦昊额角的青筋突突两下。 痞痞一笑,秦渊反问秦昊道:“四皇兄有何妙计?” 深吸一口气,秦昊握紧了手上的青霜剑。 段南歌用手肘碰了碰秦渊,眉眼带笑道:“我刚刚在四皇兄的眼中看到了杀意。” “哦?是吗?四皇兄也同意去杀掉古城吗?”秦渊故意装傻道。 看着秦昊生气却无可奈何的模样,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我倒是觉得四皇兄的杀意是冲着你来的。” “爷?”秦渊故作茫然地眨眨眼,“那不可能!爷跟四皇兄可是亲兄弟,四皇兄为人正直,怎么可能会产生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不可能不可能。” 明知秦渊和段南歌是在 故意逗趣,秦昊还是气得咬牙切齿道:“偶尔大逆不道一次也是很不错的人生体验,五皇弟要不要成全为兄?” 秦渊一咧嘴痞痞笑道:“果然跟可爱的孩子在一起待得久了人就会变得温和,南歌你看,四皇兄都会说笑了呢!” “见好就收吧,”段南歌往旁边走了两步,拉开了跟秦渊之间的距离,“若得寸进尺,我看你真的就要挨揍了。” “喂!你别离爷那么远!”秦渊连忙跟过去黏在段南歌身边,那模样分明就是把段南歌当成了挡箭牌。 揉揉额角,古修远突然觉得有些头疼。 秦渊的废话真是太多了! 因为古修远的这个动作,段南歌突然就看向古修远,道:“我们若留古城一条性命,少主大人能给我们什么好处?” 微微一愣,古修远淡漠道:“就算想要杀他,你们也找不到他。” “你确定?”段南歌浅浅一笑,只这一个简单的问题就叫古修远咬牙切齿。 “古城之事我会在一日之内处理好,今夜之事算我再欠你一次。”这话说完,古修远就转身离去。 “那你可就欠南歌三次了啊,”秦渊好心提醒道,“欠债越来越多,少主大人您能不能还清啊?” 古修远充耳不闻,只是加快了离去的脚步。 最初出现在秦渊和段南歌面前时他就只是想将流着雷氏血脉的段南歌带回雷氏,谁成想意外接二连三地发生,连古城都来掺上一脚,他从没想过他还会有欠人人情、与人纠缠不休的一日。 见古修远走了,古琼华立刻跟了上去,走出两步后又突然停下,转头看向秦昊。 “回去吧,”秦昊沉声道,“他若再欺你,就来寻我。” “好!”粲然一笑,古琼华跑向古修远,一路上蹦蹦跳跳的。 第四百六十五章 落水 不知道古修远回到雷氏后究竟做了什么,但古修远离开之后,段南歌一行就再没有受到骚扰,一路顺风顺水地抵达了下一个城镇,开始他们的慰问之行。 先前广陵城中的百姓分批次在城中官吏和守城兵的护送下前往其他城镇暂居,虽说每个人的心中都或多或少地有些不满,但秦渊给的补偿实在太过诱人,那些已经发放的银两和约定好的房产、田产十分有效地安抚了百姓心中的不满,而随行官吏和守城兵的保护又让这些百姓在其他城镇不会受人排挤、欺凌,更让民心温暖的是双脚受伤的吴王秦渊竟坐着轮椅跋山涉水地去看望他们,亲自与当地官府交涉以确保百姓们安稳的日常。 就这样一座城一座城地巡访下去,若是路过了风景优美的地方就停下露营几日,这样走走停停地走了一个月,秦渊脚上的伤都已经完全愈合了,巡访的行程才只走完一半。 在某处山坡休息地时候,秦昊问秦渊道:“这并不是非得你亲自来做的事情,何必?” 他原以为秦渊说要巡访其实就只是想以公事为借口四处游玩,却没想到秦渊对巡访一事格外认真,于是这一路走下来便就十分辛苦。 秦渊不以为意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何况这是爷在封地掌权的头一年,若想了解这里的真实情况,不亲自巡访怎么能行?” 这一次巡访是做给广陵城的百姓看的,却也是让他深入了解吴越江南实际情况的大好良机,不然他只坐镇广陵城,哪知道地方官吏呈上来的公文里写了几分真几分假?虽然以前他也常带着廖氏的商队走南闯北,但以商人的身份所能了解到的事情终究有限。 秦昊不太赞同地说道:“没见父皇像你这样东 奔西走。” 父皇长年坐镇京城,连离开皇宫的机会都屈指可数,可这天宋上下不仍旧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秦渊痞笑道:“父皇的事情,四皇兄还是该多向人打听打听才是。父皇初登大宝那会儿可比爷累多了,除了一年当中的四次巡礼,父皇还要分出至少一个月微服私访,年年如此,后来大皇兄弱冠参政,例行的巡礼便时常由大皇兄代劳,父皇只在地方出现重大问题时才亲自参加巡礼,之后能让父皇全然信任的能臣越来越多,父皇才渐渐将巡视各地的工作交给了这些能臣,自己受困京城,寸步难行。” 秦昊微微蹙眉:“这些事你都是向谁打听的?” 秦渊得意道:“爷请那些大臣和公子哥喝的酒都是白请的吗?总要问出些事情来才不辜负爷的酒钱不是?” “或许兄弟之中你是跟父皇最像的。” 有些事情并不是旁人教就能教会的,那是一种天生的敏锐直觉和果决判断,就好像秦渊,他是跟太傅、跟父皇学习最少的一个人,可他就是知道该做什么、要怎么做,而他们费尽心思、肝脑涂地却也只能想出十之五六,只能借他人之力来弥补自己的不足。 不过在秦渊身边跟了这么久,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像又怎样不像又怎样?”秦渊满不在乎地笑笑,“爷要做的事情终究与父皇不同,爷到底还是得循着自己的方法慢慢摸索。” 正说着,秦渊突然就觉得脚下的大地微微颤动,秦渊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又或许是有什么藏在地底的动物要破土而出,因而还挪开脚低头看了一眼,可盯着脚下的土石看了一会儿,秦渊就发现大地是真的在颤动,且这颤动由弱渐强,似乎是一种不好的兆头。 “怎么回事?”站在秦渊身旁的秦昊显然也察觉到了地面的异样。 “下山!”段南歌突然高喊一声,然后就沿着他们上山的路原路返回。 秦渊和秦昊对视一眼,扭身就跟了上去,其他人自然也不会有片刻的犹疑,纷纷跟在了段南歌的身后。 轰隆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行人纷纷扭头循声望去,就见几块巨大的石头正沿着山坡翻滚而下。 不必谁提醒,挡在巨石前路的人在石头滚到身后时就纵身高高跃起,任巨石从脚下滚过,而后落在巨石后面,看着巨石继续向下翻滚。 “怎么回事?地震了?!”关于地震,生活在南楚的己未比其他人更加熟悉。 “八成是。”给了己未一个肯定回答,段南歌就一声不吭地闷头向前,一路踏空凌风,直飞到一片平坦的草原才停了下来,“自己当心。” 当心?当心什么?正当秦渊要问时突然就看到地面出现裂痕,且那裂痕还随着震动的增强而渐渐扩大。 “别傻站着!都躲开!” 地面的强烈震动持续着,崩裂持续着,远处的山丘渐渐变了形状,地面的裂痕里还有水涌出,各种见所未见的震撼场景就在眼前发生,一行人大多目瞪口呆地看着,仅凭身体对危险的条件反射避开地面上的坍塌和裂痕。 两刻钟之后,一切渐渐平息,一行人站在满是疮痍的平原上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不能待在这里,这里太危险了。”最先开口的人是秦昊。 秦渊的嘴角微抽,问秦昊道:“那你说去哪里好?你觉得十里以内、百里以内还有不危险的地方?” 秦昊拧眉。 段南歌却是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下一个城镇……是不是就在前面?” 听到这话,秦昊和秦渊齐 齐怔住。 “在前面,”简云表情凝重地回答道,“大约还有两里路。” 仔细回忆一下这一带的地图,秦渊沉声道:“东南一里之内有个村子,那村子……三面环山。” 那山虽然都不是高山,但情况不妙吧? 段南歌当机立断道:“渊去前面的镇子,看情况调守城兵到附近的村落救助灾民。” “爷跟你们去!”秦渊摸出吴王的令牌扔给荆风,“荆风你去前面的镇子上……四皇兄你也去。” “看不起我?”秦昊斜了秦渊一眼,“东南面是吗?” 话音未落,秦昊已经纵身跃出。 秦渊和段南歌也不说什么,当即带着少越几人追了上去,途中又经历了一次强烈的震动,等一行人赶到那村子时,村子里山不成山河不是河,山体崩裂碎石重砌的深坑被从地面裂痕上涌而出的地下水填满,形成了浑浊的湖泊,湖面上飘着窗棱碎瓦和挣扎着呼救的百姓。 “去救!”秦渊当机立断,一声令下就带着一行人踏着绝顶的轻功向湖面飞掠过去。 在武艺方面,段南歌最强的是诡异多变的招式和奇特灵活的路数,最弱的便是轻功,她的招式和路数是两世积累的精髓,只要身体素质跟得上,段南歌就能发挥出所学的十成,但轻功跟内力同理,那是的的确确是需要花费时间慢慢磨练的,然而段南歌才在这个世界、在这具身体里生活几年而已,就算她把所有时间都用来苦练轻功,她的水平也未必能比练了二十几年的简云。 段南歌很有自知之明,因此并不敢离岸太远,只将湖水里那些离岸较近的人救回岸边,再远一些的地方就完全交给秦渊他们,那之后段南歌就留在岸边安抚情绪失控的百姓,救治一些已经陷 入昏迷的人。 提着一个小男孩上岸,秦渊的衣裳已经被水完全打湿,凌乱的黏在身上,看起来很不舒服,秦渊却是一副没有感觉的样子。 见到段南歌,秦渊温柔一笑:“一个人可以吗?爷让己未来帮你吧。” 段南歌摇了摇头,柔声细语道:“别了,让她帮你们多救些人吧,这里有没受伤的人帮我,没关系。” “辛苦了。”凑上前去在段南歌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秦渊转身,龙行虎步地向湖水走去。 “你也当心些。” 没有回头,秦渊只举起手摆了摆,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就提气纵身,掠上湖面。 落在一块漂浮在湖面的门板上稍作停留,秦渊抬手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东张西望地寻找下一个需要去救的目标,可还没来得及跃起,湖水突然剧烈波荡,巨大的水波涌向秦渊脚下,将那块门板掀起,也将站在门板上的秦渊直接掀进水里去了。 地面的震动引得湖水翻腾,湖面上波涛汹涌,湖面下也是暗潮涌动,湍急的水流冲撞着秦渊,让不慎落水的秦渊难以找回身体的平衡,只能随波逐流,那个瞬间秦渊的脑中瞬间一片空白,残留在意识中的只有儿时的恐惧。 “都趴下别动!”地震又起,段南歌怕岸边的百姓乱跑,赶忙高喊一声,喝止了有些人逃命的举动,“想要命就趴着别动!” 等岸上的所有人都抱着头趴在了地上,段南歌才转头看向湖面,可左看右看都没看到秦渊。 秦昊等人抓紧最后的机会各自救起一人带回岸上,按着手上的人趴在地上之后就环视一圈,一点人数就都发现秦渊不在。 怔了片刻,秦昊和段南歌突然同时冲向湖面,不顾越来越强烈的地震,齐齐跳进水里去了。 第四百六十六章 后知后觉的恐慌 水中冰冷,在水中随波翻腾的泥沙遮挡着视线,偶尔会有断木和碎石迎面袭来,若躲闪不及兴许不仅仅是会重伤那么简单,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在地震所引起的波涛的推动下加快了速度,便是秦昊和段南歌入水之后也很难控制自己的身体。 在水下无法判断方向,段南歌就浮出水面,重新辨认方向后就又潜入水中,游出一段距离后就再回到水面上确认方向,一直这样反复着,秦昊也做着同样的事情。 岸边,包括百姓在内所有人都趴伏在地上,若有谁要被滚石砸中或者不巧趴在了地面上渐渐张开的裂口上,己未几人就会飞身过去将人转移,因此那场面虽说是惊心动魄,却总是有惊无险,与这边的情况相比,几个人都更担心水里的三个人。 抱着一个人落在简云旁边,少越往水中瞥了一眼,然后问简云道:“过去多久了?” “没多久,”望着水面,简云也是一脸担忧,“可能连半柱香的时间都不到。” “爷一直没冒头。”不管是半柱香还是一炷香,这时间对少越他们来的确确不长,可秦渊在水里,且没冒一次头,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己未也趁着帮人转移位置的时机来到少越和简云身边,面色凝重:“王妃曾说爷惧怕江水,因为江水奔腾,不知道会把人带到哪里去。你们瞧咱们眼前的这汪水,虽然看起来是个湖,但里面的水却因为地面的强烈震动而波涛汹涌,这样一来这水岂不是跟江水极像?” 己未这么一说,情况似乎更加不妙了。 不知道在水中被不明物体撞击了多少次,秦昊总算是在一次深潜之后看到了快要沉底的秦渊,秦昊连忙全力游向秦渊,一把抓住秦渊就迅速扭身向上 。 先前秦昊就一直绷紧了神经用轻功飞来飞去的救人,这会儿在急流中游了许久又消耗了不少体力,可秦昊的双手却死死地钳住秦渊的胳膊,咬紧牙关拼命向水面游去。 下水时秦昊并没有觉得这一汪湖水有多深,可这会儿带着秦渊一路向上,秦昊却觉得距离遥远,他都要耗尽了力气却还是没游到头。 闭气闭了太久,秦昊开始觉得难受,紧接着头晕目眩,游动的速度越来越慢,情况越来越糟糕。 段南歌再一次潜入水中时刚好就看到水中半眯着眼睛好似用光了力气的秦昊,心中一惊,段南歌立刻加快了下潜的速度,待与秦昊处在同样的深度,段南歌才看到被秦昊拖在手上的秦渊。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拔下紧紧插在发间的发梳,对着秦昊的手背就狠狠扎了下去。 秦昊吃痛,猛地张开了眼睛,眼神锃亮地瞪着旁边的段南歌。 段南歌浅浅一笑,抬手指了指上面之后就转身下潜,抱住了昏迷不醒的秦渊。 手上一松,秦昊知道那是段南歌抱着秦渊向上游来,犹豫一下,秦昊便松开了秦渊的手,迅速向水面游去。 他现在没有那个能力等着跟秦渊和段南歌一起出水,既然段南歌来了,那他先行一步去水面上等着也是一样。 于是秦昊飞快地游出水面,破水而出后就捞了一根浮在水面上的木桩抱住,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任身体随着汹涌的波浪来回摇晃。 不一会儿抱着秦渊的段南歌也破水而出,正巧就在秦昊旁边。 瞥了秦昊一眼,段南歌见秦昊并无大碍便抱着秦渊飞身出水,一个起落就回到了岸边。 急救的方法段南歌是知道的,这会儿秦渊昏迷不醒、脉象微弱,段南歌也顾不得自己 的行为稍后会不会引人怀疑,跨坐在秦渊腰间就开始了急救。 果然,当段南歌开始给秦渊做人工呼吸时,己未几人当即就傻了眼。 “王妃那是……在做什么?” 己未记得她刚刚分明看见秦渊是被段南歌抱上来的,换言之秦渊应该是昏迷不醒的,这会儿段南歌不赶紧救醒秦渊,怎么会有了这样的旖旎心思? 再仔细看了一会儿,己未又觉得段南歌的模样并不像是在做亲热的事情,那似乎的确是在救秦渊,可那是什么法子? 最后一次猛力按压秦渊的心口,段南歌终于看到秦渊咳出一口水来,然后一边咳嗽一边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还有些迷茫。 段南歌长舒一口气,就那样瘫坐在秦渊身上,动都不想动。 “南歌?”意识回笼,秦渊却还有些迷糊。 “嗯,”段南歌低声回应,那声音却并不是一贯的慵懒声音,提起来更像是有气无力,“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地震仍在继续,但很神奇的是段南歌和秦渊所在的地方除了震动就再没有其他危险,连从坡顶滚下的石块都是从两人身旁经过,并不构成任何危险。 扶着头坐起来,秦渊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揽住段南歌,掌心一碰到段南歌的背秦渊才发现段南歌浑身无力。 “你怎么了?”秦渊抬眼看向段南歌,顿时大惊失色,“南、南歌?等……你……喂……” “怎么了?”看着突然慌张起来的秦渊,段南歌疑惑地蹙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却也没看到伤痕,段南歌更加疑惑。 “你……不知道你怎么了?”秦渊一愣,愕然地看着段南歌。 这是什么情况? “我?”果然是她吗?可她并没觉得身上有什么疼痛的地方啊,“我怎么 了?” “你……你哭了。”抬手想用衣袖擦干从段南歌眼眶里涌出的泪水,可一抬手秦渊才看到自己的衣袖湿得滴水,于是只能用手抹去那两行清泪。 “我吗?”段南歌略略一怔,特地去注意一下才觉得两腮有温热的液体划过。 “是爷不好,你别哭啊!”泪水不停从段南歌的眼眶涌出,秦渊怎么抹都抹不干净,心里着急,秦渊干脆也不去管那擦不干净的眼泪,只搂过段南歌抱住,轻轻抚摸段南歌的头,“乖啊,不哭了,乖啊。” 有心安慰段南歌,可到了这关键的时候秦渊却笨嘴拙舌起来,连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嘴里反复念叨着的就只有“乖啊”和“不哭了”这两句话,词汇匮乏得叫秦渊都有些看不起他自己了。 平日里没事的时候他能想出一大堆的俏皮话逗南歌笑,且还不带重样的,可怎么到了这需要他逗南歌笑的时候他却什么都想不出来了呢? “没、没事,”听秦渊笨拙地反复念叨着那两句话,段南歌心觉好笑,便抽抽搭搭地说道,“大概就是吓到了,现在放心了才后知后觉,不过你没事我就没事。” 秦渊心疼地抱紧了段南歌:“对不起,爷总是让你担心。” “没关系,”抱着秦渊,段南歌的声音渐渐恢复了正常,“之前你救我一次,现在我救你一次,扯平了。” “好,扯平了。”嘴上这样说,秦渊却是满心愧疚。 这事儿哪能这样算的? 地震已经停止,秦昊也在这时上岸,满身疲惫地走到秦渊旁边,也不管秦渊和段南歌之间的气氛如何就一屁股坐下了下去。 “你不是会凫水的吗?为什么会沉下去?”秦昊说这话时语气里除了不可思议还有一些怒气。 秦渊 他不是什么都会、什么都懂、什么都能解决的吗?为什么只是失足掉进水势汹涌的湖里就能让他一口气沉到湖底去? “呃……”秦渊尴尬地笑笑,“人这一生当中总会发生一些意外,抱歉让四皇兄担心了。” 看四皇兄这浑身是水且疲惫不堪的模样,想来是跟南歌一起下水救他了吧?南歌会去救他是毋庸置疑的,但他真的没想到秦昊也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他。 “说的什么话?”秦昊转头狠瞪秦渊一眼,“我是你皇兄!” 这话秦昊说过几次,但唯有这一次让秦渊听进了心里。 “不会有下次了,”温柔一笑,秦渊话锋一转,问秦昊道,“湖里还有人吗?” 秦昊往旁边看了一眼才回答道:“刚刚下水找你时就没碰到活人了,少越他们正在巡视。” 停顿片刻后,秦昊又道:“我要回京。” 他得回去亲自向父皇说明地震后吴越的状况。 “好,”不必秦昊详细解释,秦渊只听这话就知道秦昊想做什么,“不过得再等几日,等爷将情况了解清楚写好了折子,你就一并带去京城吧。” “好,”这样自是最好,不然他回去了也没法向父皇说明详细情况,父皇不会高兴的,“需要朝廷做些什么?” “做好他们该做的就好。”朝廷能给的不过就是些赈灾银两和物资,旁的事情就算父皇有心他们也做不了。 “知道了,”秦昊点头,“等我亲自押送银两回来。” “这就不必了,”偏头看着秦昊,秦渊戏谑笑道,“既然寻到了借口提前回京,四皇兄还是先处理好你的家务事吧,派你的亲信来就好,刚好也让爷认识认识他们。” “好。”秦渊的布置总是这样细致,叫秦昊只有点头说好的份儿。 第四百六十七章 改变 平日里秦渊和段南歌都是极好说话的人,在政务上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都会向下面的人征求意见,十分乐意接受别人的建议,让吴越的官吏们因为遇见了这样的良主而倍感庆幸。可当地震发生之后,秦渊和段南歌却一改往日地温和作风,几乎不向任何人征求意见,也不接受任何反对的建议,可谓是专断独裁,那强硬的作风甚至引起官吏们的不满,一时之间怨声四起。 然而正因为秦渊和段南歌的态度强硬,所以在吴越的官吏们不眠不休地忙了七个昼夜之后,所有受灾地区的伤亡数据和受损情况全部统计完毕,其中最为辛苦的就是奔波在各个城镇之间的驿官,这七个昼夜他们跑遍了吴越所有的城镇村落,且还不止一遍,连马场的马也全都疲惫不堪。 第八日清早,秦昊就带着厚厚一叠公文快马回京,星夜兼程,于第十日傍晚将所有公文送到了皇帝的御书房里,而这一叠公文也成了天宋有史以来被最快送到皇帝面前的灾害统计数据。 “老四,没事吧?”御书房里,皇帝一见到秦昊就猛地站了起来,快步从御案后绕出,一脸担忧地走到了秦昊面前,抓住秦昊的双肩就将秦昊翻来转去地查看着,“受伤了没有?” “儿臣……没事。”长大成人之后头一次感受到皇帝如此强烈且明显的关心,秦昊受宠若惊,整个人呆住,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似的补充一句道,“五皇弟和弟妹也安然无恙。” “朕不担心他们两个,”见秦昊是真的没事,皇帝长舒了一口气,转身缓缓走回御案后坐下,“他们两个的身边总是跟着不少人,那些人都对他们死心塌地,若有危险,那些人便是赔上自己的性命也会选择保住他们两个,那些人 的忠心朕并不怀疑,而且你能这么快将这些公文送到朕的面前,便说明他们两个不仅安然无恙,还生龙活虎。” 那两个小混账真是得天庇佑。 叹息一声,皇帝看起来有些疲惫:“渊儿可有话让你转达给朕?” 秦昊沉声道:“五皇弟说,吴越的事并非大事,更不是什么难事,还请父皇宽心,不必忧心。” “不是大事,更不是难事,”将这两句话念叨一遍,皇帝突地轻笑一声,“全天下也就他们敢说这样的话。” 瞥一眼皇帝,坐在一旁的段弘冷不防地说道:“当年岭南的事情就是他们去处理的,一回生两回熟。” “是啊,一回生两回熟,好在徐泽还在那边,就让他们折腾去吧,若闹出事情来,还有朕护着他们。”趁着他还能护着他们,尽快将局势稳定下来吧,“朕待会儿就令户部清点赈灾银两和物资,等筹备齐了,昊儿你就再跑一趟吧。朝堂上的水越来越浑,那些以前能让朕全然相信的人如今也都不那么可信了,朕还真是培养了个好儿子啊。” 心知皇帝这最后一句话是在讽刺秦睿,秦昊看了看面上流露出几分哀戚的皇帝,思索半晌还是借用了秦渊说过的话:“五皇弟曾说父皇可以更自信一些,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自己所选的人,以利相诱虽是良计,却始终比不上忠义二字。五皇弟还说,据他所知,父皇选的人从未错过。” 这最后一句话把皇帝给逗笑了:“还据他所知?朕当年所选的人如今都不在京城,他认得几个?” 段弘斜了皇帝一眼,道:“他应该都认得,仇武对吴王赞叹有加。” “仇武?”皇帝惊讶不已,“仇武不是在玉门关吗?渊儿怎么会认识他?” “吴王还是廖五爷,天 南海北的,他哪儿没去过?”陛下每天不犯一次傻就觉得生活无趣吗? “可他怎么知道哪些是朕的人?”连他都有七八年没跟那些远离京城老友联络了,他们八成都要把他给忘了,渊儿怎么可能知道? 段弘脸上的嫌弃越发明显:“不知道不会问吗?” “朕还不知道要问?!”不满段弘那副嫌弃的表情,皇帝抄起一本折子就砸了过去。 看着段弘熟练地躲过这“飞来横祸”,秦昊的嘴角微抽,还是选择垂下头视而不见。 父皇和段国公相处的方式一如既往地叫人难以理解。 缓了缓气,被段弘这么一气皇帝只觉得更累了:“一路奔波,昊儿你也该累了,回府好好歇着吧,远之你也快滚。” “是,儿臣臣告退。” 一起退出御书房,秦昊又跟段弘并肩走在出宫的路上,然而路程都走过一半,段弘却仍旧没有开口向秦昊询问任何事情,秦昊觉得有些尴尬,又有些别扭,干脆主动开口。 “国公爷就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段南歌出嫁前国公爷还一副舍不得的模样,怎么段南歌嫁出去了,国公爷反倒变得一点儿都不担心了? “问什么?”听到秦昊的声音,段弘就转头看着秦昊。 心中疑惑,秦昊答道:“我这次去广陵见到了五皇弟和弟妹,国公爷就不想问一问弟妹如今过得如何?” “那么……臣的外孙什么时候能出生?” 没想到段弘会问这样一个问题,秦昊惊慌不已,竟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猛咳不止。 “国公爷就不关心其他事情吗?”怎么一开口就问外孙? “其他事情还有什么可关心的?”段弘不解地看着秦昊。 秦昊头一次怀疑段弘究竟是不是段南歌的亲爹:“您就不想问问五皇弟待弟 妹好不好?” “这有什么可问的?”段弘哂笑道,“那臭小子还活得好好的,没断胳膊也没断腿,这就说明他待南歌还不错。” 嘴角微抽,秦昊难以置信地看着段弘。 这事儿是能这样判断的吗? 见秦昊一脸惊讶,段弘又道:“南歌那丫头瞧着娇柔温和,性子却最是刚烈,不论如何她都不会让她自己受委屈。” 这话秦昊倒是认同。 “所以呢?”段弘再一次问秦昊道,“臣的外孙什么时候能出生?” 秦昊窘迫道:“八字还没一撇。” “哼!没用的小子!” 装作不知道段弘在说谁,秦昊默不作声地走在段弘身旁,只要段弘不说话,他就再不敢擅自开口,免得段弘再问一些让他无法招架的问题。 终于回到楚王府,还隔得很远秦昊就看到了挺着个肚子等在楚王府门口的段子萱,因为担心,段子萱一直踱来踱去,在楚王府门前转个不停。 看到这一幕时,秦昊心中微暖。 段子萱对他的全心全意他一直都知道,最终还是决定娶了段子萱兴许正是因为段子萱的一往情深,他想要一个对他全心全意的妻子,他想要在回府时看到有人在等他,他渴望着这样的温暖,而段子萱就能给他这样的温暖,于是在明确地知道自己得不到段南歌时,他就选择了段子萱。 此时此刻,他似乎能明白在广陵时段南歌为什么突然生气,段子萱是他自己选的,且将她的一切都给了他,可他给了段子萱什么?但凡他不喜欢的,段子萱都改了,可段子萱不喜欢的,他可曾想过要改?这样换位思考他才突然发现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没有那么坦荡,没有那么正直,没有那么理智,也没有那么有担当。跟母妃和舅父们说得都 不一样,他没那么优秀,他终究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既没有天赋异禀,也没有道高德重,他很普通。 想到这里,秦昊便也能明白秦渊和段南歌的行事作风为什么总是那样的不正经,因为他们承认自己的普通,所以他们很普通地贪婪,很普通地嫉妒,很普通地安逸,很普通地使坏,因为普通,所以理直气壮,因为普通,所以无所畏惧。 催马赶到府门前,秦昊翻身下马后就龙行虎步地走向段子萱。 “王爷!”见到秦昊的瞬间段子萱就快步迎了上去,“我听说吴越发生了地震,王爷您……王爷?” 话没说完段子萱就被秦昊一把抱住,许久未曾感受过的体温既熟悉又陌生,叫段子萱呆住。 “王、王爷?您……怎么了?” “我没事,”秦昊低声道,“什么事都没有。” “呦!都说小别胜新婚,这话果然不假,”独孤嫣身姿款款地走出门来,看着秦昊和段子萱笑得娇媚,“王爷您走得时候可是怒气冲冲,才刚回来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就亲热上了?可别待会儿知道王妃的所作所为之后再大发雷霆。” 听独孤嫣提起她的“所作所为”,段子萱打了个激灵,仰头怯怯地看着秦昊。 略略松开段子萱,秦昊的手却还环在段子萱身上,冷眼看着独孤嫣,道:“今日起,你不必宿在楚王府,去廖氏的客栈里待着,若有事,本王会喊你去逸云楼。” 独孤嫣一愣,狐疑地看着秦昊:“王爷您别是在吴越伤了脑子,您让我去廖氏的客栈待着?还去逸云楼议事?那可都是吴王爷的地方,您要我去?” “放肆!”秦昊冷着脸低喝一声,“谁准你这样跟本王说话?这是本王的命令,你若不愿,就滚回母妃身边去!” 第四百六十八章 病重 独孤嫣怔住,半晌后才缓缓说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今天王爷似乎是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地跟我说话,等王爷想通了再来找我吧。” 这话说完,独孤嫣就离开了楚王府。 独孤嫣走了,还是被秦昊赶走的,段子萱本该觉得开心,可这会儿却隐隐有些担心。 拉住大步流星往楚王府里进的秦昊,段子萱小声说道:“王爷,独孤嫣她是母妃派来的,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 停下脚步,秦昊扭头看着段子萱,明知故问道:“你希望她留下?” “我……”段子萱当然不想,可太多的顾虑让她说不出任性的话来,她很清楚秦昊的处境。 见段子萱犹豫,秦昊面色微沉:“说实话,想是不想?” “我……我自然是不想,可母妃……” 秦昊突然捏了一下段子萱的手,让段子萱止住了声音,仰头疑惑地看着秦昊。 秦昊沉声道:“记住,你是楚王府的女主人,这楚王府里的事情,我说的算,你说的算,旁人说的都不算,他们管不着。” 愕然地看着秦昊,段子萱实在难以相信这样的话竟是出自秦昊之口。虽然如愿嫁给了秦昊,但段子萱知道,因为段南歌的存在,所以秦昊对她十分不满,又因为不满而不愿将楚王府里本属于她的权利完全交到她手上,可现在…… “王爷……为什么?” 看着这样的段子萱,秦昊有一些心疼。 他对段子萱并非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只是被旁的事情乱了心、迷了眼,这才伤了段子萱。 牵着段子萱往楚王府里走,秦昊低声道:“对不起,以前是我不对,这一次本是与你赌气才去了广陵,结果却被你姐姐和五皇弟给骂了。仔细想想,成婚之后我就没太关心你感受… …或许成婚前也是如此。” 说完这话,秦昊便转头瞄了段子萱一眼,这一瞄就见段子萱泪如雨下,只是咬着唇忍住了声音。 暗自叹息一声,秦昊停下来替段子萱擦掉眼泪:“别咬着嘴唇,哭就好好哭,在我面前、在这楚王府里,你不需要忍耐。” “嗯!”用力地点了点头,段子萱却还是无声地哭着,她习惯了这样的哭法。 想不出其他安抚的方法,秦昊就只能抱住段子萱:“我似乎总是惹你哭,以后不会了……尽量。” “尽量”这两个字让段子萱破涕为笑,带着笑意哽咽道:“王爷您太没诚意了!” “才发现自己并不是一个善于观察、体谅别人的人,还请见谅。”秦昊的声音里也带着些许笑意。 “不该让王爷去广陵的,”与秦昊稍稍分开,段子萱抬手擦干脸上的泪水,“都跟吴王爷学会花言巧语了。” “嗯,日后离他远一些。”重新牵起段子萱的手,秦昊继续向内院走去。 沐浴洗去满身风尘,秦昊回到寝房时才注意到贴身伺候段子萱的女婢已经换了人。 “叫什么名字?”别的秦昊都可以不问,但名字还是要问。 段子萱的心咚地猛跳一下,很怕秦昊问起月娇的去向。 那女婢也给吓了一跳,想起月娇就是因为爬上了秦昊的床才被段子萱给“处置”了,那女婢两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奴婢青水,给王爷请安。” “嗯,退下吧。”越过那女婢径自走到床边坐下,秦昊什么都没再问,心里却略略有些惊讶。 没想到还真让段南歌给猜着了,她们姐妹二人之间的关系看起来并不融洽,但段南歌出人意料地很了解段子萱。话又说回来,段南歌总是笑容可掬地待在一旁静静 观察,但凡是她接触过的人,她多半都有所了解,那女人的心眼儿就是多得不得了。 听到秦昊这话,段子萱赶忙挥退清水,怕秦昊是想单独盘问她,便也想要开溜:“王爷从广陵星夜兼程地赶回京城,想必是累极了,我便也不打扰王爷休息,若有什么事,王爷让人去厢房里喊我一声就好。” 话音落,段子萱起身,转身,难得没有一丝留恋地就向外走去。 可段子萱的识相却惹得秦昊不快了:“站住,去厢房做什么?” 段子萱倏地停下脚步,转头怯怯地看着秦昊:“可是……” 从她怀孕之后,他们一直都是分房睡的啊。 想起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秦昊自觉没有立场责怪段子萱,他甚至没有资格感到不满。 “过来。”话音落,秦昊不等段子萱过去,自己就先在床上躺下了。 段子萱不知道秦昊要做什么,可段子萱向来不会违背秦昊,于是尽管心中狐疑,段子萱还是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终于见段子萱出现在床边,秦昊狐疑地问道:“怎么这么慢?” 从她刚才站的地方走过来有那么远吗? “肚、肚子重。”虽然也有这个原因,但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段子萱害怕,可硬说是怕什么,段子萱也不知道,她只觉得今天秦昊有些奇怪,奇怪得让她有些怕。 听到这话,秦昊又坐了起来,盯着段子萱的肚子看:“很辛苦?” 这样说着,秦昊还伸手摸了一下。 段子萱吓得退后一步,这个举动反倒也将秦昊吓了一跳,吓得秦昊连忙缩回了手。 “不能碰?” 段子萱微窘:“也、也不是不能碰。” 只是她没想到王爷会碰。 秦昊蹙眉。 不是不能碰她躲什么? 在床铺上拍了拍,秦昊的话语一如既 往地简短:“坐。” 咽了口口水,段子萱磨磨蹭蹭地在床边坐下。 看着段子萱那副怯怯的样子,秦昊总算是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我会吃人吗?”秦昊问段子萱。 “啊?”段子萱愣了愣,然后呆呆地摇头,“不、不会。” “那你怕什么?”他们的孩子都快要出生了,子萱这么怕他做什么? 段子萱有些委屈:“还、还不都是王爷您今天太奇怪了……王爷,您仔细回想一下,广陵城地震那会儿,您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砸到头了?” 独孤嫣有句话说得对,王爷离开京城时被她气得不行,可怎么回来后不仅不气了,还对她这么温柔?真的不是被砸到头了吗? 这话让秦昊哭笑不得,一把揽过段子萱就躺了下去:“嗯,砸到了。” 在子萱心里,以前的他究竟是什么模样?他待她就那么不好吗? “当真?!”段子萱甩开秦昊的手就猛地坐了起来,十分惊慌地看着秦昊,“我、我去找太医!” “别去,”秦昊赶忙眼疾手快地将段子萱给拉回去,小心地将大着肚子的段子萱按倒在床上,“我困了,睡醒再说。” 这话说完,秦昊就闭上了眼睛,而被秦昊搂住的段子萱顿时就不敢乱动,可心里还惦记着秦昊的脑袋究竟是不是被砸过,犹豫半晌,段子萱还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摸秦昊的头顶,想试试看能不能摸出被砸的痕迹。 秦昊忍俊不禁,满心无奈地又睁开眼睛看着段子萱:“没被砸,逗你的。” 段子萱却还是一脸担心:“还是请太医来看一下吧。” 王爷平时也会说笑,但频率绝对没有这么高,他的脑袋果然还是被砸过。 见段子萱不肯相信,秦昊略略沉了脸:“我的脑袋真被砸过你就开心 了?” 段子萱连忙摇头:“可、可是王爷您今天太不正常了……” 真的不怪她多心。 刚刚说他奇怪,现在又说他不正常,秦昊当真不知道自己是该气还是该笑,索性再度闭上了眼睛。 “睡觉!” 听出秦昊有些恼,段子萱连忙闭上了眼睛,本来并不觉得困,可听着秦昊愈渐悠长的呼吸声,段子萱也犯了困,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同一时间,皇帝的寝殿紫宸殿里却是一阵人仰马翻,宫女和太监们被太医们指使得进进出出,几名太医跪在偌大的龙床边或窃窃私语或用药行针,而躺在龙床上接受治疗的正是皇帝,是疼得失声痛呼身体扭曲完全失了风度威仪的皇帝。 “国公爷,按住,按住了啊!”眼看着才刚扎好的银针又因为皇帝身体的扭曲而乱了套,老太医的额头上全是汗水。 段弘此时也在龙床上,原本是半跪在皇帝头顶,只按住了皇帝的双手,可见这样行不通,段弘干脆将皇帝拉起来抱住,手臂缠住皇帝的手臂,腿缠住了皇帝的腿,最大限度地限制了皇帝的肢体。 “快点儿行针!” “马上!马上!” 老太医将皇帝身上错位的银针一一拔出,再按照正确的穴位一个一个地扎回去,可这些银针似乎并没能减轻皇帝的痛苦,以至于段弘的耳边权势皇帝声嘶力竭地吼声,震得段弘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直想。 “为什么不管用?!”段弘凶狠地瞪着龙床边的太医们,“你们不是太医吗?为什么不能想出些有效的办法?!” “国公爷恕罪!”太医们吓得跪地叩首,连连求饶,“臣等真的尽力了,可陛下这病真的……” “医不好就先止痛!”段弘怒吼道,“你们没看到他疼成什么样子了吗?!” 第四百六十九章 事变 段弘在天宋群臣心里的地位那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段弘怒吼一声的威力与皇帝别无二致。 太医们跪在龙床边,齐齐俯身叩首:“臣等无能!” 这是他们常说的一句话,有时是对皇帝说,有时是对后宫里的妃子们说,但以前说这话时他们从不觉得自己无能,只将这句话当成是生存之道,可今日今时,他们却觉得自己是真的无能,他们的君主身患重病,在他们面前疼得死去活来,他们却无能为力。 段国公让他们为陛下止痛,他们也想啊!别说眼前这人是他们的君主,就算只是寻常病患,秉承医者之心他们也有这样的义务,可他们是真的没办法啊,止痛的药每一种都尝试过了,什么样的药量都调配过了,连针灸止痛的方法都换了七八种,他们真的无计可施了啊! 一位太医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听说吴王身边有一位神医,还有一位南楚皇甫氏的后人,不如……” “不行!”皇帝咬紧了牙关抵御那剜心裂胆的疼痛,“不要跟他们说,这是皇命!朕还忍得住……还……嗯!” “想办法啊你们!”段弘再急吼一声,“什么办法都好,哪怕是有损龙体让他折寿的方法都行,你们钻研了一辈子的医术,就这点儿能耐吗!” “使不得啊国公爷!”太医们惊慌起来,“陛下身患重病,身体每况愈下,若再用伤神的药,那陛下……陛下他……” 未必挺得住啊! “听远之的,”皇帝一会儿气喘吁吁,一会儿又因为要挨着那剧烈的痛苦而屏住呼吸,人都快要虚脱了,“什么法子都行,只要让朕不这么痛,只要别让人看出朕患了病,什么样的药都可以,朕还得坚持,还得再坚持一段时间。” “陛下,太医院曾研制过一种拂霖国的灵丹妙药,名叫底也迦,此 药……” “别说了!”年龄最长的太医厉喝一声,不想让这人再说下去,“国公爷,那药不能用!” 咬咬牙,段弘沉声道:“继续说下去,那药怎么了?” 老太医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那药虽不是专门用来止痛的,却有着很强的止痛效果,以前拂霖国来访时曾进贡数颗,陛下赏赐给太医院,让太医院研制,臣等幸不辱命,倒是研制出了跟拂霖国一模一样的底也迦,可是……可是臣等也发现这药有极强的副作用,能使人神志不清,甚至产生幻觉,上报陛下后陛下便下了禁令,不准太医院再研制底也迦,也烧毁了所有文字记载。” “然后呢?”段弘追问道。 “然后……”那太医咽了口口水,与身旁的同僚们交换一个眼神后才壮着胆子说道,“那药的配方并不复杂,甚至十分简单,当年参与过底也迦研制的太医们多半……大概都还记得。因为那药的原料多少带着带着点儿毒性,保险起见,当年臣等就将原料种在京城东南五百里外的一处山谷里,现在……兴许还在。” 这一阵疼痛过去,皇帝瘫在段弘怀里,全凭意志力保持清醒:“林祥,带人去……切记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任何人。” “臣……领命。” 皇帝的这一阵疼痛过去,下一阵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始,段弘便下了命令,令林祥即刻带人启程,又留了一个太医在紫宸殿的厢房里候着便将其他人遣了回去。 扶着皇帝在床上躺好,段弘这才翻下了龙床,却又转身坐在了龙床边儿上,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远之。” 皇帝的手在床上摸索着,见状段弘就主动握住了皇帝的手。 反手握住段弘,皇帝有气无力道:“远之,帮朕寻一个替身,要与朕一模一样的。” “这天 下哪还有人与你一模一样?” “远之,朕现在没有力气跟你吵架,听朕的。”皇帝扬了扬嘴角,那虚弱的笑容却叫段弘看得心酸。 “早就准备好了,与你年龄一致,身形一致,声音一致,连日常习惯和说话时抑扬顿挫的语调都学得一模一样,那个人我一直备着,跟你学了那么多年,不会出错的。” 听到段弘这番话,皇帝却有些愧疚,突然就怀念起他们的曾经:“是朕对不起你,你原本是那么单纯、那么善良,透着股傻气,如今却连这些心计都有了。” 段弘的声音沉稳,不同于以往的暴躁和冷硬,此时这沉稳的声音里满是温暖,是能叫人安心的力量:“比起永远当个傻子,现在这样就好,我能保护你,能保护南歌,这很好。” “千万不要让渊儿他们知道,连对昊儿都要保密。” “我知道,你放心吧,他们现在都忙,没空询问你的状况。”感觉皇帝的手越来越凉,段弘就将那只手塞进了被子里,严严实实地捂好。 不理会段弘的调侃,皇帝又道:“还有睿儿,趁着朕还清醒,趁着朕还能坚持,睿儿的事情要尽快处理好,能用的把柄都用了吧,激一激他。” “好,等会儿回去我就安排好。”这会儿段弘对皇帝几乎是有求必应,只要皇帝开口,不管是什么段弘都会答应。 叹息一声,皇帝无奈道:“原本朕还打算让昊儿慢慢成长,等他有那个能力了,再将天下交给他,如今看来,朕要对不住他了,不过有你在,朕倒也不担心。” “楚王?”段弘有些诧异,“那吴王呢?” “渊儿?”皇帝轻笑一声,“若没有南歌,渊儿还有这样的本事,那朕定会毫不犹豫地将这天下交给他,这是朕对天下百姓的责任心,也是朕的私心,可惜,他遇见了南歌。 ” “南歌怎么了?”段弘蹙眉。 “南歌很好,可是天下不需要一个把女人放在心里第一位的君主,”似乎有些困,皇帝的声音越来越低,“朕不强求什么,他们过得好就好……” 皇帝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平稳而绵长,段弘盯着熟睡的皇帝愣了会儿神,然后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替皇帝掖好被子后便轻手轻脚地离开。 做了这个国公爷之后,他除了建立暗影卫和威慑群臣,再没为陛下做过什么有意义的事情,现在总算是轮到他出手了。 回到国公府,段弘一进内院就出乎意料地看到了独孤雪阳。 “六哥?你怎么在这儿?”走到独孤雪阳身边,段弘跟独孤雪阳一起看着面前的池塘。 没看段弘一眼,独孤雪阳只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段弘的眼神微动:“六哥是在说陛下的事还是其他事?” “都有,”独孤雪阳这才转头看着段弘,“陛下时日无多,需要你做的事情怕是不少,若要帮忙,我便留下。” 听到“时日无多”这四个字,段弘的心猛地就沉了下去:“时日无多……是多久?” “不好说,”独孤雪阳淡然道,“太医院的诊断没错,陛下所患的确是不治之症,还能活多久全看陛下。” 犹豫再三,段弘还是跟独孤雪阳说了实话:“太医院的人要制底也迦给陛下服用,若是如此,陛下还有多久?” 独孤雪阳拧眉:“减半,或者更短。若用底也迦减缓病痛,药量需要根据陛下的状况逐渐叠加,药量用得越大,陛下的受命就越短。” 静默半晌,段弘问道:“三年,可以吗?” “扳倒一个太子需要那么久?”将所有的把柄都亮出来,强硬地击溃太子的所有势力,这事儿多说也就一年的时间,三年?段弘要做什么? 段弘仰头,望向天空: “楚王妃将要产子,因此这半年不能有太大动作,若那人狗急跳墙,楚王妃母子怕有性命之忧,只能等楚王世子满月,将他们母子送去广陵。” “陛下准你惊动吴王吗?”独孤雪阳觉得,以皇帝对秦渊的宠爱,八成是不想让秦渊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 果然,段弘摇了摇头,道:“陛下不准。那小子和南歌都知道京城里楚王跟太子对峙,将楚王妃母子送去他们那里避难也在情理之中,六哥若能帮忙圆谎,他们很难识破。” “这样好吗?”独孤雪阳面色凝重,“日后吴王会怨你。” “无妨,”段弘不假思索道,“对我来说,陛下的心意是最重要的。” “若不是打不过你,我现在就揍你。”竟敢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他难道忘了雪君是怎么死的吗? “六哥,你觉得当年雪君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吗?”仰望天空,段弘的眼眶微红。 独孤雪阳微怔:“你什么意思?” 段弘难得扬起了嘴角,笑得却有些凄凉:“雪君那么聪明的一个女人,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体虚还是中毒?这么多年,我始终觉得她都知道,她知道那时的局势对我们不利,她知道陛下联合陈家下毒害她,她知道我曾许诺陛下忠诚一生,她都知道,所以她成全了我。” 独孤雪阳默然不语。 的确,雪君聪慧异常,若说她未曾察觉到蛛丝马迹那他也不信,但雪君什么都没对段弘说,什么都没对他说,只选择那样顺从地死去,她可不就是用自己的性命成全了两个男人? 暗叹一声,独孤雪阳道:“也罢,我原本打算回去广陵,但现在我想我应该去南楚、西齐和北凉走一趟。” “那六哥把这个带上。”段弘将段国公府的信物递给独孤雪阳。 独孤雪阳接下信物,与吴王府的信物收在一处。 第四百七十章 公孙月归 京城里风云涌动,远在吴越的秦渊只是忙活吴越那摊事儿就焦头烂额。 岭南水灾那会儿,秦渊发动了整个廖氏,不管是人力、物力还是财力廖氏都有,且还是应有尽有,再加上段南歌的杂学渊博和秦昊的雷厉风行,那一次赈灾救灾的工作进行得无比顺畅,可这一次秦渊觉得自己既然是以王爷的身份在做赈灾的工作,那他就试着不去调动廖氏,看看仅靠朝廷和官府能做到何种程度,这无疑是给他自己提高了难度,也理所当然地让他变得焦头烂额,即便如此,秦渊还是没有发动廖氏。 他不能每次都依赖廖氏。 暂住的小院里,秦渊的书案上摆满了折子和纸张,上面写着的事情五花八门,吴越的受灾地区屋也不够粮也不够,总之是要啥啥没有,说啥啥都缺,然而朝廷派发的赈灾粮米还在路上,吴越两座粮仓里的粮食又不能一股脑地全都拿出来,秦渊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 段南歌轻手轻脚地绕到秦渊身后,将微凉的手指搭在秦渊两侧的太阳穴上,轻轻揉按。 凉意从段南歌的指尖传到秦渊的肌肤,让秦渊觉得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反手握住段南歌的手,秦渊就发现不仅仅是指尖微凉,段南歌的手整个就是凉的:“手怎么这么凉?” 秦渊转头看着段南歌,眉心微蹙。 浅浅一笑,段南歌将秦渊的头扶正,将一只手覆在秦渊的额头,柔声细语道:“刚从井里打水泡了一下。” “怎么能泡井水?”秦渊不赞同地说道,“井水凉,对身体不好。” “没泡多久,己未在旁边看着呢,”段南歌低眉浅笑,“这地方比京城惹得多,别说是手了,我都想跳进井里去凉快一下了。” “那可不行!”秦渊 转头瞪了段南歌一眼,“你还真将自己当成是身体健康的正常人了?” 话音未落,秦渊就抓住段南歌的两只手拉到身前,捂在自己手里。 段南歌顺势就趴在秦渊背上:“粮米还是不够?” 秦渊叹息着摇头:“若将两座粮仓里的粮食搬空,那还勉强能支撑一段时间。” 段南歌眉心微蹙:“官府粮仓里的粮可不能一下搬空,那得花上几年时间才能填满不说,若这期间再发生什么事,那可就真的没有应急的粮食了。” “可不是嘛,”秦渊又叹息一声,“爷正琢磨着让景曦去找商贾借粮。” 有钱人家多半都有私仓存粮,去借一借应该能凑出不少。 思索片刻,段南歌绕到秦渊身前,扭身坐在了秦渊腿上:“借不好,这不是廖氏借粮,而是官府借粮,官府在商贾心中的信用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你是靠得住的,可以官府的能力,什么时候才能把粮还上?这没有盼头的事情,哪个商贾会做?人家若不愿借,你还能强抢不成?”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替段南歌理好额前的碎发,秦渊笑得温柔。 “换吧,”段南歌环住秦渊的脖子,眉眼带笑道,“用在吴越经商的优惠政策去换。” 秦渊的眼神一亮,点了点段南歌的鼻尖:“真聪明!” “头还疼吗?”段南歌用自己的脑门撞上了秦渊的脑门。 “不疼,亏得吴王妃妙手回春,现在一点儿都不疼了。”秦渊晃了晃头,用自己的脑门在段南歌的脑门上蹭了蹭,惹得段南歌低笑不止。 两人嬉闹一阵,段南歌就站了起来:“行了,你找景曦来谈事情吧,我带少越他们出去一趟。” 秦渊顿时一脸不满:“你喊景曦喊得那么亲密做什么?” 段南 歌耸耸肩,不以为意道:“谁叫他的名字那么长?喊他长孙景曦麻烦,喊他长孙公子麻烦,喊他景曦公子也麻烦,你干吗在意这个?” 秦渊理直气壮道:“你喊别的男人喊得那么亲密,爷能不在意吗?” “那也比不上我喊你喊得亲密啊。”段南歌无辜地眨眨眼。 “你喊爷什么?”秦渊仔细想了想,发现段南歌平日里对他的称呼还真就跟亲密沾不上边,不是“王爷”就是“你”,想要调侃他的时候就喊“五爷”,这哪儿亲密了? “我不是喊你夫君吗?”说着,段南歌还给秦渊抛了个眉眼。 秦渊顿时就没了脾气:“再喊一声。” “夫君。”段南歌故意用甜腻腻的声音将这一声喊得九曲回肠,听得秦渊通体舒畅。 “乖,去玩吧,别回来太晚。” 笑着瞪秦渊一眼,段南歌转身翩然离去。 没做完的事情还有一大堆,段南歌自然不会是出去玩的,只是他们现在什么都缺,段南歌总要想办法出去找一些回来,于是喊上己未、少越和简云,段南歌就带着三个人飞进了城外的山林里。 甫一进山,段南歌就下了命令:“己未找找看这山林里有没有用得上的药材,少越和简云随我去找吃的。” 段南歌这样一说,己未三人就知道她打得什么主意。 “王妃这是要给那些灾民找吃的?”虽然要找的东西不同,可己未还是跟在段南歌身边,“这些事让官府的兵来做不就好了?您亲自来做,爷他知道吗?” “他不知道,”段南歌弯腰才一棵蘑菇,盯着看了看就又扔了出去,“他要做的事情太多,这种事有我就够了。” “还有什么事需要爷去做?”己未撇撇嘴,“虽然将幸存灾民聚集在一起、焚烧 尸体这样的决定都是爷做的,可跑前跑后地确认实施的人却是王妃,我瞧爷整日待在小院里可闲得很。” 段南歌浅笑道:“那你去跟他换一下,你去做他那些看起来很闲的事情,然后让他来陪我采蘑菇。” “那还是别了,”己未立刻拒绝了段南歌的提议,“我不适合那些动脑子的事情,我只是替王妃打抱不平。” “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公平的,”从树上摘下一个野果,段南歌拿给己未看了看,确认无毒后才咬了一口,结果果肉才进到嘴里就被段南歌给吐出去了,“而且你瞧我像是闲得住的吗?” 她倒也试过袖手旁观,让秦渊一力承担起所有事情,起初两天还觉得那优哉游哉的日子惬意极了,可两天过后她就闲得发慌,秦渊还没因为事务繁多而喊累,她就因为无聊而主动跟在秦渊身边帮忙了,她可能就是个劳碌命,闲不住,像这样四处跑跑反倒有趣。 己未撇撇嘴,颇有些嫌弃地说道:“王妃您是我见过的最会自找麻烦的当家夫人了。” “嗯,我也这样觉得,”段南歌话音刚落,突然就听到有人大喊救命,听那声音似乎还是个姑娘,嘴角微抽,段南歌无奈道,“我兴许还是运气最差的当家夫人。去看看。” 每次出门不碰上点儿什么事儿她都要浑身不舒服了。 循着声音奔去,当看清那被猛虎追赶的少女时,一行人哭笑不得。 那少女显然也看到了段南歌一行,当即就扯开嗓子喊了一句:“王妃,救命啊!” 己未调笑道:“这公孙月好像比王妃的运气还差。”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笑意,歪了身子往旁边的树干上一靠,段南歌道:“你们去救吧。” “少越和简云去对付那只大猫,我去将公孙月带开。”话音落,己未的身形一闪就没了踪影。 少越和简云嘴角微抽,面面相觑之后便齐齐冲向那只大猫。 将满身泥土脏兮兮的公孙月带到段南歌身边,己未就赶紧放开公孙月,退后两步后略有些嫌弃地拂掉蹭到身上的泥土。 “王妃啊!”公孙月一头扎进段南歌怀里,抱住段南歌就一通嚷嚷,干嚎不哭,“师父竟然扔下我一个人!您不知道我这一路走得有多艰难!最后连只畜生都欺负我!” “乖,”抬手摸了摸公孙月的头,段南歌眉眼带笑道,“少越和简云这不帮你报仇呢吗?” 公孙月闻言转头,见少越和简云正跟那只猛虎打斗,公孙月立刻高声喊道:“打死它!狠狠地打!让它再欺负弱小!” 段南歌摇头失笑:“雪阳先生呢?” “师父云游去了,”危机解除,公孙月笑嘻嘻地说道,“跟天宋境内的师兄弟见过面之后,师父就让我先回来王妃和王爷身边,他一个人离开天宋,往南楚、西齐和北凉去了。” 像是怕段南歌多想一样,公孙月又道:“师父他原本就爱四处走动,先前在王爷和王妃身边待得够久的了,这次一离开似乎又找到了曾经云游四海的乐趣,等他乐够了就回来了,有各地的师兄弟姐妹照顾,师父不会有事的。” “嗯,我相信雪阳先生不会有事,可你既然要一个人回来,怎么不找一个师兄陪你?”雪阳先生怎么放心让公孙月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 公孙月撇嘴道:“我跟师父分开的时候已经离这里不远了,谁知道突然地震,路都变了模样,这才麻烦了一些,不过幸好在这里遇到了王妃。” 话音落,公孙月又笑了起来。 第四百七十一章 五爷还是五爷 在山林里寻到一些可以使用的野菜野果和小病小痛用得上的药草,段南歌就将这些“样本”交给了官府,让守城兵和玄戈军有空的时候都去山里采集一些,好分发给百姓果腹,这虽不是良策,可好歹能应付一下。 官府的官吏们深知秦渊和段南歌极其重视灾民和百姓的温饱,因此也不敢怠慢,接到段南歌的命令后就立刻将守城兵和前来帮忙的玄戈军分成几批,轮流上山采摘野果、狩猎野味,官府还发动那些没被地震影响到日常生活的百姓将自己圈养的牛羊鸡鸭贡献出来,当然有秦渊在,这些东西就都不是白拿的,只是在这捉襟见肘之际,官府给百姓的补偿到底是比市价低了一些。 但百姓们却高兴得很,与以往官府那强抢一般的行为相比,如今能有钱拿他们已经知足了。 只是这些手段到底还是不能让百姓吃饱,秦渊的心里也仍旧惦记着商贾仓里那些粮和那些钱,于是在派长孙景曦登门拜访过一众商贾之后,秦渊便从受灾最严重的地区赶去广陵城西的江阳,在江阳城逸云楼中宴请吴越诸商,受邀的商贾自然少不了五大商,其他吴越当地的商贾不论家业大小也都受到了邀请。 秦渊不是第一次参加天宋商贾的聚会,也不是第一次以东家的身份宴请天宋商贾,但这却是秦渊头一次以吴王的身份宴请天宋商贾,没有了面具遮面,秦渊还真有点儿紧张。 站在逸云楼的大门口,秦渊整理了一下衣衫,略有不满地向身旁的荆风和长孙景曦抱怨道:“南歌怎么就不跟爷一起来呢?” “王爷您就别念叨了,您这都念叨多少遍了?”长孙景曦无奈道,“朝廷下发的赈灾银饷就快到了,且还是王爷 您亲自吩咐说要把银饷送直接送去受灾最严重的地方,您跟王妃二人至少得有一个留在那边清点银饷入仓才行啊。” 朝廷下发的银饷较多,得先清点入仓后才再做分配,若没个镇得住的人在那边盯着,谁知道那些个贪官会不会直接私吞一半。这吴越官场上的风气虽然比以前好多了,但那些官毕竟还是以前那些官,若没人看着,难免故技重施。那些个贪官没别的能耐,就是胆子大得很! “爷知道,”秦渊偏头狠瞪长孙景曦一眼,“爷都把南歌留在那边了,就抱怨几句还不行?” “……行。”长孙景曦倒是忘了,秦渊这嘴闲不住。 三个人先后有序地走进逸云楼,一踏进门秦渊就见逸云楼的大堂已经按照他的要求布置好,出乎意料之外的是此时大堂里竟然座无虚席。 这桌椅可是他让人按照发帖数量摆放,现在这大堂里坐满了人就说明接到请帖的人全都来了,包括五大商。 转脚走向主位,秦渊打眼环视一圈顿时就更加惊讶了。 来的全都是各家家主,连代表五大商来参加聚会的都是年事已高的大当家,当然,代表廖氏来的是廖氏的代当家廖十。不管怎么说,这样的场面便是秦渊也许久未曾见过了。 说心里波澜不起那是假的,这些个大当家若不想见谁那借口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然而今日他们却全都来了,这绝不是他们惧怕朝廷威严,这是他们给他秦渊面子。 走到主位,秦渊一转身就冲众人作了个长揖。 见状,当家们全都暗自松了口气。 他们虽然最终还是来了,可刚收到请帖的时候,他们也犹豫过,也想要拒绝过,可离得近的人互相商量一番后,他们还是决定亲自来一探 究竟。 商贾跟朝廷的关系一直十分微妙,朝廷需要商贾缴纳赋税充盈国库,需要商贾以非官方的形式沟通诸国,若遇国难还要强迫商贾“自愿”捐献,可商贾却极少能从朝廷得到好处,朝廷的赋税一直在涨,官吏的贪欲日渐旺盛,便是五大商也开始觉得经商是件没意思的事情了。然而就在这时,在商界以诚信和宽仁出名的廖氏大当家摇身一变成了皇亲国戚。 身为商贾,廖五爷为人洒脱、待人宽仁、经商诚信,且还经常与官吏、与朝廷斗智斗勇,为商贾争取应得的利益,天下的商贾都愿与廖氏合作地原因就在这里。但现在廖五爷成了吴王,那他还能洒脱、还能宽仁、还能诚信吗?他还记得曾为商贾时的那些困苦吗? 他们了解廖五爷、信任廖五爷,可他们又不了解吴王、不信任吴王,犹豫许久、挣扎许久、权衡许久,他们决定赌上一把,若廖五爷只是多了个吴王的身份,那皆大欢喜,可若廖五爷变成了吴王,那他们顶多也就是要为这次的天灾捐些银钱、粮米,权当是破财免灾,日后躲他秦渊远一些就是了。 因此种种,在秦渊作这个长揖之前,当家们看起来镇定自若,实际上全都是满心忐忑,他们期望廖五爷仍旧是廖五爷,同时也害怕廖五爷变成了吴王,可当秦渊作了这个长揖来表达他的感激和敬重时,当家们便齐齐松了口气。 幸好,廖五爷还是那个廖五爷,是那个不论处在何等地位都与人和善的廖五爷,是那个不论处在何等位置都还会对他人的小恩小惠心怀感激的廖五爷。 不知道当家们心中这瞬息万变的情绪,秦渊直起身后就把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的折扇甩开,这个当家 们熟到不能更熟的动作顿时让各位当家又安心了几分。 稳稳落座后秦渊才歪在椅子里懒懒地开口:“各位当家的能在百忙之中拨出时间来江阳城与爷一聚,爷倍感荣幸,且十分感激,诸位的情义,爷铭记于心。” 熟悉的姿态,熟悉的语调,熟悉的自称,当家们恍然觉得坐在他们面前的这人还是廖五爷,只不过是摘下面具的廖五爷罢了。 “廖五你这吝啬小子!”高氏的大当家高翰义沉稳地开口,是调侃也是试探,“自打你在天宋冒头以来,最常见你赴宴,却甚少见你设宴,好不容易等到你大方一回,你这臭小子竟还把地点选在了灾区,你也不怕这地方再震上一震,将我们这些老头子给震散了!” 高翰义这话说完,众人便笑了起来,只是没人敢开怀大笑,这笑也都只是配合着气氛试探地笑。 “世伯见谅,”秦渊嬉皮笑脸地向高翰义拱了拱手,“爷这也是没办法啊,父皇将吴越江南托付给爷打理,如今这地方受灾,爷不好擅离职守,不然叫父皇知道,可是要砍爷脑袋的。” 说着秦渊还用折扇在脖子上比划了两下。 “吴王爷可别危言耸听了,”黎氏大当家黎洪洋白了秦渊一眼,道,“谁人不知当今圣上最是宠溺纨绔五子,陛下可舍不得砍了你的脑袋,不然你那一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秦渊一咧嘴,嘿嘿笑着。 “得了便宜还卖乖。”周氏的大当家周吉信也跟着打趣秦渊一句。 不以为意地笑着,秦渊说转移话题就转移话题:“多谢几位叔伯关心,但爷今日请诸位来可不是来讨论爷这一颗脑袋够不够用的。吴越受灾,百姓流离失所,朝廷虽已下发赈灾银饷,但诸位也知道, 朝廷的救济向来量小力微,只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爷不忍看百姓受苦,只好来向诸位旧友求助,希望诸位能慷慨解囊。” 听到这话,当家们无人应答,大半人都在偷瞄周氏、高氏和黎氏的大当家,五大商中除去绝对会帮秦渊的廖氏和皇商唐氏,就只剩下这三家了。 周吉信、高翰义和黎洪洋三人相互交换一个眼神,然后由看起来最是爽快的高翰义开口对秦渊说道:“小子,你若有后话就赶紧说,别吊人胃口。” “爷这可不是在吊人胃口,”秦渊痞笑道,“在商言商,爷自然希望能用最少的付出获得最大的回报,刚刚若有人发了善心,那爷这后话不就不需要说了?” “滑头!哼!”黎洪洋瞪秦渊一眼。 放下茶杯,廖十摇头笑道:“爷真是见外,您若有那样的打算就不能提前跟廖氏通个气吗?早知道爷有那样的心思,我不正好可以跟爷里应外合吗?” 听到廖十这样说,众人顿时将信将疑起来。 如廖十所言,廖氏可是秦渊自己的产业,廖十更是秦渊的属下,刚刚秦渊若真想以不付出换大回报,那让廖十起个头不就得了?可他竟没跟廖十说过? “廖十你还真是不见外,”秦渊斜廖十一眼,“你就这样拆爷的台?” 廖十笑笑,闭口不言。 冷哼一声,秦渊又道:“爷是商人,曾经是,现在也是,诸位经历过的,爷都经历过,因此爷深知诸位经商的难处,但俗话说得好,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天宋的律法爷无权更改,父皇这样立法也是有他的考量和道理,地方官吏遍布天宋,他们的陋习恶行爷尚且无法令其全部改正,爷唯一可以向诸位承诺的是在爷的地盘上,爷说得算!” 第四百七十二章 夫人的规矩 “你这话说得可跟没说一样,”高翰义睨着秦渊说道,“你一个受宠的王爷,在自己的封地里还能说的不算?怎么?当上王爷了便连高明一些的敷衍说辞都不愿意想了?” 秦渊不气不恼,摇着折扇淡定自若道:“爷就是把面具摘下来了而已,没与几位叔伯坦诚相待是爷的不是,可爷那也是有难言之隐的啊,世伯您通情达理,可别这样挖苦爷了。爷这不就是先表明立场吗?至于要在吴越制定怎样的通商政策,那不还得慢慢地与诸位商讨吗?一段时日不见,世伯怎么越发性急了?” 黎洪洋哂笑一声,道:“他那是怕死在这里。” 瞪黎洪洋一眼,高翰义理直气壮道:“说得好像你不怕死在这里一样!若不是给这小子面子,这鬼门关一样的地方谁会来啊!” 想起吴越这里现在还要三不五时地来一场余震,在座的当家们顿时都忐忑起来,说怕吧,倒也不是那么怕,余震毕竟还是余震,渐渐的已经不如最初猛烈,可说不怕吧却又都有些担心,担心万一突然来一场猛烈的余震,那他们可就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那担心什么?”痞痞一笑,秦渊十分得意道,“打从第一场地震开始时爷就在这里待着了,你们瞧爷现在不是安然无恙?爷可是牛鬼蛇神都不敢碰的人,有爷在这里镇着,诸位安全得很!” 听到这话,有人便禁不住打趣道:“那五爷要不要打一座铜身或者赠个画像给我们?好让我们带回去辟邪镇宅。” 啪的一声把折扇合上,秦渊故作惊喜道:“哎呦!这是门不错的生意,廖十,记下。” “是,”廖十含笑应下,“属下回去后就召集管事们商议一番,看这门生意的前 景如何。” 秦渊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嗯,要尽快,不能延误商机,若是可行,就让十三负责。” “你真是什么生意都做,”白秦渊一眼,周吉信道,“别废话了,说正事,其他人陪你闲聊多久都无妨,我们几个老骨头可撑不了多久。” “是爷的疏忽,”秦渊连忙愧疚道,“那不如几位叔伯这就回住处歇着吧,各家留下个人就行。” “你想得美!”黎洪洋斜秦渊一眼,“留下些不懂事儿的好让你骗吗?” “好好好,”看着黎洪洋,秦渊一副“拿你没辙”的模样,“那咱们就谈正事,谈完爷亲自送几位叔伯回去歇着。” 于是试探和寒暄就到这里,秦渊微微正色,将事先拟订好的吴越商业调整计划和通商政策逐一说给当家们听,认真听取当家们的意见,而后重新修改。 当家们从没想过朝廷的政策还能这样制定的,因为这些政策都与他们的切身利益相关,又能由他们亲自为自己争取利益,所以当家们渐渐投入起来、认真起来也热衷起来,这一商议就是一整天,需要修订的政策却只讨论了一半。 黄昏时分,一刻不停地努力思考了一整天的当家们全都筋疲力竭,连长孙景曦都觉得头脑发昏,但秦渊和廖十却仍旧精神抖擞。 秦渊正在兴头上,因此还想继续,可廖十环顾四周,觉得当家们可能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了。 “爷,恕属下扫了爷的兴致,但依夫人立下的规矩,这个时辰爷是不是该准备用晚饭了?” 听到这话,当家们齐齐看向秦渊。 用晚饭就用晚饭,但这个“夫人立下的规矩”是怎样的一种规矩? 当家们十分关注“夫人立下的规矩”这个词,但秦渊却 是听到了“这个时辰”这个词,抬起头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圈,秦渊顿时就明白廖十说这话的用意,十分配合地转头望向了窗外。 “呦!这怎么一转眼就到黄昏了?”放下手上记得密密麻麻的一沓纸,秦渊看向众人,似有些无奈地说道,“原本以为一日就够,没成想这一整天的功夫才只修订好一半的政策,不知诸位当家的可有空在江阳城多停留一日?” “只一日的时间还是有的。”当家们纷纷点头,眉开眼笑地表示自己的时间多得很。 家里那些生意再重要都可以交给二当家或者其他人去做,但能与官府、朝廷争利益的机会绝无仅有,岂能错过? “这样最好,那今日就请诸位当家的回去好生歇着,咱们明日再议。”秦渊自然是能看穿当家们的心思,却并不太在意。 南歌有个词说得好,叫与时俱进,今时今日他吴越是这样的状况,他需要制定这样的政策来鼓励商贾们在吴越发展商业,好让吴越兴旺起来,可等吴越发展起来了,那他们又需要制定新的政策,怎么可能一条路走到黑?他廖五爷做生意什么时候亏过? 当家们不知道秦渊的这番心思,告辞后就三五成队地离开,可周吉信、高翰义和黎洪洋却一直没动,秦渊也没动,等唐家的当家要走时,秦渊突然就开口将唐当家喊住。 “伯父留步,”秦渊起身向唐当家作了个揖,这是晚辈在长辈面前的礼节,“伯父别忙着走,坐下一起聊聊吧。” 秦渊给廖十使了个眼神,廖十立刻安排逸云楼的小二来重新摆放桌椅,而后五大商的当家就围着一桌坐了下来。 唐当家的虽然知道皇商不论家业如何都会自动并入五大商的行列 ,但自觉唐家的家业实在是没有达到那种程度,唐当家的便就从没把唐家看做五大商之一,因此除了生意上的来往,唐当家从没跟其余四位当家联系过,今天也是唐当家第一次跟其他几位同桌而坐,一想到身家上的差别,唐当家就有些坐立不安。 唐当家这拘谨的反应反倒引起了周吉信、高翰义和黎洪洋的注意。 一辈子都快要过完了,皇商他们见过太多了,曾经的楚氏并非是唯一的一家,而那些成为皇商的商贾不知为何都有一种一跃成龙的优越感和狐假虎威的自豪感,不论身家如何,不论经商的能力如何,一旦成为皇商,那些人必定自视甚高,颇有几分傲视群雄的姿态,且还仗着自己是为皇室办事的而欺压同行,唐当家的却是他们所见过的唯一一位当上皇商之后反倒显出几分瑟缩的皇商当家来。 但这三个人在天宋商界有资历、有地位,就算察觉到了唐当家的不自在,他们也不会去安抚,唯独秦渊好心地为唐当家倒上一杯茶。 “久疏问候,伯父近来可好?” 唐当家的连忙接过茶水,恭敬道:“托王爷的福,一切安好。” “伯父快别这样拘谨,”秦渊温和地笑道,“内子与唐姑娘是闺中好友,爷与唐公子也有几分交情,伯父这样见外,倒叫爷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吴王爷言重了,”唐当家的仍旧是一副恭敬的模样,只是说话的语气稍稍放松了一些,“犬子和小女有福,结交到了吴王爷、吴王妃和恒公子这样的贵人,以往几位就对犬子和小女多有照顾,我唐氏成了皇商之后因此受到许多人的照顾,至今未有任何难处。” “那就好,”秦渊温声道,“爷这个身 份若能帮得上伯父的忙,那爷就放心了。爷以为这一次唐公子和唐姑娘会跟伯父一起来,内子还说若唐姑娘来了要带她在附近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转转。” 说起自家的一对儿女,唐当家的神色中就多了几分无奈:“王爷料事如神,接到请帖时,犬子和小女的确是嚷着要来,只是夏季正是为皇室采办的忙季,犬子和小女实在是脱不开身。” 眉梢微挑,秦渊好奇地问道:“唐姑娘也参与到唐氏的经营中了?” “让吴王爷见笑了,”唐当家的脸上突然就多了几分笑意,“受吴王妃影响,京城里许多女子都踏出了深闺,尝试着做些以往只有男人去做的事情,小女也跟着闹了起来,草民原以为她只是跟着胡闹,没想到她还真有些天分,草民见她也是乐在其中,就安排了些事情给她做,现在渐渐有模有样了。” 了然地点点头,秦渊笑道:“唐姑娘本就聪慧,且古灵精怪,思维跳脱,倒是很适合经商,若再有个心思玲珑的人从旁协助,那就更是如虎添翼。” 唐当家的突然抬眼盯着秦渊,直盯得秦渊头皮发麻才疑惑地问道:“吴王爷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秦渊眨眨眼,一头雾水。 他知道的事儿多了,唐当家的问的是哪一件? 唐当家似有些犹豫地开口道:“就小女和……和晋王。” 秦渊一愣,下意识地就移开了视线:“那个……也不能说是知道,爷离京时,晋王叔也才回京不久,若说知道那爷是真的不知道,只是看出些端倪。” 秦渊一边说着一边打量唐当家的神色,见唐当家的面色古怪,却又说不好是喜是怒,秦渊便问道:“可是晋王叔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情?” 第四百七十三章 四老一小 “吴王爷说笑了,”一听秦渊这话,唐当家连忙瞥了眼周吉信三人,然后半真半假地答道,“晋王爷进退有度、谦和有礼,岂是会失礼于人的人?只是小女任性,草民怕她总是给晋王爷添麻烦。” 看出唐当家这话说得有所保留,秦渊也没追问,只顺着唐当家的心意为这个话题草草收尾后就转了话题:“唐当家的多虑了,晋王叔当真觉得麻烦的时候会明言拒绝,再者说晋王叔重回京城,怕是有许多不适应的地方,若有唐姑娘陪伴,爷和父皇也会放心一些,准确来说该是爷和父皇给唐当家的添麻烦了。对了,周叔的身体怎么样了?之前在幽州修筑港口时听周公子说周叔的身体不太好,将养了这么久,可有起色?” 比方才懒散了一些,周吉信颇有几分无奈似的说道:“这人啊,不服老不行,上了年纪之后就算没着病没受灾,这身体也是每况愈下,养是养不好的。” 黎洪洋哂笑道:“活到这把年纪,还能做的事情可不就只剩等死了吗?” “要等死你一个人等着去!”高翰义瞪了黎洪洋一眼,“我们家那些小子不争气,我可得多活几年。” 黎洪洋又笑一声,只不过这笑从哂笑变成了冷笑:“你们家还只是小子们不争气,可好歹他们的心是在一起的,劲儿是往一处使的,以高氏的家底,他们便都生成了傻子也能富贵一生,可你瞧瞧我们家,一个个就知道争,就知道抢,等到家业被争得四分五裂、七零八落,我看他们能过上什么样的日子!哼!” 周吉信无奈道:“都一样啊,看着他们不务正业地争抢我都看累了,不想管了。” “嘴上说着不管,但哪可能真的撒手不管?”转眼看向秦渊,黎洪洋问道,“你小子呢?当上王爷之后 你就将廖氏交给廖十全权负责,现在可有了什么糟心事?说出来让我们乐一乐。” 秦渊顿时一脸为难道:“黎叔这不是给爷出难题吗?爷倒是很乐意用自己的凄惨遭遇逗叔伯们一笑,可廖十他们精明能干,将廖氏交给他们之后爷倍感轻松,高兴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会觉得糟心?” 周吉信道:“有的时候下面的人太精明能干反倒更叫人糟心,你就没有这种感觉吗?” “没有,”秦渊不假思索地摇头,然后说道,“俗话说得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有些事既然没办法杜绝,又何必自寻苦恼?咱们这些做生意的人都是靠运气吃饭的,家业起步那会儿还能细细盘算、谨慎思量、稳扎稳打,可等家业大了,有些生意那就变成了赌局,若赢了就能腰缠万贯,若输了则可能倾家荡产,用人不也就是这么回事吗?” “人心岂是像你所说的那样简单?”黎洪洋白了秦渊一眼。 秦渊耸耸肩,痞笑着不接话。 他很幸运,这辈子碰上的最复杂的人心可能就是大皇兄的那颗心,其他人要么简单、要么直白,父皇的心里虽也有千万算计,但对他却只是单纯地好,他真的是非常幸运的。 五大商的大当家很少能像这样聚在一起,于是聊着聊着,几个人就都逃不过职业本能,终究还是谈起了生意。 周氏、高氏、黎氏的大当家都上了年纪,既不愿也没有精力再去开拓新的商机,因此他们三个能跟廖氏谈的还是往年那些生意,四家合作已久,生意上的往来都已经形成了固定的流程,每年会有变动的就只有商货数量和交货时间,总之是没什么可谈的。 但与此相反,在唐氏成为皇商之前,周氏、高氏和黎氏几乎没跟唐氏打过交道,即便有生意上的往来 ,跟唐氏这样的小门小户做生意也不需要三家的大当家亲自出马,甚至不需要三家的公子出面,因此三位当家对唐氏那是极其地不了解,对唐氏所经营的生意门类也不甚了解,但唐氏已经成为了皇商,那日后他们与唐氏的往来只会更多不会更少,不互相了解一番肯定是不行的,难得秦渊微他们创造了一个可以加深对彼此了解,三位大当家自然要抓紧机会。 因此种种,接下来的时间里就几乎没有秦渊说话的份儿,四位大当家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好不热闹,秦渊倒成了陪坐的。不过秦渊倒也不介意,难得他不需要花费心力去与人周旋就能听到不少事情,他乐得轻松,唯一的苦恼就是四位大当家聊得太开心,话多得说不完一样,眼看着就要月上中天,四个人却还在聊,秦渊本想劝他们明日再聊,可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想走走不了的秦渊开始头疼了。 他自然知道周氏、高氏和黎氏对唐氏不太了解,也知道唐当家不爱与人来往过密,因此才特地留下唐当家,好给他们一个相互了解的机会,但他们会这样投缘却着实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们的话题都从生意转到教养子孙了,是不是上了年纪的人凑在一起就格外有话聊? 正当秦渊绞尽脑汁地思考该如何让面前的几位老人家回家睡觉时,逸云楼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紧接着一个披着斗篷的人就迈步走了进来。 还没看到这人的脸,秦渊就腾地站了起来:“南歌?” 段南歌摘下宽大的兜帽,好奇地问秦渊道:“怎么认出是我的?” 她披着斗篷还戴着兜帽,那真是从头到脚都被遮了个严严实实,连身形都看不清楚,秦渊是怎么认出她来的? “爷还能认不出你吗?”秦渊喜出望外地迎了上 去,“你怎么来了?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没有,”段南歌笑着摇了摇头,“你让人传信说你今日不回,那我只好过来了。” “你说得轻松,”秦渊剜了段南歌一眼,“这深更半夜的还来做什么?白茗她们怎么也不知道拦着你?” 鼓了鼓腮帮子,段南歌无辜道:“我傍晚那会儿就到了,想着你会住在廖氏的客栈里,我就在那边等着,见你一直不回才想来看看你是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 听到这话,秦渊歪头凑到段南歌耳边,声音极低又极快地说道:“爷被四个老头子给绊住了。” 话音落,秦渊立刻正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朗声说道:“让你担心了,爷不过就是许久没跟几位叔伯见面,一时高兴便聊得久了些。” 段南歌转眼看向“四个老头子”,差点儿被秦渊逗得笑出声来。 款步走向“四个老头子”,段南歌盈盈一福身,柔声细语道:“见过几位叔伯,没成想几位亲自来了,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几位多多包涵。外子不懂事,竟拉着几位聊到这个时辰,请几位叔伯见谅。” 段南歌这样一说反倒让四位大当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高翰义哈哈大笑两声以缓解内心的尴尬,然后又厚着脸皮对段南歌说道:“无妨,我们爷几个本就志趣相投,偏偏像这样能聚在一起的机会不多,于是每每相聚几乎都要彻夜长谈。” 戏谑地看着高翰义,秦渊痞笑着接话道:“可不是嘛!爷跟叔伯几个可是忘年之交,每次相见总有说不完的话!” 这简直就是胡说八道!他跟这几个老头子除了生意还有什么可谈的?志趣相投?这几个老头子现如今的志趣难道不是养生吗?他还能跟他们志趣相投了? 秦渊这话说完,高翰义 就有些窘迫地移开了视线,还干笑了两声。 段南歌的神色不为所动,浅浅一笑,道:“几位叔伯不嫌弃外子见识浅薄,那是外子的荣幸的,只是现在天色已晚,诸位明日是不是还有要事相商?” “说的也是,”秦渊向四位大当家作了个揖,道,“明日爷还要仰仗四位叔伯帮忙出谋划策,今夜叔伯们可得好好养精蓄锐才行,不然爷明日指望谁去?” “指望谁?指望你自己!”高翰义瞪秦渊一眼,“成天就知道折腾我们这把老骨头!回了回了,明儿我若是起不来,你小子可别派人去扰我清梦,那些个政策什么的随便你。” 秦渊立刻嬉皮笑脸地说道:“这高伯父您不用担心,这人上了年纪啊,睡的时间就短了,您这会儿回去歇着,明儿天不亮一准能起。” “乌鸦嘴!”被秦渊说中,高翰义气得狠瞪秦渊一眼,“我若真睡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就是想多睡会儿,怎么就这么难? “睡那么多做什么?”斜高翰义一眼,黎洪洋站起身来抖平衣摆,看那模样是准备走了,“往后有你长睡不醒的时候,觉就留着那个时候再睡就行了,现在睡什么睡?你住哪家客栈?陪我下盘棋去。” “下什么棋!”高翰义跟着起身,“我要回去睡了,你找他陪你下棋。” 说着高翰义就伸手指向周吉信,周吉信立刻拒绝道:“这深更半夜的,脑子都转不动了,谁还陪你下棋?” “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无趣?唐当家的,下棋吗?” “这个……”唐当家一副不知道该如何拒绝的表情,四个人就这样热热闹闹地离开了逸云楼。 这四个人一走,秦渊就扑向段南歌,两臂往段南歌的肩上一搭就趴在了段南歌的背上:“总算是走了,困死爷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 天生命苦 “这才什么时辰?”抬手搭上秦渊的胳膊,段南歌眉梢微挑。 现在的时间的确已经不早了,却还没到秦渊会困得不行的时间,他白天的时候都做什么了?今天不就是召集当家们商议捐款救灾的事情吗? 就着一前一后的姿势将段南歌推到廖十没敢帮忙收拾的那张桌子前面,秦渊动了动手指指向桌上那一张张写满小字的纸。 “喏,那就是爷今日一整天的成果。” 段南歌狐疑地拿起一张纸,细细看过之后不由哭笑不得:“他们还真的愿意浪费时间来跟你讨论这些。” “怎么叫浪费时间?”趴在段南歌的肩上,秦渊半眯着眼睛懒洋洋地说道,“这可都是与他们的利益密切相关的事情。” 段南歌不以为意道:“可这倾向朝廷的政策不管再怎么改也不会让他们讨了好处去。” 秦渊低笑两声:“理是这个理,他们也都明白,但咱们新拟定的政策原本就比户部的政策宽松,若说户部原本要坐享其成地占去商贾四分利,那咱们就只占三成半,今日商讨之后爷又‘依了’他们的心意让了他们半成,这一分的利润兴许没有多少钱,但却是个态度和希望。吴越的商业政策若一直这样宽松,对他们来说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用这一分的利润换商贾们全心全意、尽心尽力地在吴越经营发展,再以他们的发展来带动吴越的经济,这笔生意可谓是相当合算。 将那张纸放回桌上,再用镇纸压好,段南歌在秦渊怀里转身,抬手勾住了秦渊的脖子,柔声细语地问道:“我看你这才批注了一半,可是明日还要继续?” “可不是嘛,而且爷以一敌十,连廖十都不帮爷,爷可累坏了。”眨着眼看着段南歌,秦渊故 意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是吗?真可怜。”段南歌抬手摸了摸秦渊的头,可脸上那心疼的表情怎么看都有些虚伪。 嘴角微抽,秦渊委屈巴巴道:“嘴上说爷可怜,但你这分明就是一副觉得爷活该的表情。” 双目微瞪,段南歌摆出一副惊讶的神情:“竟然被你看出来了!” “你这女人!”一把抱住段南歌,秦渊毫不客气地搔起了段南歌的痒,惹得段南歌大笑不止。 在江阳城宿了一夜,第二天段南歌跟秦渊一起起床,送秦渊去逸云楼后就直接回了重灾区所在,所幸这点儿路程对段南歌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策马狂奔一个时辰,段南歌就赶了回去,可朝廷下发的物资却迟迟未到。 “王妃,那物资该不会是被谁给劫了吧?”跟段南歌一起在灾民中间穿梭,己未的心里却总惦记着那批物资。 施舍的粥里米越来越少,眼瞅着就要只有米汤了,为了将粮米多省一些出来,他们每日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少。原本他们还觉得这周围是大片大片的山林,山中必然少不了野菜、野果和野兽,便是靠着这些他们也能撑下不短的时间,然而那些在山里的东西终究是管制不住的,官府知道控制每日采摘和发放的数量,以保证山里始终有东西给他们吃,但百姓却不懂这个道理,就算官府明令禁止,一旦饿了他们还是会偷溜进山里寻觅食物。灾民的数量何其庞大,他们这样不知收敛,如今山林边缘已经没有可以吃的东西了,再往山林深处走便有遭遇凶猛野兽的危险,寻得食物的难度也比山林边缘大上许多。 “不会,”秦渊这个吴王兼廖五爷想要的东西,谁敢劫?若被秦渊抓到,真是脑袋都给他拧下来, “多半就跟公孙月来时一样,因为地震之后道路变化巨大所以要花时间去寻找新的路线。” 公孙月一个人寻路都花了三四天的时间,朝廷派来的人带着大批的物资,得比公孙月花上更多的时间。 提起公孙月,己未就想起了独孤雪阳,略有些遗憾似的撇撇嘴道:“说起来雪阳先生怎么会突然想着要出国云游了?大灾之后将有大疫,他该回来帮忙才是啊。” 段南歌浅浅笑道:“这边有你在,还会有什么疫情?” “那哪是我的功劳?”己未斜了段南歌一眼,“那都是王妃想得周到,不管有没有疫情出现都提早预防,这才免去了一场骇人听闻的大难,不然以咱们这样将所有灾民都召集起来安置在一处的做法,若发现疫情,怕是要死伤无数……将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不知道该说爷胆子大还是该说他懒。” “他既不是懒,也不是胆子大,”想起秦渊,段南歌浅浅一笑,却又因为秦渊今日不知道要跟那些当家们周旋多久而感到些许担心,“只是这里有你,有我,有景曦,有荆风,其他人还有谢慈、谭宜修、黎青逸这样的人在,因为不是他一个人孤军奋战,因为相信我们这些人都能尽自己所能,所以他放心得很。何况赈灾这样的事情我们以前在岭南做过,那一次受灾地区的面积比这里还大,灾民的人数比这里还多,需要重新兴建的城镇也是这里的数倍,一回生二回熟,他心里早有计较。” “那一次的事情还真是惊艳四方,”说起岭南的事情,便是己未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钦佩,“南楚与岭南西部比邻,大概是最早收到探子回复的,为此国师还偷偷潜入岭南一次,正是因为那一次的事情,国师 才认同了圣女投靠天宋的想法,用国师的话来说,就算岭南之事并非天宋朝廷所谓,但天宋的朝廷中有秦渊,原本可以预见的平凡的未来必将有所改变。” “能变成什么模样?”段南歌不以为意地笑笑。 “这不就一点一点地开始改变了吗?”己未挑了挑下巴,示意段南歌去看那几个在灾民见四处走动嘘寒问暖的官吏,“从爷跟王妃相遇开始,陛下变了,国公爷变了,现在连楚王爷都有所改变,能左右天宋未来的人受你们影响都在一点一点地改变着,再说这天宋万民,岭南的百姓已经因为你们的干预而过上了更好的日子。如今吴越江南一带不论是官场风气还是百姓的生活都渐渐有了改变,虽说这一场地震几乎毁了半个吴越,但这对爷和王妃来说同样是一次机会,一次彻底重建吴越的机会,而经由你们重建的吴越最次也得是跟岭南同等水平吧?那样就已经是极好的了。再者说,陛下还有意将那些在吴越试行成功的政策推及整个天宋,王妃若觉得这样都不算是有所改变,那还要怎样才算改变?” 随着己未所说的话一点一滴地回想,段南歌就发现自己还真是做过不少事情。 “你说我为什么过得这么累呢?”段南歌突然就想不明白了。 她是天宋段国公的女儿,段国公又是天宋陛下的心腹肱骨,所谓爱屋及乌,陛下待她一定是跟寻常贵女不同的,有这样好的家事,她便是吃喝玩乐不务正业都能逍遥一辈子,可她怎么就过上了这么辛苦的日子呢?为什么?她究竟是为了点儿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己未先是一愣,旋即耸肩道:“那谁知道呢,我若有您这家世、有您这夫君,我一准懒死在家里。 ” “嗯,这个想法好,”段南歌突然转身往回走,“咱们现在就回去歇着吧。” 没想到段南歌说走就走,己未知道段南歌这又是因为秦渊不在身边而觉得无聊了。 这两夫妻只要一分开就都是这副模样,好在王妃在这种时候只会突发奇想去做些奇怪的事情,但爷就只会戏弄身边的人。 可两个人还没走出多远,少越就追了上来:“启禀王妃,朝廷下发的物资到了。” “到了?”段南歌立刻停下脚步,喜上眉梢,“在哪儿呢?带我去看看。” “王妃,这边请。”少越立刻就为段南歌引路。 看着段南歌快步随少越里去的背影,己未调侃道:“王妃,不回去歇着了吗?” 转头瞪己未一眼,段南歌道:“别废话了,快过来!” 正是忙的时候,她怎么可能去歇着?只不过是说说而已,己未明知故问个什么劲儿啊? 段南歌的反应完全在意料之中,这叫己未有些得意却又有些无奈地扬起了嘴角。 有些人天生就是富贵命,而有些人天生就是劳碌命,王妃就是个出身富贵却只是劳碌命的典型。 护送物资来到吴越的人是户部侍郎和夏瑜,见到段南歌时,夏瑜就趁旁边没人注意的时候冲段南歌挤眉弄眼,惹得段南歌差点儿笑出声来。 户部侍郎是追随秦昊的人,也知道夏瑜是埋伏在太子身边的奸细,于是见夏瑜如此不正经,户部侍郎立刻偷偷踢了夏瑜一脚。 这夏瑜不愧是吴王爷带出来的人,头脑灵敏才智过人是没错,可就是太不正经了,果然是应了那句上梁不正下梁歪! 被踢的夏瑜撇撇嘴,连忙收敛了脸上“不正经”的表情,跟户部侍郎一起恭恭敬敬地向段南歌行礼。 “下官草民见过王妃。” 第四百七十五章 户部左侍郎 “两位大人辛苦了,快随我去那边休息一下,”段南歌浅笑着虚扶一把,然后引着二人往官吏们办公和暂住的地方走去,“这地方是临时搭建的起来的,略有些杂乱,两位大人莫要嫌弃才好。” “吴王妃言重了,吴王妃跟王爷关心百姓,愿在这地方与百姓同甘苦,下官等自当效法,又怎会嫌弃?” 这个户部侍郎是秦昊趁着前任户部侍郎犯事儿的时候提拔起来的,在此之前只是个名不经传的小吏,因此听说过许多跟段南歌有关的传言,却从未跟段南歌接触过,就只知道段南歌是段国公的掌上明珠,是连皇帝都信得过的京城贵女,面对这样一个女人,户部侍郎不由地就恭敬起来。 若一不小心得罪了这个女人,那可相当于是得罪了天宋最位高权重的两个人,得罪不起,得罪不起啊! 有大半年没听过这样虚伪的客套说辞,段南歌有些不适应地愣了愣神,这迷糊的表情正好被夏瑜看到,惹得夏瑜顿时就窃笑起来,这“不正经”的举动自然又让他挨了户部侍郎一脚。 回过神来,段南歌嘴角微抽,没再说话,只加快了脚步将这两个人领去了秦渊与人议事专用的帐篷里,进去之前还给己未比了个手势,让己未安排人在暗处守着,不能让任何人在这个时候接近帐篷。 帐篷里只有段南歌、户部侍郎和夏瑜三个人,外面又有己未带人守着,段南歌将脊背上的力气一松,人顿时就慵懒起来。 邀请夏瑜和户部侍郎一同入座,段南歌便柔声细语地问夏瑜道:“夏瑜你何时也入朝为官了?” 夏瑜特地坐得离户部侍郎远了些,安心地回答段南歌道:“王妃说笑了,属下哪有那个能耐啊?” 他原本就 没能倚仗家里的关系入朝为官,后来秋灵出事,他那个父亲似乎终于是找回了一些亲情良知,为了寻一个没有人认识秋灵的地方让秋灵静静调养而自请调职。陛下当然不会轻易答应,亏得楚王爷想要礼部尚书的位置,由楚王爷出面动之以情,陛下总算是答应了,于是父亲便带着一家老小搬离京城。 因为秋灵的事情,他跟父亲之间的关系也有所缓和,原本他是可以跟夏家一起离开,父亲也说会在地方为他谋个职位,虽然官阶不可能会高,但好在不需要与人勾心斗角,只是他不能辜负爷的信任,变还是留在了京城,既然留在京城,他就只能是太子府的客卿,做不了别的官了。 段南歌半开玩笑似的说道:“能以太子府客卿的身份被陛下委以重任,这还叫没有能耐?” 夏瑜笑道:“那还不是爷跟楚王爷神机妙算,算准了太子不会让侍郎一个人来,左侍郎可是楚王爷摆在明面上的人。” “那看样子你可是深得太子信任啊。”段南歌低眉浅笑,眉眼间却有几分担心。 夏瑜原本是秦渊的人,现在又为秦昊办事,他越是受太子重用,日后身份暴露时就越是危险。 犹豫一下,段南歌便提醒夏瑜道:“自己当心一些,若见机不妙就立刻离京,切记不能有片刻的耽搁,知道吗?” 段南歌的这个提醒叫夏瑜心暖,顿时就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没有错:“属下明白。对了,爷呢?” 他们都来了好一会儿了,怎么不见爷呢? “爷在江阳城里,”段南歌低眉浅笑道,“这一场地震将吴越半数的村镇都毁了,单凭朝廷之力很难将这些村镇重新兴建起来,可也不能让百姓流离失所,要将他们全部安置进 现有的城镇也有些困难,怎么说也得重新建起一两座镇子才行,于是爷就召集了商贾,想让商贾们也出一份力,这两日就在江阳城中与当家们商议。” 听到这话,左侍郎不解地问道:“吴王爷的背后就是廖氏,怎么还需要向其他商贾求助?” 廖氏可是天宋的第一富商,吴王爷家财万贯,以前都能重建岭南,现在怎么就不能重建吴越了? “你这话说的!”不等段南歌开口,夏瑜就先瞪了左侍郎一眼,“廖氏欠你的钱还是欠朝廷的钱?这个时候凭什么让廖氏一家吃亏?天宋又不是只有廖氏一家商贾,其他的都留着做什么?” 左侍郎拧眉道:“可那些商贾并不会不求回报,这样一来……” 听到这话,夏瑜不由暗赞一声秦渊英明,段南歌也知道他们是猜中了。 当没有人知道廖氏的大当家是当今吴王时,所有人都对廖氏心怀感激,感激廖氏这些年为百姓做过的好事,感激廖氏这些年对朝廷的帮助,感激廖氏不计较收益斥巨资重建岭南,可一旦所有人都知道廖氏的大当家就是当今吴王,那廖氏所做的一切就成了理所应当的,因为廖氏的大当家就是吴王,所以廖氏为百姓做好事那是吴王的职责,所以廖氏对朝廷的帮助是吴王的义务,所以廖氏斥巨资重建岭南是吴王的责任,所以当百姓再陷入困苦时、当天宋再需要钱的时候,就应该由廖氏出面。 可廖氏就只是天宋的一家商户,是千百商户中的一户,就算它的大当家是当朝吴王,它也仅仅是个商户,从不曾参与过天宋的政治,它的一言一行都只是在商言商罢了。 这个道理有的人懂,有的人却是即便听了解释也不会懂的。 眉眼低垂, 段南歌柔声细语道:“若其他商贾不愿做这善事,那廖氏必定责无旁贷,可若其他商贾愿意,那廖氏又为什么要一力承担?左大人方才也说了,廖氏是立在爷的背后的,能留存实力自然最好,左大人以为呢?” 话说到最后,段南歌抬眼看着左侍郎,眉眼带笑。 被段南歌的笑眼盯着,左侍郎的心里却莫名打了个突:“王妃言之有理,是下官思虑不周,让王妃见笑了。” “无妨,不做生意的人很难搞懂其中门道,”段南歌收回视线,“不过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别到爷面前去说,左大人怎么说也是楚王爷的人,若叫爷听到这话,回头一定要嘲笑楚王爷教导无方了。” “这倒是很有可能,”心知段南歌可能是因为左侍郎的话而感到不快,又怕左侍郎到秦渊面前去说再惹秦渊不快,所以才特地说了这句听起来不太友好的话,于是夏瑜立刻开口帮忙缓和气氛道,“爷一向爱逗弄楚王爷,爷还在京城里的时候就常拿一些芝麻绿豆的事情去调侃楚王爷,非要惹得楚王爷变了脸色才开心。不过属下看楚王爷现在再提起爷时的态度就觉得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比以前更加亲密,爷还会像以前那样欺负楚王爷吗?”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爷就是那个性子,这岂是说改就能改了的?之前楚王爷好心来吴越给爷帮忙,结果也是日日被爷气得半死,他们兄弟两个大概就只能这样相处了。” “这样也挺好的,”夏瑜笑道,“爷没跟亲兄弟相处过,也不知道该如何相处,如今爷找到了方法,楚王爷也能接受,皆大欢喜。” “是啊,”段南歌笑 着点头,“幸而楚王爷宽宏大量,从不与他计较。对了,楚王爷这一次让左大人来,可有什么话要左大人转达?” 段南歌的话题说转就转,左侍郎猝不及防,愣了愣后才回答道:“启禀王妃,楚王爷的确有话要下官转达给吴王爷,若吴王妃能托人传个话给吴王爷让吴王爷早些回来,那下官感激不尽。” 闻言,夏瑜不由偷偷翻了个白眼:“左大人你跟王妃说也是一样的。” “这个……”左侍郎却有些犹豫。 夏瑜拧眉:“左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京城里谁不知道吴王爷和吴王妃夫妻同心,这话说给吴王爷听跟说给吴王妃听有什么区别?” “这个……不好吧?”左侍郎小心翼翼地瞄了段南歌一眼,“楚王爷吩咐,这话得说给吴王爷听。” 段南歌眉梢微挑:“楚王爷特地吩咐过,说这话只能说给我们爷听?” “启禀王妃,正是如此,还请王妃恕下官不能相告。”话音落,左侍郎还站起来给段南歌作了个揖。 “左大人不必如此,”段南歌连忙笑着说道,“既然是楚王爷特地吩咐过的,那我们自当依楚王爷的吩咐做,只是我们爷也不是去江阳城玩的,怕是不能如左大人所想那般尽快赶回,只能烦请左大人在这里等上个一两日。” “这倒是无妨,”左侍郎应道,“左右下官与夏公子都要在这里停留几日,再多等上个一两日也没有关系。” “停留几日?”眨眨眼,段南歌转头,狐疑地看向夏瑜,“你们是打算在这里停留几日?” 留下来做什么? 夏瑜也是一脸茫然,问左侍郎道:“左大人,陛下不是要你我尽快回京复命吗?左大人怎么还想在这里多待几日?” 这灾区有什么好玩的? 第四百七十六章 赌个二十两 说那句话时,左侍郎本是神态自若,但段南歌和夏瑜接连露出疑惑的神情,左侍郎便也忐忑起来,有些茫然地看着夏瑜。 “我们不是得等王妃派人清点好物资才能带着吴越最新的消息回京吗?”他记得陛下是这样吩咐的啊…… “是这样没错啊,”夏瑜也茫然地看着左侍郎,“可清点物资不过一两个时辰的事情,傍晚之前就能结束,陛下怕吴王爷在书信中报喜不报忧,还急着让咱们带消息回去,咱们是不是今日傍晚启程回京最好?” “一、一两个时辰?”左侍郎难以置信地看着夏瑜,突地轻笑一声,道,“夏公子恐怕不知,户部可是花了三天的时间才将这些物资清点装车,现在吴王妃的人既要卸货又要分类入库,哪里会那么快?” 若只是卸货清点那还能快一些,可为免再折腾一次,最好的方法就是将卸下的货物直接按照门类收纳入库,这样一来花费的时间自然会更长一些,说不准得个三五日。 眼神一闪,夏瑜总算明白左侍郎是误会了什么,突然灵光一闪:“左大人这样笃定?” “那当然!”左侍郎胸有成竹道。 他在户部里旁的事情没做多少,清点钱货、提货出库和收货入库这样的事情却是每个月都在做,零零碎碎的能从月初做到月末,因此对这时间的把握已经十分精准了。 扬起嘴角粲然一笑,夏瑜又道:“既然左大人如此笃定,那咱们要不要打个赌?” “赌?”说出这个字时,左侍郎略有些顾忌地瞄了段南歌一眼。 当着吴王妃的面儿说要赌,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可见段南歌眉眼带笑,面上没有半分不豫,左侍郎的心思一动,问夏瑜道:“赌什么?怎么个赌法?” 得逞 的奸诈从眼底一闪而过,夏瑜道:“就赌这里的人能不能在傍晚前将物资全部清点入库。” “好,赌什么?”想起他们来时那长长地队伍,左侍郎有必胜的信心。 夏瑜仔细想了想之后回答道:“旁的东西都不实际,我们就来赌银子,二十两,如何?” “可以。”左侍郎相信自己不会输,因此毫不犹豫地应下。 夏瑜得意地笑道:“王妃,咱们是自己人,您可得帮属下赢了这二十两啊。” 眉眼带笑地看着夏瑜,段南歌柔声细语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廖氏的人一个都不在这里?” “啊?”夏瑜愣住,“廖氏的人不在?为什么?” 廖九、廖十他们不是总跟在爷的身边寸步不离吗?如今吴越受灾,正是需要廖氏帮忙的时候,爷没调人来吗? “你为什么以为廖氏的人一定会在?”段南歌反问道,“他们可还有正经的生意要做,这赈灾救灾是官府的事情,廖氏的人为什么要在?你知不知道爷已经将廖氏完全托付给廖十打理了?” “完全托付?”夏瑜将这四个字重复一遍,一脸错愕,“连廖九都不在爷的身边了?” “那不清楚,”段南歌摇了摇头,“廖九有时在有时不在,端看廖氏那边需不需要他,若廖氏的生意需要廖九出马,那廖九自然也是要以生意为最优先。” “可、可他们是爷的属下,怎么能不在爷的身边??”若廖氏的人不在,那现在在外面清点卸货的人是谁?官府里那些酒囊饭袋?若让他们清点,他们得清点到下个月去! “爷的身边又不缺人,哪用得着他们时时刻刻都在爷身边守着?”段南歌好笑地看着脸色瞬间急转直下的夏瑜,幽蓝的双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我出 去看看!”夏瑜腾地起身,扭头就往外冲。 完了完了完了!他的二十两啊!既然廖氏的人都不在这里,那王妃怎么不早说啊! 直到夏瑜冲出了帐篷,左侍郎都没搞清状况,只不确定地问段南歌道:“敢问吴王妃,下官……是不是能赢?” “那当然不能,”歪着头看着左侍郎,段南歌笑容甜美,“夏瑜可是自己人,我怎么会让他输?” 话音落,段南歌也起身向外走出,不急不缓,袅袅婷婷。 经秦渊之手调教过的人可不只有廖氏,如今集合在这里负责赈灾救灾的吴越官吏在秦渊的眼皮子底下都乖得跟小猫似的,他们哪里敢懒散拖延? 看着段南歌离开帐篷的背影,左侍郎一脸困惑地低声呢喃道:“夏瑜跟你们是自己人,我跟你们就不是自己人吗?这话我一定要说给楚王爷听去!” 去到卸货的空地上,夏瑜果然就只看到少越和己未这两个脸熟的人,秦渊身边的人还当真是一个都不在。 “我说你们怎么慢吞吞的?快着点儿啊都!”看得心急,夏瑜便焦急地催促着。 己未狐疑地瞥了夏瑜一眼,不解地问道:“这货不得清点检查好了才能分类入库吗?你催什么?若清点错了你负责吗?” “我负责我负责!”夏瑜一脸苦相道,“只要你们能在傍晚前将所有物资都送进仓里,要我负什么责都可以!” 听到这话己未越发一头雾水,不由地看向少越。 这人是叫夏瑜是吧?可他怎么是一副火烧眉毛的模样?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少越对夏瑜更加了解一些,心知被秦渊安放在秦睿身边做奸细的夏瑜并不是什么无知莽撞的人,少越便沉声问道:“夏公子这么着急可是有事?” “有事!当然有事 了!”夏瑜急得跳脚,“你们若不快着点儿,我的二十两可就没了!” “什么二十两?”己未仍旧是一脸不解。 “他跟左大人打赌,赌你们能不能在傍晚前将所有物资清点入库,彩头是二十两银子,”款步走到夏瑜身旁,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夏公子可是很信任你们的,你们千万不能辜负了夏公子的信任啊。” 闻言,己未和少越面面相觑,而后嘴角不受控制地猛地一抽。 “夏公子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己未斜睨着夏瑜,“这物资少说也有十几车,你想让我们这些人在傍晚前将这些全部清点入库?夏公子你若有这个能耐你自己来啊。” 他们若加快速度倒也不是不能在傍晚前将这些全部清点入库,只是那样太累,他们又没急成那个样子,何苦呢? 夏瑜恨铁不成钢似的瞪着己未,道:“廖氏都能做到的事情你们却做不到,身为王妃的左膀右臂,你们不觉得丢人吗??” “不觉得,”己未不假思索地摇摇头,“既然是爷的廖氏能做到的事情,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去做?反正廖氏能做到不就得了?” 反正爷跟王妃总是在一起的,那爷身边的人跟他们就总是在一起的,既然如此,爷的人会做的事情他们何必再浪费时间和精力去学?与其去研究那些重复的技能,他们倒不如去学习一些荆风和廖氏都不会的事情,那样才能互补互助不是吗? “你们!”夏瑜气得跺脚。 他的二十两啊! 嘴角微扬,段南歌就站在夏瑜身旁看着夏瑜跳脚的样子,只是趁夏瑜不注意的时候给己未和少越比了个手势。 逗趣归逗趣,调戏归调戏,可不能真让夏瑜输了这二十两银子,二 十两银子倒是小事,她身边的人若叫人给看低了去就不太好了。 己未和少越会意,却谁都没去提醒夏瑜,背地里命人加快了速度,但在夏瑜面前仍旧是一副不急不躁、认真严谨的模样,气得夏瑜胃疼。 这一下午,夏瑜哪儿都不去,就蹲在离己未他们不远地地方眼巴巴地看着,那模样既可怜又好笑。而段南歌站在夏瑜身旁看了一会儿之后就忙别的去了,忙完一阵就回来看看夏瑜,然后又好心情地去做其他事情。左侍郎起初还关系赌局的输赢,可渐渐的就失了兴趣,懒得理会夏瑜,左侍郎索性就去段南歌给他们安排的帐篷里睡觉去了。 临近傍晚,少越凑到己未身边低声问道:“差不多了吧?” “嗯,”偷偷瞄了夏瑜一眼,己未低声答道,“物资就剩这最后一车了。” 瞥一眼突然喜上眉梢的夏瑜,少越又问道:“那咱们是快点儿还是慢点儿?” “急什么?”见夏瑜已经乐呵呵地凑了上来,己未飞快地说道,“反正傍晚前弄完他就赢了,就拖到最后一刻。” “会不会太坏了?他都等了一下午了。”少越有些不忍。 己未把眉梢一挑,理直气壮道:“王妃高兴。” 少越当即再没有任何异议,立刻去吩咐下面的人慢慢清点这最后一车物资。 “我说己未,这是最后一车了吧?”走到己未身边,夏瑜仰头望了望天,开心极了。 “嗯,是最后一车了。”己未从旁人手中接过清单,与其他人配合着清点起来。 见己未仍旧是慢条斯理地清点着货物,夏瑜不满道:“这最后一车物资是从富贵人家征收上来的陈旧衣物,你随便清点一下就可以了,时间不多了,我的二十两银子啊!” “什么二十两?” 第四百七十七章 一直在一起 轻挑的声音传入耳中,那熟悉的声音让夏瑜差点儿感动落泪。 “爷!”夏瑜转身,委屈巴巴地看着秦渊,“夫人欺负人!” 没想到站在己未身边的人是夏瑜,也没想到夏瑜一转过来就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秦渊的脚步突地一顿,紧接着眼角就猛跳一下。 “夫人欺负你那是你的荣幸,”走到夏瑜身旁站定,秦渊问道,“你不在京城里好生待着,怎么跑来这里了?” 夏瑜收起委屈的表情,温润笑道:“属下由太子举荐、受陛下之命与户部侍郎左大人一起护送赈灾物资,陛下令属下务必要将这批物资亲手送到吴王爷手上。” “行啊你!”秦渊抬手拍了拍夏瑜的肩膀,一脸自豪,“现如今你不仅是大皇兄的心腹,还得了父皇的赏识,出头之日已不远矣!” 看着秦渊,夏瑜淡然道:“属下这哪算是得到了陛下赏识?不过就是太子殿下不甘心让左大人单独护送这批物资,这才态度强硬地向陛下推荐了属下。左大人是楚王爷的人,且是楚王爷摆在明面上的人。” “态度强硬?”秦渊哂笑,“父皇厌弃大皇兄,故而大皇兄的态度越是强硬,父皇就越要跟他对着干,那是一国之君的威严,就算要跟大皇兄撕破脸,父皇也一定会维护住这份威严。” 闻言,夏瑜眉心微蹙:“那兴许是陛下想要让太子放松警惕,以这一次妥协换取其他地方的胜利?” “不会,”秦渊摇头,“大皇兄的得势只是表面上的而已,天宋的根基掌握在父皇手中,天宋的大局也掌握在父皇手中,现在父皇也只是想用更体面的方式让大皇兄远离皇位。” “更体面的方式?”夏瑜不解,“依属下看,陛下的种种举动只会逼太子…… 反。” “就是要逼他反,”秦渊仰头,望着天空叹息一声,“比起因为太子能力不足而废储换储、比起什么理由都没有就将天宋皇位传给太子以外的人,让他反再让他输反倒是最体面的方式,就算会背上叛臣逆子的罪名,他也定会在这个过程中留下独属于他的光彩。” 战死沙场的兵将就算是败了也会被人尊敬,因为他们勇敢,因为他们决绝,父皇多半也是希望大皇兄能轰轰烈烈地死在战场上,而非被贬、被囚,沦为后世口中的笑柄,受尽嘲讽。 夏瑜也颇为遗憾地叹息道:“太子若肯退让一步与陛下和解,而后再退位让贤,那就是两全其美、皆大欢喜了。” 他看得出,太子其实很清楚天宋的皇位已经与他无缘,不管太子现在展现出怎样的智慧和英勇,那个位置都不会是太子的,如今的太子就只是想要发泄心中的不甘,就只是不想让陛下和楚王爷好过,就只是像个得不到糖果的孩童一样撒泼耍赖。 “你希望大皇兄活着吗?” 秦渊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夏瑜这样一个问题,毫无疑问地把夏瑜给问得愣住了。 “爷您……什么意思?” 看着夏瑜,秦渊笑容温和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若想让他活着,爷就让他活着,活到寿终正寝。”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秦渊这话叫夏瑜心头微动。 是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在太子身边跟了那么多年,不论太子待外人如何,不论太子在外人眼中是何种模样,太子待他当真不错,在一起相互扶持那么多年,他见过太子最真的一面,他见过太子最善的一面,若说对太子一点儿好感都没有那是骗人的,若说对自己所坚持的事情一点儿愧疚都没有那是骗 人的,若说在过去的这么些年里他从没犹豫过那也是骗人的,只是与他跟太子之间的情感相比,他跟爷之间的羁绊更深,这一辈子他最想保护的人是秋灵,最不能辜负的人是爷。 想让太子活着吗?他从没想过要夺取任何人的性命,那毕竟是一条人命,若有回旋的余地,能活着自然是最好的,可他也知道,对太子来说,彻底的失败之后,活着并不见得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让爷费心了,但是……不必了,顺其自然吧,该是什么样的结局,就让他得到什么样的结局。” “抱歉。”秦渊垂下了眼。 “爷说这话就见外了。”夏瑜不以为意地笑笑。 抬眼看向夏瑜,秦渊也跟着笑了起来:“你刚刚说的二十两是怎么回事?” 夏瑜一愣,突然惊叫起来:“啊!我的二十两!” 己未冲天翻了个白眼,嫌弃道:“鬼叫什么?都弄好了。” 夏瑜环顾四周,果然已经看不到那最后一车物资的影子:“你们什么时候弄好的?” “爷说你出头之日已不远矣的时候就都清点完了,放心吧,是在傍晚之前,你的二十两保住了。”娇媚一笑,己未迈步从夏瑜和秦渊身旁走过,走向站在两人身后不远处的段南歌和左侍郎。 左侍郎和段南歌是跟在秦渊身后来的,因此两个人是亲眼看着己未他们在傍晚之前将所有物资清点入库,先前还胸有成竹的左侍郎顿时就变成了霜打的茄子。 怎么就清点完了呢?怎么可能就全部清点完了呢?那可是他们户部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点齐的物资,他们二十人不到怎么可能仅用半天时间就全部清点入库? 左侍郎看妖怪一样看着己未和少越,看得己未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这位大人有 话要问?”她好歹是个姑娘家,怎么好盯着她一个劲儿地猛瞧?万一她一个没忍住出手打人怎么办? 犹豫再三,左侍郎还是不耻下问道:“敢问姑娘,你们清点货物可是有什么特殊的方法?” “特殊?”眉梢微挑,己未略有些迷茫地看向段南歌,“应该没有吧?” 他们清点货物的方法跟普通的方法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吗?似乎……好像……大概是没有的啊……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他们清点货物的方法跟户部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不过我这里的人都是习武之人,眼快手快,跟只凭蛮力装卸货物的普通人相比自然快上许多。” 己未和少越他们没有研究过这些,就只是靠习武之人更加强健的体魄取胜,倒是廖氏有一套自创的点货技巧,不过对户部来说,似乎没有必要花费时间和精力去学这些东西,有那时间他们不如好好研究一下天宋的赋税政策。 “原来如此。”左侍郎略感失望。 若是什么讨巧的方法,那他还能跟着学一学,等回京之后再教给其他人,可这习武之人的优势他便是有心想学也学不会。 秦渊跟夏瑜之间的谈话刚好也在这时结束,快步走到段南歌身边,秦渊不言不语,只笑得温柔而乖巧。 眉梢一挑,段南歌突然警惕起来:“做什么?” 秦渊摇摇头,一脸无辜:“没什么啊。” “没什么?”段南歌完全不信,“你笑得就是一副奸诈的模样。” “怎么就成了奸诈了?”秦渊不满地瞪着段南歌,“爷这不是一整天都没见着你了所以觉得很开心吗?” “有什么可开心的?”段南歌故意调侃道,“且不说我是今天早上才从江阳城赶 回来,你一年到头、成天到晚都要面对着我,突然一整天都不用见到我不是会更开心吗?” “瞎说!”秦渊狠瞪段南歌一眼,“在外人面前说这样的话,让人听了还当爷有多嫌弃你呢!” 冲天翻了个白眼,己未道:“爷您就放心吧,这里除了左大人都是自己人,谁不知道您有多宝贝王妃?向来都只有王妃嫌弃您,哪有您嫌弃王妃的时候?” “喂!己未!”难得段南歌在人前跟己未瞪眼。 己未立刻向旁边迈出两步,迅速从段南歌身边离开,一脸得逞的狡黠笑容。 “嗯?她还嫌弃爷了?”与己未相反,秦渊一个箭步就闪到了段南歌身旁,长臂一伸就勾住了段南歌的脖子,“这事儿爷可没听说过,小南歌,想好怎么解释了吗?” 抬手抓住秦渊的胳膊,段南歌偏头,眨着一双幽蓝的眼睛看着秦渊,那表情要多天真就有多天真,要有多无辜就有多无辜:“我还没想好该怎么解释,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秦渊挑眉。 “嗯……”段南歌无辜地眨眨眼,软声软语地讨好道,“给我三五个月的时间好好想想呗?” “三五个月?”秦渊轻笑一声,“你怎么不说要个三五年呢?” “也不是不可以啊,”段南歌甜甜一笑,“三五十年都没所谓,反正我们一直在一起,我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再跟你说嘛。” “我们一直在一起?”秦渊的笑容里的痞气和玩笑渐渐被温柔所取代,最后只剩温柔。 “那当然了啊。”见秦渊的眼神变了,段南歌就知道她成功挽回了局面。 秦渊的声音渐柔,低声问道:“一直是多久?” “嗯……”段南歌摆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然后答道,“活多久就有多久。” 第四百七十八章 关心则乱 “我的老天!”拂着身上根本就不存在的鸡皮疙瘩,己未神态夸张地调侃段南歌和秦渊道,“我的爷、我的王妃,麻烦两位行行好啊,全天下都知道您二位恩爱有加、情深似海,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的,您二位稍微收敛一下可以吗?照顾一下我们这些孤家寡人的心情可以吗?” 转眼看向己未,秦渊眼中的柔情立刻就变成了寻常的痞气,切换得十分自如:“己未你既然觉得做孤家寡人不舒坦,那就找一个人凑成双啊,谁还拦着你了吗?” “爷您说得容易!”己未撇撇嘴,“我是王妃的护卫,整日跟在王妃身边,上哪儿去找那样的人?” 秦渊笑道:“这天下间有才、有能又有德的人可全都在你的王妃身边了,除爷以外,其他的随你挑选!你是喜欢当官的还是经商的?喜欢文人还是武夫?喜欢话少一些的还是话多一些的?喜欢豪放一些的还是温雅一些的?只要你说得出要求,爷的身边一准就有那样的人!” 他廖氏单管事就二十几个,这些年又出了不少新秀,那可当真是各种样貌、各种心性的男人都有,还满足不了己未那点要求了? 听秦渊这样一问,己未的脸色瞬间爆红,不一会儿又渐渐转青,这一会儿青一会儿红的,倒叫人看不出她是羞恼还是愤怒,瞪着秦渊看了一会儿,己未突然一跺脚,而后转身就用上轻功逃走了。 秦渊痞痞地笑道:“你们谁想追上去?” “谁会当着你的面儿追上去?”哭笑不得地白了秦渊一眼,段南歌扯着秦渊的衣袖就将秦渊拉走,“若被你看到,那之后八成要被你没完没了地调侃和戏弄。对了,你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事情都谈完了吗?” 反握住段南歌的手跟段南歌并肩而行,秦渊温声道:“那当然是办完了事才能回来,爷是那么公私不分的人吗?” “那那些当家的肯为这些灾民捐出多少钱?”段南歌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 “出多少?”秦渊得意一笑,“爷可是都亲自出马了,陪着他们斗智两天,爷这辛苦费他们也得给啊!” “所以呢?”段南歌偏头,笑意盈盈地看着秦渊。 “所以灾民的衣食他们包了,重建吴越的费用他们也包了,能出钱的多出钱,出不了多少钱的就出人来帮忙。怎么样?爷厉不厉害?”秦渊嘿嘿笑着,讨赏似的。 “这么容易?”段南歌将信将疑地看着秦渊。 那些当家的虽不说个个都是铁公鸡,可也是分文必争的人,怎么会这么大气? “这有什么难的?”秦渊痞痞笑道,“有岭南的前车之鉴,他们巴不得赶紧掺上一脚,若再晚了,好处可又要被廖氏一家独占了。” 当初岭南受灾时这些个当家的就因为瞻前顾后而错过了赢得民心的最佳良机,以至于现在不管他们在岭南做什么生意,就算是做鱼廖氏相同的生意,他们赚得都不如廖氏多,便是周氏、黎氏和高氏能在岭南赚取的利润怕也只有廖氏的三四分之一。 这一次吴越江南这富饶之地受灾,廖氏一直没动,他又将这只赚不赔的大好机会送到了他们面前,他们若再不能抓住机会让自己在吴越江南的百姓心中站稳脚跟,那他们干脆就都别经商了。 作为商贾,分毫之利是必须要争的,但需要散财的时候也要舍得,那些散出去的钱不会是白散的。 “爷是不是很厉害?”弯腰往段南歌眼前凑了凑,秦渊又问一遍。 段南歌摇头失笑 ,偏头就在秦渊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厉害,特别厉害!我的五爷最厉害了!” “那当然!”秦渊顿时了就高兴得眉飞色舞起来,那嘚瑟的模样叫段南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就永远都是这个德行! 跟段南歌一起用过晚饭之后,秦渊才刚想跟段南歌腻歪一会儿,荆风就进门传话,说左侍郎想要见秦渊,段南歌这才想起秦昊似乎有话让左侍郎转告秦渊。 “他怎么这么不识趣?”抱着段南歌,秦渊一脸的不高兴,“他们不是明日一早才走吗?让他等着。” 荆风转眼看向段南歌,若段南歌同意秦渊的做法,那荆风就会去回绝左侍郎,可若段南歌要劝,那秦渊一准要改主意。 果然,段南歌斜了秦渊一眼,道:“白日里左侍郎就说过楚王爷有话托他转达给你,而且还是只能说给你听的话,他跟夏瑜虽然是明日一早才走,却也是天亮了就走,哪还有时间跟你说话?” 一听这话秦渊顿时就更加不开心了:“什么话非得跟爷说不可?四皇兄该知道不管是什么事,跟你说或者跟爷说都没有区别,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给左侍郎下这样的命令?真是平白浪费爷的时间!” 他虽然日夜都跟南歌在一起,在外人看来他们两个是形影不离的,可自打住进广陵城之后事情就一件接着一件,他跟南歌在一起的时候不是在工作就是累得睡着了,能悠闲独处的时间凑起来满打满算都不够十日,他都这么惨了,秦昊那厮为什么还要跟他过不去? 抱怨归抱怨,秦渊还是跟着荆风去见左侍郎了。 “听说左侍郎有事要跟爷说?”阴沉着脸出现在左侍郎身后,秦渊的不悦显而易见。 左侍郎被这低沉的声 音吓得打了个激灵,转身又见秦渊脸色难看,左侍郎顿时忐忑起来,额头上冷汗直冒。 “下官见过吴王爷,傍晚时场面混乱,未能给吴王爷请安,请吴王爷恕罪。” “无妨,”秦渊向前两步,站在了左侍郎身旁,“四皇兄让你给爷带了什么话来?” 左侍郎连忙说道:“楚王爷说……呃……他说……” 话到了嘴边,左侍郎才意识到这话好像不方便说给秦渊听,于是不由地懊悔起来。 早知道还不如把话跟吴王妃说了,吴王妃那么温柔的人,便是生气了也不会怎样。 冷哼一声,秦渊道:“说吧,反正四皇兄从来都不会说爷好话。” “话倒是好话……”瞥一眼秦渊,左侍郎便是后悔了也得把话说了,“楚王爷说难得吴王爷您跟他说了有用的话,他有所体悟,如今楚王府里一片祥和,吴王爷大可放心。” 听到这话,秦渊拧眉:“他就让你说这个给爷听?你就是为了跟爷说这句话才让荆风特地去寻爷、浪费了爷跟南歌独处的美好时光??” 楚王府里祥不祥和关他什么事?为什么要特地跟他汇报?换句话说,他跟南歌都已经向秦昊提出了改善夫妻关系的方法,秦昊若还是做不到那才是无能,他从来都没有担心过,如今这样的结果更是完全在意料之中,秦昊专门托人来跟他报告这件事情的意义何在?感谢吗?听着不像。炫耀吗?跟他炫耀夫妻和睦?他看那厮就是故意找茬! “不是不是!”左侍郎连忙摇头道,“楚王爷还有别的话!还有别的话……” 吴王爷的脾气原来是这么不好的吗? “什么话?能不能一口气说完?” 这户部侍郎是秦昊的人?是秦昊自己选的人?送秦 昊走时他还特地让秦昊派心腹来运送物资,结果秦昊就派了这么个人过来?这是心腹?他就觉得秦昊那厮看人的眼光有问题,当初选妻时就犯了大错,现在选下属怎么也这么草率随便?京中能人异士那么多,秦昊能不能选点儿好的?若那些好的都不愿辅佐秦昊,那秦昊也把身边的人好好调教一下啊! 因为跟段南歌独处的时间被打扰且被占用而十分不快的秦渊怎么看都觉得左侍郎不顺眼。 “能能能!”左侍郎忙不迭地点头,然后立刻说道,“楚王爷还说陛下似乎龙体欠安,下官离京之前陛下似乎频繁地在紫宸殿中召见太医。” “真的?”眼神一凛,秦渊的脸色更加难看了,“那早朝呢?父皇可会按时出席早朝?” “早朝一切如常,”左侍郎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早朝后在御书房的议事也一如往常,下官离京前瞧陛下的气色其实不错,步态平稳,中气十足,想来兴许只是些小毛病。” 秦渊拧眉,沉默不语。 若只是小毛病,秦昊会冒着事情传开的风险托人给他传话吗? “四皇兄还说了什么?”秦渊追问道。 “楚王爷说这件事他会再探探虚实,吴王爷在京中若还有能用得上的人,也可以派去打探一番,一得到确切的消息,楚王爷就会派人来跟吴王爷说。吴越正值多事之秋,楚王爷希望吴王爷您不要太过担心,他会让下官来与您说也只是想让您知道一下陛下的近况,心里好有个数。” “有个数?”秦渊突然怒吼道,“有个什么数?他跟爷说这个是希望爷心里有什么数?他想让爷做什么准备?” 秦渊这一吼,左侍郎就慌了:“诶?王爷息怒,下官、下官不是那个意思啊!” 第四百七十九章 夜入唐府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左侍郎心里这个委屈啊。 他只不过是将楚王爷说过的话转告给吴王爷而已,怎么就惹得吴王爷动怒了呢?自打入朝为官住进京城以来,他还从没听吴王爷跟谁发怒吼过,可怎么就让他给摊上了呢?吴王爷的意思他明白,可楚王爷的话就是那样说的啊,事关陛下龙体,他怎敢胡说八道?他更是不可能向吴王爷暗示陛下命不久矣啊!便是借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啊! “怎么了?”慌慌张张地从帐篷里跑出来,段南歌人都没在秦渊身边停稳就先握住了秦渊的手,“怎么了?他说什么了?” 段南歌倒不是没见过秦渊生气的模样,也不是没听到过秦渊的怒吼,可不管是荆风还是廖氏管事,以往秦渊就只会吼自己人,便是段南歌也是第一次见秦渊吼一个才刚认识的人,而且还是当众发怒。 秦渊却不再言语,就只是怒气冲冲地瞪着跪在地上的左侍郎。 “荆风?”从秦渊这里得不到答案,段南歌只能向荆风求助。 荆风皱眉,看看秦渊,再看看左侍郎,对段南歌说道:“有劳王妃带爷回去休息吧,左侍郎要转达的话都已经说完了。” 楚王爷真是多嘴。 “知道了,”转身挡在秦渊面前,段南歌柔声细语地哄道,“渊,我们先回去吧好不好?外面还这么多人看着呢。” 对段南歌的话充耳不闻似的,秦渊固执地站在那里瞪着左侍郎,被段南歌推得后退半步,却又立刻向前半步,不肯离去。 “渊,”段南歌晃了晃秦渊的胳膊,“他只是替秦昊来传个话罢了,若惹得你不快,这账也该是回京去找秦昊算,今夜天色已晚,我都困了,咱们回去吧。” 不知道是被晃动的胳膊晃回了理智还是被段南歌的柔声细 语点醒,秦渊垂眼看了看段南歌,然后就转了身,只是仍旧不说话。 见秦渊转身,段南歌就连忙迈开脚步,牵着秦渊往帐篷里走,段南歌一边走一边盘算着等会儿该如何安抚秦渊。 走进帐篷,段南歌将秦渊一直牵到床边,而后按着秦渊的肩膀让秦渊在床边坐下,随后段南歌就在秦渊面前蹲下,仰着脸看着秦渊。 “他究竟说了什么?”问完这一句段南歌就再没有出声,只十分担心地看着秦渊。 她知道秦渊听得见,她也知道秦渊之所以闷声不响是因为他现在没有办法开口,或许是他一开口就要说出不中听的话来,又或许是只要开口他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段南歌不急,也不催,在秦渊面前蹲得累了就坐在了秦渊身边,软绵绵地靠在秦渊身上,两个人的手始终紧紧握着,那施加在自己手上比平日重上许多的力道让段南歌明确地感知到了秦渊心中的愤怒,当那力道越来越轻时,段南歌就知道秦渊已经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终于,在静坐了许久之后,秦渊声音低沉而冰冷地开口说道:“他说父皇龙体欠安,让爷心里有个数。” 扎一听到这话,段南歌的心里也是一咯噔:“怎么?陛下得了什么病?” 秦渊缓缓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除了秦昊托人带来的这句话,他什么都不知道,虽然早就预料到离开京城之后就会发生这样的状况,可他没想到当这种事真的发生时,他会这样无法自持……他明知父皇年事已高,他明知父皇的身体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日渐衰弱,身为人子他明明应该待在父皇身边守着父皇、照顾父皇,可他偏偏远行,以至于当听说父皇龙体欠安时他就只能担心,只能着急,远在千里之外的他什么 都做不了…… 定了定心神,段南歌便将事情细细想了一遍。 “别担心,陛下不会有事的,不然秦昊不会只是派人来传个话,”靠在秦渊肩上,段南歌的声音轻轻柔柔,“可秦昊本来就不会说话,他派来的这个左侍郎瞧着又不是个机灵的,会说出让人误解的话倒也在意料之中。你别生气,咱们让京城里的人帮忙查查就是了。” “让谁去查?”此时秦渊的脑子里乱哄哄的,什么都理顺不清。 仔细想了想,段南歌提议道:“不如给唐莹传个信,让唐莹帮忙打听一下吧。” 这话说完,段南歌又道:“其实与陛下有关的事情,国公爷应该是最清楚不过的,只是我怕国公爷会帮陛下一起隐瞒实情,旁的人若有动作多半也会被暗影卫察觉,想来想去还真就只有唐莹最适合,若她跟晋王爷还有联系,那打探起陛下的身体状况岂不是更方便了?” 听到这里秦渊的眼神才渐渐明亮起来:“对,唐莹可以去问晋王叔!晋王叔虽不需帮忙处理朝政,但还是要常进宫去给父皇请安,若要打探父皇的身体状况,那没有人比晋王叔更加适合了!爷这就去给唐莹传信!” “别直接传给唐莹,”段南歌提醒道,“传给能接应那海东青的人。” “对对对!让那蠢鸟去传信,那蠢鸟飞得快!”说着秦渊就冲出了帐篷,“荆风!那蠢鸟呢?把那蠢鸟给爷抓来!” 一听秦渊要找那海东青,荆风就知道秦渊这是要传讯回京,立刻就去找那只海东青了。 托海东青的福,唐莹在凌晨时分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地坐在床上细听一会儿,唐莹就觉得这声音像是有谁在敲她窗户。 可这深更半夜的,谁会来敲她的窗户?难不成是晋王爷? 唐莹掀开被子转身下床,脚都还没沾地就先惊叫一声。 “啊!什么东西在那儿?!” 唐莹的贴身女婢被吵醒,迅速破门而入:“小姐,怎么了?” “你看那儿!”唐莹已经缩回了床上,正抱着被子一脸惊恐地看着窗户上小小的却不停在动的剪影,“你看那窗户外面是不是有东西?” “有、有东西?”与唐莹一起看着同一道剪影,那女婢登时就给吓出了一身冷汗,“小、小姐别怕,奴婢、奴婢这就去出去看看去!” 那女婢咽了口口水,而后犹犹豫豫地走出门去,沿途还顺了一根棍子在手里。 “什么东西在那儿?!啊!” 那女婢实在是太害怕了,为了克服心中的恐惧,她一出门就冲着那剪影所在地方向大喝一声,还挥了挥手上的棍子。 秦渊那只海东青的脾气本就不好,这会儿被这女婢这么一吓,立刻就展开翅膀迅猛地扑向那名女婢,虽没有出嘴或者出爪伤人,可这深更半夜、黑灯瞎火的,那女婢根本就没看清迎面飞来的是什么,只觉得有什么扑到了面前,立刻就扯嗓子鬼叫起来。 “救命啊!来人啊救命啊!” 女婢这么一喊就惊动了唐府的护院,护院们又去通知了唐瑾,不出一刻钟唐莹的院子里就站满了人,而唐当家的还在江阳城中酣睡,因此未被这一场乌龙牵连。 “莹儿!莹儿你没事吧?”唐瑾一来就闷头冲进了屋子去查看唐莹的状况,因此并没有注意到在院子上空盘旋的海东青。 “我、我没事,”听到唐瑾的声音,唐莹就从床上跳了下来,一溜小跑地跑到了唐瑾面前,死死拽住唐瑾的衣袖,“外面那是个什么东西?” 唐瑾被问得一愣:“我……没注意。” 唐莹愣愣地眨眼:“那哥你是 怎么进来的?” “我……我就跑进来了啊……”耸耸肩,唐瑾拉起唐莹的手,声音沉稳道,“没事,别怕,外面那么多护院在呢,不管是个什么都得被擒住,咱们出去看看。” “好。”点点头,唐莹跟着唐瑾出门,几乎是贴在唐瑾身边的。 心知唐莹害怕,唐瑾出门时特地放慢了脚步,先探头出去张望一眼才迈步跨过门槛。 “是什么东西扰了小姐清梦?你们抓到没有?” 护院们齐齐摇头。 别说是抓到了,他们连那东西是个什么都没看清楚……深更半夜的,可别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没抓到?”唐瑾皱眉,“那你们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去找啊!那东西万一还在府里怎么办?去找去找!” 一群呆子! 护院们听令而动,呼啦啦地退出了唐莹的院子,就如同他们呼啦啦地赶来时那般迅速。 借着几名留守护院手上的火把将唐莹的院子环视一圈,唐瑾还是有些不放心。 “莹儿,你待在门里面别出来,待会儿万一冒出什么东西来了,你就关上门躲在屋里,听见没有?” 唐莹却死死地抓着唐瑾的衣袖,怯怯地问道:“那哥你呢?” “我在你这院子里四处看看。” 那东西若敢躲在莹儿的院子里,看他不把它的脑袋给拧下来! “让护院们去吧。”唐莹小声说道。 “没事的,”唐瑾笑着拍了拍唐莹的手,“难得有机会向你展示一下为兄的风采,你看着便是。” 话音落,唐瑾就轻轻拂开了唐莹的手,从一个护院手上拿过火把就绕着院子巡视起来。 屋顶上,一个人正死死抱着那只做了坏事的海东青,看着略显慌乱的唐府愁容满面。 这蠢鸟怎么就惊动了整个唐府了?这种情况下,他还怎么把消息交给唐小姐? 第四百八十章 隐秘行事 坐在屋顶上,萧青十分郁闷。 他明明是国公府的护院统领,是国公爷的护卫,顶多也算是大小姐的护卫,可他现在为什么是在帮吴王爷跑腿?让他跑腿送信也就罢了,还明言让他瞒着国公爷,这位姑爷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被萧青按在怀里的海东青终于在奋力挣扎后露出了脑袋,瞪着一双小眼睛看着萧青,却好像很了解现状一样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与海东青四目相对,萧青更加郁闷了。 他很早以前就认识这只海东青了,这种猛禽在京城里少见,就算有那也是被人拴养在家中,唯独这只时常自由自在地飞来飞去,且还很有灵性,他觉得有趣,方便的时候就会喂它点儿吃食,一来二去的就跟这只海东青混熟了,但谁成想这海东青竟然是吴王爷养来传信用的,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吴王爷竟然只因为他跟这只海东青有些交情就理直气壮地让他帮忙传信,而且还得瞒着国公爷…… 他是国公府的护卫统领,他对国公爷的去向了如指掌,国公爷又何尝不知道他的所有行踪?那是能瞒得住的吗? 萧青在屋顶上百无聊赖地跟海东青大眼瞪小眼,直到唐府的护院们因一无所获而全都离开之后,萧青才抱着海东青从屋顶上跳下去。 彼时唐瑾正在安抚唐莹,突然就看见一个人明目张胆地从天而降,唐瑾大惊,连忙将唐莹拉到身后护住。 “什么人胆敢擅闯唐府?你知不知道我们唐府是国公爷护着的?!” 听到这话,萧青眼角微跳。 国公爷什么时候说过他要保护唐府了? “萧青见过唐公子、唐小姐,深夜来访,抱歉惊扰二位。” “萧统领?”唐瑾傻眼,看看萧青,再仰头看看屋顶,呆愣 愣地说道,“萧统领若要来唐府,走正门就是了,我唐府的大门无论何时都会为国公府敞开,萧统领何必要走一条不同寻常的路?” 刚刚吓着莹儿的就是萧统领吧?这深更半夜的,何必呢? 萧青面无表情道:“吴王爷吩咐要隐秘行事。” 隐秘……唐瑾的嘴角微抽。 都惊动了唐府上下几十号人了,哪里隐秘了? “吴王爷让你在这深更半夜的时候来找莹儿?”莹儿可还是个待嫁的姑娘! 脸色微变,萧青的声音也因为窘迫而显出几分拘谨:“吴王爷说事情紧急,卑职不敢怠慢。” “哥,”唐莹拽着唐瑾的衣袖晃了晃,“先听听看是什么事情吧。” 吴王爷和南歌姐姐都是做事有分寸的人,若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她说,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萧青一个大男人在这个时间来找她的。 听了唐莹的话,唐瑾冷哼一声,问萧青道:“吴王爷让你转达什么事?” “卑职不知,”萧青一边说着一边从那只海东青脚上解下了竹筒,递给唐瑾,“这里面是吴王爷要与唐小姐说的事情,卑职未曾看过。” “那么守规矩做什么?”撇撇嘴,唐瑾接过竹筒,当着萧青的面儿就打开竹筒,取出了里面的信笺。 “上面写了什么?”唐莹好奇极了,便也凑了脑袋过去看那信笺上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完之后不觉有些困惑,下意识地抬起头来问萧青道,“陛下病了吗?” 萧青的心里一咯噔,面上却丝毫不为所动:“卑职不知。” 吴王爷传信回来是要问陛下的身体状况?既然如此为什么要问唐家小姐?问楚王爷或者国公爷不是更好? “莹儿!”唐瑾偏头瞪唐莹一眼,冲唐莹微微摇了摇头之后就 转眼看向萧青,十分严肃道,“往后再有这样的事情,烦请萧统领多绕个路,去我那里跟我说就行了,若是要转达给莹儿的事情我这个做哥哥的自会转达,由萧统领亲自相告反而不太妥当,萧统领觉得呢?” “唐公子教训得是,”萧青立刻向唐瑾作了个揖,“是卑职考虑不周。” 唐瑾立刻上前两步,笑着扶起萧青,道:“感谢萧统领能体谅我这个哥哥的这份担心,那么今夜之事也请萧统领将它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萧统领没接到过吴王爷的传信,也没有来过唐府,更是没有见过我们兄妹,便是对国公爷也莫要提起今夜之事,可以吗?” 吴王爷想知道陛下的身体状况,但他没有向楚王爷询问,也没有向国公爷询问,反倒要兜个大圈子托莹儿向晋王爷打听,这便是说楚王爷和国公爷兴许不会对吴王爷说实话,往坏处想的话那就是陛下龙体有恙,且还是病重。 若真是如此,那以如今这太子和楚王相争的局面,陛下定要将自己的病情隐瞒住,不然朝堂动荡恐怕要伤及国之根本,而若陛下想要隐瞒自己的病情,国公爷必然就会帮陛下隐瞒,且还会设法让想要一探究竟的人打探不到任何真实的消息。 他自认他们唐府没有能抵抗国公爷的能力,因此瞒住国公爷而后迅速展开行动打探消息才是上上之策。 听到唐瑾这话,萧青顿时就明白了唐瑾的用意,犹豫再三,萧青还是点了点头,道:“今夜之事卑职不会主动与国公爷提起。” 但他是国公爷的下属,若国公爷问起,那他定然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欺瞒。 对萧青的这个承诺十分不满,但唐瑾也知道萧青这是忠心:“这样就好。今夜实在是多有 不便,恕唐某不远送,萧统领,请吧。” “叨扰了,告辞。”萧青也干脆,冲唐瑾一抱拳就飞身离开。 “哥……”这会儿功夫唐莹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不由有些担心,“陛下他是不是真的……” “不慌,”唐瑾牵起唐莹的手往屋子里走去,“咱们只要打探到确切的消息传给吴王爷,吴王爷和王妃自然就能处理好所有的事情,需要咱们帮忙的地方咱们帮帮忙就是了,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也对,”唐莹甜甜笑道,“王爷和南歌姐姐最是厉害!” “是是是,他们最是厉害,”唐瑾摇头失笑,“明日一早你赶在晋王爷入宫给陛下请安之前去一趟晋王府,将这事儿跟晋王爷说一声,好让晋王爷入宫时多留意陛下,这样等晋王爷出宫之后就能给咱们带来一些消息,咱们就先将这些消息给吴王爷和王妃送去,之后再托晋王爷多入宫走动走动,陛下精明,晋王爷怕是得多入宫伴驾才能看到些什么。” 只希望别是最糟的结果。 “好,我知道了。”将唐瑾所说的话认真记下,唐莹重重地点头,丝毫不觉得这样差遣晋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好了,那你早些睡吧。”摸了摸唐莹的头,唐瑾就离开了唐莹的房间。 日后还是给莹儿这院子里多安排一些护院吧,得像楚王爷和国公府里那样安排一些暗卫,省得有些人仗着自己武功不错就在他唐府里随意进出,莹儿住的地方岂是他们想来就能来的地方? 这一夜相安无事,第二日清早,唐莹收拾妥当之后就直奔晋王府。 以前唐当家的不准唐莹与男人来往过密,但唐莹不是个听话的,因此总是偷偷地往晋王府跑,倒不是对晋王秦翔多感兴趣,她 只是对美人感兴趣。如今唐莹开始帮忙打理唐氏的生意,秦翔常跟在唐莹左右给予指点,再加上秦翔晋王的身份,那当真是帮了唐氏不少忙,唐当家的也不好再阻止唐莹跟秦翔来往,唐莹得到了默许,便更勤快地去晋王府拜访。京城里的人起初还会说些闲言碎语,可唐家上下都不予理会,人们觉得无趣便不再说了。 “晋王爷!”畅通无阻地进入晋王府,唐莹一路小跑地往主院跑去。 如今的晋王府已经不再是最开始那副冷清的模样了,最初秦翔并不想跟皇帝多有牵扯,因此拒绝了皇帝的所有好意,但现在为了给唐氏做靠山,秦翔就不得不借住皇帝的力量,于是秦翔不仅接受了皇帝派去晋王府伺候的人,还会照规矩在每月固定的日子进宫给皇帝请安,兄弟俩之间的关系看起来仍旧不冷不热,但托唐氏的福也算是有些改善。 秦翔习惯早起,唐莹到时他连早饭都吃完了,正坐在内院的池塘边喂鱼,听到唐莹的声音,秦翔就转头循声望去。 “这么早来,有事?” “当然有事了,没事我来做什么?”一屁股坐在秦翔对面,唐莹笑嘻嘻地看着池塘里的鱼,却没看到秦翔因这话而染上些许阴沉的脸色。 没事来做什么?这丫头往晋王府跑得次数还少吗?而且没事就不能来了?他是给这丫头跑腿的小厮吗? 心里略有些不满,可瞧着唐莹笑得天真无邪的模样,秦翔就一句抱怨都说不出口。 暗叹一声,秦翔问道:“什么事?你爹去江阳城之前不是还嘱咐你们兄妹两个不要惹是生非吗?” 唐莹撇撇嘴,然后故意对秦翔说道:“可我爹还说了,若真的生了事端,就来找晋王爷您帮我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第四百八十一章 观察皇帝 “你爹不会说那样的话,”秦翔笃定道,“我今日要去宫里给皇兄请安,你自己在这里打发时间吧。” 唐当家的并不喜欢他,若不是现如今他对唐氏、对唐莹有所帮助,唐当家的是断不会让唐莹与他有所来往的,可即便唐当家默许唐莹与他来往,这也并不意味着唐当家的愿意让唐莹事事都依靠于他。 “我才不是来你这里打发时间的!”唐莹不满地瞪了秦翔一眼,然后又贼兮兮地左顾右盼,确定周围没有人能听到他们两个之间的谈话时,唐莹才压低了声音对秦翔说道,“你今日进宫时多待一会儿,好好观察一下陛下。” “观察皇兄?”秦翔蹙眉,“为什么?” 好端端的,他突然去观察皇兄做什么? “让你观察你就观察一下啊!那是你的皇兄好不好?你就不能多关心他一下?”唐莹瞪着眼睛看着秦翔。 看着唐莹思索一阵,秦翔问唐莹道:“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至于究竟是谁、跟唐莹具体说了些什么,秦翔还真是猜测不出,可唐莹突然让他去观察皇帝,这其中一定藏有蹊跷。 “呃……”唐莹心虚地移开视线,而后又耍赖似的问秦翔道,“你到底去不去观察啊?你若是不去那我自己去!” 话音未落,唐莹就站了起来,作势要往外走。 “等等!”秦翔赶忙喊住唐莹。 唐莹这丫头说风就是雨,他若不去观察一下,这丫头闹不好就真要潜进宫去了。 “干吗啊?”唐莹站住脚,转头扁着嘴看着秦翔。 叹息一声,秦翔站起来理了理衣衫:“反正我今日都是要进宫的,就先帮你观察一下。你希望我重点观察一下什么事情?” “观察一下陛下是不是病了!” 唐莹立刻笑容灿烂道,“哦,对了,可千万别惹陛下怀疑,要不动声色!” 听到这话秦翔的心里顿时就是一咯噔,“病了”这两个字让秦翔稍稍重视起了“观察皇帝”这件事。 “我知道了,”这一句话秦翔说得比之前几句认真多了,“那你是待在这里还是回去?” “我这就回去了,我爹还没回来,家里的事情不能都让我哥担着,就有劳晋王爷出宫后去唐府找我喽。”歪头看着秦翔,唐莹故作乖巧地甜甜一笑。 “好。” 于是将唐莹送上唐家的马车后,秦翔就乘着晋王府的马车入宫去了,因为比原计划提前出门,所以秦翔抵挡御书房时皇帝还在宣政殿里上早朝,倒是大太监苏和守在御书房里。 一听下面的人说秦翔来了,苏和赶忙迎出御书房:“老奴给晋王爷请安,晋王爷今儿来得早了些,陛下还在宣政殿里上朝,晋王爷您看您是到御书房里喝口茶歇歇,还是就在这院子里逛逛?” 皇帝不在的时候,秦翔很少单独进去御书房,就算皇帝一再表示十分信任自己的弟弟,秦翔还是不愿惹上麻烦,若是以前也就罢了,可现在秦翔的身后还有一个唐氏,在这皇宫里哪怕说错一个字都容易惹上杀身之祸,御书房那样重要的地方,秦翔是绝不会随意接近。 就是因为知道秦翔避嫌的这个习惯,苏和才有此一问。 “既然皇兄还未下朝,那我便先在这院子里逛逛吧。” 说是逛逛,其实也没什么地方好逛的,秦翔素来都是寻一个繁花似锦的位置站过去发呆,直到皇帝下朝归来。 “晋王爷您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苏和慈眉善目地笑着,“那边是新移栽过来的几株牡丹,开得很是好 看。” “是吗?”顺着苏和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秦翔慢悠悠地迈开脚步,不急不缓地走了过去。 吩咐宫女去为秦翔端一杯茶来,苏和就慢一步跟在秦翔身后,即便秦翔不跟他说话,甚至是没在看他,他的脸上也挂着那和气的笑容。 照例在苏和的陪伴下站在花坛边发呆,照例等到了宫女送上来的一杯茶,秦翔却在喝下一口清茶后出人意料地开了口。 “皇兄近来可好?” 苏和一愣,心念飞转:“这话晋王爷若是亲自去问陛下,陛下一定会龙颜大悦。” 陛下一直想要跟晋王爷变得更亲密一些,可惜不管陛下采取怎样的手段,晋王爷对陛下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态度,如今陛下也算是黔驴技穷无可奈何了。 “所以呢?”秦翔转头看着苏和,声音冷淡地再问一遍,“皇兄近来可好?” “好,好着呢,”苏和的头半垂,声音里满是笑意,“先前楚王爷带回了吴越的消息之后,一直提心吊胆的陛下总算是安心下来,夜里睡得香,白日里精神头十足!” “是吗?”秦翔收回视线,继续看着面前开得正艳的牡丹,“听说近来朝政繁忙,我还担心皇兄又要彻夜不眠,睡得香就好。” 听到这话,苏和愣了愣,说话的语速似乎比平时快了一些:“啊……香!香着呢!这不之前吴王爷托楚王爷带话回来,千叮咛万嘱咐让陛下注意身体,若政务繁忙就让大臣们忙去。晋王爷您也知道,陛下最是能将吴王爷的话听进心里去,亏得吴王爷孝顺,又十分了解陛下,如今老奴看着陛下精神的样子可是放心了不少呢!” “这样啊,”对苏和这番话,秦翔不置可否,只说道,“难得吴王孝顺,却 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可惜了。” “可不是嘛,”以为自己蒙混过关,苏和松了口气,语速也慢了下来,似乎恢复了从容,“陛下最是疼爱吴王爷,如今吴王爷远走他乡,陛下这心里可是时时刻刻都挂念着,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苏公公忙去吧,不必在这里陪我。” 以为秦翔是想要独处,刚好苏和也怕秦翔再问什么,于是当即就应下了:“那老奴告退,晋王爷如有吩咐就尽管差人去喊老奴。” “嗯。” 秦翔微微抬手,苏和就躬身退走。 不得不说,他的那个五皇侄做事的确很得要领,有关皇兄的身体状况,那小子不去问国公爷也不去问楚王,偏就让唐莹来拜托他入宫一探究竟。这皇宫里谁都知道他无意于皇兄亲密起来,因此平日里他从不向任何人询问与皇兄有关的问题,便是入宫请安这日他也只是在御书房里回答皇兄的问题,从不主动询问些什么,更是不曾主动提起一个话题与皇兄深聊,可正因为人人都知道他平日里一直是那副冷淡的模样,当他突然向人问起皇兄的事情时才能叫人措手不及,就连苏和这老狐狸都有片刻慌了神,而这人只要一慌就会露出破绽。 不过他上一次进宫请安时觉得皇兄的气色还算不错,怎么就病了?秦渊那小子远在吴越之地,又是从哪里得来这个消息的?莫非那小子还在宫里安插了眼线? 反正无事可做,秦翔就对着几株牡丹胡思乱想,直到听人报一声“陛下至”才收回深思,迎上前去给皇帝行了个礼。 “参见陛下。” 一见到秦翔皇帝就十分高兴,这高兴不仅仅是在心里,也明确地表现在了脸上:“皇弟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 天气渐热,你别每次来都站在太阳底下晒着,那御书房里有他们备好的冰盆,凉快着呢。” 秦翔垂着头,不冷不热道:“臣弟一个人待在屋里也无趣,不如在院子里看看花草,而且臣弟从小就不惧热,还好。” “好好好,你不惧热,”心知秦翔只是想避嫌,皇帝也无可奈何,“可你不惧热朕惧热,快进去,进去。” 话音未落,皇帝已经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御书房,就好像身后有人追着一样。 秦翔不急不缓地跟在后面,却比平日里更加仔细地观察皇帝的步态。 皇帝急匆匆地走进御书房就绕到御案后坐下,舒爽地叹息一声:“这样的天气就不适合在外面待着。” 缓步走向平日里常坐的位置,秦翔一边走一边细细打量皇帝,待打量仔细了,秦翔也刚好走到座位前,便转身坐下。 “苏公公,给陛下的茶要热的。”这话是段弘说的。 因为事先得了唐莹的提醒,所以听到段弘说这句话时秦翔就警惕了起来。 段国公总是跟在皇兄身边,寸步不离,可不到必要的时候段国公很少开口说话,虽会注意皇兄的饮食,却不会亲自安排,但今天段国公进到御书房后人都还没坐稳就先吩咐苏和该给皇兄上什么样的茶……苏和侍奉皇兄几十年了,那是在宫里锻炼成精的人物,岂会不知道皇兄在什么时候该喝什么样的茶?这侍奉人的事情,苏和还需要段国公来提醒? 秦翔心中狐疑,却无法从皇帝、段弘以及苏和三人脸上看出些什么,秦翔也只能依唐莹所言,仔细观察皇帝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没过多久,苏和端着茶进门,茶香浓郁,浓郁得叫秦翔不由蹙起了眉。 “皇兄换了口味了?” 第四百八十二章 替身 皇帝一愣,随即就闻到了浓厚的茶香,顿时就明白秦翔为何有此一问。 眼神微闪,皇帝颇有些无奈似的笑道:“那是药茶,那帮太医说朕年事已高,除了要注意休息,还得注意滋补,这不就净给朕弄一些难吃难喝的东西。” “药茶是这个味道吗?”秦翔放下自己的茶杯,向苏和伸出了手,“拿来。” 一听到这话苏和的脚步就立即顿住,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样看向皇帝。 见苏和只是站定脚步,并没有将茶送过来,秦翔又道:“启禀皇兄,臣弟虽不精医理,却也略懂一二,只是臣弟从未闻过如此气味的药茶,不知里面都添加了什么药材?可别是太医院的那帮老骨头为了向皇兄邀功而乱开方子。” “晋王爷言重了,”段弘沉声道,“太医院中的太医再如何好大喜功也不会拿陛下的性命开玩笑。” 秦翔眉心微蹙,干脆压低了声音好似有些不开心一样对皇帝说道:“皇兄这药茶的方子若是不能与外人言说的秘密,那臣弟不问便是。” 一听这话,皇帝连忙说道:“不过就是个药茶的方子,能是什么秘密?苏和,就让他瞧瞧。” 他可没听说十二还精通医理。 “是,陛下。”苏和这才走向秦翔,将手上的“药茶”递给了秦翔,“晋王爷,请。” 秦翔接过茶杯,轻轻晃了晃后就嗅了嗅茶香,这一嗅心里就是一咯噔。 不动声色地将茶杯交换给苏和,秦翔摸着下巴,好似在沉思的模样。 苏和的眉梢抖了抖,转身将茶水送给了皇帝。 见秦翔是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皇帝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暗自松了口气:“十二,可闻出什么来了?” 秦翔老实地摇摇头:“没有,这药茶的味道太浓,似乎是某种药材,又似乎 是很多种药材,大概是受了茶香的影响,臣弟才疏学浅,实在是无法分辨。” 皇帝笑道:“若叫你如此轻易地分辨出来,太医院的那些老头子不得羞愧而死?” “皇兄教训得是,臣弟还需继续钻研。”秦翔垂着眼,眼底神色凝重。 突然听得咔哒一声脆响,秦翔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皇帝,就见皇帝一手托着茶碟一手扶着茶杯,此时那茶杯微微歪斜,似乎是被碰歪了,而从茶杯中渐出的茶水落在皇帝手上,闪着晶莹的光芒。 “哎呦陛下,您可当心着点儿!” 苏和连忙上前,掏出塞在怀里地帕子给皇帝擦手,而被苏和这样一挡,秦翔就完全看不到皇帝了,等苏和从皇帝身边退开时,皇帝手上的那杯茶已经少了一大半。 见状,秦翔的眼神微沉。 那少了的茶水是都溅到皇兄手上去了还是被皇兄喝了?趁着苏和挡在他们中间时喝下的?特地不让他看见?异常,虽然到目前为止每个人的每句话、每个行动都说得通,但这跟他以往所见略有偏差,而且那茶……是他见得太少,还是皇兄当真得了重病? 兹事体大,秦翔不敢妄下定论,可因为心中有了怀疑,秦翔就总想探听出些虚实来,于是今日的秦翔难得地与皇帝东拉西扯起来,格外多话。 秦翔愿意跟他闲聊,皇帝自然是高兴的,可现在的他即便是高兴也支撑不了多久。 “十二你今日不急着回府去了?”瞥一眼旁边的更漏,皇帝调侃似的问道。 “臣弟不急,”秦翔泰然自若地回答道,而后意识到什么似的反问皇帝道,“难不成皇兄这是在下逐客令?” “那怎么可能,”段弘代替皇帝回答了这个问题,“陛下一直想跟晋王爷多说说话,以加深兄弟情谊,奈何 今日尚有政务需要处理,大臣们都在御书房候着,晋王爷您看……” 您是不是该走了? 秦翔装糊涂道:“是吗?那既然大臣们都在外面等着了,就喊他们进来吧。” 眼神微沉,段弘问道:“晋王爷这是打算旁听?” 秦翔干脆转眼看向皇帝,直接问皇帝道:“皇兄,臣弟不能旁听吗?” 秦翔这话问完,段弘登时就给气着了。 京城里的人都知道,自打吴王爷离开京城去了广陵城之后,陛下就“移情别恋”,开始宠着晋王这个弟弟,宠爱程度虽不及对待吴王,却也足以叫人咂舌,这事儿晋王爷不会没有自觉,但是他现在竟然就在利用这一点?晋王爷还真是个好弟弟啊! 注意到段弘愤怒的瞪视,秦翔却不以为意。 他本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不过现在他可不想引起段国公的疑心和戒心。 于是在皇帝还没来得及回答秦翔的问题时,秦翔就站了起来,泰然自若地抖平衣摆:“国公爷不要瞪我,我只是觉得今日国公爷的心气似乎格外不顺,于是想逗弄一下国公爷,朝堂政务什么的,我并不感兴趣,就有劳国公爷帮皇兄分担了。” 这话说完,秦翔就向皇帝作了个揖:“那么臣弟就不打扰皇兄了,臣弟告退。” 皇帝茫然地点点头,道:“啊……好,你回去好生歇着吧。” 秦翔躬身退出御书房,临走前还给段弘留下个得意的眼神。 段弘气得直瞪眼,额角的青筋突突两下之后就向皇帝抱怨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晋王爷跟您一样憋了一肚子的坏心思!” 秦翔一走,皇帝顿时就瘫坐在龙椅里,一脸疲态,脸色却红润异常,方才若不是用内力压住,这异常的红就要暴露在秦翔面前了。 “憋了一肚子 的坏心思有什么不好?”皇帝虚弱地笑笑,“难不成要都像你一样老实却成天被人欺负吗?” 段弘冷哼道:“这天下间就只有陛下您和晋王爷会戏弄臣。” 陛下戏弄他也就罢了,他们之间是多少年的交情,且打从最开始就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可晋王爷到底为什么总是要戏弄他?他跟晋王爷不熟啊! 皇帝愉快地笑道:“这说明朕和十二喜欢你,我们秦氏的人似乎很容易就能对你们段氏的人生出好感来,朕没来由地相中了你这块木头疙瘩,渊儿又不知为何那样着迷于南歌,昊儿对南歌也不是半点心思都没有,如今连十二都很看好你,你不觉得这很奇妙吗?” “不觉得,”段弘毫不犹豫地摇头,“臣只觉得这是孽缘,若能在臣这里结束就谢天谢地了。” “哼!做梦去吧你!”皇帝白了段弘一眼,神情还有些得意。 心道皇帝也只有跟段弘单独相处时才能完全放松下来,并且毫无顾忌地展露出自己的软弱和苦痛,苏和心里高兴,却又因为这样的时间总是不能长久而感到十分无奈。 “陛下,”缓步走到皇帝身边,苏和低声提醒道,“大臣们已经在厢房里等候许久,陛下您看……?” 果然,一听到这话皇帝的表情顿时就黯然下去,再没有跟段弘斗嘴时的欢愉,只剩下身心俱疲的颓然:“是吗?那就让他出来吧。” “是,陛下。”段弘也敛了面上的所有情绪,面无表情地起身走到皇帝身后,打开了书架上的机关。 巨大的书架从中间分开,缓缓露出藏在后面的密室的门,当书架停止移动时,密室的门就轰然打开,那扇门后赫然站着另外一个皇帝,不论是相貌、身形还是神态都跟真正的皇帝一模一样。 “属 下见过陛下、国公爷。”密室里的皇帝向外面的人行了个礼,开口说话的声音、语调都跟真正的皇帝一模一样。 “嗯。”由苏和扶着站起身来,皇帝缓缓转身,而后一步一步走进那间密室,可从始至终皇帝看都没看那个替身一眼,像是有心不想看一样低垂着眉眼从那个替身旁边走过。 替身本就该跟本尊相像,越是相像,他们就越有存在的价值,可对于本尊来说,太像却未必是一件能让人高兴起来的事情,那复杂的心情皇帝也是在见过一次自己的替身后才有所体会,从那以后,皇帝再没看过这替身一眼。 目送皇帝走进密室,段弘沉声对苏和说道:“有劳苏公公好生照顾陛下。” 苏和回头,冲段弘微微一笑:“这是老奴的本分,请国公爷放心。” 密室的门缓缓闭合,段弘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阴沉。 这个时候他其实更想陪在陛下身边,可替身终究只是替身,若想要不露出一丝破绽地瞒过这皇宫内外、京城上下的所有人,那就一定需要一个人从旁配合,而他是不二人选。 在龙椅上落座,替身皇帝突然问段弘道:“国公爷,属下是不是做得不够好?” “为什么这么问?”段弘也坐回他自己的位置上,不解地看向替身皇帝。 看着陛下这张脸,再听他用陛下的声音说着完全不像陛下的话,这样的每一时每一刻都提醒着他陛下身患重病且无法痊愈,这种体验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替身皇帝有些担心地说道:“属下见陛下似乎总是对属下抱有不满,因此才觉得是不是属下做得还不够好?” 暗自叹息一声,段弘摇了摇头,道:“你做得很好,那不是你的错。大臣们快要来了,调整好你的表情。” “是!” 第四百八十三章 查出端倪 离开皇宫,秦翔并没有直接去唐府找唐莹,反倒绕去了京城西市,进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铺,那铺子没有牌匾,门口没有招揽生意的伙计,反倒是杂乱地摆了一地乱七八糟的东西,让想进去一探究竟的人无从下脚,从门口看向店铺里面也只能看到黑漆漆的一片,这更是让人望而却步。 像是没有看到这一切似的,秦翔将门口凌乱的杂货逐一踢开,为自己开辟了一条道路之后就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店铺。 “老林?老林,有事找你。”秦翔一边喊着被称作“老林”的店主,一边按照自己对老林的了解在他可能会出现的地方四处寻找,“老林,你在哪儿?” “今天不开张,明日请早。”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传出的声音里满是没睡醒和宿醉双重作用下的含混不清。 听到这声音就确定了老林所在的位置,秦翔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抬脚就在那个躺在地上衣衫褴褛的男人身上踹了一脚。 “快起来,有事找你。” 老林不耐烦地睁开眼睛看了秦翔一眼,而后慢吞吞地坐了起来:“晋王爷身份尊贵,光天化日之下来光顾草民的店恐怕会落人口舌吧?” “少废话!”秦翔又踹老林一脚,“底也迦,你有吗?” 这个老林是秦翔还在西北时认识的人,曾经是廖氏一员,后来因为贩卖底也迦被廖氏的管事发现才被逐出廖氏。离开廖氏后,老林仍旧在贩卖底也迦,顺便还贩卖一些其他天宋朝廷不准商人贩售的东西,这门生意的确赚钱,可看老林这消极经营的态度,他似乎也并不是为了赚钱,至于他究竟是为了什么,秦翔没问,当初秦翔就觉得日后兴许会有用得上老林的时候,因此才花了些 心思与老林成为朋友,只是没想到他当初的预想当真应验,且还是以一种出乎他意料的方式。 一听秦翔说出“底也迦”这三个字,老林的神情登时就变得十分严肃,站起来平视着秦翔,老林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沾上了?” “没有。”秦翔摇头。 他看起来像是会想不开自寻死路的人? 老林的神情却并没有因此而放松,盯着秦翔看了看又问道:“那你是想让谁沾上?” “也不是。”秦翔白老林一眼。 做过的事情不论好坏终有一日会被人知晓,以前他并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恶名昭彰,因此做了不少恶事,可是现在他在乎。 “那你要这东西干什么?没有没有!”错步从秦翔身旁走过,老林用一副过来人似的语气说道,“既然你不想沾上,又不想让别人沾上,那还是别碰这东西,一不小心别说是请假当场,怕是连命都要给赔进去。” 心知老林是好意,秦翔耐着性子说道:“我在西北待了那么多年,这从拂霖国带来的东西有多厉害我自然知道,今日专程来你这儿找这个是有正事要办。” “正事儿?”老林哂笑一声,“什么正事儿能用得着它?祸害人的正事儿?” 秦翔微恼,反唇相讥道:“你明知道它是祸害人的东西还特地把摊摆到京城里来?论祸害人,我哪及你?” “所以啊,”盘腿坐在了一张桌子上,老林笑得有些欠揍,“祸害人的人有我一个就够了,我可得控制好这个人数,不能让可能抢我饭碗的人出现。” “别贫了,东西拿出来,”不得已,秦翔只能从钱袋里摸出两颗碎银扔给老林,“一点就够了。” “好说好说。”抬手稳稳地接住飞来的两颗碎银 揣好,老林再一伸手就从桌子旁一个半人高的花瓶口捻起一根细线,将线提起,老林就取出了缀在绳子末端藏在花瓶里的一小瓶底也迦。 将秦翔所买下的分量包进一块牛皮纸里,老林就将折好的牛皮纸扔给了秦翔:“你要这玩意到底干什么用?” “别多问,你的原则呢?”秦翔当着老林的面儿将纸包拆开,然后凑上去仔细闻了闻。 因为卖的都是违法的东西,所以老林从来不问客人问题,向来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管在店里时聊得有多热络,只要踏出这间铺子的门就立刻形同陌路,这就是老林的原则。 “说的也是,”老林向后一仰,豪放不羁地躺在了桌子上,“你如今的身份不一样,你的事情还是少问为妙,不然哪天被人砍了脑袋我都不一定知道为什么。” “放心吧,重要的事情我又怎么会跟你说?”确认了味道之后,秦翔就将那一包底也迦随手放在了旁边的桌上,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听到这话的老林腾地就坐了起来,瞪着秦翔的背影嚷道:“我们不是朋友吗?你对朋友都不会说重要的事情吗?” 秦翔没有回头,只抬起手冲老林挥了挥,淡定道:“我要踏出这扇门了。” 踏出门后立刻形同陌路,这可是老林自己定下的规矩。 老林气,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瞪着秦翔扬长而去的背影。 这该死的无良奸商! 待秦翔没了影子,老林才从桌子上跳下去,结果视线一转就看到了被秦翔留在桌上的已经开包了的底也迦,老林微怔。 那个奸商真的不是要拿这底也迦去祸害人的?他改邪归正了?可若不是想祸害谁,他为什么特地来买底也迦? 左思右想都想不 出个所以然来,老林便将那包底也迦拿起,倒回了原本的瓶子里,再一次给藏进了花瓶。 离开老林的店铺,秦翔就立刻去了唐府,秦翔到时唐瑾和唐莹正在用午饭。 听下人禀报说秦翔来了,唐瑾和唐莹立刻放下碗筷就迎了出去,他们虽然熟悉,可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不然被谁给传了出去可就麻烦了。 “晋王爷,”给秦翔行了个礼之后唐瑾就阴阳怪气地说道,“晋王爷可真是会挑时间来啊,不过晋王爷若要来唐府蹭午饭,好歹也先派人来通报一声,草民也好吩咐厨房专门为晋王爷准备些珍馐美食,不然怠慢了晋王爷,草民可担待不起。” 对蹭午饭一事不置可否,秦翔健步如飞地往唐府的花厅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将花厅里的下人都遣出去。” “……是。”唐瑾嘴角微抽。 晋王爷还真要在唐府用午饭啊?那他是不是真的得吩咐厨房加两个菜?不过为什么要将下人都遣出去? 唐瑾转头向唐莹求解。 唐莹一脸无辜地耸耸肩,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唐瑾到底是没吩咐厨房加菜,主要是他还没来得及吩咐就已经跟着步速飞快的秦翔踏进了花厅,而他们才刚一进去,秦翔就喧宾夺主遣散了花厅里的下人,还一脸严肃地关上了花厅的门,搞得唐瑾和唐莹都紧张不已,正襟危坐着等待秦翔开口。 喝了口茶,秦翔整理了一下思绪后才缓缓开口说道:“皇兄有没有生病我不知道,但皇兄现在喝的茶水里掺了底也迦,你们知道底也迦是什么吗?” 听到“底也迦”这个名字,唐瑾和唐莹齐齐一愣,而后都变了脸色。 “唐氏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商贾,那底也迦最初是拂 霖国进献给陛下的,被称作是拂霖国的灵丹妙药,能治百病,而后又虽拂霖国的商队大量流入天宋,起初曾在权贵间风靡一时,后来太医院验得底也迦有强烈的副作用,朝廷便下了禁令,不准商贾再贩售底也迦,也不准医者使用底也迦,有灵丹妙药之称的底也迦一夜之间就从天宋的明面上消失,黑市里至今仍有底也迦贩售,但数量不多,价格又极其昂贵,倒是已经不足为惧……晋王爷您说陛下的茶水里掺了底也迦?晋王爷您没弄错吧?” 那东西若服用过量可是会丧命的啊! “我自然是确认过了才会来跟你们说,”秦翔神情严肃道,“而且皇兄和段国公应该都是知道的。” “等等!”唐莹揉揉额角,“你的意思是说,陛下和段国公都知道陛下所喝的茶水里含有底也迦,却还是让陛下喝下去了?” “正是如此。”秦翔点头。 “他们疯了吗?!”唐莹惊呼一声。 唐瑾倒是比唐莹镇定一些,思忖片刻后问秦翔道:“晋王爷可能看出陛下服用底也迦有多久了?” 秦翔却摇了摇头:“看不出,但我可以肯定底也迦一定对皇兄的身体造成了伤害。” 段国公赶他走的时候八成就是皇兄支撑不住的时候。 “等一下等一下!”这下连唐瑾都慌了,可有一件事唐瑾却是无比确信,“段国公不可能加害陛下。” “这我知道,”秦翔拧眉,“我也说过皇兄明知那茶里有底也迦却还是喝下了。” “可是到底是为什么呢?”唐莹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要打结了,“当年的禁令是陛下亲笔写的圣旨,他不可能不记得啊!段国公也不可能不记得,可他们为什么……那东西可是能要人命的啊!” 第四百八十四章 心慌 “你别急。”见唐莹这样慌张,秦翔反倒冷静下来。 唐莹说得没错,皇兄和段国公不可能不知道底也迦是怎样的东西,但他们仍旧选择给皇兄服用,且苏和的那一挡让这件事看起来并不像是他们将计就计的策略,换言之他们是不得已才选择给皇兄服用底也迦。 理清了头绪,秦翔不紧不慢地说道:“朝廷下了禁令之后,许多人都只记得底也迦的副作用,但作为药物,底也迦的确也有一些很好的效果,比如……” “止痛!”唐瑾还记得当年底也迦之所以会在权贵间大受欢迎就是因为它的止痛效果。 唐莹蹙眉:“可是陛下为什么需要止痛?” 这个问题又把唐瑾和秦翔给问住了。 唐莹左看看右看看,见唐瑾和秦翔都是一副陷入苦思的模样,唐莹撇撇嘴,道:“你们想不出就先别想了,反正晋王爷之后还要入宫,说不定下一次晋王爷入宫之后就能弄明白其中缘由了,我先去国公府让萧统领把消息传过去。” “先别去,”秦翔拦住唐莹,“这件事先别跟吴王说。” 唐莹一愣,狐疑地问秦翔道:“我早上跟你说过是吴王托我打听这件事了吗?” “没有,”看着一脸疑惑的唐莹,秦翔的眼中浮现出几分笑意,“但这很好猜。” “的确好猜。”唐莹撇嘴。 陛下的四个儿子有两个不在京城,在京城里的这两个若想知道与陛下有关的事情可以自己去查,但远在千里之外的另外两个却是鞭长莫及,若想知道陛下的近况就只能托人打听,而会拜托唐氏帮忙的就只有吴王爷。 “可是为什么不能告诉他?吴王爷正着急地等着我们传消息回去呢。” “可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已经平静下来的 秦翔淡然说道,“以吴王和吴王妃的学识,他们应该知道底也迦是什么东西,现在我们还没有查明皇兄使用底也迦的原因,只将皇兄正在使用底也迦这样没有前因后果的消息传过去,吴王不是要更加着急担心了吗?如今他人在千里之外,吴越又才历大劫正是百废待兴之时,何必再让他为这尚且没有定论的事情忧心?” 唐莹扁嘴,有些为难。 晋王爷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可吴王爷特地在信里写了让她如实相告,她若不能如实相告,那岂不就是骗了吴王爷? 见唐莹面露难色,秦翔略一琢磨就知道唐莹在担心什么,不由轻笑一声,温声道:“你在回信里写上‘陛下精神不济,体虚困乏,太医说是操劳过度’,这也是我今日入宫探得的消息。” 怎么办?唐莹看向唐瑾。 唐瑾摸了摸下巴,道:“你就依晋王爷说的这样写,吴王爷不可能不知道晋王爷和陛下之间不冷不热、不远不近的关系,若让晋王爷入宫打探消息,那必定不可能在第一日就探得全部,刚刚晋王爷所说的那些表象却是可以看出来的,而且那也是晋王爷探得的消息,传过去也不是欺骗吴王爷和吴王妃。” 顶多就只是瞒下了重要的事情而已,可如晋王爷所言,若将他们一知半解的事情传给吴王爷,那就只会让吴王爷更加担心,吴王爷孝顺,万一慌了手脚再在没有皇帝诏命的情况下扔下吴越的烂摊子赶赴回京,那可就犯了大忌,怕是要惹祸上身。 “那好吧,”唐瑾都这样说了,唐莹自然是没有异议,“那我这就去一趟国公府,你们先吃吧。” 话音未落,唐莹就已经跑出了花厅。 望着唐莹的背影,秦翔蹙眉道:“她饭都没吃 完,为什么就急着去国公府送信?” 反正那信又不可能立刻送到吴王手上,她就不能先把饭吃完? 唐瑾轻笑一声,道:“对莹儿来说,她的南歌姐姐比吃饭重要。” “段南歌?”秦翔挑眉,“为什么?” “因为她的南歌姐姐美啊,莹儿喜欢美人,晋王爷连这都不知道吗?”看着秦翔,唐瑾的视线里藏着几分挑衅。 闻言,秦翔顿时就沉下了脸。 唐莹喜欢美人,这事儿他知道,他隐约记得那是他刚来京城时谁跟他说过的话,只是他当时没把这话当回事儿,但时至今日再从唐瑾口中听到这话,他却觉得有些不舒服。 突然注意到唐瑾视线中的挑衅,秦翔的眼神一闪,沉吟片刻后道:“你们总说她喜欢美人,我却从未见她对美人表现出强烈的喜爱之情。” “怎么没有?”唐瑾坏笑着看着秦翔,“莹儿对吴王妃、对晋王爷您可都非常直白地表露出了非常强烈的喜爱之情,晋王爷您没有感受到吗?” 秦翔抿嘴不语。 他并不希望唐莹对他的喜欢是源于他的长相。 瞧出秦翔并不觉得开心,唐瑾火上浇油道:“而且莹儿从小就爱跟在美人后头,还在襁褓里时就爱黏着自家叔伯府上一位貌美如花的小妾,小时候被家母带出门时也常追在美人身后跑,后来再出门时家父就一直抱着她,不敢让她下地走动,长大之后莹儿越发活泼好动,常常偷溜出府,晋王爷兴许不知道,莹儿认识的人不论男女个个都是美人,吴王妃和晋王爷不过是其中之二。” 果然一听到这话,秦翔的脸色顿时就更加难看了,冷眼看着唐瑾说道:“能成为这其中之二我已经十分知足。” 这话说完,秦翔就站起来迈步向外 :“她若回来就跟她说我有事先回府去了。” 往秦翔愤愤离开花厅的背影,唐瑾心觉好笑。 莹儿喜欢美人是没错,但凡看到美人都要上前结识、畅聊一番也是没错,但却不是每个美人都能成为莹儿的朋友,更不是每个美人都能让莹儿如此掏心掏肺,不过这些话他才不会对晋王爷讲,谁叫晋王爷那么不老实? 自打莹儿黏上这个晋王之后,他明里暗里地问过晋王许多次,问晋王对莹儿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若当真是爱恋之情,那他这个做哥哥的虽然不很赞同,却也不会反对,只要能让莹儿幸福,他甚至会帮忙说服自家那个顽固的父亲,可偏偏晋王爷每次都说他对莹儿并没有非分之想,只是莹儿有恩于他,他才对莹儿格外关照…… 鬼才信他!若晋王当真只是单纯地想报恩,那他对晋王说这些话的时候,晋王为什么要生气?当他是什么都看不出的傻子吗?不多欺负欺负这个晋王真是难消他心头之恨! 这边晋王生气、唐瑾得意,远在千里之外的秦渊却是备受煎熬。 “休息一下吧。” 将一杯茶送到秦渊面前,段南歌坐在秦渊身旁,动作缓慢又温柔地将秦渊面前的公文一一收拾起来,然而这和缓的动作却并不是由于段南歌的懒散,而是段南歌不敢利落。 因为十分担心皇帝的身体状况,所以秦渊恨不能立刻奔回京城亲自一探究竟,奈何他此时身不由己,即便不在乎朝廷对藩王行动限制的条条框框,秦渊也不能对吴越的灾情、吴越的百姓置之不理,情感与理智的拉扯让秦渊饱受煎熬,烦躁极了。 虽然秦渊比之前成熟了,不会因为自己内心的焦躁而乱发脾气,但那股焦躁一直积压在心里, 且越积越深,当周围没有外人的时候,秦渊还是尝尝因为一点小事而情绪失控,然后再为自己的失控懊恼不已,那样的状态叫段南歌看着心疼,于是段南歌就暂时顶替了秦渊身边的女婢,一手包揽了照顾秦渊的大事小情。 “没关系,”秦渊按住了段南歌的手,摇头叹息道,“让爷做点儿事情吧,不然这脑子里就总是想着父皇的事情,想到的还都不是什么好事。” 反握住秦渊的手,段南歌什么话都没说,只歪靠在了秦渊身上,几乎将自己全部的重量都压在秦渊身上。 身上一重,秦渊的心里却踏实了一些:“你说爷没离京的时候,京城里什么事都没有,怎么爷一走就什么事都来了?若父皇真的病重,爷……” 父皇的身体向来康健,他一直觉得父皇少说还可以没病没痛地再好好活个十几年,可怎么说病就病了? “你别担心,”段南歌柔声细语道,“陛下年轻时四处征战,登基后又长年累月地熬夜受累,身体不可能像你这样健康,再加上咱们吴越受灾,陛下除了操劳政务,还要挂念着你,这样思虑过度就难免要生个小病,别陛下还没怎么样,你就想东想西地咒着陛下。” 秦渊摇了摇头,道:“可爷这心里总不踏实,慌得很。” 段南歌白秦渊一眼,哂笑道:“秦昊不提的时候你不慌,他一提起来你就慌了?以前你虽然也常离京,可那会儿只要京城里有点儿风吹草动你就可以赶回去一探究竟,因此不管碰到什么事都不会慌张,可现在你回不去,心里没底怎么可能不慌?可你别总自己吓自己。” “你说的……也有道理。”话音落,秦渊又叹息一声。 有道理归有道理,可他还是慌啊! 第四百八十五章 骗你们的 唐莹的消息很快就经萧青之手传到了秦渊手里,那寥寥几字着实让秦渊安心不少,却仍旧没能消除秦渊心中的担忧。 “怎么了?”挑了挑灯芯,段南歌见秦渊正对着手上的公文发呆,犹豫片刻还是出声唤回了秦渊的思绪,“若累了就去歇着吧,别看了。” 说着,段南歌又将秦渊手上的公文拿开,只扫一眼就知道那上面写得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回过神来,秦渊抬手揉揉额角:“南歌,你说……咱们是不是没有时间慢慢来了?” 微微一怔,段南歌挽住秦渊的胳膊,软软地靠在了秦渊身上:“还在担心陛下?” “怎么可能不担心,”抬手握住段南歌的手,秦渊叹息一声,“父皇到底是上了年纪,若想让他长命百岁、安度晚年,最好便是让他无牵无挂地去颐养天年。如今接替父皇的人选有了,天宋的局势还算稳定,天宋之外虽有敌国虎视眈眈,但南楚有六皇弟坐镇又有圣女和国师的支持,已经算是天宋的囊中之物,西齐正忙着处理自己的家务事,这个时候正好没空打天宋的主意,只剩下一个北凉就不足为惧。南歌,你说现在是不是万事俱备的最佳时机?” 暗叹一声,段南歌柔声细语道:“自然不是。” “怎么?”眉心一跳,秦渊转眼看着身侧看起来娇小柔弱却比谁都理智、比谁都坚强的女人,“还有什么需要顾虑的吗?” 起身与秦渊四目相对,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温柔笑意:“你别急,再仔细想想。如今太子破釜沉舟算是与陛下撕破了脸,却因为无所顾忌而展现了他最有能力、最优秀的一面,你仔细想想,若不是朝中还有不少大臣支持太子,他如何能跟秦 昊、跟陛下胶着抗衡这么久?再者说,就算他与陛下离了心的事情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他仍旧是太子,承袭天下本就是名正言顺的事情,若现在动他,谋反的人是谁?” 秦渊张口想说什么,却被段南歌抢了话:“的确,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你们秦氏的那点家务事,他们都知道太子早已不是陛下属意的那个人,他们都知道陛下正与秦昊、与你联手搬到太子,可放眼天下又有多少人清楚这点儿事情?就算没有律法定罪,你或者秦昊谁能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谋逆的罪名你们担得起还是弑兄的罪名你们担得起?这罪名若再变成弑兄杀父,你们又要如何善后服众?” 秦渊抿嘴不语。 握紧了秦渊的手,段南歌又道:“陛下一直逼着太子,这不仅仅是想给太子一个善终,也是想让你们兄弟二人没有后顾之忧。” 若说陛下迫于无奈现在只希望能让太子得一个枭雄的名声,那对秦昊和秦渊二人,陛下大概希望他们能成为英雄。 “那我们就只能等着吗?若他察觉到父皇的用意偏不肯反呢?”他人在吴越是安全的,可一旦大皇兄另寻他法,那身处京城的父皇和四皇兄必有性命之忧。 “不会不肯,”段南歌笃定道,“人有逆鳞,陛下现在还未去触碰太子的逆鳞,兴许是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完,不相信别人的能力,你还不相信陛下吗?” 秦渊沉声道:“父皇的能力自是无人能及。” “那就是了,”段南歌柔柔一笑,“太子可也是陛下手把手教出来的,与太子过招,陛下岂会落败?我看你啊,就是闲得发慌才会东想西想。” “你说爷闲得发慌?”秦渊不满地瞪起眼睛,指着满桌的公文道,“你 没看到这些吗?爷闲?爷今晚怕是又没法儿睡了!” 段南歌笑道:“若不是你东想西想的,岂会拖到这么晚?别瞎担心了,你啊,就定下心来好好帮陛下收服吴越江南,这样日后若有变故才能切断太子的所有逃路,速战速决。” 仔细想想,秦渊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只有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不愧是精明的廖五爷!”段南歌凑过去就在秦渊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以示赞扬,“那你忙着,我去厨房给你做点儿吃的。” 秦渊摸摸肚子,道:“你这么一说,爷还真觉得饿了,爷想吃面。” “好。”嫣然一笑,段南歌起身离开了帐篷,才撩开帘子就看到了眉开眼笑地站在帐篷门口的长孙景曦,“找爷?” 长孙景曦做了个请的动作,然后就跟段南歌一起往厨房走去:“我本是有些担心才想过来看看王爷,但果然还得王妃亲自去说才管用。” 段南歌笑而不语。 眼珠子一转,长孙景曦压低了声音问段南歌道:“依王妃之见,陛下什么时候才会去碰太子的逆鳞?咱们当真什么都不用准备?” 眉梢微动,段南歌转头瞥了眼身后秦渊的帐篷:“他好骗,你也好骗。” 长孙景曦一愣,突地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段南歌:“王妃您!” 刚刚听王妃说得头头是道,却原来都是骗王爷的??不可能啊,王妃的那一番话说得的确是很有道理啊,怎么可能是骗人的? 再走远一些,段南歌就喊出了暗处的少越。 “少越,先前让你们在京城里准备一些人,准备得怎么样了?” 眼神一凛,少越低声答道:“启禀王妃,已经有一些可以用了。” “紫宸殿中 有人吗?”段南歌又问道。 少越微怔:“王妃恕罪。” “没有啊……”段南歌微微眯了眯眼,“那太医院里呢?” “太医院里有人。” 段南歌点了点头,道:“问问太医院那边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有哪位太医时常出入紫宸殿,又有哪些太医突然告假许久不见,另外……捎信给夏瑜,让他全力辅佐太子,在接到下一道指令前绝对不能跟楚王爷或者爷的人来往,把这话也给楚王爷送去。” 见段南歌神情严肃地吩咐了这么多,长孙景曦不由地也跟着紧张起来:“王妃,您该不会是觉得陛下真的出事了吧?” 段南歌叹息道:“唐瑾和唐莹都不是稳重寡言的人,但传回来的那张字条上的确是唐莹的字迹,却只有寥寥数字,看起来像是无心闲聊,或者说是不敢多说。” 长孙景曦拧眉:“王妃先前不是说这唐姑娘可信吗?” “唐莹的确可信,我会向爷推荐她也是因为她性情直率,有什么就说什么,不会隐瞒,但那张字条上所写的内容看起来像是交代清楚了陛下的身体状况,可细究起来却是语焉不详,那些话不像是唐莹自己想出来的。” “难道唐姑娘……”长孙景曦阴沉了脸。 段南歌却笑着摇了摇头,道:“唐莹兄妹性情直率,可晋王爷却是个细心谨慎且谋虑深远之人。” 唐莹只花了一日时间就将消息传回,可见她是在晋王爷给陛下请安出宫后立刻就给他们送了消息,若是如此,晋王爷多半是还没来得及将自己所看、所查一一验证清楚,而那些晋王爷还没查清的事情,他是不会让唐莹写下来知会他们的。 听到这话,长孙景曦的神情却未有好转:“这么说陛下他……” 当真病了? 段南歌神色一暗,道:“至少不会只是操劳过度。” 长孙景曦的心里顿时就是一咯噔:“那京城里……我们……?” 该怎么办? 略微思索一番,段南歌便对长孙景曦说道:“不论如何,我们现在都不能离开吴越,我刚刚将爷安抚下来,待明日你去向爷提个建议。” “什么建议?”长孙景曦好奇地问段南歌。 段南歌柔声细语道:“为了救灾,爷将玄戈军都召集到这里帮忙,可我瞧他们也没有多少事可以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好好操练一番。” 这一次的地震虽是灾难,却也让他们因祸得福,且不说这事儿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提高秦渊在百姓心中的威望地位,后期进驻吴越江南的商贾也都是秦渊的相识。经此一难,吴越江南半数以上的城镇重建,其中布局、明街暗道和建成后的军事布防全都由他们亲手设计,他们还有了可以将分散驻扎的玄戈军召集整合的正当理由,而这里的大小官吏也已经被他们用各种借口换了个七七八八,他们唯一够不着的可能就是加东的那一支水军。 长孙景曦的眼神一亮,刚要应下却又突然改口:“这事儿不如让谭宜修去跟王爷说?” 他一个跟在王爷身边的客卿跑去跟王爷说这事儿是不是不太合适? “你就好,”段南歌扬了扬嘴角,“这么多人里面,就你多嘴。” 长孙景曦一愣,突然眼角猛跳:“王妃您这是在夸人吗?” “难道不是吗?”段南歌眉眼带笑地看着长孙景曦。 长孙景曦哭笑不得,向段南歌作了个揖:“属下便将王妃这话当成是夸赞,定不辜负王妃的期待。” 信不信他多嘴把王妃今夜跟他说过的话都说给王爷听去? 第四百八十六章 自导自演 依段南歌的吩咐,第二日的日常议事会议结束以后,长孙景曦就赖在秦渊的帐篷里跟秦渊东拉西扯,虽是闲扯,说的却也都是政事,说着说着就说到了玄戈军身上。 “王爷,我瞧灾民们的情况基本稳定了下来,您不让玄戈军回去各自的驻地吗?” 听到这话,正在翻阅公文的秦渊就随口调侃道:“怎么?玄戈军占你地方了?” 长孙景曦撇嘴道:“他们那一整支大军占的地方的确不小,但属下更担心他们一直聚集在王爷身边,京城那边会不会有人颇有微词?玄戈军自成军以来,这样集结在一起的次数怕是不超过五次,唯独这一次不是为了打仗,京城里局势微妙,玄戈军在王爷身边停留太久怕是要惹人非议。” 微微一愣,秦渊将手上的公文放下。 景曦这话说的不无道理,玄戈军全军五万人都被他拉到了一起,最初的确是为了凑个人数好提高办事效率,但现在急着办的事情差不多都办完了,各个灾区的情况也都稳定了下来,正着手准备重建工作,若还将玄戈军留在这里,看起来的确极具威胁,可…… 见秦渊正在思考,长孙景曦便用好奇的口吻问道:“怎么?王爷您还想对玄戈军做点儿什么吗?” “嗯,”点点头,秦渊道,“爷原本是想瞧瞧他们的战斗力,可这一忙起来就没顾上。” 只是若就这样让玄戈军回去驻地,那再要将他们召集起来可就不容易了。 眯了眯眼睛,秦渊问长孙景曦道:“景曦有没有什么能让玄戈军名正言顺留下的正当理由?” “这个嘛……”长孙景曦摸了摸下巴,“现成的理由是没有,但咱们可以自给自足地给朝廷提供一个正当理由。” “怎么说?”秦渊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长孙景曦 不慌不忙地说道:“东海那边不是有水贼吗?今年还没见他们露面呢。” 眼神一亮,秦渊略略沉吟一番后犹豫道:“可往年水贼只在秋末冬初来袭,现在就出现水贼会不会不太妥当?” “若吹毛求疵,那不妥当的地方一定会有,”长孙景曦道,“可因为王爷您赈灾的方式与众不同,如今吴越一带八成以上的物资都集中在咱们这方圆二十里之内,水贼闻讯而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现在方圆二十来里这片地方人多、物多、钱多,对匪贼来说其实是个偷盗的大好良机。 “嗯……有点儿道理。”秦渊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扬了扬嘴角,长孙景曦再接再厉道:“而且若安排好了,王爷您刚好还可以瞧一瞧玄戈军的实力,若实力不济,便以保护百姓为由将他们留下,而后好生操练一番,正好吴越江南有点儿能耐的文武官员现在都在王爷身边,不然错过了这次机会,可就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了。” “容爷好好想想。”这事儿是大事儿,若出了纰漏被人抓住了把柄,那可就要出大事了。 午时,段南歌来给秦渊送午饭时就见秦渊正坐在书案后想什么想得专注,满桌子的公文似乎没怎么动过。 眉眼微动,段南歌轻手轻脚地将午饭放下就要离开,却听见秦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怎么就走了?外面还有事?”秦渊已经收回神思,狐疑地看着段南歌。 段南歌停下脚步,转头看着秦渊,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外面没什么事了,我见你正在想事情,就不想打扰你。” “你几时打扰过爷?”秦渊温柔一笑,向段南歌伸出了手,“过来,到爷这里来。” 段南歌依言走了过去,才将手递给秦渊就被秦渊拉 进了怀里。 坐在秦渊腿上,段南歌声音轻柔地问秦渊道:“刚刚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 靠在段南歌的肩上,秦渊轻声答道:“先前景曦跟爷说了一件事情,爷想问问你的意见。” “哦?是什么事?”尽管心中已经猜到是什么事了,段南歌却还是明知故问,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他跟爷说了玄戈军的事情。” “玄戈军?”段南歌沉吟片刻,“他是觉得该让玄戈军回去驻地了?” “聪明!”秦渊一仰脸就在段南歌的嘴边亲了一口,“不过爷却不想让他们现在就回驻地去,能将整支玄戈军召集在一起的机会可不怎么多,你认为呢?” “这机会的确难得,可你想做什么?练兵?这样明目张胆地练兵?”段南歌眉心微蹙,似乎觉得这样不妥。 秦渊笑道:“若想练兵,那自然是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京城局势紧张,爷可不能给父皇添麻烦。” “那你想怎么办?”段南歌理了理秦渊鬓角的碎发,细嫩的指腹从秦渊的侧脸轻轻滑过。 笑着斜睨段南歌一眼,秦渊抬手抓住了段南歌的手:“别闹爷。” “我没有。”眉眼带笑,段南歌一脸无辜。 秦渊笑笑,继续说道:“景曦提议利用东海上的水贼,爷琢磨着是不是要让廖氏帮爷寻一批人来假扮水贼,不论玄戈军的防守如何,爷必定不会满意,这样一来是不是就能顺理成章地就地练兵?” 将秦渊的这个想法细细斟酌一番,段南歌柔声细语道:“让玄戈军留下的理由一定不能是练兵,但水贼来袭,玄戈军必须留下保护百姓和赈灾粮米,然而就算安排轮值也不可能同时用上五万人,那些闲在大营里的自然要进行日常操练。” “正是如此,”秦渊一脸痞笑,“而 且这计划得做得周密一些,你我身边如少越、荆风这样已经在人前露过脸的人断不能扮成水贼,得找一些武艺高强的生面孔。” “武艺不能太强,”段南歌摇了摇头,“前几年玄戈军多次与水贼交手,对水贼的实力略有了解,若差距太大恐怕会引人怀疑。” “嗯,”秦渊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 “那当然了,我可比你聪明多了,”段南歌的下巴微挑,十分得意的模样,惹得秦渊低笑不止,“那我就安排人跟廖氏联络,让他们去寻一批合适的水贼?” “好,可千万别让少越他们去。”秦渊再次提醒段南歌。 “放心吧,”段南歌浅浅一笑,“除了最初一起跟己未训练,少越手下大概有三四个人一直在外面办事,没在你我身边露过脸。” 闻言秦渊挑眉:“你早有准备?” “那当然要准备,”段南歌理所当然道,“我瞧着像是等到发生了事情才临时抱佛脚的人?” “不像,”秦渊笑着摇头,“爷的小南歌最是聪慧,能运筹帷幄,擅未雨绸缪。那你还准备了什么?给爷说说?” “你想知道?”段南歌抱着秦渊的脖子,笑嘻嘻地看着秦渊。 “想知道。”秦渊诚实地点头。 “不告诉你!”话音未落,段南歌就已经跳出了秦渊的怀抱,笑着跑开。 秦渊眨眨眼,起身就追了上去:“给爷站住,竟然戏弄爷,看爷怎么收拾你!” “哇!你别过来!” 守在帐篷外面,荆风听到里面嬉闹的声音不由暗自松了口气。 最近爷忙得晕头转向,每天能休息的时间本就不多,后来担心陛下的身体,爷更是彻夜难眠,整日精神紧绷,连说笑的心思都没有了,有时王妃调侃几句爷都不接茬,眼看着爷的眼下都冒出了青影,他们都有 些担心,现在听爷又跟王妃闹起来了,八成就是振作起来了。果然还是王妃有办法。 吴越这边段南歌开始安排水贼,京城里秦昊已经收到了段南歌派人传的信,传信的人去时,段子萱正好在秦昊身旁。 见来人像是要跟秦昊说些什么隐秘的事情,段子萱起身就要离开:“既然有客人来拜访王爷,那我……” “你留下,”一把抓住段子萱的手,秦昊将段子萱拉回来坐好,“没有什么是你不能听的。” 心中感动,段子萱柔柔一笑:“好。” “什么事?”秦昊这才看向来人。 瞥了眼段子萱,那人并没有立场质疑秦昊的决定,因此尽管心中对段子萱颇为不喜,还是照吩咐交代了段南歌嘱咐的事情:“启禀王爷,吴王妃托人传话,要王爷暂且不要跟太子身边的自己人联络,他们将全力辅佐太子,请楚王爷见机行事。” 眉心一蹙,秦昊不解:“为什么?” 那人答道:“具体的事情卑职不知,吴王妃还令卑职提醒王爷,请王爷现在就竭尽全力。” 听到这话,秦昊的眉头却皱得更紧:“是吴王妃让你来传的话?吴王爷可有说什么?” 那人犹豫一下,道:“卑职只听命于吴王妃。” 换言之他并不是吴王爷的人,吴王妃要让他做事也不需要与吴王爷知会。 秦昊抿嘴,片刻又问道:“吴王妃还说了什么?” “暂且没有,”那人摇了摇头,“日后楚王爷若有事告知吴王妃,可派人联络卑职,卑职在西市胡商的首饰铺做事。” “知道了。” 见秦昊点头,那人向秦昊行了个礼,而后身形一闪就没了踪影,可见其轻功了得。 听得一头雾水,段子萱不解地看着秦昊:“没经吴王爷同意就将这些话说给王爷听,段南歌到底什么意思?” 第四百八十七章 叔侄联合 段南歌是什么意思?秦昊也很想知道段南歌是什么意思。 段南歌会托人给他传话这并不稀奇,他们在做的事情段南歌本就参与其中,若遇到不方便调用秦渊的人的时候,由段南歌的人来给他传话也是情理之中,可这一次段南歌跟他说的事情秦渊并不知道,为什么? 段南歌几乎不会隐瞒秦渊任何事情,这一次却瞒着秦渊来给他传话,因为这件事不能让秦渊知道?有什么事是不能让秦渊知道的? 又将刚刚那人说过的话仔细回想、认真琢磨,秦昊却怎么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秦昊在想,段子萱也在想:“段南歌跟吴王爷的感情好得不得了,吴王爷又在段南歌身边,她怎么可能不知会吴王爷一声就派人来给王爷传话?说的还都是正事。而且她为什么不让王爷跟太子身边的人联络?他们要全力辅佐太子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吴王爷要倒戈向着太子了?” “不会,”听到段子萱这话,秦昊半分犹豫都没有就否定了段子萱的想法,“秦渊要么帮他自己,要么帮我,他是绝对不会去帮助太子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突然就不能联络了?”与段南歌不同,段子萱是这几天才开始跟在秦昊身边听这些事情,因此她所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太多。 “除非……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可究竟发生了什么?秦昊开始头疼了。 既然要传话,段南歌就不能把话说得更清楚一些吗?说一半还留一半让他猜,这样有意思吗?万一他猜错了怎么办? 不敢妄下判断,秦昊开始盘算他该向谁打听这些事情。 国公爷?不行,段南歌曾说国公爷虽然绝对会帮助他们,但国公爷是站在父皇那边的,比起他 们的询问和求助,国公爷会优先执行父皇的命令,换言之,国公爷很可能对他们有所隐瞒。那还有谁? 秦昊毫无头绪,随口问身旁的段子萱道:“你姐姐在京城里可曾与谁交好?” “段南歌?”段子萱撇撇嘴,“她一出现就闹得厉害,京城里与她有关的流言蜚语都能写成一本戏折子了,哪个姑娘敢跟她交好?而且你瞧她像是能跟京城里这些千金小姐合得来吗?” “一个都没有?”秦昊蹙眉,“男人也行。” “男人……”段子萱认真回想起来,却还是一无所获,“男人似乎也没有,我就只见她成天跟堂哥或者国公爷一起进进出出地忙活着,再不然就是跟吴王爷在一起,在京城里那会儿,她跟云飞都不太亲近。” 秦昊难以置信:“其他人就没有跟她亲近一些的?” 段子萱摇了摇头。 秦昊微怔。 段南歌没有女性朋友这他可以理解,京城里那些千金小姐跟段南歌的确合不来,但她怎么连男性朋友都没有?当初她在京城里闹成那样,成天在外面抛头露面,再加上国公府的出身,就算她不与人亲近也该有人主动与她结交,可怎么连个与她亲近的人都没有?合着她没经过比较、没做过选择,直接就认定了秦渊?那臭小子到底走了什么运?? 不知道秦昊心中所想,段子萱猛地拍了下大腿:“我想起来了!” 秦昊给吓了一跳,转头看向段子萱:“你想起什么了?” 段子萱高兴地说道:“因为堂哥的关系,段南歌跟唐家兄妹的关系不错。” “皇商唐氏?”段子萱这么一说,秦昊也觉得自己似乎见过段南歌和唐家女儿把臂同游的场景。 “就是那个唐氏。” 仔细想了想 ,秦昊突然起身:“你在家里等我,我去一趟晋王府。另外你认识的女眷多,帮我留心一下太子府和宫里的动静。” 被秦昊安排了重要的事情,段子萱高兴不已:“我知道了。王爷别急着走,让青儿和凌风去库房取些东西带着,既然是去晋王府拜访晋王叔,总不好空着手去。” “亏得你提醒,”秦昊向段子萱伸出了手,“让凌风他们去取东西,我送你回房歇着。” “我没事的,”段子萱柔柔一笑,“等会儿我自己回房就行。” 秦昊却不为所动,手仍擎在半空。 见状段子萱心里微甜,缓缓将手递给了秦昊。 将段子萱送回房后,秦昊就带着礼品奔去晋王府,有凌风先行一步去通知秦翔,因此等秦昊到时,秦翔已经做好了迎客的准备。 “侄儿给皇叔请安,久疏问候,还请皇叔莫要见怪。”将礼品交给下人,秦昊向秦翔行了个礼。 “四皇侄不必多礼,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坐吧。”见秦昊坐下,秦翔就开门见山地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四皇侄今日亲自来见我,可是有想问的事情?” 他们叔侄之间的关系如何他们都心如明镜,秦昊本也不是虚情假意的人,见秦翔爽快,秦昊便也直言道:“既然皇叔直言,侄儿便不与皇叔拐弯抹角,侄儿有事想问唐家小姐。” 秦翔一怔,再看向秦昊时眼神微冷:“你要见唐莹?为什么?” 秦昊沉声道:“有些与吴王妃有关的事情,侄儿想要问一问唐家小姐。” “与吴王妃有关的事情?”听到这话,秦翔的心思飞转,“你先与我说说。” “这个……”秦昊略有些犹豫。 见秦昊犹豫,秦翔想了想便说道:“我对你们兄弟之 间的争斗并不感兴趣,也不打算参与,但我会帮助唐氏,而唐氏……” 话说到这儿秦翔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若秦昊连这话都听不懂,那他们也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秦昊甚至没有与唐莹见面的必要。 然而秦昊听懂了,于是思忖片刻秦昊便对秦翔说道:“吴王妃托人传来了口信,要侄儿断了与太子府内应的联系。” 秦翔闻言一怔,半晌后才将前因后果理顺清楚,不由轻笑一声:“段国公那样忠厚老实的人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女儿?她还真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听秦翔的意思是知道些什么,秦昊连忙问道:“晋王叔知道些什么?” 秦翔不急不缓地说道:“之前秦渊突然传书回京,要唐莹帮忙打探皇兄的身体状况,也不知道他是从谁那儿听到了些什么。唐莹无法进宫,能帮他弄清这事儿的人便只有我,于是我进宫去给皇兄请安时就多留心了一下皇兄的状况,果然发现些异于寻常的地方,只是我并没让唐莹将全部事实回禀给秦渊,只跟他们说皇兄只是劳累过度、身心俱疲,也不知道是哪里露出了破绽,竟叫吴王妃看出些什么。” 秦昊愣了愣,愕然道:“是我见父皇面色不好,才叫我的人去见秦渊时跟秦渊说父皇龙体有恙……” 可他只是在那个时刻想起了那件事情才随口那么一说,他没想到左侍郎真的将这无关紧要的话说给秦渊听,也没想到秦渊听了之后竟会安排人细查…… “原来罪魁祸首是你。”秦翔失笑。 看秦昊这表情就知道秦昊当时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料到秦渊竟这样重视皇兄的健康,他也没想到段南歌竟是这样心思玲珑的人,虽然猜出段南歌兴许看 出了破绽,可他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哪里露出了破绽,改日若是有机会见到段南歌,他一定要好好问问。 秦昊突然沉下了脸:“就算如此,吴王妃为什么让我不要跟太子府的内应联络?皇叔传给他们的讯息是什么?她看出的破绽又是什么?” 秦昊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叹息一声,秦翔道:“皇兄的身体状况堪忧,目前我也只知道这些而已,皇兄和段国公联手封锁了消息,太医院里的知情人全都消失无踪,我这边是什么都查不到。也不知道唐莹传信时是哪里露出了破绽,段南歌多半是猜到皇兄患病吧。” 听了秦翔这番话,秦昊心中所有的疑惑就都解开了。 段南歌猜到父皇患病,却无从确认,因此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给秦渊知道,但她又怕京城的局势因此有所变化,故而不得不动用她自己的人来给他传信……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竟歪打正着让他们看破先机。 转念一想,秦昊又觉得哪里不对:“可父皇日日照常上朝,早朝之后也照旧在御书房内与大臣们议事,看起来并不像是病重。” 秦翔摇了摇头,道:“有关于此,我也十分困惑,但皇兄的警惕性太高,此次似乎又是有意要瞒住所有人,因此很难查到什么,我进宫几次却始终只能探查到同样的线索。” 秦昊面色凝重道:“我也让我的人去查查。” 秦翔本是不想多说,可一想到唐氏与秦渊、秦昊已经是一条船上的,秦翔还是提醒了秦昊一句,道:“你的人就不要动了,太子时时刻刻都紧盯着你,你所查到的事情难保不会被太子劫去。皇兄的事情有我,你且安心与太子较量,就……竭尽所能吧。” 第四百八十八章 演技精湛 天宋共有六支大军,保卫京城的龙武军、镇守西北的天灵军、戍卫岭南的天节军、驻扎江南的玄戈军、守在东北的靖节军和位于西部的苑游军。其中天灵军在西北常与北凉和关外部族交战,又有仇武指点操练,因此战力惊人。龙武军虽是段弘亲手带出来的,但军中兵将个人能力较强,却缺乏团体对抗的实战经验。岭南天节军的大将军曹义曾经也是一名勇将,天节军也曾是能与天灵军一较高下的彪悍军队,但曹义远离京城日渐懈怠,导致天节军的实力大不如前。与这三支大军相比,另外三支并无过人之处,包括江南的玄戈军,因此,秦渊早就想好了要重新训练玄戈军。 知道秦渊的心思,段南歌便让少越的手下去跟廖九联络,她相信凭廖九和秦渊之间的默契,不必多做解释廖九就能将事情办好。果不其然,半个月之后的一个闷热夜晚,“水贼”凶猛而来,目标明确地袭向暂存粮米的粮仓。 大营距粮仓不远的玄戈军最先收到消息,大将军蓝侯灵光一闪,点了百余名兵将,亲自率队前去抵御“水贼”,等玄戈军的小卒将消息送到秦渊面前时,玄戈军跟“水贼”已经交上手了。 “敢来爷的地盘上撒野?他们好大的胆子!”怒喝一声,已经就寝的秦渊随手抓上一件衣裳就奔出营帐,带着荆风用轻功疾行而去。 望着秦渊离去的方向,段南歌一脸担忧,人却仍在帐篷里磨蹭着,慢条斯理地穿着衣裳。 “少越,跟上去瞧瞧,保护好爷。” 嘴角微抽,秉承着做戏做全套的专业素养,少越郑重其事地抱拳应下:“王妃放心,属下一定保护好王爷。” 话音落,少越纵身飞出帐篷。 又磨蹭了差不多一 刻钟,段南歌才脚步匆匆地追出去,完全忘了自己会轻功似的一路跑过去,等带着己未几个追到秦渊时,段南歌已经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爷!”瞥了眼稍远处的刀光剑影,段南歌直接扑到秦渊身边,一把抱住了秦渊的胳膊,“没事吧?” 被荆风和少越两个人挡在身后,秦渊面色凝重地望着那一片刀光剑影,很担心似的:“爷没事,只是……” 话只说一半,秦渊继续一脸担忧地望着远处。 心知秦渊只是词穷,段南歌憋住笑意,打眼环视一圈就见他们身边能打的几个人都护在她和秦渊身边,在远处跟“水贼”交战的就只有玄戈军的兵将,但没有人觉得这场面有什么不妥,毕竟秦渊和段南歌身份尊贵,玄戈军的人甚至希望他们两个就这样老老实实地待在远处,不然伤着了碰着了可没人负的起这个责任,然而比较熟悉秦渊和段南歌的谭宜修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秦渊和段南歌这一对身份尊贵的夫妇可从来都不会自恃尊贵,若碰上这样需要动手的事情,这一对夫妇几乎都是身先士卒,何曾躲在人后安心地受人保护了? 心有犹疑,原本冲在前面的谭宜修动作一缓就落在了后面,再看一眼秦渊和段南歌,谭宜修抿了抿嘴,突然退出人群,往秦渊和段南歌这边跑来。 眉眼微动,秦渊偏头在段南歌耳边低声问道:“你有没有觉得那个谭宜修变得比以前更机灵了?” 白了秦渊一眼,段南歌轻声细语道:“他本就不傻。” “不傻吗?”秦渊撇撇嘴,“可爷瞧他以前木讷得很。” “木讷又不是傻,”段南歌笑了笑,“以前他只是没遇到合得来的人,融不进吴越的官场,也懒得去融入,只将 所有与人打交道的事情都交给谢慈去做。” 秦渊挑眉:“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说他跟爷合得来?” “难道不是吗?”段南歌吊起眉眼睨着秦渊,“你不喜欢他?” 痞痞一笑,秦渊靠得离段南歌更近,声音也越发轻柔:“爷就只喜欢你。” 秦渊说这话时,谭宜修刚好穿过荆风和少越等人的防护跑到秦渊和段南歌面前,好巧不巧地就听到了这句话。 还有心情打情骂俏,这事儿果然有蹊跷。 “参见王爷,”向秦渊行了个礼,谭宜修面无表情,俨然是一副办公的态度,“启禀王爷,来袭的水贼约有百余人,蓝将军正率玄戈军百余兵将全力缉拿。” 这话说完,谭宜修也顺势站在了秦渊身旁。 暗道谭宜修果然机灵了许多,秦渊故意板起脸来,沉声问道:“百余人对百余人,都打了这么久,玄戈军却连一个人都没抓到?备受父皇信赖的玄戈军就只有这点儿能耐?” 眼神微闪,谭宜修垂头道:“王爷息怒,实在是……水贼狡诈。” 玄戈军实力不济敌不过水贼这话可不能在这样的场合说出口。 秦渊的脸色登时就冷了两分,不再言语。 似乎意识到己方占不到任何便宜,“水贼”且战且退,与玄戈军纠缠了半个时辰后全数逃脱。 秦渊的脸色瞬间阴沉下去,与先前佯怒摆出来的神情不同,这会儿秦渊是真的生气了。 没想到那些“水贼”竟然全都跑了,听到手下的禀报后,蓝侯傻眼。 他点了百余兵将,怎么可能连一个水贼都没抓住? 回过神来,蓝侯立刻转头看向秦渊,果然就见秦渊的脸色在火把光芒的映照下寒如覆霜,即便是隔得远也能清晰地感受到秦渊周身那抑制不住的滔天怒气。 若来偷袭的是敌国大军,若他只带了二三十人前来抵挡,那这样的结果还算不上坏,可来偷袭的只是乌合匪类,他带来的足有百余兵将,然而他们就这样让人溜到了眼皮子底下,又让人大摇大摆地全身而退,更难堪的是他们竟然一个人都没抓住,再仔细想想,他们有重伤哪个水贼吗?他不确定…… 再怎么不愿也得过去,蓝侯硬着头皮走到秦渊面前,单膝跪地:“启禀王爷,末将已经率兵将水贼全数击退,赈灾的粮米颗粒未少。” 蓝侯这话说得十分有技巧,这样一说倒好像玄戈军还立了功一样。 看着蓝侯的目光冷冽,秦渊咬牙切齿地问道:“你觉得你和玄戈军有功?” 蓝侯浑身一颤,垂着头低声说道:“末将不敢。” 听到这句不敢,秦渊冷笑一声,又问道:“为什么?你们击退了水贼,保护了赈灾的粮米,为什么不敢居功?” 咽了口口水,蓝侯不敢说话。 “你是不是觉得保住了粮米就是无过?你是不是觉得己方没有伤亡就是无过?”见蓝侯低着头就是不说话,秦渊突然怒喝一声,“说话!” “末将……不敢。”结果摆在这里,玄戈军丢人丢到家了,他还能说什么? “好极了,连一个水贼都抓不住,你们当真是好极了!这就是我天宋的玄戈军!”秦渊怒声高吼,吓得蓝侯缩了缩脖子,“父皇器重你们、信任你们,爷来这里之前父皇就总跟爷说玄戈军骁勇善战,绝对是值得依靠的,有玄戈军在,这吴越江南必定安稳太平,爷便是信了这话才在吴越危难之际将你们召集至此保护流离失所的百姓,可这就是我天宋的玄戈军?能让一群乌合之众在大营边儿上来去自如,你们拿什么 保护百姓、保护天宋?!枉父皇坚信你们能守护天宋,你们就是这样回报父皇的信任的?你们是玄戈军,不是守城兵!” 越说越气,若不是段南歌在旁边抱着秦渊的胳膊,秦渊真想揍蓝侯一拳。 抓不到人就抓不到人,廖九找来的人是什么实力他心里清楚,可蓝侯到他面前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该死的这厮竟然还心存侥幸希望他能忽略他们的无能,半分悔改之意都没有! 秦渊的最后一句话戳进了蓝侯心里,叫蓝侯的面上浮现出几分愧疚和不甘:“末将有罪。” 瞪着蓝侯,秦渊气得说不出话来,一方面是被蓝侯的态度气的,另一方面是他知道玄戈军弱,却没想到竟弱成这样,幸好这些年吴越江南风平浪静,最大的隐患就是只对钱财粮米感兴趣的水贼,若有人觊觎吴越江南的领土,那以玄戈军的实力怕是抵挡不住,只能将这片地方拱手让人。 “玄戈军全军集合,在校场上等爷。” 蓝侯一愣,下意识地回了一句:“临时营地里没有校场。” 这话说完蓝侯就想割了自己的舌头。 好不容易平复一些的怒气再次上涌,秦渊瞪着蓝侯黑漆漆的头顶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遍?” 蓝侯紧抿着嘴,不敢说话。 见秦渊气得厉害,段南歌抬手轻抚秦渊的胸口,一边帮秦渊顺气一边对蓝侯说道:“没有校场,空地总有吧?我记得从这里往北直到南城城门前是一马平川,该是容得下五万人。” 刚好南城的城墙受损并不严重,还可以用。 瞥了眼一语不发的秦渊,蓝侯犹豫道:“可受地震影响,地面上有许多裂痕,尚未全部填平。” 闻言段南歌轻笑一声:“有裂痕怎么了?你们还能掉进去不成?” 第四百八十九章 心有灵犀 被段南歌这么一噎,蓝侯无言以对,立刻依秦渊的吩咐去召集玄戈军。 直到蓝侯离开,秦渊也没有出声,偏头看一眼秦渊,段南歌暗自叹息一声,而后对身边的人吩咐道:“少越备马,荆风你回去取两件斗篷来,我们先去南城等他们。” “现在就去?”己未挑眉,“五万玄戈军要集合起来恐怕得花上很长时间,这才夜半,爷和王妃不如回去再睡一会儿,等天亮再往南城赶多半也是来得及的。” 荆风难得也劝秦渊道:“爷,先回去睡吧。” 段南歌不语,只看着面寒如霜的秦渊,不管这会儿秦渊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她都会陪在秦渊身边。 正在气头上的秦渊又怎么可能会回去睡?就算回去了,秦渊也安不下心:“爷就是想看看天亮之前这五万人能不能全数到齐。” 瞥见己未还要再劝,段南歌忙冲己未摇了摇头:“少越,去牵马来,我跟爷先过去,你们……准备一下。” 至于要准备什么段南歌没有细说,只给少越使了个眼色,但荆风和少越都明白。 他们这会儿赶去南城,多半是要在南城的城墙上干等半宿,除去保暖的衣物,热茶糕点也得备着,还得给爷和王妃挑几本书,万一爷消气了,又嫌待在城墙上无趣,有本书看怎么也能打发一下时间,至于王妃的那个眼色,那是让他们捎张琴过去。 秦渊这会儿满心都想着要怎样惩治玄戈军,也是因为知道段南歌会安排好所有的事,所以秦渊才能安心且专心地思考这件事情,直到段南歌拉了他一把,秦渊才抱着段南歌上马,两人一骑绝尘而去。 策马奔向南城,秦渊的怒气也渐渐被夜风吹散。 “冷吗?”低头看着怀里的段南歌,秦渊有些懊恼 。 就算习惯了凡事都与南歌一起,他也不该带南歌来的,夜寒露重,南歌体弱,受得住吗? 听到这话,闭目养神的段南歌睁开眼睛瞟了秦渊一眼,然后柔声细语道:“没听说有谁在这个时节吹吹夜风就受不了的。” “你哪是一般人啊?外强中干。”秦渊将段南歌抱紧,也放慢了马速。 听到秦渊的前半句话,段南歌只当秦渊又要调侃她,可一听后半句这四个字,段南歌的摸到秦渊的腰侧就掐了一把。 “哎呦!”秦渊故意夸张地怪叫一声,“国公爷没教你不能在马上打闹吗?多危险!” 段南歌登时就白了秦渊一眼。 秦渊扬起嘴角笑了笑,转而想起玄戈军,又是一脸愁容。 “你有什么想法?”秦渊问段南歌道。 “什么什么想法?”闭上眼睛靠在秦渊身前,段南歌懒懒地反问。 秦渊低头看着安心依偎在自己怀里的段南歌:“很困?” 段南歌摇了摇头:“不想睡,只是提不起劲儿来。” 觉没睡足,怎么可能提得起劲儿来?只是心里惦记着玄戈军的事情,就算躺在床上估计也要睡不着。 在段南歌的额头上落下一吻,秦渊柔声道:“待会儿到了城墙上就睡会儿吧,己未说得对,等五万玄戈军集合完毕,天都得亮了,你便趁着他们到齐之前睡一会儿吧。” 闻言,段南歌又睁开眼睛不解地看着秦渊:“时间的确是够睡上一觉的,可在哪儿睡?” “爷怀里啊!” 看着秦渊那有些得意的模样,段南歌到底还是没忍住,给了秦渊一个大大的白眼。 荆风和少越的办事效率一向很高,秦渊和段南歌在南城的城墙上没站多久,桌椅茶点就全都送到了。 将斗篷披在段南歌身上,秦渊一转 眼就瞥见己未抱在怀里的琴:“怎么还让人把琴送来了?你有多久没碰那琴了?上面该落了灰了吧?” “我这不是让人把它拿出来了吗?”裹着斗篷盘腿坐在荆风铺好的席子上,段南歌支着脑袋看着秦渊,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 “哦?”秦渊痞痞一笑,“那爷可得洗耳恭听了。” 天知道他想听南歌弹一次琴有多不容易。 可秦渊这话说完之后,段南歌却什么表示都没有,既没有答话,也没有让己未将琴送到她面前,就只是盘腿坐在厚厚的席子上,支着脑袋眉眼带笑地看着秦渊。 好一会儿没听到段南歌的声音,秦渊扭头狐疑地往段南歌那儿一看顿时就是一愣,旋即眉心微蹙,有些不确定似的问段南歌道:“你……该不会是想让爷弹吧?” “不行吗?”段南歌把嘴一扁,眨着眼向秦渊撒娇,“那琴你也好久没碰过了,我想听你弹琴。” 秦渊抿嘴瞪着段南歌。 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就不喜欢弹琴呢? “渊,弹琴给我听吧,”段南歌眨着眼说道,“反正现在你手边也没有公文可看,在这城墙上干等着的话不觉得太过无趣了吗?” “的确无趣,”秦渊做最后的挣扎,“但若有妙曲相伴必是另有一番滋味。” “你我果然心有灵犀,”段南歌甜甜一笑,“我也正是这么想的。” 闻言,秦渊摇头失笑:“你又不是不会弹琴,可爷想听你弹琴怎么就这么难呢?” 段南歌回嘴道:“你又不是不会弹琴,想听琴你自己弹啊,我还能顺便听上一曲。” “把你给懒的!”走到段南歌身边盘腿坐下,秦渊无奈地向己未伸出了手,“琴给爷。” 南歌想听他弹琴,而且都把琴给带来了, 他又岂能让南歌失望? 秦渊的琴技是京城里公认数一数二的,即便许久未弹也不见半分生疏。 坐在秦渊身旁,段南歌的耳畔是温柔悠扬的琴声,转眼向上看去便是满天闪烁的繁星,盛夏的夜风轻轻拂过,那一丝凉意恰到好处地驱散了夏的闷热,段南歌打了个哈欠,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 肩上一重,秦渊立刻停下所有动作,身体僵硬片刻后才示意荆风把琴拿开,而后小心翼翼地伸手将歪倒在自己身上睡着的段南歌抱住。 刚刚还说不想睡,可这不就睡着了吗?深更半夜的,怎么可能不困? 见段南歌睡着了,荆风和少越几人不由地放轻了手脚,原本还想将城墙上的地方好好布置一番,以免秦渊和段南歌在这儿待得不舒服,可现在怕吵醒段南歌,荆风和少越就只将准备好的火把绑在城墙上依次点燃,然后就退到一旁,不敢有别的动作,己未泡个茶都得到远处去泡,泡好了才端回来蹑手蹑脚地放在秦渊面前。 等城墙上的事情都安排好了,终于有一队玄戈军散漫地跑了过来,起初还骂骂咧咧地抱怨着,可一瞧见城墙上那一排火把,几个人就立刻闭上了嘴,却只是不知所措地抱团站在一起,并没有自觉列队。 见此情形,荆风和少越齐齐蹙眉。 太没规矩了,跟京城里的龙武军简直没法相提并论。 依着少越的心思,这会儿就应该站在城墙上大喝一声列队,然后让他们笔挺地站到天亮、站到筋疲力竭,然而段南歌睡得正香,因此谁都不敢吼这一嗓子,就只能站在城墙上看着渐渐聚集起来的玄戈军三五成群地凌乱地站着,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如己未所料,五万玄戈军光是集合就从夜半折腾到 天亮,聚集在南城城外的人是越来越多,看着却跟难民没什么区别。 蓝侯在天亮后才匆匆策马赶来,远远地瞧见五万玄戈军没规没距地站着闲聊,甚至还有躺在地上睡觉的,蓝侯登时心火直窜。 “都他娘的给老子起来!列队列队!”当了那么多年的兵,他们难道不知道一说集合就必须列队站好吗?谁准他们如此懒散了?! 蓝侯从五万人的最末策马奔到最前,同样一句话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等蓝侯抵达南城城门时,嗓子都喊哑了,也成功地把段南歌给喊醒了。 “我睡着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段南歌从秦渊怀里冒出头来,东张西望一番。 秦渊温柔地笑道:“夜里是谁说自己不想睡来着?结果这一觉睡到大天亮,睡在爷的怀里就这么舒服?” 段南歌撇嘴道:“是你琴弹得太难听了。” 话音落,段南歌就从秦渊怀里出来,起身走到城墙边儿上往下看,这一看顿时整个人都清醒了。 “这是玄戈军?”段南歌给气笑了,“之前吴越的灾民聚在一起时都没这么乱过,玄戈军的五万人都是新兵吗?没学过列队?不知道军规?” 跟在段南歌身后走到墙边,秦渊冷着脸看着队列杂乱无章的五万人,而后将视线固定在忐忑不安的蓝侯身上。 “蓝将军,你要不要上来看一眼自己带出来的兵?” 骑马立于城下,蓝侯犹豫着不愿登上身后的城墙,虽然不知道秦渊看到了什么,但潜意识里有个声音提醒着蓝侯,他只要去到城墙上面,必然就要倒霉。 可秦渊又怎么会放过他? “蓝侯,上来!” 不敢再耽搁,蓝侯翻身下马,快速跑上城墙:“末将参见王爷、王妃。” 王爷怎么把王妃也给带来了? 第四百九十章 爷命苦啊 不是没看出蓝侯眼中的疑惑,秦渊却视若无睹,只冷声对蓝侯说道:“看看你自己带的兵。” 蓝侯转头一望,只见五万玄戈军在南城外成了一片人海,那当真是一片纠缠不清、分不清彼此的人海,没有行列也没有泾渭,这人海的形状甚至不是一个方形,蓝侯来时明明已经下令列队,结果只因为下一道命令没有接上,兵将们懒洋洋排起来的队形就又散乱不堪,彼此三五成群、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 蓝侯的脸色顿时铁青。 这些个混账怎么分不清轻重缓急?平日里他们在自家营地里可以不拘小节、得过且过,只要不给他惹是生非,他待他们也不算严苛,可他们怎么就这么不给他长脸呢?他们怎么能在吴王爷面前表现出这样不成体统的样子? 身旁的秦渊说完那一句话之后就冷着脸一语不发,萦绕在其周身的冷冽气势压得蓝侯心惊胆战,咽了口口水,蓝侯冲着五万玄戈军怒吼一声:“列队站好!不许交头接耳!” 蓝侯的这一声吼掺了内力,声音在内力的帮助下散出很远,让每一个玄戈军都清楚地听到了蓝侯的命令。 于是这一片人海蠕动了起来,兵将们先是不解地往城墙上看了一眼,然后聚在一起的人才慢慢分开,到处寻找自己该站的位置,站在城墙顶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五万人完成一次列队的全部过程,等五万人分区域、分批次总算站成方形的列队之后,不需秦渊和段南歌多言,蓝侯自己就清楚地意识到了玄戈军的问题所在。 见蓝侯的脸色难看至极,秦渊沉声道:“本王记得蓝将军也曾与国公爷并肩作战,能力卓绝,在父皇的亲卫军中身居要职,与天节军的曹将军、天灵军的仇将 军齐名,是父皇的左膀右臂,可……” 看着蓝侯哂笑一声,秦渊继续说道:“京城里的龙武军本王熟得很,早年经商行遍天南海北,西北天灵军的骁勇善战本王是领略过的,几年前去岭南赈灾时也曾见识天节军的风采,本王以为玄戈军该是与龙武、天节、天灵三军不相上下,可今日一见……呵,本王吴王府里的护院都比他们强上许多!” 蓝侯无言反驳:“末将疏于管教,难辞其咎,请王爷降罪!” “只是疏于管教吗?”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只是那笑意微冷,“天宋六军,主帅皆出自陛下的亲卫军,六军军规逐渐统一,均是沿用陛下亲卫军的规矩,男丁从军入伍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诵记军规,可我怎么觉得在我眼前的这五万人里,没有一个人知道军规禁律?难不成是蓝将军觉得军规不重要,因此从没让他们诵记?又或者蓝将军你根本就不记得军规禁律了?” 段南歌这话可把蓝侯惊住了:“末将惶恐!军规禁律末将万不敢忘!” 秦渊冷眼看着蓝侯:“那蓝将军来告诉本王,十七禁律的第十四条是什么?” “出越行伍,搀前越后,言语喧哗,不遵禁训,此谓乱军,犯者斩之!”如蓝侯所言,在皇帝的亲卫军里待了十几年,十七禁律他烂熟于心、倒背如流。 “大声点儿,本王听不见。” 没有一丝犹豫,蓝侯又将第十四条禁律大声重复一遍。 秦渊却还是不满意:“再大声点儿。” 闻言,蓝侯索性运起内力大吼一声。 蓝侯的这一声吼比先前吼玄戈军列队的声音还大,这一嗓子吼出去声震云霄,自然又引起了五万玄戈军的注意,交头接耳 地议论起来。 尽管蓝侯先前有令不准他们交头接耳,可显然并没有人将蓝侯的警醒当做一回事。 见状,秦渊反倒是笑了:“你们将军刚刚说的这句话你们都听到了?有没有人能告诉本王你们将军说的这句出自哪里?” 秦渊说这话时也用了内力,因此毫不费力地就将自己的声音传入了五万人的耳中。 五万人愣住,茫然,然后再一次交头接耳。 “怎么?竟是没有人知道吗?”秦渊脸上的笑意冰冷,见五万人中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回答他的问题,秦渊便抽出了藏在腰间的软剑,横在了蓝侯的脖子上,“玄戈军全军五万人竟没有一个人记得军规禁律,蓝将军,你说本王该如何?” 没想到秦渊会亮兵器,脖颈上一凉,蓝侯的脸色一白,冷汗直流:“王爷问你们话呢!都聋了吗?!” 王妃说得没错,男丁从军入伍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诵记军规禁律,就算老兵记不清楚,那些去年才刚入伍的新兵总该还有些印象,不可能所有人都记不得! 虽然是这样想的,但蓝侯的心里其实也没底,看着城墙下的五万玄戈军心火直窜。 站在队列里的谭宜修仰头望着城墙上的场面,虽然知道秦渊向来很有分寸,却还是怕秦渊怒急攻心,当场杀了蓝侯,即便秦渊有足够的理由斩杀蓝侯,可蓝侯当这个玄戈军大将军当了快十年了,因为为人豪爽不拘小节所以很受兵将爱戴,秦渊这一剑斩下去事情怕就要变得麻烦起来。 于是谭宜修给旁边的一名如海军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立刻高声回答秦渊的问题。 “启禀王爷,蓝将军所说乃是军规禁律第十四条,出越行伍,搀前越后,言语喧哗,不遵禁训,此谓乱 军,犯者斩之!” 循声望去,在看到谭宜修时秦渊就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只能悻悻地收起软剑:“真遗憾,你的命保住了。” 咽了口口水,只这一会儿的功夫,蓝侯的里衣就已经被汗水浸透。 然而那柄软剑却还是被秦渊提在手里,在蓝侯眼前摇摇晃晃,叫蓝侯无法安心:“那么有劳蓝将军将禁律第十四条再重复一次,用你最大的声音,让这五万人听个清楚。” 不敢违背秦渊,蓝侯只得再吼一声。 蓝侯这一嗓子吼完,秦渊便扬起了嘴角,痞笑着将手中的软剑递给了蓝侯:“蓝将军,请吧。” 看着被递到眼前的软剑,蓝侯一头雾水:“王爷这是……?” 看着蓝侯,秦渊眉眼带笑道:“搀前越后,言语喧哗,犯者,斩之!” 两腿一软,蓝侯咚的一声跌坐在地上:“王、王爷……” 斩?这是要他下去亲手处置了违反禁律的兵将?看下面那一群背挺不直、脚并不拢的小子,若真要依军规处置,那他这玄戈军最后还能剩下多少人? 回过神来,蓝侯手忙脚乱地在秦渊面前跪好,咚咚地磕着响头:“王爷恕罪!是末将教导无方以至于玄戈军松散无威,是末将辜负了陛下厚望,末将愿替他们接受惩罚!” 手上提着剑,秦渊抿嘴不语。 斩?若真要斩,那这五万玄戈军今天都要交代在这儿了,他是傻了才会让蓝侯下去施行军法,只是他没想到蓝侯会这样干脆地跪地求情,倒是让他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像是看穿了秦渊的心思,段南歌向少越要来了弓箭,慢条斯理地拉弓搭箭,箭镞正冲着玄戈军。 秦渊看向段南歌,蓝侯也循着秦渊的视线看向段南歌,这一看立刻大 惊失色。 “王妃!”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蓝将军作为一军统帅,对手下兵将竟还有一颗慈父之心,我很是感动,而且蓝将军是连陛下都十分欣赏的将才,就这样失去蓝将军对吴越、对天宋来说都是莫大的损失,不如我来替蓝将军向王爷求求情,给蓝将军一个机会可好?” 这样说着,段南歌手中的利箭却仍旧是对着五万玄戈军的,那坚定的姿态让蓝侯心中惶惶。 纵然如此,蓝侯也不得不抓住段南歌给的这一次机会:“王妃仁慈,末将感激不尽。” 与秦渊交换一个眼神,段南歌柔声细语道:“我给蓝将军一刻钟的时间调整队列,若一刻钟后我不满意我所看到的,那下一支箭可就不知道要射到哪里去了。” 话音落,段南歌突然松开弓弦,利箭嗖地一声破空而出,稳稳地扎进了玄戈军副将脚边的泥土里。 放下手上的弓,段南歌笑容温柔地看着蓝侯:“我的箭术是跟国公爷学的,准头还算不错。” 蓝侯愣了愣,突然就起身冲了出去,连滚带爬地下了城墙。 接下来的一刻钟里,城墙下怒吼声此起彼伏,城墙上的人被气得狠了反倒都笑了。 “爷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秦渊哀叹一声。 段南歌轻笑一声,借着城墙的遮挡握住了秦渊的手:“我倒觉得你的命不错。” “哦?怎么说?”秦渊兴趣盎然地看着段南歌,等着段南歌颠倒黑白。 就听段南歌柔声细语道:“这不正好给了你机会,能让你将他们培养成你喜欢的模样。” 秦渊撇撇嘴,道:“爷更希望他们出现在爷面前的时候就已经是爷喜欢的模样。” 就没有一件事是不需要他花心思的! 第四百九十一章 恃强凌弱 秦渊和段南歌就在城墙上站着,虽然己未有提议让他们坐下等着,可两人却坚持要站着,且站得笔直,姿势比城墙下的玄戈军还要标准。 一刻钟将至,城墙下玄戈军的队列仍旧凌乱,蓝侯已经很努力了,但玄戈军懒散惯了,何况此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只是身份尊贵的王爷而非穷凶极恶的敌人,因此他们根本就紧张不起来,等蓝侯调整好前面的队列去到后面时,前面的队列就乱了,等蓝侯再从后面回到前面,后面的队列又乱了,如此反反复复,蓝侯气得浑身发抖,玄戈军却似乎并不惧怕蓝侯的暴怒,仍旧习惯性地懒散着。而在那一片凌乱的海洋中,一小块方方正正的队列尤为显眼。 揉揉额角,秦渊问段南歌道:“你看怎么样?” 队列中那方方正正的一小块正是如海军的队列,而如海军是秦渊重新训练过的。 “你想让我说什么?”哂笑一声,段南歌伸手从少越那里要来了弓箭,“亏得如海军事先受过你的训练,不然这五万玄戈军就是一个笑话!” “这么严格?”见段南歌已经将箭尾抵在了弓弦上,秦渊不有提醒段南歌一句,“吓唬他们一下就算了,手下留情。” 可别真的闹出人命来。 已经将弓箭举起的段南歌听到这话就放下了弓箭,偏头看着秦渊:“你若这样说的话,我可以对他们温柔一些。” 眼色微沉,秦渊的神情略略严肃了一些:“你认真的?” “我什么时候在正事上开过玩笑?”瞥一眼始终无法整齐列队的玄戈军,段南歌柔声细语道,“文武有别,朝廷聘用文官为的是集思广益、广开言路,因此文官得有自己的想法,而为了让那些文官敢想敢言,上位者对待文官就不能太过严苛, 适当的宽仁可以让文官大胆谏言。然而朝廷募集军队是为了协同作战、共同御敌,因此从军者得有相同的想法,而为了让他们拥有相同的想法,就只能训练他们舍弃自己的想法,所谓军令如山,他们若没有能力成为指挥作战的统帅,那就只需要成为服从统帅的追随者,他们没有别的选择。那么问题来了,怎么才能让一个人愿意舍弃自己的想法成为一个完全服从的追随者?” 神色微凝,秦渊沉声道:“让他们信服崇拜,或者……让他们畏惧!” “完全正确,”段南歌重新拉开弓箭,对准了一名正与同伴嬉闹的士兵,“趋利避害,这是所有生灵的本能,若躲避不开,那为了保命,弱者会选择服从强者,但首先,他们得明确谁才是强者!” 话音落,利箭出,前一刻还笑得开怀的士兵下一刻就轰然倒地,以这名士兵为中心的一片区域立刻鸦雀无声。 冷冷一笑,段南歌又跟少越要了一支羽箭:“放心,若能在一个时辰之内得到救治,那他们就是假死,若超过一个时辰,那可能就要死透了。” 话音未落,第二支羽箭破空而出,笔直地袭向五万人的另一个区域,让一人陷入假死后便成功地让第二片区域噤若寒蝉。 倒霉的士兵一个接着一个倒地不起,这消息在五万人的队伍中不断扩散传播,在段南歌接连射出十几支羽箭之后,五万玄戈军终于全都闭上了嘴,他们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畏惧,畏惧自己会成为下一个倒地不起的人,有人想逃,却被蓝侯及时拦住抓了回来。 将弓还给少越,段南歌笔直地站在城墙上,朗声说道:“出越行伍,搀前越后,言语喧哗,不遵禁训,此谓乱军,犯者斩之!还有谁想以 身试法,验一验咱们天宋的军规到底是军规还是儿戏?” 段南歌说话时也掺了内力,因此这番话五万人听得清楚。 见没有人敢吱声,段南歌又道:“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列队,站好,不许出越行伍,不得搀前越后,更不准言语喧哗,若还有谁做不到,就跟他们一样的下场!” 不用段南歌明说五万人也知道这个“他们”指的正是躺在地上的那些人。 段南歌的话音一落,五万人立刻就动了起来,因为蓝侯已经将队列排好,所以这会儿他们只需跑个两步就能到达自己该站的地方,于是眨眼间五万人就站得整整齐齐、井井有条。 “欠收拾!”段南歌低骂一句,惹得秦渊差点儿绷不住笑出声来。 嗯,这群人的确是欠收拾。 而看着瞬间就站得整整齐齐的队列,蓝侯也气得想骂人。 视线从五万人的队列上扫视一圈,段南歌再度开口:“如海军出列!” 谭宜修一愣,立刻带如海军整齐出列。 这个时候如海军中没有谁敢出纰漏,若丢了秦渊的面子,他们的下场八成比玄戈军的其他人还要惨。 等如海军全都脱离了玄戈军的方正队列,段南歌才说道:“给你们一个任务,协助蓝将军练兵,帮咱们的玄戈军好好回忆回忆天宋的兵该是什么站相,就以天宋正规军的标准为标准,达不到标准的人,罚!” “卑职领命!”中气十足地高应一声,谭宜修却在心里叫苦连天。 若以天宋正规军的标准为标准,那这五万人里怕是没几个达到标准的,他们怎么罚? 好在段南歌也说了他们只是协助蓝侯,于是谭宜修立刻跑到蓝侯面前,端端正正地给蓝侯行了个军礼:“奉王妃之命,谨遵将军吩咐。” 这下换蓝 侯在心里叫苦。 不过秦渊和段南歌就站在城墙上看着,且蓝侯也觉得的确该好好教训教训眼前这些不长脸的小子,于是只犹豫了一小会儿,蓝侯就果断给谭宜修下了命令,谭宜修回去将命令转告给如海军,如海军立刻就四散跑开,散入五万玄戈军中间,仔细观察每一个人的站姿,若见谁站得不标准就出言提醒一句,若不管怎么纠正对方都站不标准,那就只好打个三五杖以示惩戒,受罚的人不能休息,得继续站着,若如海军巡视一圈后回来见他还站不标准,那就再打,打完接着站。 如海军的人下手都极有分寸,每一杖打下去都叫人疼得嗷嗷直叫,却不会伤及筋骨,甚至不会皮开肉绽,被打的地方就只会红肿而已,并不影响受罚的人继续站着。 玄戈军中起初还有不信邪的,他们不信秦渊和段南歌当真能把他们怎么样,不过就打两下而已,若受了伤他们正好就可以回营了。然而想象总是比现实美好,当一次又一次地挨打却始终没有重伤的时候,玄戈军就挨不住了。 “有种就打断老子的腿!”当如海军再次巡视回来的时候,就有玄戈军梗着脖子叫嚣。 如海军的士兵笑了笑,道:“打断你的腿?别做梦了!我若打断你的腿,王妃得拧断我的脖子!” 于是又是一顿只疼却不伤的打。 换着花样挣扎许久的玄戈军终于发现他们只有站得标准了才能脱离苦海,于是那些梗着脖子的渐渐的都变得乖顺起来,站得要多标准就有多标准,生怕再被如海军里的谁说上一句不标准,然后就又要挨一顿打。 城墙上,秦渊看着整齐的队列和身姿挺拔的兵将,终于是心情舒畅:“这下他们可顺眼多了。” “他们就是皮痒 !”冷哼一声,段南歌偏头看向己未,“己未,你下去让谭宜修安排人将躺在地上的先带回大营,你便也跟着他回去吧,若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去喊公孙月。” “是。”己未立刻跑下城墙,找到谭宜修。 听了己未的转述之后,谭宜修先去向蓝侯汇报一声,然后才安排如海军进入队列救人。 见如海军进去抬人,便有玄戈军的活络了心思,凑上前去就要帮忙:“我来帮你们吧,要把人送到哪儿去?” 听到这话,如海军的人颇有些诧异地看这人一眼,然后眼中的诧异就变成了同情。 果然下一刻段南歌的声音就飘飘荡荡地从城墙上落下:“谁准你们动了?罚!” 于是不老实的那名玄戈军就又被如海军的按住打了一顿,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了。 从军以来,他们何曾挨过这么多打? 伤员被抬走之后,玄戈军又在南城外站了一个时辰,直到两腿打颤才终于听到天籁之音。 “行了,今日便到底为止,蓝将军,带队回营。”这话是秦渊说的,也是段南歌执意让秦渊亲口来说的。 回到驻地之后,秦渊就拿着己未专门调制的伤药去了玄戈军的临时营地。 “参见王爷。”听说秦渊来了营地,蓝侯立刻迎了出去,忐忑得不行,“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蓝将军不必多礼,”温和地笑着,秦渊看起来比之前和蔼可亲得多,“今日不少兵将挨了打,爷有些担心,便来看看,他们人呢?” 蓝侯垂着头说道:“劳王爷费心,是他们咎由自取,他们现在都在营帐里休息呢,末将定将王爷的关心转达给他们。” “转达就不必了,”秦渊迈开脚往营帐走去,“爷去瞧瞧。” “王爷?”蓝侯大惊,赶忙跟在秦渊身后。 第四百九十二章 王妃来了 不理会蓝侯的鬼吼鬼叫,秦渊快步走向供兵将休息的营帐,挑开帘子就钻了进去。 营帐里的兵将们早就从蓝侯的鬼吼鬼叫中听到秦渊来访的消息,因此秦渊踏进营帐时,兵将们穿戴整齐地站在铺旁,已经做好了迎接的准备。 “参见王爷。”兵将们齐齐跪地行礼,只是因为被打的地方疼得厉害,所以行礼的姿势看起来有些怪异。 “不必多礼,”秦渊站在门口,眉眼带笑地打量着一群兵将,“你们几乎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就别动来动去的了。” “谢王爷。”嘴上道谢,兵将们却都在心里腹诽秦渊。 他们会挨打受伤还不都是因为吴王爷和他那个心狠手辣的王妃?那一箭一个毫不犹豫地杀着人的狠辣劲儿他们可都记着呢! 看着兵将们姿势怪异地或站或坐,秦渊随便找个铺角坐下,温声调侃道:“爷真的很佩服你们的勇气,爷这媳妇可是出身段国公府,旁的事情未必精通,军营里的事情她比爷都清楚,且受了国公爷的影响,她最是见不得不像样子的兵,爷在她面前都得好好站着,你们竟敢在她面前站得跟没骨头似的,爷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怎么样?挨打的滋味儿好受吗?” 兵将们齐齐怔住,而后猛地意识到他们忽略了一个问题,段南歌是天宋段国公的女儿! 吴王爷是吴越之地的藩王,身为这块地方的主人,他对守护这里的军队理所当然是有要求的,这要求既包括军队的作战能力,也包括军队的忠诚程度,但对于一支军队来说,这两点都是基本中的基本,是他们必须拥有的,并不难做到。 但吴王妃是段国公的女儿,段国公素有天宋第一将帅之称,除去其百战百胜的能力和功绩,治军的铁血手腕更是叫人 钦佩不已,但凡是段国公亲自带出来的军队,军纪之严明、军风之正气堪称天下楷模,吴王妃身为段国公的女儿,从小耳濡目染,对军风军纪的要求怕是比寻常标准高出许多,而军风军纪这东西却是最难养成的,显然玄戈军本就没有,再以吴王妃的标准这么一衡量……不难想象他们在吴王妃的眼里是多么不堪的样子。 将兵将们的神情尽收眼底,秦渊痞痞一笑,又道:“对了对了,明日起,王妃会负责监督你们的日常操练,你们……自求多福吧。” “王爷!”兵将们大惊失色,“王爷,这样不好吧?吴王妃她……她再怎么说也是个妇人,女人本就不该出入军营,咱们这临时营地又十分简陋,万一王妃在这里磕着碰着,那多不好?” 秦渊耸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这事儿爷说的可不算,你们王妃是段国公的女儿,一身本事尽得国公爷真传,治军本就是爷不擅长而她擅长的,她说要监督你们操练,爷没有理由拒绝。而且父皇都对她赞赏有加,破例任她为御前女官,这官印还没收回呢,她若要管事儿那可是代表父皇管事儿,以前在京城里便是一品大员都要让她三分,爷哪儿插得上话?” “照王爷您这样说,您岂不是要被王妃给管住了?”不知道谁说了这样一句话,顿时勾起了所有兵将的好奇心。 可不是嘛,若在政事上都要被吴王妃压住,那私下里王爷不得被王妃给管得死死的? 眨眨眼,秦渊得意道:“爷惧内,你们不知道吗?” 兵将们傻眼。 这事儿他们是略有耳闻,但吴王爷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这样好吗?惧内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毫不在意兵将们听到这话之后是什么反应,秦渊又道:“爷的 事情不重要,爷是见你们今天被打得可怜,这才来给你们送点儿伤药。” 说着秦渊就示意荆风将伤药给兵将们发下去。 “这伤药是爷平时受伤时常用的药,药效奇佳,就你们身上那点儿伤,今日敷上药,明日就能痊愈,保准行动自如。” 听到秦渊这自卖自夸的话,兵将们嘴上感恩戴德,心里却一个劲儿地腹诽。 伤?他们身上这伤还不都是王妃让人打出来的?王妃让人打完了,王爷再来送药,这夫妻俩一红一白,配合得倒是默契!还今日敷药明日痊愈?这药他们是绝对不会用的! 像是看穿了兵将们那点儿小心思一样,秦渊把折扇一打,幸灾乐祸似的说道:“这药爷已经送来了,你们可以不用,但别说爷没提醒你们,你们王妃给你们拟定的操练计划实在是……好极了,明日你们若不能以最佳状态出现在她面前,那恐怕就回不来了,而且别以为你们受了伤就能逃过一劫,在你们王妃看来,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能操练,她可是段国公的女儿,那个国公爷,啧啧啧。” 秦渊这一咋舌,兵将们就胆战心惊起来。 对啊,那个国公爷养出的女儿会是个心软的主儿吗? 目的达到,秦渊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抖平衣摆:“得了,药已经送到,爷也已经见过你们,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说着,秦渊转身走向营帐门口,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似的嘀咕道:“唉,今日瞧见是满满一营帐的兵将,待到明日也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是不是得募集新兵了?” 这话说完,秦渊也已经走出营帐,扬长而去,可那一营帐的兵将却全都僵住了。 王爷刚刚说了什么?明日不知道能剩下多少??募集新兵??明日王妃到底是要来监督 他们操练还是来要他们命的???不行不行,他们得赶紧上药,明日王妃若真的要往死里操练他们,他们得行动自如才能想办法死里逃生。 又或许他们可以想点儿别的办法来阻止这一场将要发生的悲剧? 不知道兵将们背着她都在商量些什么,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时,段南歌就穿着一身利落的男装站在了玄戈军的营地里,身旁是被少越从被窝里拖出来的蓝侯,身后是一身劲装的少越和简云,因为是要操练正规军,所以段南歌就没带己未。 一刻钟后,谭宜修带着如海军集合在段南歌面前。 眉眼微动,段南歌浅笑着看着谭宜修:“这么早?” 她还没下令集合呢,谭宜修怎么就带着如海军来了? 谭宜修冲段南歌拱手抱拳,沉声道:“不敢让王妃久等。” “猜到我会来?”段南歌有些好奇。 “以卑职对王妃的了解,王妃一定会来,且还是早来。”若被王妃打个措手不及,那一定没好事,不如事先准备好,消灾免祸。 “算你聪明,”段南歌浅浅一笑,“叱灵旸呢?” “在这儿,”谭宜修转身,冲如海军的队列高喊一声,“叱灵旸出列!” 叱灵旸这才从队列中跑出,一举一动都是训练有素的模样:“参见王妃。” “不错,”段南歌满意地点点头,“最近见过兰九了吗?” 一听到白鸾兰九的名字叱灵旸整个人立刻就松懈下来:“地震之后我跟着如海军来支援王爷,兰九则去廖十那边帮忙了,因此有段时间没见了。” “她若见到你现在这副模样,一定开心。”叱灵旸虽然还是那直来直去的单纯性子,但比以前稳重许多。 “会吗?”叱灵旸咧嘴一笑,“她要是能开心就好了。” “归队吧,”目送叱灵旸 归队,段南歌又对谭宜修说道,“王爷对叱灵旸的期待可不仅仅是希望他成为听话的士兵。” 眼神一闪,谭宜修点头:“卑职明白了。” 段南歌低眉浅笑道:“劳你费心教导,如海军中若还有其他能力不错的人,你便借着这一次机会将他们往王爷的面前推一推吧,能不能入得王爷的眼就看他们有几分能耐了。” “多谢王妃提点,”瞥一眼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蓝侯,谭宜修又道,“启禀王妃,卑职擅自做主,昨日已将如海军的日常操练项目告知蓝将军。” “是吗?”段南歌转眼看向蓝侯,“那蓝将军觉得如海军的操练方式如何?” 没想到段南歌会有此一问,蓝侯愣了愣才回答道:“与天宋正规军的日常操练相比,太过繁重了一些。” “天宋正规军的日常操练?”段南歌轻笑一声,“蓝将军指的是如玄戈军这样的地方驻军懈怠的日常操练,还是京城龙武军的日常操练?” 蓝侯哑然。 龙武军的日常操练项目他是知道的,那完全就是沿用了亲卫军的日常操练,操练繁重不说,有陛下和国公爷盯着,操练要求自然更加严苛。 看到蓝侯的表情,段南歌就知道蓝侯在想什么,柔声细语道:“龙武军日常操练的项目我也是知道的,蓝将军若觉得如海军的不合适,那咱们就用龙武军的?那是陛下和国公爷亲自设计的,对提升玄戈军的作战能力一定大有帮助,对吗?” 听到这话,蓝侯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不过就是说了一句如海军的日常操练太过繁重,怎么叫王妃这么一说就变成他们得按照龙武军的操练项目来操练了?若真用上龙武军的,那对他的玄戈军来说就不是操练,是寻死,那样的操练玄戈军完全承受不住。 第四百九十三章 身体力行 蓝侯正忐忑着,就听段南歌哂笑一声,满口不屑地说道:“我与蓝将军说笑的,玄戈军连龙武军的千分之一都比不上,我哪敢让他们去做跟龙武军相同的事情?就算他们弱到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吴越也只有一支玄戈军,我可得把他们当成宝贝一样好好供奉起来。” 段南歌这话说得阴阳怪气,怎么听都是瞧不起玄戈军的意思。 蓝侯知道玄戈军比不上龙武军,经过昨日蓝侯也知道玄戈军在秦渊和段南歌面前完美地演示了什么叫丢人现眼,可到底是自己带出来的兵,在吴越待了快十年,蓝侯与玄戈军亲如一家,此时听到段南歌这样嘲讽玄戈军,蓝侯很不高兴。 “末将知道昨天玄戈军的表现差强人意,但玄戈军并不比天宋六军中的任何一支差,请王妃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他们一定能够让王妃满意!” “好!”蓝侯的话音刚落,段南歌就爽快地答应,“那就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击鼓,集合。” “……现、现在?”段南歌的思路太快,蓝侯有些跟不上。 “不然呢?”段南歌偏头看着蓝侯,“等天黑了再集合?” 与段南歌微冷的眼神四目相对,蓝侯的心头不由一颤,赶忙对身旁的亲随吩咐道:“去,击鼓集合。” “是!”蓝侯的亲随转身飞快地跑上在这临时营地里临时搭建起来的简陋鼓楼,咚咚咚咚地敲响了集合鼓。 一改平日里慵懒无骨的模样,段南歌双手负于身后,腰背挺拔,站得笔直,连声音都不似平日里那般软糯,反倒是清清冷冷,干净利落。 “少越,计时。” “是!”曾是暗影卫少统领的少越对时间的把握最是精准,不需要日晷也不需要更漏,少越只用默数的就能将时 间计算清楚。 一听段南歌说要计时蓝侯就又忐忑起来,他很想冲进各个营帐里去把人一个一个地踹出来,省得他们花费更多的时间,可蓝侯的脚才刚动一下就被简云拦住了去路。 笑容温和,简云不紧不慢地说道:“蓝将军,稍安勿躁。” 蓝侯瞪眼。 稍安勿躁?他怎么可能安得下心来?? 蓝侯正想跟简云打个商量,耳边却突然想起了段南歌微凉的声音:“吴越江南是个风水宝地,在过去的近十年里少灾少难,无战无祸,人在这里待得久了,戾气没了也就罢了,若太过松散连规矩都忘了,那是不是就有些过分了?蓝将军可还没到致仕还乡颐养天年的年纪,该自持将帅的身份,可千万不能被吴越江南的太平熏染,把自己当成是普通人了。” 听到这话,蓝侯的心中一凛,颇有些诧异地看着段南歌,这一看才注意到段南歌的站姿,那腰背挺直的坚毅和进可攻退可守的微妙姿态显然是经受过训练的,再看段南歌身后的少越和简云也是一副训练有素的模样,那模样当真是比玄戈军中资历最老的兵将都要更像一名军人。 蓝侯的眼神微微一变。 “怎么了?”注意到蓝侯的眼神变了,段南歌眉梢微动,“蓝将军怎么这样看着我?可是对我刚刚所说的那番话抱有异议?若有,我愿洗耳恭听。” “没有,”态度发生微妙的改变,蓝侯的腰背渐渐挺直,为帅多年的威武之气便显露了出来,“王妃所言极是,末将受教,并无异议。” 注意到蓝侯的变化,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蓝将军是经验丰富的老将,是与家父齐名的英雄,我受家父熏陶对军事很感兴趣,我很 乐意多听一听蓝将军的建议,未来的日子还长,烦请蓝将军不吝赐教。” 说着,段南歌便向蓝侯作了个长揖。 蓝侯微愣,连忙回礼:“王妃言重了,辅佐王妃……与王爷本就是末将分内之职。” 差点儿把王爷给忘了。 听出蓝侯言辞中那尴尬的停顿,段南歌低眉浅笑道:“辅佐王爷就够了。” “王妃所言极是。”蓝侯暗暗擦了把汗。 在一旁看着,谭宜修对段南歌敬佩不已。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这样的策略王妃最是擅长,明明昨日才当着蓝将军的面儿将玄戈军五万兵将几乎揍了个遍,明明刚刚还在蓝将军面前鄙夷地嘲讽着玄戈军,可一刻钟不到王妃就又让蓝将军觉得她对他敬重不已,一番谈话下来虽不至于让蓝将军俯首称臣,却也差不太多。 见已经有玄戈军从营帐里跑出来,段南歌突然冲着那人大喝一声道:“去南城,用跑的!” 那人给吓了一跳,不由一脸茫然地看向蓝侯。 见状蓝侯也大吼一声道:“没听见王妃说什么吗?快跑!” 那士兵仍旧一头雾水,却也只能迈开脚步往南城跑去,想起昨日秦渊曾跟他们说段南歌要监督他们操练,这士兵的心里顿时就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这第一名士兵一开始往南城跑,段南歌便给简云使了个眼色,简云会意,转身跟了上去。 沉吟片刻,段南歌转头看向谭宜修:“谭宜修,带如海军跟上简云,听简云吩咐。” 让玄戈军跑去南城这个主意是她刚刚才想到的,因此所有事情都得临时安排。 听到段南歌的吩咐,谭宜修先看了蓝侯一眼,见蓝侯点头才带如海军跟上简云。 按身份尊卑来看,吴王妃的身份地位的确是比蓝将军高贵 ,只要吴王爷准许,吴王妃是可以越过蓝将军直接对玄戈军下令的,玄戈军自然应该听从吴王妃的命令,可蓝将军毕竟是玄戈军的统帅,等吴王妃走了,要对玄戈军发号施令调兵遣将的人还是蓝将军,因此这点儿颜面最好还是给他留下,不然蓝将军在玄戈军面前失去了威严,日后怕是再不能像以前那样自如地调兵遣将。 接下来从营帐里跑出来的玄戈军都跟着前面的人往南城跑去,每个人都是满腹狐疑,却在看到段南歌的瞬间将所有的疑惑和抱怨都咽回了肚子里,只老老实实地跟着前面的人跑向南城。 原本还有人打算跑到中途时偷个懒,却发现如海军早就受命守在沿途,不准任何人偷懒,甚至连休息都不行。玄戈军叫苦连天,可想起段南歌的出身和手段,便都识相地咬牙坚持下去,只是在暗骂段南歌的同时,许多人都是一脸不怀好意地奸诈笑容,只因玄戈军中几个不服管的想要给段南歌点儿颜色瞧瞧,就算知道段南歌出身段国公府,他们也不相信一个女人能有多大的能耐。 而段南歌像是预料到了有人要给她颜色瞧瞧一样,眼见着“最后”一名士兵跑走,段南歌等了一会儿再没见有人出来,便果断地转身往南城跑去。 谁规定当有人想要给她点儿颜色瞧瞧的时候,她就非得凑上去仔细瞧瞧? 段南歌这一跑,蓝侯和少越就都跟了上去,等跑出临时营地,蓝侯才意识到段南歌这是打算靠着两条腿跑到南城去。 瞥了眼段南歌那两条小细腿,蓝侯忍不住开口问道:“王妃,可要末将去牵一匹马来?” “不必,昨夜骑马往南城去时估算了一下,就这点儿距离,用跑的就行。”若不是想要跟 着活动活动,她何必专程去买这一套男装?等回去吴王府后得翻一翻秦渊的年少时的旧衣裳还有没有留下的,往后出门都带上一套,省得还得特地去买,若是在城镇里倒还好说,若碰上穷乡僻壤,她上哪儿买去? 觉得段南歌低估了从临时营地到南城的距离,但见段南歌十分坚定,且少越也不阻拦,蓝侯便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跟在段南歌的身后跑着,暗自琢磨着若段南歌跑不动了,是由他来背还是让少越去背。 然而事实证明蓝侯是多虑了,段南歌一路跑着,步伐稳健,速度稳定,一口气跑出一里地呼吸都还是平稳的,再继续跑下去,段南歌就超越了最后一个从营地出发的士兵。 那名士兵是跑得累了,正叉着腰慢吞吞地往前走,气喘如牛,听到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这士兵疑惑地转头向后望了一眼,这一看就是一惊。 追上来的人是不是吴王妃和蓝将军?他们怎么也跑着过来了? 错愕不已的士兵停下脚步,目瞪口呆地看着段南歌三人匀速跑近,目送三人从身边跑过,然后就听到清朗的女声从前面传来。 “跑得比我慢的都要受罚。” 那名士兵愣了愣才明白段南歌这话是什么意思,再一想起昨日的惩罚,那名士兵拔腿就追了上去。 段南歌会安抚人心,却也最会挑衅,因此去往南城的这一路上,段南歌但凡是超过一名士兵就出言挑衅一句,途中察觉有人跟不上了也要挑衅一句,一句接着一句,可把玄戈军的兵将给气坏了,但看着段南歌始终稳健的步伐、始终稳定的速度,兵将们只得把所有的不甘和不满都咽回肚子里去。 连个女人都比不过,他们一群大男人还怎么好意思跟人家叫嚣? 第四百九十四章 荣辱与共 临近午时段南歌才拖着一群筋疲力竭的男人抵达南城城外,跑了这么远,便是段南歌也有些气喘,但转头看一眼才停下脚步就瘫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男人们,段南歌还是有些小得意,这得意将那点儿疲累全部吹散。 “休息一刻钟,一刻钟后列队。”留下这句话,段南歌就精神抖擞地登上了南城城墙。 一刻钟后,蓝侯立刻领玄戈军列队,有了昨日的教训,兵将们不敢怠慢,以最快的速度列队站好,有了昨日的经验,兵将们为了提高速度都直接站在了昨日站过的位置上,因此当列队排好之后,站在城墙上的段南歌一眼就能看到数个空缺,列队越是整齐,那些空缺就越显眼。 “有人没来?”段南歌明知故问。 兵将们列队整齐之后蓝侯就登上了城墙站在段南歌身边,此时放眼望去脸色也是一沉:“王妃息怒,末将这就派人将他们抓来。” “不必,”段南歌干脆地拦住了蓝侯,然后用内力将自己的声音传开,“自从军入伍的那一刻起你们就该知道,你们虽有五万人,却是一个休戚相关、荣辱与共的整体,你们当同心协力,当甘苦与共,当肝胆相照,当性命相托,我不知道在此之前你们是如何相互帮衬、共同进退的,但从今日起,一人有过,全军受罚!因此从此刻开始,你们就给我保持住这个站姿一直站着,没来的那些人什么时候到了,你们就什么时候休息!若想偷懒可得当心着点儿,别被我看到,不然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听到这话,五万人一片哗然。 “谁准你们说话了?!”段南歌大喝一声,下面立刻鸦雀无声。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又道:“北营如海军主将、 副将出列!南营武晋军主将、副将出列!” 听到命令,如海军和武晋军的主将、副将纷纷出列,谭宜修在如海军中所担任的职位原本既不是主将也不是副将,但一听到段南歌的这个命令,出列的如海军主将就将谭宜修一并拖了出去,示意另一名副将待在队列里不要动。 如海军中只有谭宜修跟段南歌最熟,主将虽不知道段南歌想要做什么,但有个熟人好办事,主将觉得看在谭宜修的面子上,段南歌不会给他们安排太过分的任务。 瞧见谭宜修被如海军的主将拉出队列后一直不开心地绷着脸,段南歌不由好心情地扬起了嘴角。 不知道为什么,谭宜修不开心的样子总是能让人觉得开心。 收敛住笑意,段南歌再度开口:“如海军和武晋军互相监督,凡见站姿不标准者,严惩不贷!事后,受惩罚人数较多的一营全营需再受惩罚!如今日两营无一人受罚则全、军、受、罚!” 段南歌这话说完,简云就已经将杖刑用的木杖送到了几名主将和副将的手上。 温和一笑,简云受段南歌吩咐,好心地提醒几位主副将道:“王妃的用意几位将军必定清楚,还请几位将军千万不要让王妃失望,不然要在这个时候更换主副将也是有些麻烦,对玄戈军也毫无益处,王妃并不想惹这麻烦,还请几位将军体谅王妃。” 简云这一番话说得客气,可总结起来就只有一个意思,如不能照段南歌的要求完成段南歌的吩咐,恐官位难保。 原本还想互相放水、共度此劫的几位主副将心头一凛,这下可不敢敷衍了事:“末将明白!” 于是玄戈军的兵将们昨天才因为列队和站姿被揍一顿,今天就又重蹈覆 辙,再次被揍,而诱因正是那几个因为想给段南歌一个教训而迟迟不来集合的同僚。 另一边,躲在临时营地里的几个人等了很久都没等到段南歌,溜出营帐偷偷潜出去一看就见整座营地空空荡荡。 “他们……该不会又去南城了吧?”一个人呆愣地猜测道。 “那……是不是没有人发现我们没去?”有人抱存着一丝侥幸说道。 “嘿!那感情好,就让他们那群傻子跟着那个女人操练去吧!” “操练?她一个女人懂什么?”有人嗤笑一声,而后得意道,“不用操练,咱们今儿干点儿什么去?” “能干什么?”有人抱怨道,“吴王爷把咱们都圈在这穷乡僻壤,附近的城镇都因为地震面目全非,没受牵连的都在百里之外,你说咱们能干点儿什么?玩泥巴去吧你!” “那怎么办?回去接着睡?” “你们去睡吧,”有人贼贼一笑,道,“我去南城瞧个热闹去。” 不知道那个女人会搞出些什么花样来。 “那就一起去吧,反正待在营里也没事可做。” 于是几个人勾肩搭背,兴致勃勃地看热闹去了,而且还是骑马去的。 两刻钟后,当余光瞥见牵着马偷偷躲在一边儿的几个人时,少越嘴角微抽。 他做暗卫时总是尽可能地少带东西,为了更好的隐匿,不得不带的装备也都专门订制成最小巧的尺寸,没见过有人明明是想要隐匿起来却还牵着一匹高头大马的。 “启禀王妃,那几个人来了。” “瞧见了,”段南歌轻笑一声,“若连这都看不到,那我得找雪阳先生帮我看看眼睛是不是瞎了。少越,你去给武晋军的主将传话,让他带人将那几个人抓过来。” 等人的功夫又挨 了好几顿打,她相信城墙下的这些人会很乐意将这几个同僚缉拿归案。 果不其然,少越下去给武晋军的主将传了话,那主将立刻就点了几名武晋军,那几名武晋军一听是要去抓人,瞪起眼睛就冲了出去,势如猛虎,带着一股强烈的怨恨之气。 都是这几个混蛋害得他们又挨了打,而且等会儿还有一顿打等着他们,真是气死人了! 没想到自己的同伴会卯足了劲儿地冲过去,不由分说地就将他们擒住,躲在一旁的几个人傻眼,来不及挣扎就被押到了城墙之下,彼时城墙下摆了一行十张长凳,都是简云刚刚趁着无事到废弃的南城里寻来的。 见人都抓了过来,段南歌扬了扬嘴角,高声说道:“休息!” 她一向说话算话。 见段南歌兑现诺言,玄戈军齐齐松了口气,接二连三地席地而坐。 绷着军姿站了快一个时辰,他们这两条腿又酸又涨,感觉仿佛就是两条假腿……都怪那几个没事找事的混蛋! 走下城墙,段南歌站在了被押着跪在地上的几个人面前。 “昨天我是不是说过,天宋的军规就是军规,不是儿戏,不容忽视,更不得违逆,你们当了几年兵了?不知道什么叫军令如山吗?听到鼓声为何不出来集合?!” 段南歌这样一喝便有人沉不住气地与段南歌顶撞道:“我们是军人,是天宋的兵,我们听蓝将军的命令、听陛下的命令,可为什么要被一个女人呼来喝去?” 眉眼一动,听到这话之后板着脸的段南歌反倒是笑了:“怎么?不服?觉得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不懂行军打仗的事情,没有权力对你们指指点点?” “王妃有这自知之明就好!”那人冷哼一声。 话既然已经说开,他还怕什么? 轻笑一声,段南歌对押着这人的士兵说道:“放开他吧。” 那士兵犹豫一下,看了蓝侯一眼之后就将人放开。 “你叫什么名字?”段南歌将男装外衫的衣摆卷起来别进腰带。 那人答道:“江安。” 将一圈衣摆别好,段南歌又将束在那后的马尾长发盘了起来:“在军中,下级无条件服从上级的命令,但我知道你们同等级之间也会分出个高低上下来,我虽是王妃,也是御前女官,但到底不是武官,我便降一降身份,当自己与你同级。” 江安一愣,难以置信地问段南歌道:“王妃这是要与卑职分出个高低上下来?王妃可知道军中分高低的方法是什么?” “不就打一架吗?”段南歌不以为意地浅浅一笑,“来吧,你赢了,我听你的,我赢了,你听我的。” “王妃认真的?”看一眼段南歌别好的衣摆,江安这才明白段南歌为什么要这样做,“卑职知道王妃从小就跟国公爷习武,卑职也是从小习武的,可未必会输给王妃!” “你从小习武?那更好了,”段南歌的表情登时一变,跃跃欲试起来,“若你没习过武,我还怕人说我以大欺小、恃强凌弱,有胜之不武之嫌,可既然你也是从小习武的,那这就公平了。” 见段南歌执意要打一架,江安只觉得她是从来没吃过苦头的大小姐在耍脾气,顿时也生出了想教训她一顿的想法。 “既然王妃执意,那卑职恭敬不如从命,不过卑职筹划说在前头,拳脚无眼,王妃若是不想受伤,可以请您的随从代您出战。” “废话真多,男人要寡言一些才有魅力!”话音未落,段南歌已经快手快脚地攻了上去。 第四百九十五章 回营 段南歌跟江安打的这一架结果毫无悬念,段南歌只用三招就将江安撂倒,之后不论江安爬起来尝试多少次都始终见识不到段南歌的第四招。 不知道尝试了多少次,江安终于力竭,躺在地上气喘如牛,脸上汗如雨下,望着天空的眼神直愣愣的,显出几分呆然。 在江安身边蹲下,段南歌两手撑着下巴,眉眼带笑地看着江安:“服气了吗?不服就再站起来。” 听到这话,江安的目光有了焦距,却不由翻了个白眼。 被王妃摔得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疼,而且还累得筋疲力尽,没有个一两刻钟他是爬不起来了。 见江安瘫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段南歌又道:“别以为所有的千金小姐都只会娇蛮任性而不懂得审时度势,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我怎么敢插手军务?叫国公爷知道我糟蹋玄戈军他还不扒了我的皮?若不是对我有十足的信心,王爷怎么可能让我一个人过来跟你们一大群男人混在一起?想事情的时候多动动脑子。” 这话说完,段南歌就站起身来,看向江安的几个同伙:“还有谁不服?今天我给你们反抗的机会,若觉得一个一个地来打不赢我你们可以一起上。” 说着,段南歌转了转手腕,笑得温婉明媚,却叫人心惊胆战。 “没……没有不服……”江安都被摔成那样,他们哪里敌得过?虽然可以一起上,但若他们一起上了却还赢不了,那不是更丢人吗?还是算了吧。 听到这微弱的声音,段南歌眉梢轻挑:“就这样放弃了?不试一下一起来吗?说不准就赢了呢?” “不了不了,”几个人一听这话就连连摇头,“王妃文武双全、巾帼不让须眉,卑职等望尘莫及,心服口服,心服口服。”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 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既然服了,那就领罚吧。击鼓而不出,视军令为无物,按军规当斩,但念在你们是在我面前初犯,我给你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罚十杖!蓝将军,安排人用刑吧。” “是,末将领命!” 段南歌的判罚已经是轻的,连蓝侯都觉得她判得轻了,因此得了段南歌的吩咐,蓝侯没有异议,立刻从玄戈军的队列中点出几个人施刑,哀嚎痛呼顿时此起彼伏,随风飘入五万玄戈军耳中。 十杖的杖刑很快就结束了,被罚的人一如昨日,只觉得疼痛难忍,杖刑之后却并没有受多重的伤,因此只能忍着痛一瘸一拐地回到队列里,等待疼痛的感觉随时间渐渐散去。 段南歌也十分体贴,给了这几个人一刻钟的时间缓解疼痛,一刻钟之后准时开始她要做的第二件事情。 “列队站好!” 被打得怕了,这一次再没有人敢无视段南歌的命令,段南歌的喝声一起,五万玄戈军就立马站起来笔挺地站好,不敢有一丝懈怠。 负手站在五万人面前,因为跟五万人一样站在地面上,所以段南歌其实只能看到队列的前几排,再往后就只能看出队列整不整齐。 “现在我们来说说列队之后的第二件事情,为什么不穿铠甲?” 段南歌的问题问完,五万玄戈军齐齐愣住。 铠甲?他们为什么要穿铠甲? 从前排兵将的脸上看到疑问,段南歌厉声说道:“想问为什么?现在不是战乱时期,没有敌人来袭,甚至没有盗贼匪患,为什么要穿铠甲?没有为什么,这是我的命令!现在暂且放过你们,从下一次开始,只要击鼓集合,你们必须要穿着铠甲出来,那一身铠甲你们早上起床时就给我穿上,晚上要睡时才准脱下,明 日起,我若看到谁没穿铠甲,严惩不贷!回答!” “是!”五万玄戈军虽然回答了,但声音此起彼伏,且犹疑不定,底气不足。 眼神一凛,段南歌喝问道:“连答话都要我重新训练吗?!” “不需要!谨遵王妃之命!”这一句回答仍旧参差不齐,但声音足够响亮,震得段南歌也闪了闪神。 “很好!”就目前来说,有这种程度的回答段南歌已经很满意了,美中不足的地方日后慢慢训练就好,“时间也不早了,全体蛙跳回营!” “什么?!”有人没忍住惊呼出声,这话脱口而出之后就连忙捂住了嘴。 段南歌却不理会众人的不满,偏头看向蓝侯:“有劳蓝将军,回营后就可以让他们去休息了。” 蓝侯的嘴角微微抽搐着,却也只能应一声“末将领命”。 现在临近傍晚,从南城蛙跳回到临时营地估摸着也得夜半,不休息还能干什么? 心知段南歌的严格,蓝侯只得领着五万玄戈军可怜兮兮地蛙跳回营,五万玄戈军的内心苦哈哈的,少越和简云二人也微微变了脸色。 “王、王妃,王爷还等着您回去用饭呢。”简云先发制人,搬出秦渊试图劝服段南歌。 “爷今天不会等我,我已经跟爷说过今天的午饭和晚饭跟玄戈军共用,”段南歌转头看向简云,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所以别挣扎了,我也想快点儿回去呢。” 简云登时就苦了脸:“王妃您若想早点儿回去,那咱们就早点儿回去啊。” 他们为什么要跟玄戈军一起受训啊…… 深知段南歌言出必行,少越见简云协商失败,认命地蹲下身子,姿势标准地一跳一跳地蛙跳向前,见少越已经开始了,简云也放弃了挣扎,跟在了少越身后,段南歌扬了 扬嘴角,也跟着蹦跶了起来。 同一时间,忙里偷闲的秦渊溜溜达达地去了玄戈军的临时营地,结果自然是扑了个空。 站在空荡荡的营地里,秦渊略有些不满:“南歌又带着他们去南城了?” 南城外的空地虽大,但这一处临时营地的周围也是一马平川,空旷得很,用来操练该是足够的,南歌怎么就相中了南城那块地方? 往北望了一眼,荆风用他那平板无波的声音说道:“己未正带人布置校场。” 或许王妃只是想给玄戈军一个惊喜?虽然在他看来这惊喜绝对会变成惊吓,王妃安排的操练连他们都觉得辛苦,懈怠已久的玄戈军哪里受得住? 秦渊眉心微蹙:“南歌中午吃饭了吗?” 荆风愣了愣:“爷恕罪,属下不知。” 今天只有少越和简云跟在王妃身边,主仆三人从清早离开之后就没往回传过信,不过……若王妃真的带人去了南城,怕就是想吃午饭也没有午饭可吃,地震之后南城里的百姓已经全都撤了出来,那就是一座空城。 秦渊迁怒似的瞪了荆风一眼:“平日里你什么都知道,怎么偏今天什么都不知道?” 抿了抿嘴,荆风无辜道:“明日爷该嘱咐王妃定时传信回来。” 没人传信回来,他上哪儿知道那么多事儿去? 闻言,秦渊恨恨地叹息一声。 定时传信?这事儿他昨天晚上就跟南歌说过,结果南歌以费时费力还没有必要为由果断地拒绝了。 “派个人去看看南歌他们现在正在做什么,若方便的话顺便问问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是。”荆风无奈地应下。 王妃去练个兵,也就是早饭后从爷身边离开,等到了晚上一定会回到爷的身边,细细算算顶多才几个时辰而已,而且全无半分危险,怎 么就叫爷牵挂成这样?爷真的是从王妃一早走后就一直盘算着王妃什么时候能回,那掰着手指头数时辰的模样真是叫人看不下去。 犹豫一下,荆风还是多了句嘴道:“爷,王妃是去办正事。” 而且还是为了爷去办得正事,爷能不能别添乱? “爷当然知道南歌是去办正事!”秦渊狠瞪荆风一眼,“若她不是在办正事,爷早就将她接回来了!还不都是你们没用,练个兵都不会!” 秦渊这完全就是蛮不讲理地迁怒,荆风抿了抿嘴,决定不再理会秦渊。 还有公务没有处理完,秦渊在空荡荡的临时营地里徘徊一阵就急匆匆地回去,而被秦渊惦记着的段南歌仍跟五万玄戈军一起愉快地蹦跶着。 当然愉快的只有段南歌、少越和简云三人,路程跳过一半,三个人却还在谈笑风生,主要是段南歌和简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少越在一旁静静听着,反观玄戈军一个个的都已经体力不支,每一次起跳都十分艰难,每一次落地都摇摇晃晃,甚至有人每跳一次就要栽倒一次。 蓝侯原以为身为玄戈军统帅的他只要悠闲地在旁边监督就可以了,谁成想段南歌身体力行地跟玄戈军一起蛙跳,蓝侯这个统帅自然就不好意思站着走路,可蓝侯也是十几年没操练过的人了,身上还穿着轻甲,跳到半路时也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简直狼狈不堪。 似乎终于察觉到玄戈军的崩溃,段南歌终于准许他们休息,休息过后又毫不留情地下令继续,如蓝侯所料,当五万玄戈军回到临时营地时已经是月上中天的时候,段南歌原本可以早些回去,却始终陪着玄戈军,与玄戈军一道回营。 回营时远远地就看到大营门前一点灯火,段南歌微微一愣,而后扬起了嘴角。 第四百九十六章 江安的报复 “渊!”欣喜地跑向秦渊,可陪着玄戈军折腾了一天,段南歌也确实是累了,一不小心软了腿人就往一旁栽倒。 “当心!”秦渊的心顿时就提到了嗓子眼,身形一闪就赶到段南歌身边,长臂一伸就将段南歌捞进了怀里,“怎么这么不小心?” 将自己的全部重量都交给秦渊,段南歌皱了皱鼻子,娇气道:“有些累了。” 一听到这话秦渊就狠瞪段南歌一眼,道:“你还知道累?爷当你是铁打的呢!爷是让你帮爷练兵,没让你锻炼你自己!” 南歌该不会是打算亲身参与玄戈军接下来的所有操练吧? “唔……”眨着一对幽蓝的眸子,段南歌讨好地笑着,“我这不有很长时间都没好好活动过了嘛,就……拉抻一下筋骨?” “不安分!”点了点段南歌的鼻尖,秦渊满心无奈,“爷就知道练兵这样的事情不该交给你。” “我没做什么危险的事情!”段南歌不满地扁嘴。 怎么就不该交给她了?她也没做什么啊! “真做了那还了得?”冷哼一声,秦渊抱起段南歌就转身往营地里走,“爷让人给你们做了夜宵,吃了再睡。” 抱着秦渊的脖子,段南歌惊讶地眨眨眼:“五万人份儿的夜宵?” “五万人怎么了?”秦渊得意道,“别说五万人,再来五万人爷也能安排人给做出来!” “是是是,五爷最棒了!”段南歌眯起眼睛笑着,吧唧一口亲在了秦渊脸上。 目瞪口呆地看着秦渊和段南歌堂而皇之地卿卿我我,玄戈军连累都忘了,倒是北营如海军早就习惯了秦渊和段南歌打情骂俏的场面,揉肩捶腿地跟进了营地。 谭宜修走到蓝侯身边,好心地提醒道:“蓝将军,让兄弟们进去吃 点儿夜宵吧,他们今天可是一口东西都没吃。” 蓝侯回神,仔细琢磨一阵就瞪了谭宜修一眼:“你小子也不知道提醒我一句?” 他突然想起今天早上吴王妃来到大营时,谭宜修这小子已经带着如海军列队整齐,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谭宜修理直气壮道:“若提醒了将军,今天倒霉的就是我了。” 王妃有意惩治玄戈军,若惩治不成,那他这个通风报信的人怎么可能不倒霉? 蓝侯冷哼一声,道:“夜宵就不吃了,那夜宵可是王爷给王妃准备的,我嘱咐他们一声,让他们直接去睡吧。” 王爷给王妃准备的东西哪是他们能惦记的? “将军且慢!”谭宜修立刻拦住蓝侯,“这夜宵多半是王爷为玄戈军准备的,顺便捎上王妃的份儿,兄弟们若不去吃,岂不是要辜负王爷的一番美意?” 谭宜修这样一说,蓝侯便犹豫起来,想了想便觉得好像是那么回事儿:“好,那我去跟他们说。” “嗯。” 等真正见到秦渊准备的夜宵,蓝侯就知道先前是他多虑了,那夜宵虽然不丰盛,只有馒头和青菜,但真真正正是五万人份儿的夜宵,而且还是五万食欲旺盛的军人的夜宵,那简直就是一顿管饱的晚饭,分量之足叫蓝侯目瞪口呆。 更叫蓝侯惊讶的是摆在段南歌面前的那份夜宵竟也是馒头和青菜,跟玄戈军吃的是一模一样的东西,见段南歌坐下之后没有任何不满抓起馒头就啃了一口,而且还塞了秦渊一口,蓝侯只觉得他似乎该重新了解一下吴王爷和吴王妃这一对特别的皇室夫妇。 不理会旁人的眼光,秦渊坐在段南歌身边,贴心地为段南歌递上一杯水,笑着调侃道:“堂堂吴王妃竟吃出了 一副灾民相,你让爷怎么说你好?这里可有五万人看着呢,你就不能注意一下仪态?” “仪态?没有,”段南歌接过水就喝了一口,“我饿了。” “你今天就早上吃了点儿东西,能不饿吗?”秦渊斜了段南歌一眼,“明天还去南城?爷让人把饭送去南城?” “不用了,”段南歌摇了摇头,“我让己未带人在大营附近围了五个校场,明天就把五万人打散了操练,不用去南城了。” 算了算觉得段南歌身边的人似乎不够,秦渊便道:“人够用吗?爷将廖九喊来?” 段南歌却摇了摇头,道:“先锻炼他们的体魄,因此五个校场里只要有人盯着就行,有玄戈军里的主将、副将就够,这个阶段过了之后,他们应该会变得听话一些,多半也不需要太多人看管,现在还说不太准就是了。” “依你想的去做就好,”听段南歌说的头头是道,秦渊不由抬手摸了摸段南歌的脑袋,满目爱怜,“缺什么、要什么就跟爷说,爷给你准备。” “那我要个帐篷,我……住这儿。”说这话的时候,段南歌有些怯怯。 被段南歌那副怯怯却又带着些讨好的表情给气笑,秦渊无奈道:“爷就知道你要住这儿,营帐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搭在蓝侯的营帐旁边了。不过因为玄戈军人数太多,所以当时选这临时军营的地方时就选的离咱们那边的营地有些远,出了什么事爷怕是不能立刻赶到你身边,你自己千万当心。” 甜甜一笑,段南歌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放心吧。” “把你搁在男人堆里,爷怎么可能放得下心?”秦渊哀怨地叹息一声。 幸而这男人堆里没一个能打得过南歌,不然他就是绑也得把南 歌绑回去。 “放心,他们都不及你。” 江安不知道去做什么,偏在这时从秦渊和段南歌身后路过,偏就听到段南歌哄秦渊的这句话,偏就想起之前被段南歌摔得七荤八素的仇,然后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话。 “先前王妃您说男人要寡言才有魅力,可为什么卑职怎么看都不觉得王爷像是寡言的人?” 这话说完江安就脚底抹油,迅速溜走。 段南歌突地僵住,认出那声音之后就扭头冲着江安的背影大吼一声:“江安!你皮又痒了是不是?” “爷瞧着你是不是也皮痒了,嗯?”秦渊偏头凑到段南歌耳边,用极其轻柔却凉飕飕地声音说了这么一句,惊得段南歌脊背发凉,汗毛倒竖。 转头看着秦渊,段南歌连忙否认道:“你、你别听他瞎说!我没说过!” “你没说过?”秦渊挑眉。 “没有!”段南歌忙不迭地摇头,“绝对没有!我最喜欢你这样的,就觉得你这样的最有魅力!这个你知道的。” “爷这样的?”秦渊说话时的尾音高挑,透着一股叫人不寒而栗的凉意。 “不是不是!”段南歌果断改口,“我就只喜欢你啊。” 江安这混蛋,他死定了! “是吗?”秦渊转头,看向离得近的玄戈军兵将,略略提高了声音问道,“爷问你,王妃今日有没有说过‘寡言的男人有魅力’这句话?” “喂!”听秦渊拿这事儿去问别人,段南歌腾地就红了脸,“你干吗问他们啊!” 说着段南歌就气急败坏似的伸手去捂秦渊的嘴。 轻而易举地将段南歌的手拉下来扣住,秦渊执拗地向玄戈军的兵将求证。 “王妃说过没有?” 被问到的人愣愣地看看秦渊,再看看段南歌,一时之间竟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心里一急,段南歌威胁道:“喂!你想清楚了再说!” “长能耐了,当着爷的面儿威胁别人,嗯?”秦渊这一“嗯?”就让段南歌的心肝一颤。 一般秦渊在问句末尾加上这个的时候,她的下场都不会太美好。 虽然昨天见过秦渊之后觉得秦渊应该是被段南歌吃死的那个人,但现在再看又觉得段南歌妥妥地被秦渊压制住了,玄戈军的兵将们暗自盘算起来,终于就有胆子大的站出来出卖段南歌。 “启禀王爷,王妃说过了。” 段南歌气得咬牙切齿,一记眼刀飞了过去:“你叫什么名字?” 有本事报上名字,明天她就寻仇去! “你别吵,”将段南歌按进怀里,秦渊眉眼带笑地看向举报段南歌的那名玄戈军,“王妃说过什么了?” 那人乐呵呵地说道:“王妃今天当着我们五万人的面儿亲口说的,说寡言的男人才有魅力。” 有一个人开了口,自然就有人跟着煽风点火。 “对对对,王妃说过了,王妃说寡言的男人有魅力,她最喜欢那样的男人。” “是吗?”秦渊低头看着在他怀里挣扎的段南歌,嘴角噙着笑,“连人证都有了,你还想说什么?” “他们做伪证!”段南歌仰脸,可怜兮兮地看着秦渊,“他们陷害我!” “还敢狡辩?看来爷得严刑逼供了。”话音落,秦渊搂着段南歌站起来,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将段南歌扛在了肩上,龙行虎步地往新搭好的帐篷走去。 玄戈军的兵将们原以为秦渊问问就得了,余下的事情得等到人家夫妻俩独处的时候才做,却没想到秦渊这么大胆,微微一愣后就哄得一声炸开了锅,怪声怪调地起着哄,闹得段南歌满脸通红。 第四百九十七章 还要不要脸? 扛着段南歌回到营帐,秦渊的气息一变,又温柔了起来,轻手轻脚地把段南歌放在床上,秦渊痞痞笑道:“好好休息吧,明日是不是还要早起?” 在床尾坐下,秦渊轻轻揉捏着段南歌的双腿。 南歌有很久都没做过这么耗费体力的事情了,突然就辛苦一天,还从南城蛙跳回来,她这双腿现在可能只是觉得酸胀,再等一等怕就要疼了。操练这事儿得日日坚持才能做得轻而易举,不然不管对谁来说都是艰难的。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眼间尽是柔情蜜意:“不是说要严刑逼供吗?” 眉梢一挑,秦渊睨着段南歌,语气暧昧地反问道:“怎么?你很期待爷罚你?既然如此,你也知道爷一向疼你,哪舍得让你的期待落空?爷这就让你尝尝什么叫严刑逼供。” 说着秦渊就作势要往段南歌的身上扑。 “诶诶诶!”段南歌赶忙滚到床的里侧躲开秦渊,一副即将受害的可怜小白兔模样,“我说笑的,你那么疼我,又怎么舍得让我累着?” 秦渊好笑道:“铁打的段大小姐还知道累?” “我又不是你,”段南歌撇撇嘴,“你吴王爷往那儿一站,就算真的什么本事都没有,他们也得乖乖听着你的话,可我不一样,我纵有天大的本事,站在那里也无法服众,不做点儿什么怎么行?” 叹息一声,秦渊挪回床尾,继续给段南歌捏腿:“爷知道让你去做定是要比旁人更加艰辛,但爷却也只能让你去做。” “我知道,”将腿搭在秦渊的腿上,段南歌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能帮上你的忙我很开心。” 听段南歌的声音已经变得含糊,秦渊转头一看就见段南歌闭着眼睛睡了,温柔一笑,秦渊继续帮段南歌 按摩。怕段南歌睡过头,秦渊便一直在营帐里陪着,直到天将破晓,秦渊才叫醒段南歌。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见秦渊穿戴整齐,且身上还是昨天穿着的衣裳,段南歌不由一愣:“一宿没睡?” “嗯,”秦渊也不隐瞒,点点头后就温柔地笑道,“无碍,爷回去还能抽空睡一会儿,你也别把操练的时间排得太紧,他们成长得慢一些就慢一些,别累坏了你自己。” “好,我知道了。”段南歌乖巧地应下。 洗漱之后段南歌就踏出了营帐,恰好鸡鸣,蓝侯、少越、简云和谭宜修四人正等在段南歌的营帐前,蓝侯和谭宜修穿戴整齐,倒是少越和简云的衣着略显草率,似乎是起床之后并没有多少时间打理仪表。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明知故问道:“少越和简云这是起晚了?” 两人的面色顿时尴尬起来。 昨天吃完夜宵时都已经快丑时了,少越和简云本是说好了干脆就不睡了,谁成想太久没有正经操练过的两个人经昨天那一通折腾也是累得够呛,别说是头沾枕头,两个人就是坐在床上都能睡着,若不是荆风去喊,他们得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去。 “抱歉抱歉,昨天是我太勉强你们了,”段南歌真的是一脸歉然,可接下来说的话却完全表达不出她的歉意,“不过你们两个是暗影卫出身,这样的表现若叫国公爷知道可要揍你们了,因此今日起你们也重新操练起来吧,把那八个也喊来。” 一听段南歌说要把另外八个兄弟喊来,少越和简云的心里顿时就舒畅了起来:“是!” 注意到少越和简云期待与兄弟同甘共苦的眼神,段南歌摇头失笑:“少越,东西带了吗?” “带了,请王妃过目。”少越立 刻从怀里掏出五张纸递给段南歌。 段南歌却是没看,转手就将那五张纸交给了蓝侯:“昨日我让人在大营周围围出了五个校场,待会儿击鼓集合后,就有劳蓝将军将玄戈军的五万人分成五队,我会安排人领他们去校场,这五张纸上写的都是相同的内容,是今日的操练内容,操练的标准不用我说蓝将军也该清楚,就照着昨日的方式,让南北两营的主将和副将们交互监督兵将操练即可。” “是。”蓝侯接过那五张纸,也没急着看,只狐疑地看着段南歌,一副不知道该不该问的犹豫神情。 今天王妃不亲自去校场监督操练了吗? 没看到蓝侯眼中的疑惑似的,段南歌又道:“另外请蓝将军从玄戈军中选出十名习过武的兵将,我将亲自操练他们。” 蓝侯登时了然:“末将明白,王妃放心,末将一定会安排妥当。” 原来王妃另有安排。那这十个人他可得谨慎选择,有王妃亲自操练,再有国公爷亲自调教出的暗影卫出身的人从旁协助,这十个人日后会变成什么模样便是他也无法预估。 “那就有劳蓝将军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段南歌狡黠一笑,补充道,“蓝将军千万别忘了,今日谁没穿铠甲可是要受罚的。” 蓝侯的神情一僵,瞥一眼始终站在段南歌身后打着折扇一语不发的秦渊,蓝侯抱拳应下,而后就下令击鼓集合,去完成段南歌的吩咐。 眼神微动,谭宜修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提醒段南歌道:“那个江安是从小习武的,王妃不提醒蓝将军将他选来跟暗影卫一起训练吗?” 暗影卫的威名天下皆知,跟暗影卫一起训练想必十分艰难且辛苦吧?昨日江安那样出卖王妃,王妃怎么可能不报 复? 果然,竟谭宜修这样提醒,段南歌就想起了昨夜的事情,咬牙切齿道:“谭宜修,你去提醒蓝将军,务必把江安送到我面前来!另外你自己也过来我这边。” 谭宜修抿嘴。 完了,把他自己也搭进去了。 秦渊噗嗤一乐,抬手揉乱了段南歌的头发:“爷走了。” “哦。”应秦渊一声,段南歌迈开脚步与秦渊走向不同的方向。 军鼓响,全军集合,蓝侯见集合的速度比之前快了几倍且队列十分整齐便没说什么,只将南北两营的主将、副将叫到跟前,把段南歌交代的事情吩咐下去之后就跟几名主副将配合着将五万玄戈军分成五队,由段南歌安排的人将他们分别带去校场,抵达校场之后,几位主副将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检查铠甲的穿着情况,没穿的果然就挨了一顿揍,这件事情做完,主副将们才按照纸上的内容指挥上午的操练,因为南北营之间仍有比试,所以互换监督的主副将们对各项操练极其严格,只怕自己那一营输了又要受罚。 而段南歌就靠在营地前空地的某棵树上,跟少越一起等着其他人,最先过来的是蓝侯和以江安为首的十个一脸苦相的玄戈军。 偏头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段南歌柔声细语地问江安道:“江安,夜里睡得好吗?” 撇了撇嘴,江安嘴硬道:“吴王爷不在吗?卑职还有好些话想要跟吴王爷说,他怎么就走了呢?” 蓝侯的表情一僵,抬手就在江安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混账东西!说什么呢?” 他怎么敢跟王妃开玩笑?! 可江安接二连三地挑衅段南歌这已经成为事实,江安现在是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情,反倒没办法对段南歌低下头来。 “没关系 ,”见江安被打,段南歌浅浅笑道,“只是玩笑而已,我不在意,若在意的话,我会找机会公报私仇的。” 嘴角一抽,江安道:“王妃可以直言说自己打算公报私仇吗?您可是代表王爷来操练玄戈军的,如果做事有失公允,那岂不是要毁了王爷的名声?” “名声?”段南歌哂笑一声,“江安你若有亲戚朋友在京城的话,不妨去打听一下大名鼎鼎的吴王爷有没有名声这么高贵的东西。” 江安的脑子转的也快,听段南歌这样说,江安立刻回嘴道:“但京城跟吴越这地方到底还是不一样的,京城不是王爷的地盘,凡事都不需要王爷做主,王爷的名声是什么样子的都无伤大雅,但在吴越江南,王爷是要说一不二的,若名声坏了还怎么服众?若不能服众他还如何管理吴越江南的官吏和百姓?” 段南歌笑道:“没关系,就算恶名昭彰,他也能管理好吴越江南,他就是有这样的能耐,毕竟他那廖氏可是在他名声最差的时候做起来,廖氏上下不是一样对他崇拜至极又顺从至极?” 江安气得咬牙切齿:“但吴王妃既然是吴王妃,那就该做吴王爷的贤内助不是?败坏吴王爷名声这样扯后腿的事情,王妃是不是应该少做为妙?” 段南歌泰然自若道:“有我扯着他的后腿他还能功成名就,那样岂不是更能彰显出他能力出众、卓尔不凡?” 目瞪口呆地看着巧舌如簧的段南歌,江安很想大喝一声“吴王妃您还要脸不要?!”好在理智尚存,江安在这话脱口而出之前把话给憋了回去。 看着气得不行却又已经词穷的江安,谭宜修深表同情。 他就没见有人斗嘴能赢得过吴王妃,这个江安还是自求多福吧。 第四百九十八章 由内而外 再等一会儿,简云就带着他们另外八个人过来了。 “属下等参见王妃,”这几个人跟少越和简云不同,不常跟在段南歌身旁,因此见到段南歌时都十分开心,那开心溢于言表,“王妃总是带着少统领和简云,我们还当王妃把我们给忘了呢。” “哦?”瞥一眼简云,段南歌猜简云并没有跟这八个人说她是喊他们来做什么的,“看来简云并没有告诉你们你们是要来做什么的啊,不然你们恐怕宁愿我一直想不起你们来。” 八个人微愣:“王妃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了,不管是多困难的事情,我们一定竭力完成!” 听到这话,段南歌满意地点头道:“嗯,我最是喜欢你们的这份坚毅,放心,我要安排你们做的事情并没有多困难,都是你们以前做惯了的事情。” 八个人面面相觑,仍旧是一头雾水:“王妃,到底是什么事?”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操练而已。” “操、操练?”八个人顿时变了脸色。 操练?该不会是他们所想的那个操练吧? 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八个人有的看向少越,有的看向简云,满心期待着这两个人能否定他们那不太美好的猜想。 微微一笑,简云温声对自己的兄弟说道:“放心,就是你们所想的那个操练。” 八个人气得瞪眼。 既然是操练简云怎么不早说?若早知道,他们绝对要抱病告假! 浅浅一笑,段南歌拍了拍手:“别想些有的没的了,列队站好!少越带人站后面,谭宜修带人站前面!” 让少越带的自然是自己人,而让谭宜修带的则是那几个玄戈军。 犹豫再三,蓝侯还是开口向段南歌征求同意道:“不知末将是否方便在旁边观看?” “可以,”段 南歌毫不犹豫地点头,“我也没什么特别的训练方法,但若对蓝将军有所帮助,那也是我的荣幸。” 见段南歌跟蓝侯说话时总是这样客客气气,江安撇撇嘴,撇开头不愿看段南歌。 谁知段南歌眼尖,正巧就看到了江安的小动作:“往哪儿看呢?站直了别动!我刚刚不是要你们列队了?” 江安打了个激灵,连忙昂首挺胸地站好。 不知道吴王妃为什么对列队和站姿这样执着。 蓝侯识相地退到旁边,段南歌凌厉的视线从面前的二十个男人脸上扫过,然后才朗声开口道:“玄戈军的诸位是我特地拜托蓝将军将你们带来的,你们都是习武之人,体能比没习过武的人好上许多,因此若让你们跟其他人一起操练实在是浪费时间,我便将你们喊来做点儿不一样的事情。” 停顿片刻,段南歌又道:“站在你们身后的十个人是皇室暗影卫的精英,从今日起,他们就是你们的对手,是要与你们一较高下的人,你们可得努力了啊。” 段南歌这话说完,江安就直接抱怨起来:“让我们跟暗影卫一较高下?呵,王妃您这还真是在公报私仇啊!” “怎么说?”眉梢轻挑,段南歌看向江安。 “王妃您刚刚不还坦荡得很吗?现在怎么装起傻来了?”江安不屑地嗤笑一声,“暗影卫名扬天下,那可是段国公亲手培养出来的,可我们是什么人?我们就算努力一辈子也赢不过暗影卫!”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是玄戈军!”段南歌冷眼看着江安,这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你们比他们差在哪儿了?是缺了胳膊还是断了腿?他们能通过努力从普通人变成名扬天下的暗影卫,你们怎么就不能通过努力赢过他们?朝廷将你们纳入玄戈军就是想让你们名扬天下保 家卫国,可不是让你们吃着百姓缴的税混吃等死的!” 江安抿嘴不语。 王妃这番话说的还真是让人找不出茬来。 江安不跟段南歌顶嘴了,玄戈军的十个人就没人敢跟段南歌顶嘴,段南歌冷哼一声,将少越喊到前面来:“开始今天的第一项操练,少越,你到前面来教他们如何调息。” “是!”少越应声出列,站在段南歌让出的位置上开始传授调息的方法。 段南歌退到一旁听着,也跟着练了起来。 习武的话,精进最快的是招式,提升最慢的是内力,但招式再花俏也不如内力深厚,这是段南歌从秦渊身上学到的。 玄戈军中兵将的实力参差不齐,有人如谭宜修一样自幼习武,个人的战斗力算是不错,有人只是普通农户家的孩子,怕是连刀剑都拿不稳,但除去那些自幼习武的,其他人的实力就算有差也差不太多,因此让那些人在一起操练是没有问题的,独这些自幼习武的苗子若是跟其他人混在一起操练就真的是浪费了,因此段南歌想给这些习武之人来一场特训,好将他们训练成玄戈军的精锐部队,人数不用太多,但实力一定要够强。 男人没有不想变强的,尤其谭宜修他们本就是习武之人,若有机会精进武艺,他们绝对不会放过那个机会,于是十个人一听少越所说的都是习武要诀甚至是秘诀,十个人立刻就乖顺地按照少越所说尝试了起来,连蓝侯都坐下来一起调息。 二十二个人一坐就是一上午,调息结束后个个神清气爽,江安几人不由地觉得若是每天的操练都是这样的,那他们一定准时准点地来跟段南歌报到。 抻了个懒腰,段南歌语气轻快道:“既然已经午时了,那就吃饭去吧,午时过半时在这里集合,我们下午继续。 ” 江安十人欢快地应下,看着这样欢快的十人,少越十人暗道他们还是太不了解段南歌了,轻松了一上午,下午的操练说不定会死人。 望着一群男人去吃饭的背影,段南歌偏了偏头,突然纵身跃起,一个起落就没了影子。 少越一愣,连忙追了上去。 原本还没有人注意到段南歌的突然离开,但少越这一动,男人们就都察觉到了。 “少越怎么突然走了?诶?王妃呢?不是说要去吃饭吗?王妃怎么不见了?” 简云愣了愣,而后温和地笑道:“不必担心,王妃多半是找王爷去了,少统领只是跟上去保护王妃而已。” “找王爷?”江安挑眉,“王妃不是说午时过半就要集合吗?” “若是王妃的话绝对来得及,江安你就不要担心了。”看着江安,简云笑容温和。 简云觉得江安这个人实在是有趣,在段南歌的身边跟了那么久,简云还是头一次见到敢跟段南歌呛声的人,毕竟段南歌的身份尊贵,普通人轻易不敢得罪,而且段南歌的性格又有些强势,自身的气势也叫人心生怯意,唯独这个江安不知道脑子里的哪根弦没有搭对,竟是上瘾了一样总挑衅段南歌。 “谁担心她了!”瞪着眼睛吼一声,江安斜了简云一眼,快步走去吃饭的地方。 同一时间,段南歌已经找到了正在处理公务的秦渊。 “这都午时了,怎么还在忙?”踏进营帐,段南歌笑意盈盈地走向秦渊,“我还想在你这里蹭顿饭吃呢,你该不会让我空着肚子回去吧?” 抬起头看着段南歌,秦渊一脸惊讶:“你怎么过来了?” “想你了啊,”说话间段南歌就已经走到秦渊身旁,转身坐进了秦渊怀里,“不吃午饭吗?” 她就是怕秦渊忙起来顾不上吃饭才过来看看的。 不敢跟段南歌说他原本真的没打算吃,秦渊痞痞一笑,扬声冲外面的荆风喊道:“荆风,爷的午饭呢?别忘了给王妃也准备一份儿。” “是,请爷和王妃稍等片刻。”冲天翻了个白眼,荆风暗道果然只有段南歌能制服秦渊,其余人不管怎么劝都不能让秦渊改变主意。 “上午都干什么了?”放下公文圈住段南歌,秦渊看着段南歌时眉宇间只有温柔。 段南歌靠在秦渊身前,柔声细语道:“让少越教了他们调息的方法,我就跟他们一起调息了一上午,中途差点儿睡着。” 闻言秦渊摇头失笑:“爷就觉得奇怪了,为什么每次调息你都一定会睡着?” “我哪知道,”段南歌撇嘴,“可是闭着眼睛坐那么久,坐着坐着就会想睡啊。” 秦渊点了点段南歌的鼻尖:“习武之人都是这样调息的,就你成天搞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奇怪怎么了?有用不就行了?”段南歌吊起眼睛睨着秦渊。 “行行行,有用就行,”秦渊低笑出声,“那下午你打算带他们做些什么?” 浅浅一笑,段南歌道:“我让少越将国公爷给我的十个人都带到那边去了,下午就让他们陪那十个玄戈军练练拳脚。” “练拳脚?”秦渊轻笑一声,“那个江安是不是也在?你这分明就是公报私仇啊。” 让暗影卫去陪玄戈军那些人练拳脚?那玄戈军岂不是只有挨打的份儿? “什么公报私仇!”段南歌瞪起眼睛就在秦渊的胸口捶了一拳,“我就是公报私仇又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你开心就好,”抓住段南歌的手,秦渊讨好地笑着,见荆风带了饭菜进来,秦渊忙道,“吃饭吧,你不是还要赶回去吗?” 冷哼一声,段南歌从秦渊怀里跳了出去,与秦渊共用午饭。 第四百九十九章 战意 吃过午饭,段南歌就赶回了营地,不早不晚,刚好在午时过半抵达,见少越走入队列后二十个男人就一个不落地站在眼前,段南歌十分满意。 “还以为你们当中会有人撂挑子不干了呢,没想到还都挺像个男人的。” 听到段南歌这话,果然还是江安回嘴:“不过就是操练而已,我们又不是没操练过,怕什么?” “这话我爱听,”段南歌低眉浅笑,“不过就是操练而已,怕什么?今天你们说的这话你们自己可都记清楚了,往后谁怕了谁是孬种!” 江安把下巴一挑,颇有些傲气地说道:“王妃可千万别小看人了!” 眼见着江安一步一步掉入段南歌的陷阱,简云真想扶额叹息。 虽然吃午饭那会儿就劝过江安他们别把王妃想得那么和善,也别把之后的操练想得太简单,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江安显然是没把他的提醒记在心上,他敢保证,一个时辰之后江安就会为他亲口说出这些话而后悔不已。 简云那边正为江安叹息,段南歌却觉得江安简直就是最佳助攻:“看来你们是准备好了挑战接下来的操练,我也不为难你们,今天咱们就从简单的做起,就按照你们现在站的这个位置,前后两人结为一组,两两过招,要求是只能用拳脚攻击,不能使用武器,不能攻击要害,不能打伤对手。” 听到这番话,站在前排的十名玄戈军错愕地扭头看向身后。 前后两人结为一组两两过招?可他们身后的人都是暗影卫的啊,这要怎么过招?王妃确定这样安排是让他们去过招而不是挨打吗? 对上江安错愕的视线,简云笑得十分和蔼可亲:“可要手下留情啊。” 闻言江安顿时就瞪起了眼睛:“这是我要说的 话吧……” 觉得十名玄戈军的反应十分好笑,段南歌拍了拍手,道:“行了,别在我眼前眉来眼去的了,正好营里除了我们就一个人都没有了,你们散开一些,省得待会互相打扰,反正只不过就是操练而已,怕什么?对吧江安?” “我……”转回头看向段南歌,见段南歌嘴角微扬,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江安突然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可他刚刚才志得意满地撂下那些话,现在怎么反悔? 瞥一眼懊恼的江安,谭宜修也不知道是该同情他,还是该揍他一顿,再跟少越交换一个眼神之后,两个人就走向一边,找地儿过招去了。 王妃说的话不会收回,他们也没法反抗,反正早做晚做都得做,何必浪费时间?而且他相信王妃不会让他们做没有用的事情。 与十名什么都不懂的玄戈军不同,少越十人都是做过这样的训练的,通常在加入暗影卫的第二年就会有这样的训练,因此段南歌一说,十个人就明白了段南歌的用意。 见少越和谭宜修走开了,其他人也纷纷散开,各自寻了空旷且不会互相打扰的地方,犹犹豫豫地开始过招,当然犹豫的只有玄戈军的人。 直到跟简云动上手了,江安才想到另一件事情:“这样过招不用武器我能理解,可为什么不能攻击要害也不能打伤对手?拳脚无眼,这谁控制得了?” “就是要让你控制,”简云轻松地应付着江安的招式,还有余力为江安解释一番,“在战场上与人交手时是以杀敌为目的,但若遇到需要抓到俘虏或者严刑逼供的时候,下手就要掌握好分寸,得让人疼、让人伤,却不能让人重伤伤及性命。” 听了简云的解释,江安就想起他这几天 挨的杖刑,那绝对是让人疼却不让人伤。 眉心微蹙,江安不满道:“可我们又不用做这些,训练这个做什么?” 简云笑笑:“现在不用,不代表永远不用,俗话说得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若不训练,等到用的时候该拿什么去用?” 江安咋舌。 这话说的是很有道理,可对手是暗影卫,明知打不赢,他哪还提得起劲儿跟对方过招?只看简云这游刃有余的样子就让人生气! 察觉到江安的消极怠工,简云暗想江安就是个不吃苦头就不行的人,于是脚步一错,简云转守为攻:“我看你似乎对进攻没有多大兴趣,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什么?”江安微愣,旋即被简云密集的攻势吓得大惊失色,“喂!你突然这么认真干什么?!” 简云理所当然地说道:“既然是训练,当然得认真,你若嫌训练辛苦,不如求王妃将你开除军籍。” “这就不用你费心了!”被简云的从容不迫激起了好胜心,江安奋力反击。 段南歌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虽然只是站着、看着,但段南歌兴许比谭宜修他们还要辛苦,因为谭宜修他们只要专心应付好眼前的对手就可以了,段南歌却要密切关注着十组人的情况,还要从中发现问题。 “被打中的时候动作不要有停顿!疼也给我忍着!” 听见段南歌这声吼,江安离得远也要顶嘴,即便段南歌根本就听不见:“忍着?怎么忍?” 正说着江安就挨了简云一脚,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按被踢中的地方。 “别管!”目光一凛,简云的气势顿时就变得凌厉起来,“堂堂七尺男儿连这点儿疼痛都忍耐不住吗?不要去管身上哪里被打中了,只要要害没有被打中攻击就不能停,一 瞬的停顿都不能有!” “啊?”江安一脸茫然,“这是什么规矩?” “保命的规矩,”简云道,“高手过招,失之分毫谬之千里,片刻的停顿便是片刻的破绽,是给了对手要你性命的机会。” 江安觉得简云说的似乎有点儿道理,可同时却也觉得他们没必要这么认真。 不就是想教他们怎样与人对战吗?说一说不就得了?为什么非得搞得这样费心费力呢? “别走神!集中精神!”简云觉得他似乎得让江安吃点儿苦头,不然江安很难认真起来。 而从开始训练之后,简云对江安说过的话,其他几个暗影卫出身的人也对自己的对手说过,简云最后生出的这个想法其他暗影卫出身的人自然也想到了,只因玄戈军的十个人里除了谭宜修其他人都毫无干劲,这个问题段南歌也看出来了。 拧眉沉吟片刻,段南歌便冲简云喊道:“简云,你在想的事情我准了。” 简云闻言一愣,而后先笑着问了段南歌一句:“属下的想法有那么明显吗?” 段南歌轻笑道:“你们十个都在我身边跟了那么久了,你们的想法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所以你们都听好了,临时变更规则,可以攻击要害。” “什么?!”江安几人大惊失色,“可以攻击要害是什么意思?打算杀人吗?” 冷冷一笑,简云道:“你不会不知道暗影卫私下里也会做杀人的勾当吧?得罪了!” “喂喂喂!”感觉简云的攻势瞬间凌厉了起来,江安吓得仓皇逃跑,“你想做什么?你不是认真的吧?” “我无论何时都是认真的,是你太不认真了而已,”冷哼一声,简云身形一闪就蹿到了江安前面,堵住了江安的去路,“希望你能记住,一时的安 逸并不代表永远安逸,说不准什么时候,命就没了。” 话音落,简云一拳打在了江安的心窝,江安只觉得心脏抽痛,眼前一黑就人事不省。 咚的一声闷响,江安倒地不起,这场景可把其他几个玄戈军给吓着了。 看出他们的害怕,段南歌冷哼一声,道:“若不想变得跟他一样就尽全力反击。” 玄戈军的几个人却还有些犹疑。 江安没事儿吧?上一次王妃也是在南城的城墙上“射杀”了不少人,可之后却又派人把那些人都救活了,现在他们一个个全都活蹦乱跳的,好得不能更好了,江安是不是也跟那些人一样?等一会儿王妃是不是就会派人来救醒江安? 没想到就算亲眼看见江安倒地不起那些玄戈军还能抱着侥幸心理,暗影卫的人说不出是生气还是什么其他情绪。 “王妃的确是不会下令杀人,尤其是不会轻易杀了自己人,可那个位置是心窝,正对着心脏的位置,打这一下兴许只是晕倒或者假死,可若打得次数多了,你说会不会真的就死了?” 会不会真的就死了玄戈军的人都不知道,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们也不想尝试,他们是军人没错,他们打从入伍那一刻起就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没错,但能活着为什么不活着?命只有一条,没人敢拿性命开玩笑。 于是在接二连三的刺激下,余下的玄戈军总算是燃起了战意,哪怕心知不敌,哪怕能看出对手的从容和退让,他们也要全力一战,只为消除那万分之一的可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玄戈军有了战意,有了保命的想法,有了想赢的欲望,暗影卫的提点就渐渐有了效果,见状,段南歌松了口气。 玄戈军的这些人真的太让人费心了。 第五百章 偷看 第一天正式操练,上午闲得发慌,下午累得要命,回到营帐时,十名玄戈军身上布满了淤青,往床上一倒就连手指都不想动了,已经醒过来的江安更是捂着心口一脸郁卒。 “他娘的!依我看王妃就是公报私仇!”回到了自己的营帐才有玄戈军敢开口抱怨。 听到“公报私仇”这四个人,其余九个人齐齐看向江安。 “都看我干什么?!”江安被看得恼了。 “我说江安,”有人犹豫着开口说道,“要不你现在就去跟王妃道个歉吧?” 此话一出,立刻就有人附和道:“是啊江安,去道个歉吧,我们是真不想每天都挨一顿揍,而且那都是在暗影卫受过训练的人,我之前特地问了一下,据说那个少越曾经是暗影卫的少统领,在暗影卫中排名第一,其他人好像都没那么强,可人家毕竟是暗影卫,那一拳打在身上可真是疼死了。” “就是啊江安,你可别连累我们啊!” “你们!”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就好像他们会经历这样的训练全都是江安的错,江安恼怒,转眼见谭宜修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不说话,江安就抓起枕头丢了过去,等谭宜修看向他时就对谭宜修说道,“你是如海军的吧?” “是又怎样?”谭宜修略有些不悦地蹙眉,反手将那个枕头又丢了回去。 江安又问道:“如海军的驻扎地就在广陵城附近,我看你好像跟王妃很熟?” “……还行。”至少他比这些人更加了解王妃。 眼神一亮,江安继续问道:“那你说王妃这样公报私仇,我若是去向王爷告状,王爷会惩治她吗?” “……”谭宜修简直不想理会江安。 江安竟然还想去跟王爷告状?当心王爷帮着王妃一起公报 私仇! 见谭宜修只盯着他看却不说话,那眼神微妙叫江安莫名其妙:“你倒是说话啊,瞪我干什么?” 他惹他了? 暗叹一口气,谭宜修下床穿鞋:“跟我来。” 依王妃的个性,在旁边看着他们对打了一下午,应该一直都按捺着她那颗蠢蠢欲动的心,这会儿回去营帐应该会跟少越他们再练一轮,现在过去应该正好可以看见。 “去哪儿?”江安茫然地看着谭宜修,“我现在不想动。” “……爱来不来。”扔下这四个字,谭宜修就径直走出了营帐。 “诶?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讨喜啊!”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江安趿上鞋就跟在了谭宜修身后。 其余八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奇心终究是压过了满身疲惫,纷纷跑出营帐跟在谭宜修身后。 “喂!”跟着谭宜修一路向前,江安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这不是往王妃住的营帐去的路吗?” “正是。”谭宜修面无表情地瞥了江安一眼。 竟然知道王妃住哪儿,这江安该不会是已经偷偷观察过了吧? “啊?你是不是傻了?带我们来这儿干什么?!” 一听到江安的喊声,谭宜修就扭头冷眼瞪着江安:“闭嘴!别说话,放轻脚步。” 被谭宜修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江安愣了愣神,然后不服气地小声嘀咕道:“拽什么拽?” 谭宜修懒得理他,只轻手轻脚地向段南歌住的营帐靠近,还没到近前就已经听到了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出腿速度变慢了,你们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我安排你们做的事情很多吗?连自主训练的时间都没有?还是说你们跟玄戈军那群没干劲的小子一样,得人看着才能训练?” 这一番话里没有一个粗俗的字 ,但段南歌的语气冰冷,让这番话听起来比任何一句责骂都要严厉,而叫江安几人吓了一跳的却是少越十人的回答。 “属下知错!”短短的四个字,区区的十个人,那铿锵有力的声音却堪比五万玄戈军的声势,颇有种震耳欲聋的感觉。 江安几个面面相觑,而后在谭宜修左右两边一字排开,隔着围栏偷偷望向围栏里、营帐外的那片空地。 只见段南歌已经脱下了男装最外层的那件长衫,短衣、长裤正是最适合剧烈活动的,而此时跟段南歌过招的人正是简云,少越和其他八人在旁边站成一排,双手背在身后,腰背挺直,那绷紧的样子光是看着就觉得辛苦。 见到简云跟段南歌过招时出招和防守的速度,江安才知道下午那会儿简云不仅仅是手下留情,那对简云来说恐怕根本就是逗孩子玩的程度。 简云突然一脚踢中段南歌的侧腰,踢得段南歌往旁边踉跄一步,正在旁边的少越九人还没什么反应,在外面偷看的江安九人却是心惊胆战,替简云捏一把冷汗。 我的老天!简云是不要命了吗?那可是王妃啊,他不手下留情也就罢了,怎么还敢真踢?那一脚力道十足,被踢中了得有多疼? 就在九个人暗自猜测段南歌是会哭还是会怒的时候,段南歌就只是顺着踉跄时身体的倾斜踏出一步绕到简云的侧面,上身一沉蹲下就是一记横扫。 简云立刻跳起,而后在半空扭腰,打一个空翻就落在与段南歌相对的位置,却是两脚在地上一蹬人就往西侧蹿去。 简云才刚闪开段南歌就已经到了简云上一刻所在的地方,一拳打空后不做半分停留,果断转身接上一拳。 两个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地在空地上快速交错 移动,一进一退都是顺畅链接,中间没有一丝停顿,哪怕是被对方打中也浑然未觉似的继续着攻防,这一场速度快攻势紧的比试看得江安九人目瞪口呆。 将九个人的神色尽收眼底,谭宜修压低了声音说道:“这就是暗影卫先前在训练时说过的,只要没死,不管哪里被击中自己的攻防招式都不能断,甚至不能停顿,与命相比,那点儿疼算什么?” 因为实力不同,所以出招的速度不同,对江安他们来说那样的停顿只是瞬间,似乎完全不够用来做些什么,可对段南歌和简云这样的人来说,那样的停顿十分漫长,漫长到足够他们取对手性命。 先前在训练过程中听简云训话时,江安只认为简云是在天方夜谭,是强人所难,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也不知道简云是从哪里听来的那些不着边际的东西,竟会说给他听,可现在江安亲眼看到简云做到了,做到了先前训话中所说过的每一点,不仅简云做到了,连段南歌都做到了,对于这样的两个人,他还能说他们没有资格指点玄戈军的操练吗?他不知道他们对两军对垒是不是同样精通,至少就提升个人实力而言,段南歌和少越一行是绝对有资格指点他们的。 段南歌跟简云之间的你来我往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停下时两人都是气喘吁吁的疲惫模样,可缓了口气之后,段南歌就偏头看着少越,嘴角微扬,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 “少统领,过两招?” 闻言,少越先将自己身边的简云几人看了一遍,然后才沉声说道:“王妃该量力而行。” 与谭宜修他们分开之后王妃已经将简云他们逐一挑战个遍,还没尽兴? 不等段南歌回答,简云就拍了拍 少越的肩膀:“少统领,好兄弟得同甘共苦。” 少越转头一看,就见简云他们全都是同一副表情,同一副期待少越被段南歌折磨的表情。 嘴角微抽,少越到底还是迈开腿走到了段南歌对面,躬身先作了个揖:“还请王妃手下留情。” 活动活动手腕,段南歌浅笑道:“这可是我的台词,少统领跟简云他们不一样,他们是我从暗影卫中选出来的新人,可少统领是在暗影卫受训多年被任命为少统领的人,是国公爷的左膀右臂,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段南歌所说的话明明是在夸奖少越,可听在少越耳中却有几分调侃的意味:“王妃是能与王爷战成平手的人,便是属下也望尘莫及。” 王爷和王妃这一对夫妇就是一对怪胎! “啧啧啧,未战先怯可不太好,”娇俏一笑,段南歌突然提议道,“不如这样好了,这一局你若能赢我,我就让你休假回京去探望你的心上人。” 少越的眼神登时变得锃亮:“王妃此言当真?” 段南歌点头:“我给你们的承诺,什么时候没兑现过?” 抿了抿嘴,少越摆开了架势:“王妃,得罪了。” 话音未落,少越就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攻向段南歌。 眼神一紧,段南歌连忙躲闪,只是跟秦渊在一起待得久了,不管神经绷得多紧,嘴上说出来的话总是那么不正经:“呦呦呦,瞧瞧你们少统领,这是有多想念那个心上人啊?” 简云等人立刻笑作一团:“王妃您是不知道,少统领是外冷内热,深情起来可吓人了。” “是吗?”一脚踢空,段南歌连忙侧翻出去,“没想到我竟然不是少统领心中最重要的女人,好伤心啊。” 闻言少越的脸色微红,简云几人笑得更开心了。 第五百零一章 笨蛋少越 段南歌跟少越这一战也打了好久,在江安他们看来,段南歌和少越不相上下,难分胜负,可当段南歌和少越结束这一场比试分开时,段南歌却说是少越赢了。 “恭喜少统领啊,可以去见心上人了。”从回到营帐前就一直在跟人过招,便是段南歌也累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毫无端庄优雅可言。 “王妃……”少越拧眉。 这种过招的训练一是用来提升拳脚功夫,二则是用来锻炼抗击打能力,因为不能重伤对手,所以一番比试下来很难判定胜负,他们也从来没有在这项训练中判定过胜负,刚刚他一听到可以去见心上人就高兴得忘乎所以,因此忽略了这个细节,既没有胜负,如何能说是他赢了? 浅浅一笑,段南歌道:“你也是的,咱们都来吴越这么久了,你怎么也不跟我提一提这事儿?让人家一个姑娘家在京城里等你,万一她被家里人逼着嫁人了怎么办?” 听到这话少越的心里一咯噔,面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慌张神色。 段南歌一愣,眉心微蹙:“我说,你该不会是从没想到过这种可能吧?” “属下……没有想过。”少越傻了。 当初少越决定跟秦渊和段南歌离开京城时就跟那姑娘做好了约定,让人家等他上门提亲,最迟也会在三年之内,然后少越就来了吴越,跟着段南歌和秦渊忙了起来,虽有跟那姑娘保持书信联系,可那信一去一回就得一个月,甚至更久,到目前为止少越收到的回信屈指可数,虽然在信里那姑娘说一切安好,却也不排除对方只报喜不报忧,段南歌没说的时候少越什么都没想,可段南歌这么一说,所有无数种不好的事情涌入脑海,叫少越慌了手脚。 瞧少越一副傻呆呆的 样子,段南歌扶额,满心无奈,却又觉得好笑。 “得了,你现在就到爷那儿去,让爷给京城里的廖氏去个信,叫他们给你备好聘礼,你即刻启程回京,到了京城之后别忙着上门提亲,先去唐府找唐瑾,让唐府里懂事儿的长辈给你安排好了你再去,千万别失了礼数,倒显得咱们不重视这门亲事,”这话说完,段南歌倒是瞧见少越点头了,可少越却还是一副茫然的表情,“我的老天,我应该早点儿想起这件事的,再早哪怕两天我就能陪你回京一趟……走,你先跟我去找爷。” 段南歌站起来拍拍屁股就往外走,少越傻愣愣地跟在后面。 简云终于回神,一把扯过搭在旁边桩子上的段南歌的外衫就追了出去:“王妃,衣裳!您把衣裳穿好了再去啊!” “扔过来!”段南歌脚步不停,只扭身向简云伸出了手。 见状简云立刻将那件外衫扔了过去,段南歌稳稳地接住衣裳,抖开找到袖子就往里套,那动作要多豪迈就有多豪迈,等把两只袖子都套上之后,段南歌随便把衣襟往一起一扯就纵身跃起,踏着轻功找秦渊去了。 简云扶额:“有那么急吗?让爷瞧见那副衣衫不整的模样八成又得挨训。” 再一转头,简云就看到了谭宜修十人:“你们怎么还没走?” 这几个人来时他们跟王妃就都察觉到了,但见他们只是偷看,并没有想做其他事情,便也没人理会他们。 听简云这样问,谭宜修就知道他们早就被人发现了。 左看看右看看,江安突然笑呵呵地对简云说道:“那个简云,我有个问题想问。” 简云挑眉:“问吧。” 这江安又想搞什么事情? “王妃跟少越是亲戚?” “嗯?”简云愣住,“ 不是啊,为什么这么问?” 虽然少统领是国公爷的徒弟,王妃是国公爷的女儿,照常理来说两个人该是青梅竹马,不说是亲戚,那关系也该胜似亲戚,可据他所知,少统领和王妃是几年前才见的第一面,好像是比王爷跟王妃认识得还晚,几年下来,那感情虽因朝夕相处而变得亲近,却谈不上亲密或者深厚吧。 “不是吗?”江安一脸困惑,“既然不是,那少统领的婚事跟王妃有什么关系?听王妃的意思,少统领娶妻的聘礼是廖氏给出?” 廖氏啊!天宋第一富商啊! 想了想,简云摇头道:“聘礼不会是廖氏给出,应该是王妃给出。” “王妃出跟廖氏出有什么区别吗?”江安撇嘴。 廖氏是王爷的,王爷是王妃的,那廖氏不就是王妃的吗?既然如此,廖氏出跟王妃出有什么区别?掏的不都是他们自己家的钱? “有啊,”简云道,“廖氏出是廖氏给钱,王妃出是王妃给钱,这怎么能一样?” 江安哂笑道:“那王妃出不也还是要从廖氏拿?都是自己家的东西,她还给钱是怎么着?” “怎么不给?”话说到这儿简云倒是一脸疑惑,似乎不太理解江安的想法,“廖氏是王爷的,又不是王妃的,王妃从廖氏买东西向来都是要付钱的。” 江安也被简云给绕糊涂了:“廖氏既然是王爷的,怎么就不是王妃的了?他们不是一家人吗?”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一家人怎么了?”简云撇撇嘴,“王爷从王妃手上买东西也是要付钱的。” “王妃手上?”江安好奇,“王妃还有自己的产业?” “有啊,”简云好笑地看着江安,“雪君夫人的嫁妆可全都给了王妃,那里面有在北凉的二十几间铺子,王 妃嫁给王爷之后就安排人去北凉打理生意了,来到吴越江南之后王妃又自己买了几间铺子交给我们打理,你怎么会觉得王妃没有自己的产业?” 算上少统领他们当时是十一个人跟着王妃来到吴越江南的,其中一个便是去了北凉,余下的十个人里也只有他跟少统领是成天到晚跟在王妃身边的,其他八个有时在有时不在,不在的时候多半就是去忙生意了。 江安愕然:“王爷都那么有钱了,王妃还要经营自己的产业?” 突然意识到江安与他想法上的偏差是差在哪里,简云摇头失笑。 对女人,以前的他也跟江安是同样的想法,认为女人就是依附男人而活,除了相夫教子,她们似乎做不了其他事情,经营自己的产业什么的更是天方夜谭,可王妃正是颠覆他所有想法的那个奇女子,而聚集在王妃身边的女人也是一个塞一个的奇特,让他大开眼见,现如今不管王妃和她们做了什么他都觉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于是拍了拍江安的肩膀,简云笑得神秘莫测,语重心长道:“在王妃身边待着吧,你会发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而这个世界与他曾经所认识的那个世界相比起来可有趣得多。 对江安说完这话,简云就回到了自己的同伴身边,跟他们商量着少越的婚事该怎么办,有段南歌帮忙,简云完全不担心少越娶不到心爱的姑娘。 而江安却仍旧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不一样的世界?什么世界?” 简云已经走了,江安就转头看向谭宜修,希望谭宜修能给他一个答案。 然而谭宜修只给了他一个白眼,然后转身就走。 江安这个人,早晚会被王妃打死! 另一边,段南歌奔回营地就直奔秦渊办公的 营帐。 “渊,海东青呢?借我用一下!” 被段南歌急忙火四的声音吓了一跳,秦渊的手一抖,墨迹就在公文上晕开。 不理会那片墨迹,秦渊抬头看向段南歌,就见段南歌衣衫不整地冲了进来,秦渊的脸色顿时就是一沉:“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急成这样?” 她要那蠢鸟?难不成是京城里又出了什么事?可是宛凝和荆风都没送信过来,会是什么事? 段南歌一口气冲到秦渊身旁就一脸不满地抱怨道:“少越这个笨蛋!当初跟咱们来吴越的时候就把心上人留在京城,还让人家等着他,你说人家一个姑娘家还等得了他?都过了这么久了,万一那姑娘被家里人逼婚嫁了可怎么办?” 话说完,段南歌不等秦渊给个回应就继续噼里啪啦地说道:“也怪我把这事儿给忘了,咱们来这儿之前少越还跟我说起过这件事情,结果来了之后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我倒是把他的事儿给忘了,可我忘了就忘了,他也没想起来跟我说一声!” 说着,段南歌剜了一眼跟进来的少越,气得直跺脚。 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秦渊心觉好笑,一边帮段南歌整理衣裳一边说道:“你别急,越急越容易出错,爷让荆风去将那蠢鸟寻来,你坐下冷静冷静,可别心急办错事。” “有道理。”于是段南歌一转身就在秦渊怀里坐下了。 温柔一笑,秦渊搂着段南歌问道:“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段南歌立刻将自己的想法说给秦渊听:“我想让少越立刻回京,让京城里廖氏的人给他备一份聘礼,再让唐府的人帮他参谋一下提亲的事情,就让他直接去提亲把人娶回来,你说这样行吗?” 少越顿时一脸紧张地看着秦渊。 这样行吗? 第五百零二章 跑腿的晋王 事关少越的终身大事,且段南歌还是一副着急的样子,秦渊便将玩笑话憋回了肚子里,仔细盘算一番后才温声说道:“聘礼自是不用担心,爷会让廖氏好好准备,至于提亲……还是让国公爷出面比较稳妥,你现在就给国公爷写一封信,让少越带去交给国公爷,嘱咐国公爷先给对方送个拜帖,然后订下良辰吉日再带少越和聘礼登门提亲。爷让那蠢鸟去给廖氏、唐府和四皇兄捎个信,让他们看着帮帮忙。” “嗯,听你的。”秦渊给出了主意之后,段南歌就镇定许多。 秦渊点了点段南歌的鼻尖,轻声笑道:“放心吧,少越的身后可是京城里最有权有势的人,便是有人抢亲都不怕。” “嗯!” 给段弘的信写好之后,段南歌就让少越揣着信启程赶往京城,怕少越心一慌再出差错,段南歌还特地让己未陪他一起去。 京城里,廖氏、唐府和秦昊先后收到秦渊的消息,廖氏自然是没有其他想法,立刻开始为少越准备聘礼,唐瑾和唐莹兄妹觉得这是喜事,高兴之余也很乐意帮忙,倒是秦昊瞪着手上的那张小纸条哭笑不得。 段南歌的一个属下要提亲,犯得着让他这个楚王爷出面帮忙吗?那小子想娶的还能是哪个朝廷大员家的女儿吗?再说了,他楚王爷的名号哪有吴王爷和廖氏管用? 段子萱进门时就见秦昊死瞪着手上的一张小纸条,段子萱便猜那一定又是秦渊传来的信儿,秦昊只有在接到秦渊的传信时才会是这副心不甘情不愿却又莫可奈何的表情。 “怎么了?”段子萱在秦昊身旁坐下,“吴王爷又说什么了?” “他能说什么好事?”秦昊冷哼一声,“你姐姐的一个属下要回京提亲,他要我帮忙。 ” 段子萱一愣,好奇地问道:“对方是哪位大人的千金吗?” “不是,”秦昊将手上的小纸条递给段子萱,“上面写着呢,应该只是寻常百姓,没听说过。” “城西关家?”段子萱眉心微蹙,“城西关家……” 听段子萱的语气有些不对劲儿,秦昊便转头看着段子萱:“怎么了?你认识?” “你让我想一想,”段子萱苦思起来,“最近这记性越来越不好了,我就觉得这城西关家我好像在哪儿听说过,可这会儿就想不起来了。” “不急,慢慢想,”秦昊抬手摸了摸段子萱的头,“反正那家的姑娘又不会跑了,不急。” “你别吵,我这就要想起来了。”段子萱用手肘顶了秦昊一下。 秦昊垂眼看了看段子萱的手肘,不由扬起了嘴角。 以前段子萱虽不说对他毕恭毕敬,却也总顾虑着他的身份,在他面前言行拘谨,但现在却已经敢做这样的小动作了,感觉倒是有趣,难怪秦渊那小子总是跟段南歌打打闹闹。 秦昊正高兴着,就听段子萱突然惊呼一声:“哎呀!不行不行!王爷你得赶紧派个人去关家走一趟!”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秦昊给吓了一跳。 段子萱抓着秦昊的胳膊说道:“我就说这关家有些耳熟,前几日吏部侍郎的夫人来看我,跟我说司农寺卿的孙子才抢了一个美人回府做妾,正是城西关家的姑娘,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就是段南歌他们要的这一个。” 神情一冷,秦昊急忙问道:“那是几日前的事情了?” “得有个七八日了。”段子萱拧眉。 都过了七八日了,那姑娘怕是…… “你确定那姑娘是被抢回去的?”秦昊眉心紧锁。 这下麻烦了。 “是抢回去的,”段 子萱笃定道,“据说关家的那个姑娘长得好看,在京城的公子之中还挺出名的,之前有几个公子去追求那姑娘,结果都被拒绝了,司农寺卿的那个孙子把人抢回去之后还四处炫耀,不然这事儿也传不到吏部侍郎的夫人耳中。” “我出去一趟。”秦昊站起来就急匆匆地出门去了。 望着秦昊匆忙的背影,段子萱不禁暗自埋怨起秦渊和段南歌来。 那两个人即便是去了广陵也不安分,怎么净惹事儿呢? 从主院走到楚王府大门,秦昊便觉得这事儿由他出面到底是不太方便,不管他是以他自己的名义还是以秦渊或者段南歌的名义去要人都不合适,于是仔细琢磨一番,秦昊就去了唐府,唐瑾和唐莹兄妹二人一听说这事儿二话不说也冲出门去,路上还拐去晋王府将秦翔也拉了出来,倒是最先知道消息的秦昊半路又绕回了楚王府。 坐在司农寺卿家的堂屋里,秦翔满心无奈。 他的侄子们为什么就不能让他安生地过日子?前段时间让他进宫去观察皇兄,结果观察出大事儿来了,这又让他来把被人抢回府的姑娘要回来,他们用起他这个长辈来倒是全无顾忌啊! 不过看一眼唐莹,秦翔也只能认命地暗自叹息。 唐莹这丫头就是对段南歌太热心了,不管段南歌让她做什么她都会去做,绝无二心,且不疑有他,对段南歌称得上是言听计从,真是让他头疼。 “下官参见晋王爷。” 听到司农寺卿苍老的声音,秦翔回过神来,连忙起身,上前将司农寺卿扶住。 “大人客气了,唐突打扰,还请大人见谅。” “晋王爷严重了,”被秦翔扶着在一旁坐下,司农寺卿不解地问秦翔道,“只是不知晋王爷亲自驾临,所 为何事?” “是这样的,”秦翔不紧不慢地开口,“唐姑娘听说她的一位朋友在府上做客,因为有事要找这位朋友,却又不好贸然前来打扰,毕竟他们兄妹二人与大人府上的人都没有交情,所以本王这才将她带来。” “唐姑娘的朋友?”司农寺卿转眼将唐莹打量一番,“晋王爷恕罪,下官并未听说府中来客,唐姑娘确定你的这位朋友正在下官府中做客?” 唐莹眨着眼睛,一脸无辜道:“莹儿无状,还请大人恕罪,只是莹儿今日去她家中找她的时候,她的家人与莹儿说她人正在大人您的府上做客,都有七八日了也不见回,可莹儿真的是有急事要找她,不然也不会来打扰大人清净,还望大人见谅。” 听到唐莹这话,司农寺卿仍旧不知道她说的是谁,可在一旁服侍的下人们的脸色顿时就古怪了起来。 在朝为官多年,这点儿眼力见司农寺卿还是有的,于是把脸一板,司农寺卿喝问身边的女婢道:“怎么回事?” 那女婢两腿一软,咚的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大人恕罪,是……是小公子请了人回来做客,还说只是小事,不必惊扰大人。” 司农寺卿冷哼一声,道:“这府里是那小兔崽子说的算,还是老夫说的算?” 那小兔崽子可别是又给他闯了祸了! 顺了顺气,司农寺卿又道:“既然唐姑娘要找的人在咱们府里,就去请出来。” 听到这话,堂屋里的下人却没一个动的。 司农寺卿立刻就察觉到他的孙子似乎真的又给他闯了祸了。 瞥一眼淡定喝茶仿佛什么都没察觉到的秦翔,司农寺卿缓缓起身:“对不住晋王爷,下官的那个孙子被下官给宠坏了,十分顽劣,府里的下人拿不住他,下官 这就亲自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嗯,大人请便。” 向秦翔行了个礼,司农寺卿赶忙进去内院,找自己的孙子去了。 “王爷,就这么让他走了是不是不太好?”司农寺卿一走,唐瑾就蹙起了眉,“若他帮他那个孙子把人给藏起来了怎么办?” 放下茶杯,秦翔突然站了起来,而后偏头对唐瑾说道:“既然你这样担心,那我们就跟进去看看吧。” “啊?”唐瑾愕然,“跟进去?” 怎么跟?这可是在别人府上,没有主人的允许他们怎么跟进内院? “嗯,跟进去。”说着秦翔就迈开了脚步。 “晋王爷留步,我家……” “滚开!”下人阻拦的话还没说完,秦翔就突然很有气势地低喝一声,吓得那下人心肝一颤,咚的就跪在了地上。 “晋王爷息怒!奴婢该死!” 冷哼一声,秦翔越过这名女婢,毫不犹豫地就走进了司农寺卿府的内院。 “……皇子果然就是不一样。”暗暗咂舌,唐瑾拉着唐莹跟在了秦翔身后。 反正他们是跟着晋王爷的,司农寺卿要怪也怪不到他们头上。 如唐瑾所料,司农寺卿一听说那关姑娘是自己孙子抢回来的,登时大怒,先将自己的孙子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就盘算着是要将关姑娘藏起来还是干脆杀了。强抢民女虽不是重罪,但发生在官宦人家却足以让皇帝震怒,若处理不当,那不仅是自己孙子的前途要毁,司农寺卿的那顶官帽怕也是要保不住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老夫就是太宠你了!”气得踹了自己的孙子一脚,司农寺卿就对身旁的大管家说道,“将这姑娘带出府去处理了。” 一不做二不休,他不能给自己留下隐患。 “大人是想要怎么处理这位姑娘?” 第五百零三章 我们不熟 闻声转头,司农寺卿一见秦翔冷着张脸站在自己身后,顿感大事不妙。 灵光一闪,司农寺卿转身向秦翔作了个揖,憨厚笑道:“府中女婢犯了错,下官正打算让人将她待下去惩戒一番,让晋王爷见笑了。” 一听这话唐莹就连忙扯了扯秦翔的衣袖。 因为开始帮忙打理家里的生意,所以这样老奸巨猾的老狐狸她见得多了!什么女婢犯错,他府里的女婢早不犯错晚不犯错,怎么偏偏就赶着他们来的时候犯错?谁信他谁是傻子!那昏迷不醒的姑娘一定就是关姑娘! 秦翔抬手拍了拍唐莹的手背,示意唐莹稍安勿躁,面无表情地睨了司农寺卿一眼,秦翔再上前两步,将昏迷不醒的关姑娘打量一番。 “你说她是你府里的女婢?” 注意到唐莹和秦翔之间的小动作,司农寺卿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只是话已出口,此时骑虎难下,司农寺卿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扯谎:“回晋王爷的话,她正是孙儿几日前买回来的女婢。” 冷冷一笑,秦翔道:“你们花了多少钱买她回来?本王给你们双倍的价钱,这人本王要带走。” 司农寺卿愣了愣,然后暗舒一口气:“晋王爷这说的是什么话?不过一个女婢,晋王爷若想要,下官将她赠予晋王爷便是。” 晋王爷愿意装傻充愣地放他一马,他哪儿还敢收晋王爷的钱! 对司农寺卿的这个提议不置可否,秦翔只道:“那她的卖身契呢?拿来。” 司农寺卿呆住。 卖身契?他上哪儿去弄这姑娘的卖身契去?? “那个……”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司农寺卿慌得脑子都打结了,什么借口都想不到。 嗤笑一声,秦翔冷声道:“念在你为官多年从未出过差错且一向没有 不良言行的份儿上,本王便饶你这次,疼爱孙儿那是你的事情,再做违反乱纪之事,可就别怪本王不讲情面!” 司农寺卿立刻跪地叩首,还按着自己的孙子一起跪下:“谢王爷大恩大德!” “哼!带上人,我们走。”话音落,秦翔转身,龙行虎步地向外走去。 唐瑾认命地上前抱起关姑娘,与唐莹一起跟上秦翔。 离开司农寺卿府,秦翔和唐瑾骑马,唐莹则跟关姑娘一起乘马车,一行人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就在京城的街巷间闲晃。 唐莹本是想等关姑娘自己醒来,可等了好半天都不见关姑娘醒来,唐莹郁闷了,推开车窗仰头看向跟在旁边的唐瑾。 “哥,关姑娘还没醒,怎么办?” “你掐她一下。”唐瑾不走心地随口答道。 “哥!”唐莹瞪眼,“你懂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而且她是少越的心上人,我若掐她一下,你信不信少越能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唐瑾也偏头瞪着唐莹,不服气地说道:“明明是你掐的,凭什么是拧我的脑袋?” 这还是他亲妹妹吗? “是你让我掐的!”唐莹理直气壮地说道,还冲唐瑾吐了吐舌头。 街上人来人往,唐瑾和唐莹却毫不在意路人视线似的你一句我一句地吵着,秦翔揉揉额角,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陶瓶扔给唐瑾。 唐瑾正跟唐莹斗嘴斗得欢快,余光突然瞥见有东西砸了过来,唐瑾下意识就躲,紧接着注意到飞过来的东西是个小陶瓶,已经躲开的唐瑾连忙向后伸手,堪堪抓住了差点儿与他错身而过的小陶瓶,那扭曲怪异的姿势把唐莹逗得哈哈大笑。 瞪唐莹一眼,唐瑾把那小陶瓶丢给了唐莹:“给你的。” “什么?”连忙接住那小陶瓶,唐莹一脸茫然 ,“给我做什么?” 唐瑾摆出一副“朽木不可雕”的表情,摇头晃脑道:“晋王爷在这个时候扔过来的东西还能是干什么的?当然是给你叫醒关姑娘的啊。” “哦!”恍然大悟,唐莹立刻缩回脑袋,打开那小陶瓶后自己先闻了闻,然后才一脸嫌弃地给递到了关姑娘的鼻子底下。 晋王爷怎么还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那药的效果极强,唐莹才拿着小陶瓶在关姑娘的鼻子底下晃了晃,关姑娘就嘤咛一声,不安地动了动后才缓缓睁开眼睛,神志清醒的瞬间腾地就坐了起来,结果剧烈的动作引得马车猛地摇晃一下,差点儿将两个人都甩出马车,幸好唐莹眼疾手快,将那小陶瓶一扔就一手抓住窗框一手抓着关姑娘,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我的老天,可吓死我了,”危机解除,唐莹长舒了口气,然后转头看向关姑娘,“关姑娘你没事吧?” 关欣怡这才注意到在自己身边的人是个姑娘,且还是个她不认识的姑娘。 “你、你是谁?”将唐莹那一身绫罗绸缎打量一番,关欣怡只觉得唐莹跟司农寺卿的那个孙子一样,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见关欣怡警惕地戒备着,唐莹甜甜一笑,道:“我叫唐莹,是京城唐府里的,我们家是做生意的,关姑娘听说过吗?” 关欣怡愣了愣,然后点头:“京城里只一户唐姓商贾,我知道。” 可是唐府的小姐怎么会跟她在一起?而且她们这是在马车上?唐小姐要带她去哪儿? 见关欣怡的视线东瞄西瞅,似乎很是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卖掉,唐莹便贴心地解释道:“关姑娘放心,我们只是要送关姑娘回家。” “可是……”想起了什么,关欣怡拧眉。 看出关欣怡在顾虑 什么,唐莹把下巴一挑,傲然道:“你不用怕司农寺卿府上的那个小兔崽子,等少越回来了,非打得他满地找牙不可!” 那还是司农寺卿的孙子呢,竟然敢做这强抢民女的事情,这一状若是告到陛下那里,他们一家老小都要完蛋! “少越?”关欣怡一脸惊讶,“唐小姐跟少越……” 怕关欣怡多想,唐莹连忙说道:“哦,我跟少越不熟,但是我跟南歌姐姐……我跟吴王妃挺熟的,吴王妃大概是从少越那里听说了关姑娘的事情,便来信让我们帮忙照看一下关姑娘,谁知道才一打听就听说关姑娘出事了,那小兔崽子没欺负你吧?” 面上一红,关欣怡连忙摇了摇头:“幸得唐小姐搭救,他还什么都没做。” “那就好,”闻言唐莹松了口气,“若没把你照顾好,少越可要跟我们拼命了。” 听唐莹又提起少越,关欣怡脸上那刚退去的红晕就又爬了回来,但想到少越,关欣怡的面上又流露出几分苦涩。 不知道少越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京城,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等到他回来,她的年纪也不小了…… 唐莹到底是不懂情爱的纠结之处,因此没能看懂关欣怡的这个表情,只当关欣怡是害怕司农寺卿的孙子再找上门来,可不等唐莹再安抚关欣怡两句,马车就停了下来。 “莹儿,到了。” “哦,知道了,”被唐瑾这一打岔,唐莹也忘了她刚刚想说什么,撇撇嘴,唐莹先推开马车的车门跳下车去,然后才转身看向马车里的关欣怡,“关姑娘,到你家了,快下来吧。” “多谢唐小姐。”柔柔一笑,关欣怡款款下车。 关欣怡不动则已,这一动就让唐莹的眼神瞬间锃亮:“难怪司农寺卿府上那个小兔崽子罔顾 法纪也要把关姑娘抢回去,关姑娘生得可真是好看啊,走起路来摇曳生姿,美极了!” 关欣怡一愣,一张俏脸瞬间爆红。 赞美之词她听得多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句出自姑娘之口的却最是叫她脸红心跳。 见状,唐瑾扶额,秦翔嘴角微抽,默默移开了视线。 “莹儿你别闹,这是少越心上人,你别随便调戏!” “怕什么?反正我又抢不走,”唐莹甜甜一笑,看着关欣怡戏谑道,“不过若关姑娘愿意嫁到唐府来,我也是热烈欢迎!” “闭嘴吧你!”唐瑾冲天翻了个白眼,抬手就在唐莹的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让你哥我多活几年不行吗?我还不想被少越杀掉。” “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唐莹扁嘴,不满地瞪着唐瑾,“不过就是个少越,你怕什么?” “我怕,怕死了!”白唐莹一眼,唐瑾上前敲响了关家的门。 关家只是京城里的小户人家,做些贩卖蔬果的生意维持生计,因此这关家的房子就是京城里最常见的小门小院。 听到敲门声,关欣怡的母亲就跑出来开门。 “谁啊?” 唐瑾觉得他不适合回答这个问题,便转头看向关欣怡。 谁知关欣怡却是一副为难的模样,犹豫再三才迈开脚步走到门口。 “娘,是我。” 听到关欣怡的声音,关大娘立刻拉开门,皱着眉看着关欣怡:“你怎么回来了?” 这话说完,关大娘才注意到关欣怡的周围还有其他人,不由把眉蹙得更紧:“唐家的公子和小姐?” 都是做生意的人,虽然关家只是做小本生意的,但京城里的商户关家还是认得的。 有些搞不清状况,唐瑾和唐莹面面相觑,只尴尬地向关大娘作了个揖,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怕说错了什么。 第五百零四章 他最厉害! “娘,咱们进去说吧,”关欣怡转头冲唐莹笑笑,道,“有劳几位贵人相助,改日欣怡再登门拜谢,今日招待不周,还请几位见谅。” 话没说完,关欣怡就急着往门里进,似乎是有什么不想让唐莹几人知道的。 结果却是关大娘把人给拦在了外面:“你等会儿,许小公子准你回娘家了吗你就回来了?怎么也没有个下人跟着?你该不会是偷跑出来的吧?” 自己的女儿是个什么样的性格关大娘还是十分了解的。 “娘啊!”关欣怡窘得直跺脚,“我又没嫁给他,回个家怎么还要他准许?再说他可是把我掳回去,若不是唐小姐他们出手相救,女儿怎么回得来!” “你这个讨债的啊!”听了关欣怡的解释,关大娘却是抬手就往关欣怡身上拍,一下重过一下,疼得关欣怡缩着肩膀左躲右闪,“人家许小公子看上你了那是你的福气!你去了即便是做妾也能吃香的喝辣的,下半辈子是不用愁了,可怎么就不知好歹呢?!” “我又不是没人娶,为什么非得糟践自己去给人做妾!”疼得厉害,关欣怡干脆一溜烟跑到唐莹身后躲着去了。 “娶你?谁娶你?”一听这话关大娘就瞪起了眼睛,“那个少越吗?你都是给我说说他现在人在哪儿呢?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娶你?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死心眼儿的呢?有福不享,你怎么就偏要嫁个穷小子?” “他老实本分!” “老实本分有什么用?!”听到这四个字关大娘更气,“你若是像其他人家的姑娘那样入不了贵人的眼也就罢了,可现在京城里有多少公子哥排着队地等着要你,你偏挑了个最差劲的!他娶你?就算他想娶你,我也不会答应!我岂能眼睁 睁地看着你往火坑里跳?你给我过来!我这就送你回司农寺卿府去!” 说着关大娘就想绕去唐莹身后抓关欣怡。 “诶诶诶!”唐莹连忙护着关欣怡转身,“大娘您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哥哥哥!” 唐莹猛推关欣怡一把,将关欣怡推给了唐瑾,自己找准机会就抓住了关大娘的两只手,不松不紧地将关大娘牵制住。 被唐莹抓住,关大娘气得不行:“唐小姐这是在做什么?这是我们家的家务事,唐小姐也想管一管吗?” “呃……”唐莹抽了抽嘴角,然后甜甜一笑,道,“这的确是您的家务事,可我有些话想说,不知道大娘您愿不愿意听我一言?” “你说,我听着。”关大娘一副“我看你能说出什么门道”的模样,叫唐莹微窘。 “就、就在门口说吗?”唐莹挑挑下巴,示意关大娘往门口的街上看,关大娘扭头一看就见原本空荡荡的街道上已经站了不少人,都是闻声而来想看热闹的街坊邻居。 脸色铁青,关大娘甩开唐莹的手,转身进屋,路过关欣怡时便瞪了关欣怡一眼:“我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关欣怡抿嘴不语,一脸倔强。 跟着关大娘进去,关大娘却也没让几个人进屋,只搬了椅凳到院子里,让几个人坐下。 好在唐瑾、唐莹和秦翔都不在意这些小事,相安无事地坐下之后,唐莹才甜笑着看向关大娘。 “大娘,您见过少越吗?” 眉梢一挑,关大娘气呼呼地说道:“见过几次,怎么了?” 唐莹笑道:“我不知道大娘您是在什么情况下见到的少越,也不知道大娘您误会了什么,但少越他再怎么说也不是个穷小子。” 关大娘冷哼道:“不就是给富贵人家当护卫的吗 ?一个月能有多少银子?” “呃……”唐莹转眼看向关欣怡,就见关欣怡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唐莹便知道大概是关欣怡没将少越的真实情况跟关大娘说,大概是怕关大娘嘴不严,再给少越添麻烦,于是微微一笑,唐莹问关大娘道,“那大娘您知道少越他是给谁当护卫吗?” “给谁?”这事儿关大娘还真不知道。 “少越他啊,以前是帮国公爷办事儿的,是国公爷的亲信,现在是吴王妃的护卫,他是跟着吴王妃去了广陵城,这才许久都没在您面前露面。” 关大娘一愣,错愕地问道:“那个吴王妃??” 那个吴王妃的大名可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这世上哪儿还有第二个吴王妃啊!”唐莹好笑地看着关大娘,“大娘您疼爱关姑娘,想让关姑娘嫁个好人家,这是人之常情,为人父母不外乎都是如此,可大娘您再仔细想想,关姑娘若跟了京城里的那些公子哥,那就只能给人做妾,在大户人家里做妾可不容易了,京城里时常传的那些事儿大娘您都没听说过吗?那女人争风吃醋起来可不得了!若斗不过人家那可是要丢了性命的!” 听到这话,关大娘的心头一跳,瞥了眼关欣怡,却嘴硬地说道:“我们欣怡聪明,怎么就斗不过其他女人了?” 唐莹不慌不忙地继续劝道:“成,就算关姑娘聪慧,斗得过其他女人,可大户人家里缺女人吗?她都得了一个,都得了一百个吗?您想要关姑娘衣食无忧地过完这一生,可她整日与人勾心斗角,怎么可能无忧?跟女人斗劳心费神也就罢了,她还得看着自己的夫君整日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大娘,您说她伤心不?难过不?日子可还怎么过啊!” 唐瑾在 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然后偏头凑近秦翔,低声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莹儿还会编瞎话呢?” 这编得一套一套的,跟她亲身经历过似的! 秦翔白了唐瑾一眼。 关大娘怔了怔,突然反应过来似的重重地冷哼一声:“叫唐小姐这样一说,倒是嫁给那个少越最好了!” “我倒也不是那个意思,”唐莹甜甜一笑,像是在跟自家长辈撒娇似的说道,“我只是见大娘您想让关姑娘却大户人家做妾,这才跟大娘您说的,妾跟正妻到底是不同,大娘可得想清楚了。再说少越,兴许因为少越以前是给国公爷办事儿的,所以关姑娘不好把少越的事情都说给大娘听,我今儿就多这个嘴,给大娘您好好介绍介绍少越。” 见关大娘没有反对,唐莹这才开始介绍少越,顺便卯足了劲儿夸赞少越:“少越他啊,是国公爷的徒弟,从小就跟国公爷习武,是国公爷教过的徒弟里最厉害的,后来自然而然地就成了国公爷的左膀右臂,帮国公爷办事儿,连陛下都夸他能力超群!那吴王爷和吴王妃大娘您知道的,一个是陛下的心头宝,一个是国公爷的心头宝,他们二人身边的护卫可都不是一般人!那是陛下和国公爷一起精挑细选的,既得有能力,人品又得好,少越是被挑中的人里面最厉害的!” “这么厉害?”关大娘将信将疑地看着唐莹。 少越的事情关大娘的确是不了解,但皇帝和段弘的事情关大娘却是听过不老少,对稳定了天宋局势且让天宋成为天下强国的这两个人,关大娘也是十分敬佩,关大娘也觉得能得到这两个人认可的人那一定都不是普通人,可少越会是那样的人吗? “那当然厉害了!最厉害的!” 唐莹竖起了大拇指,夸少越夸得一脸认真,尽管她跟少越真的不熟,“少越既然是吴王爷和吴王妃身边的人,那他娶妻的排场肯定就不能丢了吴王爷和吴王妃的面子,三媒六聘八抬……不对,八抬大轿是有些难,六抬应该是可以的。” 若是南歌姐姐和吴王爷,说不准还真能给少越弄个八抬大轿娶媳妇,不过这拿不准的事情还是别说了,万一八抬大轿没抬来,这大娘该不高兴了,而这大娘若不高兴,少越八成要倒霉。 “六抬喜轿?”这可把关大娘给吓着了。 成亲时的喜轿有十六抬、八抬、六抬、四抬,帝后大婚用的是十六抬喜轿,其余人就依身份或八抬或六抬,寻常百姓成亲时多半都是四抬喜轿,女儿出嫁时能用上六抬喜轿这是关大娘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唐莹笃定道:“六抬喜轿是一定有的,大娘您若不满意,就让少越去求王爷给他弄个八抬大轿来。” “那都能弄来?”关大娘一脸期待。 “娘!”关欣怡急得跺脚,“唐小姐跟您说笑的,您怎么还当真了?” 她不过就是寻常百姓家的寻常女儿,少越也不是什么王公贵族,用什么八抬大轿! “那可不一定,”唐莹狡黠一笑,“等少越来了,大娘您跟他说说。” “唐小姐!”关欣怡真不知道唐莹是来帮她还是来害她的。 关大娘却不理会关欣怡的抗议,沉吟片刻后问唐莹道:“少越什么时候来?” 一听这话关欣怡简直要被气死了。 来什么来!少越人在吴越,那边才刚经历一场大灾,正是用人之际,怎么可能回得来? 谁知唐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然后回答关大娘道:“快了吧,再过个三五日他就该到了。” “他要回来?!” 第五百零五章 美人难娶 “是要回来,他……”刚想说少越是专程回来的提亲的,唐莹突然顿住,犹豫片刻后就改口道,“他是回来帮王妃办事的。” 提亲这事儿还是留着让少越自己说吧。 关欣怡狐疑地看着唐莹:“那唐小姐为什么会知道?” “我……”唐莹瞄一眼唐瑾,向唐瑾求救。 收到自家妹妹的求救信号,唐瑾笑笑,不慌不忙地说道:“是我告诉她的,因为王妃吩咐少越来办的事情是需要我帮忙的事情,所以王妃就给我飞鸽传书一封,让我提前准备一下,书信里就提到了关姑娘的事情,可我一个大男人不好来探望关姑娘,就想拜托莹儿帮忙,谁成想关姑娘竟是遇到了麻烦,说来这时机也是凑巧,多半是少越跟姑娘心有灵犀吧。” “这样啊。”关欣怡将信将疑,若说不信的话,唐莹和唐瑾的说辞里并没有什么漏洞,也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可关欣怡却也不能完全相信,因为这时机真的是太凑巧了,巧到根本就不像是巧合。 见关欣怡的面上还有疑虑,唐莹突地就站了起来:“哎呀!具体的事情我们也不是很清楚,王妃的飞鸽传书都是用来传递正事儿的,言辞简练,不会把细节写得那么清楚,反正少越再有个三五天就要到京城了,关姑娘就在家里等着吧,他回来时一定会来找你的。” 闻言,关欣怡咬唇不语。 才从虎口脱险,她还真的很想见少越一面,可少越是什么身份她可比娘清楚多了,若是少越不方便来见她,那还是不要来了,别耽误了王妃的正事儿,那样对谁都不好。 于是想清楚之后,关欣怡低声道:“唐公子若是能与少越联络上,就麻烦唐公子替我捎句话,就说我这里一 切安好,让他专心帮王妃做事,千万不能误了王妃的事情。” 唐瑾也觉得才去司农寺卿府上走了一遭,又因为亲事而跟家里人恼了矛盾,关欣怡应该很想见少越才是,没想到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关欣怡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唐瑾多少能明白少越为什么会相中关欣怡。 咧嘴一笑,唐瑾道:“关姑娘信他便是,他是绝对不会让关姑娘失望的。” 有唐瑾和唐莹作保,关大娘暂且保留了急着将关欣怡嫁出去的想法,愿意等上三五日,等少越回来。 另一边,少越跟己未快马加鞭星夜兼程地赶往京城,知道少越心急,己未一句怨言都没有地配合着少越,两个人两天两夜没合眼,终于在第三天日上三竿时抵达京城。 “少越,你这次的人情可欠大了!”望着城墙上的“京城”二字,己未只觉得自己有生以来从没这么拼命地赶路过,便是遇到危险时她都没这么急切过。 “知道了,”少越打马入城,“我们先回国公府?” 若是以前,少越绝对不会向己未询问这样的事情,可这一路上少越只觉得自己傻了一样,总觉得不管怎么做都不很妥当,于是不管什么事都要问一问己未,直到两人达成一致少越才能安心。 冲天翻了个白眼,己未是连抱怨都懒得抱怨了:“得先回国公府,怎么说你也是国公府出来的人,国公爷是你的师父也是你的上司,你现在回京该先去跟国公爷打声招呼,何况之后不还有事拜托国公爷吗?” 想了想,少越道:“可暗影卫是陛下的暗影卫。” 他好像应该算成是宫里出来的? 己未被这话给气得笑了:“那你进宫面圣去吧!” 陛下会见他才有鬼了! “……哦, ”少越调转马头往国公府去,“那就先回国公府。” 因为三日前就收到了秦渊的传信,所以这三日段弘特地让暗影卫留心着少越的行踪,因此少越和己未才踏进京城的城门,在宫里陪着皇帝的段弘就收到了消息,匆忙出宫回府,等少越和己未回到国公府时,段弘便是一副早已下朝的模样,一如曾经那般坐在自己的书房里。 “国公爷……”重新站在段弘面前,少越的心情复杂,有些雀跃,却又有些沉重,走到段弘面前单膝跪地,少越垂着头,沉声道,“属下参见国公爷。” 己未并不是段弘的属下,也算不上是国公府的人,因此她只冲段弘抱拳拱手:“国公爷。” “回来啦,起来坐吧。”将手上那根本一个字都还没看的公文放下,段弘面容沉静,一如既往,“辛苦你们一直替我保护南歌。” “国公爷言重了,那是属下分内之职。”想起他为了一己私欲离开暗影卫,少越多少还是有些愧疚的,而唯一能弥补这份愧疚的方法就是好好保护段南歌。 “但是没想到你有了心上人这件事我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而且还是从南歌那里知道的。”想起这事儿段弘就觉得不满。 他是少越的师父,将少越视如己出,结果这么重要的事情少越却是提都没提过,但凡少越提过一句,他都会在少越不在京城的时候帮忙照看着那姑娘,若是那样,那姑娘也不至于经历些不必经历的事情。 少越微窘,面露尴尬:“那是属下的私事,不敢劳烦国公爷。” “不敢劳烦我?”段弘故意逗少越道,“这么说这一次也不需要我帮忙了?” “不是!”话说出口,少越才意识到自己太急了,不由微微脸 红,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这一次就麻烦国公爷了。” 说着,少越便从怀里掏出段南歌的亲笔信递给段弘。 细细读过那封信,段弘哂笑一声:“是你要娶妻,她慌个什么劲儿,这一下惊动了整个京城。” “整、整个京城?”少越一脸茫然。 怎么就惊动整个京城了? 少越转眼看向己未,却见己未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段弘冷哼一声,道:“三天前南歌就给我、唐府和楚王爷送了信,让我们都帮你看着媳妇,结果唐府里那一对兄妹就放了消息出去,说关姑娘是吴王妃身边的人相中的人,到今日已经闹得人尽皆知。” 闻言,少越抿嘴不语。 他其实并不想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若叫人知道欣怡与他关系匪浅,说不定会给欣怡带来危险。 瞧见少越的表情就知道少越在想什么,段弘沉声道:“也亏得唐府那对兄妹聪明。相中的姑娘既然是个生得美的,就该早日娶进门带在身边,你知不知道你那关姑娘被京城里的多少男人惦记着?这京城里有一半的人家都是有权有势的人家,可她家只是寻常百姓,若有人用强,你以为她反抗得了?” 闻言,少越大惊失色:“国公爷,欣怡她……” “慌什么?”段弘瞪少越一眼,“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国公爷恕罪。”少越懊恼。 段弘又道:“我只是给你提个醒,以后自己注意着点儿,美人哪是那么容易娶回去的?这一次幸亏唐家那对兄妹机灵,用南歌的名声牵制住了京城里那些蠢蠢欲动的公子哥儿,但你若再这样粗心,可有你后悔的时候!” 这一次也幸亏唐家那对兄妹及时得到消息,并且毫不犹豫地前 往司农寺卿府上要人,不然那关姑娘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不过这件事还是得那位姑娘自己跟少越说,便是他也不好多嘴。 “谢国公爷提点。”少越冲段弘作了个长揖。 “嗯,”段弘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又道,“至于你的亲事……你想把三媒六聘做全了吗?” “想!”少越毫不犹豫地说道,即便知道这样会给段弘、会给段南歌增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但他还是不想委屈了关欣怡。 成亲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大事儿,礼数若做不全,欣怡是会被人耻笑的。 段弘并不介意少越给他添这点儿麻烦,想了想之后说道:“那就先找个媒婆说亲,然后依礼将三媒六聘做全,你急着回广陵城吗?” 这个问题可把少越给问住了。 急吗?急,吴越那边王爷正忙着大灾之后的重建工作,王妃则忙着练兵,两边都是用人之际,因此他跟己未越快回去越好,只是若想将三媒六聘做全少说也要半个月,若每一礼都要选个黄道吉日那花费的时间怕就更长了。 少越犹豫的时候,己未就缓缓开口道:“回国公爷的话,卑职等不急着回去,王妃说了,成亲这事儿对少越来说礼数周不周全可能都无关紧要,但对人家姑娘家来说可是大事儿,不能怠慢了人家,王妃还说了,若能直接将那姑娘娶回广陵城就更好了,不然分隔两地心里总是没法安生,若那姑娘如国公爷所言生得好看,怕就更不安心了。” “她倒是细心,”南歌做事总是这样,想那么多也不嫌累得慌,尤其这还不是她自己的事情,“既然如此你们就在府里歇下吧,我让萧青去寻个媒婆,其他事情等媒婆来了再说。” “多谢国公爷!” 第五百零六章 岳母的刁难 虽然段弘让少越和己未去休息,但此时的少越心中躁动不已,哪里能安心休息?于是遵从段弘的吩咐跟萧青去了国公府的客房之后,少越只在客房里转了一圈就飞身离开国公府。 见少越这样迫不及待,己未冲天翻了个白眼,走进自己的房间,栽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 离开国公府之后,少越毫不犹豫地直奔关府,却不敢光明正大地走正门,只绕到后院偷偷翻墙进去。 欣怡的母亲并不喜欢他,只要碰见那场面就要变得极其混乱,让他甚至不能跟欣怡好好说句话,于是后来他就只能偷溜进去,谁叫他空闲的时间十分难得,因此每次见面时都没办法跟欣怡约好下一次见面的时间,就只能让欣怡等着他,等他空闲时再来找她。 轻车熟路地摸到关欣怡的闺房,少越侧头将耳朵贴在窗上,仔细听了一会儿就知道关欣怡并不在房间里,沉吟片刻,少越就蹑手蹑脚地绕去了前院,果然看见关欣怡母女二人正在院子里摘菜。 少越的心里微微有些失望,却还是躲在墙边静静望着关大娘身旁的关欣怡。 既然关婶在家,那他今天怕是不能跟欣怡说上话了,躲在这儿看一会儿就回去吧。 心有灵犀一样,某个瞬间关欣怡的心里一动,突然莫名其妙地转头往少越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只一眼就看到了靠在墙边的少越。 “少越!”话音未落,关欣怡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慌张地看着关大娘。 可关欣怡的这一声唤到底还是引起了关大娘的注意,关大娘立刻东张西望起来,然后就看到了躲在墙边的少越,与平日里的精明沉稳截然相反,此时的少越一脸呆然,正因为不知道该不该逃而手足无措地 愣在那里,瞧着倒像是犯了错的孩子。 看到少越,关大娘的第一反应就是抄起扫帚要把人给赶出去,然而转念一想就想起了唐莹之前来时说过的话,关大娘忍了忍,放下了扫帚。 “你是来做贼的吗?我们家没有门吗?” 关大娘都先开口了,少越不想失礼,便从墙边走出去,略有些拘谨地向关大娘作了个揖:“关婶。” 将少越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关大娘冷哼一声,道:“瞧你呆头呆脑的,吴王妃怎么会重用你这样的人?” 听关大娘提起吴王妃,少越一愣,转眼狐疑地看向关欣怡。 他记得欣怡并没有跟关婶明确地说过他的身份,难道如王妃所料,关婶逼她嫁人了?所以她才不得不把他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他倒没有责怪欣怡的意思,他的身份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身份,以前他也只是不想给王妃和欣怡找惹麻烦才让默许欣怡瞒下,但若是到了只有解释清楚才能保欣怡周全的时候,那不论之后会有多大的麻烦都得说个清楚,他只是怕欣怡这半年多受了委屈。 与少越四目相对,关欣怡赶忙给少越解释道:“是前几天唐府的公子和小姐来过,唐小姐跟我娘说的,我没料到唐小姐会说,所以没能及时拦住,我……” “没关系,”知道这事儿不是因为关欣怡受了委屈才不得不说出口的,少越就放心了,“以前只是怕我的身份会给你和关婶惹来麻烦,这才默许你三缄其口,让你受委屈了。” “不委屈,”关欣怡摇着头柔柔一笑,“我又不是因为你的身份才倾心于你,我反倒希望我娘并不是因为你的身份才接受你,只是……” 只是如今看来,还是少越的身份管 用。 听到这话,少越的脸上突然出现一个浅淡的笑容,那是即便面对段南歌和简云他们的时候也不会露出的、极其珍贵的笑容。 “咳!”感觉自己似乎被亲女儿给遗忘了,关大娘重重地咳了一声,见少越微窘、关欣怡红透了脸,关大娘的心情微妙。 女儿长大了啊。 “屋里坐着说话吧,”板着脸进屋,关大娘坐下后问少越道,“听唐小姐说,你以前是国公爷的心腹,现在是吴王妃的心腹?” “是。”少越觉得在这种时候,谦虚什么的还是免了。 “有官位吗?” 少越愣了愣:“没有。” 若是以前在暗影卫的时候,他还有官位在身,可现在他只是王妃的私人护卫,怎么可能还有官位? “没有?”关大娘顿时就瞪起了眼睛,“那你这心腹当得就只是嘴上说说的?没有官位,你能有多少月钱?” 月钱……少越的嘴角微抽:“晚辈现在每个月大概能从王妃那里拿到十余两银子,衣食住行都不花自己的钱。” “十余两??”关大娘惊愕不已,“是一个月还是一年?” “一个月。” 王妃和王爷都护短,待自己人极好,这固定的月钱给的肯定是比别人家多,而且王妃手里那几间开在吴越江南的铺子若是赚得多了,王妃会从其中划出一部分分给他们,平日里王妃瞧见什么好东西也都会分给他们,他们跟王妃住同样的地方,跟王妃吃同样的东西,就连做衣裳的料子都跟王爷、王妃用的是同等品质的,他是从没听说哪个朝廷官员能过上他们这样的日子,他们这份工作唯一的缺点恐怕就是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那、那……”那是挺多的。关大娘咽了口口水,却非得找少 越的茬不可,“那光有钱有什么用?没有地位,你是要我将欣怡许给你然后跟你一起受人欺压吗?” “嗯……”听到关大娘这话,少越心觉好笑,“晚辈既然是吴王妃的心腹,那出门在外所代表的就是吴王妃,吴王妃是吴王爷的正妻,是国公爷的掌上明珠,又深得陛下喜爱,晚辈以为就算是在京城里大概也没有人敢找晚辈的麻烦,若以官位品阶来排个地位高低的话,晚辈即使不足一品,大概也有二品吧。” 天宋上下谁敢找吴王爷和吴王妃的麻烦? “那人家是打狗看主人!万一吴王妃不用你了,你不就什么都不是了?” 不等少越回答,关欣怡就急得说道:“娘您怎么不讲道理啊?那朝廷里的大官还有可能被陛下给罢了官呢,若没了官职,他们不也什么都不是了吗?” “你这丫头!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关大娘狠瞪关欣怡一眼,“我这都是为了谁?” 气得跺脚,关欣怡干脆跑到少越身边去了,背对着关大娘,一副在赌气的模样。 见状,少越又极浅极淡地笑了笑,安抚关欣怡道:“我没事,你别气。” 关欣怡迁怒似的瞪了少越一眼,却让少越眼中的笑意更浓。 见关欣怡和少越眉来眼去的,关大娘原本已经打算放过少越,却又重新燃起了斗志:“那你在吴王妃身边当了多久的护卫?若娶欣怡,你能下多少聘?” “娘!”关欣怡真是快要被关大娘给气死了。 母女连心,关大娘正巧也快被胳膊肘总往外拐的关欣怡给气死了:“我没问你,你别出声!” 见母女二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少越还真是有些慌张。 “要不……你先进屋?”少越劝关欣怡道 。 “我不!”关欣怡倔强道,“我就在这儿!” 娘就知道欺负少越老实! 少越无奈,可当着关大娘的面儿也不好做些什么去安抚关欣怡,少越只好暂且不管关欣怡,转而回答关大娘道:“能下多少聘晚辈不知,聘礼是王爷吩咐廖氏去准备的,晚辈还没见着。” 少越也是豁出去了,厚着脸皮将所有能炫耀的资本都说给关大娘听了。 一听这话,母女俩同时惊呼起来。 “廖氏准备?!” “准备聘礼?!” 关大娘的反应在少越的意料之中,但关欣怡的反应却在少越的意料之外。 “怎么了?”少越转头狐疑地看着关欣怡,“我不该准备聘礼?” “不是!”否认脱口而出之后关欣怡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当即就红了脸,“我……那个……算了不管你了!” 话音未落,关欣怡已经冲进屋里去了。 少越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关欣怡,且还一脸茫然。 他说错什么了? 关大娘定了定神,再次向少越确认道:“你说你娶妻的聘礼是廖氏帮你准备?” 少越转回头看着关大娘,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 关大娘的眼神顿时一亮:“那这聘礼算是王爷送给你的,还是你跟王爷借的?” 若是借的,那可是要还的! 少越自是听懂了关大娘问这话的意图,毫不犹豫地说道:“是王爷送的。” 以王爷的个性,既然应了王妃要让廖氏帮他准备聘礼,那就不会让他还,他就算有心想还,也只能从别的地方找补,还钱一准是行不通的。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关大娘愣住。 心知聘礼的问题就这样轻松地解决了,少越暗松了一口气,问关大娘道:“关婶可还有其他问题想问?” 第五百零七章 己未受伤 背靠秦渊和段南歌这两棵大树,少越轻而易举地过了关大娘这一关,速度之快、效果之好让少越有些后悔,后悔没早搬出秦渊和段南歌来,但少越也只是这样想想而已,若不是秦渊和段南歌明言准许,少越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这样与人坦诚相待。 等萧青依段弘之命请来了媒婆,少越就为自己的亲事忙活开了,己未高兴了就帮帮忙,不高兴的时候就不见人影,反倒是唐莹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情,三不五时地就往国公府跑一趟,看少越这里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连带着秦翔也常出现在段国公府。 三媒六聘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少越觉得自己每天都忙得脚打后脑勺,这事儿却跟没个头似的,转眼过去大半个月,京城里已经是秋意凉爽、秋风飒飒。 这日少越终于能闲下来歇口气,却突然想起他似乎有七八天没看到己未了,想着己未是因为他才离开段南歌身边赶来京城,且还帮了他不少忙,少越便寻去己未的房间,想看看己未是病了还是怎样,不然怎么会七八天都不见人影? 可站在己未的房间门口敲了几次门都没人应门,少越不由蹙起了眉。 己未不在国公府里?那她能去哪儿? 正琢磨着,少越就听到了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转头就见己未款步走来。 “你站在我房门口做什么?”己未狐疑地看着少越,“有事要我帮忙?” 抿了抿嘴,少越沉声道:“没什么事,你去哪儿了?” “出去走走,”走到少越身旁,己未笑容娇媚地调侃道,“少统领你整天跟着媒婆往关府跑,忙得晕头转向,可我却要闲死了,这京城里的街市都快被我踏平了。” 己未说的这番话合情合理,也很符合己未的个性,可少越却 稍稍觉得哪里有些违和:“既然那么闲就来帮我的忙,欣怡没有姐妹,遇到事情也没个人商量,你去陪她。” “我才不去呢!”己未甩了少越一个白眼,“上次我跟着你去关府时关欣怡就一直在瞪我,我还是避避嫌吧。” 像王妃心那么大的女人恐怕还真的不多。 “你做了什么?”少越不解地蹙眉,“唐小姐怎么就没被瞪?” 最常跟他一起出入关府的人除了媒婆就是唐小姐,怎么唐小姐没被欣怡瞪,反倒是只去过一次的己未被瞪了? “大概是因为我长得比关欣怡美吧?”在段南歌的身边待得久了,己未也学会了这样半真半假、避重就轻的回答。 这回轮到少越翻白眼了。 己未笑笑:“你若没事,我可进屋了啊。” “嗯,”少越点头,“我没事,有事再来找你。” “你倒是真不客气,”己未拉开房门,“只要不会跟关欣怡碰面,有事尽管来找我。” 话音落,己未的人就已经在屋里了,不跟少越客套,直接就关上了房门,两扇房门严丝合缝的那个瞬间,己未脸上的笑容退去,略有些痛苦地蹙起了眉。 这个少越也真会挑时间! 侧耳一听,觉得门外已经没人了,己未就拖着左腿走到桌边,将裙摆提起来就露出了沾满鲜血的裤腿。 该死的暗影卫! 房间里没有伤药,外面青天白日的,己未怕被人发现,于是也不敢出去买药,就只能撕了裤腿暂且绑住伤口止血。 只听嗞啦一声,裤腿就被己未给撕了下来,手上拎着沾血的半截裤腿,己未都还没来得及将它再撕成可以捆绑伤口的布条,房门猛然被人推开,少越一步跨过门槛,冷着脸看着己未重伤的左腿。 反手就将房门关上,少越冷声问 道:“怎么回事?” 己未愕然地看着少越:“你、你不是走了吗?” “暗影卫最擅长隐匿。到底怎么回事?”让己未受伤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听到这话,己未冷笑一声,咬牙切齿道:“是啊,暗影卫最擅长隐匿,该死的擅长!” 少越皱眉:“你进宫去了?为什么?” 只有在宫里、在陛下附近才会遇到暗影卫,己未怎么会去接近陛下?就算闲得发慌,己未也不是那种会因为太过清闲而去自找麻烦的人。 “啧!你别管了,安心准备你的婚事就是了。”己未看得出少越有多重视他跟关欣怡的婚事,因此并不想少越分心。 “你伤成这样我怎么安心?” “你别吼!”己未瞪少越一眼,“别让人听见!” 少越沉声道:“这里是国公府,被人听到也无妨。” 己未咋舌:“就因为这里是国公府。” 少越微愣:“你什么意思?” 然而不等己未回答,萧青的声音就从门外传了进来。 “己未姑娘在吗?” 听到萧青的声音,少越颇感诧异,己未则又是一声烦躁地咋舌。 “速度真快。”她才从宫里逃出来,萧青就来抓人了,天宋的段国公果然不愧是段国公。 “己未你到底做了什么?”少越神色凝重地看着己未。 己未放下裙摆,站了起来:“国公爷言行有异,我跟踪他进了宫,发现陛下的状况有些不同寻常,但来不及查探就被暗影卫发现了。” 话音落,己未就走向门口。 萧青既然来了,那就是已经确认过她人在房里,她左腿重伤,逃是逃不出去了,国公爷是王妃的父亲,总不会太为难她。 “等等!”少越一把抓住己未,“你说陛下的状况不同寻常是什么意思?” 己未发现了什么? “陛下他……” 不等己未把话说完,萧青的声音就再度传来,这一次萧青的声音离得更近,己未和少越齐齐转头,就看到门上一个大大的人影。 “少越,国公爷急着见己未姑娘,国公爷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少越拧眉,沉吟片刻后就越过己未,走到房门口拉开了房门:“不知道国公爷为什么要见己未?” 瞥一眼站在少越身后的己未,萧青沉声道:“这些事情不是我能问的,大小姐心慈人善,是不是让你忘了许多规矩?” 少越抿嘴,盯着萧青看了看后坚定地说道:“那我跟她一起去见国公爷。” 己未不了解国公爷的脾气,若让己未一个人去他不放心。 “随你,”萧青侧身让开了路,“请吧。” 少越这才转头看向己未:“还能走吗?” 扬起一个娇媚的笑容,己未把腰背一挺,再迈步时就跟没事儿的人一样:“小伤而已。” 少越想过去搀扶己未一把,或者干脆背着己未去见段弘,但少越了解己未,萧青和段弘对己未来说并不算自己人,因此己未不会想要在萧青和段弘面前表现出脆弱的样子。 于是少越到底是什么都没做,只迈开脚步往段弘的书房走去,脚步缓慢,迁就着己未,小半个时辰之后,少越和己未才站在段弘面前。 “见过国公爷。”少越向段弘作了个揖,己未仍旧跟之前一眼,只是抱拳拱手。 没理会少越,段弘板着脸看着己未,冷声问道:“你可知天宋皇宫不是你能随意出入的地方?” “国公爷恕罪,”己未不卑不亢道,“我只是听王妃说起过天宋皇宫的瑰丽,一时没忍住好奇心罢了。” “没忍住好奇心?”段弘冷哼一声,“连自己的好奇心都控制不住,我如何 能留你在南歌身边?” 少越的眼神一紧,刚想替己未说几句好话,却听己未柔声说道:“我本是南楚圣女的十二卫,如今受圣女之命留在吴王妃身边保护吴王妃,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国公爷似乎都管不着我。” 段弘微微眯起眼睛:“好一张伶牙俐齿!但你可知道你的不当言行会给南歌惹上麻烦?” 己未不甘示弱道:“国公爷所隐瞒的事情若是被王妃知道了,国公爷和陛下怕就要惹上麻烦了吧?” 段弘砰地一声拍案而起,目光凌厉地瞪着己未:“你知道什么了?!” 己未娇媚一笑:“国公爷觉得我知道什么了?” 将己未打量一番,段弘缓缓坐了回去:“你倒是没白在南歌身边跟着。” 南歌就最是擅长且爱用这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伎俩,把话说得模棱两可,叫人心生忌惮不敢妄动。可他不是别人。 “国公爷谬赞。”己未微微欠身,明明已经因为左腿的伤势而白了脸色,却还固执地让自己做一个行动正常的人。 话锋一转,段弘又道:“但你觉得南歌的那一套会对我有用吗?既然什么都没打探到,就实话实说,不然大话说多了,怕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己未抿嘴。 她的确什么都没有打探到,跟着段国公入宫之后,她也只是觉得天宋皇帝身边的护卫过于森严,而且那御书房里似乎还飘着一股奇怪的味道,虽然已经被花香遮掩得极其淡薄,但却逃不过她的鼻子,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细细分辨就被暗影卫给发现了,天宋的暗影卫果然是名不虚传。 瞧见己未这副神情,段弘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不由暗自松了口气。 若真叫这女人查出些什么,那这事儿就难办了,南歌的人,他哪里敢动? 第五百零八章 暗访 确定了己未并没有查到什么,段弘却不敢掉以轻心:“萧青,安排人盯着他们两个。” 这话段弘是当着少越和己未的面儿说的。 “国公爷,陛下……宫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以少越对段弘的了解,若不是皇宫里当真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段弘绝对不会亲自来确认己未是否查探到什么。 段弘自然也知道少越是因为了解他才问了这样一个问题,略微思索一番,段弘还是隐瞒了真相:“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 眉心微蹙,少越在段弘面前单膝跪地:“即使已经离开暗影卫,少越仍愿为国公爷尽绵薄之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重要的是他得想办法打探到皇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兴许正是王爷和王妃想要知道的事情。 “你替我照顾好南歌就足够了,”段弘不为所动,“带她下去包扎一下伤口,人都快昏过去了还硬挺着,哼!” 南歌身边的人怎么都跟南歌一样是倔脾气? 转头见己未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少越只好作罢,背起意识模糊的己未离开了段弘的书房。 宫里的事情一定要查到,只是经过己未这件事,国公爷一定会安排人盯紧了他们两个,若宫里发生的事情足够严重,国公爷甚至可能会派暗影卫来监视他跟己未,若是那样,他们该怎么去查? 将己未送回房后,少越就让国公府的女婢给己未包扎伤口,那之后少越就一直守在己未的房间里,直到昏迷的己未缓缓睁开眼睛,彼时已经是月上中天。 “少越?”注意到床边有个人,己未挣扎着起身,只是左腿上的伤有些严重,己未这一动就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躺着吧,这里没别人,”少越沉声道,“你在宫里看 到了什么?” 卸了力气躺回床上,己未舔了舔嘴唇:“先给口水喝。” 少越依言给己未倒了杯水递过去。 喝了水,己未将空杯递还给少越:“这大半个月来,国公爷每日天将亮就入宫上朝,午时左右回府,然而回府待不上一刻钟就又回去皇宫,且还是用轻功回去,像是怕被人瞧见的模样,且这一去要等第二天黎明回来,同样是待不上一刻钟就在该上朝的时间出门策马入宫,如此循环往复,我觉得蹊跷,就潜进皇宫蹲守在御书房,然后就被暗影卫给发现了。” 闻言,少越说道:“御书房是宫内重地,有一批最强的暗影卫隐匿其中。” 暗影卫的职责是保护陛下和皇室成员的安危,除了如影随形地跟在被保护者身边,还有一些暗影卫会隐匿在某些地方蹲守,比如御书房,比如紫宸殿,比如太子府和各个王府。 己未冷哼一声:“既然是最强的,那我伤得不冤。” 毕竟她可不是十二卫里最强的。 “那你觉得陛下有何不妥?”少越又问道。 “陛下脚步虚浮,像是重病之人,御书房里花香四溢,而藏在花香之中的是浓重的药味儿,我似乎还看到陛下痛苦的神情,但暗影卫出现得太快,我没有足够的时间继续查探。” “我知道了,”瞥一眼窗外,少越道,“国公爷安排了暗影卫监视你我,你就安心在这里养伤,外面的事情有我。” “别轻举妄动,”己未提醒道,“都已经找到了蛛丝马迹,我不想一无所获地回去。” “我知道,”少越站起身来,“放心吧,天宋京城里的事情我比你清楚。” “说的也是。”翻了个身,己未打算睡了。 见状,少越起身离开了房间。 第二天,少 越一如往常地为自己的婚事东奔西跑,这一天唐莹依旧跑来帮少越的忙。 跟唐莹一起在廖氏的铺子里挑选东西,少越却一反往常地站在了唐莹身侧,离得有些近。 “我有些事情想问唐小姐。”少越压低了声音问道。 跟秦翔、段南歌这样的人在一起待得久了,唐莹也算是训练有素,一听少越压低了声音,第一反应就是有人在暗处跟着他们,第二反应就是少越有重要的事情要问。 “少越,你看这匹布如何?我觉得很适合关姑娘,”脆生生地说完这一句,唐莹就也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你想问什么?” 少越从布轴上扯出一些布,上下左右地打量着:“之前王爷拜托唐小姐帮忙打探陛下的身体状况,不知道唐小姐都打探到些什么?这布……欣怡喜欢素雅一些的颜色。” “素雅?成亲这样喜庆的事情,怎么能用素雅的颜色?而且女人的衣柜里怎么能只有同样的衣裳?这颜色鲜艳的也得备几套,谁知道往后用不用得上呢?”唐莹又换了一匹布瞧着,“我没办法进宫,都是晋王爷趁着入宫请安时帮忙查探,目前知道的事情不多,只知道陛下似乎是病重,止痛的药用的是底也迦,晋王爷还想往细了查,可一直没有进展,陛下防备森严,很少露出破绽。” 少越拧眉。 用底也迦止痛……陛下究竟是怎么了? “不知道唐小姐是否方便帮我引见晋王爷?” “可以啊,”唐莹一口答应,“不过你现在方便与晋王爷见面吗?” 暗处不是还躲着人? 仔细想了想,少越道:“劳烦唐小姐将晋王爷带去关府。” “好,那就约在明日?”唐莹偏头看着少越。 “只要晋王爷方便。” “他方 便着呢,”唐莹甜甜一笑,“全京城数他最闲,哪有什么不方便的。” 听唐莹这样说秦翔,少越嘴角微抽。 晋王爷的确是不用参与朝政,但据他所知晋王爷正帮助唐小姐打理唐氏的生意,应该也算不上闲吧?而且唐小姐就这样草率地替晋王爷做了决定了吗? “唐小姐还是问一问晋王爷吧。” “问他做什么?”唐莹歪头看着少越,“我明天把他带去关府不就行了?” “……行。”算了,这不是他该管的事情。 但少越怎么也没想到唐莹还真的如约将秦翔带去了关府。 “关姑娘,我又来了!”敲开关府的大门,唐莹笑得比花还灿烂。 “欢迎唐小姐,”见唐莹笑,关欣怡也跟着笑了出来,可一转眼又看到了秦翔,关欣怡连忙行礼,“民女见过晋王爷。” “不必多礼。”跟在唐莹身后,秦翔一副无欲无求的淡漠模样。 挽着关欣怡的胳膊进门,唐莹笑着问道:“关姑娘准备得怎么样了?我上次离开时还跟关姑娘说若有什么事就去唐府寻我,结果怎么等都不见关姑娘去找我,可是觉得我靠不住?” “当然不是,”关欣怡连忙否认,“只是真的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绣些嫁妆罢了。” “绣得怎么样了?我能看看吗?”唐莹眨着眼看着关欣怡,十分期待的模样。 “还是别了吧?”关欣怡面露羞色,“我绣得不好。” 唐莹不以为意道:“关姑娘的绣工再不好一准也比不过我,我之前还把鸳鸯绣成了野鸭子,可把我哥给笑惨了。女儿家出嫁时绣的那些东西我还从来没见过呢,关姑娘就让我看看吧!” “这……”关欣怡有些为难,便向少越求助。 少越瞥一眼秦翔,沉声道:“ 欣怡你就带唐小姐进屋去看看吧。” 眼神微闪,关欣怡也瞥了眼秦翔,心想少越兴许是有事要跟秦翔说,关欣怡就依言将唐莹带进了屋。 见状,秦翔的眉眼微动:“这关姑娘倒是机灵,不像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儿。” “王爷谬赞,欣怡只是因为经历过一些事情,所以比旁人更善于察言观色,”这一句算是为秦翔解惑,少越紧接着就问道,“晋王爷,陛下他……” 秦翔挑眉:“是吴王爷让你来问我的?” “若是王爷吩咐,那入京那日我就会去晋王府拜访,”少越紧盯着秦翔,“王爷一直信任唐氏,信任楚王爷,也信任晋王爷,因此对诸位联合起来传到吴越的消息没有半分怀疑。” “他该怀疑一下,”秦翔淡然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身在皇室,他该知道多疑的好处。” 少越不假思索道:“王爷会全然相信他所信任之人。” 听到这话,秦翔抬眼瞄了少越一眼,片刻后才不冷不热地说道:“与皇兄有关的事情,你问我也没用,打从吴王爷拜托唐莹帮忙开始我就一直在查,可对手是皇兄、段国公和暗影卫,我也无能为力,更何况我查了这么久,皇兄早就对我有所戒备,这就更难查了。据我所知,楚王爷也在查,因为楚王爷的动作,太子也开始调查皇兄的衣食起居,你若感兴趣,可以去问问他们是否查到了些什么。” 稳坐皇位近二十年,皇兄还是那样严谨狡诈,尤其还有国公爷从旁协助,那简直是如虎添翼,他便是跟楚王联合怕也无济于事。 “那……陛下和国公爷的言行还有什么不妥之处吗?”少越不愿就这样放弃。 “这个嘛……”秦翔并没有立刻回答少越的问题,反倒犹豫了起来。 第五百零九章 唐莹的试探 见秦翔犹豫,少越立刻说道:“不管是什么事,若晋王爷知晓,烦请坦诚相告,有用无用卑职自会判断。” 听到这话,秦翔就知道少越是误会了:“我并不是不想与你说,只是有些事情明明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却总叫人觉得哪里违和,偏又说不出是哪里违和,便是我想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少越了然。 这种感觉少越明白,那是像他们这样的人通过经验的累积和一些训练而养成的直觉,如秦翔这样经历过最惨烈的皇位争夺战的人,这样的直觉恐怕比旁人更加敏锐。少越觉得既然秦翔都觉得皇帝的事情有为何之处,那这件事就值得深入查探一番。 “晋王爷所言卑职明白了,那么卑职换一种问法,”少越面色凝重地看着秦翔,“陛下或者国公爷近来有没有对东宫出手?” 眼神猛闪一下,秦翔拧眉看着少越:“这件事我并不想参与。” 若完全不想被牵扯其中,那最好连私下里的谈论都不要有,不然说不准哪天就要被人出卖,不得不加入那一场混战。他已经经历过一次,好不容易重新开始了平静的生活,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少越沉声道:“唐瑾是国公府恒公子的好友,唐莹算是吴王妃的闺中密友,依晋王爷之见,世人会将唐氏这一户皇商看成是在谁的羽翼之下?” 秦翔的眼神一凛,冷眼看着少越:“依我之见,吴王爷不会想让这些不知所谓的事情影响到他们夫妻的平静生活。” “的确如此,”话锋一转,少越又道,“可吴王爷和吴王妃都是至情至性之人,那孝悌之心该如何实现?” 秦翔的手倏地攥紧:“我以为段国公最得意的徒弟会是如段国公一般忠厚老实、心胸坦荡之人,没想到却也是个狡诈之人 。” “晋王爷此言差矣,”少越垂眼,“卑职不敢说自己是忠厚老实之人,但受国公爷教导,卑职自认坦荡,从未做过卑鄙无耻的事情,而且这狡诈一词卑职实在担当不起,卑职以为卑职此时只是用了些策略和计谋而已。为将为帅除了要武艺高强、忠心耿耿之外,总也得会用些兵法。” 秦翔咬牙切齿道:“你是我所见过的最能言善辩的暗影卫!” 少越不以为意道:“晋王爷谬赞,但卑职已经不做暗影卫很久了,替吴王妃跑腿办事,话总是越说越多,还请晋王爷见谅。” 秦翔瞪着眼睛看着少越,一语不发。 想了想,少越又道:“今日晋王爷若将您知道的事情全部说给卑职听,那他日卑职定当通知晋王爷该在何时带上唐氏离京避难。” 闻言,秦翔心里的怒意稍平:“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知道这些事情?我可是个尽最大可能远离朝堂的闲散王爷。” 少越笃定道:“因为您曾是先太子的军师,被陛下和国公爷视作劲敌,准确地掌握各方动向对您来说是一种习惯。” 秦翔冷笑一声:“皇兄早就看太子不顺眼了,吴王爷离京后,皇兄就在明里暗里地帮着楚王爷打压太子,从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但这两三个月来,他们行动频繁,对太子的攻击不如之前谨慎,虽然每一次都一如既往是胜券在握,但还是能看出几分急切和草率。我倒希望是我看错了。” 闻言,少越拧眉。 若当真如晋王爷所说,那陛下的问题恐怕就不是什么小问题。 “晋王爷为什么不让唐小姐将这些事告诉吴王爷?” “说了又有什么用?”秦翔摇了摇头,“若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皇兄为太子设下的陷阱,那又何必让吴王爷白担心一场?就算皇兄真的龙 体抱恙,吴王爷能回京吗?没有诏命藩王不得入京,他若回来就是有谋逆之心,这不是要给太子送上反击的机会吗?可以吴王爷的孝心,他若知道皇兄龙体抱恙,如何能在吴越待得住?” 少越不语。 的确,只是听楚王爷托人传了一句陛下龙体有恙王爷就乱了分寸,若确定陛下龙体抱恙,王爷一定会不管不顾地赶回京城,那样的确是不很妥当。 看来还是得先将晋王爷今日所说一一查证才能向王爷和王妃回禀,他得设法入宫一趟,大概没有人比他更熟悉陛下,也没有人比他更能看清陛下的变化。 “多谢晋王爷以实相告。”少越起身向秦翔作了个揖。 冷哼一声,秦翔不满道:“你们少差遣唐氏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 主屋里,关欣怡将自己绣的鸳鸯枕套拿给唐莹后就一直透过敞开的窗户望着在院子里相对而坐的两个男人。 唐莹本还叽叽喳喳地跟关欣怡说话,可听关欣怡答得心不在焉,唐莹抬眼一看就见关欣怡目不转睛地望着院子里的少越。 眉眼微动,唐莹笑嘻嘻地问关欣怡道:“说起来,关姑娘是怎么跟少越认识的?” 这出乎意料的问题终于将关欣怡的注意力从窗外拉回屋内。 看了看唐莹,关欣怡温柔笑道:“就只是普通的相遇,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唐莹歪了歪头:“可我觉得京城里那么多人,关姑娘能跟少越相遇就已经足够神奇、足够有趣了,更不用说关姑娘跟少越身份有别,日常生活完全没有交集。” “唐小姐怎么就知道我跟少越的日常生活完全没有交集?”说这话时,关欣怡脸上的笑容微敛,有些不服气似的。 “怎么会有交集?”唐莹撇嘴,“少越以前是陛下的暗卫,现在是吴王妃的护卫 ,他的日常生活都是配合着陛下或者吴王妃的,怎么会跟关姑娘有所交集?” 眼神微闪,关欣怡垂下了眼:“说的也是,我跟他的生活原本的确不该有所交集,幸而老天垂怜,让我与他相遇,有的时候仔细想想,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我从没想过自己喜欢的人竟会是身份那样特别的一个人。” “所以关姑娘跟少越是怎么认识的?”说了一大通,唐莹却固执地将问题绕回了最初的问题。 “那其实真没什么特别的,”关欣怡抬眼看着唐莹,眼中笑意盈盈,却又含着些许的无可奈何,“不过就是在一个雨夜,重伤的少越掉进了我们家的院子里,我就将他捡回来了。” “竟然真的会有这样的事情啊!”一听这话唐莹的眼神登时一亮,那明亮的眼神仿若星光,璀璨生辉,“这样的桥段我只在戏文里看过,这样的相遇最是有命中注定的感觉!” 没想到唐莹会这样欣喜且兴奋,关欣怡愣住,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呆呆地附和道:“是啊,我也觉得这像是命中注定一样。” “关姑娘可真幸运,”唐莹一脸艳羡,“少越可是个好人,南歌姐姐也是好人,有南歌姐姐在,就绝对不会让人欺负了少越,自然也不会让人欺负关姑娘。” 听到这话,关欣怡的心突地猛跳一下。 瞥一眼关欣怡,唐莹又问道:“关姑娘是家里的独女的吗?我也上门叨扰过许多次了,却从没见过关姑娘的兄弟姐妹呢。” “我还有一个妹妹,”关欣怡柔声答道,“只不过妹妹不住在家里。” “是已经嫁人了吗?”唐莹一脸好奇,“我瞧关姑娘的年纪不大,令妹的年纪……” 关欣怡摇摇头,道:“不是嫁人了,妹妹她在兵部侍郎家里做女婢,这几日估 摸着是要回来一趟。” “兵部侍郎?”唐莹的眼珠子转了转,“那恐怕不好告假回家吧?难怪关姑娘筹备婚事的这半个月里一直没瞧见她。” 兵部侍郎是楚王爷的人吗?等会儿问问晋王爷去。 “是啊,”关欣怡垂眼,有些愧疚地说道,“难为她小小年纪就要去大户人家体味人情冷暖,我却在家里、在父母身边安然度日。” “关姑娘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唐莹笑嘻嘻地说道,“你现在不就给关家找到了个大靠山吗?只要有南歌姐姐在,这天下间任谁都不能欺负关家了!” 听唐莹自豪地说出这话,关欣怡笑而不语,只当唐莹这是在帮少越说好话。 看懂关欣怡的神色,唐莹却没再解释,只装作什么都没看懂的模样,拉着关欣怡继续讨论少越和关欣怡的婚事。 院子里的两个男人早就说完了该说的话,两人各执一杯茶,相对无言,默默等着屋里的两个女人出来,谁知唐莹话多,跟关欣怡说个没完没了,直到黄昏才从屋里出来。 “晋王爷,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吧。”唐莹一蹦一跳地来到秦翔身边,笑嘻嘻的模样。 “你还知道时间不早了?”秦翔白了唐莹一眼,“也不知道你哪儿那么多话。” “难得有个姑娘陪我说话嘛。”唐莹不满地皱了皱鼻子。 秦翔起身,向少越和关欣怡颔首示意后就转身向外走去:“京城里那么些姑娘,还没人陪你说话了?” 冲关欣怡挥手告别,唐莹一蹦一跳地跟在秦翔身后:“可我不喜欢她们。” “就喜欢你的南歌姐姐?”在一个女人的心里,他的地位却还不如另一个女人,这种感觉叫秦翔有些难受。 当得到唐莹天真无邪的肯定回答时,秦翔更难受了。 “是啊,南歌姐姐最好了!” 第五百一十章 萧青的警告 白天在关府向秦翔询问了情报之后,少越晚上就将情报转述给了在国公府里养伤的己未,两人细细商议一番,第二日少越又寻了借口去楚王府拜访,理所当然地又向秦昊询问了同样的事情。 夜晚,少越再一次潜入黑暗,悄无声息地寻去己未的房间,结果这一次才到半路就见萧青正站在国公府的某个屋顶上。 心知萧青正是在这里堵他,少越从暗处跃出,站定在萧青身旁。 “萧统领,赏月?” 转头看着少越,萧青沉声道:“你以为这国公府、这京城是谁的地盘?” “那又如何?”这国公府、这京城是国公爷的地盘,只要暗影卫还遍布其中,就没有任何一件事能逃过国公爷的耳朵。可那又如何?如今他是吴王妃的属下,仅此而已。 “不要违背国公爷的意愿,”见少越根本就是明知故犯,萧青的神色微冷,“国公爷的意愿就是陛下的意愿。” 少越坦然无惧道:“我早已经不是暗影卫,如今我只考虑王妃的意愿。” 萧青冷哼道:“大小姐的意愿是让你回京操办婚事,你可别因为旁的事情而做了违背大小姐意愿的事情。” “想要我娶妻成亲是王妃的意愿,想要知道陛下的安危也是王妃的意愿,我认为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瞪着少越,萧青一时无语。 但凡国公爷教出来的人都是如此,忠诚,固执,只要认准了目标便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静默片刻,萧青又道:“在这京城里,没有国公爷的允许,你什么都查不到,不要心存侥幸,除非你觉得你一个人的能力能强过太子、楚王和晋王三者联合,不然我劝你还是尽早罢手,不要逼国公爷对你下手。” “恕难从命!”少越 坚定道,“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见到陛下!”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上前一步,萧青凑到少越耳边低声说道,“关欣怡有个妹妹,在兵部侍郎府里做女婢,我听说她身怀六甲,你猜是谁的种?” 如遭雷击,少越的脑子里顿时就是一懵:“你什么意思?” 兵部侍郎是太子妃娘家的亲戚,因为是一门远亲,且兵部侍郎入朝为官以来行事低调,明面上几乎不与太子府联系、走动,因此少有人知道兵部侍郎跟太子之间的远亲关系,但暗影卫却知道太子常趁夜去兵部侍郎府中与兵部侍郎议事…… “我是什么意思你还不知道吗?少统领?”退后一步,萧青拉开了他与少越之间的距离,“别做多余的事情,若坏了陛下和国公爷的大事,你万死难辞其咎!” 这话说完,萧青就飞身离开,只留少越一个人呆站在屋顶上。 少越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进到己未房间里的。 “你怎么了?”见少越一副丢了魂儿的模样,己未眉心微蹙,“出大事了?” 听到己未的声音,少越才稍稍找回神志:“我在来的路上碰见萧青了。” “然后呢?”己未挑眉。 整理了一下思绪,少越就把萧青跟他说过的话说给己未听。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你慌什么?”己未白了少越一眼,“你可别因为事情牵扯上了关欣怡就丢了脑子,这么轻易就中了萧青的计,你那少统领是怎么当上的?” 定了定心神,少越坐在一旁闷声不语。 见少越一副没用的样子,己未撇撇嘴,道:“我是觉得那关欣怡不可能跟太子有什么关系,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关欣怡打从认识你时 就已经是太子的手下了,那又怎么样?她到目前为止都没做过对你、对国公爷、对陛下不利的事情,也没从你这里套取任何情报,等你将她带回吴越,带到王爷和王妃身边,她也没机会做对任何人不利的事情了,王爷和王妃岂会让她跟太子再联络上?等她在吴越待个三五年,不就完全成了自己人了?” 少越却还是不说话。 己未哂笑道:“怎么了?暗影卫的少统领该不会连这点儿自信和魄力都没有吧?从太子手上抢一个女人过来而已,有什么难的?” “胡说什么!”少越终于抬起头瞪了己未一眼,“她跟太子没关系!” “既然没关系你做什么还是一副死人脸?”己未好笑地看着少越,“萧青不过就是想让你放弃调查而已,都在王爷和王妃的身边跟了这么久了,怎么还会因为这点儿事情就大惊小怪?你该学学王爷。” “不用你多嘴!”少越有些郁闷。 他没想到听到这样的事情之后自己竟然会这么慌张,可是正如己未所言,就算欣怡是太子的手下也没所谓,他们不是应付不了,只要将欣怡带去吴越,不管她以前是谁的手下,以后她必定是向着王爷和王妃的。 萧青也真是够狠的,竟然在他筹备婚事的时候来挑拨离间,他若真的中计了,以后一定恨死萧青也恨死他自己了。这事儿他以后再找萧青算账。 听到少越近乎恼羞成怒的语气,己未冲天翻了个白眼:“不用我多嘴你干吗失魂落魄地来我房间求助?若叫关欣怡知道你我在这月黑风高的时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看她怎么收拾你!” “她比你温柔多了,”少越冷哼一声,这一声里却带着一丝得意,叫己未恨得咬牙切齿, “依你之见,陛下的事情还要继续追查?” “你随意,”己未耸耸肩,“国公爷会这样奋力阻拦,多半是陛下的情况不妙,我觉得有目前这些情报已经足够,再往下查的话,我怕逼急了国公爷他就真的要不念旧情杀人灭口了。这京城里毕竟不是我们的地盘,我们得能全身而退将消息带回去才行。” “好,那我明日入宫去见陛下一次。”他总觉得应该去见陛下一面,不见这一面的话他这心里就不安生。 “非去不可?”己未拧眉。 天宋皇帝的身边可都是暗影卫啊…… “嗯,非去不可。”少越十分坚定地说道。 “那就等着你大婚那日再去吧,”己未娇媚一笑,“等你迎了新娘出了城再溜回去进宫一趟,我则带着关欣怡先一步快马赶往吴越,这样即便你被人发现了,咱们也有机会逃离虎口。” 看着己未,少越沉声道:“带着你果然有用。” 嘴角一抽,己未狠瞪少越一眼:“是你太没用了!” 当时王妃一说关欣怡有可能嫁给别人时少越就慌了手脚,王妃料定少越回来京城后将不止一次地慌了手脚,这才让她陪着一起来,没想到她还真的来对了。 “……只此一次。”少越可没忘了己未是出身十二卫的暗卫,跟他一样,这一次是继训练之后第二次被己未比下去,少越怎么可能甘心?可事实证明,他确实还有所欠缺。 “别放在心上,”见少越有些沮丧,己未好心地安慰道,“便是王爷碰上与王妃有关的事情也要慌了手脚,何况是你?对方是心爱之人,不慌才奇怪。” 想起秦渊几次因为段南歌而失了分寸的模样,少越的心里总算是平衡了一些。 可少越也知道,关欣怡跟 段南歌不一样,段南歌自己能文能武,不管遇上什么样的危险,段南歌至少都能保住自己的性命,而且不管秦渊失了多少分寸,段南歌总能帮他补救回来。可关欣怡不同,关欣怡真真正正是个娇弱的女子,没有段南歌那样坚定的心性,没有段南歌那样冷静的心智,更没有段南歌那样卓绝的武艺,若遇到危险,关欣怡就只能等着别人去救,因此少越知道,他若想护关欣怡周全,他自己就一定要变得刀枪不入,他得做到即便听到关欣怡遇险的消息也要不慌不乱。 见少越阴沉着一张脸不知道又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己未便开口打断了少越深沉的思考:“喂,你们暗影卫平日里都用什么样的伤药?能不能去帮我弄一点儿来?” 少越回神,狐疑地看着己未:“怎么了?” 己未不满道:“我觉得萧青就是在整我,他拿来的伤药根本一点儿效果都没有。” “没效果?”少越拧眉。 不可能啊,就算是国公府里的药,那也都是国公爷令太医院特制的伤药,比集市药肆里配的那种有效许多。 “不信?”己未挑眉,“你要看看吗?” “不用了!”少越连忙拒绝。 己未的伤伤在腿根,他怎么看?就算他把己未当兄弟,这也不能看。 “我知道了,明天我就去找以前的兄弟帮你要一些来。” “那就拜托你了,”己未不习惯只能静养的日子,“你的婚事准备得怎么样了?日子定下没有?” “定下了,”一说起这事儿,少越的声音里就透着股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神气,“就定在半个月之后,我想早点儿回吴越去,欣怡也不反对。” “是得早点儿回去。”这别人家的地盘待起来可不好受啊。 第五百一十一章 师徒较量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少越就只专心于自己的婚事,等婚事筹备得差不多了,少越就天天带着关欣怡四处游玩,享受着他难得的婚假。己未则在国公府里安心静养,整日除了吃就是睡,过着自己有生以来最奢侈且慵懒的日子。 见这两个人都安分下来,段弘终于是松了口气。 终于到了少越大婚这日,半个京城又忙活开了。 下聘的时候,少越的聘礼是廖氏和国公府给准备的,因此不需要其他人帮忙也是分量十足,堪比京城豪门大户,与之相较,家境普通的关家倒是拿不出能与之对等的嫁妆,于是看在秦渊和段南歌的面子上,关欣怡就突然多出了许多身份尊贵的闺中好友,楚王府以楚王妃的名义给关欣怡添了嫁妆,唐府以唐莹的名义给关欣怡添了嫁妆,太子府兴许是跟风做给秦渊看的,以太子一位妾室的名义也给关欣怡添了嫁妆,皇帝一看这架势,便也借着一名嫔妃的名义给关欣怡添了嫁妆,于是关欣怡的嫁妆添着添着就丰厚起来,虽然没够上十里红妆,却也叫整个京城目瞪口呆,连关家老小都傻了眼。 等少越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顶八抬大轿停在关府门前时,关大娘那当真是喜极而泣。 姑娘嫁得这样风光,不是去给人做妾,而是有人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这排场甚至不输给京城里的名门小姐,关大娘如何能不激动? 虽说少越一早就跟关家商量好成亲当日就离开京城,但为了给关欣怡一个完整的婚宴,少越是将关欣怡从关府迎走,而后接进了国公府。段弘是少越的师父,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那国公府也算是少越的半个家。 拜堂行礼,流水宴席,能想到的少越都给安排上了,段弘本也 不是小气之人,跟少越之间的师徒感情也足够身后,因此但凡少越提的,段弘也都应了,于是少越的大婚虽比不上秦昊和秦渊,却是比世家子弟还要风光。 待酒宴结束,少越、关欣怡和己未三人就轻装简行地离开了京城,打马缓行五里之后,少越和己未齐齐勒马停住。 转头看着己未,少越沉声道:“我回去,欣怡就交给你了。” 己未娇媚一笑:“放心吧,还你时保准一根头发都不会少。” 说话间少越便将与自己共骑的关欣怡推向己未,己未适时伸手揽住关欣怡的腰,用力一扯就将关欣怡扯进了自己怀里,两人这番配合默契至极,关欣怡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人就从少越的马上转移到了己未的马上。 “少越你要去哪儿?”关欣怡忙伸手拉住少越的衣袖,“我们不是要去吴越吗?” “嗯,去吴越,”少越拍了拍关欣怡的手,声音比平时柔和几分,“你跟己未先走,我回京一趟,很快就追上你们。” “为什么要回京?”关欣怡一脸担忧,不肯放开少越的衣袖,“不回去不行吗?” 微微蹙眉,少越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关欣怡的这个问题,于是打马与己未和关欣怡拉开一些距离,少越安抚关欣怡道:“放心,我很快就来。” 话音未落,少越已经调转了马头。 “少越!” 无视了关欣怡的呼喊,少越看向己未:“你们先走。” “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商量好了,”耸耸肩,己未扬鞭催马,绝尘而去,只给少越留下一句嘱咐,“自己当心,路上等你。” 抿了抿嘴,少越将马绑在旁边的一棵树上,然后纵身提气,一跃而起,几个起落就落入京城,潜进皇宫。 皇帝勤政,白日里除去 早朝几乎都待在御书房里,有时是跟段弘一起批阅奏折,有时是召见大臣商议要事,时常是连晚膳都在御书房里用,眼看着要月上中天时才回去紫宸殿休息,因此潜进皇宫的少越毫不犹豫地去了御书房,一边暗自祈祷着段弘不要更换暗影卫蹲守时的排列位置,一边依着自己记忆中的位置图躲过所有蹲守在皇宫里的暗影卫。所幸段弘因为太忙而没顾得上更换暗影卫的排列位置,所以少越成功地躲过所有暗影卫,不停靠近御书房。 御书房这地方少越太熟了,还是暗影卫少统领的时候,少越总是陪着皇帝待在这里,也常常彻夜不眠地跟段弘一起盯着御书房的图纸思考着该如何布防,因此少越对御书房太熟了,熟到闭上眼睛都能找到那些最适合藏匿的位置,熟到可以不假思索地指出所有死角,熟到只要少越想在御书房里躲起来,那就没有人能发现他的存在,暗影卫不能,甚至连段弘和皇帝都不能。 不知道是不是沾了大婚的喜气,少越今天的运气很好,先是成功地躲过了藏匿在皇宫里的暗影卫,而后又赶上皇帝离开御书房去别处用膳,少越就趁着这个御书房里人最少的时候潜了进去,隐匿所有气息静静等着,还真就让少越等到皇帝回来,更幸运的是回来的只有皇帝和苏和,段弘不在。 少越屏息凝神,侧耳细听皇帝的脚步声,眉心紧蹙。 这脚步声跟陛下的很像,很像陛下健健康康时的脚步声,然而现在种种迹象表明陛下龙体有恙,脚步声怎么可能还如此稳健? 数着“皇帝”的脚步,少越静静等着,等着“皇帝”出现在他计算好视野里。 果然,“皇帝”走了五六步后就正巧出现在少越的视野 里,几乎是从少越面前擦过,然而因为有东西遮挡,所以“皇帝”并没有看到少越,而少越在看到“皇帝”的那一刻就认出了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这不是陛下,而是国公爷为陛下准备的替身,这人跟暗影卫一样整日待在陛下身边,学习陛下的一言一行,虽然他学的有九成像,可替身终究只是替身,他总有一些地方是跟陛下完全不同的,比如眼神,比如气息。 竟然连替身都用上了,陛下到底怎么了? 少越的眼神不由飘向御案后的庞大书架,他知道那后面是一间密室,正与紫宸殿连通。 仔细权衡一番,少越到底还是放弃了继续查探的想法。 如己未所言,他们已经得到足够多的消息,现在最关键的是将这些消息带回去说给王爷和王妃听,而不是贪心地想要更多消息,不然若被国公爷发现,他恐怕连这一点消息都没办法告诉王妃。 有了决定,少越就安安分分地待在自己的藏身之处,想等“皇帝”离开御书房之后再离开,尽管这一等恐怕要等到月上中天。与等待相比,少越更不愿意与暗影卫交手。 然而少越的幸运似乎已经用完,没等到“皇帝”离开,少越反倒是把段弘给等来了。 脚步匆匆地走进御书房,段弘招呼都没跟“皇帝”打一声,板着一张脸仔细地打量着御书房里的每一个角落。 “皇帝”愣了愣,见周围没有外人就问段弘道:“国公爷,发生什么事了?” 段弘一记眼刀飞过去,愠怒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管周围有没有其他人都要用陛下的口气与我说话!” “……朕知道了。”被段弘这样一教训,“皇帝”顿时就连发生了什么都不敢再问了,乖乖拿起奏折装模作 样地看了起来。 将御书房环视几圈,段弘却发现他竟找不到少越。 “少越,我知道你在这里,快滚出来!”该死的少越,竟然跟他耍起小聪明来了? 瞥一眼段弘,少越闭上了眼睛。 国公爷的感官和直觉都十分敏锐,别说是呼吸和气息,就是被人盯着看上一会儿国公爷都能察觉到,且敏锐地捕捉到视线的来源,这项技能是他们训练多久都学不会的。 在段弘面前,少越完全不敢掉以轻心,甚至不敢有片刻的松懈。 没有人回应,察觉不到少越的气息,甚至感受不到少越的视线,段弘的脸色越发难看。 少越太了解他了。 冷哼一声,段弘去到那个成了他专属位置的位置坐下:“快一年没见,我倒也想知道你退步了没有。” 闻言少越在心里哀叹一声。 国公爷这是打算跟他耗上了,就算是这样,他也只能跟国公爷耗着,不然现在出去他一定会被国公爷抓个正着,逃都逃不掉,他只能等,等一个逃脱的时机。 于是师徒俩就在御书房里较量起来了,少越躲在暗处,屏息凝神,双目微闭,看似轻松,可少越身上的每一寸都绷紧着,是因为紧张而紧绷着,也是因为谨慎而不敢放松,而段弘等在明处,稳坐如山,气息沉稳,瞧着惬意,却是时刻保持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状态,每一个瞬间注意力都高度集中着。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御书房里的气氛却越来越紧张,紧张到连“皇帝”都有些无法忍受,翻动奏折的动作越来越轻,生怕弄出什么声响惊动了面色如霜的段弘,躲在暗处的少越更是因为段弘的气势威压和体力的流失而满头大汗。 可师徒俩仍旧耗着,等着其中一方坚持不住的时刻到来。 第五百一十二章 意外逃脱 突然有人敲响了御书房的门,扰乱了御书房里剑拔弩张的沉重气氛。 “启禀陛下,户部尚书求见。”自从替身皇帝代替皇帝出入御书房以来,苏和就从屋里退到屋外,守在御书房的门口,以防有人误闯。 眉心微蹙,段弘心道不好:“不见,让他明日再来!” 没想到段弘会代替“皇帝”一口回绝,苏和瞥一眼身旁神情微妙的户部尚书,低声解释向户部尚书解释道:“国公爷八成又在跟陛下置气,也亏得国公爷每天都要跟陛下吵一吵,这才让陛下的日子过得更有滋味。高处不胜寒啊,老奴有时可真是心疼陛下。” 户部尚书尴尬地笑笑:“谁说不是呢,苏公公可千万要劝着陛下保重龙体,切莫太过操劳。” “尚书大人有心了,”苏和笑得慈眉善目,“尚书大人可是有什么非得现在跟陛下说的要事?您瞧这屋里现在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您便是进去了怕也不能好好说话。” 户部尚书眉心微蹙,思索一阵还是叹息一声道:“不能好好说话也得说,劳烦苏公公再通报一声?” 苏和顿时就苦了脸,却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那老奴再试试?” “辛苦苏公公。”户部尚书退后半步。 暗叹一句倒霉,苏和再次敲响了御书房的门:“启禀陛下,尚书大人说有要事禀报。” 说是启禀陛下,可苏和这话却是对段弘说的。 段弘顿时脸色铁青:“让他进来!” 话音落,段弘周身的气势更强,警惕性和注意力都提到最高,被这股气势骇住,户部尚书后悔不已。 若早知道御书房里的气氛是这样的剑拔弩张,他就该等到明日再来!不过近来段国公的脾气似乎越来越暴躁了,有时即便是在陛下面前段国公也 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完全不打算收敛一样。 看都没看户部尚书一眼,段弘的视线一直在御书房里来回巡视,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不知道段弘在做什么,户部尚书也识趣地不去打扰段弘,行礼问候之后就专心地跟“皇帝”汇报今年各地的收成,而少越始终没有任何行动。 其实在苏和敲响御书房的门时,少越就知道他逃脱的机会来了,但同时少越也十分肯定段弘会抱有同样的想法,于是少越仍不敢妄动,他还得等,等一个最适合、最稳妥的时机。 终于,向“皇帝”汇报完各地收成的户部尚书准备离去,可退了两步之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在了段弘面前。 “听闻国公爷的爱徒今日大婚,下官都还没来得及跟国公爷说一声恭喜,国公爷……” 户部尚书的话没说完,御书房里突然响起嘭的一声巨响,这声音正响在户部尚书正后方,少越应声从那边的柜子里飞窜出来,扭身就破窗跃出。 “该死的!”段弘猛地站起,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户部尚书就追了出去。 有耐心,有毅力,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堪称完美,若不是情况不对,他真的要好好夸奖少越一番,把半生所学都用来对付他了,这就是他教出来的好徒弟! 少越知道自己这一动必然会引起周围所有暗影卫的注意,于是少越不敢有片刻的停顿,破窗而出之后就一路向南,飞檐走壁把轻功发挥到极致,拼了命地与暗影卫争夺那一瞬间的先机,只要抢到所有先机,他就能逃出京城! 暗影卫抓人时从来不会大吼大叫,甚至连奔跑跳跃时的脚步声都微乎其微,因此少越的身后是一片寂静,唯有风声呼呼不绝于耳,但少越知道此时追在他身后的至 少有二十暗影卫,他们都是少越曾经的兄弟,少越对他们的实力了如指掌。 转眼间就蹿出皇宫,少越咬紧牙关在京城的屋顶上狂奔,身形快如疾闪,在他身后的暗影卫同样是拼尽了全力,紧咬不放。 少越拧眉。 要将暗影卫完全甩开还真是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可若甩不开,那等到暗影卫与城墙那里的守城兵前后夹击,他就惨了。可要怎么才能甩开他们? 少越有些头疼,在暗影卫面前,他的轻功、他的武功、他对京城的了如指掌都不是优势,他似乎就只能跟暗影卫硬拼,可硬拼的胜算实在是太低了。 飞快地扭头向后瞥了一眼,少越登时就给吓得腿肚子打颤。 都已经出动了二十几个暗影卫了,国公爷犯得着亲自来追他吗?那铁青的脸色太吓人了! 全力奔跑,少越却知道今天若不发生点儿什么意外,那他恐怕很难逃脱。 然而意外之所以是意外正是因为它的发生出乎意料。 飞身从一座宅子的屋顶跃至一丈以外的另一个屋顶,少越才刚落在瓦片上,就听见呼啦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少越扭头一看就见身后满是突然飞起的白鸽,少说也有八百十只,这一大群白鸽有的直飞天际,有的却在白鸽群中盘旋打转,白花花一片就跟一堵墙似的。 少越的眼神一亮,一个侧翻就果断地从屋顶翻了下去,落入街道,混入人群。 被突然涌出的白鸽群打了个措手不及,段弘和暗影卫都是一阵慌乱,时间虽短,却足够让少越隐匿行踪。 冲出白鸽群之后果然就再看不到少越,段弘气得要命,他知道只要让少越离开了他们的视线就很难再找到少越。 “去找!”怒喝一声,段弘目送二十来个暗影卫散开去寻少越之 后就转身回了国公府,“让萧青来见我!” 国公府的下人被段弘这一身怒气给吓了一大跳,连忙跑去找萧青,而从下人口中得知段弘大怒的萧青不敢耽搁,飞快地赶到国公府的书房去见段弘。 “国公爷,发生什么了?” 段弘咬牙切齿道:“少越那混小子今日藏在御书房里见到了陛下的替身,你即刻赶去吴越等着,若少越回去了,你就去见南歌,警告她千万不要让吴王进京,若少越没能回去,你就什么都不要做,直接回来。记住,不要让吴王发现你。” 听到这话,萧青顿时就变了脸色:“国公爷,您是打算对少越……” 段弘冷哼一声,道:“若暗影卫能把那混账小子给抓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那群白鸽该不会也是少越安排好了的吧? 想了想,段弘又吩咐萧青道:“另外去查查今日京城里哪来的一大群白鸽。” 白鸽?萧青愣了愣,然后才应一声是,转身离开书房。 另一边少越混进人群后立刻就将一直藏匿着的气息放开,迅速脱了外衫丢进街边的一堆烂菜叶里,少越就蹿进一间廖氏的成衣铺,亮出秦渊以前给他的腰牌跟掌柜的要了一件外衫,换上之后又从成衣铺的正门出去,宛如寻常百姓一般在街上闲逛,只在人群中小心翼翼地东躲西藏着,避开了所有正在找他的暗影卫。 这些正在追捕他的暗影卫都曾是他最亲密的同伴,是暗影卫的精英,他们从小就在一起训练,后来一起守护陛下,原本他会的东西他们也会,若正面对上他没有任何优势,可他却离开了暗影卫,成了王妃的护卫,并且还在王妃那里学了不少暗影卫没教过的事情,他还记得当初王妃让己未给他们做的第一个训练就 是如何成为一个普通人,与人群浑然一体,而今日他学以致用,躲过了这些曾经最了解他的人,不得不说,王妃让他们学的这些东西还真挺管用的。 不敢从南城门出城,少越向北折返,而后绕去了西城门,路上另买了一匹马,然后就大大方方地从西城门出城。 若是以前,遇到这种危机时,他一定会因为害怕国公爷通知城门卫拿人而选择翻墙出城,但王妃说过,他能想到的事情,他的对手也能想到,他要想的比他的对手少,在这个人人都擅长多虑和猜忌的京城里,最简单直接的应对可能就是最行之有效的应对。 顺利出城,少越立刻策马南行,先直行去了山南道通州,然后才折转东行,奔着吴州而去,行至光州的时候,少越就跟己未和关欣怡汇合了。 “你们怎么才走到这里?”顺着己未在山林间留下的暗号寻到两个女人,少越看着己未,脸色微沉。 己未扬了扬嘴角给了少越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虚假笑容:“问你媳妇去!” 短短几天的功夫她就被关欣怡吵得头疼,从小到大她的身边从来都没有过这样女人,从少越离开之后关欣怡就一直喋喋不休,甚至以命相逼让她回头去找少越,她知道关欣怡只是担心少越,可她几乎每天都有那么一个瞬间很想亲手掐死关欣怡。 “少越!”看到少越,关欣怡二话不说就扑了过去,人到少越的面前时眼泪就也涌出了眼眶,“你到底做什么去了?!” “抱歉让你担心了,可我这不是没事吗?” 到底是没给关欣怡解释,少越含糊地安慰一句后就将关欣怡抱上马,再一抬头就见己未已经在马背上坐好,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后就齐齐策马奔走,默契到连言语交流都不需要。 第五百一十三章 噩耗 少越原以为暗影卫的人不会追出京城,他会绕路往吴州走也只不过是因为谨慎的习惯,直到从光州往吴州去的路上遇见了暗影卫,少越才知大事不妙。 带着关欣怡躲过一波追捕,己未埋怨少越道:“我就说让你别把国公爷逼急了,这下可好,暗影卫亲自出京抓人,你猜咱们三个逃不逃得掉?” 搂着惊魂未定的关欣怡,少越面色凝重:“探查到的所有情报我都告诉你了,你带着欣怡先走,我垫后。” “少逞能了!”不等关欣怡反对,己未就先白了少越一眼,“要垫后也是我来垫后,暗影卫对你了如指掌,对我可是一点儿都不熟悉。” “不行!”少越坚定道,“听我的,你带着欣怡先回!” “我凭什么听你的?”己未吊起眉眼斜睨着少越,颇有些得意地说道,“王妃吩咐,你听我的。” “己未!”少越微恼。 “别吼,再把暗影卫给吼来了咱们三个就都回不去了,”己未却是一点儿都不怕少越,一边警惕地环顾四周一边对少越说道,“与你汇合之前我擅自做主给王妃传了信,说你我遇上了点儿小麻烦,王妃应该会来接应,我们再往前走走。” “你不早说!”少越狠瞪己未一眼。 既然己未已经通知了王妃,那他就没什么可担心的,更没什么可怕的了。 “我这不是忘了吗?快走!”话音未落,己未已经向东奔去。 少越背起关欣怡就跟了上去,而关欣怡从头到尾都插不上话,只能在一旁听着那些少越和己未不用明说就能明白她却听得一头雾水的话。 疾速奔出十几里,少越三人还是被暗影卫逮住围了起来。 “啧!暗影卫都是属狗的吗?鼻子怎么这么灵?”抱怨一句,己未谨 慎地缓步后退,直退到关欣怡的身后,与挡在关欣怡身前的少越背对着背。 “擅长隐匿的人同样擅长追踪。”因为他们最是了解隐匿行踪的方法,所以能比别人更加轻易地看出隐匿的痕迹。 寒着脸将围在周围的暗影卫扫视一圈,少越到底还是抽出了藏在腰间的软剑。 见少越拔剑,周围的暗影卫齐齐咽了口口水,终于有人开口说话了。 “少统领,国公爷只是想请少统领回京叙话,还请少统领莫要为难我们,少统领该还记得,暗影卫若是没能完成任务,那是要受罚的。” 眼神微动,少越抿了抿嘴,沉声说道:“如今各为其主,没什么可说的,我也有很久没跟兄弟们比试过了,刚好择日不如撞日,谁先来?” 躲在少越身后,关欣怡咬紧嘴唇,双手死死抓着少越后背的衣裳。 感知到关欣怡的动作,少越眉心微蹙:“己未,帮我照顾一下欣怡。” 转头瞄一眼关欣怡,己未冷声道:“她是在担心你,不是在担心她自己。” 己未话音刚落,关欣怡就怯怯地出声:“少越,别去,求你了。” 关欣怡一直都知道少越的身份,也知道少越每日要做的是什么样的事情,可这是关欣怡第一次身临其境,看着周围面容肃杀的暗影卫,关欣怡的整颗心都揪紧了。 听关欣怡的声音颤抖得支零破碎,少越知道关欣怡很怕,但这是他不得不做的事情,他必须披荆斩棘地向前往吴州去,绝不回头! 狠心将关欣怡推向己未,少越身形一闪就冲向暗影卫。 “少越!” “站住!”己未眼疾手快地拉住要跟着少越一起冲的关欣怡,“你别让他分神,几个暗影卫而已,他应付得来!” “你别管我!”关欣 怡歇斯底里道,“我不管他是应付得来还是应付不来,我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他以身犯险,不就是回京吗?你们不回我回!” “你够了!”己未将胡乱冲撞的关欣怡拉住,“真想让他死你就继续大喊大叫,最好是让他担心你担心得不能专心应敌!我可告诉你,他一个人对上暗影卫十几个人,稍不留神可就要身首异处了!” 己未故意将这话说得凶狠,虽唬不住别人却是能唬住关欣怡,尤其少越刚巧就因为分神去看关欣怡而被人刺破了衣袖。 “你们怎么能这样……”关欣怡被抽空力气似的跌坐在地上,“他们不是说只要回京去见国公爷就没事了吗?你们为什么非得跟国公爷对着干?原来跟我成亲真的只是个幌子,他真的是回京去帮王妃办事的……” “你!”听关欣怡这样误会少越,己未有些恼,却又不敢对关欣怡疾声厉色,生怕少越会因此而分心。 被关欣怡的哭声和喋喋不休的抱怨吵得心浮气躁,己未只思考着如何才能让关欣怡不哭,却没注意到一名暗影卫已经绕到己未身后,飞快地发动偷袭。 “己未!”少越大声提醒己未一句,自己则因为分心又挨了一剑。 听到少越的大喊,己未立刻转头看向身后,还没看清偷袭过来的暗影卫长的什么模样就先看到了冰冷的剑光。 眼神一紧,己未下意识地侧出一步将关欣怡整个挡在身后,这一步之后己未就完全错失了躲闪的机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抹寒光疾速逼近。 嗖的一声,狭长的黑影破空而来,目标正是偷袭己未的那名暗影卫,那黑影来得极快,即使那名暗影卫的剑尖还差一寸就能刺进己未的心口,他也不得不为了保全自己的性 命而收剑疾退。 咄的一声,那黑影扎进了己未面前的土地里,己未低头一看,顿时大喜过望。 “王妃!”那黑影正是段南歌的含章。 暗影卫里没有人不认识含章,那是段弘曾经十分宝贝的收藏,那是段弘亲手交给段南歌的防身兵器,虽然有段南歌的地方未必有含章,但含章出现的地方一定有段南歌。 暗影卫们顿时觉得头皮发麻,转头往东看去,便见段南歌着一身飘飘裙裳,款步而来。 从山林中走出,段南歌的嘴角微扬,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那含着笑却略显冰冷的眸光随着她的脚步缓缓推移,从离她最近的那名暗影卫脸上一直推移到离她最远的那人脸上,但凡与段南歌四目相对的暗影卫都不由地退后两步,甚至是放弃了对少越和己未的攻击。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暗影卫们犹豫再三,还是齐齐在段南歌面前跪地俯首:“卑职等见过吴王妃。” 没有喊起,甚至没有说话,段南歌只维持着那缓慢却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到己未面前,轻轻抬手,拔出含章。 转手挽了个刀花,段南歌缓缓转身,视线再从暗影卫们身上扫过,冷冷地开口问道:“敢问本王妃这两位属下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竟让暗影卫出京追捕?本王妃倒是不知道暗影卫何时能越俎代庖,做起禁军的事情来了!” “……王妃恕罪。”暗影卫们隐隐有些头疼。 他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暗影卫们正不知所措,萧青就从旁边的山林里走出。 “卑职萧青,见过大小姐。”在段南歌面前单膝跪地,萧青的头微垂,声音里满是恭敬。 见到萧青,段南歌顿时满心诧异,思忖片刻后就冷声问道:“起来 说话。陛下怎么了?” 己未的传信里只说她跟少越碰上了点儿小麻烦,她想着既然己未都传信了,那八成是想让她去接应,于是她就带着简云他们寻来了,只是没想到己未口中的小麻烦竟是被暗影卫追捕。能让暗影卫离京必是事态紧急,而且国公爷连萧青都派来了,八成是京城里发生了天大的事情,而她所能想到的天大的事情就是陛下出了什么事。 萧青站了起来,却没有立刻回答段南歌的问题,只是环顾四周,把在场的人都看了一遍。 段南歌也随着萧青的视线环顾四周,看到关欣怡时目光微顿:“少越,简云带了伤药出来,让关姑娘帮你包扎一下伤口。” 段南歌这话说得可谓是极其隐晦,少越却是立刻就听懂了段南歌的言外之意。 “多谢王妃关心。”话音落,少越扶起关欣怡,牵着关欣怡又带上简云走到了稍远一点儿地方。 等关欣怡跟着少越和简云走远,段南歌便又收回视线看向萧青:“说吧。” 萧青这才说道:“陛下得了不治之症,雪阳先生断言药石无灵,只等大限之日。” 段南歌顿时呆住。 在听到萧青的回答之前,段南歌想过无数种可能,兴许是皇帝遇刺身负重伤,兴许是皇帝中毒卧床不起,又兴许在那京城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皇帝和段弘设下的陷阱,可段南歌怎么也没先到她会听到这样的回答。 不治之症,不是身负重伤可以静养痊愈,不是身中剧毒可以祛毒康复,更不是一个陷阱可以等事过之后恢复原状,不治之症,药石无灵…… 慢慢地消化萧青所说的话,段南歌的思绪渐渐清明,可张了张嘴,段南歌却说不出话来。 怎么办?这件事她该怎么跟秦渊说? 第五百一十四章 情怯 见段南歌的神情渐渐恢复正常,萧青才又说道:“国公爷特命卑职前来给大小姐传话,请大小姐千万拦住吴王,不能让吴王无诏进京。” 咽了口口水浸润干涩的喉咙,段南歌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陛下现在怎么样了?” “……清醒时可以理政,在朝堂和御书房进出的都是替身。”底也迦的副作用比想象中的还大,陛下如今的状态实在是叫人不忍。 “那、那国公爷呢?”陛下若出了事,那朝堂上所有的事情就都压在了国公爷身上。 “国公爷……陛下病重以来,国公爷一直没能好好休息。”可他没办法劝。 张了张嘴,段南歌想说让萧青劝着点儿段弘,让段弘好好休息,只有休息好了,才能完成皇帝所愿,可段南歌说不出口,她知道段弘和皇帝之间的感情有多深厚,她知道皇帝病重以后最难过的人莫过于段弘,她知道段弘是皇帝唯一可以全然信任的人,她知道,因此许多话就都说不出口。 段南歌终于体会到了秦渊之前听说皇帝龙体有恙时的心情,那种心里明明有无数种解决方法却鞭长莫及的无力和悔恨,可这是他们所选的路。 深吸一口气,段南歌沉声说道:“这个时候国公爷多半顾不上自己,你替我好好照顾国公爷,让太医院的人开些增补元气的汤药,每日熬好了备着,国公爷抽空回府时就给他灌下去。” “大小姐放心,雪阳先生之前回过京城,给国公爷留了些药丸,国公爷都随身带着。” “雪阳先生?”段南歌的脑子渐渐转动起来,“雪阳先生是什么时候回京的?” “就户部给吴越押送赈灾银粮那会儿,具体是什么时间卑职并不知晓,卑职也是事后才听国公爷提起。” “户部押送赈灾银粮那会儿……” 那不 就是公孙月回来的时候?公孙月说雪阳先生去别国游历的时候她就觉得奇怪,因为那并不是个适合让雪阳先生离开天宋游历天下的时间点,雪阳先生再闲云野鹤也不会做出那样不负责任的事情,但若雪阳先生是先回的京城,得知了陛下的身体状况后才离开天宋去各国游历,那这件事就说得通了,与其说雪阳先生是去游历,倒不如说他是去游说的。 这是廖氏帮得上忙的事情,雪阳先生不该帮着陛下和国公爷一起瞒着秦渊。 “我知道了,”叹息一声,段南歌已经整理好心绪,“国公爷还说了什么吗?” “没有了,”萧青摇了摇头,“国公爷就只是怕吴王爷一时冲动,坏了陛下的布局。” 段南歌道:“这件事我回去之后就会跟秦渊说,但要怎么做是他的事情,便是我也没有权力阻拦。” “大小姐?”萧青拧眉。 国公爷可指望着大小姐能把吴王爷拦住,可若大小姐不管,那吴王爷岂不是一定会冲动回京了? 见萧青一脸不解,段南歌冷声道:“大局固然重要,可患了不治之症的那个人是他的父亲,你要我怎么拦?若换做是国公爷,我也一定会回京亲自看上一眼,不管那里是龙潭还是虎穴。” 萧青哑然。 父子情深,旁人的确是没有资格阻拦,但问题是吴王爷并不是普通人,他既身在皇家,就该认清这个身份所给予他的身不由己。 不过这些话萧青没说,因为他相信段南歌比他更清楚这些事情,甚至是秦渊都心如明镜,不需要他赘言。 “既然如此,大小姐的意思卑职会转告给国公爷。” “务必转告国公爷,”转眼看向一直静静站在旁边的暗影卫们,段南歌突然问道,“刚刚是谁伤了少越?” 一听这话,萧青和暗影卫心道不 妙,己未却是有些雀跃。 王妃这是要给少越报仇了。 抿了抿嘴,萧青沉声道:“大小姐息怒,他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大小姐网开一面。” “奉命行事又如何?”段南歌哂笑一声,“少越也是奉命行事,怎么不见他们刚刚也体谅体谅少越?难不成是少越这个少统领以前苛待了他们,他们便想趁着这个机会报仇雪恨?” “卑职不敢!”暗影卫齐齐跪地请罪,这个时候万不敢再惹恼段南歌。 “谅你们也没那个胆子!”冷哼一声,段南歌又问一遍,“所以刚刚是谁伤了少越?” 刺伤少越的两个人见段南歌不肯罢休,只能硬着头皮出列。 “卑职……见过王妃。” 二话不说,段南歌扬手就将手里的含章掷了出去,锋利的含章从两名暗影卫的中间穿过,在两人的胳膊上一左一右地各留下一道伤痕。 “少越不忍心伤你们,我可不觉得心疼,再有下次我就割了你们的脑袋!” 凭暗影卫的能力,他们完全可以在不伤害少越和己未的情况下进行围捕,虽然困难一些、麻烦一些,但谁都不会受伤,可他们却伤了少越。这若是禁军或者别的什么人,她就不跟他们计较了,可偏偏他们是暗影卫,是少越的兄弟,少越怕伤了他们,与他们交手时处处避让,这些人倒是毫不留情地伤了少越,这伤的恐怕不仅仅是身体,少越不会与他们计较什么,那她来替少越计较! 胳膊上一痛,两名暗影卫却连哼都没哼一声,先后偷瞄了少越一眼,两个人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愧疚的。 他们也不想伤了少统领,可少统领是最强的暗影卫,即使少统领现在已经离开了暗影卫,他的能力也只会比以前强而不会比以前弱,不伤他,如何能完成国公爷的吩咐?只希望 少统领体谅他们的身不由己,可别怪他们。 “滚吧!”目送萧青和暗影卫离开,段南歌这才上前取回含章,而后跟己未和其他人一起走到少越身边,“怎么样?伤得重吗?” “属下无能,让王妃担心了。伤不碍事。”王妃都替他报了仇了,原本还有些疼的伤口这会儿是一点儿都不觉得疼了。 段南歌轻笑一声,十分自豪地说道:“能从国公爷和暗影卫的眼皮子底下逃出京城,你若无能他们又该怎么算?” “那也是多亏了王妃之前的教导。”少越这话绝不是奉承。 段南歌浅浅一笑,这才转眼看向双眼通红的关欣怡:“不错,难得我们身边除了秋心还能有一个会因为这点儿事情就给吓哭的姑娘。” 细细一想,段南歌也觉得十分无奈,与男人的数量相比,段南歌身边的女人其实更多,但白茗是段弘培养出的女婢,己未曾是南楚十二卫,白鸾兰九出身部族,唐莹又是个思路清奇的,这几个女人个个坚强势,唯独秋心这个出身广陵郡王府的女婢娇弱一些,不过总在段南歌的身边待着,秋心也渐渐习惯了刀啊剑啊伤啊疤啊,不会再像最开始那样哭哭啼啼,这可是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关欣怡。 听到这话,少越和简云几个男人都是一愣,己未则冲天翻了个白眼。 微微一笑,简云温声道:“王妃这样一说,倒叫人想起还真是这么一回事,王妃的身边都是女中豪杰,断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就哭鼻子。” 说着简云还意有所指地瞄了己未一眼。 简云的这一眼正巧被己未逮了个正着,己未把眉梢一挑,笑容娇媚道:“怎么?想让我哭给你看吗?” 简云连忙摇头:“不必劳烦,己未你跟眼泪实在是不相配。” 冷哼一声,己未懒得理会简云。 段南歌浅浅一笑,道:“快回去吧,知道少越要带媳妇回来,他们可都等着呢,见面礼都准备好了。” 想起吴州的那些人,少越的心头微暖:“好,回去了。” 没有暗影卫在后面紧追不放,一行人便也不急着赶路,尤其关欣怡跟着少越和己未奔波几日,这会儿一放松下来就发了烧,所幸那只是因为疲累而染上的轻微风寒,休息一日就好了一半。 其实己未和少越几人是想尽早回去的,对他们来说,待在那熟悉的人群里才会有踏实的安全感,才会有可以放松的舒适感,但每当己未向段南歌建议加快行程时,段南歌就总有说辞打发了己未,几次之后己未才想明白,段南歌根本就是故意拖慢了行程。 段南歌何尝不想尽早回去?虽然几座主要城镇的重建工程已经结束,一直跟他们一起露营的灾民都有了新家,玄戈军暂时迁入南城继续受训,秦渊也已经带着吴越的官员回了广陵城,可定好的秋试就要开始,相关的准备工作却还都没完成,那广陵城里仍旧是忙碌的,段南歌归心似箭,同时却又害怕回去。 段南歌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向秦渊说明皇帝得了不治之症的事情,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段南歌其实想过要瞒着秦渊,因为知道秦渊听到这事儿后会有怎样的反应,因为知道秦渊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因为知道秦渊的决定将会产生多大的影响,所以段南歌也曾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她应该瞒着秦渊,瞒着他才是对大局最有利的选择,但那个瞬间过去之后,段南歌就再没想过隐瞒。 这是秦渊应该知道的事情,是他身为人子的权力,更何况段南歌知道她若将这件事瞒下,秦渊必定怨她,因为在秦渊心里,她是最了解他的人,可她究竟该如何开口? 第五百一十五章 躲一时 广陵城吴王府里,秦渊正坐在书房的书案后批阅公文。 “南歌,新城的地图是不是在你那?”这话问完,秦渊却一直没听到段南歌的回应,狐疑地转头看向身后,那道屏风上却没有段南歌的影子,秦渊一愣,这才想起段南歌不在。 揉揉眼角,秦渊起身绕过屏风:“荆风,南歌他们现在到哪儿了?” 荆风立刻回答道:“在西南方的一个镇子里,明日就能回来。” “怎么这么慢?”找到广陵城新城的地图,秦渊又从屏风后绕了出来,一脸不满,“南歌他们不是五日前就跟少越汇合了吗?怎么要明日才能回来?” 详细的缘由荆风也不清楚,但为了安抚秦渊,荆风用他那平板无波的声音一本正经地说道:“少越的夫人是个普通女子。” “普通女子?”秦渊拧眉,“有多普通?秋心那样的?” 在秦渊看来,他身边的这些女人当中,数秋心最普通。 荆风仔细想了想,然后才道:“像潘青儿那样。” “那是真的普通,”就个人而言,秦渊其实不太喜欢潘青儿那样的普通女子,她们是那么的平凡,平凡到只要遇到点儿事情就需要人去保护,偏偏秦渊身边惊心动魄的事情多了去了,实话实说,秦渊觉得那样平凡到柔弱的女人简直称得上是累赘,“南歌有提过想要如何安排那个女人吗?” 若是为了少越,南歌八成会将那个女人待在身边吧? “己未问过,王妃说要看少越如何决定。” 闻言,秦渊摇头失笑:“南歌还真是宠着她那班属下。既然他们明日能回来,那就吩咐府里的人准备一下,少越的婚宴虽是在京城里办过了,可咱们吴王府里怎么也得热闹一下,府里的地方若是 不够就去包下逸云楼。” 抿了抿嘴,荆风道:“若用内院庭院,那地方足够。” 仔细想了想,秦渊又摇了摇头,道:“还是别在府里办了,不然等客人走了还是咱们府里的人去收拾,要收拾那庭院可就辛苦了,去包下逸云楼吧。” “是。” 如荆风预言,第二天午时,磨蹭了五天的段南歌终于还是带着少越一行回到了广陵城。 一进到广陵城里,关欣怡就目不暇接地东张西望起来。 “怎么了?”见关欣怡因为东张西望而有些掉队,少越赶紧牵住关欣怡,不解地顺着关欣怡的视线望去。 那边什么也没有啊,欣怡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因为少越的声音而回神,关欣怡微窘地红了脸。 “真的没事?”少越有些担心。 感觉见到王妃之后欣怡就一直不怎么说话,不知道是不是有些认生。 “真的没事,”关欣怡赧然笑道,“我只是觉得这广陵城的街道宽阔整洁,街巷井井有条,倒是不输京城,而且好像还比京城里热闹一些。” 少越听关欣怡夸赞新城,一股自豪之感油然而生:“广陵城里没有那么多朝廷重臣,因此百姓活得更自在些,而且再过一段时间就是秋试开始的日子,现在正是外地学子涌进广陵城的时候,瞧着自然就比京城更加热闹。而且你现在所看到的这座城是经王爷和王妃设计后重新建造的,的确比以前规整了一些。” “原来如此。”点点头,关欣怡仍旧东张西望着,因为是第一次来广陵城,所以看什么都好奇,倒是没去管秋试是怎么一回事。 见关欣怡只是好奇,少越便由着她,放慢了脚步跟关欣怡一起不紧不慢地往吴王府走着。 反正路他都认得 ,就算跟王妃他们走散了也没关系。 而走在前面的段南歌自是注意到了渐渐落后于众人的少越和关欣怡,扭头看了一眼,便见那一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正你侬我侬地咬耳朵,段南歌不由地扬起一个微笑。 “没想到少越也是这样温柔体贴的男人。” 听到段南歌这话,己未和简云等人齐齐扭头向后看去,这一看顿时表情各异。 简云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所见到的场景,很快便转回头目视前方,感慨万千似的说道:“我们这些受过训练的人原本就细致入微,身边的人稍有动作就能引起我们的注意,既然注意到了,又是关心之人,那就总是要问上一句,怎么可能不体贴?” 与其说那是体贴,倒不如说那是警戒习惯的另一种表现方式和用途。 听到简云这话,段南歌眉梢微挑:“怎么?你这是嫉妒少越不成?” 简云微窘:“属下嫉妒他什么?” “不嫉妒吗?”段南歌浅浅一笑,“少越是你们这些人当中看起来最不解风情又最木讷的,但少越却是头一个娶到媳妇的,且娶到的还是个美人,你们当真不嫉妒?” 段南歌这样一问,简云几个人顿时就不说话了。 不嫉妒吗?怎么可能一点儿都不嫉妒?正如王妃所言,少统领平日里明明寡言沉默,整日面无表情好似总有人欠他银两似的,偏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竟赶在他们前头成亲,还娶了个美人,还是个让京城里那些世家子弟都倾慕不已的美人,同为男人,他们怎么可能一点儿都不嫉妒?可嫉妒又有什么用?少统领运气好,这一点他们可无论如何都学不来。 “哎呀呀,你们可也得努力了啊,”段南歌戏谑地调侃道,“吴越江南 的美人可比京城里多,你们若相中了谁就告诉我,我给你们提亲去。” 简云几个人咧咧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微微红了脸:“王妃您就别为我们操心了,王爷来了。” “瞧见了。”段南歌的声音顿时就蔫了。 段南歌的声音一变,己未和简云就跟着紧张起来:“王妃,您打算什么时候跟王爷说?” 段南歌颇有些头疼地说道:“这可得挑一个好时机,今儿哪个时辰是吉时?” “王妃……”己未无力地看一眼还有心情说笑的段南歌。 “别这样担心,”拍了拍己未的肩膀,最该担心的段南歌反倒安慰起己未来了,“反正我跟他说的时候他一定会闹起来。” 己未嘴角微抽:“王妃您这样一说我更担心了。” 叹息一声,段南歌飞快地说道:“今夜爷一定会给少越夫妇安排一场晚宴,你们都先吃饱,等宴会结束,我会在吴王府的主院里跟爷说,到时候就辛苦你们守在周围,千万不能让爷离开吴王府。” “王妃放心。”眼见着秦渊已经走到近前,己未几人压低了声音应下,然后纷纷后退两步,将最前面的空间留给秦渊和段南歌。 “怎么才回来?”嘴上抱怨着,秦渊的脸上却是开心又温柔的笑意。 嘴角微扬,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听到秦渊这样问,段南歌跟荆风一样,毫不犹豫地将责任推给关欣怡:“关姑娘就是个普通的姑娘,哪好让人家依着我们拼命赶路?而且叫暗影卫那么一吓,关姑娘还给吓病了。” 秦渊瞄一眼相携走来的少越和关欣怡,狐疑地问道:“少越怎么会惹上暗影卫?没有父皇和国公爷的命令,暗影卫怎么可能离开京城?” 没想到秦渊这么快就问到了重点,己未和简云几人心头猛跳,都有些担心地偷瞄着段南歌。 而段南歌把嘴一扁,睨着秦渊问道:“你就让我在站在大街上跟你解释这件事?” “那怎么可能!”秦渊笑着揉了揉段南歌的脑袋,“爷哪舍得让你受累?咱们这就回府。” 段南歌这才恢复了笑脸,跟秦渊手牵着手往吴王府走去。 暗道段南歌果然擅长应付秦渊,己未几个人看看走在前面的秦渊和段南歌,再看看走在后面的少越和关欣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隐入暗处。 他们这日子真是越发难过了。 回到吴王府后,段南歌一边跟秦渊说着无关紧要的话一边吃着午饭,等吃完饭,段南歌就打个哈欠,款款回房午睡去了。 秦渊自是不会妨碍段南歌午睡,只好回到书房继续办公,然而秦渊一脚踏出主院的时候,说要午睡的段南歌就睁开了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屋顶。 从藏身处跳出来,己未看着段南歌,神情微妙:“王妃,您竟然逃避……” 己未以为段南歌会跟秦渊东拉西扯地转移话题,然后再跟秦渊一起去办公,在己未看来段南歌不论怎样都有办法拖到晚上,却没想到段南歌竟以午睡为借口从秦渊身边逃开了,这样做的确简单省力,但总己未总觉得这并不是段南歌的作风。 “我能怎么办啊,”坐起身来,段南歌无奈地叹息一声,“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多了解我,我在他面前怎么可能藏得住事情?” 己未撇嘴:“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段南歌立刻回嘴道:“能躲一时算一时。” 可就像己未说的那样,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不管段南歌如何纠结,夜幕终究是如约降临。 第五百一十六章 不妙 这一夜,逸云楼里热闹非凡,但凡是跟少越和吴王府有点儿交情的人都在受邀之列,而在这吴越之地也没有人敢不给吴王府面子,因此逸云楼里从一层到顶层都坐满了人。 这一夜,段南歌深刻地认识到自己并没有她所以为的那样机灵,即使宾客满座,即使时间未到,她也始终无法忽略心中的惶惶和担忧,甚至连一个完美的笑容都维持不住,到底还是引起了秦渊的注意。 “怎么了?”注意到段南歌的意兴阑珊,秦渊连忙带着段南歌从人群走出,站在窗口,“累了?” 不应该啊,南歌都睡了整整一下午了,怎么还是一副恹恹的模样?该不会是病了吧? 段南歌摇了摇头,扁着嘴有些娇气地说道:“可能是下午睡得多了,有些难受。抱歉,这明明是你特地为少越准备的喜宴。” “跟爷还说这些?”将段南歌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秦渊柔声说道,“反正今夜的主角是少越,爷去跟他们交代一声,然后就带你回家,嗯?” “好。”段南歌乖巧地点头,那模样是秦渊很喜欢的。 说是跟人交代一声,实际上秦渊就只去跟荆风说了一声,然后就牵着段南歌的手带段南歌离开了逸云楼。 己未几人今夜也是同样的心不在焉,无心享受喜宴的欢乐,几个人就只盯着秦渊和段南歌,直到看见秦渊和段南歌相携离开逸云楼,几个人便追了上去,临走前还嘱咐少越待在逸云楼里。 今夜少越是主角,他若离开,叫关欣怡情何以堪?反正他们今夜的任务就只是阻拦秦渊而已,缺少越一个也无所谓。 当真以为段南歌是觉得难受,秦渊怕段南歌吹着风,还特地找了辆马车来,荆风和少越不在,秦渊也没 注意到还躲在逸云楼里的己未几人,于是就亲自驾车带着段南歌回府。 越是靠近吴王府,段南歌的脸色就越阴沉,难得紧张得攥紧了衣袖,等秦渊将马车停在吴王府门前再拉开车门看到段南歌时,段南歌就是一副神情紧绷的模样。 “很难受吗?”秦渊一脸担忧地向段南歌伸出了手,“爷抱你。” “嗯。”低低地应了一声,段南歌抱住秦渊的脖子,由秦渊打横抱出马车,抱进吴王府。 低头再看一样段南歌的神色,秦渊担心地蹙起了眉:“等会儿爷去将公孙月喊来给你瞧瞧。” 段南歌抿着嘴,不置可否,段南歌的心里七上八下的,秦渊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回到主院,将段南歌放在床上,秦渊转身就要去找公孙月:“你等着,爷去喊公孙月。” “渊,”躺在床上的段南歌一伸手就拉住了秦渊的衣摆,然后坐起身来,“我没事。” “你今天可一点儿都不像没事的样子,”拍拍段南歌的脑袋,秦渊温柔地哄道,“听话,爷一会儿就回。” 段南歌却仍旧抓着秦渊的衣摆,仰着脸看着秦渊:“渊,我真的没事,我有话要跟你说。” 闻言秦渊微怔,片刻后便回身坐在了段南歌身旁:“你这一整晚心神不定的,就是因为有话要跟爷说?” “嗯。”段南歌轻轻点了点头。 见段南歌点头,秦渊觉得好笑:“瞧你憋了一晚上那难受的模样,说吧,是什么事?” 抬眼看着秦渊,段南歌的脸上却是半分笑意都没有,连那一对泛着幽蓝光芒的眸子里都满是心痛和担忧。朱唇微启,段南歌却是连点儿声音都没发出来。 第一次见段南歌这副模样,秦渊怔住,盯着段南歌的这一副表情, 脑子飞快地转着,可一时间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秦渊下意识地抓过段南歌的手握住。 轻咬嘴唇,段南歌静默半晌才终于开口:“我今日刚回来那会儿,你问我少越为什么会被暗影卫追捕,我那时没回答你。” “没关系,”秦渊柔声说道,“若是什么不好说的事情,那就不必跟爷说,爷也只是随口一问。还是说是少越跟国公爷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需要爷出面做些什么?” 段南歌摇了摇头:“跟少越没有关系。” “那跟谁有关?跟爷有关吗?”秦渊不解地看着段南歌,“你跟爷还有什么不好说的话吗?你这样有话不说,爷猜也猜不出啊。” “是……是陛下,”段南歌反握住秦渊的手,紧紧握住,“陛下患了不治之症,雪阳先生亲自诊断过。” “……你说什么?”秦渊傻住,旋即扯出一个笑容,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再说一次,父皇他怎么了?” 话已出口,再往下说就容易很多:“陛下患了不治之症,如今陛下和国公爷联手封锁了消息,每日出现在早朝和御书房里的都是陛下的替身。” “替身?那父皇呢?父皇在哪儿?他现在怎么样了?你见过他了?”秦渊已经语无伦次。 “渊,”伸手轻抚秦渊的侧脸,段南歌心疼极了,“渊,看着我。我没见过陛下,是少越和己未去京城时查到的,因为他们查到了,所以国公爷才派暗影卫离京追捕,现在除了国公爷和苏公公,怕是没有人见过陛下本尊。” 四目相对,秦渊的眼神完全透露出了他内心的慌张和混乱,就那样慌乱地盯着段南歌看了很久,秦渊突然站起身来,拔腿就往外 跑。 “爷要回去看看父皇!” “渊!”就知道秦渊会这样,段南歌早有防备,身形一闪就绕到秦渊身前挡住了秦渊的去路,“渊,你想回去我陪你回去,但咱们得先计划好,不然是要出大事的!” “爷不管!”秦渊瞪着眼睛怒吼一声,“爷就是计划得太多才变成现在这样!父皇得了不治之症,还有什么事会比这还大??不就是个大皇兄吗?要杀要剐他来啊!爷不怕他!” “秦渊!想想那些站在你身后的人!想想陛下为什么要瞒着你!你是扭转局面最关键的一步棋,你忍心让陛下所付出的一切全白费了吗?!” “爷不想!”为了让段南歌让开,秦渊连武功都用上了,“爷现在就只想见父皇,别的爷什么都不想想!” 终究还是不愿失手伤了段南歌,两招过后秦渊突然抽身,然后再一转身就破窗而出。 “己未、简云,拦住他!”大喝一声,段南歌紧追着秦渊就从窗户跳了出去。 己未和简云几人早就在窗外等着了,此时听到段南歌变了调的声音,毫不犹豫地全都冲向秦渊,见秦渊围住。 “段南歌,你长能耐了啊!”面对己未和简云几人,秦渊完全没有顾忌,下手便也没有犹豫,将折扇一打就全力出击,“你以为凭他们能拦住爷吗?” “他们当然拦不住你,”段南歌赤手空拳地就冲了上去,“你若想去谁都拦不住你,但我不能让你这样毫无准备地自投罗网!” “段南歌,你让开!”秦渊怒极。 “我不让!”段南歌飞起一脚就踢向秦渊的手腕,试图踢飞秦渊手上的折扇,结果却被秦渊给躲了过去,“哪怕只等一夜也好,明日一早我就陪你去京城。” “爷不等!父皇不 知在经历什么样的苦难,你让爷如何等得了?若换成国公爷你能等吗?” “我能!”这个时候就算心知自己不能也要说能,不然就更拦不住秦渊了,“因为我知道国公爷心中所想,我知道国公爷毕生所愿!我这一辈子陪在国公爷身边的时间很短,短到不足以让我为他做些什么,到了最后我岂能连让他无悔此生都做不到?而且当初是你执意离京,说要让这吴越江南成为陛下最坚固的后盾,可如今你做成什么了?就这样回去你能帮陛下什么?陛下宁愿自己受苦也要保住你,你却要浪费他的苦心去送死吗?!” “废话少说!爷既然敢去,就一定能全身而退!” 总也摆脱不了段南歌,秦渊心中的急切渐渐的就变成了招式上的狠戾,一不留神就失了分寸,狠狠地一脚踢在了段南歌的肚子上。 段南歌吃痛,身体失去平衡后重重地倒在地上。 秦渊的心里一揪,但想到自己那一脚踢得虽然重,但还不至于造成重伤,且还有公孙月在府里,于是秦渊只看了段南歌一眼就向外奔去。 “秦渊你给我站住!”段南歌想要站起来追上去,可这一动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秦渊那一脚踢得虽重,但还不至于重伤,痛她能忍,可这会儿她却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肚子里疼痛的感觉并不像是被踢伤了。 “王妃!”见段南歌站不起来,己未和简云立刻冲了过去,余下的人则追上秦渊试图阻拦,“王妃您怎么样?” 段南歌一把抓住己未,没来由的心慌:“去叫公孙月,去叫公孙月来!” 段南歌的喊声尖利,声音里满是惊恐,这样的声音将己未和简云吓傻了,也让秦渊停下脚步转头回望过来。 “南歌?” 第五百一十七章 哎呦哎呦 见段南歌似乎是站不起来了,秦渊连忙转身跑回去。 “南歌你怎么了?爷伤着你了?” 段南歌却不理会秦渊的问题,就只重复着一句话:“去找公孙月,快一点!” “去了去了,简云已经去了,公孙月马上就来!”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秦渊抱起段南歌就跑回了主屋,“己未,来给南歌把个脉!” “是!”己未立刻上前给段南歌诊脉,可诊着诊着己未的表情就古怪起来。 见己未半晌都不说话,秦渊急切地问道:“己未,南歌她怎么样了?” “属下……属下不知道。”己未懵了。 “不知道?!”听己未这样一说,秦渊也傻眼了,“你……”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而听到己未这一句“不知道”的段南歌却是心中有数了:“渊,你别吓她。” “好好好,爷不吓她,”秦渊连忙在床边坐下,一脸担心地看着段南歌的肚子,“很疼吗?是伤着骨头了,还是伤了内腑了?嗯?” “我……” 段南歌的话才刚起个头,公孙月就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来了来了,王妃怎么了?先前不还好好地去逸云楼参加晚宴了吗?这才多大会儿功夫怎么就不舒服了呢?” 公孙月都不看房间里有几个人,径直跑到段南歌的床边就熟练地歪坐在床边的脚凳上,然后拉过段南歌的手给段南歌把脉。 “哎呦?”听了听脉,公孙月颇有些诧异地看了段南歌一眼。 段南歌的额头上渗出了些汗水,嘴角却是微微扬着。 公孙月眨眨眼,又继续听脉:“哎呦哎呦?真的诶!” 己未凑上前去,难以置信地问公孙月道:“真的?” 公孙月的手还搭在段南歌的脉上,偏头再细听一阵便笑着点了点 头:“真的。” 秦渊看看己未,看看公孙月,再看看段南歌,一头雾水:“什么真的假的?南歌怎么样了?” “不慌不慌,开个方子就好。”从己未手上接过纸笔,公孙月眉开眼笑的,很是开心。 “开个方子就好?”秦渊狐疑地看着公孙月,“那南歌她是伤着哪儿了?” “嗯……伤着孩子了。”将写好的方子递给己未,公孙月嘱咐己未道,“速去速回,这药我急着用的。” “明白!”己未立刻就冲出门去,使着轻功飞去抓药去了。 原来是伤着孩子了啊。总算知道段南歌伤在哪儿了,秦渊顿时就松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没喘匀就又突地梗在秦渊的胸口,憋得秦渊目瞪口呆。 “你刚刚说什么?”秦渊错愕地看着公孙月。 见秦渊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公孙月笑得更开心了,站起来装模作样地向秦渊作揖道喜:“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爷终于要当爹了。” 他们阖府上下等这个孩子都等多久了啊,人家楚王妃肚子里的那个估计都已经生出来了吧? “爷、爷要当爹了?”秦渊转头看着段南歌,一副要呆不呆要笑不笑的古怪表情,“南歌你听到她说什么没有?她说爷要当爹了!” 可秦渊突然间又想到了什么,面上的神情瞬间变成慌乱:“公孙月,爷刚刚踢了他一脚,他、他有没有事?” 这回换公孙月傻了:“是你踢的?!” 公孙月还以为段南歌之所以会动了胎气是又去做了什么危险的事情,结果这一脚却是秦渊自己踢上去的? 秦渊立刻闭上了嘴,抬手摸摸鼻子,一副知道自己做错事的模样。 即便是肚子在疼,段南歌也还是被秦渊这副模样给逗笑了:“他不 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又怎么样?”公孙月瞪着眼睛吼道,“不是故意的就能踢了吗?这幸而只是动了胎气,还有回旋的余地,若再狠一点儿那可就是一条命了啊!王妃您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若是小产,那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怀上呢,这是多大的事儿啊!王妃您就是太宠他了!” “那我以后不宠他了,”段南歌浅浅一笑,“现在就等着己未抓药回来吗?要不要先行个针?” 就这样等着她心慌,万一己未回来得晚了可怎么办? 盯着段南歌的肚子看了看,公孙月点头道:“行个针也好。” 王妃的情况并不严重,她对己未的速度和自己配的那副安胎药十分有把握,但既然王妃心慌,那还是给王妃定一定神比较好。 于是公孙月取出了随身带着的银针,慢条斯理地给段南歌扎上。 秦渊就站在一旁,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就只目不转睛地看着段南歌,耳边全是公孙月刚刚吼过的那番话。 己未很快就端着熬好的药回来了,因为是用内力催着熬的,所以速度极快。 “药来了!” 闻言,公孙月瞥一眼一直没再出声的秦渊,而后不紧不慢地将段南歌身上的银针一一拔掉:“药给王爷吧,你先随我出去重新开个方子。” 她刚刚开的方子只是在动了胎气的时候应急用的,但真正给王妃安胎的药还是得跟己未商量一下,经己未调整过的药方药效总是出奇的好。 己未依言将汤药送到秦渊手上,然后就跟公孙月一起到外间堂厅里去了。 房间里就只剩下秦渊和段南歌两个人,秦渊先放下药碗,待坐在床边将段南歌扶起来之后才又拿起药碗,舀一勺药汤吹凉。 段南歌轻笑一 声,无奈道:“你就只有犯了错之后格外老实,连话都变少了。” “都犯了错了,岂能不乖巧一些?”秦渊将药汤送到段南歌嘴边。 喝掉这勺药汤段南歌才又说道:“不是你的错,是我没发现他。忘了问公孙月他有多大了。” 段南歌转头看着秦渊,十分懊恼的模样。 秦渊笑笑,柔声道:“等会儿爷去问。” “好,”眯起眼睛笑笑,段南歌又喝掉一勺药汤,“京城……我不是不想让你去,我知道你一直担心陛下的龙体,如今得知陛下龙体有恙,你该去看望他,我只是希望你有所准备,这样去到京城之后不管遇到什么样的突发状况你都能应付。” “爷知道,但爷的身边有你在,就算爷毫无准备地去了京城,只要你有所准备,爷就一定能逢凶化吉。” “这话倒也没错,可稳妥一些总归是好的,”段南歌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我真的很怕会失去你,平日里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但若是这样凶险的事情,我希望你能计划周全再去做,就当是为了我,也为了这个孩子,好不好?” “好,爷答应你,决不冒险,你安心养胎便是,爷会趁着这段日子跟国公爷和四皇兄联络,待制定好计划,爷再回京去看父皇。”如南歌所说,现在多了一个需要他去保护的重要的人,他这一去得保证自己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嗯,”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摸了摸肚子,段南歌柔声细语道,“等他安定一些,我们就带上公孙月和己未回京。” “……好。”秦渊本是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就又改了主意。 从广陵城到京城之间的路途虽然遥远,但还是把人带 在身边最安心。 一碗药喝碗,夫妻俩又聊了几句,秦渊才去将公孙月又喊进来。 “还可以,”替段南歌把了脉,公孙月笑嘻嘻地说道,“只不过王妃的身体本就不好,这个方子还是得再喝两天,然后就可以换另一幅药方了。另外王妃您可千万别再上蹿下跳的了,更是不准再跟人动手,最好也别太劳心伤神,您身体不好,养胎还是静养得好,不然可是要影响到胎儿的。还有王爷您!” 被公孙月提起,秦渊下意识地听了听脊背,一副诚心受训的模样。 瞧见秦渊这副模样,公孙月冷哼一声,道:“王爷您也老大不小的人了,能别再让王妃那么操心了吗?您自己明明什么都能干,且还能干得漂亮,为什么就非得拉上王妃跟您一起不可?您没娶王妃之前整日都说要把人娶回来好好疼着宠着,可我瞧您净给王妃添麻烦了!” 这话秦渊无从反驳,因为连他自己都是这样认为的。 “以后我会每天都来给王妃诊脉的,王妃若有哪里不舒服就立刻让人去找我过来。” “好,”段南歌笑着点了点头,“怕是要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公孙月笑得弯了眼,“能从世子爷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就照顾他,这是我的荣幸。” 比起治病疗伤,她更喜欢照顾孕妇这样的事情,没有什么比亲眼看着一个新生命的降临和成长更叫人感到高兴和振奋的了。 “有劳了。”秦渊向公孙月作了个揖,这一句有劳了说得诚心诚意。 他可是把自己孩子的性命交到公孙月手上了,他也只会把自己孩子的性命交到公孙月手上。 深知秦渊这一礼里包含了多少真心和多少承诺,公孙月笑笑,转身离开房间。 第五百一十八章 逃跑的王妃 广陵城的秋天来得比京城晚一些,定于秋天举行的官吏选拔考试也因为那一场地震而稍稍延后,直到秋末才正式开始,所幸秦渊说服了在广陵城中开客栈的几家商贾,但凡是来广陵城参加考试的学子都可以凭借吴州官府下发的凭证免费入住广陵城中的任何一间客栈,逸云楼更是开放了只针对学子的免费三餐,让早来的学子们可以无所顾虑地安心备考。 依秦渊、段南歌和一众官吏商量之后得出的结论,对学子的考核除了学识还有品行,为此他们想了不少法子,准备在学子们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核查他们的品行,因此广陵城的这一次官吏选拔考试其实是从学子们入城的那一刻就开始了,那些发生在学子们身边的大事小情很有可能就是官府安排的考验。 秦渊原本是打算亲自参与到这一场有趣的考核中,奈何皇帝出事,秦渊将全部精力都投注在了遥远的京城,原本日子过得惬意舒适的那只海东青也忙碌了起来,每天都在广陵城和京城之间来来回回,互通消息。 不巧的是段南歌在这个时候被诊出有孕,不仅仅是秦渊,段南歌身边的所有人都成了段南歌的监督者,这个不准她做,那个也不准她做,考核学子这样费神的事情就更加不会允许段南歌插手,于是几经讨论之后,这项艰巨的任务就落在了谢慈和长孙景曦的身上。 坐在逸云楼一层的角落里,谢慈看着他对面笑容满面的长孙景曦,突然开口说道:“我以为考核学子这样重要的事情,王爷和王妃会亲自在旁监督,毕竟这件事是王爷和王妃提出来的,在天宋史无前例,便也无例可循,除他二人以外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该从何下手,却没想到那两位竟然如此放心地将事情交给你我来做,可是另有要事分 身乏术?” 长孙景曦微微笑着,不慌不忙地说道:“这考核虽然无例可循,但王爷和王妃都已经将该做的事情一条条、一件件地罗列出来,凭谢公子的机智,岂会无从下手?” “可我到底是不如王爷和王妃更加清楚这件事该怎么做。”长孙景曦明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却顾左右而言他地岔开了话题,难不成王爷和王妃那边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话虽是这样说的,可身为人臣,听主子的吩咐、照主子的意愿做好自己从来都没做过的事情也是必要的能力之一,尤其王爷和王妃都是想法很多的人,若没有相对应的能力可是会被那两位抛弃的,”叹息一声,长孙景曦很心疼自己似的说道,“就这一点而言,武官就要容易许多。” 想想已经在玄戈军中混得如鱼得水的谭宜修,谢慈不得不承认长孙景曦这话说得十分有道理。 瞥一眼正在思考什么的谢慈,长孙景曦又道:“再说了,如今新城已经建好,该搬回来的百姓都搬回来了,该在这里开店做生意的商贾也都各就其位,这官府也该走上正轨了,王爷和王妃虽然能干,却也不能总让他二人独挑大梁不是?人家是来享福的,可不是来让你们这些做官的享福的。” 长孙景曦这话谢慈非常赞同。 自打王爷和王妃来了之后,这广陵城、这吴州的大事小情都是王爷和王妃做主,所有的事情都是王爷和王妃提议要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王爷和王妃决定要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王爷和王妃安排他们该怎样做的,虽说最初不太适应吴王爷和吴王妃的行事作风,可逐渐习惯的这大半年里,吴州官府上下的日子过得那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他们不需要绞尽脑汁,甚至不需要花费什么心思,只要按照王爷和王妃所说 的去做,这吴州就能风调雨顺,百姓就能安居乐业,但正如长孙景曦所说,人家吴王爷和吴王妃大老远地跑到广陵城来是想躲清静享福,不然他们待在那不论何时都不缺事情做的京城里不就得了? 谢慈虽然一直没有接长孙景曦的话,可他的表情却几乎展露出了内心里的所有想法,长孙景曦微微一笑便又开口。 “谢公子不是一直都想得到王爷的重用吗?依我看现在就是谢公子最好的机会,谢公子可要专心致志地把这件事做好,不然这出头之日可就遥遥无期了。” 眼神一闪,谢慈这才温声对长孙景曦说道:“景曦公子说笑了,我并没有想过那些事情。” 谢慈终归是不习惯在他人面前展露自己的欲望。 心知谢慈说的是假话,长孙景曦轻笑一声,道:“谢公子若从没想过,那最好就从现在开始想,我与王爷相识已久,可从没见王爷提拔过无欲无求之人。有欲望、有野心、贪慕权势这都不是坏事,若没了这些,还有谁会为了加官进爵而拼命劳碌?” “说谁劳碌呢?”一身男装的段南歌从长孙景曦的身后走出,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旁边的空位上。 长孙景曦眨眨眼,回过神后立刻东张西望地寻找秦渊的身影:“王妃您怎么出来了?王爷呢?” 王爷没跟着王妃吗? “他在忙呢,”段南歌翻开一个茶杯,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一个人在府里待得无聊就出来了。” 从段南歌手上抢过茶杯,长孙景曦向逸云楼的小二要了一壶白水来:“那己未呢?少越呢?简云呢?” 怎么好像谁都不在王妃身边? 眉眼微挑,段南歌好笑地睨着长孙景曦:“都说我是一个人出来的了,你慌什么?” “我!”能不慌嘛! 瞥一眼不明就里的谢慈,长 孙景曦歪了身子凑近段南歌,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的王妃啊,公孙姑娘可是再三嘱咐要您在府中静养,您怎么就一个人跑出来了?” 现在阖府上下都知道王妃有孕在身,只是因为王爷下了封口令才没有人四处张扬,大家就只在府里跟自己人兴奋不已地谈论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现在王妃不仅是王爷的珍宝,那也是全府人的珍宝,得重点保护,且需要严加看管,因为王妃实在是太好动了,根本闲不住。 撇撇嘴,段南歌小声地回答道:“我只是出来散个步,带他们做什么?你不许给他们通风报信,听到没有?” 段南歌瞪着长孙景曦,严令警告。 秦渊他们都太大惊小怪了,什么事都不让她做,哪里都不许她去,她也想安分地待在王府里,可只要待在王府里,她的身边就围着十几号人,去庭院里散个步都有人不停地在耳边劝她休息,烦都烦死了。 长孙景曦顿时就苦了脸:“王妃,还是让属下送您回去吧,不然等王爷发现您不在府里,他该担心了。” 听长孙景曦提起秦渊,段南歌有些犹豫,可犹豫片刻之后,段南歌还是警告长孙景曦道:“总之你不许通风报信,我就出来松口气,一会儿就回去。” 长孙景曦无奈。 王妃是可以松口气,可他这口气却是提起来了,连心脏都一并提到嗓子眼了。 谢慈一直在旁边观察着段南歌和长孙景曦的互动,瞧长孙景曦在段南歌坐下之后就一直紧张兮兮的,但凡有人从段南歌身后走过,长孙景曦就要一直瞪着那个人,直到那个人走远才收回视线,像是怕段南歌被谁碰坏了似的。 谢慈有些疑惑。 以往从没见长孙景曦这样在意王妃的安危,今天这是怎么了? 谢慈狐疑地看向段南歌。 察觉到谢慈的 视线,段南歌转头看向谢慈,浅浅一笑:“事情办得怎么样?可还顺利?” 谢慈连忙答道:“有王爷和王妃的指点,一切顺利,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人将品行考核的内容泄露出来,有几名赴考的学子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能处理得当,因为太得当了,所以不免叫人心生怀疑。” “无妨,”段南歌喝一口白水,然后露出一副既嫌弃又无奈的表情,“反正最后一关由我和爷设计,再没有第三个人知晓,到时候再看就能知道他们是心性如此还是有所准备。” “那下官就将这些人的名字记录下来,等品行考核都结束之后再上呈给王爷和王妃过目。” “依你想的去做就好,”看了看桌上谢慈和长孙景曦点的菜,段南歌却是一口都不想碰,“爷既然将事情交给你来办,就是相信你有能力把事情办好,不必事事都依着我和爷所说的去做,世事多变,我跟爷的预想未必全面,究竟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还需要你们见机行事,别担心出错,反正学子当中没有人知道这品性考核的存在,就算是出了错也没有人会知道,不妨事的。” 对品行的考核和对学识的考核有所不同,因为是专门编排了情景安排人当街表演,考验遭遇突发状况的学子们会如何应对,这本就是一件充满变数的事情,就算真的出了什么差错也不会影响考核结果,因此是允许出错的。 “下官明白,下官……” 谢慈的话还没说完,身旁的段南歌突然就站了起来,急匆匆地说道:“总之你们自己酌量着办吧,有什么问题尽管去吴王府向王爷求教,我先走了。” 话音未落,段南歌已经快步走向逸云楼的后门,才一拐弯没了人影,己未和少越就同时冲进了逸云楼。 “长孙景曦?你瞧见王妃没有?” 第五百一十九章 他乡故人 长孙景曦扶额,有种苦笑不得的感觉:“王妃刚从后门跑了。”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们这王妃若耍起孩子脾气来,与王爷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你怎么不拦着点儿!”迁怒似的对长孙景曦吼了一句,己未和少越立刻向段南歌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呆愣愣地看着己未和少越跑走,谢慈一脸茫然:“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玩抓鬼的游戏吗? 暗自叹息一声,长孙景曦信口胡说道:“王妃多半又是闲得无聊,在逗己未和少越玩儿罢了。” 长孙景曦这个解释完全说得通,也很像是段南歌会做的事情,于是谢慈便没多想,酒足饭饱后就跟长孙景曦分头行动,在广陵城的大街小巷里闲逛,若偶遇学子模样的人就跟在后面暗暗观察一阵,然后再拐去其他地方,走得累了就各自回府。 顺利逃出逸云楼的段南歌也在做类似的事情,只不过段南歌遇到的不是普通的学子。 “赵昭?”看着大半年没见就拔高了许多的少年,段南歌有种他乡遇旧人的惊喜之感。 扭头看到段南歌,赵昭也是一脸欣喜:“段大小姐!不对不对,现在该称呼您为吴王妃了。” 说着,赵昭便笑嘻嘻地给段南歌作了个揖。 “快别多礼,”段南歌连忙上前一步,扶赵昭一把,“你怎么来了广陵城?既然要来怎么也不跟爷或者跟我说一声?” 赵昭摸了摸鼻子,有些羞赧地说道:“我就是听说广陵城这边有选拔管理的考试,觉得有趣就来了,王爷和王妃贵人事忙,我可不敢给王爷和王妃添麻烦。” “那怎么能是麻烦?”段南歌浅浅一笑,“爷若是知道你来了,一定开心!你该不会是来参加考试的吧?” 赵昭颇有些无奈地说道:“是我 爹嫌我在家里好吃懒做,一听说王爷在广陵城办了这样的考试就将我给踢过来了,说什么我以前没少跟王爷在一起喝酒,总该能沾一沾王爷的智慧,而且这广陵城又是王爷的地方,吉星高照,说不准就让我给考中了呢。” 他爹还不就是希望王爷能顾念旧情直接给他个官做嘛?他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又怎么好意思知会王爷?搞得好像是他想要仗着旧情向王爷求官似的,那多丢人啊! 闻言,段南歌的眼神微闪。 将自己的小儿子送来,礼部尚书这是在向秦渊示好? 看了眼一脸不情愿的赵昭,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能不能考中那是另外一回事儿,你既然来了,怎么能不跟爷见上一面?” 赵昭搔搔嘴角:“还是别了吧?” 他仍旧是那个不学无术的他,可王爷却已经是贤名传四方的天宋吴王爷,他们之间天差地别,再见面会尴尬的吧? “那可不行,”段南歌拉起赵昭就往吴王府去,“我都见着你了,若不能把你带去王府给爷看一眼,爷一准要不高兴。” “等!王妃您慢着点儿!”到底是不敢跟段南歌当街拉扯,赵昭虽然知道段南歌武艺高强,却还是怕自己一不小心伤了段南歌,就只能顺着段南歌的力道踉跄着向前。 这段大小姐以前是这样热情的人吗?他怎么记得这位段大小姐虽然整日都是笑容和蔼的模样,却总是散发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今天这是怎么了? 在拉着赵昭回吴王府的半路上遇见了己未和少越,己未立刻去雇了一辆马车,尽管所剩的路途不远,却还是将段南歌塞进了马车。 终于将段南歌安然无恙地带回吴王府,己未和少越只觉得这比对付暗影卫还要 辛苦,而段南歌一进到吴王府就看到了秦渊,立刻扬起一个笑脸快步走了过去。 “渊,你看我把谁带回来了?” 顺势抱住段南歌,秦渊眉梢微挑,这才看向段南歌的身后,顿时一脸惊喜:“赵昭?你怎么来了?” “王爷,”赵昭笑着向秦渊行了个礼,没好意思说自己是来参加那个考试的,“京城里的人都在讨论说吴王爷您任性妄为,将广陵城整个重建,我一时好奇,就来看看。” “要来怎么也不跟爷说?什么时候到的?”见到赵昭,秦渊是真的高兴。 秦渊的欣喜溢于言表,倒是让赵昭受宠若惊,连忙回答道:“我昨日傍晚才到的,方才正在街上闲逛就遇见王妃了。” 听到这话,秦渊低下头看着在他怀里装乖的段南歌:“别以为你把赵昭带回来就能将功赎罪,公孙月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在府里静养?你怎么又跑出去了?而且还故意甩开所有人。” 脑袋一歪就栽在了秦渊胸前,段南歌哼哼唧唧地抱怨道:“公孙月都说了让我静养,你却安排那么一大群人跟着我,他们跟着就跟着,偏还一直吵个不停,烦死人了!” 难得段南歌会这样娇气地抱怨,秦渊忍俊不禁,温声哄道:“那还不是你不听话?就十个月而已,你乖一点。” “什么十个月,”段南歌仰脸瞪着秦渊,“就只剩五个月了!” 她肚子里的这个都有四个多月了。 “这事儿公孙月说的算,”秦渊笑着捏了捏段南歌的鼻子,“你若不喜欢那么多人跟着,爷帮你调开几个,但是秋试眼看着就要开始了,城里人多热闹,你就别再到街上去了,内院那么大个院子还不够你逛的?” 段南歌扁嘴:“让白茗和兰九跟着我就行了。” “己未也得跟着。 ”己未的武功高强自不用说,身为药师,她还懂些医理,最适合跟在南歌身边。 “不要!”段南歌苦着脸拒绝道,“自从知道我怀孕之后,己未比秋心还吵。” 瞥一眼因为这句话而变了脸色的己未,秦渊低笑出声:“她那不是担心你吗?己未武功高强,又懂医理,爷不能时时陪在你身边,有她在爷才放心,好不好?” “……不好,让公孙月和少越跟着我。” 跟己未的小心翼翼、诚惶诚恐相比,见过不少孕妇的公孙月就淡定许多,虽然一再提醒段南歌要安分静养,却没像其他人那样对段南歌保护过度。 秦渊好笑地看着跟他讨价还价的段南歌:“少越跟关欣怡新婚燕尔,你好意思让他放着娇妻不管,整日跟在你身后为你操心吗?” 段南歌扁嘴,很是委屈地看着秦渊。 秦渊低头在段南歌的额头上亲了亲:“让他们陪你回房?饿了就让厨房给你做点儿什么,嗯?” “我知道了。”故意在秦渊面前长叹一声,段南歌松开环抱着秦渊腰背的手,垂头丧气地往内院走去,那写满哀怨的背影逗得秦渊笑意不止。 吴王府里的人早就习惯了秦渊和段南歌当众打情骂俏,倒是赵昭看得脸颊微红。 “王爷跟王妃的感情还是那么好啊。” 目送段南歌离去的秦渊转回头看向赵昭,痞痞笑道:“她最近爱闹脾气,倒是让你见笑了,走,咱们寻个安静的地方说话去。” “听王爷的。” 将赵昭带去庭院,秦渊命人备好茶点之后就跟赵昭一起坐进了凉亭。 好奇地东张西望着,赵昭不由感叹道:“陛下果然最是疼爱吴王爷,这吴王府建的怕是比太子府都要精致。” 听说这吴王府正是陛下赶在吴王爷来广陵城之前命工部的人建 好的,整座王府几乎都是陛下为吴王爷设计的。 “是啊,父皇向来疼爷,”秦渊垂眼,掩住眼底的心痛,再抬头看向赵昭时就又是一贯的痞气笑容,“你选在这个时候来广陵城,可不仅仅是想来看一看爷重新建好的新城吧?” “王爷英明,”赵昭摇头叹息一声,秦渊若是不问,那赵昭一定不会说,可既然秦渊问了,赵昭也没打算隐瞒,“是我爹听说王爷您在广陵城安排了选拔广陵城官吏的考试,这才将我送来,想看看我能不能考中。” “就你?”秦渊轻笑一声,“若考你诗词歌赋你一准能拿状元,可官吏的这个考试……你还是算了吧。” 赵昭虽是礼部尚书的儿子,但却是个么子,根本就是个远离朝堂的清闲主儿,成天到晚就跟一班同样清闲的人一起吃喝玩乐,他若是都能考中,那让那些寒窗苦读数十载的学子们情何以堪? “不考诗词歌赋吗?”赵昭故意问秦渊道,“要不王爷您照顾我一下,将你们这考试的内容改一改?” “凭什么?”秦渊白了赵昭一眼,“爷现在是个正经人儿,可不跟你做这些不正经的事儿。” 赵昭调侃道:“就王爷您这还叫正经?您是不知道京城里那些大人们在私下里都是怎么评价您的。” 秦渊蹙眉,一脸不满:“爷都离开京城了,他们还惦记着爷做什么?爷不需要他们评价。” 从那些人嘴里还能说出好话来?骗鬼呢! 赵昭笑道:“王爷您虽然是离开了京城,可您在这千里之外的广陵城中所做的任何一个决定都能闹得京城里人仰马翻,这份本事可叫我钦佩不已。” 仔细想了想,秦渊觉得自己有些无辜:“爷可还没做什么大事,不过就整治整治吴越江南,关他们什么事?” 第五百二十章 你媳妇是谁 “这我就不知道了,”赵昭耸肩,“王爷您是知道我的,这些事情我不懂,也想不明白,我也只是碰巧听到过有人在私底下这样抱怨过。” 将折扇一打,秦渊痞气道:“是哪个嫉妒爷的才华敢这样议论爷?你小声把他的名字告诉爷,爷准让他比现在还忙!” “说的人太多,记不清了。”赵昭装傻充愣地含糊过去,“对了,我在我下榻的客栈里瞧见夏瑜了,就太子殿下身边的那个夏瑜。” “哦?”眼神微闪,秦渊不解地问赵昭道,“他来做什么?” “我瞧他手上有吴州官府下发给学子的那个信物,想必是来参加王爷您的这个考试的吧。”因为夏瑜是赵昭和秦渊都认识的人,所以赵昭就随口把这事儿跟秦渊说了,闲聊一样,内心里其实并没有其他想法。 “他来考试?”秦渊拧眉,“他可是大皇兄的左膀右臂,虽然没有在朝中任职,可在京城里的地位不亚于三品大员,他怎么会想着来参加吴州官吏的选拔?难不成是被大皇兄扫地出门了?” “应该没有,”赵昭摇了摇头,“我在京城里的时候可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而且京城里的局势日渐紧张,太子殿下是把能招揽到身边的人才都握紧了,宁愿自己受委屈也要礼贤下士留住那帮人,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驱逐夏瑜?这些年夏瑜可帮太子殿下做了不少事情,比太子殿下身边的其他几个客卿都要深谋远虑。” “那他就是奉大皇兄之命,想趁此机会混进吴州官场?”虽说是猜测,但秦渊对这个答案有九成把握。 赵昭耸了耸肩,一副“你自己猜去吧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叫秦渊摇头失笑,笑自己怎么想要跟赵昭谈论正事。 见 秦渊笑,赵昭也咧嘴一笑,然后转头看着吴王府里这一眼望不到边儿的庭院,羡慕道:“我也好想有这样一个庭院啊,不如这一次我就不回京了吧?” “不回京?”秦渊挑眉,“你这是看上爷的吴王府了?” “那我哪儿敢啊!”赵昭缩了缩脖子,道,“我的意思是说反正我都出来了,机会难得,不如就四处走走,到处看看,我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京城里吧?我又不做官。” “那就看你自己的意思了,”秦渊笑笑,“若有需要爷帮忙的地方就尽管开口。” 赵昭狡黠一笑,故意逗秦渊道:“我在别的事情上都没什么难处,唯独就是缺钱,缺得紧,王爷您能帮帮我吗?” 白赵昭一眼,秦渊痞笑道:“当然能帮,改明儿爷就介绍个能赚钱的工作给你,你看你是想去酒楼跑堂,还是想去田里种地?” 赵昭的嘴角顿时就是一抽:“那我还是回京去吧。” 转眼瞥见几名女婢模样的人相携从一片小树林后面走出来,赵昭立刻抻着脖子望过去:“那些都是吴王府里的女婢?这一个个的都貌美如花,王妃就不担心吗?” 他还是头一次在谁的府里瞧见这么多容貌姣好的女婢,通常府里的女主人都不会允许长得好看的女婢随意在男主人面前走动的。 “她担心什么?”秦渊哂笑一声,“都是爷在担心。” “哦?”赵昭扭头看着秦渊,一副想听趣闻的模样,“王爷您担心什么?这广陵城里也有人敢觊觎王妃?” “觊觎南歌?”秦渊冷笑一声,“爷借他们十个胆子都没人敢!是这些个女婢,一个个的对南歌可比对爷好多了,成天在南歌身边打转,看得爷心烦。” 听到这话,赵昭微愣,然后 憋着笑对秦渊说道:“王爷您果然与众不同。” 哪有一家的男主人还要跟女婢争风吃醋的?吴王爷和吴王妃果然另类奇特。 “诶?那个姑娘是谁?”赵昭突然指着秋心身旁的关欣怡问道。 顺着赵昭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秦渊不以为意道:“那是少越新娶的媳妇,你在京城里的时候没听说吗?” 赵昭的视线随着关欣怡移动,一边看一边说道:“听说了,吴王府里的一名护卫成个亲都那么大排场,可把京城里的许多人给羡慕坏了,那些个世家小姐更是嫉妒不已。” “她们嫉妒什么?”秦渊可是了解那些小姐,就算少越成亲的排场再大,她们也不会愿意嫁给一个护卫,少越的身份在那儿,她们根本就不会考虑,这嫉妒又是从何而来? “那些聘礼和嫁妆啊!”想起那一车车的聘礼和一车车的嫁妆,便是赵昭都有些嫉妒了,“少越的聘礼是廖氏和国公爷一起筹备的也就算了,明明少越只是个护卫,明明他娶的还是平民家的女儿,可京城里上至后宫嫔妃下至皇商小姐全都给那姑娘添了妆,我给王爷您数数啊,您看有后宫莲妃、太子府上的一名妾室、楚王妃、皇商唐氏的小姐、我姐姐、吏部尚书夫人、户部尚书的小女儿、兵部尚书的儿媳妇、刑部尚书的夫人、工部尚书的女儿,另外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女眷都给那姑娘添了妆,最后那嫁妆,啧啧啧,一车一车地往外拉,看得人眼红。” 听赵昭数完,秦渊傻眼:“她们为什么要给关欣怡添妆?” 难不成那关欣怡还跟京城里的这些女眷都有交情不成? “那能因为什么啊?”赵昭白了秦渊一眼,“不都是看在您吴王爷的面子上吗?原本只 有唐府那个小姐给那姑娘添了妆,兴许是觉得那姑娘的家里拿不出像样的嫁妆得被人说闲话吧,之后楚王妃就跟着给添了妆,若只是如此倒还不至于让京城里那么多女眷为那姑娘添妆,主要是陛下不知道怎么想的,竟是让莲妃给添了一份,这下就乱了套了。” 秦渊扶额。 见秦渊是这副模样,赵昭就知道秦渊还不知道这件事,嘿嘿一笑就逗秦渊道:“看王爷您这副表情就是还不知道这件事,那那些嫁妆多半也还没有从京城送到广陵城里,我看等那些嫁妆来了,王爷您不如就直接把嫁妆给扣下吧,反正您给少越出了聘礼,如今拿了他媳妇的嫁妆,也算是公平。” “爷瞧着像是缺钱的样子吗?”秦渊鄙夷地斜了赵昭一眼。 赵昭撇嘴,再看关欣怡一眼,有些犹豫地对秦渊说道:“不过少越成亲那日我没去观礼,因此今天是头一次见到他这媳妇,我就瞧她有些眼熟。” 秦渊挑眉,跟着望向关欣怡:“听说她在京城的公子之见还挺出名的,你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 “好像是见过,”赵昭蹙眉,“我好像是在太子府里见过她。” “太子府?”秦渊立刻就变了脸色,“你确定?” “唔……”赵昭扭头看着秦渊,“不确定。” 秦渊咬牙切齿地瞪着赵昭。 赵昭一脸无辜:“这也不能怪我啊,太子府里的人我哪敢乱看?兴许是我看错了或者记错了。” 心知赵昭说的都是实话,秦渊没再跟赵昭讨论关欣怡的问题,只随便跟赵昭聊了一会儿,留赵昭吃过晚饭之后才让人送赵昭回客栈去,而送走了赵昭之后,秦渊就在书房里召见了少越。 “王爷,”给秦渊行了个礼,少越不解地问秦渊 道,“王爷找属下有事?” 难不成是要询问王妃今日都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自从公孙月查出王妃有孕之后,王爷几乎每日都要将这些问题问上一遍。 “找你来自然是有事,不然还能是因为爷想见你吗?”兴许是因为跟赵昭聊过,秦渊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态稍稍恢复了一些曾经的痞气和不正经。 少越语塞。 见少越抿着嘴不说话,秦渊便开门见山地问道:“你那媳妇……是什么身份?” 少越一愣,狐疑地看着秦渊:“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少越的心中并没有恼怒,甚至不觉得不快,他只是不明白秦渊为什么突然要问他这样一个问题,毕竟少越带关欣怡来广陵城也有一段时间了,秦渊从来没问过关欣怡的事情,这会儿突然有此一问,一定是事出有因。 果然,秦渊也不跟少越兜圈子,直接说道:“下午跟赵昭在庭院里聊天的时候见关欣怡从旁边走过,赵昭说他看关欣怡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太子府里见过她。” 少越抿嘴,整理了一下思绪之后才对在秦渊面前单膝跪地,道:“属下疏忽,未能查明此事,有关欣怡和太子之间的事情,属下是从萧青那里听说的。” “萧青?”秦渊挑眉,“说来听听。” “欣怡有个妹妹,萧青说她的妹妹在兵部侍郎府中做事,而兵部侍郎是太子远亲,平日里两人并无联络,但太子时常夜访兵部侍郎府邸与兵部侍郎议事,萧青说欣怡的妹妹很有可能怀了太子的骨肉,由此判断欣怡兴许与太子有些关联……要属下安排京城那边仔细查一查吗?” “去京城里查什么?”听少越说要查,秦渊就笑了,“你媳妇人就在吴王府里,为什么还要舍近求远?” 第五百二十一章 突如其来的脆弱 见到赵昭,秦渊十分开心,这开心之中却又带着一丝乡愁,尤其是跟赵昭聊起他们在京城里的曾经时,秦渊心中的愁绪就越发浓郁,晚饭与赵昭喝酒时就多喝了几坛,直喝了个酩酊大醉。 当看到秦渊被荆风和长孙景曦两人搀着回房时,段南歌并不觉得意外。 “赵昭呢?安顿好没有?” 听到段南歌这样问,荆风就沉声答道:“已经安排赵公子在客房休息。” 醉醺醺的秦渊也听到了段南歌的声音,抬起头来醉眼朦胧地看了看段南歌,突地就裂开嘴来冲段南歌傻笑。 “南歌。”推开荆风和长孙景曦,秦渊就踉跄着向段南歌走去,不小心撞到了椅子,人就直接往段南歌身上扑倒过去。 “哎呦我的王爷诶!”房间里的人全都大惊失色,长孙景曦惊呼一声就跟荆风一起伸手抓住秦渊背后的衣裳,将秦渊整个拉了回去。 “酒呢?再灌他两杯。”段南歌也怕醉酒的秦渊再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举动,现在不比以前,段南歌便谨慎地退后两步,离秦渊远了一些。 荆风阴沉着脸说道:“府里的存酒一滴不剩。” 之前因为重建新城时要搬出吴王府,所以府里就没有再采购酒水茶饮,想等着回来之后再说,但他们新采购的酒水都还在送来的路上赵昭公子就来了,爷一高兴就把仅存的酒全喝光了,就喝成了这般模样。他也知道再灌爷两杯爷就会醉得人事不省昏睡过去,可偏偏他们现在就寻不到这关键的两杯酒。 “出去买,”段南歌毫不犹豫地说道,“先把他扔床上。” 若不让秦渊醉得人事不省,他指不定还要闹多久。 “是。”荆风和长孙景曦立刻将秦渊扶上床,而后长孙景曦对段南歌说道,“不如王妃暂且去别 处待着吧,等荆风将酒买回来您再过来?” 爷自然是伤不着王妃,却难保不会伤了王妃肚子里的小世子,王妃多半也是在顾忌这点,不然她早就到王爷身边照顾去了,哪用得着秋心和白茗动手? 长孙景曦的话音刚落,床上的秦渊就闹了起来:“你们是谁?你们走开!南歌,南歌你在哪儿呢?” 白茗和秋心被秦渊胡乱挥开,站在床边不知所措地看向段南歌。 秋心虽是原广陵郡王府里的女婢,但她却跟白茗一样从来没照顾过秦渊,以前是秦渊用不着府里的女婢照顾,所有事情不是自己动手就是由荆风照顾,后来秦渊和段南歌成亲,便都是段南歌亲力亲为,现在秦渊在床上手舞足蹈地扑腾着,秋心和白茗还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然而曾照顾过秦渊的荆风也只是站在一边看着段南歌。 不管什么时候,哪怕是酩酊大醉,爷也总是把持着最后的警戒,以前喝醉时只找他,不准其他人近身,可现在爷只找王妃,他也没有办法。 抬手覆在自己的肚子上,段南歌眉心微蹙,努力思考着还有什么办法能让秦渊安分下来,可秦渊一刻不停地喊着段南歌的名字,一声比一声委屈,到最后甚至有几分凄厉的感觉,段南歌忍无可忍,到底还是凑上前去了。 “别喊了,我这不是在呢吗?”踢掉鞋上床,段南歌坐在秦渊身旁。 仔细看了看,确定眼前的人正是段南歌之后,秦渊裂开嘴傻傻一笑:“南歌。” 每每都要被秦渊这副傻样逗笑,段南歌其实有些好奇,若秦渊知道自己喝醉之后是这副傻乎乎的样子,不知道会露出怎样有趣的表情。 “嗯,怎么了?” “南歌。”秦渊蠕动着身体在床上挪了位置,然后将脑袋枕在 了段南歌的腿上,这一声声音略低,带着一丝哀伤似的。 心头一动,段南歌转头看着还站在床边的白茗、秋心和长孙景曦:“景曦你去歇着吧,秋心和白茗去外间守一会儿,等荆风回来了就把酒送进来,然后你们就可以去休息了。” 长孙景曦不能留在房里,自然没有异议,可白茗跟秋心交换一个眼神之后颇有些担心地说道:“王妃,奴婢留下来给您帮把手吧,您现在也不太方便照顾王爷。” 王爷这会儿还挺安分,可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闹起来?她们可不敢冒这个险。 “没事,”段南歌却摇了摇头,“若实在担心,你们在外面就可以了,若有事我会喊你们的。” “可是……”白茗还想说什么,却被长孙景曦给拦住了。 “咱们还是出去吧。”王妃也很宝贝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这会儿坚持让他们出去,多半是另有用意却不方便对他们说。 长孙景曦这样一说,白茗再看段南歌十分坚持的模样,只能应下:“那奴婢就在门外守着。” “嗯,去吧。”说着段南歌就抬手扯掉了绑住床帐的绳子,轻纱飘动,模糊了里面的景象。 待听到白茗三人离开后顺手关上房门的声音,段南歌才叹息一声,低头看着蜷着身体的秦渊,秦渊脸上那两行清泪尤为刺眼。 “辛苦了,”段南歌一下一下地摸着秦渊的头,动作十分轻柔,“再坚持一下,我陪你,我跟宝宝一起陪着你。” 不知道有没有听清段南歌说的话,也不知道醉意正浓时有没有听懂,秦渊只转了个身,将脸埋在段南歌的腰腹,伸手紧紧抱住了段南歌腰。 秦渊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段南歌甚至连一丝哽咽的声音都听不到,但段南歌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一 处的衣衫渐渐被浸湿。 “会没事的,所有的坏事都会过去,所有人……都会没事的。” 不一会儿荆风就买了酒回来,进到房间时就觉得房间里静得异常,但隔着那一层床帐也看不清里面的状况,荆风便只将酒放在了旁边的桌上。 “王妃,酒放这儿了。”低声提醒段南歌一句,荆风转身就要走。 “荆风,”段南歌轻声喊住荆风,“将白河带来,在厢房里等我。” 荆风一愣,应了声是之后才蹑手蹑脚地出门。 扭头瞥了眼被荆风放在桌上的酒,段南歌却并没有起身去拿,就只用轻柔的动作安抚着秦渊,不厌其烦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每一次动作都极尽温柔,直到秦渊就那样在段南歌的怀里睡着。 安置好熟睡的秦渊,段南歌才款步出门,去到东厢房。 “王妃。”见段南歌进门,等在东厢房里的男人们齐齐站起身来向段南歌行礼。 “王爷怎么样了?”长孙景曦十分担心地问道。 “你们怎么都在?”段南歌不解地看着长孙景曦、荆风、容笙和卓家兄弟。 容笙答道:“王妃您在这会儿召见白河,我们都有些担心,便过来看看,擅自做主,还请王妃恕罪。” “这倒是没什么关系,既然都来了,那就都坐下吧,”这话说完,段南歌自己先寻了个位置坐下,“我将白河叫来,也的确是有事想问。” “王妃请问。”那次被秦渊和段南歌救回来之后,白河一直没能再见到秦渊和段南歌,还以为这两个人早就忙得把他给忘了,荆风却又急匆匆地找到白河,将白河给带了过来。 夜色已深,段南歌却还是让荆风去将白河带来,白河认为段南歌必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在来的路上就做了各种猜想,也已经整 理好严肃的情绪准备跟段南歌谈正经的事情。 段南歌也不多说废话,开门见山道:“你之前曾跟我说你之所以会在江河下游与水贼为伍是因为古修远命令你在那里找一样东西,我没记错吧?” “王妃没有记错,少主让我在那里寻找雷氏秘宝,据说那是雷氏先祖给雷氏后人留下的东西,然而年代久远,这件事在雷氏就是个传说,既没有文字记载,也没有口耳相传的确凿证据。”白河倒是没有隐瞒,将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了段南歌,权当是还段南歌的救命之恩。 “没有确凿的证据?”段南歌挑眉,“那你为什么会在江河下游寻找?难道不是因为有了线索才去的那里?” 白河却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一声,道:“瞎猫想碰死耗子而已,少主当初就只给了我这样一个任务,没有任何线索,为了完成这个任务,我从天宋最北开始往南搜寻,因为我是百晓生,所以知道很多江湖传说,我便是依照这些传说中的地点逐个查探,遇见王妃的时候,正巧寻到江河下游。而少主会选我来做这件事,多半也是因为我知道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听完白河的解释,段南歌就将自己从房里带出来的纸递到白河面前:“看看这个。” 狐疑地接过那张叠过几次的纸,白河一边将纸小心展开一边问段南歌道:“这是什么?” “不知道,”段南歌摇了摇头,“那瞧着只是一副寻常的山水画,但画中藏着一副地图,我虽能清楚地看出地图,却认不出那是什么地方的地图。” 段南歌这话说完时,白河也已经将纸张开,将纸上的图画细看一遍后就转头十分惊讶地看着段南歌:“王妃您竟然能看出这是一幅地图?我可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第五百二十二章 回报 没想到白河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段南歌愣了愣,然后哭笑不得地看着白河:“你见过的稀奇玩意应该很多,怎么会看不出?” 白河无辜道:“我见过又没研究过,而且我一向只收集消息,从不深入探寻,我知道的已经够多了,若再多一些,恐怕就要永无宁日了。” 容笙探头看向白河手上的山水图,将那幅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后就十分肯定地说道:“启禀王妃,这山水图中所藏的地图正是江河的地图。” “江河?”段南歌转眼看向容笙,“我所知道的江河地图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这当然不是现在的江河,”容笙淡淡一笑,“这是以前的江河,兴许是它百年以前的模样,又兴许是千年前的模样,关于这一点属下就说不清楚了,但这图属下曾在一本古书里见过,印象深刻。” 段南歌的眼神微闪:“也就是说它是古时候的江河?” 这图正是她用雷氏的那颗珠子和毓妃留下的琴谱画出来的,原本只是有一日实在太闲,就把那珠子和琴谱拿出来研究一下,但因为她和秦渊对这个东西都不感兴趣,所以她就忘了跟秦渊说,这幅她没看明白的图也被她随手放了起来。 刚刚瞧见秦渊哭时,她突然想起秦渊以前说过的话,他说毓妃留给他的这些东西说不定是个藏宝图什么的,那会儿她跟他都不需要什么宝藏,秦渊那话也只是说着玩的,可现在她觉得他们或许是需要这个宝藏的,若那真的是宝藏,里面说不定就有能救陛下的东西。她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有些荒谬,可现在她需要一些荒谬的东西来安抚她和秦渊的内心。 “可以这么说。”容笙点点头,旋即又狐疑地问道,“这幅图王妃是从哪 里得来的?” “雷氏。”段南歌定定地看着白河。 白河怔住,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错愕地看着段南歌:“这图是王妃从雷氏得来的?是少主给您的?” 难不成这是雷氏秘宝的藏宝图?可是不对啊,若这是藏宝图的话,少主不把这图给他,怎么反倒送给王妃了? “古修远怎么会给我这个?”段南歌哂笑一声,到底是没把雷氏那颗珠子和琴谱的事情跟白河说,“这是我一不小心得来的。” “一不小心……”看着段南歌,白河嘴角微抽。 他若是相信王妃这句话那他就是个傻子!还一不小心,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一不小心的时候多了去了,可他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略微一想就知道段南歌只是想用这句话来带过这个话题,白河便不继续追究:“王妃觉得这就是雷氏秘宝的藏宝图?” “不知道,”见白河瞪过来,段南歌十分无辜地耸了耸肩,“我只是偶然间得到这幅地图,至于其他的事情,我知道的还不如你多。” 段南歌这话说得很有道理,白河却莫名觉得生气。 瞥一眼瞪着眼睛的白河,容笙问段南歌道:“那王妃是想去寻这宝藏?” “我……不知道。”虽然一时冲动就把白河给喊来了,但她也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去寻这宝藏。 自从认识段南歌以来头一次看到她拿不定主意的模样,长孙景曦几人面面相觑。 白河盯着段南歌看了看,突然问段南歌道:“王妃在这个时候将这幅图拿出来,该不会是因为陛下吧?” 陛下得了不治之症的消息可没能逃过他的耳朵,不过他也只打听到这些。 听白河提起皇帝,段南歌的眼神一凛,语气也严厉了几分:“你都知道些什么?” 陛下病重的消息可是连他们都得花费一番心思才能查出点儿蛛丝马迹的,白河怎么就知道了? 被段南歌的凌厉吓得缩了缩脖子,白河连忙如实答道:“关于这件事,我知道的可能不如王妃多,陛下和国公爷是铁了心要将消息瞒下,近身伺候陛下的宫女、太监屈指可数,都是陛下亲信,且还整日待在紫宸殿内陛下的身边,他们的一日三餐、日常用品和陛下的汤药全都是禁军亲自去送,连吃完饭的空碗都是禁军去收,紫宸殿内的洒扫太监都见不到这些人,只能确定他们仍旧在紫宸殿里。” 段南歌揉了揉额角。 想早一点知道陛下的详细情况怎么就这么难?好不容易因为少越的原因让国公爷据实相告,可秦渊再传信回京却问不出详细情况,国公爷不肯说,晋王、楚王查不到,现在连百晓生白河都只知其一未知其二,然而陛下和国公爷的防守越是严密,就证明陛下的状况越糟糕。 见段南歌一脸愁容,白河道:“王妃若是想指望这秘宝里的什么东西可以救陛下,那我劝王妃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且不说那秘宝里都有些什么,单凭这一幅地图,我们要花多久才能寻到这秘宝?” 长孙景曦道:“你不是已经在江河下游找了很长时间了?如今又有了地图,要找到这秘宝还不容易吗?” 白河摇了摇头,道:“若这幅图不是江河的地图,那我认为我们还是有可能照地图的指示尽快寻到秘宝,然而它就是江河的地图,我在这里找了那么多年,能找的地方全都找过了,然而别说是秘宝,我连点儿蛛丝马迹都没能找到。” 若只是江河的地图,那这地图有跟没有都是一样的,江河流域几乎都被他翻遍了。 段南歌又补充一句,这一句却叫长孙景曦几人更加没有信心了:“而且那只是一幅古时候江河的地图,图上并没有标明秘宝的位置。” “没有标明?”长孙景曦拧眉,“没有标明秘宝的位置,这幅地图还有什么用?” 只是给他们看一看江河古时候的样子吗? 听到这话,段南歌看向白河:“秘宝的位置恐怕得通过其他线索来找。” 这图若真的是雷氏秘宝的藏宝图,那就不可能让人轻易看到秘宝所在,将重要的信息一分为二可是隐藏的基本手段。 与段南歌四目相对,白河撇撇嘴,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王妃若是想得到更多的情报,恐怕要将少主找来问问,我什么都不知道。” 还要去找古修远吗?段南歌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她原本也只是一时兴起,以她现在的状况秦渊根本就不会让她去寻找什么秘宝,若还要去找古修远交涉那事情就变得更麻烦了,现在不管是她还是秦渊都没有精力去做这件事。 长孙景曦几人都知道对秦渊和段南歌来说正值多事之秋,单是眼前的事情就叫他们两人忙不过来,怎么可能还有心力去寻找什么秘宝?但皇帝病重,看着秦渊因为伤心而失去了往日的神采,长孙景曦几人既担心又难过,若有他们能帮上忙的地方,那不管是什么,他们必定义不容辞。 于是几个人相互交换一个眼神之后,容笙就开口对段南歌说道:“秋试将至,王爷和王妃都不方便离开广陵城,不如让属下去跟雷氏的少主交涉?若能交涉成功,也省去王妃亲自跑一趟的麻烦,若不成功也没什么损失。” 长孙景曦帮腔道:“依我看,这秘宝的事情暂且就让容笙和白河去查吧,等确定了那秘宝 是真实存在的且已经寻到了地方之后,咱们再做计划也不迟。” “是啊,”卓星渊也跟着劝道,“容笙读过许多生僻的古籍,白河又是无所不知的百晓生,让他们两个去查这有所依据却又不着边际的事情最是合适,属下跟星阑也会帮忙的。” 卓星阑点点头,然后说道:“也是时候将那几个游历在外的人喊回来了,王妃对我们不必觉得抱歉,我们本就该待在王爷身边为王爷分忧解难,王爷和王妃却给了我们那么多的自由,这对我们来说已经是一种恩情,若不能有所回报,我们也会心有不安的,” “可不就是嘛,”长孙景曦笑道,“就只有我最是兢兢业业,一直陪在王爷身边。” 段南歌被长孙景曦这话逗笑:“那便让他们回来吧……也别都回来,我记得裴靖是去了西北,顾尔此时应该在东北的什么地方,鱼延则在西南……就让鱼延回来吧,让裴靖留在西北关内,留心一下有没有京城过去的人跟天灵军接触,至于顾尔……让他去幽州吧,港口和聂儒都很重要。” 听到段南歌这番安排,长孙景曦问道:“需不需要派人去岭南?岭南虽然不是王爷的封地,但廖氏对岭南恩重如山,自从知道王爷就是廖氏的大当家之后,岭南那地方就跟王爷的封地没什么区别了,那里的百姓甚至比吴越的百姓更顺从王爷,那样的地方可不能叫别人给偷走了。” 仔细想了想,容笙说道:“既然如此,就让星阑和星渊去岭南吧,寻找秘宝的事情用不着那么多人,有属下跟白河就可以了。” 段南歌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却听到院子有人正扯着嗓子喊她,那高亢的声音里还带着未解的醉意。 “南歌?南歌你在哪儿?” 第五百二十三章 定个小目标 “怎么醒了?”蹙眉嘀咕一句,段南歌站起身就跑出了东厢房,“我在这儿呢。” 见段南歌一脸紧张地跑出去,长孙景曦咂舌:“王妃待王爷是真的好啊,平时见过王爷和王妃的人都说是王爷宠着王妃、疼着王妃,可我总觉得还是王妃包容王爷多一些,咱们家王爷也是够麻烦的一个人。” 他们王爷的确是风流倜傥、能力卓绝,不论是经商还是从政,做起正经事来那真的是无人能及,任哪个女人在远处瞧着都会觉得这正是所谓良人的模样,可在近前相处久了就会发现,他们家王爷其实并没有那么完美,胡闹起来像个孩子一样叫人头疼不说,王爷的内心里其实脆弱得很。 以前王爷经营廖氏的时候他没在王爷身边,不知道王爷都是怎么挺过那些大风大浪的,可自打他们来了广陵城之后,但凡遇到大事,那都是王妃帮王爷稳住阵脚,都是王妃在背后支撑着王爷,相较于王爷,王妃的内心反倒更加坚强。 “王爷是有福之人,”透过窗户看着外面哄着秦渊回房的段南歌,容笙展颜微笑,“我常觉得若不是遇到了王妃且与王妃结为夫妻,王爷兴许不会有今日的成就。” 自从认识王妃之后,王爷做的许多事情都是为了王妃,有时是为了讨好王妃,有时是为了帮助王妃,也有的时候王爷单纯只是想向王妃展现自己有多优秀,这样的初衷虽叫人无法苟同,但就结果而言这些事恰恰成就了王爷如今在百姓之间的威望和贤名。 王爷的能力固然超群,他们这位王妃却也不是寻常女子,京城里那么多睿智通达的夫人,也有许多会在私下里为自己的夫君出谋划策,却没有哪个能比得过他们 王妃,他们的王妃可不仅仅是王爷的军师,那也是王爷精神上的依靠,总能在王爷情绪失控时将王爷的理智拉回,这可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目送段南歌和秦渊回房,长孙景曦起身,抖平了衣摆:“回了回了,有王妃在王爷身边,还真是没什么可担心的。” “那就回吧,”容笙也跟着站了起来,“明日就各自去做王妃吩咐的事情吧,咱们几个想要聚齐还真是不容易。” 卓星阑突然问道:“王妃吩咐的事情,不用跟王爷知会一声吗?” 照容笙这样说,他们明日一早直接离开王府就可以了? 容笙不以为意道:“待明日王爷酒醒,王妃自会与王爷说。” 王妃就是这一点让人非常喜欢,不管王爷有多信任她,不管他们有多听她的话,她在做出任何决定时一定都会跟王爷商量,通常王妃都会先跟王爷商量,除非是像今日这样临时起意,那就只能事后才跟王爷说,不过只要王爷说一句不行,王妃立刻就会收回她的命令,倒是完全不在意是否会因此失去在属下心目中的威信。 有段南歌陪在身边,秦渊这一夜都没再闹过,睡得极香,只是第二日一早醒来时那头疼欲裂的滋味十分不好受。 秦渊一醒,段南歌就跟着醒了,歪着脑袋看着秦渊坐在床边抱头忍耐的模样,段南歌忍俊不禁。 “明明酒量不好,却偏爱在酒桌上逞强,难受了不是?” 听到这带着笑意的慵懒声音,秦渊转头看向段南歌:“爷吵醒你了?那爷先出去,你再睡会儿。” “别了,”见秦渊说完这话就要起身离开,段南歌连忙抓住秦渊的衣裳将秦渊拉了回去,“醒了就是醒了,再就睡不着了,这你知道的 。” 说着段南歌就坐了起来。 “爷是知道,”秦渊的视线向下移动,移到段南歌的腹部,“可现在不是不一样了吗?爷听人说有了身孕的女人都会嗜睡。” 可他瞧南歌反倒比以前睡的还少了。 段南歌浅笑道:“也不是每个女人怀孕时的症状都一样,兴许是你儿子比其他人家的孩子乖巧一些,又兴许只是还没到他要闹我的时候。” 秦渊也跟着温柔一笑,柔声道:“爷倒希望是他乖巧。” 自从知道南歌怀孕之后,他向不少有经验的人问过这事儿,几乎每个人都跟他讲述了一段痛苦的怀胎经历,直说得他心惊肉跳,生怕南歌也要受那样的罪。怀胎生子这本是件让人幸福至极的事情,可为什么那过程那样艰辛?如今倒是他整日提心吊胆的,生怕南歌出现什么辛苦的症状,所幸到目前为止南歌安然无恙,一切如旧。 略略歪头,段南歌道:“他应该不会是个乖巧的性子。” “为什么?”秦渊挑眉,不解地看着段南歌。 段南歌娇俏一笑:“因为他爹和他娘都是最能闹腾的,他怎么可能安分了?” 秦渊怔了怔,而后笑着在段南歌的额头上戳了一指头:“你这是变着法儿地挤兑爷。” “我不是还捎上我自己了吗?”段南歌软软地靠在秦渊身上,“你还记得自己昨夜做过些什么吗?” 眼神一闪,秦渊摇了摇头:“不知道。怎么了?” 每次只要喝得酩酊大醉,他就不会记得自己在醉酒后做过些什么。 轻笑一声,段南歌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不过你以后还是不要喝那么多酒比较好,每次一喝醉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当心被人钻了空子。” 秦渊微窘,而后为自己 辩解道:“荆风说爷醉酒之后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了,但却会认人,寻常人近不了爷的身。” “你信他说的?”段南歌吊起眉眼看着秦渊。 秦渊点点头:“信,不然爷府里的妾室必定多不胜数。” 他还只是廖五爷的时候,可比现在更受女人青睐。 听到这话,段南歌咋舌,给了秦渊一个大大的白眼:“脸皮真厚。” 秦渊痞痞笑道:“这是爷最大的优点。” 段南歌又白了秦渊一眼:“对了,咱们府里的几名客卿,除了长孙景曦,其他人都被我给派出去了。” “嗯?”秦渊挑眉,“什么时候的事儿?” “昨天,趁着你人事不省的时候。”段南歌笑得一脸得意。 秦渊轻笑,故意说道:“你可别是趁着爷人事不省的时候诱导爷答应了你什么。” “呀!原来还可以这样啊!”段南歌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眨着眼睛看着秦渊,笑着问道,“爷您今儿晚上还想喝酒吗?” “不喝!”秦渊屈指在段南歌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就知道打爷坏主意!” 段南歌失望地撇撇嘴,可爱的模样惹得秦渊低笑不止:“你让容笙他们做什么去了?” 收起玩闹的心,段南歌柔声细语道:“我让容笙跟白河一起寻宝去了,让星阑和星渊去了岭南,顾尔这会儿正在东北,我就让他往幽州去,裴靖人在西北,我让他继续留在那里注意天灵军动向。” “都散出去了?”仔细想了想,秦渊便觉得段南歌这番安排不错,这几个地方对他们来说都很重要,的确是需要安排人在那边盯着点儿。 “我瞧你用景曦用着顺手,就将景曦留下了,鱼延人在西南,那边本就人烟稀少,又是与南楚相邻,我觉 得那边该是不会有什么内忧外患,就将鱼延给叫回来了。” “不错,”秦渊对段南歌的安排十分满意,“爷也正想将鱼延给叫回来,没想到被你抢先一步,你与爷果然是心有灵犀。” 将段南歌的安排再细细琢磨一遍,秦渊突然又发现一个问题:“你让容笙跟白河去寻什么宝?” “雷氏的那个,”段南歌还懒懒地坐在床上,仰头看着秦渊,“之前总忘记跟你说,藏在那颗琉璃珠和琴谱之中的信息我已经解出来了,是一幅地图,容笙说那是江河古时候的地图,我便将那图给了容笙跟白河,让他们继续追查。” “怎么突然想起雷氏的东西了?”秦渊狐疑地看着段南歌。 他可记得先前他跟南歌提起这茬的时候南歌还不以为意,那颗琉璃珠和琴谱也成了压箱底的东西,南歌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个? “也没什么,”段南歌撇撇嘴,“这几日实在太闲,就将那些搁置许久的事情都想起来了。反正这几个客卿留在你身边的用处也不大,不如安排些事情给他们做,万一寻到黄金万两什么的,玄戈军的装备从里到外就都可以换了。” 闻言秦渊摇头失笑:“除了你没人会想要将黄金万两用在军备上。” 不过南歌说得对,玄戈军的装备应该换成更加精良的,但那也的确是一比不小的费用,国库恐怕拨不出,让廖氏来负担也有些不妥,事关正规军,也不好向商贾集资,这倒成了个麻烦事儿。 段南歌甜甜一笑,道:“有廖五爷养我,我手上何止有黄金万两?又哪差这黄金万两?” “那爷可不能辜负了你的期待,”秦渊温柔地笑着,“待局势稳定下来,爷就回廖氏先给你赚个黄金万两。” 第五百二十四章 起疑 为了让段南歌安分地待在吴王府里,秦渊命人搜罗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书,然后都给堆进了吴王府最北的塔楼里,段南歌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再让秦渊在她身上多花心思,于是就顺了秦渊的意,在塔楼里老老实实地看书。 坐在窗台上,己未见段南歌整个上午都歪躺在榻上看书,不由抽了抽嘴角:“王妃您也真是奇怪,明明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可一旦安静下来又可以连个地方都不挪地待上几天,您是怎么做到的?” 不紧不慢地将书翻过一页,段南歌浅笑道:“我这不是没闲着吗?你要不要看?还挺有意思的。” 兴许是因为想到她看过很多书,秦渊特地命人搜罗了些十分生僻的书,虽然其中大半都是她能读的懂的,可却是也有她看过之后完全不明其意的,更有甚者是基本用外邦文字写的书,她连那些文字都不认识,还怎么看?真是难为秦渊那些下属竟然能找到这样的书。 “王妃您可饶了我吧。”瞥一眼摞在榻旁边比榻还高出一块的书,己未打了个激灵。 转眼瞥向窗外,己未眉梢微挑:“那个关欣怡倒是能跟潘青儿说到一起去。” 己未说这话时,关欣怡正跟潘青儿有说有笑地往塔楼里进。 “那是一定的,”段南歌又将书翻过一页,“我身边的人就只有潘青儿出身寻常人家,是寻常女子,秋心那丫头虽然也称得上是普通,但她脑子里所想的事情跟常人不同,能跟秋心说到一起去也挺不容易的。” 想起秋心,段南歌问己未道:“最近似乎不常瞧见秋心了。” “您才发现啊,”己未撇了撇嘴,道,“秋心和白茗现在是吴王府的总管事,原本这职位该是荆风的,可荆风成天跟在王爷身边,似乎也 没有要管府里这些琐事的意思,廖氏的人如今也都从吴王府里撤了出去,实在是没办法从男人当中再选一个完全可以信任的来担任这个总管事,于是白茗和秋心就把这个责任担起来了。她们说吴王府的下人还需要调教,因此会忙上一段时间。” 闻言,段南歌浅浅一笑:“有她们在,我真是省心不少。” 己未叹息一声,道:“谁叫王妃您和王爷整天就只想着那些兵啊、民啊的事情,自己府里的事情全不在乎,若一直放任下去,这吴王府里可说不准要变成什么样了。” “不会变得多糟糕的,”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咱们府里的下人有七成都是从京城的广陵郡王府带过来的,以前王爷还是郡王的时候就不管自己府里的事情,荆风也是像现在这样成天跟着王爷,不怎么过问府里的事情,那会儿也没见广陵郡王府里乱成一锅粥,现在没有人管他们,他们也不会变得多乱,一切如旧罢了。陛下给王爷选的人,自然是好的。” 眉眼微动,己未调侃段南歌道:“王妃您这是变着法儿地夸您自己吗?” 段南歌愣了愣才明白己未的意思,低眉浅笑道:“我可不是陛下为王爷选的,我是王爷他自己选的。不过会做生意的人,眼光也是极好的。” 己未忍了忍,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两个人聊得差不多了,关欣怡和潘青儿才终于爬上顶层,敲了敲房门得到段南歌的允许之后就气喘吁吁地推门而入。 “王妃,”关欣怡给段南歌行了个礼,直起身后就温柔地笑道,“刚来广陵城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这个塔楼,起初还以为是哪间寺庙里的呢。” “刚来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想的,”段南歌放 下书,抬眼看着关欣怡,“后来才知道这竟是建在吴王府里面的,不知道陛下是不是希望王爷能诵经礼佛,修身养性。” 从潘青儿手上接过摆放着茶具的托盘,关欣怡走上前去,跪坐在榻边,将茶具一一摆在榻边的矮桌上:“王爷哪里需要修身养性?我瞧王爷的脾气好着呢。” 段南歌轻笑一声:“那是你只看到他好脾气的时候。在吴王府里住的还习惯吗?” “劳王妃挂念,”倒一杯温茶递到段南歌面前,关欣怡道,“我没想到少越竟是住在吴王府里面的,那院落精致,像是主人住的地方,让我跟少越住在哪里,我实在是有些惶恐。” 关欣怡以前就听少越说段南歌待下人极好,却没想到会好到这种程度,不仅仅是少越、简云他们,连秋心、白茗在这吴王府里都有自己的屋子,原本少越是跟简云他们住在一个院子里的,但现在少越成了亲,段南歌就又给他安排了一处独院,虽然这处独院与少越以前住的院子相比小了不少,但给两个住也是十分宽敞的,院里的家具、摆设一概不需要少越和关欣怡费心,全都是段南歌出钱帮忙置办的,关欣怡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她嫁给区区一个护卫之后竟会过上这样的日子,这待遇怕是比京城里任何一户人家的妾室都要好上几百倍。 “没什么需要惶恐的地方,”段南歌浅浅一笑,“那是少越应得的。你来之后我还没问过你,你有没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关欣怡愣了愣,不解地看着段南歌:“我……想做的事情?” “是啊,你想做的事情,”段南歌柔声细语道,“你是想留在王府里做事,还是想在这广陵城里开一间铺子?我听少越说你们家在京城里也是经商的。 ” “算不上是经商,”关欣怡赧然道,“只是做点儿小本生意糊口罢了,哪敢在廖夫人面前自诩经商?” 眼神微闪,段南歌脸上的笑意微变,却又似乎没变:“那你可想自己做点儿小本生意?你若想开间铺子,我可以帮你,店面和购置第一批货物的钱我都可以给你,但之后的事情就得靠你自己了。” “这可使不得!”关欣怡慌张地摇头,道,“我已经受了王爷和王妃的许多照顾,怎好再如此厚颜麻烦王妃?” “对我来说,这并不是一件麻烦事,”段南歌嘴角微扬,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你是少越的妻子,不必与我客气。” “这……”关欣怡犹豫起来,显然段南歌提出的条件让她动心了,“王妃可否容我考虑几日?” 若真要王妃帮她开一间铺子,那有许多事情她要先跟少越打听一下。 “可以,”段南歌爽快地同意,“你可以回去跟少越商量一下。” “多谢王妃。”突然想起什么,关欣怡从袖口抽出一张字条,“王妃,这是荆风托我转交给王妃的。” 听到这话,正望着窗外的己未突然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关欣怡一眼。 “荆风托你转交给我?”段南歌缓缓伸手,轻轻将那张字条从关欣怡手上抽走。 荆风要给她的东西,多半都是秦渊让荆风送来的,荆风怎么可能假他人之手? “是,”关欣怡柔柔一笑,然后低下头去摆弄茶具,“来的路上遇到了荆风,他似乎还有别的事情要办,就托我将这张字条交给王妃。” 其实荆风是坚持要亲自来将字条送给王妃的,是她略显强硬地拦下来的。 “是吗?”对关欣怡说的话不置可否,段南歌展开字条看了看,扬起嘴角懒 懒一笑,突地将手握成拳,将那一张字条攥在了手里,待段南歌的手再摊开时,那张字条已经变成了纸末,段南歌轻轻一吹,细碎的纸末就飞扬起来。 关欣怡愣了愣,偏头不解地看向段南歌,却见段南歌正笑盈盈地看着她,关欣怡的心里打了个突,连忙又低下头。 “王爷给王妃写了什么?” 缓缓趴在榻上,段南歌眯着眼睛看着关欣怡的侧脸,声音懒懒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字条是王爷写给我的?” “那不是荆风送来的吗?”关欣怡转头看着段南歌,一脸疑惑。 视线从关欣怡略显僵硬的脖颈上扫过,段南歌轻笑一声,道:“即便是荆风送来的,也未必是王爷写的。” “不是王爷写的那还有谁敢给王妃您写字条?” 段南歌不答,只笑盈盈地看着关欣怡,直把关欣怡看得心慌,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闭上了眼睛:“突然觉得有些困了,让青儿送你回去休息吧。” 段南歌这是下了逐客令。 抿了抿嘴,关欣怡起身退走:“那我就不打扰王妃休息了,告辞。” “奴婢告退。”潘青儿一如既往地只在进门和离开时各说一句话。 关欣怡和潘青儿出门后就关上了房门,己未盯着紧闭的房门看了看,突然从窗台上跳了下去,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口,猛地拉开了房门。 见关欣怡和潘青儿还在门外,己未顿时就冷下了脸:“你们还有事吗?” “没有了没有了!”潘青儿连忙摇头,“奴婢告退!” 话音未落,潘青儿就拉着关欣怡慌乱地逃走。 关上房门,己未又快步走回窗边,躲在墙边偷偷往窗外望,不一会儿就看到了跑出去的关欣怡和潘青儿。 “那个关欣怡怎么回事?” 第五百二十五章 白管事 “谁知道呢,”段南歌又睁开了眼睛,浅浅笑着,“你跟少越回京城的时候,没听说过与她有关的什么事情吗?” 己未仔细地想了想,然后摇头道:“那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只听说她因为生得好看而被京城里不少富贵公子追求,但她全都拒绝了,好像就是认准了少越。” “因为生得好看而被京城里的富贵公子追求?”段南歌撇撇嘴,不满道,“我也生得好看,怎么没见那些公子也来追求我啊?” 己未的嘴角微抽:“王妃您也不想想您的父亲是谁。” 那可是天宋的战神段国公啊,除了王爷还有谁有胆子随随便便地就去追求段国公的女儿?这万一做错了什么事惹王妃伤心生气,还不得被段国公剥皮抽筋? “国公爷他人明明挺好的。”也不知道国公爷现在怎么样了。 己未又道:“再说了,王妃您太早相中王爷,也没给其他公子机会啊。” 段南歌瞪眼:“他们的手脚不如爷快还怪我喽?” 那个时候除了国公爷和堂哥,就只有秦渊这个男人成天到晚地在她身边晃,其余那些公子连个影子都没瞧见,她要怎么给他们机会?那些个公子她到现在都不认识几个,认识的那几个还都是秦渊的酒肉朋友。 轻笑一声,己未道:“我还真佩服王爷的勇气,他怎么就认国公爷做岳丈。” 段南歌低眉浅笑:“因为他有自信不会惹我伤心难过吧。” 因为不觉得自己会对不起她,所以自然就不会惧怕国公爷,只要他待她好,国公爷又能把他怎么样呢?顶多也就瞪他两眼罢了。 “王妃您别转移话题,”己未突然又想起关欣怡的事情,“那张字条是王爷写的吗?” “是爷写的,”眯了眯眼,段南 歌的眼底有冷光一闪而过,“爷托荆风送来给我的东西,荆风从来不假他人之手,尤其是字条这样的东西,一定是亲手交给我的,而且也不会在中途就让人知道他是来给我送一张字条的。” “那那张字条怎么会在关欣怡手里?”己未拧眉,“她又怎么会知道王爷写了字条让荆风送来?” “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少越怎么就娶了个不让人省心的媳妇?“等有空了,你去找在书房伺候的女婢们聊聊,看她们当中有谁跟关欣怡走得比较近。” “王妃这是怀疑有人被关欣怡买通给关欣怡透露消息?”己未的面色略略凝重了一些,“应该……不可能吧?” 书房可是这吴王府里最重要的地方,比王爷和王妃住的主院都要重要,因此在书房里伺候的人都是王妃亲自挑选而后由王爷敲定的,都是最值得信任的人,怎么会被一个才来几天的外人买通? “未必就是买通,”段南歌柔声细语道,“兴许这只是谁的好心,总之你先去查查,查过不就知道了?” “属下领命,”但己未却没急着去查,这种事还是要讲求时机的,若现在就去问,一定会引起关欣怡的怀疑和戒备,“那王爷在字条上写了什么?” “探探新人,近来王府里的新人就只有关欣怡。”秦渊也不知道是从谁那儿听说了什么。 己未抿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少越曾与我说,国公府的萧青统领告诉他关欣怡有一个妹妹在兵部侍郎府里做女婢,而那兵部侍郎似乎是太子的远亲,萧青怀疑关欣怡的妹妹已经怀了太子骨肉。” “萧青?”段南歌的眼神微闪,“若萧青这样说了,那八成就是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 “可那个时候国公爷正 想打消少越继续探查陛下身体状况的想法,因此会不会是萧青故意夸大其词?”己未有些担心,担心万一关欣怡真的跟太子有关系,那少越该怎么办? “不会,”段南歌笃定道,“萧青随了国公爷,即便是要诈敌也不会说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那……要不要提醒简云他们防备一下关欣怡?”己未其实很不愿意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必,”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这是在广陵城,吴王爷的地盘上,既然爷已经对她有所防备,那即便她真的查到什么,也绝不可能将消息送出广陵城。” 他们在这广陵城里又是整顿又是重建的,就是要将这广陵城变成完全由他们掌握和操控的阵地,若还叫人在他们的地盘上胡作非为,那他们岂不是白忙活了? 想了想,段南歌又说道:“这件事也不要让少越知道。” 己未犹豫道:“若不是少越跟王爷说的,王爷怎么会对关欣怡起疑?这事儿可能也怪我……” “你?”段南歌挑眉,十分感兴趣地看着己未,“你怎么了?” 己未摸摸鼻子,道:“是我跟少越说不管那关欣怡有没有问题,只要将她带来广陵城,一准就能让她变成自己人……” 段南歌眨眨眼,噗的笑出了声:“你这话说得倒是没错,只要她来了咱们的地盘,就能把她变成自己人。” 明知道关欣怡可能有问题还把人带来,少越真的是很爱她啊。也罢,就花点儿心思好了。 “我眯一会儿,半个时辰之后你去找关欣怡,就说我邀请她到庭院里跟我一起用个下午茶。” “是。” 见段南歌真的闭上眼睛休息,己未就从窗口跳了出去,房间里顿时就只剩下段南 歌一个人。 两刻钟后,有人蹑手蹑脚地上来顶楼,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推开房门。 段南歌的耳朵动了动,嘴角微微扬起。 反身关上房门,关欣怡心如擂鼓,转头看了看躺在榻上的段南歌,关欣怡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王妃,您睡了吗?” 敛起嘴角的笑容,段南歌闭着眼睛装睡,没理会关欣怡。 “王妃?”关欣怡又喊一声,见段南歌没有任何反应,关欣怡这才放轻脚步走进屋里。 段南歌没办法睁开眼睛,就只能听见关欣怡的脚步声时而越靠越近,时而渐渐拉远。 塔楼顶层的这个房间里没有柜子,除了书是放在书架上或者堆在地上,其他的东西诸如茶具、棋盘一类的都是摆在大大小小的桌面上的,放在这里备用的衣裳不是搭在架子上就是搁在敞开的木箱里,因为这里只是一个供段南歌和秦渊休息放松的地方,所以摆在里面的盆栽摆件比家具要多,所有的东西几乎都是一目了然。 关欣怡在这个房间里转了几圈,除了能翻一番书架就再没有其他地方可以翻找,一时之间竟有些无措,段南歌也从她那毫无章法的脚步声中听出了外行人的生疏。 找了半天仍旧一无所获,关欣怡只好放弃,这时再看向段南歌才注意到段南歌就那样睡在榻上,身上什么都没有盖。 眉心微蹙,关欣怡东张西望一阵却没找到薄毯、被子一类的东西,就只看到几件搭在架子上的斗篷,于是关欣怡就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取下斗篷,然后又走到段南歌身边,轻轻给段南歌盖上斗篷,做完这件事之后,关欣怡才匆忙离开这个房间,噔噔噔噔地下楼。 听到关欣怡下楼的声音,段南歌睁开眼睛,瞥一眼盖在自己身 上的斗篷,不由轻笑一声。 这个关欣怡倒是有点儿意思。 起身下榻,段南歌带上那件斗篷不紧不慢地离开房间,往庭院里的池塘边儿走去,等段南歌到了那里,池塘边的赏景亭里已经摆好了茶点,白茗正站在那里,等着段南歌似的。 走到近前,段南歌打趣白茗道:“听说白管事事务繁忙,怎么还有空来布置这些?” “王妃莫要取笑奴婢,”白茗微微垂眼,“奴婢只是听己未说王妃打算邀关欣怡用下午茶,这才来布置一番。” “可我没跟己未说我要在哪里用下午茶,你怎么知道的?”在桌边坐下,段南歌仰着脸好奇地看着白茗。 白茗淡然道:“奴婢都在王妃身边跟了几年了,王妃的喜好奴婢还是知道一些的。” 段南歌浅浅一笑:“做王府的管事,累吗?” “比做王妃的女婢累,”白茗十分淡定地说道,“但比做国公爷的女婢轻松。” “若叫国公爷听到这话他可该伤心了,”段南歌笑道,“我倒是忘了你原本就是国公爷书房里的女婢,多半已经习惯了管理这些琐事。” “是,所以王妃放心,奴婢不累。”白茗垂着头站在段南歌身旁。 曾经国公爷是为了让她来照顾王妃才将她送到王妃身边,可王妃却是个不需要人照顾的人,除了端茶倒水,她几乎帮不上王妃什么忙,王妃让她学做迷药,还让她学了许多事情,最初她以为学会了这些她就能更好地帮助王妃,岂料王妃会让她学这些只不过是希望她能好好保护她自己,跟在王妃身边她就只能看着王妃辛苦,甚至连出谋划策的智慧都没有,枉费国公爷对她那么信任,如今做这吴王府的管事是她能为王妃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之一,她想做。 第五百二十六章 试探 白茗陪段南歌聊了一会儿,见关欣怡来了,白茗就欠身告退,将伺候的事情交给了候在一旁的几名女婢。 看着关欣怡快步走近,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突然想找个人陪我说说话,于是就让己未去找你了,希望没打扰到你。” “王妃这是哪里的话,”噙着温柔的笑意,关欣怡踏进亭子,款款向段南歌行了个礼,“能陪王妃说话是我的荣幸。” “坐吧。”看着关欣怡要坐,段南歌就拿起一直被放在一旁的那件斗篷,抖开了披在身上,“这天儿是越来越凉了,京城里风现在应该已经开始冻人了吧?” 瞧见那件斗篷,关欣怡的心里一慌,腿软似的歪了身子,幸好石凳就在旁边,关欣怡连忙伸手撑在石凳上,勉强维持住了身体的平衡。 不敢看段南歌的眼睛,关欣怡尴尬道:“被裙摆绊到了。” “当心些,”段南歌低眉浅笑,“若摔着了少越该心疼了。” 关欣怡微微红了脸。 亲手给关欣怡倒了一杯茶推过去,段南歌闲聊似的对关欣怡说道:“我还在京城时对京城里的人都不太熟悉,对发生在京城里的事情也不甚了解,但我听己未说你在京城里还是个名人?” “我哪算是什么名人啊,”关欣怡端起那杯茶,轻抿一口,“只不过是要帮父母打理生意,常在外抛头露面,认识我的人自然多一些。” “这样说倒也有些道理,”段南歌打趣一句道,“有那些钱多的公子支持,你们家的生意应该做得还不错吧?” 关欣怡慌张地摇头,连忙解释道:“我跟那些公子都不熟的!他们也犯不着为了我这样一个不相干的人浪费钱财。” 对关欣怡这 话不置可否,段南歌又问道:“你跟少越是怎么认识的?据我所知少越的生活极其单调,怎么就运气那么好地遇见你了呢?” 听到这话,关欣怡先是赧然一笑,旋即又有所顾虑似的:“王妃觉得我跟少越之间的差别真的这样大吗?” 段南歌一时没明白关欣怡这话问的是什么意思,便随口说道:“男女有别,这差别自然是大。” 没想到段南歌会给出这样一个玩笑似的回答,可看段南歌那眉眼带笑的模样又不像是故意说笑,闹不明白段南歌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关欣怡只得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皇商唐氏的唐小姐也曾对我说过同样的话,她问我是怎么跟少越认识的,又说我的生活与少越的生活根本就不可能会有交集,我们两个的相遇称得上是奇迹……”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眯着眼睛看着在池塘里游来游去的鱼,柔声细语道:“谁与谁的相遇又不是奇迹呢?再说了,你跟少越都住在京城,这不就是你们两个的交集吗?” 关欣怡垂头不语,似乎并没有因为段南歌的话而解开心结。 其实原本关欣怡从来都没想过这些事情,她就是那样突然地跟少越相遇,她救少越一次,少越救她一次。其实在那之后两个人之间当真是一点儿交集都没有,关欣怡的心里记挂着少越,却总也没机会见到少越,曾有几次关欣怡看到少越脚步匆匆地在街市里穿行,迎面而来,可就在她以为少越至少会跟她打一声招呼的时候,少越却径直从关欣怡身旁走过,不是假装没有看到关欣怡,而是真的没有注意到她,没有看到她。说不出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里,关欣怡终于在再一次看到 少越行走在街市上时上前拦住了少越,两人之间的来往便是从那之后真正开始的。 跟少越在一起的日子里,关欣怡从没觉得两人身份有别,他们只要待在一起就有话聊,关欣怡从没觉得他们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直到唐莹对关欣怡说了那些话,直到嫁给少越住进吴王府,关欣怡这才发现少越的生活跟她的生活真的完全不一样,或许对段南歌这样身份的人来说少越只是个护卫,但对关欣怡这样地位的人来说,少越的生活已经称得上是富贵,那是关欣怡完全想象不到甚至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无法触及的生活。 见关欣怡闷闷不乐,段南歌浅浅一笑:“莹儿说的倒是没错,你原本只是京城里的寻常百姓,生活在京城南边,家里做着小本买卖,能接触到的人除了街坊邻里就是常在集市里走动的人,能接触京城上层社会唯一的途经就是在集市里做小本买卖。 但少越以前是在陛下身边做武官的,他住的地方在京城北边,他的生活轨迹就只在皇宫、家和训练营三点之间,只有在受陛下之命要外出办事时才会脱离这个轨迹。除非是路过,不然他不会出现在集市里,甚至不会出现在京城的街道上。 若说差距,那你的生活跟少越的生活当真是天差地别,你们本就是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的两个人,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段南歌说在前面的话都是关欣怡不想听的,原本脸色只是有些阴郁的关欣怡越往下听眉心就蹙得越紧,可当听到段南歌这最后一句话时,关欣怡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段南歌,神情中有些错愕,又有些茫然。 “这……没关系吗?” “有什么关系?”段南歌揪一粒葡萄扔进嘴 里,“兴许因为少越的体贴你从来没有感受到你们两个之间的不同,但少越一定清楚,他清楚,却还是坚定地将你娶了回来,这份坚定不移难道还不足以让你安心吗?” “可是我怕……”关欣怡眉心紧锁,“我怕我们都无法适应对方的生活。” “为什么要去适应对方的生活?”段南歌微微偏头,“你的生活只属于你孤单的曾经,他的生活也只属于他寂寞的曾经,如今你们两个成亲,成了一家人,将要开启的是你们两个的生活,是你们两个都未曾体验过的生活,你们两个需要去适应的是这种新的生活,是未来,而非曾经。” 将段南歌这番话仔细琢磨一番,关欣怡问段南歌道:“这是王妃的经验之谈?” “当然。” “那……”犹豫一下,关欣怡还是问道,“那王妃决定要开启这一段新生活的时候,没怕过吗?” “怕什么?”段南歌笑着反问关欣怡,“你有兄弟姐妹吗?” 不明白段南歌为什么突然问这样一个问题,关欣怡老实地点头:“有,我有一个妹妹。” 眼神微闪,段南歌又问道:“那你会因为吵架或者生活中不顺遂的事情而担心与她之间的关系决裂吗?” “不会,”关欣怡摇头,“那没什么可担心的。” “为什么?”段南歌追问。 “因为她是我的妹妹,无论如何都是。”那可是她的亲妹妹,她们姐妹从小感情就很好,吵架也好不顺遂也罢,她们是绝对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就舍弃对方的。 “是啊,”段南歌浅浅一笑,“你相信你妹妹对你的亲情无论如何都不会变,即便你们日日争吵,即便你们志趣不合,你都相信她不会改变,那么少越呢?你难道不 相信他对你的感情吗?” 看来关欣怡跟她妹妹之间的感情很好啊,若是如此,那当她的妹妹遇到困难时,这个做姐姐的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我没有!”关欣怡立刻反驳道,“我若是不相信少越,就不会一直等他。” “那你怕什么?” 关欣怡抿嘴不语。 瞥一眼不远处的一棵枫树,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若真那么担心,就将这些担心和害怕说给少越听,别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瞎琢磨。” “多谢王妃提点。”关欣怡淡淡一笑,那笑容却因为愁绪而有些僵硬。 似乎是为了缓和气氛,段南歌换了话题:“现在令尊和令堂的身边就只有你妹妹?” 听到这话,关欣怡的眼神微暗,心中满是对父母的愧疚:“妹妹她在兵部侍郎府中做女婢,因此是住在兵部侍郎府中的,并不家父家母身边。” “兵部侍郎啊……”段南歌的神色一变,略略有些担忧的样子。 “怎么了?”见段南歌露出这样的表情,关欣怡自然是要问上一句。 “嗯……”犹豫一下,段南歌还是对关欣怡说道,“这事儿我倒是也说不准,但我听王爷说兵部侍郎与太子殿下关系密切。” 关欣怡的心顿时就是一颤,咬紧了嘴唇将可能冲口而出的话给咽了回去。 “是吗?”关欣怡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我可没听我妹妹提起过,而且那兵部侍郎看起来像是个不重名利、不争不抢的人,在朝中为明哲保身不是应该不与皇子走得太近吗?” 段南歌轻笑:“你懂得倒是不少,是少越跟你说的?” 能及时控制住自己的惊慌做到不失言,这关欣怡倒也有些不同于寻常女子的地方。 第五百二十七章 多久以后? 关欣怡赧然笑道:“只是听少越说过几句,这会儿班门弄斧,叫王妃见笑了。” “哪里,”段南歌笑笑,“你说得很对,兵部侍郎看起来不重名利、不争不抢,可那也只是看起来罢了,若没有那名利之心,他怎么会入朝为官?” “但是……但是我从没听妹妹说起她在兵部侍郎的府里见过太子,也没听说兵部侍郎去过太子府啊。”关欣怡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段南歌的表情。 可段南歌从始至终都是一副眉眼带笑的模样,那笑容清浅且柔和,却也叫人看不清段南歌的真实想法。 “这样机密的事情哪是你妹妹能听说的事情?”叹息一声,段南歌又道,“兵部侍郎跟太子是什么关系这并不是我所关心的事情,只是若有可能,还是不要让你妹妹在兵部侍郎的府里做女婢了,她若无处可去,就让她带上你的父母一起来广陵城好了。” “这是为什么?”关欣怡不解,“就算换了地方,我妹妹她也只能做个女婢,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换,我看那兵部侍郎夫妇都是善心的人,虽不如王妃给下人的好处的多,但对下人也算不错,王妃您兴许不知,这样的主子其实不好找的。” “这我知道,”段南歌犹豫道,“只是如今朝堂上的局势紧张,太子殿下和楚王爷争得厉害,我是怕你妹妹若在兵部侍郎府里做事,可能会受到牵连。这年头若想在大户人家做事,那最好还是选一户商贾,你妹妹若不想离开京城,我也可以介绍她去唐府。” “这……”关欣怡犹豫了。 王妃这样一说,她还真有些担心她那妹妹会受到牵连,若只是受点儿皮肉之苦倒没什么,可怕就怕她性命不保,但是她那个妹妹未必肯离开兵部侍 郎府。 见关欣怡犹豫,段南歌又添一把火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兵部侍郎论官阶、论地位都没有那么重要,万一出了事被太子当成弃子,那很可能就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就算有我和王爷在,但我们远在广陵城中,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你好好想想吧,若是觉得你不好替你妹妹做主,就写封信给她吧。” “多谢王妃提醒,我会认真考虑的。”关欣怡郑重其事道。 “嗯,”段南歌点点头,柔声细语道,“你既然已经是少越的妻子了,那你和你的家人便也是吴王府的人,你在这吴王府里也不必太过拘谨,少越的人缘很好,看在他的面子上,这府里没人会为难你。少越不会照顾自己,往后他的事情就劳你多费心了。” 段南歌说这番话的用意只有两个,一是警告关欣怡她之所以能在吴王府里过上惬意且被人善待的日子都是因为少越,二则是提醒关欣怡一定要对少越好,不然她现在过的这种惬意日子恐怕就要变成泡影了。 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了段南歌比较隐晦的警告和提醒,关欣怡站起身来,向段南歌福了个身:“请王妃放心,我既然嫁给了他,就一定会好好照顾他。少越是个不会说话的人,也烦请王妃今后多多关照。” “好说。” 段南歌又跟关欣怡聊了一会儿,说的全都是少越的事情,眼看着天将黄昏,段南歌才放关欣怡离开,而关欣怡一走,段南歌就转眼看向那棵枫树。 “少越,一直站在那边不累吗?过来喝杯茶吧。” 闻言,少越从树后走出,一进到亭子里就在段南歌面前跪下:“王妃恕罪。” 他这算得上是偷听了。 “起来吧,”段南歌却不在意,说让少越过来喝 茶还真就给少越倒了一杯茶,“亲耳听过之后,感觉如何?” 少越坐在段南歌对面,那位置正是刚刚关欣怡坐着的位置,石凳上甚至还残留着关欣怡的体温。 少越抿了抿嘴,沉声说道:“欣怡该是受了太子吩咐。” 欣怡太不会说谎了,她对王妃所说的话反应得太过激烈,其中原因显而易见。 “你不信她?”段南歌挑眉。 “信,”少越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但她不是王妃您,甚至不像秋心那样在郡王府里待了许多人,欣怡她什么都不懂。” “不懂在我这里从来都不是借口,”段南歌态度强硬地说道,“她是你所选中且决定要相伴一生的女人,因为你,我一定会善待她,却决不允许她做出对吴王府不利的事情,她以前可以不懂,现在不能不懂。” “属下明白,”少越垂着头,心中有些愧疚,“欣怡聪慧,属下会尽快教会她,另外……这一次的事情可否请王妃交给属下来处理?” “可以,”段南歌爽快地答应,“但与之相对,若你处理的结果不能令我满意,这事儿恐怕就不能轻易了解了。” “属下明白。”王妃的作风他太清楚了,“让王妃费心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从段南歌那里离开之后,少越就直接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考虑到少越和关欣怡新婚燕尔,段南歌和秦渊都没有给少越安排什么任务。 少越和关欣怡住的小院在吴王府内院的西侧,关欣怡出入小院时走的都是正门,出门就是吴王府内院的庭院,而少越虽然也被允许出入内院,但为了避嫌少越还是会先出府去,然后绕到吴王府西侧,从那里的小门入府,走过一条狭长的小路就到了他们住的院子,因此当 少越踏进院子的时候,关欣怡已经回来有段时间了,此时正在院子里的灶台旁忙活着,那是少越在简云他们的帮助下自己搭的。 看到这样一番温暖的景象,少越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关欣怡发现了他他才进门。 “你回来了?”转身拿菜的时候看到站在门口的少越,关欣怡顿时喜上眉梢,“你以前总跟我说你忙,可我瞧你每天黄昏之前就回来了,好像也不是很忙啊。” 少越迈步进门,走到关欣怡身旁帮关欣怡摘菜。 “是王爷和王妃体谅我。” “体谅你?”关欣怡转头,不解地看着少越,“体谅你什么?” 少越的嘴角微微牵起,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体谅我新婚燕尔。” 关欣怡眨眨眼,倏地红了脸:“王爷和王妃人好,你可不能不自觉,该做的事情一定要做好。” “我知道,”少越点点头,然后问关欣怡道,“你……在王府里还住得惯吗?” “不太习惯,”关欣怡扁着嘴摇了摇头,“这里可是吴王府,我在这里住着每天都心惊胆战的。” “为什么?”少越不解。 王妃还特地安排他们住进了单独的小院,每日除了洒扫的女婢就再没有人来打扰,这小院里的一切都是欣怡做主,搭了灶台之后他们连饭菜都是自己来做了,这跟住在王府外面又有什么区别?他是不觉得有哪里不自在。 “你还问我为什么?”关欣怡斜了少越一眼,“这吴王府里住着的可是吴王爷和吴王妃!皇亲国戚!我万一犯了错惹恼了他们,那不是要被杀头了吗?” “不会,”少越心觉好笑,“王爷和王妃不会随便砍人脑袋。” “你说不会就不会?”关欣怡根本就不相信少越说的这句话,“不 管怎么说咱们现在都是寄人篱下,总有些地方得小心着些,不能随心所欲。” “寄人篱下”这四个字叫少越的脸色微微一变,但那微妙的变化转瞬即逝,快到关欣怡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抱歉,让你陪我住在吴王府里。”少越沉声说道。 他的确是不想让欣怡受任何委屈,但他是不会搬出吴王府的。 见少越没说出她想听的话,关欣怡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着对少越说道:“少越,不如咱们自己在这广陵城里买一处宅子吧?” 少越抿嘴,没有说话。 关欣怡再接再厉道:“钱的事情你不需要担心,我的嫁妆里有,我娘将他们这半生的积蓄都给我了,唐小姐他们给我添的妆也不可能再要回去,那里面的钱财也是可以用的。” 见关欣怡不肯放弃,少越只好开口,道:“这件事不急,现在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搬出去有些不太方便,等过一段时间吧。” “有事情要处理?”关欣怡不解地看着少越,“是跟我们有关系的事情吗?” “不是。”少越摇了摇头。 朝堂上的事情,跟他们夫妻二人能有什么关系? “既然跟我们没关系,那我们搬出去又有什么不方便的?”关欣怡想不明白,他们过他们的日子,既然要处理的事情是跟他们没有关系的事情,那他们为什么还要为此在吴王府停留? 关欣怡知道秦渊和段南歌都是好人,而且对少越好,也会因为少越而对她好,但她就是不习惯跟有权有势的人住在一起,那种提心吊胆的感觉少越是不会懂的。 “……这些事以后再跟你说。”突然就要跟关欣怡解释这些事情,少越有些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解释。 “以后?”关欣怡蹙眉,“得是多久以后?” 第五百二十八章 冷战 少越和关欣怡之间突然就陷入了冷战,明明新婚燕尔正是该浓情蜜意之时,可这两个人却闹起了冷战,吴王府中就只有几个人知道其中缘由,却是谁都没有去劝说什么,只让这两个人自己去处理这个问题,这也是段南歌答应少越的,而那些不知缘由的人则都在担心少越。 午后,秦渊跟段南歌一起用过午饭后就一个人散着步往书房去,途中正巧就碰见坐在回廊边儿上思考人生的少越,想了想,秦渊还是走了过去,在少越身旁坐下。 “瞧你这么消沉,还在冷战呢?” 少越这才注意到秦渊,想要起身行礼,却被秦渊拉住,又坐了回去。 “连王爷都知道了啊。”这事儿少越其实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毕竟这是家务事,且还不是什么好事,但关欣怡对少越的忽视太明显,偏她又常在王府里走动,两人碰面的机会也多,于是两人冷战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那怎么可能不知道?”秦渊痞痞一笑,“托你媳妇的福,整个吴王府里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 那个关欣怡闹起脾气来还真敢当着外人的面儿给少越难堪,要知道少越可是南歌的护卫统领,在这吴王府里的地位与荆风不相上下,那可是要管着一整府的下人的,若在人前威严扫地,日后还如何服众? 少越说她聪慧懂事,可跟南歌比起来,她还差的远了。 少越抿嘴,过了一会儿才沉声说道:“不是她的错,是属下的错。” 眉眼微动,秦渊用胳膊肘撞了少越一下,十分好奇地问少越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儿?” 若不是南歌拦着,他知道这事儿的第一天就想去问少越了。 瞥一眼秦渊,少越觉得秦渊或许能给他些建议:“欣怡说她 想搬出吴王府。” “哦?”这倒是让秦渊有些惊讶,“怎么?她在吴王府里住得不舒坦?” 那关欣怡跟少越住在一起,少越是什么样的衣食,关欣怡就是什么样的衣食,他们好像也没亏待她啊…… “她说……”少越犹豫着说道,“她说跟有权有势的人住在一起就觉得心惊胆战,怕做错事丢了性命。” 秦渊一愣,而后抽了抽嘴角,想要反驳,却又觉得这种顾虑并非全无道理,毕竟关欣怡跟这府里的其他人都不相同,在入住吴王府以来,她所接触过的有权有势的人怕就是京城里那些只会仗着家世欺人的权贵公子,会这样想倒也是对的。 摇头无奈一笑,秦渊道:“你若是想,就搬出去吧,跟在外面办事的兄弟换一下,换一个人回来保护南歌,你去外面做事,你若觉得不好跟南歌开口,爷去帮你说。” “不必,”少越毫不犹豫地摇头,“属下是不会搬出去的。” “怎么?爷这吴王府就那么好?”秦渊故意打趣道。 少越却十分认真严肃地说道:“国公爷于属下有恩,属下已经因为一己私欲辜负过一次国公爷的期待,不能再做对不起国公爷的事情。” 当初他就是为了欣怡才毅然决然地离开暗影卫,跟随王爷和王妃来到广陵城,他走时国公爷并没有阻拦,甚至没有责备他一句。他知道国公爷为了将他培养成最优秀的暗影卫花费了多少心血,他这一离开便是让国公爷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一切不说要从头开始,却也要再花费不少心力。他也知道国公爷之所以轻易地放他离开是因为他选择追随王妃,国公爷希望他能好好保护王妃,代替无法守在王妃身边的国公爷,为此国公爷宁愿为 难上了年纪的他自己,他又如何能再辜负国公爷的期待? 他这一身本领是国公爷和王妃教他的,若没有国公爷那他早就死在寒冬的大雪里了,哪里能学得一身本事做暗影卫的统领?若没有王妃他仍旧是那个只能躲在阴暗之地的暗影卫,哪里能被这广陵城的百姓和官员认识且还被尊称一声大人? 他知道,不管他做什么决定都没有人会责怪他,就算他跟其他的兄弟换了工作,就算他离开吴王府到外面去帮王妃打理生意,王妃不会责怪他,王爷不会责怪他,甚至连己未、简云他们都不会责怪他,甚至就算他离开王妃身边带上欣怡远走高飞也没有人会责怪他,他们只会祝福他,祝福他能有一个更好的未来,正因如此,他才更不能做出那样的决定。 倒是没想到少越会把话说得这样重,秦渊微微愣住:“其实也不到谁对不起谁的份上,南歌和国公爷都只会希望你过得好而已。” “属下知道,”少越握紧了双手,“属下也同样希望国公爷和王妃能过得好,而只有守在他们身边,属下才能为他们的平安做些什么。” “就算你不在南歌身边,也会有人接替你的位置保护她,你不必如此。” “可属下并不想被替代。”转头看着秦渊,少越的目光十分坚定,且炯炯有神。 秦渊突地轻笑一声,道:“国公爷真的很会教人。” 南歌是国公爷教出来的,段子恒是国公爷教出来的,少越也是国公爷教出来的,论能力,兴许有人能强过他们,可论心性品行,那他们可是世间少有。 痞痞一笑,秦渊伸长了胳膊搭在少越肩上,一副跟少越哥俩好的模样:“既然如此,爷就教教你如何才能讨好自己的媳妇 。” 有那么一瞬间,少越对这个提议真的心动万分,可片刻之后少越就找回了自己的神志。 “不劳王爷费心。” 秦渊挑眉:“不费心不费心,你是南歌的护卫统领,你若因为夫妻感情不合而不能专注于自己的工作,那会给南歌带来困扰,你放心,爷很擅长讨好媳妇的。” 忍了忍,少越还是没忍住,沉声对秦渊说道:“那是王妃愿意被您讨好。” 王爷还真当自己那些幼稚的招数管用?若不是王妃心甘情愿,王爷使出那些招数之后怕是要挨打。 “你这话说的!有哪个女人不愿意被自己的夫君讨好?”秦渊对少越不以为意的态度嗤之以鼻,“她不高兴,闹脾气了,不就是等着你去哄的吗?用什么招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愿意讨好她、愿意哄她的这个姿态,不信你今儿回去的时候就从咱那庭院里摘朵花回去送她,一准管用!” “你别教少越奇怪的事情,”段南歌款步而来,嗔瞪秦渊一眼,“人家关姑娘看中的就是少越的忠厚老实,你教他这些花招做什么?” “送个花怎么就不忠厚老实了?”秦渊起身,快步走到段南歌身边就伸手扶住了段南歌,“你怎么过来了?” 斜睨着秦渊,段南歌道:“有人跟我告状,说你在教少越一些奇怪的事情。” “是谁这样诋毁爷?”秦渊瞪着眼睛说道,“爷可是为了少越的幸福操碎了心!你瞧他笨的,连媳妇都不会哄!” “就你会!”段南歌白了秦渊一眼,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少越,“欣怡给京城去的信已经得到了回信,抱歉我先拆开看了,是……太子写的,她发给她妹妹的那封信不是被太子拦下了就是被她妹妹亲手交给了太子。 ” 幸好他们早有防备。 少越的眼神骤然一紧,伸手接过了那封信,却没急着拆开来看,他相信段南歌所说的话。 见少越阴沉着脸沉默不语,段南歌问道:“你知道她给她妹妹写的信里都写了些什么吗?” 少越摇了摇头,道:“属下没有看过,她是瞒着属下托简云发出去的。” 怔了怔,段南歌轻笑一声:“她似乎有些天分。” 有做奸细的天分。 听到段南歌这话,少越攥紧了手上的那封信,他知道段南歌这句话并不是褒奖。 暗自叹息一声,段南歌又道:“无妨,她的言行全都在掌控之中,并不会给吴王府造成任何困扰,你尽管依照你的意思慢慢处理便是,有些事情是通过言语就能说明白的,可有些事情却是需要时间去证明的。” “属下知道了,王妃放心,属下一定尽快处理好这件事情。”话音未落,少越已经起身向秦渊和段南歌行了礼,而后捏着那封信就奔了出去。 望着少越的背影,秦渊略有些担心地皱起了眉:“爷怎么觉得这件事一时半会儿是解决不了了?大皇兄的来信里都写了什么?” 段南歌冷笑一声,道:“无非就是向关欣怡许诺,只要关欣怡听话,她那妹妹就能得到幸福,关欣怡在京城的父母也能荣华富贵。” 闻言,秦渊冷哼一声:“就这些?那爷也能许诺,不仅是许诺,爷立马就能给她!” “可是比起你这个吴王爷,关欣怡似乎更相信太子殿下。”看着秦渊,段南歌的笑容里满是揶揄和戏谑。 秦渊一愣,旋即气得咬牙:“没有眼光!” “真巧,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段南歌浅浅一笑。 见段南歌气定神闲,秦渊的心头突然一动:“你有办法了?” 第五百二十九章 被抢走了 拿着信回到住处,少越却在到了门口的时候刹住脚,平心静气后才推门而入。 关欣怡正在院子里不知道在做什么,见少越进来,关欣怡冷哼一声,转身就进了屋。 眼神微沉,少越抿着嘴跟进屋里,将信放在了桌上:“你的信。” 往屋里走的关欣怡立刻停下脚步,犹豫一下才转回身走到桌边,瞥一眼已经在桌边坐下的少越,这才将信拿起来。 见关欣怡要拿着信进屋,少越便开口问道:“听简云说你写了家书让他帮你送回去?” “是啊,不行吗?”关欣怡扭头看着少越,脸上写着“我还在生气”几个字,语气也有些冲。 “不是不行,”少越看一眼被关欣怡捏在手里的信,“这是回信?写了什么?岳父岳母还好吗?” 关欣怡是想回一句“关你什么事”然后立刻回屋去看这封信,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行。 少越本就是个不会说话也不会讨好人的男人,他们这会儿正在冷战,这说不定是少越费尽心思才寻到的能跟她说话的机会,她若不顺着少越给她的台阶下了,那他们这冷战恐怕要没完没了了。 于是权衡一番,关欣怡在少越对面坐下,拆开信来细读一遍,读信的过程中脸色变了几变,关欣怡以为她掩饰得很好,可那些掩饰在少越看来根本就是小儿科。 “怎么了?可是岳父岳母遇上麻烦了?” “没有没有,”关欣怡连忙将信压在胸口,像是怕人看到信里的内容一样,定了定神才将信折好塞回信封,“我爹和我娘都挺好的。” “还是将他们接来广陵城吧,”少越沉声道,“你才来广陵城不久就写了家书回去,想必是十分担心他们,那不如将他们接来广陵城,将你妹妹也接来,我 们去买一座大一些的宅子,都住在一起你也放心。” 眼神一亮,关欣怡惊喜地问少越道:“你同意搬出去住了?” “若将他们接来,那就只能搬出去了,”少越沉声道,“再怎么说也不能给王爷和王妃添太多麻烦。” “那、那若他们不来呢?”关欣怡眉心微蹙。 “那就没必要搬出去了。” 见少越十分坚定,关欣怡的语气一软,温声软语地跟少越说道:“少越,听我的,咱们搬出去吧,我、我都是为了你好!” “为什么?”少越抬眼看着关欣怡,“为什么搬出吴王府就是为了我好?” “这……这我不能说,总之你听我的就对了!”关欣怡急得跺脚。 哂笑一声,少越又垂下眼:“是太子跟你说了什么吧。” 关欣怡的心里一咯噔,连忙否认道:“跟太子有什么关系?我跟太子又不认识,他能跟我说什么?” 少越沉声说道:“这里是吴王府,为了王爷和王妃的安全着想,进出的信件都要由专人审阅检查,你写给你妹妹的那封家书和太子回给你的这封信我都看过了。” “你、你怎么能这样!”关欣怡恼羞成怒。 “那你又怎么能骗我?”少越再度看向关欣怡,目光幽深,直看得关欣怡心里发毛,“你为了旁人的事情来骗我?” “我……那不是旁人,那是我妹妹!”将信往桌子上一摔,关欣怡恼怒道,“而且我跟你说有什么用?我跟你说了你就会听我的吗?你就是认准了要给那王妃当护卫,你会离开她吗?!” “离开王妃?”少越的脸色阴沉了下去,“离开王妃之后呢?去投靠太子?这朝堂上的事情你竟然不跟我商量就妄下定论?” “投靠太子怎么了?那可是太子!是 将来要成为皇帝人!我听说吴王爷跟楚王爷交好,却跟太子交恶,将来等太子登基,他们还有活路吗?你跟着他们能有什么好下场!” “太子登基?”少越被这话给气笑了,“你知不知道现在最想让太子死的人是谁?” “不就是楚王爷吗!”还真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是陛下!” “这、这怎么可能?你别为了骗我就编这样的谎话!”关欣怡不信。 喝一口茶水顺顺气,少越又道:“我在陛下身边待了快十年了,这些事我知道的不比你多?你那么聪明,怎么会看不透太子的心思?他不过就是想利用你来击垮王爷罢了。你觉得你是在救我?可你知不知道你想带我去的地方只有死路一条?” 少越这话说得有些重,他知道他说的这话会让关欣怡害怕,会让关欣怡愧疚,可关欣怡固执地相信着太子,少越怕他说的轻了不管用。 果然,一听到这话关欣怡就慌张极了:“我、我只是怕你……我……” 少越暗自松了口气,起身走到关欣怡身边,拉起了关欣怡的手握在手里:“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以后若再碰到这样的事情要跟我说,这些事本就该我来做。” “我、我知道了,”靠在少越身前,关欣怡还有些理不清头绪,“可是……我妹妹怎么办?” “放心,”抱住关欣怡,少越承诺道,“有我在,我绝不会让她有事的,相信我。” “嗯,我相信你。”关欣怡乖巧地点头。 可关欣怡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孩子,长大后又受到京城里那些公子的追捧,关欣怡越发地自信,而这份自信让她更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和她自己的判断,因而此时嘴上应着少越,关欣怡的心里却 在想着另外的事情。 少越说在吴王府里进出的信件都得由专人审阅核查,那今后她往京城里写的信就不能让吴王府里的人帮她送,甚至不能让吴王府的人知道她写了信,至于太子的事情,她会自己查个清楚,毕竟少越既然认了吴王妃为主,那一定会帮吴王妃说话的,说不定少越也是被吴王爷和吴王妃的花言巧语给骗了,从古至今,就没听说有哪个王爷在皇帝心中的位置比太子还重要的。 然而少越不知道关欣怡心里的想法,段南歌自然更是无从知晓。 塔楼里,段南歌一如既往地只能看书,而己未出去转了一圈之后就带回了少越的口信。 “王妃,刚刚在回来的路上碰见了少越,少越说关欣怡的事情他已经处理好了。”进到塔楼顶层,己未一如既往地坐在窗台上。 “这么快?”段南歌眉梢微挑,“他还说了什么?” 己未摇了摇头:“他再没说什么,只一脸高兴地跟我说他劝好了关欣怡,让我跟王妃说一声。” “一脸高兴?”段南歌轻笑一声,“你也真是厉害,咱们这吴王府里,怕也只有你能看到少越一脸高兴的样子,我是不管何时都只能看到少越那一个表情。” “会吗?”己未歪头,“他的表情变化挺正常的啊。” “那可能就是你的眼睛不正常。”打趣己未一句,段南歌继续看书。 冲天翻了个白眼,己未转头望向窗外,可只沉默了一会儿就对段南歌说道:“说真的,我不太喜欢那个关欣怡。” 将书翻过一页,段南歌随口调侃道:“因为少越被她抢走了?” 己未扭回头不满地瞪着段南歌:“王妃,我认真的。” “好,你是认真的,”将书扣在手边,段南歌撑着脑袋看 着己未,“那你说说你认真不喜欢她的理由。” 己未却蹙起了眉,不确定地说道:“理由我也说不清,我就是瞧着她很不舒服,而且我觉得她不适合少越。” “不适合少越?为什么?”难得己未会想跟她谈心,段南歌饶有兴趣地看着己未。 “关欣怡她……太普通。”仔细想了想,己未却只想出这一个理由,“我也不是说普通就不好,只是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选一个普通人做伴侣会很辛苦。” 普通人很难理解他们的坚持和他们的义无反顾,他们甚至会用普通人的思维帮他们决定或者安排一些事情,这对他们来说却不是关怀,只是一种拖累。 叹息一声,段南歌似有些无奈般说道:“可你们这样的人却也最是容易被普通人所吸引,他们会带你们做回普通人,哪怕只有片刻。” 己未拧眉:“但极少有人能自如地在两种生活之间穿梭,长此以往两种生活都会变成是折磨。我们都是从小就接受训练的人,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何必再去奢求那些不着边际的东西?而且若有一个人在我们心里的位置超越了我们所侍奉的主人,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是啊,就我个人而言,我并不希望少越被人抢走,因为他与你一样,是让我愿意以性命相托的人,算上秦渊一共三个,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只要你们在我身边我就很安心,但我也不希望你们就此被我绑住,若你们寻到对你们来说更重要的人,那我也只能放你们走,朋友的幸福比较重要。” 眉梢一动,己未突然问段南歌道:“就算是王爷寻到了更重要的人,王妃也会放他走?” 第五百三十章 秘密回京 “他?”段南歌冷哼一声,十分霸道地说道,“他可没这个待遇,他只要老老实实地在我身边待着就好。” “如果待不住了呢?”不着痕迹地瞥一眼紧闭的房门,己未问这话的时候颇有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 “待不住?”段南歌哂笑,“待不住就把他腿打断。” 己未一脸“你好可怕”的惊悚模样:“啧啧啧,果然是最毒妇人心,狠,太狠了,王爷您听见没有?” 秦渊推门而入,神采飞扬:“狠点儿好啊,刚好跟爷相配。话说,外面阳光正好,你们两个女人怎么关起门来聊这么阴暗的事情?让儿子听见可怎么得了?” “那怎么了?”段南歌不以为意道,“现在让他多听点儿,多学点儿,等出生以后就不会被人欺负了。” 秦渊偏头想了想,然后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嗯,你说的很有道理。” 嘴角一抽,己未道:“有你们这样给人当爹娘的吗?小世子出生以后可不能让你们带,不然得让你们给教成土匪头子!” 在段南歌身旁坐下,秦渊斜睨着己未,理直气壮道:“爷的儿子,不是爷带难道给你带啊?这么想带孩子你自己去生一个啊。” 额角的青筋一跳,己未转身就从窗口跳了出去。 浅浅一笑,段南歌柔声细语道:“你们整日儿子、世子的说着,万一生出来是个女儿怎么办?” “那就是女世子了。”秦渊垂眼看着段南歌的肚子,眉眼带笑。 “哪有女世子一说?”段南歌笑着白了秦渊一眼。 “怎么没有?”秦渊把下巴一挑,傲气道,“爷说有就有。” 段南歌又白了秦渊一眼:“你这是累了跑出来歇着?” “爷就只是想你了。”秦渊痞痞一笑。 “我信 了你的邪!”段南歌轻笑一声,“说吧,什么事儿?” 秦渊现在满脑子都是事儿,有秋试的事儿,也有陛下的事儿,她帮不上忙了,所有的事就都落在秦渊一个人身上,秦渊哪有空想她? “真没事儿。”摸摸鼻子,秦渊觉得有些尴尬。 以前他成天到晚都想着南歌,可现在真的是遇到事儿了才想起南歌,南歌怀有身孕,正是需要他的陪伴和关心的时候,可他却还是忙着自己的事情,连他自己都觉得很不像样。 “真没事儿?”段南歌吊起眉眼看着秦渊。 “没、没事儿。” “哦,是吗?”段南歌低眉浅笑,“那我有些困了,睡一会儿。” 说着段南歌就闭上了眼睛。 “诶?你别睡啊!”秦渊哭笑不得地看着故意逗他的段南歌。 这女人真是越来越坏了! 段南歌睁开一只眼睛睨着秦渊,明知故问道:“怎么?吴王爷还有事吗?” “你就知道欺负爷!”捏了捏段南歌的鼻尖,秦渊温柔笑道,“是秋试。” “秋试?”段南歌睁开眼睛,撑着脑袋看着秦渊,“秋试的笔试不是三日后就要开始了吗?” “是这样没错,”秦渊揉了揉额角,“爷跟景曦他们商量之后觉得这笔试不能只考一轮,至少也要考上三轮才能测试出更多的东西。” 这事儿段南歌还真不知道:“嗯,这样也是可以的。” “可这样一来,笔试的内容就要增加,”秦渊一脸愁苦,“爷和景曦他们只定下两轮的笔试内容,一轮考他们对天宋现阶段国情的了解,另一轮则考一考他们的为官之道,唯独这第三轮笔试的考核内容总也定不下来。” “这还不容易?”段南歌斜睨着秦渊,一副“你傻了吧”的表情,“ 考天宋律法啊,既然要入朝为官,怎么可能不知道律法?” “不错!可以考律法!”一瞬间的惊喜过后,秦渊又蹙起眉来,“可律法是需要死记硬背的东西,现在才跟他们说,他们来得及背吗?” “来不及又如何?”段南歌不以为意地撇撇嘴,“他们既然来参加这个考试,就是有心入朝为官的,既然有心入朝为官,却从来都没了解过天宋律法吗?他们这是立志要做不懂律法的官吏?” “理是这个理,但……” 段南歌又道:“咱们这个考试本来就是开了天宋先例,许多事情都做不周全,律法是一定要考的,但通过考试的标准可以降低一些,也没说非得全都答对才行。” 仔细琢磨一番,秦渊立刻起身:“成,那爷去跟他们商量一下。” “嗯,去吧。”段南歌又懒懒地躺回了榻上。 走出两步,秦渊突然顿住脚,回身三步并两步地走到段南歌身边,弯腰就在段南歌的脸颊上落下一吻,然后眯着眼睛温柔笑道:“三日后等秋试开始我们就回京。” 眨眨眼,段南歌有些错愕:“不等秋试结束?” “不等了,”秦渊十分坚定地说道,“该安排的事情爷都已经安排好了,若他们还做不好,那爷要他们也没什么用了。” “好,听你的。”段南歌知道秦渊早就等不及了。 微微一笑,秦渊这才转身快步离开。 在榻上躺了一会儿,段南歌也起身离开了塔楼,去药田找到了公孙月。 见到段南歌,公孙月嘻嘻一笑,调侃道:“呦,王妃您终于舍得离开那个塔楼了?” 一听这话,段南歌立刻就向公孙月抱怨道:“还不都是托了你的福,若不是你危言耸听,说什么我既不能受累,又不 能费神,就只能静养,这下可好,我每天过得都可安静了。” 公孙月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我可没危言耸听,但我也没说要静到这种地步,王爷太心疼您也是让人觉得有些困扰啊。” 说着,公孙月还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 收敛笑意,段南歌说明来意:“不说笑了,帮我再配一副安胎药。” “安胎药?”公孙月立刻上前给段南歌把脉,而后不解地看着段南歌,“依王妃您现在的状况,根本就不需要安胎药。” “嗯,依我现在的状况是不需要,但三日后我要随王爷回京一趟。”段南歌浅笑着看着公孙月。 眉心一蹙,公孙月问段南歌道:“王妃想要听我的建议吗?” “不想,”段南歌果断摇头,“这一趟我必须陪他去。” 公孙月叹息一声,道:“我知道了,我会给王妃多配几种安胎药,让己未带上,但这安胎、保胎的要可不是吃下去就一定能保住胎儿的,王妃您和王爷可千万悠着点儿。” “我知道,”段南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可是我跟他的孩子,我怎么能让他有事?” 公孙月却仍旧蹙着眉,犹豫再三才说道:“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回京城吧,我知道你们一定不是因为寻常事情去的,就我这三脚猫的功夫,与你们一道必定是要拖累你们,不如我跟你们分开,我也不去京城,就待在离京城最近的镇子上,这样万一……我说万一真的出了什么岔子,我也来得及补救。” 段南歌欣然笑道:“你若愿意跟我们一起去那自然最好。” 公孙月笑道:“王妃怎么跟我也这样见外?且不说我跟王爷是许多年的交情了,师父也嘱咐我千万要照顾好王妃,我若不能完成师命,师 父他该生气了。他老人家生起气来可吓人了。” 段南歌摇头笑道:“你说他老人家他才要生气。” 公孙月笑着吐了吐舌头。 依秦渊的计划,三日后广陵城中的秋试如火如荼地展开,而秦渊、段南歌和公孙月却各自带人悄然离开广陵城,为了不让其他人发现他们的离开,秦渊还特地在吴王府里安排了替身,而这一趟秘密之行少越自然是不能跟随。 去往京城的路上,秦渊的话越来越少,越是靠近京城,秦渊就越是沉默,甚至夜不能眠,整夜整夜地望着京城的方向。 终于到了京城,这却是秦渊头一次不能走城门进京,秦渊没说什么,但绷紧的嘴角却完全显示出了他心里的不悦。 抱着段南歌趁夜翻过城墙和宫墙,秦渊径直落进了紫宸殿,段弘正在那里等着他们。 瞧见段南歌的瞬间,段弘本就阴沉的脸色顿时更加阴沉:“怎么把南歌带来了?” 不是说南歌有孕在身了? “带在身边安全。”秦渊痞痞一笑,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僵硬。 越过段弘望向紫宸殿里皇帝的寝房,秦渊问段弘道:“父皇在里面?” 段弘沉声道:“不在。” “什么?”秦渊愕然。 国公爷特地约他在紫宸殿见面,他以为父皇就在紫宸殿里,毕竟他是无诏擅自进京的,不能被人发现。 冷哼一声,段弘转身走向这院子里的一棵树:“你对这皇宫又了解多少?” 说着段弘就用力去推那棵树,而那棵似乎深深扎根进泥土里的大树竟就那样被段弘推动,缓缓移开,露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洞口,那显然是某条密道的入口。 秦渊拉着段南歌快步走了过去。 竟然将父皇送去了密室,父皇的状况到底有多糟糕? 第五百三十一章 拼了 牵着段南歌从入口进入密道,拾级而下,秦渊一转头却发现段弘还站在入口处,似乎在等什么人。 “国公爷,还有人要来吗?” “嗯。”段弘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简练,“你们先下。” 可不等秦渊继续向下,就有两个人落进院子,来人正是秦昊和秦翔。 “快下去。”废话不多说,段弘冲秦昊和秦翔招了下手后就下了密道,脚步极快,“让开。” 秦渊立刻抱着段南歌贴墙站好,给段弘让出路来。 段弘摸着黑轻车熟路地向下走去,走到某处时却停下了脚步,听到身后人都到齐了之后就转动了墙上的机关,封死了入口,而就在入口被封死的那一刻,密道里的油灯一盏盏亮起,照亮整条密道。 见到段南歌,秦昊问了跟段弘相同的问题:“怎么把她带来了?” 因为父皇的事情,近来他们一直互通书信,而秦渊一得知段南歌怀孕了就向他炫耀。哼!他儿子都满月了,秦渊跟他炫耀个什么劲儿? 这回却是段南歌回答秦昊的问题:“我跟他一起来有那么奇怪吗?” 秦昊抿嘴。 段南歌跟秦渊出双入对这自然不奇怪,但关键是她现在身怀六甲,就算对自己的身手有自信也该谨慎些才是。 “跟上。”见后面的人就这样聊上了,段弘冷声提醒一句。 几个人连忙收起旁的心思,跟上了段弘的脚步。 这密道并不长,且只是一路盘旋向下,并没有向远处延伸,因此那间密室还在紫宸殿的范围之内。 一行人很快就走到了密道的尽头,踏进密室后还没看到皇帝就先听到了皇帝撕心裂肺的吼叫声,这声音将秦渊一行四人吓得呆住,段弘却是已经习惯了似的,只较快脚步奔了过去。 “药呢 ?!”绕过屏风,段弘大喝一声。 被段弘的喝声惊回神志,秦渊、秦昊和秦翔三人立刻跑了过去,待绕过屏风,三个人却又齐齐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景象再不敢上前一步。 出现在三个人眼前的是巨大的龙床,即便是在密室里,这龙床也极尽华丽,丝毫不逊色于紫宸殿里的那张,可此时躺在床上的却并不是那个时而威严时而和蔼的天宋皇帝,那只是一个干瘦的老人,蜡黄的脸色此时因为巨大的痛苦而染上了血红,老人那干瘦的身体也因为那强烈的痛苦而剧烈扭曲着、挣扎着。 “父皇……?”秦渊迈步向前,想要靠近一些去看,却不料迈出去的腿一软,整个人扑倒在地。 “秦渊!”秦昊和秦翔回过神来,连忙去扶秦渊。 段南歌就站在屏风旁边没有上前,看着眼前的父子、兄弟几人,眼中既有伤痛也有心疼,为此时正在经历非人苦难的皇帝而痛,为悲痛万分的秦渊而疼。 甩开秦昊和秦翔的手,秦渊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到了床边:“父皇?父皇您怎么了?父皇您哪儿疼?太医!太医呢?!” 太医林祥闻言从一旁走出,下意识地就想要上前请罪,却被段南歌给拦住了。 “他不是真的想见你,还想要命的话就别过去。” “这……”犹豫一下,林祥还是听从了段南歌的忠告,却顺势站在段南歌身旁忏悔起来,“可下官有罪,若不是下官无能,陛下怎会经受这样的痛苦?” 因为大量服用底也迦,所以现在底也迦对陛下都没有任何正面的作用了。 “陛下到底是得了什么病?”怎么会痛成这样? 林祥叹息一声,道:“是不治之症。” “不治之症这个词我最近听过太多次了, ”段南歌冷脸看着林祥,“是怎样的不治之症?” 林祥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是……是陛下的身体里长了秽物。” “身体里长了秽物?”这个病症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长在什么地方?不能取出来吗?” “取、取出来?”林祥愕然地瞪圆了眼睛,“怎、怎么取?” “开膛破肚取,不能吗?” 林祥目瞪口呆:“下官、下官从未听说过能用如此骇然听闻的手段治好这不治之症!而且开膛破肚……那人还有活路吗?” 岂不是比得了不治之症死得还要快? 转头再看一眼还在痛呼哀嚎的皇帝,段南歌叹息一声:“罢了,当我什么都没说过,我方才说过的话也请这位太医忘掉,切莫跟任何人提起,不然若真有人逼您为陛下开膛破肚,您怕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就算陛下的病情如她所料,这也拖得太久了,从陛下病重到现在少说也有小半年了,看陛下现在疼成这副模样,就算是开膛破肚恐怕也是回天乏术,尤其这里还没有人知道该怎样开膛破肚。 “是,下官明白。”林祥抬手,再擦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床上的皇帝渐渐挺过了这一波疼痛,却直接昏睡了过去。 床边的几个人愣了愣,秦渊突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父皇明明一直都很健康……国公爷,国公爷你就在父皇身边,为什么没有保护好父皇?!” 秦渊撑着床边站起来,怒瞪着段弘。 面对秦渊的指责,段弘不恼不怒,不慌不忙:“臣也很想保护陛下无伤无痛,平安一生,然而于生老病死,臣……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为什么会无能为力?”秦渊一把揪住段弘的衣领,“你不 是段国公吗?你不是天宋的段国公吗?你不是无所不能吗?什么叫无能为力?为什么会无能为力?!” “秦渊!”秦昊一个箭步上前,横在秦渊和段弘之间,紧抓着秦渊的手腕,“你别无理取闹!” “我也不想……我也不想啊!可是父皇他……”松开段弘的衣领,秦渊颓丧地跌坐在地上,掩面痛哭。 秦翔还算冷静,声音淡漠地问段弘道:“所以现在每天上朝议政的那个人真的只是个替身?那大臣们呈上来的奏折都是怎么处理的?那个替身批阅的?” 听到这话秦昊也转头看向段弘,面容冷峻。 若真是如此,那国公爷的胆子也真是大,他就不怕那个替身假戏真做了吗? 段弘却摇了摇头,道:“奏折都是臣批阅的。” 听到这话,便是秦翔也惊讶地变了脸色:“是你?” 段弘竟还有这样的才能? “是臣,”段弘点头,“臣在陛下身边待得最久,对陛下的行事作风最是了解,那些事情便是替身也学不来。” 秦翔倒是很赞同段弘这话,只是想了想之后还是问段弘道:“奏折也不能总是由你来批阅。” 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对方是段弘,那也得防他一分。 “臣知道,”段弘显得有些苦恼,“可要瞒过太子,臣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闻言,秦昊跟秦翔面面相觑。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 眼神一闪,秦昊扭头看向还在哭的秦渊:“帮忙的人这不是来了?” 秦渊是秘密入京的,没有人知道他人在京城,且秦渊有这个能力,由他来代替父皇批阅奏折是最合适不过的。 听到秦昊这话,段弘和秦翔也转头看向秦渊,齐齐蹙起了眉。 若说能力,秦渊绝对是有的,可看他这肝肠 寸断的模样,还能行吗? 两个人才刚这样一想,秦昊的下一句话就彻底打消了秦翔和段弘的疑虑:“就算他不顶用了,他的身边不还有个无人能及的谋士吗?” 眼神一亮,秦翔和段弘跟秦昊一起看向静静站在屏风旁边的段南歌。 眨眨眼,段南歌好笑地看着好像发现猎物一样的三个男人:“都看着我做什么?我们可不能离开广陵城太久,太子的人还在广陵城中,我们若离开太久,会被发现的。” “太子的人?”秦昊拧眉,“谁?” 段南歌浅浅一笑:“夏瑜。” 秦昊一愣,难得白了段南歌一眼:“那也叫太子的人?” 那分明就是秦渊的人! 段南歌笑着耸肩:“可我让他在收到命令之前权利辅佐太子了啊。” “那就给他命令!”秦昊瞪着段南歌。 段南歌却摇了摇头,道:“夏瑜是太子身边最重要的一步棋,现在还不能动。” 或许让夏瑜将他们不在广陵城的消息传给太子效果会更好。 “现在不动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秦昊冷哼一声。 眉眼一动,段南歌看看秦昊,看看段弘,看看秦翔,再看看坐在地上哭的秦渊:“你们这是要拼了?” 这几个男人到底在来往的书信里商量了些什么东西? “拼了,”秦昊坚定道,“这件事是父皇唯一的牵挂。” 擦干脸上的泪水,秦渊哑着嗓子哽咽地说道:“爷已经让夏瑜自己看准时机将你我离开广陵城的消息传给太子。” “好,”秦渊都这样说了,段南歌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既然如此,那有劳四皇兄回府知会段子萱一声,明日一早我就带她们母子去南楚。” “你们去南楚?”秦昊愕然,连秦渊都惊讶地转头看过来。 第五百三十二章 执念 “不然呢?”段南歌目不斜视地看着秦渊,脸上堪称面无表情,“我可以留在这里与你同生共死,但是你儿子呢?” 视线从段南歌的脸上移到段南歌的肚子上,秦渊抿嘴不语。 抬手将飘在额前的碎发撩上去,段南歌咬牙切齿地对秦渊说道:“有的时候我真的是想揍你。” 眨眨眼,秦渊的一双眼睛哭得微红,脸上还有没擦干的泪痕,那梨花带雨的无辜模样简直称得上是楚楚可怜。 说完这话,段南歌又转眼看向秦昊:“你们都一样!想着有仗可打就兴奋了是吧?嗯?” 秦昊也抿着嘴,一副不敢回嘴的模样。 他没想到这最关键的事情秦渊竟然没跟段南歌说,那个蠢货! 段南歌却不管这是谁的疏忽,只冷声说道:“行李你们准备,随行的人你们安排,段子萱你们说服,我天亮时就要离京!” “知、知道了。”秦渊弱弱地应了一句,话音未落就引来了其他几个男人的瞪视。 秦翔瞪着秦渊问道:“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准备?” 现在都已经子夜了,距离天亮多说也就三个时辰,深更半夜的所有人都睡着的,怎么安排? “拼命准备。”秦渊也不知道该怎么准备,但他相信段南歌说到做到,即便天亮时什么都没准备好,她也会按时启程,这事儿没的商量,因为段南歌生气了。 见秦渊派不上用场,秦翔就想劝一劝段南歌:“吴王妃,你看现在……” 可秦翔才刚开口,段南歌就飞了一记眼刀过去:“没得商量。” 与平日里说话做事都给人留三分脸面的温和不同,此时的段南歌凌厉,且霸道。 被段南歌这样一堵,秦翔登时也说不出话来,是被段南歌镇住,也是一个长辈被晚辈驳了脸面的尴尬。 见段南 歌铁了心,段弘暗自叹息一声。 他以前总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南歌真正生气的模样,没想到今天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看到了。 “臣去准备,有劳楚王爷回去跟楚王妃说一声,让她收拾好小世子路上会用到的东西。” 去往南楚也好,南楚是连他的人都无法渗透的地方,其中必定也没有太子的势力,他倒也不担心他这两个女儿,只是楚世子才刚出世,吴世子又将要出世,这两个小不点可是完全没有自保能力的,他们甚至没有认人和明辨是非的能力,留下来不管对谁来说都是危险的。 见事已成定局,秦翔也妥协道:“国公爷去安排可信的人护送他们,我去给她们准备一些细软,楚王只管说服楚王妃就好,至于吴王……吴王和吴王妃就先留在这里,皇兄若醒了,应该会想跟他们说说话。” “好。”几个男人齐齐应下,然后就各自忙活去了。 人都走了,密室里除了昏睡的皇帝和守在龙床边的四名宫女太监,就只有秦渊和段南歌。 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段南歌的神色,秦渊走上前去,拉起段南歌的手握住,然后牵着段南歌回到龙床边儿,就那样无所顾忌地拉着段南歌一起坐在了龙床边儿上。 “那个……你生气了?” “你说呢?”段南歌吊起眉眼斜睨着秦渊,眉梢眼角的笑意全无,难得面若寒霜。 “爷不是故意瞒着你的,”秦渊可怜兮兮地说道,“爷与国公爷他们在书信里说的热闹,可一转身就又要为秋试费尽心思,心里又一直想着不能让你操心,结果……就忘了跟你说。” 因为公孙月特地嘱咐过说段南歌最好不要费神,所以他连公务都不跟段南歌说了,每日见到段南歌的时候就只跟她逗趣,说 些能让她开心的事情,避着避着,他就连最重要的事情都避开了去,完全忘了说。 听了秦渊的解释,段南歌却还是生气:“廖五爷的脑子里就只能装这点儿事儿?” “那可不是嘛!”秦渊厚脸皮地说道,“爷这脑子里装不了多少事儿的,以前都是廖十在爷身边提醒爷,后来又有你时刻帮爷记着重要的事情,这几年似乎是因为上了年纪,所以记性越来越差了。” 眉眼微动,段南歌绷着脸问道:“你是想逗我笑还是想讨打?” 还上了年纪?他七老八十了吗? “那当然是想逗你笑啊!”秦渊将段南歌抱住,“兴许是爷知道只要跟你说了这件事你就一定会躲爷远远的,爷不想跟你分开。” 瞪秦渊一眼,段南歌从来都不吃这一套:“少说这些没用的。” “哦,好,”这个时候秦渊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廖氏主母的信物你要随身带好,吴王妃的信物也揣好,雷氏那个就别带了,放爷这里吧,别让雷氏的人看到,又要多生事端。” 段南歌没有说话,却将雷氏的琉璃珠摸出来塞进了秦渊手里。 低笑两声,秦渊又道:“走的时候别忘了去带上公孙月,再传信回广陵,让白河去南楚与你汇合,少越就别带了,让他跟荆风两个守着吴王府吧,不然他若不在,他的那个媳妇可没人制得住。” “嗯,好。”放软了身子靠进秦渊怀里,段南歌低低地应了一句。 “离京后先去商州,商州离京城近,到了那儿之后就跟廖氏联络,之后的衣食住行都让廖十帮你们安排,他心细,且警觉性高。” “嗯,我知道了。”正是因为有廖氏在,她才敢说出天亮就离京这样的话,即便她们什么都没准备好,廖氏也都能为她们准备 好,最不济也能去她自己的铺子里弄点儿什么东西。 秦渊突地轻笑两声,又道:“廖十没有警觉性也没所谓,爷会将大皇兄困在京城里,让他和他的人都动弹不得。” “嗯,我信你。”既然这是秦渊和秦昊他们商量好的事情,那秦渊一定是有备而来。 “千万要保护好你自己,”秦渊将手覆在段南歌的肚子上,柔声说道,“到了不得已的时候,保护好你自己,你……明白爷的意思吗?” 段南歌抬手覆在秦渊的手背上,却咬住了嘴唇没有说话。 秦渊叹道:“别怪爷心狠,但对爷来说,没有什么人比你更重要,便是他也要排在你后头,只要你好好的,我们什么都会有的。” “……我知道。” 静默片刻,秦渊低声说道:“爷兴许就是没有考虑过他的生死,才忘记将这么重要的事情说给你听。” 南歌是不论何时都可以待在他身边的,但这个孩子却不是,他还太脆弱,若不能待在绝对安全的地方,稍有闪失就可能无法降生在这个世界上。 “别想太多,”段南歌柔声细语道,“你只要想着我的事情就足够了,他的事情有我想着。” “好,听你的。” “渊儿……?”皇帝虚弱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那声音微弱,却没逃过秦渊的耳朵。 “父皇?”秦渊立刻转身,十分担心地看着皇帝,“父皇您醒了?” “渊儿你回来了啊,”看着秦渊,皇帝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尽管虚弱,那笑容却仍旧充满慈爱。 皇帝似乎是想抬手摸一摸秦渊的脸,可手才抬起不到一个手掌的宽度就再难抬手,皇帝努力了半天,终究还是放弃了。 一把抓住皇帝垂落下去的手,秦渊将那只干瘦的手拉到脸侧:“父皇,儿臣回来了 。” 话已出口,泪如泉涌。 秦渊这一哭,皇帝也红了眼:“别哭……别哭……朕最是见不得你哭……朕……没事……” 短短的一句话,皇帝却说得断断续续,十分艰难。 “嗯,”秦渊点头如捣蒜,“父皇您没事,您一定会没事的!” “嗯……朕没事……朕还撑得住,还……还能保护你们……” “嗯,”秦渊的声音哽住,“父皇您得好好活着,儿臣还有许多事情想向您学习。” “嗯……好……朕……活着……”皇帝极其缓慢地扬起嘴角,虚弱一笑后又闭上眼睛睡着了,只留秦渊攥紧了皇帝的手痛哭不止。 段南歌一直都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知道皇帝的体力无法支撑着他保持清醒,因此她不想打断这一对父子之间的谈话浪费时间,而看到最后,段南歌突然就明白秦渊他们为什么急着要除掉太子。 太子是皇帝的最后一块心病,在这个生命被病痛蚕食侵吞的时候,这块心病就成了执念,这执念与病痛对抗着,强行延续着皇帝的生命,其结果就是皇帝日日都要忍受病痛的折磨,一日比一日痛苦,这执念一日不消,病痛的折磨就一日不去,皇帝坚毅,愿意为了等一个结局而忍耐,但秦渊和段弘他们却看不得皇帝这样痛苦。 明知回天乏术,何不早日结束这样的痛苦? 心疼地叹息一声,段南歌走上前去,轻轻抱住秦渊。 “陛下会感谢你并且为你感到骄傲的。” “可我只想让他健健康康地活着,他为天下、为百姓付出了那么多,为什么就非得承受这样的痛苦不可?为什么我不能代替他来承受这些痛苦?为什么……” 见秦渊这样,段南歌双眼微红,抱着秦渊温柔地拍着秦渊的背,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第五百三十三章 离宫 在密室里陪了秦渊三个时辰,天一亮,段南歌就踏出了密室,而秦渊仍守在皇帝的床边,并没有要为段南歌送行的意思,段南歌也没要求秦渊送她,就一个人走出了密室。 段弘、秦昊、秦翔和段子萱母子都站在密室的入口处,萧青也在,见段南歌一个人出来,几个人都有些惊讶。 “他呢?”秦昊沉声问道。 “在里面陪陛下,”段南歌简短地回答道,“东西都准备好了?” 秦翔将一个小小的包袱递给段南歌,淡漠道:“我回去仔细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要准备了,毕竟离京之后就有廖氏和唐氏可以接应你们,因此我就只去太医院寻了些可能会用的丹药。” “多谢,”接过包袱,段南歌就将那包袱绑在了背上,“小世子要用的东西呢?挑不得不带的,外面买得到的就不要带了。” “我知道,”段子萱略有些不满地看着段南歌,“只是为什么非得今天就走不可?” 瞥一眼身旁的秦昊,段子萱一脸不舍:“再等几日不行吗?” “不行,”段南歌果断道,“很快就会有人将我和秦渊不在广陵城的消息传给太子,我们得在那之前走得远一些。” 段弘沉声问道:“出了京城之后有人接应你们吗?” “有,”段南歌点头道,“我带了简云、己未和公孙月来,离开京城后我们先去找他们,然后再跟廖氏联络。” “那就好,”段弘放心了些,“从这里开始到你们踏出城门为止,这段路会有暗影卫帮你们掩护,你们小心着走便是。走东城门,已经知会过东城门的城门卫了。含章呢?” “在己未那里。” 见段弘也将要说的话说完,秦昊这才沉声说道:“我已经给六皇弟传书,让 他尽可能地在天宋与南楚的边境接应你们,南楚的形势尚不清楚,你们当心。” “好,”段南歌应下,“雪阳先生若是回来,就把他留在京城,不要理会秦渊。” 秦渊一定会让雪阳先生去南楚找她。 听到这话,三个男人拧眉。 段弘道:“六哥还是在你们身边比较有用。” “这可说不准,”段南歌浅浅一笑,“你们这边若针锋相对起来,可是什么招数都要用上的,我可信不过太医院里的那些太医,公孙月我带走,雪阳先生你们留下,等我们在南楚安顿好之后,我再让己未回来。” “也好,”对那些肮脏的手段,秦翔更加清楚,“做好万全的准备,我们这一仗赢得也能快一些。” 段南歌点头表示赞同:“京城里还有什么人需要我带上一起走的吗?” “没有了,”秦翔摇了摇头,“唐家人早就离开京城了。” 他们还在制定计划的时候,他就跟唐家主谈了一次,然后唐家就以外出谈生意为由离开京城了。 “他们去哪儿了?”可别去错了地方。 “岭南。”因为当初跟廖氏一起重建岭南,所以唐氏在岭南也小有名气,去到那里,唐氏的人也会受到热情款待。 “好地方。”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那么我们这就走了。” “嗯,去吧,”段弘从萧青手上拿过一件斗篷,抖开之后就给兜在了段南歌的身上,“马车停在皇宫西侧的巷道里,认得吗?” “当然认得,”段南歌自信一笑,“这京城里还有我不认得的地方吗?” 斜段南歌一眼,段弘再从萧青手上拿过一件斗篷,兜在了段子萱身上:“自己当心。” 段子萱愣了愣,然后点了点 头:“爹放心吧。” “走了。”将斗篷的兜帽拉上,段南歌迈开脚步就往紫宸殿外走去。 段子萱看向秦昊,见秦昊点了点头,示意她快些跟上段南歌,段子萱这才咬牙转身,跟在段南歌身后。 踏出紫宸殿之后,段南歌脚下一转就往西走,然后北转从紫宸殿和延英殿之间穿过,再从延英殿身后一路向西,从右银台门离开,门外就是段弘口中那条狭长的巷道,马车就停在右银台门南不到百步的地方。 “兜帽戴上,低着头往前走,待会儿若碰到人就下跪行礼,不要抬头也不要说话。”停下脚步将段子萱拉到前面,段南歌就也戴着兜帽低垂着头走在段子萱身后。 天才刚亮,一向热闹的皇宫此时也是静悄悄的,只有早起的低等宫女、太监在不易被人察觉的小道间来来回回地忙活着,这条独立于皇宫之外的巷道里更是寂静无声,静到两个人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脚步声,甚至还能听到斗篷的下边缘从地面扫过的声音。 咽了口口水,段子萱看着近在眼前的马车不由加快了脚步,人都已经到了马车旁边,只等再转个身就能上车,哒哒的马蹄声却由远及近地冲入耳中,惊得段子萱瞬间就白了脸。 “太子!”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跪下!孩子放到马车下面!”极快地嘱咐段子萱一句,段南歌就在巷道边儿上跪地行礼,头低垂。 宫里的宫女和太监见到有贵人来时都要这样跪在边上候着。 段子萱的大脑一片空白,只下意识地遵照段南歌的吩咐跪下去,然后飞快地将孩子放在马车下面,车轮后面,段子萱挪了挪身子,挡在车轮前面。 秦睿策马而来,远远地就瞧见一辆马车停在巷 道尽头,再离得近些就能看到两名宫女跪在马车附近,这马车显然就是为这两个宫女准备的。 秦睿微微蹙眉,在马车旁边勒马停住:“哪个殿里的?怎么这么早就要出宫?” 怎么办?要怎么回答?段子萱紧张得攥紧双手。 “殿下恕罪。”段南歌却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回答了秦睿的问题,只是略略扬高了自己的声音,再加上畏缩的语气,还真叫人有些认不出这就是她的声音。 听到这话,秦睿冷哼一声:“净是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后宫里的这些女人就没有一刻是安分的! 段子萱不敢说话,段南歌也不接这话。 “本宫再问一遍,哪个殿的?” 段南歌立刻伏地叩首,十分惊慌似的回答道:“殿下恕罪,奴婢是拾翠殿的!” “拾翠殿?真是浪费本宫的时间,滚吧!”拾翠殿里好像没住什么派的上用场的人。 “谢殿下恩赦!”段南歌再叩首,然后就趴伏在地上等着秦睿过去。 段子萱有样学样,也趴伏在地上。 秦睿毫不留恋地打马向前,直行至右银台门前才下马步行。 “快走!”段南歌却不管他,秦睿一走远她就从地上爬起来,迅速钻进了马车。 段子萱也赶忙抱起孩子上车,车夫是一名暗影卫,等段南歌和段子萱坐稳了之后就立刻甩开马鞭,驾车前行,却还不敢走得太快,怕引起秦睿的注意。 段南歌上车之后也没放松警惕,在后窗上戳了个洞之后就一直看着外面,看着秦睿下马,看着秦睿走进右银台门,可提着的心还没放下,秦睿却又从右银台门内退了出来,望向这辆渐渐驶远的马车。 “拾翠殿里就住了几个美人,她们这么早派人出宫去做什么?”几个常年 不受宠的美人还想咸鱼翻身不成?后宫虽乱,却也只有位分高的整日瞎折腾,那些位分低的连折腾的必要都没有。 “你跟上去……”才要吩咐身边的人跟上那辆马车一探究竟,秦睿的余光中就出现了萧青的身影。 “卑职参见太子殿下。”在秦睿面前屈膝跪地,萧青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萧青?”秦睿的两眼一眯,抬头望向紫宸殿的方向。 既然萧青在宫里,那就说明段国公也在宫里……最近可真是奇了,不管他什么时候来找父皇,段国公都在父皇身边,白日里如此也就罢了,连夜里都是这般,父皇跟段国公何时变得这样如胶似漆、形影不离了? 秦睿并不在乎皇帝和段弘之间的感情是不是变得更深,也不在乎皇帝和段弘在一起的时间有没有加长,他只是很不想碰见段弘,因为只要段弘在,秦睿就没办法好好地跟皇帝聊上几句,段弘一定会在旁边听着不说,还总是打断他们的谈话,更有甚者是段弘常以皇帝已经歇下为借口阻拦秦睿面圣。 秦睿本就是因为秦翔、秦昊他们一直在查皇帝的事情才跟着调查,然而太子府的人什么都没查到,秦睿这才频繁入宫面圣,想要亲自探查探查,只可惜段弘一直在旁边捣乱,秦睿自然是什么都查不到。 可来都来了,秦睿也没办法在这右银台门前原路返回,只能硬着头皮进宫,不耐烦地往紫宸殿走去,等秦睿到时,紫宸殿内热闹非凡,皇帝坐于上首,左右两边分别是段弘、秦翔和秦昊,听到苏和通报,几个人齐齐看向踏进门来的秦睿,而后段弘、秦翔和秦昊三人就起身向秦睿行礼。 “太子殿下。” 秦睿微愣,旋即展颜微笑:“呦,都在啊。” 第五百三十四章 卓氏 紫宸殿内,秦睿因为无端冒出来的段弘三人而只能跟替身皇帝闲聊几句,什么情报都没有刺探出来,而紫宸殿外,段南歌和段子萱乘坐的马车已经沿着巷道行至尽头,顺利出了皇城。 马车里,段子萱突然跟段南歌搭话:“我没想到你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段南歌正在盘算之后的事情,突然听到段子萱的声音,脑筋还有些转不过来:“什么决定?” “我没想到你会离开吴王,印象中不论发生了什么你们两个总是在一起的。” 听到这话,段南歌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当然是不论如何都不会离开他,可……” 可她现在不是一个人。 瞧见段南歌的这个小动作,段子萱十分惊讶:“你……还真不赶巧。” 没听说段南歌有孕,看来是他们有意瞒下了。 “是啊,”段南歌无奈一笑,“原以为他来得正好,没想到时机还是差了那么一点,不过也没关系,就剩那么三五个月了而已。” 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尤其近半年秦睿破罐子破摔之后发展的势头迅猛,秦渊他们与秦睿的这一战怕是要拖上个一年半载。 段子萱眉心微蹙:“生了孩子你就要回来?” “当然。”段南歌不假思索道。 “那孩子呢?”段子萱愕然。 看着段子萱,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一如曾经:“不是有你在吗?” 在南楚,她不愁没有人帮她照顾孩子。 盯着段南歌看了看,段子萱道:“你的心可真狠。” 自从生下孩子之后,她是一刻都不想跟孩子分开,只要分开,哪怕只有眨眼的功夫她都担心得不得了,怕孩子饿了渴了 ,怕孩子磕着碰着,因为害怕的事情太多,所以她几乎时时刻刻都跟孩子在一起,连王爷都顾不上了。 “谁说不是呢,”段南歌浅浅一笑,“可我也没办法啊,对我来说,有个人比他更重要。” 无需指名道姓,只听段南歌这话段子萱就知道她说的这个人就是秦渊。 马车驶到东城门,车夫给城门卫看了个什么东西之后,城门卫就放马车出城,车夫驾着马车驶进了京城东郊的一片小树林后才勒马停住,尽管这个时节树叶都落了个精光,但那交错纵横的树干枝杈也能成为很好的遮挡。 “两位,到了。”就算已经出了京城,那暗影卫也不敢明言说出段南歌和段子萱的身份,生怕一不小心就被谁听了去,给段南歌和段子萱引来危险。 按住要动的段子萱,段南歌先一步下车:“我先下去,你等会儿。” 段子萱一愣,知道段南歌这是在保护她,尽管心里有些不情愿,却还是依段南歌所言坐了回去。 被段南歌保护的感觉还真是有些微妙。 跳下马车,段南歌警惕地环顾四周:“辛苦了。” “客气了,”那暗影卫向段南歌抱拳拱手,“拴在那边的两匹马和一辆马车都是国公爷准备的,马是拉战车的马,您若是嫌马车笨重,直接骑着马走也行。另外马车里还备有乔装改扮会用到的东西。” “好,我知道了,”段南歌点点头,“你可以回去了,千万保护好国公爷。” “是!”向段南歌行个礼,那暗影卫毫不犹豫地飞身离开。 “下来吧。”段南歌这才招呼段子萱下车,然后就径直走向段弘为她们另外准备的两马一车,熟练地将两匹马套在了车上。 段子萱还带着个孩子,就算她 们只是从京城去往商州也不敢冒险骑马。 抱着孩子下车,段子萱一见段南歌在马车边儿忙活着神情就变得复杂起来,快步上前将孩子放进车里,段子萱也挽起了衣袖。 “我帮你。” 段南歌眉眼微动:“你会吗?” “不会,”段子萱坦然道,“但我不会看吗?这点事有多难?” 她以前的确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但就算没有做过,她看着段南歌的动作一步一步跟着学还学不会吗? 浅浅一笑,段南歌没再说什么,只放慢了套马的动作,幸而段子萱原本也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娇弱小姐,虽然拖慢了段南歌的进度,但事情做得还是很不错的。 套好马,段南歌就让段子萱上车换上段弘为她们准备的衣裳,段南歌倒是没有要乔装的打算,等段子萱在车里坐稳了,段南歌就坐上了车夫的位置,驾车南行。 路途略有些颠簸,段子萱坐在车里却也安不下心来,犹豫再三还是敲响了马车的车门。 “段南歌,要不……我来驾车?” 正在驾车的段南歌愣了愣,然后浅笑着说道:“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在里面坐着吧,我还想要命呢。” 若说骑马段子萱一定没有问题,可驾车这事儿却不是谁都可以的,段子萱从没做过,哪敢让她来? “可是……”段子萱拧眉,“你别动了胎气。”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从你口中听到关心我的话,”调侃一句,段南歌又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段南歌那一句调侃却气得段子萱咬牙:“问我可问过了,出了事你可别怪到我头上!” “我又不是你,”段南歌轻笑一声,“我从不做那种推卸责任的事情。” 眼角跳了跳,段子萱真后悔多这 一句嘴。 这一路上姐妹俩再没有交谈,段南歌驾着车去了公孙月他们所在的镇子,将人接上之后就换成简云驾车,一行人折转往商州去,于第二日傍晚抵达商州。 可到了商州之后,段南歌却没有去廖氏的客栈,反倒选了一间极其不起眼的小客栈,段子萱下车仰头一看,就见那客栈的牌匾上刻的是卓氏的字样。 “我们来这儿做什么?”段子萱狐疑地看着段南歌。 他们不是应该去廖氏的客栈吗? 段南歌好笑地看着段子萱:“来客栈还能做什么?投宿啊。” 话音未落,段南歌已经迈开脚步走了进去。 段子萱连忙跟在段南歌身后:“可我们不是该去……该去另一家吗?” 段南歌答非所问道:“你这警惕性提高了不少啊,楚王爷教你的?” “不劳费心!回答我的问题!”段子萱愤愤地瞪着段南歌的背影。 “客栈而已,住哪儿不是住?” 突然有一个面容沉静的青年迎面走来,段子萱立刻放慢了脚步,警惕地看着这个青年,直到这个青年停在段南歌面前,神情略有些激动地向段南歌行了个礼。 “属下见过大小姐!” 这人正是当初跟段南歌一起南下的十名暗影卫之一,名叫卓胤然,因为这人的家里是做生意的,所以当初段南歌就抱着试试看的心里让卓胤然在外面做做生意,没想到还真小有所成,虽不能跟廖氏相比,却已经能满足段南歌出行时的各种需求。 “辛苦了,上去说。”拍了拍卓胤然的肩膀,段南歌的脚步不停,一马当先地上了楼梯,径直往楼上的天字房去。 卓胤然和其他几人立刻跟上,段子萱将卓胤然打量一番,小心地跟在最后。 进到天字房,段南 歌立刻走到临街的窗边将窗户推开,视线在窗外的街道上扫视一圈后就退回房间,在桌边坐下。 简云最后一个进门,东张西望地看了两眼才关上房门,还落了栓。 己未和公孙月什么都没做,两个人就只是走到桌边坐下,而卓胤然则走到了书架前,找出事先藏在里面的天宋地图,而后才到桌边坐下。 跟着段南歌的人很快就都在桌边落座,唯有搞不清状况的段子萱抱着孩子站在一旁。 段南歌转头看向段子萱,柔声细语道:“坐了这么长时间的马车该累了吧?去歇着吧。” 说着,段南歌挑起下巴指向屏风后的大床。 “那你呢?”段子萱拧眉,“或者你该先跟我解释一下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们不是该去廖氏的客栈吗?”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现在整片大陆都知道廖氏是天宋吴王爷的,无数双眼睛都盯紧了廖氏,想要通过廖氏来窥测吴王动向,进而推断天宋的朝堂局势,你觉得我们在这个时候去廖氏,合适吗?” “就算不去廖氏,去唐氏也可以啊。”段子萱瞄一眼卓胤然,眼神中是满满的不信任。 段南歌轻笑道:“我自己家就有客栈可以住,我为什么要去住别人家的客栈?” “自己家?”段子萱愣了愣,这才想起刚刚卓胤然管段南歌叫大小姐,“卓氏是你的?” 段南歌坦然点头:“是我的,这下放心了?” 段子萱还是有所顾虑:“你哪儿找的人?” 段子萱这话问的是卓胤然的来历。 “暗影卫。” 段子萱再没说什么,抱着孩子就去了屏风后面。 既然那个男人是暗影卫的,那就相当于是爹手下的人,的确是可以信任的人。 第五百三十五章 一成的奇迹 见段子萱终于安心去休息了,段南歌的嘴角微抽:“警惕性太高也是挺烦人的。” 听到这话,围在桌边的己未几人都窃笑起来,屏风后段子萱的身形僵了僵,显然也是听到了段南歌的这句话。 “说正事儿,”丝毫不觉得尴尬,段南歌整理好思绪,柔声细语道,“胤然你待会儿安排人去给商州的廖氏传个信,就说我跟二小姐已经安然抵达商州,让廖氏的人千万不要来找我们,若实在担心,让他们在暗中盯着。” 廖氏若要送人来她身边,那这个人一定是廖氏的大管事,甚至很有可能是廖十本人,而这些人却恰恰是廖氏最为人所熟知且最惹人注意的人,跟那些人在一起,她会暴露得更快。 “是,大小姐。”卓胤然毫无异议地应下,而后将地图铺展开来,“护送大小姐和二小姐去南楚的商队已经准备好,随时都可以启程,只是路线尚且没有确定,大小姐您看?” “选最快的那条路。”她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离开天宋,进入南楚,而且跟商队在一起,她们进入南楚的理由也是十分正当的。 “那便是这条,”卓胤然立刻就用手在地图上画出最短、最快的路线,“这条路的后半程是水路,顺流而下,只是上岸后的那段路有些难走,岭南的西南尽是地形复杂的山林。” 段南歌抬手点住岭南的西南:“从商州到这里需要多长时间?” “以大小姐和二小姐的状况……一个月吧。” 卓胤然其实非常担心,如今段南歌有孕在身,段子萱又带着个孩子,走这条路实在是危险,而且等他们到了最难走的岭南西南时,段南歌的肚子该比现在大上不少,卓胤然无法断言到时候他们能不 能成功越过岭南的西南抵达南楚。 “一个月……”听到这个时间,段南歌也皱起了眉。 再过一个月,她这肚子得有多大?还能翻山越岭的吗? 想了想,段南歌转头望向屏风:“段子萱,你睡了吗?” “没有,什么事?”段南歌正在跟人商量正经事,段子萱怎么可能睡得着? 段南歌又问道:“你怀孕六个月左右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屏风另一边的段子萱静默片刻,然后十分简练地说道:“生活不易。” 段南歌怔了怔:“这么惨的吗?” “还有更惨的,你要听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隔得有些远,段子萱的声音听起来凉飕飕的。 “不要,我不想听。”段南歌坐正身子,重新看向面前的地图,“能绕过岭南西南的山林吗?” “能是能,”卓胤然指向地图上的另一个地方,“如果绕路的话,就只能从这里上岸,然后走官道去南楚,会比最短的路线多花半个多月的时间。” “多半个月?”怎么会多出那么长时间? 己未替卓胤然解答了段南歌的疑惑:“天宋的岭南山林众多,一片连着一片,这条路虽然绕过了难走的山林,但却几乎是在绕着岭南西部转了一个大圈,半个月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若等到那时大小姐您的身体状况糟糕到一定程度,说不定要花上一个多月,您在南楚兴许待不了多长时间。” 这样一推算的话,等他们到了南楚都城,大小姐就差不多该生产了。 “那也说不准,”公孙月支着脑袋说道,“大小姐的身体娇弱,产子之后怕是要休养很长时间。” 至于这时间到底有多长,就要看大小姐产子的过程是否顺利了。 听完公孙月和己未的话 ,段南歌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她忘了自己是个身体娇弱的女人,产子后用来休养恢复的时间必定比其他女人长出许多,恐怕还真不是坐个月子就能解决的事情。 “罢了,”段南歌长舒一口气,“就绕路去南楚,时间长一点就长一点。” 将该商量的事情都商量好之后,己未几人就离开了天字房,段南歌原本也想跟他们一起离开然后起住旁边的房间,却被段子萱喊住,留在了天字房里。 坐在床边,段南歌看着在床上酣然熟睡的小小婴儿,只觉得整颗心都是软的。 “小侄儿还真是乖巧,这一路上几乎没怎么听到他的哭声。” 看着自己的儿子,段子萱笑得温柔:“大概是因为路上的风景新奇,看热闹都忙不过来,哪有空哭?在府里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的。” 段南歌柔声细语道:“也有可能是心疼他娘亲吧。” 段子萱一愣,然后笑道:“哪有那么玄乎,这么大点儿的孩子,怎么可能懂那么多?” “人不都说母子连心吗?”段南歌偏头。 段子萱叹息道:“若真连心,他就不可能这样乖巧,我这心啊,从离开京城之后就一直七上八下的。你说……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段南歌轻笑一声,“估摸着是在想办法给太子安个弑父的罪名吧。” “弑父?!”段子萱大惊失色,“陛下已经下了狠心吗?” 段南歌挑眉:“怎么?秦昊没跟你说吗?” “说什么?”段子萱一脸茫然。 “陛下病重,清醒的时间不多。” 段子萱呆了呆:“难怪……” 难怪王爷突然下了决心要除掉太子…… “你说……他们能赢吗?”与太子的这一场较量,王爷他们当 真有把握能赢吗? “能,九成可能。”看着床上那个软软的小人儿,段南歌到底是没忍住,伸出手去捏了捏那肉肉的小手。 “九成?那另外一成呢?”瞥了眼段南歌不安分的手,段子萱没有阻拦。 “余下那一成就是太子的奇迹。” 若没有奇迹发生,太子断不可能会赢,毕竟龙武军握在国公爷手里,玄戈军握在秦渊手里,西北的天灵军忠于陛下,东北幽州又有聂儒把控兵权,唯一的隐患可能就是岭南的天节军。不过就算天节军归顺了太子也没有关系,她不就正在去岭南的路上吗?曹义若是想归顺太子,那就先给他自己买口棺材吧! “奇迹有可能会发生吗?”哪怕只有一成输的可能,段子萱都会惶惶不安。 两眼一眯,段南歌冷声说道:“有也得让它变成没有!” 眼神一闪,段子萱打量着段南歌:“咱们往南楚去的这一路上,你不会什么都不做吧?” 段南歌抬眼看着段子萱,眼中有一抹精光掠过:“咱们姐妹俩什么时候也开始心有灵犀了?” “怀着孕你就不能老实些?”段子萱瞪着段南歌。 段南歌反问道:“那你到底是希望我帮忙还是不希望我帮忙啊?” 段子萱抿嘴。 原本她只是觉得段南歌运气好,幸得父亲疼爱,幸得吴王宠爱,可从王爷口中得知吴越一带在这一年不到的时间里所发生的变化时,她知道段南歌是真的有能耐,刚刚得知段南歌不知何时经营起一个卓氏之后,她就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段南歌的那份能耐不逊色于天下间的任何一个男人,当真是文能治国武能安邦,她就算不甘不愿也只能自愧不如,撇开那些偏见之后,她知道段南歌的 心胸和气量是她永远都比不上的,那是一个身体娇弱却天生就不当自己是弱质女流的女人,那是一个生为女人却天生就觉得自己能跟男人比肩的女人,她们站得高度不一样,看到的风景自然是完全不同的。 见段子萱不说话了,段南歌笑道:“放心吧,我只是怀了个孩子,又不是变成了傻子,这个孩子会为我带来好运的。” “但愿如此。” 像是掐算好了姐妹俩话题告罄的时机,天字房的房门准时被人敲响。 “谁?”段南歌立刻扭头紧盯房门。 “大小姐,”卓胤然瞥了眼站在自己身后的廖十,“有客来访。” 客?仔细一琢磨段南歌就知道来人是谁:“我不是说过别让他们来吗?” 闻言,卓胤然扭头看向廖十,脸上写着“我没骗你”几个字。 大小姐让传给廖氏的话是他亲自去传的,谁知道这廖十正巧就在商州,听说大小姐也在商州就无论如何都要来跟大小姐见上一面,他说大小姐不准,这廖十还不信。 没想到当真是段南歌不让他来,廖十脸上那温和的笑意略略一僵,还是对段南歌说道:“有事禀报。” 段南歌拧眉:“进来吧。” 卓胤然这才推开房门,将廖十放了进去。 “夫人,”走上前去,廖十先向段南歌行了个礼,然后才看到段子萱,愣了愣才作了个揖,“草民见过楚王妃。” 瞥一眼段南歌,段子萱道:“非常时期,不必多礼。” 段南歌浅浅一笑,问廖十道:“你说有事禀报,是什么事?说吧。” 廖十瞥一眼段子萱,然后才开口说道:“启禀夫人,前几日从岭南传回了消息,说宋杰人在岭南。” “宋杰?”段南歌的脸色微变,“太子府的客卿?” 第五百三十六章 重回苍梧城 得知宋杰已经去了岭南,段南歌心里有些着急,也想尽快赶到岭南去,但现在能不能加紧赶路并不是段南歌说的算的事情。 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喊停马车下车去吐了个天昏地暗,吐过之后段南歌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再回到马车上了。 段子萱是一行人当中唯一经历过怀孕生子这件事的人,其他人顶多也就像公孙月那样见过而已,因此比起公孙月的医理药理,段子萱的一些方法反倒更能缓解段南歌的症状。 “没事吧?”将水递给段南歌漱口,段子萱有些担心,“你的身体本就不好,怕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不如……不如我们就找个隐蔽点儿的村子住下算了。” 段南歌摇了摇头:“别小看那个人,与秦渊和秦昊相比,那个人的优势在于手下的人多且散,说不定在哪个村里、镇里就有他埋下的人。” 这些人对大局不会有任何影响,但若她们留在天宋境内,这些人想抓到她们两个还是很容易的。 段子萱拧眉:“早知道就待在京城里了。” 段南歌抬头瞥了段子萱一眼,低眉浅笑道:“京城是他们的战场,误伤几率太大。” 而现在不管是她还是段子萱都冒不起这个险了。 段子萱抿嘴不语。 扶着段子萱的手站起身来,段南歌打趣一句道:“原以为嫁给楚王当了楚王妃就能荣华富贵、耀武扬威,结果却要日日担惊受怕,后悔了没有?” 段子萱登时就白了段南歌一眼,不答反问道:“那你后悔了吗?” “我后什么悔?”段南歌轻笑一声,“我决定嫁给他的时候就知道会有今日,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有什么好后悔的?” 扶着段南歌回到马车上,段子萱这才从公孙月手上 接过自己的孩子:“我永远都搞不懂你的想法。” 女人嫁人无非就是想求这一生有所依靠,谁不想平平安安衣食无忧?偏段南歌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遭了寻常女人都不会遭的罪却还没有一句抱怨,踏出每一步之前都要为吴王设想一番,也难怪吴王对她死心塌地,天底下怕是再也找不出这样的女人来了。 靠在后面闭目养神,段南歌嘴角微扬:“你又不是我,搞懂我的想法做什么?你只要懂你想要的就可以了。” “我?”段子萱哂笑道,“我想要的可比你想要的简单的多,我现在就只想跟王爷和我们的孩子过平平淡淡的生活。” “为此愿意放弃锦衣玉食、位高权重吗?”段南歌睁开一只眼睛睨着段子萱。 段子萱却抿嘴不语。 愿意放弃吗?她当然不愿意。生在国公府中,她虽然不得父亲喜欢,却也没被亏待过,再加上母亲宠她,她几乎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吃穿用度都不比公主差,又因为父亲是陛下最信任的权臣、重臣,所以出门在外也没有人敢说她一个不字,连皇子和公主都要让她三分,这便是她从小过到大的生活,锦衣玉食、位高权重,现在说要让她放弃,她怎么可能愿意? 可不愿意放弃吗?若是以前,她也能像段南歌这样一心与自己的男人并肩作战,满心想的都是跟他在一起,刀山火海都不怕,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有了孩子,连她自己都知道她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孩子身上,与孩子相比,王爷似乎都不重要了,不然她也不会这样轻易地就答应离开京城,虽然舍不得王爷,可她更不愿让孩子冒险,她想要给她的孩子最好的一切,却更想让她的孩子 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成人,她知道生活在权贵之家是怎样的酸涩,因此她不愿她的孩子也品尝同样的滋味,若不得不为此放弃锦衣玉食、位高权重的生活,她或许是愿意的。 暗自叹息一声,段南歌又闭上了眼睛,柔声细语道:“若不肯舍弃身份和地位,那我们这样的人注定不可能像普通人那样过着平淡且安稳的生活。再说了,就算你我愿意舍弃身份和地位又有什么用?爹舍不下陛下,秦昊和秦渊舍不下天宋,自己选的男人,认命吧。” 段南歌这话说得并不悲伤,甚至没有不满,她就只是在调侃段子萱而已。 段子萱冷哼一声,还白了段南歌一眼:“我就跟你说说,这些话你可别说给王爷听。” “哪个王爷?”段南歌故意逗段子萱。 “你这个人!”段子萱气呼呼地瞪着段南歌,“我跟你真的是天生不合!看在你身体不适的份儿上我不与你计较,你别跟我说话了!” “明明是你起的头。”段南歌十分委屈。 恨得咬牙切齿,段子萱坚决不再理会段南歌。 没有人可以逗弄了,马车又一直颠簸,段南歌只觉得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难受,却咬着牙扛着,一句抱怨都不说。 段子萱见段南歌实在是难受,又怕段南歌逞强过头动了胎气,几次想要让简云将车速再放慢一些,却都被段南歌拦住了。 不能再慢了,天节军的大将军曹义可不是什么忠肝义胆的人。 原本至多只需要半个月的路程硬是因为段南歌的身体原因而被拉长成一个月,临近年关,段南歌一行才终于踏进岭南苍梧城。 段南歌一行是一早进的城,正赶上集市开市,又因为临近年关,所以这个时间是苍梧城中最 热闹的时间。 将车窗推开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景象,段南歌的脸上始终都洋溢着甜美的笑容,那笑容与她平日里毫无意义的浅笑不同,那是一种发自内心地替苍梧城感到高兴的笑容。 段子萱却是看不懂段南歌脸上的这种笑容:“不过就是热闹一些,还至于让你高兴成这样?” “至于,当然至于,”段南歌感慨万千道,“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这里可只有死人。” 面色一僵,段子萱这才想起段南歌曾经南下赈过灾:“大过年的,别说这么晦气的话。” “什么大过年的,还有半个月呢,”段南歌戏谑地瞄一眼段子萱,“怎么?听到死人就怕了?” 段子萱冷哼一声,不再理会段南歌。 “大小姐,”卓胤然突然打马凑到窗边,伏低了身子对段南歌说道,“启禀大小姐,卓氏在苍梧城中尚且没有一间店铺,我们……去哪里下榻?” “去廖氏,”段南歌低眉浅笑,“岭南到处都是廖氏名下的店铺,谁住进去都不奇怪。” “是,那属下这就去廖氏的客栈让他们安排一下。” “嗯,去吧,这个给你。”段南歌取出廖氏主母的印信递给卓胤然。 卓胤然恭恭敬敬地接下那枚印信,快马奔去廖氏客栈。 他得赶在大小姐抵达客栈之前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 “我们在这里停留多久?”段子萱问段南歌道。 “正事处理完再走,怎么也得十来天。”曹义那个老狐狸可不好对付,她最怕曹义言而无信,若不能找出曹义的弱点握在手里,她不放心。 眼神一闪,段子萱道:“那不如等过完年再往南楚去吧。” “你想在这里过年?”段南歌眉梢微挑。 对她来说,秦渊 和国公爷都不在身边,那这个新年就跟寻常日子没有什么分别,在哪里过都一样。 段子萱垂眼看着怀里的孩子,无奈道:“这里好歹还是天宋。” “说得好像我们这一去南楚就不回来了似的,”段南歌摇头失笑,“也罢,不差那几天的功夫,就等过了年再去南楚。” 她刚好也休养半个月,还不知道南楚那边是个什么形势,小心为上。 进到廖氏客栈,段南歌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客栈大堂里等她的廖十三和秦绍,惊讶于秦绍竟然会在苍梧城里,段南歌给廖十三使了个眼色,然后便在己未的搀扶下径直上楼往客房走去。 按住急着起身的秦绍,廖十三等段南歌一行进到客房里了,这才起身上楼,与秦绍一起拐进了天字房。 “属下见过夫人,见过楚王妃。” “两位皇嫂,好久不见啊!”秦绍仍旧是那个开朗的性子,只不过比以前多了几分自信,少了一些小心翼翼,只冲段子萱和段南歌拱了拱手就在一边坐下了,“五皇嫂这肚子……几个月了?” “快七个月了。”段南歌低眉浅笑。 “这不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产了吗?”秦绍略略有些惊讶,“这个时候五皇兄怎么也敢让你翻山越岭地往南楚去?” “没想到路上会耽搁那么久,”对此段南歌也十分无奈,“何况我这副模样也帮不了你五皇兄他们什么忙,留在京城反倒要让他们分心。倒是你,怎么来苍梧城了?” 听到这话,秦绍咋舌,向段南歌抱怨道:“还不都是五皇兄催我!他隔三差五就差人传信给我,信上别的话没有,就只问我到哪儿了,我现在是南楚的圣夫,我能到哪儿啊?我也是没有父皇诏命就不能踏进天宋的好不好?” 第五百三十七章 成全他 “你跟圣女成亲了?怎么也没让人传个话回来?”段南歌惊讶地看着秦绍。 “呃……”秦绍摸摸鼻子,面上显出几分尴尬,“成亲倒是还没有,应该……快了吧。” 段南歌挑眉:“听你这话的意思圣女也不反对这桩婚事,可你这语气怎么这么不确定?” 秦绍叹息一声,道:“我也很想确定下来,可他们南楚嫁圣女是天大的事情,麻烦事儿多了去了,更不用说长老里还有人不希望圣女嫁给一个天宋皇子,成天到晚找我麻烦。” “圣女不帮你?”原本要与天宋联姻也是皇甫静怡的意思,她总该帮秦绍出点儿力吧? “她自然是帮我的,”秦绍连忙替皇甫静怡解释道,“只不过我倒也用不着她来帮我,那些长老们的刁难倒是不难应付,只是他们踩准了南楚的规矩,刁难起我来没完没了,烦人得很。” 闻言,段南歌轻笑一声:“若是这样,那你就只能加油了。” “五皇嫂放心,”秦绍嘿嘿笑道,“他们害我多花了那么多心力,他们那圣女我更是娶定了!” “好,那我们就等着喝你的喜酒了。” 秦绍得意道:“五皇嫂就安心地等着我的好消息吧!两位皇嫂远道而来,想必都累了吧?我就是来跟你们打声招呼,这招呼既然打过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说着秦绍就起身准备离开。 听到秦绍这话,廖十三也跟着站了起来:“那属下也不在这里打扰夫人和楚王妃休息,属下……” 段南歌却喊住了廖十三:“十三留下,还有事要问你。” 瞥了眼段南歌的肚子,廖十三温声说道:“夫人要问的事情也不急在这一时,夫人现在身子重,该休息的时候就得好好休息, 这也是为了小公子着想。” 闻言,段南歌无奈地笑笑:“你们现在就都拿我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来威胁我。” “属下可不敢,”廖十三微微一笑,“不然让爷知道了,爷得剥了属下的皮。属下告退,请夫人好好休息。” “好,就听你们的。” 廖氏客栈的天字房通常都是分里间和外间的,里间、外间各有一张床,将秦绍和廖十三送走之后,段南歌和段子萱就各占了一张床躺下。 段子萱从小到大都没经历过这么长时间的奔波,还要照顾个不懂事的孩子,因此早就身心俱疲,只是碍于段南歌都没有抱怨,段子萱也不允许自己那样娇气,这会儿终于可以好好地休息,既不用担心马车颠簸,也不用想着第二天一早就要启程,段子萱身心放松,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段南歌原以为自己心里还惦记着天节军的事情,该是睡不着或者睡不踏实的,结果身体的反应最为诚实,段南歌躺下之后没多久就睡着了,这一睡就睡到日落西山。 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见床边坐着个人,段南歌眨了眨眼,愣了会儿神才认出这人是谁。 “莹儿?” “南歌姐姐!”唐莹甜甜一笑,“我就知道南歌姐姐若来岭南一定会选在苍梧城修整,我和哥哥就提前来了!” 抬手摸了摸唐莹的脑袋,段南歌有些愧疚地说道:“抱歉让你们受到牵连。” “南歌姐姐跟我说这话就见外了不是?”唐莹嘟了嘟嘴,“这怎么能算是牵连呢?这个时候正是京城里最冷的时候,来岭南过冬也是不错的,而且我唐氏是做生意的,现在又不是给宫里打量采办的时节,住在哪里都一样,能见到南歌姐姐去哪里都行!” 听到这话, 段南歌打趣道:“你身边已经有一个美人日日相伴,还能想起我来吗?” “我身边的美人?”唐莹歪着头想了想,“南歌姐姐说的是晋王爷吗?晋王爷美得跟南歌姐姐不一样,还是南歌姐姐更好看一些!” 说着唐莹就又裂开嘴甜笑起来。 被唐莹感染,段南歌也跟着笑了起来。 廖十三在这时敲响房门,得到段南歌的允许之后就进了房间,手上还端着段南歌的晚饭。 “夫人,吃点儿东西吧。”在床上给段南歌支了个桌子,廖十三就将饭菜都放在了桌子上,“夫人抵达苍梧城的消息已经传给爷了,但爷的回信估摸着要半夜才能到,明日一早必定送到夫人手上。” 听到这话,段南歌挑眉:“我只让你们将我的近况传回京城给他,免得他瞎担心,他倒还真有时间天天给我回信,看样子他们在京城里都悠闲得很啊。” “呃……”廖十三尴尬地笑笑,“爷他们八成是还在制定计划。” 撇撇嘴,段南歌道:“不管他,让他忙活着京城里的事情吧,我问你,太子府的宋杰是不是在岭南?” “正是,”不用段南歌多问,廖十三就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跟段南歌说了,“宋杰三个月前就来岭南了,起初住在客栈里,现在已经住进曹义将军府上了。” 眼神一凛,段南歌的声音也微微泛冷:“所以这就是曹义的决定?” “未必,”廖十三摇了摇头,“曹义这人十分狡诈,唯利是图,属下以为他可能只是想先稳住宋杰,然后再看看形势对哪边有利。属下倒是觉得这曹义不足为惧,只要爷他们占据上风,曹义说不定会临阵倒戈。” “我不需要这个说不定,”段南歌的语气不容置疑, “曹义只能选择与我们同一阵营,不然那仅限于京城里的争夺就真的要变成天宋的内战了。” 廖十三一惊,道:“夫人言之有理,是属下考虑欠妥,那么夫人想要怎么做?那曹义狡诈,毫无信义可言,就算现在夫人您能说服他帮助爷,时候他也很有可能反悔。” “所以必须让他不能反悔,”两眼一眯,段南歌的眼中寒光乍现,“安排人去查查看曹义有没有什么弱点,若是有什么对他来说十分重要的人就更好了。” “属下明白,那那个宋杰……夫人想怎么处置?”竟然敢孤身一人跑到他们的地盘上来抢人,那个宋杰的胆子还真是不小。 冷笑一声,段南歌道:“既然敢在这个时候来到敌人的地盘,那就说明他已经有了有来无回的觉悟,成全他!” 太子府里最受太子信赖的客卿无非也就那么几个,夏瑜打从一个开始就是他们的人,如今宋杰也送上门来了,除去这两个人,太子的身边似乎就只剩一个周朝…… “太子身边的周朝是个什么样的人?”段南歌问廖十三道。 “周朝?”廖十三想了想之后才回答道,“论才智,那个周朝还算可以,但人品不怎么样,听说他在京城里买了一处宅子,宅子里养着的都是他的妾室,其中有些是他花言巧语骗去的,还有一些是到外地去帮太子办事时顺路掳回去的。” “果然是蛇鼠一窝,”段南歌咋舌,“本来还想着若那是个可用之才,就找人去试试,看能不能策反他,既然人品不好,那还是算了吧。” 闻言,廖十三得意地笑道:“若知道夫人这番心意,爷必定高兴,但属下不是自夸,天宋上下德才兼备的人可都在爷的身边了,廖氏 的管事们经商,吴王府里的客卿们从政,还有一些夫人您怕是没见过,日后若有机会跟爷一起云游四海,说不定就都能碰上了。” 他们廖氏是做行商的,爷的胆子也大,不管是北地雪山还是南方密林,哪儿都敢带他们去,因此他们走过许多地方,自然也见过许多人,那雪山的另一边、密林的尽头都是旁人没见过他们廖氏却都见过的人,爷那性子又是跟谁都能玩到一起去,因此爷的朋友那当真是遍布天下,什么样的人都有,但占比重最大的当然是爷有意结交的那些德才兼备的人。 段南歌轻笑一声,道:“你们爷就是跟谁都能玩到一起去。” 段南歌一语中的,引得廖十三和唐莹都笑起来。 “对了,夫人,廖十传话来问您想不想看看廖氏的账本,今年爷和夫人都忙着吴越江南的事情,虽然廖十跟爷提过几次,但爷一直都没让人把账本送过去,就直说再等等,夫人您现在刚好空闲,要看看吗?” 段南歌本是想说不看,可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便对廖十三说道:“廖氏一年的账本,要全看完得花些功夫,不如就将年中汇总的那几本账本拿来给我看看吧,下半年的账你们先做着,等我去到南楚若实在闲得发慌再跟你们要。” “属下明白了,那属下待会儿就去给廖十传信。” 爷和夫人一整年都没管生意上的事情,他们廖氏上下倒是没觉得怎样,就只有廖十成天惶惶不安,生怕自己做的不够好,若再不能及时得到爷和夫人的提点,那这不好就得延续到明年去,因而廖十一直盼着爷和夫人能看看账本,结果爷和夫人就是忙得没空看,那把廖十给慌的,都快不会做事了。 “嗯,辛苦了。” 第五百三十八章 美梦成真 曹义最近有些头疼,从太子府来的宋杰就像个狗皮膏药一样,成天到晚都跟在曹义身边,甩都甩不掉,偏宋杰又是太子府的人,曹义暂时还不想开罪了太子。 如今局势动荡,尚且还看不准谁输谁赢,像曹义他们当年辅佐皇帝的时候皇帝也是一直蛰伏着,一副谁都敌不过的样子,最后却纠集了一班英才反败为胜,就这一点来说,曹义怕太子跟当年的皇帝选择了同样的策略。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曹义又是亲眼见识过秦渊本领的人,打从那年来岭南赈灾之后,岭南便在廖氏的扶持下迅猛发展,论商业虽不及富庶的吴越江南,却已经远超天宋其他地区,这对于一个经历过天灾的地区来说简直就是奇迹。而在知道廖氏的大当家廖五爷正是吴王爷秦渊的之后,岭南官府的官员们就总喜欢拿政事去问廖氏,因此岭南的许多新的治民政策里都有秦渊的影子,曹义更是听说了秦渊在吴越江南的作为,就治国治民的能力来说,秦渊或许是三个皇子当中最合适的人选,胜算很大,却也有输的可能。 左思右想了好长时间,曹义却始终无法做出抉择,总觉得只要策略用对了,哪一边都可能赢,若宋杰没有来岭南,曹义便打算缩在这岭南不问世事,不管外面打成什么样子他都打算置若罔闻,等到结果明朗了再说,可惜的是宋杰来了,且还死皮赖脸地缠上他了。 都活到这个岁数了,曹义早就没了争权夺利、立从龙之功的心,他就只想再继续安安稳稳地活着,活到子孙满堂,而后寿终正寝。 灌一口酒,曹义仰头望着满天繁星,满心无奈。 难道真的只能再经历一次那样惨烈的战争吗? 正为自己的 倒霉而丧气着,天节军的曹新就狂奔过来。 “将军!将军大事不妙了!” “鬼吼鬼叫地像什么样子!”曹义狠瞪曹新一眼,“天塌下来了不成?” 曹新气喘吁吁地说道:“天倒是没塌下来,可是太子府来的那个宋杰遇刺了!” “什么?!”曹义顶着那肥硕的身体腾地就站了起来,“怎么会遇刺?死了没有?人在哪里?” “人还没死,还被困在住处,兄弟们在救,只是……”他们技不如人,救不了啊! “真会给人添麻烦!”嘴上抱怨着,曹义却飞快地跑向宋杰住的地方,一边跑一边暗自盘算着。 除了楚王爷和吴王爷他们,应该没有人会派人来刺杀宋杰,他若是拼尽全力将宋杰救下来,那就相当于表明了他与太子为伍的立场,换言之,他将与楚王爷、吴王爷和……和国公爷为敌。但若他救不下宋杰,对太子他可以说自己能力不足,同时也能假装帮助了楚王爷和吴王爷,但他却又没有明确表态,他的立场仍旧是暧昧不清。 于是人还没跑到地方,曹义的心中就已经有了决定。 不能怪他心狠,他只是想活着,想跟自己的家人一起活着。 已经有了决定,抵达宋杰住处时,曹义就假装认真地指挥营救,只是那排兵布阵乱七八糟,怎么可能战胜的了段南歌从廖氏抽调出来的高手? 宋杰毫无意外地命丧岭南曹府,这个意料之中的结果让曹义暗自松了口气,接下来曹义要尽快完成的事情就是用天节军封锁岭南,拒绝与北方的任何一股势力联络,但曹义的这个美好愿望才刚有一个蓝图,他就遇见了这个时候最不想遇见的人。 “许久不见,曹将军过得还好吗?” 曹府的主 院,段南歌正抱着曹义两岁的小儿子逗弄,这虽不是曹义的唯一的一个儿子,但却是曹义跟他最心爱的女人生下的儿子,又是老来得子,因此曹义很宠也很疼这个儿子,便是在这个小儿子出生之后曹义再没有做过坏事,甚至开始用心操练天节军,似乎找回了当年从军时的正气。 心里一咯噔,此时的曹义只想仰天长叹一声真他娘的倒霉,可曹义到底只能单膝跪地,向段南歌行礼。 “末将曹义见过吴王妃,托吴王妃的福,末将……一切安好。”如果这丫头不来,他就更好了! “曹将军咬着牙说这句话,还真是让人有些害怕呢,”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而后垂眼看向身旁的孩子,“没想到曹将军都到了这把年纪还能老来得子,看来曹将军是有福之人。” “……借王妃吉言。” 段南歌浅浅一笑,道:“曹将军这话说得不成心,是不是觉得我并不是来给曹将军送福气的?” “末将不敢。”她既然都知道,还来干什么?偏她自己把话都说了,他还不能表示赞同,真是气死人了! “看曹将军这表情,想必已经猜到了我的来意,我就不多说废话了,这岭南好不容易风调雨顺了,我也不想让它因为无畏的战争再被摧毁一次,因此……我希望曹将军能带领天节军守住岭南。” 曹义一愣,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段南歌:“王妃的意思是?” 段南歌柔声细语道:“我的意思是曹将军不能带天节军投靠太子,也不需要领天节军辅佐王爷,天节军既然是为了保护岭南的土地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而建立的,那它就该坚守它的使命。” “王妃此 话当真?”曹义急切地确认道,“这也是王爷的意思?” “当然,”段南歌毫不犹豫地点头,“再说了,这只是他们秦氏兄弟为争夺家业的打闹罢了,怎好动用三军牵连无辜?这事儿也不是非得两军对垒打个你死我活才能分出胜负的,曹将军说呢?” 曹义愣愣地看着段南歌。 他能相信吴王妃说的话吗? 不管曹义相不相信,段南歌又道:“我可没打算给曹将军拒绝这个选项,今日我一个身怀六甲之人都能悄无声息地潜进曹府,日后其他的什么人当然也能进得来,怎样才能保家人平安无忧,曹将军该是知道的。” “末将……明白。”反正坚守岭南不出原本就是他的计划,他就信吴王妃一次。 “希望曹将军是真的明白,”放开曹义的幺子,段南歌缓缓起身,“我也是将为人母之人,可不想毁了这么可爱的孩子,曹将军可千万别让我变成恶人了。” “王妃放心,末将一定死守岭南!只要王妃言而有信,末将必定不辜负王妃的信任!” “很好,有曹将军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段南歌抻了抻裙摆,“至于宋杰的死,曹将军大可以推到王爷身上。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曹将军与家人休息,告辞。” “王妃慢走,非常时期,恕末将不远送。”曹义躬身,恭恭敬敬地向段南歌行了个礼。 “曹将军客气了。”段南歌这话说完,简云就从天而降,落在段南歌身边,小心地抱起段南歌飞出曹府。 现在的段南歌可不敢自己上蹿下跳,因此需要上蹿下跳的时候,就总得有人帮段南歌一把。 抱着段南歌飞出曹府,简云一路小心翼翼,只要跳到了房顶上,简云就会将速度稍稍放慢 ,等将段南歌送回廖氏客栈,简云已经满头大汗,然而下一刻,简云这满头大汗就变成了一身冷汗。 “这么晚才回来,去哪儿了?”听到这熟悉的轻挑声音,简云吓得差点儿就要松手直接将段南歌扔在地上了。 “王、王爷……”王爷怎么来了?? “嗯,辛苦了。”看向简云的视线微凉,秦渊起身走到简云和段南歌面前,伸手接下段南歌。 简云连忙将段南歌送进秦渊怀里,那模样倒有几分迫不及待。 “还挺沉的呢,”秦渊低头,看着眉眼带笑的段南歌笑得温柔,“夜里风凉,怎么也不多穿点儿?” 见秦渊已经完全无视了他,简云身形一闪,立刻消失。 王爷要来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他们一声?若知道王爷会等在王妃的房间里,就是再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抱着王妃大咧咧地走进去,他这可真是找死呢。 “你怎么来了?”被秦渊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段南歌看着帮她脱鞋的秦渊,眼中笑意连连。 秦渊温声道:“爷原本是被他们指使来办事的,结果你却抢在了爷的前面。” 他们收到夏瑜传来的消息说宋杰到岭南来找曹义了,怕他们与大皇兄之间的较量真的演变成一场内战,几个人一商量就让武功、轻功都最为高强的他亲自来岭南一趟,反正岭南也有廖氏的人,他来了也好随机应变,不一定非要亲自出手,却没想到他竟是来晚了。 “什么啊,原来是为了宋杰来的啊。”段南歌故意板起脸来,做出一副不开心的模样。 心知段南歌是故意装的那副样子,秦渊低笑着问道:“怎么?想爷了?” 冷哼一声,段南歌十分干脆地答道:“没想。” 秦渊拧眉:“为什么不想?” 第五百三十九章 厚脸皮的男人 段南歌颇有些委屈地向秦渊告状道:“你儿子比你还能闹腾,我成天到晚惦记着他,哪有空理你?” “闹了?”秦渊将手覆在段南歌的肚子上,眉宇间尽是忧色,“之前不一直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开始闹了?” “水土不服吧。”段南歌信口胡说,这一听就不靠谱的回答叫秦渊哭笑不得。 “爷跟你说正经的,公孙月有没有给你诊脉?她说了什么没有?” “这么担心做什么?”段南歌好笑地看着秦渊,“你先前不还说他闹一闹才是正常的吗?现在他总算是开始闹了,你紧张什么?” “他是正常了,可你不是难受了吗?”秦渊又是担心又是心疼,一会儿开心一会儿紧张,儿心里可忙得很。 段南歌浅浅一笑,道:“段子萱说做娘的都是这样过来的,想着其他人都是这样难受,甚至可能比我还难受,我就不那么难受了。” “胡说八道,”秦渊白了段南歌一眼,“哪有这样就不难受了的?那这世上还要医者做什么?” “可有些事情便是医者也莫可奈何,”靠在秦渊身前,段南歌柔声细语道,“没关系的,只是比之前闹了些。” 抱着段南歌,秦渊一时无话,半晌之后才低声问段南歌道:“有没有后悔嫁给爷?” “从来没有。”段南歌不假思索道。 “真的连一瞬间的后悔都没有?”秦渊不信,“你跟着爷可从来都没有过过好日子,就真的从没为自己当初的选择而感到后悔?” 段南歌仰头,蹙着眉看着秦渊:“怎么总是问这样的问题?我究竟是哪里让你觉得不安了?” “不是不安,”秦渊叹息一声,“爷只是越来越没有自信了,别说是保护你、让你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爷现在反倒处处都 要依靠你,你一不在爷身边,爷就连个主意都拿不定……爷是不是越来越没用了?” 秦渊很认真地在烦恼,段南歌听后却只是想笑,并且真的笑出来了。 “你说你成天到晚都忙成这样了,怎么还有空闲胡思乱想?” “你笑什么?”秦渊不满又略带哀怨地看着段南歌,“爷认真的。” 段南歌摇头失笑:“就因为你现在比以前认真了,所以才会犹豫不决、举棋不定。” 秦渊抿着嘴看着段南歌,半晌之后才蹦出一句话来:“你就哄爷吧。” 段南歌被秦渊这副模样逗笑:“以前你只管廖氏的盈亏,要做决定当然容易,可现在你要管的是百姓的生死,是天下的太平,不瞻前顾后、不深思熟虑如何能做出决定?做生意的时候你可以放开胆子去拼、去闯、去赌,失败了就是亏点儿钱的事儿,可现在你怎么拼?怎么闯?怎么赌?棋差一招说不定就是人命关天的事儿,这决定岂是那么容易做的?你又怎么能因为你的谨慎而否定自己的能力?若是连你都没有这个自信了,你让其他人怎么办?相信你自己,相信你的判断,也相信你身边的人,相信他们能帮你收拾残局。” 沉思半晌,秦渊喟叹一声,靠在了段南歌身上:“还是在你身边爷最安心。” 段南歌低眉浅笑道:“可你们兄弟之间的这点儿事儿,便是我在也没什么用,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他们,也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你自己的心意。” “爷知道了,”在段南歌的脸颊上亲了亲,秦渊柔声道,“在南楚好好待着,等爷去接你。” “好,我等你。” 段南歌以为说完这些话,秦渊就该急着赶回京城去,谁成想秦渊竟死皮赖脸地留下了,架不住秦渊耍赖,段南 歌就让他在客栈里睡下,想着一觉睡醒他总该走了,谁知道睁开眼睛的时候秦渊还在。 “你不回去?” 秦渊痞笑道:“爷要回去还不快吗?好不容易来一趟,这么急着赶爷走做什么?” 星夜兼程地赶回去也不过就三四天的功夫,路上省下的时间刚好能陪陪南歌,而且除了宋杰,他此行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做。 眼神微闪,段南歌什么都没再问。 秦渊笑笑,帮段南歌换好衣裳之后就戴上一张段南歌从没见过的人皮面具,搀扶着段南歌走出房间。 “五……嫂?”秦绍踏出房门时刚好看见身形臃肿的段南歌,才张口要跟段南歌打招呼就见一个陌生的男人跟在段南歌身后踏出段南歌的房间,秦绍大惊,差点儿就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了。 咽了口口水,秦绍赶忙跑过去将段南歌从秦渊身边拉开:“五、五嫂,这人谁啊?” 横在秦渊和段南歌之间,秦绍瞪着眼睛戒备地看着秦渊。 五皇嫂的男人缘一向很好,平日里又不太顾忌男女有别这件事情,五皇兄不在,他可得把五皇嫂给看紧了。 秦渊愣了愣,而后哭笑不得地看着秦绍:“老六懂事了啊,不错不错。” 这轻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欠揍,又有些耳熟,尤其是那一声老六喊得亲切,秦绍眨眨眼,突地把眼睛瞪得更大了。 “五、五、五皇不是,五哥?”秦绍看看秦渊,再看看段南歌,又看看秦渊,又看看段南歌,“五哥不是在京城吗?怎么会……” 前几天还飞鸽传书催着他快点儿来接五皇嫂的人,怎么转眼间他自己就跑来岭南了?五皇兄既然要来岭南送五皇嫂,干吗还催命一样催着他?知不知道他是放下多少事过来的! 秦渊温声道:“来办点事, 办完就走。你吃过早饭没有?还没的话就一起下去吧。” “成啊,”秦绍笑道,“既然遇上了五哥,我刚好有些事想问五哥。” “嗯,下去说。”绕过秦绍,秦渊扶着段南歌缓缓向前。 秦绍跟在一旁,为了配合段南歌的步速几乎是走两步停一步,走了半天也没走下楼去,秦绍心中有些不耐,可见秦渊淡定地扶着段南歌缓步向前,偶尔还偏头温柔地对段南歌说些什么,秦绍就按捺住心里的不耐,继续陪在旁边慢慢走。 见状,秦渊扬起嘴角,痞痞一笑:“老六比以前稳重多了,可是在南楚吃了不少苦头?” 老六是天宋的六皇子,在南楚不会受人欺负,但他要娶的是南楚的圣女,事关南楚政局,一定会有很多人给老六使绊子,南楚的那几个长老之中就有人极不好相与,老六怕是没少被他们刁难。 果然,秦绍撇撇嘴,向秦渊抱怨道:“可不是嘛!那些个顽固不化的老头子烦人得很,无法劝服圣女改主意,又不甘心让圣女外嫁,就成天变着法儿地刁难我,明明什么都改变不了,偏还要垂死挣扎,更烦的是一不小心就要被他们算计进去,反倒要给圣女惹麻烦,只能处处小心、时时提防,搞得我真是身心俱疲。” “这么辛苦?”秦渊故意调侃道,“既然这么辛苦,那就回来吧,反正也不是非要你娶到南楚的圣女不可。” “那可不行!”秦绍冷哼一声,道,“害我吃了那么多苦头,怎么可能遂了他们的心愿?那圣女我是一定要娶!” 眉梢微挑,秦渊稍稍严肃了一些:“可别意气用事,你若对圣女没有那个意思就别去扰乱人家的国政。” “呃……”秦绍别开头,似乎有些害羞,“也……也不是完全 没有那个意思,那个圣女吧……还挺有意思的。” “挺有意思?”想起圣女那总是面无表情的样子,秦渊的神情变得有些微妙,“哪里有意思了?” “哎呀!五哥你不懂!” 秦渊愣了愣,顿时哭笑不得:“这小子!” 段南歌在一旁窃笑,秦绍缩缩脖子,一溜烟儿地跑到大堂里去了,狗腿地用衣袖擦干净凳子,然后摆出一副请秦渊和段南歌入座的模样。 秦渊摇头失笑:“虽说是沉稳了,但却也比以前开朗了,等去南楚借你的时候,爷可得好好问问他们都对爷的弟弟做了些什么。” 段南歌浅浅一笑,道:“总觉得只要离开京城那地方,人都会变得开朗。” “倒也是,”秦渊扶着段南歌坐下,“虽说不是有意为之,但咱们的儿子不在那样的地方出生也好。” “我也这样觉得,”段南歌摸着肚子,柔声细语道,“不如等事情了结,咱们就先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起来,等儿子长大了再回去。” “这样也好,”秦渊立刻表示赞同,“那等事情了结,爷就先选好地方,然后再去接你们。” “嗯,好。” 秦绍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五哥和五嫂就这样决定了?可事情了结之后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你们……就隐居了?会不会太草率?” 给段南歌倒一杯温水,秦渊有感而发道:“爷现在算是发现了,事情这种东西,总是一件接着一件,就没有个能做完的时候,一直说等、一直说等,可等着等着就等过了,想做的事情一件也没做成,留下的只有遗憾罢了。” 秦绍愕然:“五哥明明是去封地当了藩王理过政的人,可怎么……这心境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从政之后五皇兄怎么反倒舍得下了? 第五百四十章 一别经年 关于这个问题,秦渊并没有给秦绍解释,只痞痞一笑,然后就转移了话题,问起秦绍在南楚的事情,待陪段南歌吃过早饭,秦渊就离开了廖氏客栈,却没说是要去哪儿。 见秦渊走了之后,段南歌就懒洋洋地躺在天字房的榻上,全然不在意秦渊的去向,秦绍不解地问道:“五嫂怎么也不问一问五哥要去哪儿?”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我知道他要去哪儿,还问什么问?” “五嫂知道?”想了想,秦绍点头道,“说的也是,五哥不管去什么地方都一定会知会五嫂,哪舍得让五嫂担心?那么……五哥他是去哪儿了?” 对于秦渊的行踪,秦绍好奇得不得了。 他的这个五皇兄实在是神奇,在京城里五皇兄明明一直都只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皇子,可一去到广陵城他就变了,先是变成勤政的吴王爷,让人惊叹的政绩一个接着一个,然后他又变成了天宋最富有的商人,有关他的传奇事迹天下皆知,那个从小陪他玩到大的皇兄突然就成了全天下最被人忌惮的人,他实在是好奇,他的这个五皇兄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段南歌故意逗秦绍道:“你以后就是半个南楚人了,这些事不要问。” “别啊!”他怎么就成了半个南楚人了?“我那可是要把圣女娶回来的!而且圣女和圣师原本就是打算让圣女嫁给我之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归顺天宋,因此我们还是一家人,绝对是一家人!” 段南歌被秦绍逗笑:“你还是先把圣女娶到再说吧。” 秦绍撇嘴:“那帮老顽固若就是说不通,我就干脆把生米煮成熟饭,看他们还怎么反对!” “你可别闹,”段南歌连忙阻止 秦绍,“且不说圣女会不会依你,南楚的规矩多,万一犯了禁忌,便是圣女也救不了你。” “我知道,”想起南楚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秦绍就觉得头疼,“那些规矩我是深有体会,哪里敢乱来?” 浅浅一笑,段南歌突然想起一件事,便问秦绍道:“有没有一个叫独孤雪阳的人去南楚找过圣女或者圣师?” “雪阳先生?”秦绍点头,“他来过,五嫂认识他?” “他是什么时候去的?你可知道他跟圣女和圣师都说了些什么?”段南歌急忙追问道。 仔细想了想,秦绍道:“他大约是两三个月之前去的南楚,但他是跟圣女和圣师在密室里谈的话,我没去听。” 段南歌垂眼思索。 南楚圣女和圣师对天宋的归顺态度十分明显,且还是明确倾向于国公爷和秦渊的,因此段南歌猜独孤雪阳要么最先去南楚,要么最后去南楚,若独孤雪阳是最后去的南楚,那段南歌或许就能从圣女和圣师口中问出些什么,但若独孤雪阳是两三个月之前去的南楚,那他恐怕是最先去的南楚。 想到这里,段南歌眉心微蹙。 南楚对天宋的态度明确且坚定,西齐这几年政权动荡,李青渐渐崭露头角,现在基本上已经掌握了西齐的大权,就算李青无意向秦昊或者秦渊示好,西齐的局面也不允许他们掺和到天宋的乱局中,若弄巧成拙,李青会失去他才刚得到的民心,三国之中唯有北凉对天宋虎视眈眈,且在独孤氏加入之后已经对天宋展开攻势,偏雪阳先生跟独孤氏的关系不好,她其实很担心雪阳先生这一趟回北凉会不会遇到危险。 见段南歌一脸担忧,秦绍安慰道:“我虽然不知道雪阳先生要去作什么,但圣女安排 了九影的人跟着他,应该是不会有性命之忧。” 段南歌微微一愣,旋即浅浅一笑:“我们天宋还真是多得圣女照顾。” 秦绍咧嘴一笑,那笑容里颇有几分得意:“但凡是跟天宋有关的事情,圣女都很上心,比对南楚的事情还要上心。” 斜睨着秦绍,段南歌一看到那张跟秦渊有些像的脸就忍不住打趣道:“她上心就上心,又不是因为你,你得意什么?” 秦绍顿时就苦了脸:“五嫂,看破不说破。” 说起来他记得他跟国公爷还是情敌来着……郁闷。 秦渊在苍梧城一待就是五天,白日里几乎见不着人,入了夜才潜回廖氏客栈,为了秦渊,段南歌特地从天字房搬了出来,为此还招来段子萱羡慕嫉妒的冷嘲热讽。 但秦渊到底是没能在苍梧城中陪段南歌过年,办完事就匆匆回京,段南歌没觉得怎么样,段子萱反倒有些心疼段南歌,也不好意思再对段南歌冷嘲热讽,但那莫名其妙的同情和同病相怜的感觉却让段南歌有些毛骨悚然。 姐妹俩带上秦绍和唐瑾一家在苍梧城里过了个还算温馨的年,大年初三,段子萱就受不了了,嚷着要启程,段南歌是觉得什么时候启程都没所谓,反正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于是被段子萱吵的烦了,段南歌一声令下,一行人再次向南楚进发。 从岭南往南楚去的路山河相间,对以前的段南歌来说完全就是小事一桩,可对现在的段南歌来说根本就是难如登天,好在有几个武艺高强的男人一路同行,这一路段南歌都是在其他男人的怀里度过的,等进了南楚,他们才乘上马车,优哉游哉地在街上行走。 而秦绍虽然总说南楚的长老爱刁难他,但进入南楚境内段 南歌一行就发现秦绍在南楚的地位其实不低,他们每过一座城,城中的南楚官员就必定要出城相迎,然后再出城相送,对秦绍的态度那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且那恭敬是发自心底,并非虚伪的奉承,这让原本还有些担心秦绍处境的段南歌彻底放心了。 秦氏的男人果然都有几分能耐。 托秦绍的福,一行人在南楚境内畅通无阻,原本计划着兴许要走上一个多月的路程因为沿途许多官员的帮助而缩短到大半个月,纵然如此,抵达南楚都城的时候,段南歌也已经是临盆待产的状态了。 亲自在圣女府门前迎接,皇甫静怡见到段南歌的第一句话就是埋怨:“时间算得真准,不能早些?” 幸好是赶上了,不然段南歌要在来的路上生孩子吗? 浅浅一笑,段南歌无奈道:“我也想早些来啊,可我一个孕妇要跋山涉水地来灵都有多难你知道吗?” 扶住段南歌的胳膊,皇甫静怡的手自然而然地滑到段南歌的脉搏,凝神细听,听过之后才放心下来:“不错,很健康。” “你说我还是他?”段南歌故意问道。 “他,”皇甫静怡毫不犹豫地说道,“你什么时候健康过?” 段南歌撇嘴:“我现在的身体可比当年好多了。” “你得意什么?”扶着段南歌慢慢往圣女府里走,皇甫静怡毫不客气地剜了段南歌一眼,“若不是吴王监督,你这身体能好?” 段南歌这女人就没在意过她自己的身体,从她认识吴王之后,她的身体都是吴王在担心着、照顾着。 段南歌好笑地看着皇甫静怡:“说得好像你亲眼瞧见了似的。” 皇甫静怡轻哼一声:“这天下岂有本座不知道的事情?” 段南歌蹙眉:“你…… 该不会在吴王府里也安插了眼线吧?” 吴王府可是她家! 皇甫静怡闭嘴不语,还心虚地移开了视线,试图转移话题:“当心脚下,台阶多。” “皇甫静怡!”段南歌瞪眼,“你在我家安人??” 皇甫静怡撇撇嘴,无辜地小声嘟囔道:“不小心混进去的。” 她真的没有下令让人潜伏进吴王府,她对段南歌的私生活可不感兴趣,可谁成想他吴王府选女婢的时候把她的人给选进去的,她也是事后收到与吴王府有关的消息时才知道的,可人都进去了,也没必要特地弄出来不是?万一吴王府里真的出了什么事,有个她的人在还能随时接应不是? “你!”段南歌哭笑不得。 还不小心混进去的?她才不相信皇甫静怡这边的人会犯这样的错误! “别吵,当心动了胎气。”皇甫静怡连忙说出这话来压制段南歌的怒气。 “我!”还胎气,她儿子稳重着呢! 见段南歌还瞪着她,皇甫静怡就毫不犹豫地就责任推了出去:“那些事情都是圣师在安排,你若想了解详情可以去问他。” 走在两人后面正跟秦绍说话的郭聿嘴角一抽,无奈地看了眼皇甫静怡的背影。 只要跟段南歌在一起,圣女就不是平时的圣女,哦,对,现在还多了一个秦绍……天宋的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是不是应该建议禁止南楚和天宋来往? 安置段南歌坐下,皇甫静怡这才转身看看都有谁跟段南歌一起来到南楚了,因为早就得到消息说段子萱回来,所以皇甫静怡并没有多看段子萱一眼,她反倒是在看到己未时微微一愣。 “你……回来了。” 己未勾起唇角娇媚一笑,两步走到皇甫静怡面前,单膝跪地:“见过圣主。” 第五百四十一章 独孤雪君 上前两步扶起己未,皇甫静怡那淡漠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温情:“你……还好吗?” 到了这个时候,皇甫静怡才对自己的笨嘴拙舌感到懊恼。 看到皇甫静怡眼底的那一丝懊恼和焦急,己未那娇媚的笑容里也多了几分温柔:“劳圣主挂念,属下一切安好。” “……那就好。”皇甫静怡还想再说些什么、再问些什么,可张了张嘴,到底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该问什么。 段南歌已经跟回到自己一样自在惬意地躺到榻上去了,支着脑袋饶有兴趣地看着皇甫静怡和己未,结果皇甫静怡和己未就一直那样大眼瞪小眼地对看着,原本还是温情脉脉,可看着看着两个人就都尴尬了起来,却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他人都以为皇甫静怡和己未之间还有话要说,因此谁都没有出言打扰,可等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开口,众人这才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有的不知所措地看向段南歌,有的则向郭聿求助。 段南歌乐得在一旁看热闹,自然是不会出口相帮的,郭聿原本觉得皇甫静怡跟秦绍相处了那么久,话该是比以前多了,最终发现这只是他想多了的时候,郭聿只得开口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启禀圣主,吴王妃刚刚经历长途奔波,该是又饿又乏,您看……” 虽然很感谢郭聿打破了让她无措的尴尬,但皇甫静怡还是觉得有些遗憾,却也只能放弃这次尝试,转眼看向段南歌:“你是想先休息,还是先吃饭?” “先吃饭,我饿了。”在皇甫静怡面前,段南歌一点儿都不客气。 “那就让厨房准备吃的来,”皇甫静怡冷淡地吩咐道,“有劳圣师带其他诸位前往客房休息。” “谨遵圣主之命。”向皇甫静怡行个礼,郭聿就将跟段南歌一起来的人全数 带走。 等人都走了,段南歌才调侃皇甫静怡道:“秦绍都来南楚多少年了?圣主你怎么还是这么笨嘴拙舌的?己未跟你可是亲姐妹,说几句暖心的话很难?” 转身在榻边坐下,皇甫静怡面无表情道:“心意到了就好。” 停顿片刻,皇甫静怡不满地斜了段南歌一眼:“本座是否笨嘴拙舌,跟秦绍有什么关系?”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他口齿伶俐,话又多,我以为有他常在你耳边叽叽喳喳,你会被他同化。” 皇甫静怡冷哼一声,道:“本座看起来像是容易受人影响的人?” 段南歌嘴角微抽:“这并没有什么可骄傲的好吗?” 皇甫静怡抿嘴,过了一会儿想起什么似的又放松了表情:“无妨,懂的人自然会懂。” 即便话说的不多,圣师懂她,四尊九影懂她,己未懂她,连秦绍也懂她,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便。 段南歌柔声细语道:“懂是懂,可有些话还是要说出口才能将心意传达出去,不然人又何必要会说话呢?” 抿了抿嘴,皇甫静怡转移话题道:“你在这个非常时期避来南楚,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怎么每个人都要问她这个问题? 皇甫静怡声音冷淡道:“京城里的事情不足为虑,但你们那吴王府里……” 那个关欣怡当真是有些麻烦。 “你说关欣怡?”段南歌哂笑一声,“没关系,吴王府里现在就只剩下少越和荆风了,秦渊人在京城,我在南楚,重要的人和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还留在吴王府里?” “也对,”皇甫静怡点点头,“吴越江南除了你的几间铺子和廖氏的常规店铺,也没有你们的什么势力、产业,连廖氏的管事们都不在那里,本座倒是忘了你们夫妻两个都是 狡诈之人。” “怎么叫狡诈?”段南歌不满地撇嘴,“我又不是故意那样安排的,廖氏的根基原本在吴越,但经历过一次地震之后,为了调动其他商贾重建新城的积极性,廖氏将一部分生意让了出去,因此闲下了大半的人,我瞧他们在吴越待着也无事可做,就让廖十安排他们开发西北和东北去了,因为做的是全新的事情,所以必须得有与廖十同级的管事领队才行,于是能干的如廖三、廖四他们就都散去西北和东北了,只留下十三、十七这样的文弱书生打理现有的生意,管事少了,廖氏的生意却还是那样,他们自然要多奔走,这一走就全散开了。” 秦渊不愿让廖氏过多地参与到政事当中,想将廖氏当成是他们的一条退路,她自然就放心大胆地将廖氏的人安排到各地去了。 仔细想了想,皇甫静怡不解地问段南歌道:“天宋的西北和东北有什么好开发的?” 那里土地贫瘠且人烟稀少,廖氏到那里去跟谁做生意? “矿山啊,”段南歌得意地笑道,“若能找到玉矿和铁矿,那不是赚大了?” 其实主要是想找到铁矿,天宋三军的装备若要换成更加坚固的,那他们就需要更多的铁矿来淬炼精铁,但现在已知的那些铁矿山不是在官府手里就是为私人所有,在官府手里的已经开采了许久,为私人所有的又需要他们花钱去买,而且他们也不能坐吃山空,于是趁着廖氏闲下不少人的这个机会安排他们去寻找新矿山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皇甫静怡的眼神闪了闪:“廖氏还是在为朝廷赚钱。” “那没办法,”段南歌耸耸肩,“廖氏的大当家是朝廷的中流砥柱,廖氏的钱便是天宋的救命钱,当然是越多越好。” “可据本座所知,西齐和北凉的朝廷已 经开始限制廖氏在他们那里的发展,廖氏的进账要变少了。” 闻言,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廖氏的进账变少了,不是还有我给他找补吗?你当我特地安排云飞去北凉是为了什么?” 独孤氏没看得起独孤雪君的那些嫁妆,北凉朝廷也猜不到她会去经营独孤雪君在北凉的产业,因此他们一心盯着秦渊、盯着廖氏,却给了她绝佳的机会。 “……幸而南楚不与天宋为敌。”这一对夫妻实在是太会算计了。 “圣女英明。”段南歌虚情假意地奉承一句,得了皇甫静怡一个白眼之后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灿烂。 眉眼低垂,皇甫静怡突然问段南歌道:“那你知不知道雪君夫人的产业并不仅限于北凉的那些商铺?” 脸上的笑容一收,段南歌看着皇甫静怡,眉梢微挑:“你知道些什么?” 皇甫静怡叹息一声,从腰间摸出一块小木牌之后就一脸怀念地说道:“当年本座有幸与国公爷和雪君夫人相遇,既倾慕于英勇无双的国公爷,又仰慕才智过人的雪君夫人,雪君夫人看穿了本座的那点儿心思,却并没有责备本座,更没有厌恶本座,甚至没有与本座疏远,她反倒是将本座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温柔善待,总是将本座带在身边。那个时候雪君夫人的身边有五个人,他们是凤沁、高泽、妫海元青、燕笑柳和……郭聿。” 段南歌呆了呆:“郭聿是南楚的圣师,凤沁是北凉的皇贵妃,燕笑柳是西齐名妓,高泽从商,妫海元青……是天宋最德高望重的那个高僧??” 不知道该说独孤雪君厉害了还是她身边的人厉害了…… “你知道的倒是比本座预想中的还要多,”皇甫静怡没想到段南歌连妫海元青都知道,“就是你说的这些 人,当年国公爷受陛下重用,雪君夫人觉得他们一定能走到天宋最高的位置上去,于是就将自己身边的人都散了出去,雪君夫人说,若有一日,若有必要,就让本座将这信物交给国公爷,或者是你。” 看着皇甫静怡手上的那块木牌,段南歌目瞪口呆,半晌之后从伸手探进衣领,将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那块黑檀木牌子扯了出来。 见到那块黑檀木牌,皇甫静怡略有些就惊讶,而后难得地请笑一下:“没想到这东西到最后竟是到了你的手里,也算是回到了雪君夫人手中。” “这是……”两块木牌的材质不同,但上面的纹路却有些相似。 “那是雪君夫人赠予毓妃娘娘的,”皇甫静怡淡然道,“说是遇到性命危险时可以带着这块木牌去找妫海元青,若那个时候妫海元青有那个能力,就必须帮助毓妃娘娘,但毓妃娘娘到最后也没用这块木牌,反倒将它留给了吴王爷,不知道毓妃娘娘有没有跟吴王爷说这块木牌的来历,总之这么多年来,吴王爷也从没用过这木牌,没想到吴王爷倒是把这东西送给你了。” 段南歌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这些事情国公爷都不知道?” 皇甫静怡摇了摇头:“国公爷他不知道,原本雪君夫人在认识国公爷之前就是个喜欢云游四海的人,有时是随着独孤氏的商队,有时是带上她自己的人,世人所了解的雪君夫人无外乎就是那个身为国公夫人冰雪聪明却又红颜薄命的她,可实际上雪君夫人既然能得到天下人尊称一声夫人,其作为远不止一个国公夫人,现在的你倒是跟当年的她有些像。不过这许多事情本座也是从其他人口中听说的罢了,本座也没有那个机缘去认识完整的雪君夫人。” “我……我现在该说点儿什么?” 第五百四十二章 顺利的早产 “随便说点儿什么,”见段南歌一脸呆然,皇甫静怡的眼中有笑意闪过,“或者什么都不说。” “……亲爱的圣主大人,我好像要生了。”段南歌那呆然的模样渐渐扭曲。 “……说笑的?”这下换皇甫静怡一脸呆然。 段南歌的手攥紧了身下的锦布:“你看我像是在说笑?” “……像。”段南歌的声音太平稳且平静了,一点儿都不像是要生的女人。 “你他娘的才在说笑!快点去叫人啊!” 听到段南歌这一声鬼哭狼嚎,皇甫静怡腾地起身,慌忙跑去喊人。 这声音听着才对,哪有生孩子不疼的? 皇甫静怡这一喊就把所有人都喊来了,但房间里最后就只剩下段南歌、稳婆、公孙月和己未,连皇甫静怡都被撵了出去。 “诶,”秦绍用胳膊肘撞了撞皇甫静怡,“你们都聊了些什么?怎么聊着聊着就要生了?” 之前公孙月还说五皇嫂得再过一段时间才能生,怎么就提前了? 站在皇甫静怡的另一边,郭聿显然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本座就跟她说了说雪君夫人的事情。”皇甫静怡抿嘴。 为什么感觉段南歌会早产都是她的错? 郭聿一愣:“明明……没有必要说的。” “没有必要?”皇甫静怡微微寒了脸,“她是雪君夫人的女儿。” 郭聿垂头不语。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时过境迁,他已经不是曾经的他,谁有能保证那四个人的心里还揣着曾经的坚定? 知道郭聿在担心什么,皇甫静怡淡然道:“她是雪君夫人的女儿,若她什么都不知道,那夫人曾作过的一切、你们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你们都无所谓,可凤沁怎么办?笑柳怎么办?” “……圣主是为了凤沁和笑柳?”想起 现在的燕笑柳,郭聿拧眉。 皇甫静怡咬了咬嘴唇,低声道:“高泽从商,妫海整日待在寺庙里烧香礼佛,你在本座身边做这南楚的圣师,为了完成雪君夫人的嘱托,你们的确都吃了不少苦头,但跟凤沁和笑柳比,这些又算得了什么?何况……燕笑柳这个名字都换了三个人了,现在继承这个名字的那孩子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忠心是献给谁的,她只是继承了这个名字,继承了寄存在这个名字里的那份使命,遭受着那些她本不该遭受的痛苦……该有个人来结束她们的使命了。” 郭聿垂眼:“雪阳先生才从西齐离开,正在赶往北凉。” 雪阳先生是知道雪君夫人当年的这些安排的,雪阳先生会离开西齐,说明西齐局势已定,原本李青经营多年就只是在西齐的朝堂上占了上风,但雪阳先生这一去再一走,李青怕是已经在西齐站稳脚跟,只等西齐改朝换代的那一刻到来,而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帮李青站稳脚跟的人就只有燕笑柳,因为燕笑柳的手上握有西齐朝堂上几乎每个人的把柄。 再说北凉,当年夫人并没有对他们的去向做出明确的安排,而自愿去北凉的就只有凤沁一人,如今北凉朝堂上下都对天宋抱有敌意,他们无法扶植起一个亲近天宋的掌权者,因此就只能搅乱北凉的浑水,让北凉无心窥伺天宋,而能帮助雪阳先生做成这件事的就只有凤沁一人,此一举若凤沁暴露,那她必死无疑。 郭聿想到的这些,皇甫静怡自然也想到了:“希望还来得及……天宋京城里的情况如何了?” 郭聿立刻整理好心绪,向皇甫静怡禀报道:“国公爷他们已经成功将陛下的重病嫁祸太子,现在太子成了企图弑君、弑父的叛臣 逆子,已经逃出京城。” “逃出去了?”皇甫静怡的眼神一凛,略有些不悦,“怎么能让他逃出来?” 太子一旦逃出京城,这一场较量就失去了速战速决的可能。 “太子选在凌晨放火烧了紫宸殿,然后从皇宫最北的玄武门逃脱。” “火烧紫宸殿?”皇甫静怡拧眉,“他真想弑君不成?” “已经被冠上了弑君的罪名,真或者假又有什么区别?”弑君,还是弑父,被冠上这两个罪名,若不反抗,太子必死无疑,且还死得身败名裂,国公爷他们这是硬逼着太子反。 沉吟片刻,皇甫静怡道:“让他们全力搜寻太子的踪迹,若有消息不必回禀,直接报给国公爷。” “是,圣主。” 郭聿毫不犹豫地应下,秦绍却是有些担心:“喂,你们两个就这样做了决定了?这样的决定应该跟长老们商量一下吧?” 听到这话,皇甫静怡和郭聿齐齐看向秦绍。 郭聿摇头失笑,皇甫静怡的眼底也有笑意浮现。 “六殿下还真是在南楚待了不短的时间,”郭聿打趣道,“竟然都将南楚的规矩记熟了。” “我……”秦绍愣了愣,旋即冷哼一声,“我又不是自己愿意记的,还不都是你们这儿的那些长老整天在我耳边念叨!” 郭聿笑道:“看样子托那几个长老的福,六殿下可以提前参与南楚的朝政了。” “啊?”秦绍瞪眼,“我可是在替你们担心,你们竟然还笑我?!” “没什么好担心的,”皇甫静怡淡然道,“长老就只是长老而已,他们若能影响本座的决定,就不会整日与你念叨了。” “合着我这是代你受过?”秦绍撇嘴。 “不愿意?”皇甫静怡斜眼睨着秦绍。 秦绍咧嘴一笑,道:“乐意至极!” “很好,加油。”皇甫静怡眼中的笑意更甚。 抱着孩子站在一旁,段子萱焦急地踱来踱去。 己未、公孙月和稳婆进去了那么久都没出来,段南歌一定是在生了,可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别是早产出了问题吧?说起来段南歌她怎么会早产?这一路上不都好好的吗? 段子萱才这样一想,卓胤然就走到段子萱身边,问段子萱道:“抱歉打扰楚王妃,但在下有一事想问,可否请楚王妃为在下解惑?” “什么事?”瞥一眼卓胤然,段子萱就将担心不已的视线投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卓胤然也跟着看向那扇房门,问段子萱道:“妇人生产不是很痛吗?可……大小姐这怎么都没声音?” “你问我我问谁去?”她不也正因为这事儿担心呢嘛! 段子萱的语气有些冲,叫卓胤然觉得有些委屈。 他们这些人当中就只有楚王妃生过孩子,他不问楚王妃还能问谁? 简云在这时走到卓胤然身边,抬手拍了拍卓胤然的肩膀,叹息道:“放心吧,大小姐这会儿一准疼得要死,不过王爷不在这里,大小姐是不会喊出声来的。” 卓胤然抿嘴,过了一会儿埋怨道:“王爷为什么不在?” 王爷平日里总是在大小姐的身边晃来晃去,可最该他在的时候他却不在! “这话可别在大小姐面前说。”简云连忙提醒卓胤然。 “……我知道。”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卓胤然知道,这话若是让段南歌听见了,段南歌只会更难受。 简云和卓胤然之间的对话段子萱自然也听了个一清二楚,不由又气又急:“这么倔做什么!” 这些男人不知道生孩子有多疼,她可是知道的,那是能忍得住的吗? 而外面的人急,房间里的人却比外面 的人还急。 “我的大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啊!”看着段南歌疼得面目狰狞却死咬着被角不出声的模样,公孙月急红了眼。 段南歌却已经没有力气去理会公孙月,一边忍着痛一边用着力,叫一旁的稳婆都有些手足无措了。 这样的孕妇她还是头一次见,疼成这样了却死命忍着不出声,但却还十分听话,该用力的时候就用力,叫人闹不明白她是想怎样。 己未眉心紧锁,紧张得手脚发抖:“生产还顺利吗?” 公孙月的手一直抓着段南歌的脉,听到己未的问话,公孙月便往段南歌的下身看了一眼,再看稳婆一眼,见稳婆点头,公孙月也点点头,道:“很顺利。” 说是很顺利,但公孙月的心里却也没底,段南歌这明明是早产,且还是提前了差不多半个月,但到目前为止所有的征兆都表明她的生产过程十分顺利,但这顺利却让人隐隐有些不安。 “既然顺利,她要憋着不出声就让她憋着,别管她。”这女人一直这样,除了在王爷面前,她没给任何人看过她或柔弱或软弱的那一面,那些都是只留给王爷的。 叹息一声,公孙月也不再去管倔强的段南歌,只全神贯注地听着段南歌的脉,顺便关注一下段南歌的生产过程,稳婆则是全神贯注的注意着段南歌的生产过程,尽管段南歌不出声,稳婆还是时不时地或鼓励或提醒一句,以免出了差错。 “己未,参片给她。” “早了些吧?”稳婆连忙插话,“她还有力气呢,再等等。” “不能等,给她,”公孙月的态度十分坚定,“这死女人就知道硬撑!” 明明身体不好,意志力却强得匪夷所思,她若凭意志力支撑着意识,那她现在的状况一定比看上去的更糟糕。 第五百四十三章 母子平安? 如公孙月所料,段南歌就是在硬撑,凭着一股意志力在硬撑。 其实段南歌在到达南楚都城之前就已经有所察觉,察觉到她的身体状况并不太好,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糟糕,因此踏入南楚之后她就几乎不让公孙月和己未为她诊脉,但或许是因为还没到目的地,心底里便一直有个声音命令她必须坚持下去,要生病也好要生孩子也罢都必须得等他们到了南楚都城才行。之后他们到了南楚,一切都安排妥当,段南歌在皇甫静怡面前也渐渐放松了下来,这一松积压许久的问题就一股脑地全都涌了上来,催得她早产。 身体各方面都已经到达极限,可段南歌知道这个孩子必须生下来,他是健康的也好是病弱的也罢,只有生下来了,公孙月才能对症下药照顾好他,便是凭着这个信念,段南歌一直咬牙坚持着。 她不是不痛,不是不想喊,只是万一咬紧的牙关松开了、万一憋着的这口气泄出去了,那她很可能就要陷入昏迷,她的孩子就危险了。 段南歌这一口气从白天憋到黑夜,月上中天时,孩子终于呱呱坠地,段南歌憋着的这一口气一松,人就毫无意外地陷入昏迷。 公孙月和己未都知道段南歌的身体极弱,也都猜到了段南歌会在生产后昏迷不醒,因此给段南歌喂了药之后,两个人就去照顾同样身体虚弱的孩子,幸而圣女府里药材齐全,皇甫静怡甚至把珍藏多年的稀有灵药全都拿了出来,这才让那孩子的情况渐渐稳定下来,待确定孩子没有生命危险已经是五天后的事情了,到了这个时候,众人才发现段南歌一直没醒,那一双眼睛甚至没有睁开哪怕片刻。 “你确定她一次都没有睁开过眼睛?”手指按在段南歌的脉搏上,公孙月面无表情地看着段子萱。 “我当然确定 !”段子萱有些恼,“这五天我不管白天黑夜都守在她床边,连自己的孩子都让别人帮忙照顾了,她若睁开过眼睛,我岂会不知道?” 段子萱没有说谎,段南歌生完孩子之后,她就立刻进来看了一眼,就见大人小孩都惨白着一张脸,公孙月和己未给段南歌喂了药之后就抱着孩子走了,段子萱实在担心,就一直守在段南歌床边,想着段南歌只要能睁开眼睛就不会有性命危险,谁知道这一等就是五天,段子萱越等越是心惊,到最后就坐在床边盯着段南歌的眼睛,自己都不敢眨眼睛。 转眼看着段南歌煞白的脸,公孙月咬紧嘴唇。 “她怎么样?”站在公孙月身旁,己未急得要命。 “虚弱,”公孙月沉声道,“就只是虚弱而已。” “那她什么时候能醒?”段子萱紧张地问道。 静默片刻,公孙月摇了摇头:“说不好。” “说不好?”段子萱瞪眼,说话的声音陡然拔高,“说不好是什么意思?她的身体又不是才开始虚弱的,你不是神医的徒弟吗?她的身体不一直都是你在帮忙调养的吗?再给她开点儿什么药方补补身子啊!” 公孙月垂眼:“我……尽力。” “你尽力是什么意思?”段子萱的声音又拔高了不少,歇斯底里地宣泄心中的恐慌,“难道她还永远都醒不过来了吗?!” 公孙月不语。 死盯着脸色苍白的段南歌,皇甫静怡声音冷淡道:“圣女府里不缺药,南楚更是不缺。” 只要公孙月说得出药名,她就能命人把药寻来,不惜一切代价! 公孙月却摇了摇头,道:“不是药的问题,她的身体虚弱,那是底子差,我受王爷所托帮她调养这么些年,她瞧着是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那是她不愿让人瞧出她身体不好,加上她又习武,成天上蹿下跳的 ,怎么看都不像是身体虚弱的样子,可她到底不是个正常人,没人知道数九寒冬时都是王爷耗着内力帮她取暖她才能安睡,这几年一直都是这样。知道她怀有身孕的时候我就跟她说过,让她静养,生养孩子本就是一件极其损耗元气的事情,她底子差,稍一折腾就是元气大伤,可偏偏陛下在这个当口出事……她现在就是身体损耗严重,自发陷入昏迷,以此降低损耗,延存性命,药是一定要用,但我说不准要调养多久才能让她醒来。” “只要能醒,多久都不是问题。”听公孙月这样说,皇甫静怡就放心了。 只要性命无忧就总有办法让她醒来。 “你开方子,本座帮你调整,需要什么尽管与本座说。” “有劳圣女。”公孙月点点头。 想了想,皇甫静怡问道:“这件事……要知会吴王爷吗?” 听到这话,公孙月和己未齐齐愣住,而后面面相觑。 要告诉王爷吗?若依吴王府的规矩,她们应该把这件事告诉王爷,可现在情况不同,京城里局势紧张,若将这件事告诉给王爷,王爷岂不是要慌乱起来?开弓没有回头箭,王爷那边的事情已经无法喊停,若叫王爷知道王妃昏迷不醒,怕是要误了正事,若王妃还醒着,她一定不会想要告诉王爷。 咬咬牙,己未道:“烦请圣主想办法将这个消息封锁起来,这件事……暂且不要让王爷知道。” “这怎么行?!”不等皇甫静怡回答,段子萱就不赞成地嚷起来,“她都这个样子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你们这是要让她一个人承受?这件事得告诉秦渊,秦渊说不定有办法让她醒来!” 皇甫静怡道:“的确是不能说,本座前几日收到消息,说太子已经逃离京城,国公爷他们正全力追捕,段南歌昏迷不醒的消息决不 能泄露出去,甚至不能让人知道她人在南楚,还生下了个儿子,不然这些事情若被太子知道,她们母子只会更加危险。” 这话说完,皇甫静怡看着段南歌又道:“只是昏迷而已,这里又是神医的徒弟、又是天下第一制药世家的传人,怎么会让她一直昏迷下去?这岂不是要砸了我们自己的招牌?更何况她是段南歌,还没有什么是能难住她的!” 南楚,圣女突然下了一道密令,南楚官员和散布在各地的南楚暗探虽不明就里,却还是严格执行圣女的命令,将该封锁的消息严密封锁,将该切断的消息传递渠道全部切断,而传到秦渊手上所有跟段南歌有关的消息都是己未她们擅自编造的。 京城里,自从秦渊、段弘他们设计诬陷太子弑君之后,段弘就伪造圣旨召吴王入京,秦渊便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了京城,还带上了五分之一的玄戈军,皇帝也终于能从密室里出来,重见天日。 用轮椅推着皇帝缓缓行走在御花园里,秦昊问身边的秦渊道:“有南楚来的消息吗?” 痞痞一笑,秦渊调侃秦昊道:“有消息爷还会不跟你说吗?每天都要问爷一遍,爷都没你这么紧张!” 斜秦渊一眼,秦昊理直气壮道:“子萱从没离开过京城,我儿子又还小,能不担心吗?” 暗自叹息一声,秦昊又道:“弟妹生产的日子是不是快到了?” “嗯,快了,”秦渊垂下头,长叹一声,“爷该在她身边的。” 见秦渊是这副模样,秦昊只得安慰一句道:“她比谁都坚强,不会有事的。” “不是坚强不坚强的问题,”秦渊脸上的担忧显而易见,“南歌的身体不好,公孙月曾与爷说南歌这一胎即便好好静养八成也要早产,若不能安生静养……” 眼神一闪,秦昊想了想,又道:“那是她 跟你的孩子,她不会让那个孩子有事的。” “爷是怕她有事,那个傻女人,爷一不在她就瞎逞强。”正说着,秦渊突然就听见吧嗒一声响,低头往脚边一看就见雷氏的那颗琉璃珠骨碌碌地滚到一边去了,秦渊登时就愣住了。 “怎么了?”见秦渊停住,秦昊跟着停下脚步,扶着皇帝的轮椅,狐疑地看着秦渊。 秦渊缓缓蹲下,捡起那颗琉璃珠,眉心紧蹙。 好端端的,系着珠子的绳子怎么会开了? 秦渊的心里一咯噔,没来由地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这琉璃珠虽然不是南歌的,却是一直被南歌随身带着,该不会…… 秦渊正担心着,长孙景曦就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王爷,南楚那边来消息了。” “说什么了?”秦渊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十分紧张地看着长孙景曦。 被秦渊的紧张给吓了一跳,长孙景曦愣了愣才说道:“南楚那边传来消息,说王妃早产,小世子跟王妃都十分虚弱,但好在没有性命之忧,有公孙月和南楚圣女在身边,大概过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健康。” “……生了?”还真就早产了,公孙月那个乌鸦嘴! 长孙景曦点点头:“生了,是个小世子。” 王爷别是高兴得傻了。 “现在母子平安?”秦渊将信将疑地向长孙景曦确认。 “平安,”长孙景曦耐心地回答着秦渊的问题,“只是有些虚弱。” “真的平安?” 长孙景曦眨眨眼:“王爷,您到底是希望他们母子平安,还是希望他们不平安啊?” 平安不好吗?神医的徒弟和第一制药世家的传人都在,王妃和小世子怎么可能不平安?王爷犯得着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吗? 垂眼看了看手上的珠子,秦渊沉声道:“景曦,派人去南楚,要亲眼见到王妃和世子再回来向爷禀报。” 第五百四十四章 安心 虽然不知道秦渊在担心什么,但长孙景曦还是遵照秦渊的要求,派一名亲信赶往南楚,还特地嘱咐对方一定要亲眼看到段南歌母子再回来。 那亲信以为是段南歌母子出了什么事,立刻奔向南楚,披星戴月昼夜不歇,抵达南楚圣女府时就看到段南歌母子平安无事,日子过得也很不错,那人满心茫然,只得一头雾水地回到天宋京城向秦渊禀报。 等秦渊见到这名返回的亲信已经是大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京城里春回大地,独皇宫里的气氛紧绷,带着驱不散的寒意。 “爷,”敲开御书房的门,荆风走到秦渊面前,顶着段弘、秦昊、秦渊和秦翔四人的阴沉视线硬着头皮开口说道,“去南楚的人已经回来了,爷您……等会儿再见?” 便是荆风也受不住这四个人同时释放的为威严气势。 “带进来。”等?他都等了大半个月了,怎么还能等的下去? 一听是去见段南歌的人回来了,段弘和秦昊自然没有异议,秦翔虽然心有不满,却也只能将这不满咽回肚子里去。 他可算是知道什么叫受宠了,那段南歌即便人在千里之外,也能让站在天宋顶端的三个男人为了听一句与她有关的事情而放下攸关天下和自身性命的重要事情。 “是。”见其他三个男人没有异议,荆风这才转身走出御书房,不一会儿就将那亲信带了回来。 “属下见过王爷、楚王爷、国公爷、晋王爷。” “你去见过南歌了?”秦渊开门见山地问道。 不必秦渊再多问,这人就一股脑地将自己去南楚时看到的都跟秦渊说了:“启禀王爷,属下见过王妃和小世子,小世子看起来似乎比寻常的初生婴儿娇小一些,躺在王 妃怀里十分安静,王妃的脸色不太好,看起来似乎需要调养很长时间。” “她们母子当真没事?你确定你看到的就是她们母子?”秦渊追问道。 “是、是啊,属下看到的的确是王妃和小世子。”不然还能有谁? “是嘛,是就好,是就好。”秦渊长舒一口气,这是才惊觉自己一身冷汗。 “辛苦你了,”秦渊知道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在天宋和南楚之间往返一趟不容易,他很感谢他的这些下属愿意为了他一个任性的要求而这样奔波,“见到楚王妃和楚世子了吗?” “见到了,”那人答道,“卑职去时楚王妃正抱着楚世子陪王妃说话。” “知道了,”秦渊点点头,“下去好好歇着吧,歇两日再回来。” “多谢王爷,卑职告退。” 等这人走了,秦昊才调侃秦渊一句道:“这下放心了?” 秦渊无奈道:“这能怪爷吗?南歌的身体不好,因为长途奔波又早产,说母子平安这简直就是个奇迹。” 秦翔不耐道:“所以既然已经确定她们母子平安无事,我们可以继续了吗?” 这几个男人是真的打算除掉太子还是玩来了?怎么一点儿都不认真严肃? 秦渊摸摸鼻子,有些尴尬道:“皇叔继续,刚刚咱们说到哪儿了?” 斜秦渊一眼,秦翔继续说道:“已经寻到太子的踪迹,但没想到他在山南道还藏了三千兵马,如今……怕是有些麻烦。” 秦昊拧眉,问秦渊道:“城外有多少玄戈军?” “玄戈军?”秦渊扬起嘴角痞痞一笑,“你想用玄戈军跟他的三千兵马正面相抗,也得他敢让这三千兵马光明正大地攻向京城啊。” “你的意思是……”秦翔的眼神微闪。 段弘冷哼一 声,道:“三千兵马?京城里的禁军数量就不止三千,加上暗影卫的精锐,别说是三千兵马,再加三千都能让他有来无回!” “可不就是嘛,”因为知道了段南歌的情况而放下心来,秦渊的身子一歪,软趴趴地靠在了椅子的扶手上,“禁军和暗影卫的实力他岂会不知?若是敢用他那三千私兵攻城,他又何必派人去岭南找曹义?” “但现在宋杰死了,他若不与我们正面相抗,那就只能另寻他法……”会是什么方法呢?秦翔很想换位思考,但他真的不了解太子秦睿。 “另寻他法?”秦渊哂笑一声,“在他想到办法之前爷就先把他揪出来!” 既然知道大皇兄在山南道,那再要找他可就容易得多。 “你们且在京城主持大局,爷去山南道走一趟,你们记得替爷寻个替身。” “你亲自去?”秦昊看着秦渊。 “当然得爷亲自去,与大皇兄较量,失之分毫谬之千里,若不想这变成一场没完没了的持久战,那就必须得爷亲自去,”秦渊笑笑,“放心吧,爷会从玄戈军中挑选几个人跟爷一起去,山南道那边还有廖氏和南楚圣女的人接应。” 听秦渊提起南楚圣女,秦翔微微蹙眉:“那南楚的圣女,可靠吗?” “可靠,”秦渊毫不犹豫地点头,“且不说那圣女一心仰慕国公爷,她还是南歌的好友,亦是六皇弟的未婚妻,不管怎么说都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国公爷的仰慕者?”秦翔挑眉看向段弘,“这事儿可从没听人说起过。” “连皇叔都不知道?”秦渊戏谑地看着段弘。 额角的青筋一突突,段弘寒着脸说道:“臣与圣女相识时还在西北,她是被雪君捡回去的。” 秦 渊和秦翔原本还想逗逗段弘,但一听段弘提起独孤雪君,两个人便不好意思再开玩笑,总觉得只要一提起独孤雪君就让人肃然起敬,不愿亵渎,甚至不敢调侃。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秦渊撇撇嘴,起身抻了个懒腰:“那么爷去看看父皇,然后就直接去山南道了,京城里的事情就拜托诸位。” 皇叔和国公爷都是经历过一次夺位之争的,秦昊又十分稳重,且听得进旁人的劝说和建议,这京城里其实没什么事情需要他担心,倒是山南道的大皇兄和他那三千兵马…… 三千兵马,说不头疼是假的,得好好想个万全之策。 “千万当心,”秦昊跟着站起来,十分不放心地看着秦渊,嘱咐道,“弟妹和小侄儿还在南楚等着你。” “爷知道,”秦渊痞痞一笑,“爷可没有舍身取义的胸怀,若应付不了,爷会先回京的。” 他知道有人在等他,现在他的这条命可不是他自己的。 京城里,秦渊他们可谓是一帆风顺,但南楚的圣女府里却是愁云惨淡,一个月过去,段南歌却还是没醒,刚出生的孩子一直是奶娘和己未带着,公孙月和皇甫静怡几乎是在段南歌的床边扎根了,四尊之一的柳每日在房间里进进出出,但凡是段南歌要用的药材都是柳亲自去取,谨慎起见,绝对不假他人之手。 “这都一个月了,怎么还不醒?”心里记挂着段南歌,段子萱只要一把自己的孩子哄睡就会托奶娘看着孩子,她自己就跑来段南歌这里,虽然段子萱什么忙也帮不上,可若不能看上段南歌一眼,段子萱怎么都放不下心。 皇甫静怡淡然道:“她的身体已经在恢复,只是慢一些。” 段子萱拧眉:“就不能想 想办法吗?之前侥幸发现秦渊偷偷派了人过来查探,算是瞒了过去,可他若再派人来呢?” “……到时候再说。” 皇甫静怡没想到秦渊都已经收到段南歌母子平安无事的消息却还派人过来查探,幸而那探子才入南楚境内就被皇甫静怡的人给发现了,于是皇甫静怡立刻从九影当中给段南歌找了个替身,幸而那探子只是在远处观望,幸而来的不是段南歌的熟人,不然这事儿恐怕还真的瞒不住。 扭身坐在床边,段子萱一看到段南歌苍白的脸色就觉得烦躁。 她的确是从小就不喜欢段南歌,因为段南歌生得比她好看,因为段南歌有一双独一无二的眼睛,那个时候段南歌还很好欺负,她一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就跑去欺负段南歌。 后来段南歌突然变得不好欺负了,且一出现在人前就光芒四射,突然文武双全,突然才高八斗,段南歌大概不知道,那段时间京城里的公子们张口闭口就是国公府的段大小姐,说的却不是以往的冷嘲热讽,是赞美,是倾慕,是曾经属于她的骄傲,这叫她怎么能不妒?原本十分厌恶段南歌的楚王爷又对段南歌生出恋慕之心,这叫她怎么能不恨?可笑的是她所在乎的这一切段南歌从不在乎,甚至不屑一顾,更可笑的是她跟王爷之间的夫妻关系竟是靠着段南歌才得以修复的。 现在她成了亲,有了孩子,再回首过去,她知道当初不过是她一个人在无理取闹,段南歌并没有做错过什么,段南歌甚至一直在帮助她。那段国公府的内里一直都是支离破碎的,可惜她早没看明白,现如今还称得上是她的娘家人的兴许就只有段南歌这个姐姐了,这一关段南歌可一定要挺过去啊。 第五百四十五章 断粮断水 山南西道,某座荒山背后的山谷里,秦渊跟廖十相对而坐,站在两人周围的有廖九、廖十七、玄戈军的江安、谭宜修和叱灵旸。 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秦渊颇有些无奈地叹道:“爷到底还是在政事上用了借住了廖氏之力。” 廖十温声道:“爷已经尽力了,朝廷的人能跟上爷的思维还做到如今这个地步已经值得嘉奖了,只是朝廷的人能做的事情到底有限,人各有所长嘛,他们能在治国治民的事情上给爷最适用、最有效的建议,廖氏则能帮爷赚钱、打探消息,各司其职也没什么不好。” 痞痞一笑,秦渊调侃廖十道:“一段时间不见,你倒是越发地能说会道了。” 廖十笑道:“是夫人教导有方。听说夫人给爷添了一位小公子,可喜可贺。” 听廖十提起这事,秦渊脸上的笑容就越发温柔:“是啊,若不是时机不凑巧,那小家伙的百日和周岁爷一定要大办!” 现在情况特殊,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希望大皇兄别太为难他。 “周岁总是赶得上的,”廖十自然而然地将话题转到了正经事上,“爷让属下查的事情属下已经查清,太子殿下的确在山南道藏了一支私军,山南西道地形复杂,山南西道的西边更是山川相叠,有一些深山老林是当地人祖祖辈辈都没进去过的,太子多半就是利用了这点,将三千人马藏在了西边的深山老林里。” “又是山林,”秦渊咋舌,“以前由楚氏经营的兵器坊就是被他给藏在山林里,这次的三千兵马又是让他给藏在深山老林里,他就这么喜欢深山老林吗?” 廖十摇头笑道:“属下不知道太子殿下是不是喜欢深山老林,但这山南道的深山 老林的确是适合隐藏人马的地方,因为山水相间,所以易守难攻,若想主动出击与太子殿下的这三千人马对抗,便是龙武军来了多半都讨不到便宜。” 龙武军可是国公爷亲自训练出来的一支军队。 冷哼一声,秦渊道:“大皇兄多半也是看中了山南西道这易守难攻的地形才在逃离京城后直奔着这里来了。” 这样就算他们找到了大皇兄,只要大皇兄不肯从山林里出来,他们就不能把大皇兄怎么样。 见秦渊面露愁容,廖十说道:“爷,属下派人潜进山林调查过,那山林深处无人居住,就只有太子殿下和那三千人马的秘密营地,若放火烧山……” “不行,”秦渊想都没想就否决了这个提议,“这一把火烧得容易,且不说那三千人当中有多少人该陪着大皇兄死,单是这大片的山林要恢复生机需要多久?往西那可是西齐的地儿。” 山林之所以危险是因为山林是活的,那里面有凶猛的野兽,有毒花毒草,还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危险,稍有不慎就可能命丧其中,而这些不确定的危险最是让人望而却步,即便西齐想要突破这片山林攻入天宋,也得先考虑考虑他们珍贵的兵将要在这片山林中折损多少,正因如此,山南西道西边大片的茂密山林才能成为天宋的屏障,阻挡西齐的野心。 但如果他现在一把火将这片山林烧了,那这山林就要变成光秃秃的山石,毒花毒草自然不复存在,没有了茂密的植被遮挡,凶猛的野兽不会在这里安家,这山除了难爬一些还有什么危险可言?而没有了危险它又怎么可能成为屏障? 微微蹙眉,廖十说道:“可现在西齐是李青皇子掌权,他对天宋 ……”还算友善。 听到这话,秦渊冷笑一声,道:“他现在对天宋没有野心,那是因为他连西齐内部都还没有清理干净,哪有空理会天宋?可一旦他坐稳了那个位置,就难保他不会觊觎天宋。天下大权,没有人不想要。” “爷您就不想要。”廖十故意抬杠。 白廖十一眼,秦渊道:“爷怎么不想要?爷若不想要,哪来的廖氏?” “可爷现在不是不想要了吗?”在廖十看来,现在的秦渊可谓是清心寡欲。 秦渊自得道:“爷的天下都已经在爷的手里了。” 廖十闻言一愣,旋即了然:“那么爷想怎么处理太子殿下的三千人马?” 如果不放火烧山,那些人还真是个大麻烦。 仔细想了想,秦渊道:“去查查他们的粮是哪里来的,先断了他们的粮。将廖氏的店铺从明转暗,以防大皇兄打击报复。” “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安排。” 廖十出门之后,秦渊转而看向廖九,问道:“雪阳先生有消息吗?” 雪阳先生进入北凉都城后杳无音信,可别是出了什么事。 “暂且没有,”廖九沉声答道,“南楚圣女的人也在打探雪阳先生的消息,他们那边好像有些进展。” 秦渊的眉梢轻挑:“圣女的人跟你们接触了?” 廖九点头:“圣女在西齐和北凉的人都跟廖氏接触过,太子殿下的消息也是圣女的人送来的。” 秦渊轻笑道:“这一次可欠了圣女一个天大的人情,只把老六嫁过去怕是也还不清这个人情啊。” 犹豫一下,廖九还是对秦渊说道:“这件事爷似乎不需要费心。” “哦?”秦渊狐疑地看向廖九,“南歌已经把这个人情还了?” “不是。”廖九转眼看 了看江安三人。 眼神微闪,秦渊也跟着看向江安三人,仔细想了想便决定道:“你说吧,他们三个都是自己人。” “是,”廖九这才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属下等查到一些事情,雪阳先生离开天宋之前曾回到京城与国公爷见了一面,应该是为了陛下的病情而去,然后雪阳先生又去天禅寺见了妫海大师,那之后才离开天宋,前往南楚面见圣女,据说当日雪阳先生和圣女、圣师密谈了整整一日,第二日雪阳先生就启程赶往西齐都城,却并没有直接去找李青,而是先去了烟柳楼找西齐第一名妓燕笑柳,并且一直宿在烟柳楼,那之后的几日西齐朝堂上是一阵腥风血雨,与李青敌对的大臣接连在家中暴毙,原因不明,而李青稳定了局势之后立刻就将燕笑柳迎回府去,封了侧妃,那之后雪阳先生又赶往北凉,据说雪阳先生去了北凉皇宫的后宫,但从那之后就失去了雪阳先生的消息,因此并未能查明雪阳先生是去北凉后宫里见谁。” “北凉后宫?”这是最让秦渊惊讶的,“北凉的后宫里还有能左右朝局的人吗?” 廖九微微沉了脸:“属下不知。” 他们在北凉皇宫里也安插了不少人,却从没听谁特地提起过北凉后宫的哪位妃嫔。 “有一个,”叱灵旸突然插嘴道,“北凉凤后。” “北凉凤后?”秦渊挑眉,“那个皇贵妃凤沁?” “是她,”叱灵旸点头道,“我们以前在关外常能碰到北凉独孤氏的商队,独孤氏从祖辈开始就是北凉的皇商,对北凉皇室比较了解,我曾听他们提起过北凉凤后,说她曾是独孤氏最有才华的小姐独孤雪君的女婢,北凉现在的皇帝当年很 中意那个独孤雪君,奈何独孤雪君最后却嫁给了段国公,皇帝立誓要与天宋势不两立,但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这个凤沁却突然出现在皇帝身边,备受宠爱,皇帝登基后就册封凤沁为皇贵妃。北凉人都知道当年先帝属意的储君并不是现在这位,但自从凤沁出现在这位身边之后,这位就渐渐展露头角,最终登基为帝,许多人都说这是亏了凤沁巾帼不让须眉的治国之才,据说即使现在凤沁成了后宫的皇贵妃,北凉皇帝还是会向凤沁问计,凤沁也是因此才被人尊称一声凤后。” 秦渊的眼神一震,错愕地问叱灵旸道:“你说她曾是独孤雪君的女婢?” “是啊,北凉好多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当年独孤雪君不管去哪里都带着凤沁,与她们主仆二人同行的似乎还有几个人。” “哪几个?”秦渊的心中隐隐有一种猜测,然而却不敢断言。 “这我就不知道了,”叱灵旸挠挠头,“我都是听来往的商队里的人说的,独孤氏的人几乎对独孤雪君闭口不谈,偶尔说漏嘴了也就只是提到独孤雪君的名字就自觉地止住了话题,别家的人大多对独孤雪君十分了解,却不怎么知道独孤雪君身边的人,会知道凤沁也是因为凤沁成了凤后。” “圣女……不对,是郭聿,郭聿,妫海元青,燕笑柳,凤沁……廖九,去查!查这四个人跟独孤雪君有什么关系!”秦渊突然激动不已。 雪阳先生是雪君夫人的哥哥,跟雪君夫人的关系又好,雪君夫人身边的人、雪君夫人做过的事雪阳先生一定是最清楚的,甚至是比国公爷还要清楚。若他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他总算是知道南歌像谁了,可不就是像她娘嘛! 第五百四十六章 最后的办法 又一个月过去,秦渊用这一个月的时间逼得秦睿和他那三千人马没粮没水,又在秦睿和他那三千人马藏身的深山老林里设置了不少陷阱,让想要外出寻找粮食和水源的人全部有来无回,秦昊在段弘和秦翔的帮助下用这一个月的时间迅速稳定了天宋局势,一条条政令发布下去后都畅行无阻,上下官吏尽忠职守,各官署运作正常,然而这一个月过去,段南歌却仍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还没醒呢?”段南歌这副苍白着脸色昏迷不醒的样子段子萱都看了两个月了,看得都习惯了,习惯得已经不会觉得慌张,甚至好像连一丝担心都没有了。 摇了摇头,公孙月和皇甫静怡都不想说话。 熬了两个月,公孙月和皇甫静怡可谓是心力交瘁,药方换了好几个,可段南歌就是不醒,就算将段南歌那刚出生的儿子放在她旁边都不管用,神医的徒弟和第一制药世家的传人合力,什么办法都想了,什么办法都用了,可段南歌就是不醒。 其实公孙月和皇甫静怡都知道,以段南歌目前的身体,药吃进去十两,能有一钱的药效被吸收就已经很不错了,这样下去段南歌的确是终有一日一定会醒,但这一日却遥遥无期。 “圣主,”柳推门而入,走到皇甫静怡身边后就先给皇甫静怡行了个礼,然后说道,“雷氏少主求见。” “古修远?”皇甫静怡拧眉,转眼看向双目紧闭的段南歌,“他怎么会来?” 柳沉声道:“雷少主说是有要事求见,圣师正在招待雷少主。” 仔细想了想,皇甫静怡站起身来:“这里你们先盯一会儿,本座出去看看。” “嗯,放心吧,这里有我。”公孙月叹息一声。 反正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段大小姐 一时半会是醒不了的。 明白公孙月这一声叹息背后的意思,皇甫静怡也是满心无奈。 由柳引路去见古修远,皇甫静怡在见到古修远时就已经恢复成平日里那副叫人看不出心绪的淡漠样子。 “不知雷少主远道而来所为何事?”皇甫静怡一向不说废话,何况郭聿已经跟古修远聊了一会儿,皇甫静怡认为该说的客套话郭聿应该都已经说过了,该尽的地主之谊郭聿自然也能尽到,不需要她再重复一遍。 “抱歉叨扰圣女,”古修远微微欠身以示歉意,“只是我听说天宋的吴王妃身体不适,现在正在圣女府休养,于是想来探望一番。” 眼神微冷,皇甫静怡的声音也跟着冷了几分:“雷氏的消息还是一如既往地灵通啊。” 竟然连她圣女府里的事情都能打探到,实在叫人不喜。 古修远略有些得意道:“这兴许就是百年世家的优势,因为存在的时间足够久,所以人布得也足够多。” 冷哼一声,皇甫静怡道:“但怕是要让雷少主白跑一趟,吴王妃的确身体不适,且不适合见客,雷少主请回吧。” 古修远不急不恼,只缓缓说道:“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让她在半个月之内醒来呢?” 眼神一紧,皇甫静怡眉心微蹙:“雷少主这是什么意思?” 古修远淡然道:“我知道吴王妃是因为生产元气大伤,所以不管圣女亲自为她调配多少种药她都一直昏迷不醒,我想圣女也该知道她现在的状况,只用寻常手段怕是再过个十年八年她都未必会醒。” “所以雷少主的办法是什么办法?”皇甫静怡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紧紧抓着扶手。 古修远不紧不慢地说道:“不知道圣女知不知道在雷氏本家也有一座圣女府,那圣女 府里有一座圣潭,圣潭潭水不知源头,却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起死回生?”皇甫静怡冷笑。 古修远也跟着轻笑一声:“起死回生那自然是无稽之谈,但圣潭潭水对于疗伤调养确有奇效。” “就算有奇效又能如何?”皇甫静怡冷声道,“自从上一任雷氏圣女逃出雷氏入了天宋的皇宫为妃之后,雷氏就再没有出现过圣女,那圣女府的大门更是有数十年未曾开启,藏在圣女府深处的圣潭潭水又有什么用?” 雷氏里一直有许多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未解之谜,就比如这圣女府的钥匙,它是随圣女的出现而出现,随圣女的消失而消失,而雷氏的上一任圣女也就是天宋的毓妃在成为毓妃的时候那钥匙就已经消失不见,数十年再未出现,他古修远都没有开门的钥匙,在这里跟她说什么圣潭? 无声地微笑,古修远抬手,将手掌一展,一枚晶莹剔透的琉璃球就跃入眼中,那琉璃球由丝线拴着挂在古修远的中指上,悬在空中摇摇晃晃。 这琉璃珠是他在知道段南歌昏迷不醒的情况之后派人潜伏到秦渊身边偷来的,秦渊一向不怎么重视这颗琉璃珠,他的人就趁着秦渊在山林间与人交手时将这东西顺手牵走。 “这是钥匙,”古修远道,“传说雷氏圣女府的钥匙是随圣女的出现而出现,又随圣女的消失而消失,其实不然,雷氏的圣女并非一定是在前一任消亡之后出现,大多时候在前一任将要故去的前几年,下一任就会出现,在这个时候,前一任圣女就会用自己的钥匙打造出一把全新的钥匙,而后传给下一任,寓意传承发扬、生生不息。” “只打造钥匙?”皇甫静怡好奇。 “只打造钥匙,”古修远点头,“ 那圣女府是雷氏先祖建造的,一直留存至今,没人知道那门锁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只要是圣女亲手打造的钥匙就都能开启那扇门,也只有圣女亲手打造的钥匙能开启那扇门。” 这把钥匙他是在段南歌的身上看到的,起初他以为段南歌就是这一任的圣女,而这把钥匙该是前任圣女传给段南歌的,可后来细细一查才知道,这钥匙是秦渊生母的遗物,由一位已故的老嬷嬷亲手交给秦渊的,再继续追查下去,他才知道毓妃竟就是当年逃出雷氏的前任圣女,这样一来钥匙他是找到了,却不知道他想要找的圣女在哪里,但对他来说圣女本就并不重要,只要有这把能打开圣女府大门的钥匙就可以了。 听到这里,皇甫静怡犹豫了。 若真能打开雷氏圣女府的大门,那就能用圣潭的潭水让段南歌醒来,只是若想那样做,就要让古修远将段南歌带去雷氏…… “柳,去将己未、简云、卓胤然……和段子萱请来。”她无法做出这个决定。 “是。” 皇甫静怡要找的人都在圣女府里,且都在段南歌住处的周围,因此柳出去之后没多久就将几个人带了过来,心知皇甫静怡不愿多言,郭聿就贴心地将事情给这几个人说了一遍。 段子萱一听那圣潭的潭水能让段南歌在半个月之内醒来,立刻欣然同意:“既然那潭水这么管用,那就把她送去啊!” 可跟段子萱的兴奋不同,己未、简云和卓胤然却是为难了起来。 他们都很想让大小姐尽快醒来,可雷氏……别说是王爷,便是大小姐自己可能都不愿意去。 见几个人犹豫半晌都无法做出决定,古修远自然知道他们在顾虑什么:“你们若是拿不定主意,可以给吴王爷送个信, 我在这里等一等便是。” 闻言几个人更加犹豫了。 要跟王爷说吗?可他们连大小姐昏迷不醒的消息都没告诉王爷,这会儿突然告诉王爷大小姐实际上已经昏迷了两个月,而且不送去雷氏她可能不会醒,那王爷真的会扒了他们的皮…… 没想到己未几个人会露出更加为难的表情,古修远愣了愣,难以置信地问他们道:“你们……难不成是没把这件事情告诉吴王爷?” 己未顿时一脸懊恼,她突然觉得当初决定隐瞒秦渊是她今生做过的最错的一个决定。 古修远善意地提醒道:“我觉得你们现在跟他说还来得及,不然不管我有没有将吴王妃带回雷氏,他都不会放过你们。而且我只是想还他们一个人情,我先将吴王妃带回雷氏调养,等吴王爷的事情办完了,我会再派人来接吴王爷去雷氏。” “此话当真?”己未不信。 哂笑一声,古修远道:“如果我真的把吴王妃带回雷氏,到时候不管我愿意还是不愿意,他吴王爷都一定会寻去雷氏,不惜一切代价,而以他的能力,最后一定会找到雷氏,既然结果都是一样的,我又何必惹他不快?请他去不是更好吗?” 他想将段南歌带回雷氏去泡圣潭的潭水这真的只是想还秦渊和段南歌一个人情,他只是无法保证段南歌去到雷氏之后会不会发生点儿其他麻烦事,到时候若真发生了什么,多一个秦渊帮忙也未尝不可。 原本他真的已经放弃了将段南歌带回去助他一臂之力的想法,是段南歌他们又将机会送到他面前的,而且选择权在秦渊手里,他倒是无所谓。 “我知道了,”己未深吸一口气,“我这就去向王爷请示,烦请雷少主在这里少等几日。” 死就死吧! 第五百四十七章 你们骗爷! 半个月,己未一路快马加鞭,赶了半个月的路才终于抵达山南西道的巴州归仁,离开南楚时己未就跟皇甫静怡约好,只要段南歌醒了,皇甫静怡就调用南楚的人给己未传信,这样便能让己未在第一时间知道段南歌醒来的消息,让她不必承受秦渊无可避免的怒火,然而己未等了一路、盼了一路,却始终不曾收到皇甫静怡的传来的消息,怕是自己错过了,抵达归仁时己未还特地去找南楚的人问了问,结果就是他们未曾收到皇甫静怡的联络,换言之,段南歌仍旧昏迷不醒。 站在秦渊临时住处的门前,己未反复深呼吸,心跳却一直快得不可理喻,从小到大,不管是要去完成多么困难的任务,己未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因为内疚,内疚自己没能照顾好段南歌,因为惧怕,惧怕那个看起来好脾气的秦渊大发雷霆,所以己未始终不敢推开面前的那扇小门。 秦渊带着叱灵旸他们回来时正好就看到了堵在门口的己未。 “己未?”探头探脑地看清己未的样子,秦渊惊讶不已,“你怎么来了?” 被这突然从身后传来的秦渊的声音给吓了一跳,己未打了个激灵,猛地转身看向秦渊,神色有些慌张,但片刻之后己未就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和决心。 “王爷,”向秦渊行了个礼,己未看着与秦渊同行归来的廖九、江安、谭宜修和叱灵旸,疑惑地问道,“王爷这是从哪回来?” 秦渊走上前去推开那扇没有锁上的小门,一马当先地走了进去:“总在屋里待着也无趣,爷就带着他们去山里活动活动。你怎么会来?南歌让你来的?” 闻到秦渊一行身上的血腥味儿,己未立刻就明白他们是去山里做了什么样的活动。 跟在秦渊身后, 己未深吸一口气:“属下来是有些事想要跟王爷说。” “嗯?”秦渊扭头,狐疑却有些漫不经心地看了己未一眼,“什么话?” 是南歌让她来传话的吧?瞧己未这一脸严肃且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模样,南歌一定没说好话。 东张西望一阵,己未谨慎地问秦渊道:“这院子里还有别人吗?” “没了,”秦渊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这院子里就住了我们五个男人,都是自己人,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深吸一口气,己未一咬牙就在秦渊面前跪了下去:“王妃她……王妃她生产之后就陷入了昏迷,到今日约有两个半月,未曾苏醒过哪怕一次。” “……你再给爷说一遍,南歌她怎么了?”秦渊的脸色剧变,尽管声音平稳语气平静,但看着己未的眼神却已经变得嗜血。 心肝一颤,己未硬着头皮重复一遍道:“王妃昏迷两个半月,至今尚未苏醒。” “你他娘的!”秦渊腾地就站了起来,挥手就要打下一掌。 “爷!”廖九一见秦渊抬手就立刻冲了过去,格挡一下拉下秦渊已经挥出去的手,顺势又推着秦渊倒退两步。 “王爷息怒!” 谭宜修、江安和叱灵旸三人也连忙冲上前去,谭宜修和叱灵旸挡在秦渊和己未中间,江安则拉起己未向后退开,将己未护在身后。 江安连忙高喊一声:“王爷息怒,至少让她把话说完啊!” “还说什么?她骗爷,他们全都骗爷!”秦渊红着眼睛瞪着己未。 两个半月,整整两个半月,南歌生产后己未他们就从南楚传回了消息,说南歌母子平安,他不信,特地派了人去南楚,结果带回来的消息还是母子平安,他信了,放心了,现在己未又来跟他说什么?南歌昏迷不醒两个半月 ?那岂不是说他们打从一开始就在骗他?! 己未有些慌了,连忙安慰秦渊道:“王爷放心,公孙月和圣女都说王妃身体无恙,并没有性命之忧。” “你让爷放心?你他娘的还让爷放心?!”一把推开廖九,秦渊这一掌到底还是结结实实地打了出去,强劲的内力席卷而出,将谭宜修、叱灵旸、江安和己未四人先后撞飞。 “他娘的!”狠狠地摔在地上,江安疼得低骂一句。 “保护不好南歌,爷还留着你们有什么用?!”说着,秦渊就阴沉着一张脸,怒气腾腾地走向己未。 “爷,使不得!”心知秦渊这是动了杀意,廖九再次扑上去挡住秦渊,“己未你先走!” 从地上爬起来,己未却没走。 王爷这话说得倒是没有错,他们就在王妃身边唯一的职责和使命就是保护王妃,然而他们却没能履行自己的职责,没能完成自己的使命,没有理由,没有借口,失败就是失败,这对十二卫来说是耻辱。 “己未!”见己未垂着头不动,廖九急了,“快把己未拉走!” “廖九!”秦渊怒喝一声,“你这是要背叛爷?” “爷!”他什么时候要背叛了?“己未是夫人的人,她做事是以夫人的意志为优先的!” 己未跟他们廖氏的人不一样,己未是夫人的人,她不需要对爷言听计从,更是没有义务随时主动向爷汇报什么,若是夫人有令让她瞒着爷什么,那她就绝对不能对爷透露一个字,这才是己未该做的事情。 “可她是南歌的护卫,她更该以南歌的安危为最优先!” “疯了疯了,”见秦渊没办法冷静地思考,江安拉起己未就往外跑,“你先跟我走,有什么事等会儿再回来说!” 己未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任由江安 拉着走,两个人才冲出门去就撞上了准备进门的廖十。 “怎么了?你们要去哪儿?己未怎么在这儿?”突然听到秦渊的一声怒吼,廖十给吓了一跳,“爷怎么了?” “你们爷疯了,你快想想办法!”江安拉着己未绕到廖十身后,“我先带这女人出去躲躲,等会儿再回来。” 这话说完,江安拉着己未就飞快地跑走。 打从认识王爷开始,他还真没见王爷发过这么大的火儿,那内力,那功力,太吓人了! 廖十傻眼,呆愣愣地进门,就见廖九、谭宜修、叱灵旸和秦渊已经打作一团,秦渊那真是发起疯来连自己人都打。 “爷!”廖十立刻参战。 这到底发生什么了?难不成夫人又出事了?但不论如何,得先让爷冷静下来。 这一场混战打了大半个时辰,等秦渊稍稍冷静一些,那小院已经被夷为平地,满地的残砖碎瓦,无一能看出原本的形态,廖九四个人也是个个都负了伤,好在秦渊到底是手下留了情,四个人伤得都不重。 “己未呢?”喘息着坐在一堆残砖碎瓦上,秦渊面色如霜。 廖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回爷的话,江安将己未带出去了,说是一会儿就回来。” “找回来!” 秦渊的话音刚落,江安就拉着己未从半面残垣后面探出头来:“启禀王爷,我们回来了。” 他们一刻钟之前就回来了,但里面的场面实在是太混乱、太火爆、太残忍了,他就带这个女人躲了起来。 秦渊抬眼望去,目光冰冷。 己未浑身一抖,将手从江安手里抽出来之后就心惊胆战地走到秦渊面前,再次跪下。 秦渊双手紧攥,生怕控制不住自己再对己未动手。 廖九和廖十也怕,于是一左一右跟两个护法似的站在秦渊 身旁,随时准备将秦渊按住。 “说。” “是,”己未垂着头不敢看秦渊,被秦渊冰冷的气势包裹,己未甚至连动都不敢动一下,不自觉地就僵硬了身体,“王妃身体虚弱,长途奔波后终于支撑不住,抵达圣女府的当日就发动产子,产下小世子后就陷入了昏迷,公孙月和圣女日夜守在王妃床边,为王妃诊断调理,但公孙月说王妃并没有性命之忧,但因为能吸收的药力太少,所以……所以不知道要调理到什么时候才能醒。” 听到这番话,秦渊的双拳收紧,因为用力太猛,所以骨节都发白了:“爷明知她身体虚弱……爷就不该要那个孩子!” 还算冷静的廖十却比秦渊想到了更多:“你们是怕影响了爷在这边事情才一直瞒着爷,为什么又突然改了主意?” 现在正值非常时期,既然都瞒住了,该一直瞒着才是,己未怎么就来了? “是……是雷氏少主去了南楚圣女府,他说……” “他说什么?”秦渊冷声追问。 己未咬咬牙,道:“他说在雷氏也有一座圣女府,圣女府中有一座圣潭,他说……他说如果将王妃接去雷氏浸泡圣潭之水,那泡上半个月王妃就能醒。” 眼神一紧,秦渊问己未道:“雷氏的圣女府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吗?那圣潭之水是什么人都能泡的?” 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己未一愣,然后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听圣女和雷氏少主的谈话,那圣女府只能用雷氏历代圣女亲手打造的要是才能打开,已经数十年未曾开启,但雷氏少主找到了钥匙,他说他能带王妃进去。” “钥匙?”钥匙?圣女?秦渊一惊,猛然想起自己半个多月前弄丢的那颗琉璃珠子,“他娘的!” 古修远这混账! 第五百四十八章 荒凉之地 若雷氏圣女府的大门是需要雷氏圣女亲手打造的钥匙才能打开的,那圣女和钥匙都是必不可少的,现在古修远从秦渊这里偷走了钥匙,为了省去那些不必要的麻烦,古修远自然还需要找到一名圣女,若这个时候让段南歌跟古修远去雷氏,且还要名正言顺地打开圣女府让段南歌进去,那毫无疑问,段南歌就是古修远要找的这个圣女。 虽然一直都猜测古修远是打着这样的注意才一直想将段南歌和那琉璃珠一起带回雷氏,但秦渊怎么也没想到竟是他们自己将这个机会送到古修远面前的。 事到如今,他还有其他选择吗? 定了定心神,秦渊又问己未道:“古修远有什么要求?” “没有,”己未摇了摇头,“雷氏少主说这一次他只想还王爷和王妃的人情,他可以先将王妃接回雷氏调养,等王爷这边的事情忙完,他再来接王爷去雷氏。” 闻言,秦渊蹙眉。 古修远会这么单纯只是来还个人情?他不信。但不管古修远说会接他去雷氏这话是缓兵之计还是怕他闹得雷氏不得安宁,他都得同意让古修远将南歌带回雷氏,因为如果公孙月和南楚圣女有办法让南歌哪怕在一年之内醒来,她们都不会让己未来问他的意见,现在己未来了,她们怕是已经无计可施了吧。 见秦渊犹豫不决,己未又道:“雷氏少主还说除了王妃可以再带四个人去雷氏。” 秦渊的眼神顿时就亮了。 古修远当真这么好心? “廖九,你跟夫人一起去。”廖九刚刚说得对,现在在南歌身边的人都是南歌的人,他们会事事以南歌的意志为先,但这一次让南歌去雷氏,他得安排一个他的人一起去,这样他才能在第一时间掌握 南歌的状况。 “是,爷放心,不管有什么消息,属下都会想办法传递出来。”心知这一次的事情让秦渊十分介意,廖九难得地多说了话。 “嗯,”秦渊点点头,而后又对己未说道,“另外三个人就选你、公孙月和那个卓胤然。” 听秦渊安排卓胤然跟着段南歌而非简云,己未稍稍有些诧异:“不让简云跟着王妃吗?” “让简云到爷这里来,”秦渊沉声道,“去了雷氏,南歌的身边需要策士,那个卓胤然将卓氏经营得不错,跟简云比起来,城府应该略胜一筹,你和公孙月就好好照顾南歌的身体,若再有差池……” “属下明白!”不需要秦渊嘱咐,若段南歌的身体再出状况,己未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去吧,”秦渊攥紧双手,“爷会尽快做完这边的事情,廖十,你安排人暗中跟着他们,记下去雷氏的路。” 到时候若古修远反悔,那他可以自己去。身为吴王爷他不能随心所欲,可若舍弃这个身份,那他就只是廖五爷,这天底下没有什么地方是他去不了的! “是!” 都安排妥当,己未和廖九就连夜赶回南楚,因为料准了秦渊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所以皇甫静怡已经将该准备的东西准备好,等己未和廖九一到,一行人就启程随古修远一起去往雷氏。 唯一的马车给了昏迷不醒的段南歌和公孙月,古修远骑着马带着轻装简行的队伍北上,脸上的表情却不怎么轻松。 秦渊那厮还真是不信任他啊,他都说了等秦渊忙完天宋的事情他就会来接秦渊去雷氏,结果秦渊还是安排了人在暗处跟着,这些人怕是来探明前往雷氏的路的吧?哼!若不是他欠了这一对夫妻的人情,他才不会来 管这闲事!就算没有圣女辅佐,他也能将雷氏安定下来。 廖九、己未和卓胤然三人成三角之势守护在马车周围,默契地提放着古修远。 一行人从南楚出发一路北上,穿过了天宋和西齐之间无人管辖的地带,然后继续向北,从一条山间窄道绕过一座雪山,再穿过一片雪原,直到己未和卓胤然已经无法在这白茫茫的天地间辨认方向,古修远才带着他们停在一处悬崖边。 “从这里下去就是雷氏,”这话说完,古修远看向廖九,神色间有些得意,“便是廖氏也没来过这地方吧?” 面对古修远的挑衅,廖十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道:“廖氏又不是见不得人,不需要躲在这种见不得人的地方。” 古修远的脸色登时就阴沉下去,而后翻身下马,转身走到马车前:“将段南歌交给我。” “不劳雷氏少主费心,”己未走上前去,横插在古修远和马车之间,“我们会带王妃下去。” 古修远哂笑道:“你知道这断崖有多深吗?凭你们的功力,想让她死吗?” 己未抿嘴不语,一脸的不甘。 卓胤然上前,轻轻拉开己未:“那就有劳雷氏少主。” 看样子这雷氏少主还有需要大小姐和姑爷帮忙的事情,应该不会对大小姐不利,也不会为难他们。 己未虽不愿,却还是给公孙月使了个眼色,见状公孙月才松开段南歌的手,让古修远将段南歌抱出去。 “都跟紧了,想要保护她就先学会保护你们自己,雷氏可不像外面。”话音落,古修远就抱着段南歌从断崖顶端跳了下去。 廖九一把揽过公孙月就跟着跳了下去,己未和卓胤然紧随其后。 廖九四人原以为这里只是一处断崖而已,古修远说雷氏的 本家在断崖下面,那想必是在断崖下的谷地里,他们跳下去只要安全落地就可以了,可等真正跳下去,四个人才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一处断崖极高,半空中烟云缭绕,视线原本就不清晰,降落到一半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些在空中飘荡的巨大石块,那些石块一个个交错飘荡,快速地来来回回,稍有不慎就会被砸中,至于被砸中的后果是什么廖九他们并不想知道,所幸廖九是经秦渊精心训练的暗卫统领,己未出身南楚十二卫,卓胤然原本出身天宋暗影卫,后来又跟着己未和段南歌训练了一段时间,公孙月心知自己是个累赘,因此就抱紧了廖九动也不动,这样乖巧倒是让廖九可以正常发挥,因此三个人就算功力不如古修远,随机应变的能力也是不弱,片刻的慌乱之后就灵巧地在巨石间穿梭,相互配合着借力躲闪,安然无恙地躲过这一处被安置在半空的陷阱。 四个人却不敢放松,一边盯紧了古修远,一边小心地观察着周围,直到临落地时,古修远突然空翻调整了一下身体的位置,然后冲着地面打出一掌,人便借着掌风沿着与地面平行的方向猛蹿向前。 “当心!”提醒己未和卓胤然一句,廖九也连忙学着古修远的样子跟在古修远身后。 己未和卓胤然紧随其后。 终于见到古修远翩然落地,廖九、己未和卓胤然便都在古修远身边落地,落在挨着古修远很近的地方。 看了看自己身边还保持着高度警惕的三个人,古修远目露赞许:“比我想象中的要好。” 这几个人都是头一次来,对地形和这些陷阱完全陌生,这一路上却没用他去救,能做到这种程度的确不错。己未 和那个卓胤然都是出自皇室暗卫,能做到这种程度是理所当然的,他没想到秦渊那厮自己训练出来的廖氏暗卫竟也有这样的能力,那个男人总是能做成在旁人眼里看起来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雷少主过奖。”卓胤然作为代表客气了一句。 “走吧。” 不欲多言,古修远抱着段南歌转身,向前迈出脚步的瞬间突然就有号角声从前方远处传来,那声音低沉有力,悠远绵长,带着一股神秘的庄重。 “怎么回事?”跟上古修远的脚步,己未拧眉。 “闭上嘴,老实看着。” 四周的浓雾渐渐变得淡薄,视野也越来越清晰,一行人行至某处时,一股清风吹过,最后的一抹雾气便随风散去,如同一道屏风撤开,展露出被挡在它后面的全部景物。 “我的……老天……” 己未曾以为雷氏作为拥有百年以上历史的隐世家族,它应该是隐藏在某处世外桃源,即使他们刚刚还在冰雪中行走,忍受着那刺骨的寒风,己未也认为当他们从断崖上跳下来之后看到的该是一处鸟语花香温暖如春的境地,可现在出现在她眼前的却是一片荒凉,宛如戈壁,遍地都是碎石细沙,放眼望去几乎看不到绿色,唯有两排黄土塑成的刻有浮雕的方形柱子从入口处一直向深处延伸,队列笔直,透着十足的庄重和威严。 哂笑一声,古修远低声问道:“跟你们想象中的一样吗?” 己未四人面面相觑。 古修远却并不是想要一个答案:“别说话,别东张西望,从现在开始不管我跟其他人说了什么,你们都不要插言,不要反驳,甚至不要赞同,喜怒哀乐都不要放在脸上,若想段南歌顺利进入圣女府,你们就给我装聋作哑。” 第五百四十九章 荒凉中的绿洲 古修远抱着段南歌,领着己未四人一路向前,那低沉悠远的号角声连绵不绝,与眼前风一吹过就飞沙走石的荒凉景象相互呼应,更显出几分肃穆,时间一长,这苍凉和庄重渐渐积压在心头,压得人如负千斤,喘不过气。 公孙月受这庄重的气氛威慑,怯怯地往廖九身边靠了靠,而廖九、己未和卓胤然三人下意识地要去与这肃穆的威压抗衡,但这威压却又源于无形,根本不受廖九三人影响,只稳定且持续不断地向三人袭来,那不得不被迫承受的无力之感让三人心浮气躁。 “定神,”古修远冷哼一声,“亏得秦渊和段南歌如此看重你们,你们还差得远了。” 终于听到号角声以外的声音,且还是来自古修远的嘲讽,廖九三人心头一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先后调整状态。 既然这威压源于环境,且无法反抗,那干脆就不去反抗,顺从环境、屈服于自然这没什么丢人的……反正除了古修远这里也没有别人。 选择了顺从和适应之后,廖九三个人就舒服多了。 古修远的眼神微闪,暗赞廖九三人还算不错。 只听了一句提醒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这三个人也算是阅历丰富的高手了。 廖九四人只觉得跟在古修远身后走了许久,快要走到最后一对黄土方柱中间他们才看到一道城墙,一道高到无法目测估出高度的城墙。 己未张嘴想跟廖九讨论一下这城墙究竟有多高,但想起之前古修远的吩咐,己未立刻又把嘴闭上了。 当务之急是让雷氏少主把他们带进雷氏的圣女府,其余的事情他们可以等之后再去调查清楚,他们有足够的时间。 待一行人走到城墙底下、城 门跟前,那一直响着的号角声终于停止,厚重的精铁城门伴随着刺耳的声音缓缓开启,三个用铠甲将自己全副武装的战士从门内走出,手持长矛,威风凛凛。 在古修远面前停下脚步,为首的战士冷声开口:“信物。” 古修远转身将段南歌交给卓胤然,然后才摸出他雷氏少主的信物递给这位战士。 看到信物,三位战士齐齐在古修远面前跪下:“末将等参见少主。” “嗯,”古修远神情淡漠地从为首的战士手上拿回信物,“本尊寻到了一直流落在外的我族圣女。” 说着,古修远又将那可琉璃珠取出,悬在手上:“这是圣女府的钥匙。” 三位战士猛然抬头,看着那颗悬在半空摇来晃去的琉璃珠,个个都是一脸震惊,个个都是喜出望外。 “少主当真寻到圣女了?!” 前任圣女出逃,之后雷氏内部再没有圣女出现,少主说他怀疑新任圣女也在雷氏之外,但雷氏的长老们都认为那是不可能的,但他们总得找回圣女,长老们别无他法,一边在雷氏内部继续等待圣女降临,一边准许少主常常离开雷氏到外面去寻找圣女。这几年雷氏内部突然流言四起,说少主外出并非是为了寻找圣女,他是在构建自己的势力,他跟前任圣女一样,只是想离开雷氏,因此雷氏顿时就不安定起来,但没想到少主真的将圣女带回来了,他们的圣女! “是不是真的,去圣女府试试不就知道了?”虽然段南歌不是圣女,但这圣女府的钥匙一定是真的。 “是!末将立刻就去通知几位长老,请少主先带圣女前往龙城。” 雷氏的族人所剩不多,几千而已,但因为这块地方实在贫瘠,所以这几千人由各 位长老率领四散开来,在雷氏限定的范围内逐水草而居,唯有龙城屹立不动,算是雷氏的都城,而龙城之所以能安居一方并养活城中百姓,靠的就是圣潭的水。 “嗯。”点点头,古修远迈开脚步要进城门。 见状,廖九几人连忙跟上。 那战士眼神一凛,亮出长矛就拦住了廖九几人:“雷氏重地,外人不得入内!将圣女留下,你们速速离去!” 廖九几人都记得古修远的嘱咐,于是听到这战士的疾声厉色也不回应,只齐齐看向走在前面的古修远。 古修远停下脚步,扭身看了过来:“圣女在外面长大,习惯了有这些人在身边,你现在将他们赶走,等圣女醒来寻不见人,你来负责吗?” “这……”那战士犹豫了,“族规……” “圣女重要还是族规重要?”在雷氏所有人的心目中,圣女是至高无上的,是最为重要的,这一点古修远十分笃定。 果然,听到古修远这样问,那战士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立刻就收起长矛让开了路:“圣女重要!几位,请。” 满心惊讶,廖九几人却都听从古修远的嘱咐将所有情绪压在心底,分毫都不显露于表,只迈开脚步,跟着古修远穿过城门。 雷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一行人穿过城门的功夫,城门里的人就已经准备好了五匹骏马,每匹骏马的头上、身上、腿上都装饰着金银珠宝,华丽夺目,让廖九几人啧啧称奇。 雷氏里是钱多的没地方用了是吧?将雷氏少主的马装饰一下他们还能理解,可为什么每匹马都是这么……华丽而精致? 显然,古修远对这些装饰了金银珠宝的马匹也是十分不满:“东西撤了。” “是!”旁边的战士 毫不犹豫,立刻上前将五匹骏马身上的金银珠宝全都拆了下来,动作粗鲁且随意,扯布拔草一样,看得己未心疼,生怕这些莽夫刮花了那些闪闪发亮的宝石。 马匹终于恢复成了正常的马匹,一行人这才上马,跟着古修远策马西去。 过了那道城墙便算是真正进入雷氏的领地,然而这里却跟城墙外面没有什么区别,入目的仍旧只有一望无际的荒凉,策马奔行,这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们几个活人一样。 “这是个什么鬼地方?”反正四周无人,己未终于忍不住低语一句,这一句正问出了廖九、公孙月和卓胤然的心声。 古修远的耳力过人,听到这话便回了一句:“这就是个鬼地方。” 雷氏的人但凡见识过外面的世界就都不想回来,比如前任圣女,因此族中刑法最严苛的族规就是没有七位长老其中五人的允许,不得擅自离开雷氏领地,不然处以极刑,祸及家人。 没想到古修远会回答,且还是回答了这样一句话,己未悻悻地闭上嘴,再不敢说话。 再往西走,路上就能看到一些稀疏的绿色,而与绿色相伴的就是兽群和人群,走过这一片绿色之后就又是无边的荒凉。 西行几日直至龙城,廖九几人便对雷氏领地内的状况有了初步的判断。 龙城最外又是一道城墙,这墙兴许有天宋京城外城墙的两倍高,古修远到时倒是没有了迎接的号角声,只不过那精铁的城门仍旧是紧闭着的,等到古修远勒马停住,那城门才缓缓开启,从里面走出的仍旧是用铠甲将自己全副武装到连样貌都看不到的三名战士,他们仍旧向古修远要了信物,然后从古修远口中听说了圣女回归的消息,然后喜出望外 放人入城,然后将廖九等人拦住,再被古修远说服放行,这过程与他们过第一道城门时一模一样。 穿过城门,出现在廖九几人眼前的是傍着城墙延伸的一条荒凉地带,没多远就是荒凉之后的茂盛草地,策马奔行在这片草地上,马蹄踏草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悦耳,在荒凉之中奔走太久,廖九几人只觉得连迎面吹来的风中都充满生机,途中会遇到羊群和牧羊人。 马不停蹄地跑了大半天,一行人在入夜十分才穿过那片草原,进入一片密林,沿着林中的青石路奔驰,途中会看到一些屋舍院落,只是这些屋舍院落都散落在密林里,彼此相隔有些距离,越往密林深处走,看到的院落就越宽广,看到的屋舍就越庞大。 跟着古修远从傍晚跑到午夜,一行人终于是停在了目前所见最为恢弘巍峨的建筑前面。 “到了,”勒马停住,古修远翻身下马,“有问题之后再问。” 长老们怕是都到了,廖九他们可能要问的问题不能被长老们听见。 卓胤然才张开的嘴就因为古修远这话又闭上了。 踏上台阶,古修远推开大门就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这一次再没有人向他讨要信物,因为这就是他的少主府。 还不能去休息,古修远领着廖九几人穿过宽敞的前院,直接去了少主府里专供议事天玑殿,此时殿中灯火通明,七位长老尽在其中。 转身从卓胤然手上接过段南歌,古修远这才踏进天玑殿,见到七位长老时便微微颔首,以示问候。“抱歉让几位长老久等。” “参见少主,”听到古修远的声音,七个人齐齐站起,向古修远行了个礼,视线却一直飘向被古修远抱着的段南歌,“听说少主寻到圣女了?” 第五百五十章 少主和七个长老 “嗯,寻到了,”转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古修远顺势就将段南歌放在了自己腿上,故作亲昵地帮段南歌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她的身体不好,因此明日一早本尊就要开启圣女府。” 听到这话,七位长老神色各异。 “事关重大,还请少主稍安勿躁。” 眼神一凛,古修远冷眼看向说话的古义:“三长老有什么想法?” 古义道:“这位……这位姑娘是少主从外面找回来的,我们尚且还不能确认她就是圣女,现在就要开启圣女府是否不太谨慎?” “哦?”古修远暗自冷笑,“那三长老说说除了开启圣女府,还有什么方法能验证圣女的身份?” “这个……”古义哑然,不动声色地看向五长老古城。 那圣女府的存在可比他们当中年龄最长的人还要长久,圣女府似乎是雷氏的命脉,与圣女和圣女府有关的事情一概没有文字记载,他们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从祖辈、父辈口中听来的,在圣女拿着圣女府的钥匙出现在他们面前之前,他们谁都不可能知道新任圣女是谁,就算他们已经大概知道圣女府钥匙的由来,他们也不知道那个圣女是怎样选出来的,只是从雷氏来到这片土地上定居开始,每当在任的圣女年迈衰老时,她就会搬出圣女府,锁上圣女府的大门,然后独自离开龙城,不出三年,新任圣女就会带着钥匙回来,如此循环反复,直到前一任圣女出逃,圣女府的一切就乱了套。 收到古义的信号,古城看一眼段南歌,沉声道:“据我所知,少主寻回的这位……妇人是天宋的吴王妃,段国公的女儿,她怎么突然就成了雷氏的圣女?少主可别是被美色所祸。” “已经嫁人了?”二长老古白梅 眉心紧蹙,有些担心地看向古修远。 依雷氏祖制,历代圣女都是要嫁给少主为妻,辅佐少主登上君主之位,若是已经嫁给了外人,那…… 古修远不慌不忙地说道:“因为前任圣女……原因不明地逃出雷氏,所以现任的这一位出生时就在外面,她生在外面长在外面,从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依照她的年龄,该嫁人了。” 说起前任圣女“原因不明”地逃出雷氏这事儿时,古修远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大长老古年,然后继续说道:“几位长老若觉得她坏了雷氏的规矩,不愿意承认她为圣女倒也无妨,本尊再将她送出去便是,然后……本尊就与你们一起等着下一任圣女的出现。” 听到这话,七位长老心头一惊。 六长老古浩广是个三十来岁相对年轻的长老,因为父亲早逝,所以子承父位,这会儿一听到古修远说要等,古浩广立刻说道:“下一任?光是等这一任就等了几十年了,再等下一任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七长老古飞尘比古浩广还要年轻一些,同样是子承父位:“六长老说得对,而且旁人不知道圣女府的钥匙是怎么回事,咱们这些长老还不知道吗?若这一任圣女不能入主圣女府接受圣女的传承,那下一任的钥匙从哪里来?” “这……”这话让古义犯愁了,“这一任的钥匙不是没用过?留到下一任……” “我可没听说过圣女府的钥匙还能留给下一任用的,”古浩广轻笑一声,“二长老,你听说过吗?” 古白梅摇头:“倒是没有这样的先例。” “没有先例,那就只能赌喽?”古浩广撇嘴,“若赌对了,这钥匙能留给下一任使用,那还好说,可若是赌错了,这钥匙不能留,那咱们 这圣女府岂不是永远都打不开了?圣潭的源头可在圣女府里,圣女府几十年未开,从圣潭里引出来的圣溪水位越来越低,等圣溪完全干涸,龙城可就完了。” “六长老说得对,”七长老古飞尘点头附和,“龙城在,民心安,龙城毁,雷氏乱。” 这话是雷氏祖训之一。 天玑殿内顿时鸦雀无声,古义和古城频频交换眼神,却是谁都想不出个合适的说法来,古修远则淡定地坐在位子上,不言不语。 想不出个办法,古白梅看向大长老古年:“大长老觉得我们应该如何做?” 一直闭目养神的古年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瞥了眼被古修远抱在怀里的段南歌,古年收回视线,再度闭上眼睛,慢悠悠地说道:“圣女府该开了。” 不管古修远怀里的圣女是真是假、是谁的媳妇,那圣女府是该开了,再不开龙城可就真的完蛋了,等龙城也变成了寸草不生的地方,看这些不务正业的混账还争什么! 听到古年的回答,古白梅立刻赞同道:“既然大长老这样说了,那我们就回去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准备开启圣女府。” 在七位长老当中,年轻的六长老、七长老几乎没有决定权,他们就只是参与讨论,说出自己的意见,四长老古鸿翔一贯都不开口,就算问他他也只是嗯嗯啊啊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古义和古城看起来总是在讨论中占据优势,可真正拥有最终决定权的还是年龄最长、资历最老的大长老古年,尤其七位长老中唯一一个女人二长老古白梅对古年的决定几乎没有异议,本身性格又十分强势,每次古年说出自己的想法之后,古白梅总是能立刻将这个想法变成决定,且不给古义和古城反驳的机会。 瞥 见古义和古城不甘心的模样,古修远声音淡漠地说道:“既然几位长老有了决定,那就有劳诸位长老辛苦一夜,本尊先带圣女去休息。” 闻言,七位长老纷纷起身行礼:“恭送圣女、恭送少主。” 圣女来了,少主的地位就要降到圣女之后。 古修远抱着段南歌起身离开,临走前还给廖九几人使了个眼色,几个人连忙贴着天玑殿的边儿绕去后门跟古修远汇合,然后跟着古修远走进少主府的后院。 选了间客房安顿段南歌,看着己未帮段南歌铺床,古修远退出了寝室,在屋子的堂厅里坐下。 “你们有什么要问的吗?” 廖九、公孙月和卓胤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后齐齐摇了摇头:“没有。” 听到这话,古修远挑眉。 没有要问的?先前他们还是一副有话要问的样子,怎么现在就没有了? “对雷氏就没有什么好奇的吗?” 来的这一路上,他们应该已经看过不少意料之外的景象了吧? 卓胤然展颜一笑,道:“仅凭目前所看到的就已经能推断一二,最想问的事情即便问了少主也未必会回答。” 眼神一闪,古修远了然。 说的也是,廖九他们不是没有见识的人,恰恰相反,他们几个人当中包括公孙月都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人,雷氏表面上的这些景象只要仔细想想就能在大路上找到类似的地区相互比对,比对之后就能将其中缘由了解个六七分,余下的三四分涉及雷氏机密,就算他们问了,他也不会说。头一次带外人来雷氏,他太期待他们的反应,倒是没想太多。 “那你们就在这里陪着她,七位长老都在龙城,不安全。”话音落,古修远起身离开。 古义和古城一直都不希望圣 女回归,因为如果圣女不在,那这雷氏的事情是由他这个少主和长老们共同商议决定的,古义和古城能通过努力获取更多的权利和利益,但只要圣女回来,雷氏的大权就在圣女手中,若圣女再跟他这个少主成婚,那大权就在他的手里,谁都别想分走一分,这就是雷氏的规矩,因此最初见到段南歌和那颗琉璃珠的时候他就想将段南歌和琉璃珠一起带回雷氏,但因为段南歌和秦渊实在是太麻烦了,太不好对付了,所以他选择放弃,有那个时间和精力,他能从古义和古城手上算计走多少东西?何必都浪费在那一对难缠的夫妻身上?于他半点好处都没有。 但机会就是会突然降临,这雷氏的未来注定由他决定。 这一夜便是古修远不说,廖九几人也打算守在段南歌身边,不是像以前那样隐在暗处或者潜伏在附近,几个人就真的都在段南歌的身边,己未和公孙月两个女人就坐在床边,廖九和卓胤然则坐在床对面的椅子里,四个人一边小声讨论着进入雷氏领地后的所见所闻,一边警戒着。 这一夜古修远同样没睡,开启圣女府对雷氏来说是一件大事,要开坛祭祀举行仪式,因此要准备的事情很多,然而他们只有半宿的时间,哪里还有时间睡觉? 好在祭坛是现成的,就在圣女府对面,只要布置一下就能用,祭品虽然不是现成的,但有半宿的时间完全可以凑齐,等天亮,一切准备就绪,古修远就去接上昏迷不醒的段南歌,带上廖九四人前往祭坛。 古城对段南歌和秦渊身边的人不熟,但他跟己未却是有一面之缘,因此在祭坛前一见到己未,古城就冷下了脸。 “少主,带外人来祭祀,这样不好吧?” 第五百五十一章 圣女府的大门 冷眼看着古城,古修远淡定道:“他们是圣女忠心耿耿的仆人,一直侍奉、保护着圣女,现在圣女回归,五长老觉得辜负他们的忠心将他们舍弃才是附和雷氏作风的正确做法吗?” 被古修远这样一说,好像不承认廖九四人自己人的身份就很不仁义一样,而且古修远说这话时并没有压低声音,因此站在附近的几位长老和下面的人全都听见了,这叫古城觉得有些难堪。 “不,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古城暗暗咬牙,“他们忠心侍奉圣女,劳苦功高,完全可以留在雷氏,可他们终究是从外面来的,少主带他们来参加祭祀就不怕引起先祖不满吗?” 冷冷一笑,古修远反问道:“照五长老这样说,圣女也是从外面来的,也不该参加祭祀吗?” 古城咬牙不语。 这小子的伶牙俐齿当真是可恨! 见古修远抱着段南歌跟古城就在祭坛边儿杠上了,古白梅连忙快步走了过来。 “圣女的情况特殊,我相信先祖宽仁,一定会体谅我们。古城,把路让开,这是在祭坛!” “抱歉,”古城不甘心地从古修远面前退开,“我也只是不想坏了雷氏的规矩,引起民心动荡,还请少主宽仁。” 古修远重新迈开脚步,从容地从古城面前走过:“五长老的用心本尊自然明白。” 古城气得双拳攥紧。 瞥一眼古城,古白梅低声警告道:“既然圣女回来了,就收起你那些心思,若当真是为雷氏着想,就该遵从祖训、族规,现在起,你若再做那些事情,我就只能依族规处置。古城,你也老大不小了,安度余生不好吗?” 这话说完,古白梅也不听古城的回答,转身追上了古修远,帮古修远将昏迷不醒的段南 歌安置在圣女位上。 开启圣女府的祭祀是雷氏最重要的一场祭祀,神圣而庄重,主持的巫女口中所吟诵的是廖九他们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在祭台上所有人的虔诚让原本对这一场祭祀不以为意的廖九几人也不自觉地肃穆起来。 但不管怎样神圣,神明都是不存在的,不管怎样虔诚,先祖也不会重返人间,因此这一场祭祀终究也只是寻常的仪式,一种更加神圣、更加虔诚的表面功夫,在巫女们围着手拿琉璃球的古修远又唱又跳将近一个时辰之后,祭祀就结束了,不重要的人散去了,重要的人则全都移动到圣女府门前。 说那是圣女府,门楣上挂着的牌匾上也写着“圣女府”三个字,但坐落在少主府街对面的这个圣女府看起来有少主府的三个大,皇宫一样金碧辉煌,巍峨而雄伟,与之相比就在街对面的那座少主府简直称得上寒酸。 廖九灵光一闪,立刻转头去看旁边的卓胤然,卓胤然似乎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正看着廖九,四目相对,两个人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热切。 雷氏是圣女掌权?若真是这样,那还真的可以让大小姐当一当这个圣女,就这样将雷氏收入囊中似乎也不错,虽然目前为止他们还没看出这个地方有什么价值,但这荒凉的地方既然能养活雷氏数十年,其中一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些秘密一定十分有用。 与男人们立刻就会燃起的野心不同,己未在看到这座堪比皇宫的圣女府时,就只同情地看了古修远一眼。 南楚也是圣女为尊,但因为周围强大如天宋、北凉、西齐这样的国家都是皇帝为尊,掌权者是男性,南楚这个女性掌权的国家夹在中间其实并不 安稳,所以怕引起圣师和长老们的不满,南楚圣女府的规模跟长老府邸差不太多,不仔细丈量只用肉眼是看不出差别的,圣女平日里行事也十分低调,除了在处理政务的时候,其他时候他们从不刻意彰显圣女的地位,就是怕伤了那些男人所谓的自尊,再由此引发内乱就太不值当了。可在这雷氏似乎并没有人顾虑这些,圣女府与少主府近距离相对却还敢将圣女府建得这样恢弘,若她是雷氏少主,一力担起雷氏所有政务却住在那样寒酸的小房子里,怕是要被气死。 就在廖九、卓胤然和己未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时,古修远便将那颗琉璃球放进了圣女府大门的一个凹洞里,而后退开几步。 那琉璃珠在凹洞里静静地待了几息的时间,然后突然就旋转起来,一道光束从圣女府内最高的建筑顶端斜照下来,正打在那颗琉璃珠上,光束穿透琉璃珠,再落在地上时就成了光影交错的模样。 “这是什么意思?”古白梅皱眉。 以古白梅的年纪,她也只见过上一任圣女开启圣女府大门时的景象,那时的钥匙只是一个鹿头形状的琉璃吊坠,那时穿过钥匙投射在地上的光只有一束,那时的圣女在看到光束之后就去按了门上某个地方,然后门就打开了,但现在这光落下一片,且还是光影交错有明有暗,这是什么意思? 看到这片光影,古修远也皱起了眉。 难怪祖辈们都说要想开启圣女府的大门必须要圣女和钥匙同时存在,看样子就是因为其他人无法解开藏在这光影中的暗语。 想到这里,古修远转头看向卓胤然怀里的段南歌。 被说段南歌还昏迷着,就算她醒着,她也不是真正的圣女,怕是解不开 这暗语,该怎么办? 看出古修远也不懂这片光影的意思,古城哂笑一声,颇有些得意地说道:“看样子得等圣女醒来才能打开这扇门啊,少主大人,该怎么办?你寻回来的这位圣女什么时候才能醒呢?” 古修远抿嘴不语,死盯着地面上的光影,看起来十分不甘。 该死的!明明都已经找到钥匙了,却还是打不开这扇门吗?那圣女在哪儿?这一任的圣女到底在哪儿? “那个……”己未突然开口,“可不可以让我试一试?” 听到这话,圣女府门前的所有人齐齐看向己未。 “你看得懂?”古修远沉声问道。 “我……咳……奴婢一直跟在圣女身边,常跟圣女一起用那颗……那把钥匙玩游戏,只是不知道行不行得通。”大小姐用那颗珠子绘出那副图时,她正巧在大小姐身边,因此知道那珠子的用法,只是不知道换到这里是否适用。 听到己未这话,古白梅登时就冷了脸:“玩游戏?这可不是游戏!” “二长老,让她试试吧。”古修远淡然说道。 游戏?倒也没有说错。 闻言,古白梅转头看向大长老古年,见古年没有反对,古白梅便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那就让她试试。” 这话说完,古白梅就一脸不信任地看着己未,十分严肃地警告道:“想好了再动,别随便乱碰,那结果你承担不起!” 迈出去的腿一僵,己未又将脚步收回:“还是算了吧,奴婢也不知道圣女跟奴婢玩的那个游戏跟开启这扇门的方法有没有关联,若没有关联,那到时候奴婢碰了不该碰的地方,再引发什么奴婢承担不起的后果就不好了,奴婢要受罚那是小事,万一害得这圣女府的大门再也打不开了 那奴婢可就是雷氏的罪人了,谨慎起见,奴婢还是哪里都不要碰好了。” 从小到大,除了师父还从来没有人会摆脸色给她看,这圣女府的大门就算打不开对他们来说也没有任何损失,大不了就是把大小姐再带回去,等雪阳先生回来了他们就一起研究可以让大小姐尽快苏醒的方法,与他们相比,雷氏的这些人该更希望能立刻打开圣女府的大门,还摆脸色给她看?欺负外地人吗?她看起来很好欺负吗? 虽然很想让段南歌泡一泡那圣潭尽快苏醒,但廖九、卓胤然和公孙月也对古白梅的态度十分不满,因而此时不仅没有责怪己未,反倒都是一副跟己未同进退的模样。 这些人该庆幸大小姐正昏迷着,若大小姐醒着,见他们这样跟己未说话,他们可惨了。 “你!”古白梅是雷氏的二长老,可谓是德高望重,连在她之下的长老都要对她毕恭毕敬,现在却被己未呛住,古白梅登时就给气红了脸。 大长老古年终于在这时将望向远方的迷茫视线收回,转而看向己未:“这位姑娘,圣女府是雷氏重地,不能有所闪失,二长老只是心切,还请姑娘不要介意,但也请姑娘慎重,姑娘,请吧。” “奴婢且试试。” 撇撇嘴,己未踏上圣女府门前的石阶,走上去之后才看到那石阶上以方形为界雕刻着许多不同的图案,有些像是符号,有些则像是图腾,奇奇怪怪,五花八门,其中几个正在那一片光影的光圈中。 将这些在光圈中的图案和图案的排列顺序记住,己未就信步走到门前,那悠闲且随意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草率。 将面前厚重的大门打量一番,己未有些头疼:“不知可否劳烦少主上来帮个忙?” 第五百五十二章 苏醒 石阶上的图案都是以方形为界一个挨着一个整齐排列着,让人一目了然,可这门上的图案之间却没有界限,乱七八糟地挤在一起,那些图案本就不是己未熟知的,因此己未根本就找不到那些图案在哪儿,而熟悉图案的人就在她的身后,她又何必自己花费精力和时间一个一个地寻找? “本尊?”眉梢微挑,古修远犹豫一下便迈步走上台阶,走到己未身旁,“需要本尊做什么?” 向后瞄了一眼,己未在古修远的耳边低语几句。 既然打开圣女府大门的方法在雷氏是个秘密,那还是不要让其他人听见得好,她对这些人可没什么好感。 古修远听后眼神一闪,转头看了看身后的那片光影,再转回头来将面前圣女府的大门打量一番,然后伸手给己未指了几个地方。 虽然古修远没有将精确的位置指给己未,但他这一抬手就帮己未缩小了范围,让己未几乎是立刻就看到了她想要找的图案。 纵身跃起,己未在半空中踏空而行,按照某种顺序依次按下那几个图案。 己未落地,那尘封了数十年的机关就发出了咔哒咔哒的声响,这声音让雷氏的长老们或忧或喜,但无一例外,所有人都面向圣女府跪伏下去。 见状,己未不悦地拧眉,低声问古修远道:“开个门也跪?我们还跪吗?” 偏头瞥了眼身后已经伏地跪好的雷氏众人,古修远冷哼一声:“不用。” 跪在那里的那些人当中,又有几个是真的对雷氏的传统心怀敬畏的? “带上段南歌直接进。” 古修远这话说完,己未就跟古修远一起转身回去接段南歌,然后毫不犹豫地踏进圣女府,才一进门就是一座巨大的花园。 尘封数十年, 无人打理的圣女府里照理说就算没有荒芜也该是杂乱无章的,然而出现在己未一行人眼前的却是一个生机盎然且有井然有序的花园,被花坛围起的花草错落有致,似乎还保持着数十年前被修剪好的那个形状,铺满青石板的地面上散着些枯枝落叶,数量却也不多。 周围生机勃勃,精致好看,但己未打了个激灵,只觉得脊背发凉、毛骨悚然。 这圣女府空置了几十年,是个没人住的地方,还保持着这样的整洁不是很诡异吗? 似心无旁骛,古修远带着己未一行人在圣女府中兜兜转转,直走到某个池塘才停下脚步。 “这里的水就是圣潭的水,把她放进去。” “这里的水?”看着浮在池塘水面上的荷叶,己未转头看了看廖九和卓胤然,就见这两个男人也跟她一样蹙着眉,“不能引出来一些吗?” 古修远沉声道:“圣潭的水不能离开土,不然就会变成寻常的水。” “这么神奇?”己未将信将疑地凑上前去,蹲在池塘边犹豫地捧起一捧水送到嘴边尝了一口,“甜的?” “甜的?”眼神微闪,古修远也走上前蹲下,用手指沾了点儿水送进嘴里,“苦的。” 在被任命为雷氏的少主时他就喝过这圣潭的水,那是任命仪式的一部分,他分明记得那个时候喝过的圣潭的水就是苦的,怎么会是甜的? “苦的?”己未又尝一口,然后将廖九和卓胤然喊来身边,“我还是觉得是甜的,你们两个都来试试。” 廖九和卓胤然依言上前,尝了尝水之后神情各异。 “没味道。”廖九反复试了几次都没喝出任何味道来。 “甜的。”卓胤然尝出的味道倒是跟己未尝出来的一样。 看着古修远, 己未拧眉:“这位少主,你确定这是你们圣潭的水?你确定这水没有问题?这水的源头在哪里?” 古修远沉声道:“圣潭的源头也在圣女府里,但那是只有圣女才能去的地方,入夜之后兴许能带你们去看看,但现在不行,而且也不能把段南歌放在那里,那里太冷,也不好安排人进去照顾,这是雷氏的规矩,只要那七位长老还在,这规矩就不能破。” “即使是为了救圣女性命?”这什么破规矩? “即使是为了救圣女性命,”转眼看着眼前的池水,古修远道,“将她放进去吧,只有这个地方最合适。” 己未、廖九和卓胤然三人面面相觑,最终也只能决定先依照古修远说的做。 “我陪大小姐在这里,其他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两个了。”说着,己未就先跨进了池塘里,找了个看起来比较舒适的地方,“把大小姐交给我吧。” 卓胤然这才抱着段南歌踏上池塘边儿,而后弯腰将段南歌送进己未怀里:“你可以吗?” “公孙月还不如我,”己未笑着睨了公孙月一眼,“你们也不行,除非你们想被爷杀掉。” 撇撇嘴,卓胤然退开两步。 公孙月道:“我会给你和大小姐开一些驱寒的汤药。” “没关系,”古修远沉声道,“圣潭之水没有寒气,雷氏的圣女入住圣女府之后几乎日日都要泡圣潭之水,以此来延长生命。” “没有寒气的水?”公孙月挑眉,“总之这一次给少主添麻烦了。” “并不麻烦,”古修远看向段南歌,“托她的福,今后我或许会轻松一些。” 卓胤然展颜一笑:“既然是互惠互利的事情,那我们就不再多说什么了,时间不多,少主想做什么可要尽快。” “嗯,我知道,”想了想,古修远又嘱咐道,“今天下午多半就会有女婢、奴仆进入圣女府,我会吩咐下去让他们听从你们的安排,你们仔细着些。” 卓胤然微微颔首:“多谢少主提醒,我们会看着办的,断不会让少主为难。” “嗯。”见这里没什么事,古修远就去应付雷氏的长老们去了。 如古修远所言,当天下午古白梅就带着一批下人进了圣女府,己未几人想着他们本就不是这圣女府的主人,便没多管,将人都留下了,却全都打发却做一些琐碎的事情,而与段南歌有关的事情则都是他们四人亲自去做,绝不假他人之手。 日子一天天过去,因为将圣女寻回,所以古修远这个圣女的未婚夫的地位迅速提升,又因为圣女昏迷不醒,所以古修远成了可以在雷氏说一不二的人,好在古修远是个精明的领导者,大权在握也只是让他将雷氏的内政处理得更加妥当,深得民心。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圣潭之水也在段南歌的身上发挥了效用,连陪着段南歌泡水的己未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变化,除了皮肤比以前好了,她的内力也比以前更加精纯。 终于,在一行人入住圣女府的第十二天,段南歌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睁开眼就看到陌生的繁花似锦,段南歌呆了呆,缓了半天的神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人抱在怀里的,且还泡在水里,而从背后那柔软的触感来判断,她是被一个女人抱在怀里…… “己未?”张嘴喊出己未的名字,段南歌的声音却有些嘶哑。 正在发呆的己未突然听到一个微弱且嘶哑的声音,那一瞬间己未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什么,连忙低头去看怀里的段南歌,己未便看到了 一对泛着幽蓝的眸子。 “你……”心中大喜,可己未却不知道这第一句话该跟段南歌说些什么,最终轻笑一声,调侃道,“大小姐你这一觉睡得时间可真长。” “我睡了多久?”想要坐直身子,段南歌却觉得浑身无力,连抬起手这样的简单动作都有些费力,撇撇嘴段南歌便放弃了。 “三个多月了,”不用段南歌问,己未就将他们的现状说给段南歌听,“我们现在在雷氏,是雷氏的少主将我们带进来的,大小姐是泡了雷氏的圣潭之水才恢复得这么快。” “三个月还叫快?渊呢?”知道自己一睡三个月,段南歌最担心的自然是秦渊。 “爷还在天宋,等处理完天宋的事情就来接您。” “是吗?”段南歌浅浅一笑。 她不是被古修远趁机掳来的就好。 坐不起来,段南歌干脆靠在了己未身前,仰头望着高远的天空。 “真是很久没这么悠闲过了。” 没想到段南歌会直接靠上来,己未僵了僵,嘴角微抽:“那就请大小姐抓紧最后的时间尽情享受这份悠闲吧。” “古修远的交换条件是什么?”段南歌并不认为古修远会不计回报地将她带来雷氏调养。 “雷氏少主倒是没有提出什么交换条件,但大小姐您现在是雷氏的圣女。” 微微愣了愣,段南歌突然又闭上了眼睛:“你跟公孙月一起配一副可以让人继续昏迷的药来,最好是能让我一直睡到爷来的时候。” 雷氏的圣女?一听就是个大麻烦。 “似乎来不及了。”看向站在池塘边儿的古修远,己未耸了耸肩。 “嗯?”段南歌睁开一只眼睛,四处看了看就看到了古修远,“可以拜托你装作不知道我已经醒来的事情吗?” 第五百五十三章 胆小的圣女 “可以。”古修远答得毫不犹豫,倒是让段南歌愣住了。 “这么好心?”懒懒地靠在己未怀里,段南歌看着古修远的眼神里写满了不信任,“你请我来雷氏就真的只是为了还我人情?” 古修远可不像是这么讲道义的人啊。 “不然呢?”扭身坐在池塘边,古修远背对着浑身湿透的段南歌和己未,“接下来的事情不需要你插手,你在这圣女府里好好调养就是了。” 段南歌挑眉:“但我现在已经醒了,可以自己离开雷氏回到秦渊身边。” 闻言,古修远抿了抿嘴,片刻之后才回答道:“我还需要些时间。” “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古修远这样说,反倒让段南歌想要帮他点儿什么了,毕竟这一次古修远可是帮了段南歌一个大忙。 古修远哂笑一声,道:“我可不想欠你更多人情。” 若不是这一次段南歌自己将机会送上门来,已经欠下的这两次人情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还,秦渊和段南歌需要别人帮忙的时候着实不多。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人情债还有另一种说法,叫互相帮助,所谓交情不就是要有来有往才能维持下去吗?” 站起身来,古修远淡漠道:“我并没有要跟你们夫妻深交的打算。” 话说完,古修远就迈开脚步。 他只是来看看段南歌醒了没有。 “随你,”段南歌耸耸肩,“我既然醒了,就不可能一直躲在这里不被人发现,你还是跟外面的人说一声比较好,不然要做什么事的话就太不方便了。” 古修远的脚步顿住,扭头看向躺在池塘里也能慵懒惬意的段南歌:“这里是雷氏,你想做些什么?” 段南歌好笑道:“我还能做什么?总是要四处走走的吧?不 然你就让我一直躺在这池塘里与荷花为伴?” “未尝不可,那水能延年益寿。”雷氏的其他人想泡还没有那个资格呢。 “延年益寿?”段南歌哂笑,“不需要。” 活那么久做什么?差不多得了。 古修远的眉眼微动:“怎么?不想长命百岁?” 段南歌柔声细语道:“要能跟重要的人长相厮守,长命百岁才有意义。” 心中微动,古修远转回身,重新迈开脚步:“那你就当是美容养颜。” 跟重要的人长相厮守……吗? “美什么容啊,”段南歌轻笑一声,“我已经很美了好不好?” 嘴角微抽,古修远大步流星地离开。 的确,段南歌既然醒了,也不能让她继续泡在圣潭水里,可只要段南歌离开那个池塘,那很快就会被人发现,不如直接跟外面的人说实话,至于会招惹怎样的麻烦……她段南歌从来都不怕麻烦不是吗? 于是离开圣女府后,古修远就派人将段南歌已经醒来的消息告诉给七位留在龙城等待的长老,不出一个时辰,七位长老就齐齐聚在圣女府门前,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古修远一直等在圣女府门前。 彼时段南歌和己未已经离开池塘,回屋换了身衣裳,己未也已经将段南歌醒来的好消息告诉给廖九、卓胤然和公孙月,几个人也兴高采烈地聚在段南歌的房间,跟段南歌说着段南歌昏迷之后发生过的所有事情,说得正高兴,房门就被人敲响。 “启禀圣女,少主和七位长老求见。” 女婢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叫屋里的人齐齐一愣。 “少主……和七位长老?”段南歌的嘴角微抽。 古修远这么快就把她醒来的消息传出去了?那些长老是来一探虚实的? “那七位长老难缠吗?”这七位长 老段南歌是没见过,但段南歌相信真正在雷氏待了半月之久的廖九四个人一定是见过的。 卓胤然笑道:“对大小姐来说应该算不上难缠,七个人当中似乎只有古城和古义两位长老不欢迎圣女回归。” “古城?”段南歌转了转眼珠子,“雷氏也是圣女掌权?” 卓胤然点了点头:“雷氏的圣女享有雷氏内政外交所有大事小情的决定权,可谓是说一不二。” “说一不二?”段南歌的眼神微闪,“那雷氏的君主和少主呢?” “地位在圣女之下,因为沿袭百年的传统,雷氏圣女在百姓和长老们的心中拥有不可撼动的地位,这大概是雷氏的君主和少主无法篡权的主要原因。” 不然在没有圣女的这数十年里,雷氏的当家人早就该换了,可在经历了数十年之久,一个在外面长大的圣女回归雷氏之后还能立刻跃上顶端执掌大权,可见这传统在雷氏是不可撼动的。 “传统……”眯了眯眼,段南歌叹息道,“用传统笼络民心,却又为传统所困,雷氏的君主和少主也真不容易。” “说起来我们在这里都待了半个月了,却从来没见过雷氏的君主,所有事情都是少主处理,甚至没听人提起过雷氏的君主。”公孙月一脸困惑,“你们说那雷氏的君主不会是已经……没了吧?” “应该还在,”段南歌回答了公孙月的问题,“我记得古修远曾提起过这件事。” 门外的女婢只听到房间里有说话的声音,却始终等不到一个应答,更别说是等到有人来开门,在心里腹诽一句外来人就是没有规矩,那女婢又敲了敲门。 “启禀圣女,少主和七位长老求见。” 段南歌这才想起门外还有人在等:“胤然,让她请人进来吧。” 怎么就忘 了先应一声门再跟胤然他们讨论事情呢? 又问了卓胤然他们几个问题,段南歌才在己未和公孙月的陪同下前往圣女府里的天玑殿,而廖九和卓胤然则一起隐在了暗处跟随。 踏进天玑殿,段南歌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殿内七位长老的样貌,连同古修远在内的八个人就齐齐从座位上站起,面向段南歌跪伏在地上。 “天佑圣德,福泽千秋。恭贺圣女归朝。” 这架势、这词句可把段南歌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往旁边闪开两步,避开了八个人跪拜的正面方向。 眼神一闪,段南歌干脆再撤两步,躲到己未身后去了。 己未转头看段南歌一眼,然后拉了公孙月一把,三个人就各自摆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在地上跪伏一会儿却没有听到段南歌的声音,七位长老都有些按捺不住,纷纷抬起头来看向段南歌,却见段南歌三人正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 想起他们的圣女是从外面来的,又刚从昏迷中醒来,并不了解雷氏的事情,七位长老就齐齐看向古修远,离古修远最近的古年还用收走碰了碰古修远。 “少主。” “嗯?”古修远这才抬头,意料之中地看到段南歌不知所措的模样。 似乎是愣了愣,古修远缓缓站起身来:“圣女对雷氏的事情还不熟悉,长老们先起来再说吧。” “是。”七位长老立刻起身。 古修远上前两步,停在己未面前后便向己未身后的段南歌伸出了手,微微躬身垂首:“恭请圣女。” 转着眼珠子怯怯地将七位长老依次打量一番,随后段南歌才犹犹豫豫地伸出手,将手搭在古修远的掌心。 轻轻握住段南歌的手,古修远带着段南歌就往圣女该坐的位置走去,一直低着头,遵循着礼节不能抬头看段 南歌一样。 段南歌也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一边随着古修远往座位走去,一边左顾右盼地打量着七位长老。 “圣女请落座。”松开段南歌的手,古修远垂着头退开一步。 “多、多谢。”咽了口口水,段南歌犹犹豫豫地坐下,却也做不安稳,两手扶在椅子的扶手上,好像随时都要站起来一样。 见段南歌是这副模样,七位长老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们只是接到少主传讯说圣女醒了,便想来看看,顺便问一问圣女今后有何打算,什么时候才要正式管理雷氏的政务,可他们的这位圣女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能做大事的人,能将政务交给她来处理吗? 然而古城是见过段南歌的,因此一瞧见段南歌这副模样,古城就知道段南歌是在作戏。 暗自冷笑一声,古城故作关心似的对段南歌说道:“听说圣女从昏迷中苏醒,我等立刻赶来探望圣女,只是不知道圣女在外面遭遇了什么,怎么会昏迷不醒?吴王爷怎么没跟圣女一起来呢?” 把头一歪,段南歌十分困惑地反问古城道:“吴王爷是谁?他为什么要跟我一起来?” 问完这话,段南歌就有些不安似的看向古修远。 古修远一愣,突然为秦渊的不在场而感到遗憾。 真想知道秦渊如果亲耳听到这话会有什么样的反应,那表情一定很有趣。 古城也是一愣,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就是段南歌失忆了,然而却怎么都不能相信。 来到雷氏之后,这个女人的的确确是昏迷了半个月之久,今日刚醒,会失忆倒不是不可能的,但这个女人跟古修远一样阴险狡诈,也不排除她是装的。 “吴王爷是……” “咳!”古白梅重重地咳了一声打断古城的话,然后狠狠瞪了古城一眼。 第五百五十四章 他会不高兴 对古白梅来说,段南歌是雷氏的圣女,是要嫁给古修远的,就算段南歌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精明,就算段南歌或许不懂得如何处理政务,但作为雷氏的圣女,段南歌至少必须得嫁给古修远,这样能力出众的古修远才能名正言顺地管理雷氏,而从古修远这些年的表现来看,古白梅很愿意将雷氏交给古修远。 “圣女不必在意,吴王爷只是圣女在外面的一个朋友,听说圣女苏醒,我们几个就急匆匆地赶来,希望没有打扰圣女休息。”面对段南歌时,古白梅要多慈祥就有多慈祥。 “没、没有,”段南歌瑟缩着摇了摇头,“听他们说我昏迷了很长时间,没给诸位添麻烦才好。” 闻言,古年和蔼地笑道:“这里是圣女的家,我们都是圣女的家人,一家人本就应该互相帮助、互相照顾,圣女不必见外。” “这、这样啊。”段南歌仍旧十分不自在,笑容也有些僵硬,忐忑不安的眼神总是飘向古修远,似乎十分依赖古修远。 瞄一眼古年和古白梅,古浩广终究是敌不过心中的好奇,颇感兴趣地问段南歌道:“不知道圣女是从哪里得到圣女府大门的钥匙的?” 算上眼前这个圣女,他虽然只见过两任圣女,但雷氏的史籍中还是有一些对圣女的描述的,不管怎么看眼前这位的气质跟史籍中对过往圣女的描述都完全不同,甚至没有一处相似,她究竟为什么会被选做圣女? “钥匙……”不安地看向古修远,段南歌似乎是想征求古修远的意见。 此时的段南歌怎么看都是一个胆小的、没见过世面的普通女人,任谁都想不到她在天宋时是那样的飞扬跋扈、高调强势。 被段南歌的演技所折服,古修远暗笑一声,冲段南歌轻轻点 了点头。 既然段南歌这样善解人意,那他就不客气了,她的好意他领了。 见古修远点头,段南歌这才回答古浩广的问题:“听我爹说,那琉璃珠是天宋毓妃娘娘赏赐给我的,说是毓妃娘娘一直随身带着且十分珍惜的贵重之物,我也是见到了……修远之后才知道那是雷氏圣女府大门的钥匙。” 这一句“修远”叫古修远毛骨悚然,也叫己未四人心肝齐颤,五个人的脑中同时闪过同样的想法:幸好秦渊不在。 紧接着几个人又听到段南歌懊恼的声音:“哎呀!我现在是不是该称呼他为少主?” 雷氏的长老齐齐看向古修远,然而古修远却垂着眼一语不发。 这话他实在是接不下去,即便清楚地知道在七位长老面前他该如何与段南歌一唱一和,即便昧着良心的话说的多了去了,这话他还是接不下去。 见古修远不说话,段南歌又因为古修远的沉默而不安起来,古白梅赶忙接下话茬,道:“现在没有外人在,圣女想怎么称呼少主都可以。” 看来圣女跟少主的关系不错啊……不过想想也是,若不是关系好到一定程度,圣女又怎么会跟着少主回到雷氏?只是不知道圣女跟她的夫家断干净了没有,别惹上麻烦才好。 视线在古修远和段南歌之间打了个转,古年笑得越发和蔼:“见到圣女恢复健康我们就放心了,但圣女才刚苏醒,还是应该好好休息,我们就不多留了。近日没有要务,少主可以留在圣女府里好好照顾圣女,接下来会有许多事情需要圣女出面,也烦请少主好好为圣女说明,若有什么需要,少主和圣女随时可以派人去找我们。” 话音落,古年就站了起来。 见古年准备离开,其他六位长老也跟着站了 起来。 古修远这才微微欠身,语气淡漠道:“劳烦诸位长老辛苦一趟,近日族里的事情就有劳诸位了。” 古浩广嘿嘿一笑,戏谑道:“少主放心,您就安心陪伴圣女吧,族里的事情有我们在呢。” 因为百姓逐水草而居散在各地,所以所谓的族中事务其实并没有那么多。 “我送诸位。”古修远迈开脚步,准备送七位长老离开圣女府。 “少主不必费心,”古白梅连忙拦住古修远,“我瞧圣女似有有些累了,少主还是将圣女送回房里吧。” 瞥一眼段南歌,古修远点点头:“也好,岳凡,送几位长老。” 岳凡是古修远的亲随,只要古修远人在雷氏,岳凡就寸步不离地跟在古修远身边,而当古修远离开雷氏时,岳凡就要留在雷氏做古修远的眼睛。 “是,诸位请。” 目送岳凡与七位长老渐渐走远,古修远这才看向已经恢复正常的段南歌,声音淡漠地说道:“我很想知道若让秦渊听到你说你不记得他了,他会怎么做。” “这还真是说不准,”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你的下场一定比我惨。” 嘴角微抽,古修远看着姿态慵懒的段南歌,道:“真不知道秦渊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女人。” “巧了,我也不知道,”段南歌低眉浅笑道,“我若是男人,一准不会看上我这样的女人。” 古修远无言以对。 厚颜无耻这个词实在是不足以用来形容段南歌的厚脸皮! 从座位上站起来,段南歌款步走向内院,慢吞吞的,不急不缓。 “秦渊什么时候能来?” 古修远转身跟上段南歌,声音淡漠道:“不知道。” “不知道?”段南歌挑眉, “少主不会这样不知感恩吧?亏我刚刚那样帮助少主。” 古修远冷哼一声,道:“等秦渊来了,你刚刚所做的一切就都是在害我。” 秦渊不扒了他的皮才怪! “不会不会,”段南歌轻笑出声,“秦渊很温柔的。” “那是对你。”古修远翻了个白眼。 段南歌笑得更加开心了:“既然少主不想给自己惹麻烦,那就请少主赶在秦渊来之前将你想要解决的问题解决掉,不然等秦渊来了,现在的这个方法就用不了了。” 古修远不以为意道:“只要你说服他,这个方法就还能用。” 段南歌停住脚步,扭头看着古修远:“关键就是这个方法我是绝对不会在他面前用的。” “为什么?”在秦渊面前和不在秦渊面前有什么分别,段南歌已经决定要帮他,那装作与他感情要好这绝对是最简单、最有效又最不花费心思的方法。 “因为他会不高兴。”毫不犹豫地说完这话,段南歌就径自回房去了。 古修远怔住,呆愣愣地看着段南歌回房,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转身离开。 段南歌在雷氏扮演一位懦弱无知的圣女,秦渊却在天宋被不肯投降的太子逼得焦头烂额。 在山南西道与岭南的交界处,秦渊和秦昊在军营的议事营帐里相对而坐,兄弟俩俱是一脸愁苦。 “从山南道的山林里躲到岭南的山林里,大皇兄对山林还真是钟爱不已啊。”这句话听起来像是赞扬,但秦渊却被秦睿气得咬牙切齿。 “是你太心软了,”秦昊抬眼瞄秦渊一眼,“在山南道的时候你就不该给他留活路。” 闻言,秦渊抿嘴不语。 不留活路?他原本也是那样想的,可当真正挥剑刺向大皇兄的时候他却下意识地手下留情了,以至于那一 剑没能刺中要害,以至于大皇兄被俘之后却还是找到机会逃脱了。 见秦渊一脸懊恼,秦昊又道:“我以为你不会犹豫。” 秦渊扮演了那么多年不学无术的纨绔皇子,却还是屡次遭秦睿毒手,若不是秦渊实际上文武双全,他早就死了,哪里还能活到现在?哪里还能遇见段南歌?他原以为以秦渊的心性,一定能明白利弊,一定能看清局势,一定不会心软,一定会斩草除根,谁知道秦睿却从秦渊手上逃掉了。 “爷原本也是这样认为的。”可他终究是高看了他自己。 看了看桌上的地图,秦昊沉声道:“虽然我们都不想让秦氏的家务事殃及无辜,但我离京前国公爷嘱咐过,与其这样犹豫不决一拖再拖,不如用兵强攻,速战速决,再拖下去,原本有利于我们的局势也会变得不利。” “是啊。”秦渊叹息一声。 若主帅没有战意、没有决心,那下面的兵将也会受到影响,渐渐失去战意,等到军心涣散时,大皇兄哪怕只有一两千人也能突袭成功。 “景曦,曹义那边怎么说?”秦渊转头看向身后的长孙景曦。 长孙景曦耸耸肩,无奈道:“曹将军说王妃有令,让他死守岭南,不准放一兵一卒踏进岭南,也不准调用岭南的一兵一卒与人交战。” “大皇兄的人没进去?”秦渊挑眉。 “没有,”廖十笃定地答道,“属下已经与岭南的廖氏联系过,他们说太子逃到岭南时的确亲自拜访过曹义,但却吃了闭门羹,太子和他手下的残兵全都被挡在外面了。” 秦渊咋舌:“既然曹义那厮是听了南歌的命令,那就该是帮着爷的,他怎么就不能帮爷把大皇兄扣下?” 结果又让大皇兄带人逃进山林里去了,那该死的山林! 第五百五十五章 最后的决定 秦昊白秦渊一眼,道:“曹义是受命守住岭南,可不是受命辅佐你。” “是你,”秦渊纠正道,“爷这也是在辅佐你。” 秦昊抿嘴不语。 他其实还是有些不情愿,那个位置他想要,但他想要凭借自己的能力去获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人谦让,更叫他心里过不去的是秦渊在各方面都比他优秀,去吴州,秦渊勤勤恳恳,迅速获得了吴州官民的认可,来领兵,秦渊花不上三日的功夫就能跟全军上下打成一片,只要是秦渊下的命令,兵将们绝无二话,军中的副将甚至不会询问原因就全然信任地去执行秦渊的命令,而这些都是他所做不到的。 私心里他其实有些想推秦渊登上那个位置,但不仅仅是秦渊和段南歌,连国公爷和晋皇叔都说秦渊不适合做皇帝,可是今时今日,他也不觉得他自己有多适合。 收起思绪,秦昊问秦渊道:“现在怎么办?攻还是守?现在可不是善心泛滥的时候。” 眼神微闪,秦渊反问秦昊道:“那你是想攻还是想守?” 他现在才反应过来,为什么总是要他来做决定?他可只是个辅佐。 没想到秦渊会反问,秦昊愣了愣:“都可以。” “废话!”秦渊翻了个白眼,“爷就问你更喜欢粗鲁一点还是文雅一点?” “……选快一点的吧。”他想他儿子了,而且他也担心段南歌会在雷氏遇到麻烦,雷氏不是他们的地盘,段南歌又只带了四个人,万一发生点儿什么,他怕段南歌无法全身而退。 “那就选快一点的,”秦渊痞痞一笑,抬手看似随意地点在了桌上的地图上,“带兵从这个地方强攻,绝对会有意外之喜。” “好,”秦昊没有发现连他自己都开始全然信任秦渊的 决定,每一次都不会有所怀疑,“你带兵从这里强攻,我在这里接应。” 说着,秦昊也在地图上点了一个地方。 “嗯,不错,”秦渊赞同地点头,“这样的确是更加稳妥一些,但是你带兵强攻,然后让谭宜修领兵接应。” 秦昊的眉心微蹙:“那你呢?” “爷?”秦渊啪的一声将不知从哪儿抽出来的折扇打开,轻轻摇出一种风流倜傥的气质,“爷跟儿子该去接南歌了,哪里好让南歌在别人家打扰这么久?太不礼貌了。” “在这么重要的时候?”秦昊额角的青筋突突两下。 秦渊早不走晚不走,怎么专挑他们决定跟太子决战的时候? “重要又怎么样?”秦渊不以为意道,“不是都安排妥当了吗?强攻而已,怕什么?” “强攻也需要策略,”秦昊瞪着秦渊道,“咱们手上只有一千人。” 可太子身边还有两千多人。 “一千人足矣,”秦渊得意道,“这一千人可是从玄戈军和龙武军中挑选出的精英,若连大皇兄身边的两千乌合之众都打不赢,那就将他们开除军籍,让他们回家种田去吧。” 谭宜修、江安和叱灵旸都在,谭宜修和叱灵旸的武艺至少能以一敌十,江安刚好又是个诡计多端的人,那几百龙武军精英中还混着实力高强的暗影卫,硬碰硬的话他放心得很。 见秦昊还要说些什么,秦渊抢先说道:“何况也到了爷该抽身的时候,不然一不小心抢了你的功劳可就麻烦了。” 打赢这至关重要的一场仗的功勋必须得是秦昊的,不然等秦昊真的坐上那个位置,可要被人狠戳脊梁骨了,那些个闲言碎语虽然不能对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可能避免还是要避免,这世上喜欢人云亦云的人太 多,麻烦得很。 看着秦渊痞气又有些得意的样子,秦昊咬牙切齿道:“你这样做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开心。” “爷又不是想要讨你开心才这样做的,”秦渊又啪的一声将折扇合上,“爷是个商人,只做有利可图的事情。” 话音落,秦渊起身,迈着八字步优哉游哉地离开军帐,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但第二天一早,秦渊连同廖氏前来帮忙的人就从军营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什么都没有带走,什么都没有留下。 雷氏,段南歌应长老们的要求正在古修远的陪同下四处巡访,为的是让散居各地的雷氏百姓见一见他们的圣女,以此来振奋民心。 骑马走在一望无际的戈壁上,段南歌的身上披着材质轻薄却可以阻挡风沙的斗篷,大大的兜帽扣在头上,探出的帽檐遮住了猛烈的阳光,也挡住了段南歌的大半张脸,若想看一看前方,段南歌就只能抬手撑起帽檐。 “我说,”用手指将帽檐向上顶起,段南歌向古修远抱怨道,“我可是个刚从昏迷中醒来不久,身体十分虚弱的女人,你们怎么好意思让我长途奔波,忍受风吹日晒?” 骑马走在段南歌身旁,古修远声音淡漠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是圣女的职责。” “可是我……” “是你要帮我的。”偏头看一眼段南歌,古修远的眼中有得意的笑意一闪而过。 段南歌哑然。 对,没有错,是她主动的。 眼神微闪,古修远问段南歌道:“要休息一会儿吗?” 一听这话,段南歌立刻点头:“好。” 勒马停住,古修远先下令让队伍停下,然后才有些担心地看向段南歌。 “很累?”翻身下马,古修远走过去扶段南歌下马。 在雷氏 的这段时间,古修远跟在段南歌的身边时就像个小厮一样,扶上扶下、端茶倒水这样的事情全都是古修远在做,但在雷氏,少主在圣女面前似乎就该这样放低姿态,而圣女若肯让少主照顾,那就是圣女和少主感情很好的证明。 虽然无法理解雷氏对“感情很好”的理解,但只是这样简单的事情段南歌还是愿意配合的,毕竟在段南歌看来古修远的出手相助并不是一句还人情就能抵消的,古修远若愿意将她当成朋友真诚以待,那她自然愿意帮古修远一个小忙。 “有点儿。”段南歌略有些不满地撇撇嘴。 她虽然是从昏迷中醒来了,但感觉她的身体比刚遇到秦渊那会儿还差,别说是动武了,多走几步路她都觉得累。 闻言,古修远眉心微蹙。 他没想到从昏迷中醒来之后段南歌的身体会这样虚弱。 “累了就下令休息,你是圣女,你的命令哪怕是任性的,他们也会毫无怨言地执行,而且你现在扮的就是个柔弱的圣女。” “扮?”段南歌轻笑一声,“我现在这模样本来就是个柔弱的圣女,哪里还需要扮?” 在一块大石头的背风处坐下,段南歌双臂抱膝,而后将脑袋枕在了膝上。 “大小姐,药。”在段南歌身旁蹲下,公孙月将一粒药塞进了段南歌嘴里。 看着段南歌将药吞下,古修远道:“已经派人去南楚帮你拿药了。” 雷氏的土地有六成都贫瘠到连草都不长,几乎没有药草在这片土地上生长,屯在龙城的药材是他开始在外走动后一点一点采购回来的,但在雷氏族人的心中,有圣潭之水就足够了,那是他们心中能治百病的圣水,因此龙城里的药材就只有古修远和六长老古浩广、七长老古飞 尘在用。 “多谢,”段南歌浅浅一笑,“有秦渊的消息吗?” “要等去拿药的人回来才有新的消息,”古修远在段南歌身边坐下,“放心吧,已经让秦睿跑了一次,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错误嘛……”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希望他不要去做会让自己难过的事情。” 天家无情,而有情的人理所当然就要过得比无情的人更加痛苦,反正秦昊和晋王都在,她希望手刃太子这种事是由秦昊或者晋王去做的,再不济让国公爷去也好,若叫秦渊去,他绝不会表现出半分难过,可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秦渊怕是要睡不安稳,午夜梦回时也许都是他们手足相残的画面。 “有些事情是他必须要承受的。”这是皇家子女的宿命,段南歌那样聪慧,岂会不懂? “可这并不妨碍我心疼他。” 段南歌这话叫古修远的嘴角微抽,不愿理会段南歌似的别开了头。 他真是受够了段南歌三句话不离秦渊的腻歪劲儿,打从她醒了之后,不管跟他说什么,最后都会说到秦渊身上去,整天张口闭口就是秦渊,他都没听她提起她儿子! 古修远不理她了,段南歌就只能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看着古浩广和古飞尘这两位年轻的长老在她和古修远周围徘徊,似乎很想凑近,却又顾虑着什么迟迟不肯凑近。 这样的感觉怪怪的,段南歌便主动开口:“六长老和七长老在做什么呢?” 听到段南歌问,古修远也看向神情尴尬的古浩广和古飞尘。 “呃……没事,没什么事。”古浩广突然满脸通红,拉起古飞尘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古修远突然将两人喊住,“你们过来。” 第五百五十六章 同母异父 古浩广和古飞尘二人磨磨蹭蹭地走到古修远和段南歌面前,古浩广一边瞄着段南歌一边问古修远道:“少主,有事?” “还问我有没有事?”在古浩广和古飞尘面前,古修远很少自称本尊,“从咱们离开龙城开始巡视时起,你们两个就整天在圣女附近打转,有什么话就过来说,鬼鬼祟祟的,当心圣女将你们处死。” 闻言,古浩广和古飞尘面露尴尬。 撇撇嘴,古浩广干脆在古修远的另一边坐下:“少主你别吓我们,圣女看起来才不是那么残暴的人。” “呵,”偏头看一眼段南歌,古修远哂笑一声,“那是你们没见过她残暴的时候。” 两眼一眯,段南歌柔声细语道:“说什么呢?我这么温柔,竟然还说我残暴,我看你才是想被处死的那个。” 真正见过龙城之外的雷氏百姓后,段南歌才真正体会到圣女在雷氏是一种怎样的存在,那地位之高、权利之大,是南楚圣女完全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 古修远不以为意道:“处死我,然后你来管理雷氏吗?” “……回到雷氏之后你还真的是变得伶牙俐齿起来了啊?”古修远在外面的时候明明话不多,但在雷氏这里却总是跟她抬杠,反唇相讥起来与秦渊相比也不遑多让。 “我只是提醒你记住这个事实,别一不小心给自己惹上麻烦,你夫君快要来了。”最近古修远觉得这样平心静气地跟人斗嘴也挺有趣的。 “真的?”段南歌的眼神登时就闪亮起来,“可你不是说他们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吗?” “没处理完就不能来了?已经到了最后,有楚王和段国公在,他留在那里也没用。” 听古修远特地提起了秦昊和段弘,段南歌的眉梢微挑。 这么说他们是 打算跟太子开战了?若真的要两军交战,那秦渊在或不在还真的不会影响大局,毕竟论起带兵打仗,国公爷才是最擅长的那个,便是秦渊也比不上。 “那他什么时候能到?”想起就要能见到秦渊,段南歌就雀跃起来。 “不知道,”古修远淡漠道,“他们还在天宋北部的雪原上寻找来雷氏的路。” “寻路?”段南歌立刻就瞪起了眼睛,“你不是说等他处理完事情会派人去接他来吗?” “……我这不是在忙?”古修远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凭他的能力,很快就能找到路。” 他就是很不甘心帮助秦渊,不是因为讨厌秦渊,更不是因为跟秦渊之间结有仇怨,而是源于想要一较高下的不服气。 其实他在认识秦渊和段南歌之前就听说过廖五爷,也一直想着要等一个机会与廖五爷一较高下,看看廖五爷是不是真的如传言中那样能力卓绝,谁成想认识了秦渊和段南歌之后他就一直在秦渊面前出丑,他不甘心,总想扳回一局,却总也没有机会。 这一次他原本真的已经安排好人去接秦渊,但却又突然萌生出想试一试秦渊能不能自己找到路的想法,虽然之前他带段南歌回来的时候有廖氏的人跟着他们,但那些人在进入雪原之后就被他利用雪原上难以分辨的地形给甩开了,换言之,通往雷氏的后半段路便是廖氏那些跟踪过他的人也不知道,如果没有人领路,秦渊就只能自己寻路。 额角的青筋一突突,段南歌咬牙切齿道:“古修远,你是不是以为我身体虚弱就不敢揍你?己未,我含章呢?” 话音未落,段南歌就已经站了起来。 雷氏虽然是古修远的地盘,但在雷氏,圣女想要揍谁谁就只能受着,不能反 抗,别说是还手,还句嘴都要被视为大不敬。 “找含章做什么?还说你不残暴?”古修远连忙又拉着段南歌坐下。 己未他们怎么把含章给带来了?来时他就应该好好检查一下己未他们为段南歌带来的行李,这女人的功夫虽然不怎么样,但一拿上含章实力就要提升个三四倍,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更不用说他在人前还不能反抗,若段南歌真的动手了,那他可就惨了。 “你快点儿让人去接他!”坐下之后,段南歌还是狠狠踢了古修远一脚。 “你不相信他能找到路吗?”细算一算,秦渊也在雪原上走了快两日,应该就要找到路了。 闻言段南歌又踹古修远一脚:“你想让他带着我儿子在那寒风刺骨的雪原上闲逛多久???” “你儿子?”古修远愣了愣,“他要来找你,怎么会带上你儿子?” 她儿子才几个月大,秦渊是傻了才会带一个那么小的孩子长途奔波。 “是你了解他还是我更了解他?”知道她生下儿子之后就没见过儿子,秦渊怎么可能不把那小家伙带来? “……我这就去安排人。”古修远立刻起身去找岳凡,将迎接秦渊的事情安排下去。 惊讶地看着略显匆忙的古修远,古浩广道:“圣女跟少主的关系还真是好啊,我从没见少主这样跟人斗嘴。” “是吗?”撇撇嘴,段南歌看古修远的眼神里还盛着不满,“是因为你们都不陪他玩吧。” 玩儿……古浩广和古飞尘的嘴角抽了抽。 那人可是少主,几乎已经是雷氏实际上的掌权人,而且少主成天到晚都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他们哪里敢跟少主一起玩? 古飞尘道:“我还是头一次见少主跟一个女人这样亲近,虽说雷氏有雷氏 的传统和规矩,有些事情不得不做给外人看,但没想到少主真的会亲自照顾圣女。” 段南歌浅浅一笑,不慌不忙道:“你如果成天到晚跟他在一起,那你会看到很多不一样的他。而且在你们雷氏,少主照顾圣女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灵光一闪,段南歌突然问道:“说起来,如果新任少主和新任圣女的年龄差得太大,他们还要结为夫妻吗?” 自从知道了雷氏的规矩之后,段南歌就一直很好奇,如果新任圣女还是妙龄少女,但少主却已经年过而立,那他们还得遵从雷氏的传统结为夫妻吗? “这个……”古浩广和古飞尘面面相觑,“雷氏的史籍里未曾出现过这样的记载。” 段南歌又问道:“那前任圣女逃出雷氏成了天宋皇帝的妃子,前任少主娶了谁?” 古飞尘道:“前任圣女逃出雷氏后,君主未曾另娶,少主是君主一个人带大的。”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古修远是前任圣女的儿子?”段南歌愕然。 “那当然了啊,”古浩广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少主当然得是圣女和君主的孩子,他……” “别多嘴。”刚巧在这时回来的古修远站在古浩广的背后朝古浩广的背上轻轻踹了一脚。 段南歌仰起头,呆愣愣地看着古修远:“你是前任圣女的儿子,前任圣女逃出雷氏后就嫁给了天宋的皇帝成了毓妃,生下秦渊,你和他……” “啧!”难得的,古修远不耐烦地咂舌,“心里知道就行了,不用特地说出来。” 还说得那么清楚,她是故意的吧? “这件事不许告诉他。”他并不希望秦渊知道这件事,而且就算秦渊知道了也不能怎么样,还要认亲不成? 古浩广和古飞尘愣了愣,突然恍 然大悟:“少主你竟然还有个弟弟??” 真的假的啊? “就让你们不要说了!”古修远有些烦躁。 没想到这两个小子会跟段南歌说这件事,是他失算了。 “这件事到此为止,”深吸一口气,古修远努力恢复一贯的淡漠,“你也不准把这件事告诉秦渊。” “那是不可能的,”段南歌立刻就拒绝了古修远的要求,“这样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瞒着秦渊的。” “……算是我拜托你。” 古修远放软了语气,放低了姿态,然而却没能让段南歌心软。 “没的商量,”段南歌十分坚定地说道,“这件事我一定会跟秦渊说,但要怎么做就全凭秦渊心意,我不会多嘴。” “事到如今就算他知道了又能怎样?”若想让秦渊知道这件事,那他一早就跟秦渊说了。 “既然不能怎么样,那你为什么不想让秦渊知道?”段南歌实在是想不通古修远为什么会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这样固执。 听到这个问题,古修远却抿嘴不语。 古浩广看看古修远,再看看段南歌,小声地说道:“虽然不是很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少主的弟弟是圣女真正的夫君吧?根据雷氏的传统……” 段南歌愣住:“少主还能换人的吗?” 古飞尘拧眉道:“虽然没有先例,但雷氏对少主的要求只有两点,一是必须为圣女所出,二是必须与圣女结为夫妻。” 这样来看,少主的那位弟弟才是最合适的少主人选。 冷哼一声,古修远问段南歌道:“你还要把这件事说给秦渊听吗?” 其他人暂且不说,若让二长老知道秦渊的身份,她必定会将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只要雷氏的百姓知道了这件事,那就算秦渊不想做雷氏的君主怕也很难推辞掉。 第五百五十七章 五爷出山 古修远原本以为知道了那么重要的事情之后,段南歌多多少少会受到一些影响,兴许是想要让秦渊试着争一争雷氏君主之位,又兴许是担心秦渊会被卷入雷氏的麻烦事中,但出乎意料,段南歌丝毫没有受到影响,那日之后就再没有提起这件事,不管是在人前还是人后都一如往常。 就这样过了三日,当一行人走到雷氏东部的聚居地时,秦渊终于是到了,彼时段南歌正在放牧的青草地上跟牧民说话,远远地瞧见那一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纯金面具,段南歌瞬间呆住。 秦渊他……真的来了。 察觉到段南歌要往秦渊那边冲,古修远连忙伸手拉住段南歌,而后转身挡在段南歌面前,阻断了段南歌的视线。 “喂,这是在外面。”段南歌这一冲,他们之前所做的事情就要前功尽弃了。 视线中没有了秦渊的身影,段南歌猛然回神,冷着脸看了看古修远,段南歌突然转身就走:“我先回行馆,你自己想个借口吧。” 话说完,段南歌就跃身上马,奔回暂住的行馆。 再在这里待下去,她一定会忍不住飞奔去秦渊身边。 段南歌这一策马奔走,正兴高采烈走过的秦渊傻眼了。 “什么?怎么了?她……她这是什么意思?” 是他看错了吗?他分明瞧着那个女人就是段南歌,可怎么一看到他就跑了?还策马狂奔着迅速地跑远了,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古修远在她面前胡说八道了? 秦渊傻眼了,跟在秦渊身边的廖十也傻眼了:“爷,您……要不要去追?” “别追,你现在追上去会显得很奇怪,”对下面的人吩咐一句圣女身体不适,古修远就将安抚民心的事情交给了古浩广和古飞尘,他自己则立刻走到秦渊面前,拦住了很想 去追段南歌的秦渊,“她现在是雷氏的圣女,我的未婚妻。” “爷揍得你六亲不认你信不信?”秦渊冷眼瞪着古修远,两眼冒火。 古修远不以为惧:“总要有个理由让她能理所当然地待在雷氏调养,你跟我来,我带你去找她。” 这话说完,古修远就瞄了一眼被廖十抱在怀里的小不点:“没想到你竟真的把你们的儿子给带来了,她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 “你们两个的关系变得很不错啊。”秦渊咬牙切齿道。 “还可以,”古修远转身迈步,“出门在外她的衣食起居都是我在照顾。” 这话说得有些夸张,段南歌的衣食的确都是古修远吩咐下面的人去准备的,但照顾段南歌的还是己未和公孙月,只有在雷氏百姓的面前,古修远才会接近段南歌。 “你信不信爷真的揍你?”古修远以前就是这么让人讨厌的吗? “那可不行。快上马吧,让她等久了她该发脾气了。”话音落,古修远看一眼更加生气的秦渊,然后心情很好的跃上马背。 额角的青筋猛突突,秦渊深吸一口气抚平心中想要杀人的躁动,跃身上马后就跟着古修远奔向行馆,廖十抱着小不点紧随其后。 到了行馆段南歌住的地方,古修远就下令撤了所有守卫,等人都走光了,古修远才转头看向秦渊。 “她就住在这里,你进去吧,我跟你儿子去厢房里待一会儿。” 古修远在关键时刻这样识相,秦渊的心里总算是舒坦了一些:“多谢。我跟廖十带着这小家伙先赶过来的,奶娘还在来的路上,估摸着也快到了。” “我知道了,”古修远点点头,“我会安排人去接应,你放心吧。” “嗯。”话不多说,秦渊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然后就龙行虎步地走 向段南歌的屋子,连门都不敲就推门而入,“南歌,爷……” 话没说完,一道人影就迎面扑来,狠狠地撞进了秦渊怀里。 秦渊呆了呆,腰身被段南歌的双臂勒紧,秦渊能感受到段南歌因为用力而绷紧的肌肉,但却感受不到多少力气。 回过神来,秦渊反手关上了房门,轻轻抱住段南歌,一语不发。 南歌瘦了,她原本因为习武且好动就胖不起来,好不容易趁着她怀孕的时候将她喂胖了一些,结果生下孩子之后不仅肚子缩回去了,她身上好不容易长出来的那些肉也都跟着不知所踪,反倒比怀孕之前更瘦了,很不健康的瘦,而她使不出力气的手臂也确实地证明了她此时的虚弱。 突然有低声啜泣的声音从怀里传出,秦渊愣了愣,整颗心都揪紧了。 “对不起,是爷不好,都是爷的错。”秦渊一边柔声道歉,一边在段南歌的头顶落下一个又一个轻吻。 心知她是让秦渊担心了,段南歌抽抽搭搭地说道:“我没事……” 她没觉得生气,没觉得伤心,也没觉得委屈,但不知道为什么一闻到秦渊身上那熟悉的气息就有些想哭,忍都忍不住。 叹息一声,秦渊抱起段南歌就找了张椅子坐下,将段南歌抱在怀里,温声细语地哄着。 段南歌哭了一会儿就止住了眼泪,静静地靠在秦渊身前,看起来是哭得累了。 “要睡一会儿吗?”虽然有很多话想要跟段南歌说,也有很多话想要问段南歌,但见段南歌是一副没精神的样子,秦渊顿时将所有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段南歌却摇了摇头:“不想睡。你带儿子来了吗?” “嗯,带来了,在厢房里呢,抱来让你瞧瞧?” “……等会儿。”段南歌又往秦渊的怀里钻了钻,“你不该带 他来的,他还那么小。” “爷原本也没想带他,”想起儿子的小模样,秦渊忍俊不禁,“但去了一趟南楚,见到他之后就舍不下了,他生得像你。” “是吗?”虽然还没见过儿子,但一听到秦渊这话,段南歌就跟着笑起来,“那将来得让多少女人碎了芳心?” “那倒是未必,”秦渊痞痞一笑,“说不定他会像他爹一样专情。” “厚脸皮。”段南歌仰脸,笑着斜了秦渊一眼。 秦渊笑笑,见段南歌的心情好了些,情绪似乎也稳定了一些,秦渊便柔声问道:“听说你还当上了雷氏的圣女?感觉如何?” 段南歌轻轻咬唇,仰着脸有些忐忑地看着秦渊:“你生气了?” 她当上了雷氏的圣女这并没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地方,但她觉得古修远会将雷氏圣女和少主的婚约说给秦渊听,那件事或许会让秦渊生气。 段南歌难得会在秦渊面前表现出这样忐忑不安的模样,尤其两人分别已久,段南歌又是大病初愈,秦渊就算原本有气,这会儿被段南歌这样看着也要没了脾气。 “没有生气,”秦渊柔声说道,“你没事就好,等古修远在雷氏站稳脚了,爷就带你回家。” “他跟你说了?”仰着头有些累,段南歌就又靠在了秦渊身前,“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想起古修远刚刚故意惹他生气的样子秦渊就恨得牙根痒痒:“他只说了你们两个的婚事,其他的事情什么都没说。” 段南歌忍不住轻笑一声:“他还真是……专挑不重要的事情说。” 段南歌这一笑,秦渊的脸色顿时又冷了两分,伸手挑起段南歌的下巴与段南歌对视,秦渊眯起眼睛,眼神里写满危险。 “你这是一想起他就觉得很开心?” 段南歌愕然,然后笑得更加 甜美温柔:“你嫉妒啊?” “是啊,爷嫉妒,嫉妒得恨不能立刻去宰了那混账!你知道他刚刚是怎么气爷的吗?若不是看在他借你那什么圣水调养身体,爷刚刚就要打得他满地找牙!”秦渊真是越想越气。 古修远那混账明明就对南歌没有那个意思,却偏要说些不着调的话故意气他,不行,等会儿还是得去找古修远打一架,不然他这心里堵得慌! 低眉浅笑,段南歌柔声细语道:“有件事我得先跟你说。” “是什么事?”低头看着段南歌,秦渊神情专注,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那个……毓妃原本是雷氏的圣女。” “这爷知道啊,聪明如爷,怎么可能猜不到?” 他猜到了,虽然本来只觉得他的母妃是跟雷氏有些关系,但古修远特地从他这儿偷走了琉璃珠之后才带南歌来到雷氏,那个时候他才突然觉得母妃在雷氏的地位兴许不低,让廖氏去查了查雷氏的事情,他就猜到母妃曾是雷氏的圣女。 有些紧张地舔舔嘴唇,段南歌又道:“但毓妃离开雷氏成为陛下的毓妃之前,她这个雷氏圣女是雷氏君主的妻子。” “嗯?”秦渊愣住。 母妃成为父皇的妃子之前还嫁过人?这样说的话,父皇是真的很爱母妃啊…… “还有……”段南歌小心地打量着秦渊的神情,“毓妃在雷氏时曾为雷氏的君主生下一个儿子,那个儿子……长大后就成了雷氏的少主,也就是……”古修远。 “……你说笑的?”秦渊呆然地看着段南歌。 “我没有。”段南歌目不转睛地看着秦渊。 出身皇室,又是廖氏的当家,阅历丰富的秦渊瞬间想到很多事情,然后沉声说道:“这件事爷会当成没听过。” “好的,我知道了。”段南歌轻轻点头。 第五百五十八章 初为人母 秦渊的决定完全在段南歌的意料之中,段南歌也没有要劝他认亲的想法,于是两个人默契地将这个话题揭过,秦渊又问了问段南歌在雷氏的生活,段南歌也问了问天宋的局势,等该弄清的都弄清了,两个人没多腻歪就离开房间往厢房去。 此时的厢房里热闹极了,除了廖十、古修远和小不点,还有好事想来看一看“少主弟弟”的古浩广和古飞尘,但不想妨碍到段南歌和秦渊的重逢,四个大男人就在厢房里逗弄襁褓里的小不点儿,听着小不点儿咿咿呀呀的声音开心极了,秦渊和段南歌进门时,古浩广的手正揪着小不点滑嫩的脸蛋。 “干什么呢你们?”眉梢一挑,段南歌快步走过去,毫不犹豫地就从廖十的手上抱过小不点,小心地护在怀里,“才见面就欺负我儿子,当我不存在吗?” 她都没好好看看这小家伙,这几个家伙竟然还敢动手动脚? 古浩广顿时一脸尴尬,赶忙收回手藏在身后:“圣女您……聊完了?” 圣女跟少主的弟弟不是久别重逢吗?怎么这么快就从房里出来了?都不好好亲热亲热的吗? 看看段南歌,再看看脸上戴着纯金面具的秦渊,古浩广一脸好奇。 不过少主的弟弟为什么戴着面具?这面具是纯金的吧?啧啧,真高调。 注意到古浩广探究的视线,秦渊冷眼看了看古浩广,然后冷哼一声。 古浩广愣了愣,然后退到古飞尘的身后去了。 少主的弟弟看起来脾气不太好啊。 看到秦渊的脸上戴着象征着廖五爷的纯金面具,古修远的眼神微闪,淡漠道:“如今全天下都知道廖五爷就是天宋吴王爷,你戴着这个面具还有什么意义?” 面具不就是为了掩藏身份而存在的吗? 但秦渊这面具太独特,太高调,完全掩藏不了秦渊的身份。 “意义?”秦渊轻笑一声,“虽然廖五爷就是吴王,但廖五爷是廖五爷,吴王是吴王,既然做的事情完全不同,那当然得分个清楚。” 古修远眉梢微挑:“所以你这一次是以廖五爷的身份来的?” “那当然了,”秦渊不知道从哪儿抽出了他那把扇子,啪的一声甩开,而后反手摆在胸前轻轻摇晃,“爷若是以吴王的身份来,那跟着爷来的就应该是玄戈军,而不是廖氏的商队。” “商队?”古修远微微沉下脸来,“雷氏没有要跟廖氏做生意的打算。” 他不想跟秦渊有太多牵扯,牵扯越多,麻烦可能就越多。 “可廖氏有,”坚定地说完这句话,秦渊就挤兑古修远道,“你自己在外面也是经商做生意,怎么就不知道带动雷氏发家致富呢?瞧瞧你们这破地方,占地不少,给人住的地方却就那么一大点,你坐在雷氏少主的位置上都干了些什么?怎么就让你的子民四处流浪、自生自灭了?你给爷留了这么大的商机,又特地请爷来了雷氏,爷怎么好辜负少主你的一番美意?” 他原以为古修远不会派人去接他,因此才特地组建了一支商队深入天宋北部的雪原,寻找通往雷氏的路,廖氏的商队出行都会备齐所有可能用到的东西,做好应对各种状况的完全准备,商队里的每个人都是在野外生存的高手,即便路上遇到了突发状况也能自如应对,这一次出行他带着儿子,得有这样一群人跟在身边他才能安心。 闻言,古修远的脸色越发阴沉,偏秦渊这话让他没法反驳。 没能让雷氏子民安居乐业的确是他能力不足,雷氏里的商机他也是看得见的 ,可他凭什么要让秦渊来赚他雷氏的钱? 没想到秦渊一开口就没几句好话,看着古修远阴沉的脸色,古浩广和古飞尘心惊胆战。 “请公子慎言,”看着秦渊,古飞尘的脸色不豫,“要如何发展那是雷氏的事情,与公子无关。” “的确是跟爷没有关系,”满不在乎地耸耸肩,瞥一眼已经抱着小不点儿坐下来的段南歌,秦渊寻了个地方就坐了下去,衣摆一撩就翘起了二郎腿,“爷只不过是好心提醒你们少主一句,要想改变雷氏那还是有方法的,至于你们少主要不要听爷的建议爷才不在乎,爷金口玉言,可不随便给人出主意。” “可你跟少主不是……” “浩广,闭嘴!”听古浩广又要提起他跟秦渊是兄弟的事情,古修远连忙喝住古浩广。 扬了扬嘴角,秦渊摆弄着手上的折扇,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见秦渊是这样的反应,古修远就知道他跟秦渊是兄弟这件事段南歌一定跟秦渊说过,而秦渊会做出这样的反应,多半是跟他一样没有认亲的打算,这叫古修远暗自松了口气。 他知道秦渊为了段南歌愿意放弃权力,因此才敢把段南歌接到雷氏,还捧了段南歌做圣女,只是他没想到他跟秦渊是兄弟这件事会被浩广和飞尘给抖出来,秦渊重情,他很怕秦渊在知道这件事后出于道义会想要帮他,因为那样只会让局势更加混乱,若处理不当,最后就一定会变成兄弟相残的戏码,他不喜欢,他想秦渊大概也不喜欢。 段南歌怀里的小不点突然哇哇大哭起来,吓得段南歌惊慌失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抱着小不点儿跑到秦渊面前,将小不点塞进了秦渊怀里。 秦渊一愣,仰头好笑地看着又心 疼又着急的段南歌:“他哭就哭了,你把他给爷做什么?爷又没东西给他吃。” 这小家伙多半是饿了。 “吃?”段南歌呆了呆,等想到这小家伙要吃什么的时候顿时更加无措,“我、我也没有。” “嗯?”秦渊眨眨眼,视线从段南歌胸前扫过,“你……是不是想岔了什么?做娘的怎么可能没有?” 廖十、古修远、古浩广和古飞尘这个时候也都想到了什么,廖十无语望天,古浩广和古飞尘瞬间红了脸,唯独古修远瞪了秦渊一眼,然后冷哼一声。 “她身体虚弱,的确没有。”秦渊那句“做娘的怎么可能没有”真是多余。 听到古修远这话,秦渊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失言。 “廖十,去看看奶娘到哪儿了?赶紧领来。” “是!” 屋子里的气氛因为秦渊那话而变得有些古怪,因此一听到秦渊的命令,廖十立刻夺门而出,古修远也拖着古浩广和古飞尘离开了房间,这厢房里顿时就只剩下秦渊一家三口,秦渊抱着小不点儿搜肠刮肚地想着该怎样弥补自己的失言,段南歌则静静地站在一旁,咬着嘴唇看着嚎啕大哭的小不点儿,看着看着就红了眼。 “诶?南歌你别哭啊,”秦渊顿时就慌了,“是爷不好,爷什么都不懂就乱说话,爷没别的意思,爷知道错了,你别哭啊。” 段南歌却咬着嘴唇不说话,只是眼眶越来越红,眼泪就悄无声息地落下。 小的在哇哇大哭,大的就默不作声地掉眼泪,秦渊心里着急,却是哪个都哄不好,有生以来头一次觉得慌乱至极,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好不容易熬到廖十领着奶娘回来,秦渊将怀里的小不点儿交给奶娘之后就连忙将段南歌拉进了怀里。 “快别哭 了,”秦渊先解救下段南歌可怜的嘴唇,看着嘴唇上被咬出的血迹,秦渊心疼极了,“这小子今天可是头一次见到娘亲,娘亲这样哭,他该觉得娘亲是不喜欢他了。” 知道秦渊是在逗她,段南歌却还是忍不住抽抽搭搭地开口说道:“我、我才没有……” “既然没有就别哭了,”秦渊替段南歌抹掉脸上的泪水,“再说这又不是你的错,你的身体会变得这样虚弱,还不都怪那小子不知道体谅娘亲?累得你昏迷了三个月之久不说,还叫你瘦成这样,等他懂事了之后,爷一定要为这事儿好好地教训他一顿不可!” 听到这话段南歌就瞪了秦渊一眼:“他懂什么?他又不是故意的,你干吗要教训他?而且怎么张口闭口就那小子、那小子的叫着?你没给他起个名字吗?” 搂着段南歌,秦渊柔声道:“来的路上倒是想了几个,但想要跟你商量商量,就没定下。” 突然想起远在天宋京城的皇帝,段南歌犹豫再三还是问秦渊道:“给孩子起名字这样的事情,不需要问一问陛下吗?不如你传个信回京,就让陛下定吧。” “等回去再跟他说也是一样的。”嘴上说得轻松,秦渊抱着段南歌的双臂却无意识地收紧,显出几分忐忑和担忧。 段南歌拧眉。 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陛下他……还等得了吗? “我还是想尽快把儿子的名字定下来,你就给陛下去个信儿吧。” 段南歌这话说得拐弯抹角,秦渊却是听明白了段南歌弦外之音。 “你放心,父皇一定要等到大皇兄才会甘心,”父皇必定是想亲眼见到大皇兄的一败涂地才肯撒手,“而且雪阳先生在父皇身边。” 他来雷氏的时候,雪阳先生就已经回到京城了。 第五百五十九章 爷教你 段南歌不是什么自怨自艾的悲观女人,也不是会因为一件事而整日哭哭啼啼的柔弱女人,因此靠在秦渊身上哭了一会儿,段南歌就打起精神,绕去屏风后看自己的儿子。 奶娘瞧着年纪不大,估摸着就是跟段南歌一般大小,眉清目秀的,兴许是因为刚生产不久,所以身材略显丰腴,见段南歌过去,奶娘就微微侧身背对着段南歌,段南歌以为奶娘是有些害羞,可紧接着就见奶娘将孩子搂紧,藏在怀里似的。 眼神微闪,段南歌低眉浅笑,找了个离奶娘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顾思,是五爷让我来照顾小公子的。”看向段南歌时,顾思的眼中满是戒备。 段南歌却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嘴角微扬,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从南楚到这里,一直都是你在照顾他?” “是,小公子的衣食都是我亲手照顾。” “我儿子早产体虚,能将他照顾得这么好,真是辛苦你了。他吃饱了吗?”看着在顾思怀里砸吧嘴的小不点,段南歌不自觉地就漾开一个温柔的笑容。 顾思低头看看怀里的小不点儿,眉心微蹙:“小公子倒是吃饱了,只是小公子得让我一直抱着才不会哭闹。” 听到这话,段南歌的眼神微闪。 这奶娘这话说得就有点儿意思了。 瞄一眼屏风上秦渊长身而立的剪影,段南歌柔声细语道:“你跟着爷从南楚赶来这里,该是累了,把他交给我照顾一会儿,你去歇一歇吧。” 说着,段南歌就向顾思伸出手,想要把小家伙接过来。 顾思一慌,抱着小家伙腾地就站了起来,腿不小心撞上椅子,发出刺耳的响声。 “小公子照顾起来有些麻烦,不敢劳烦 夫人。” 手僵在半空,段南歌转眼再看向顾思时,眼神微冷。 然而段南歌才刚要发作,外面的秦渊就开了口:“顾思,把小公子给夫人,你可以退下了。” 顾思一愣,连忙说道:“可是爷,小公子他现在只认我,他……” “没听见爷说话吗?”缓步绕到屏风后面,秦渊冷眼看着顾思,“把小公子给夫人,你,出去。” 轻咬下唇,顾思的两眼泛红,颇有些委屈地看了秦渊一眼,这才将小不点儿交到段南歌怀里,然后掩面离去。 瞧见顾思这番做派,秦渊厌烦地眉心紧拧,琢磨片刻就问段南歌道:“雷氏里有能做奶娘的妇人吗?” 斜秦渊一眼,段南歌阴阳怪气地说道:“还找妇人做什么?奶娘有这一个不就够了?” 秦渊顿时一脸尴尬:“爷这不是急着来见你,才没在南楚久留,随便找了个能当奶娘的就带来了,其实走到半路爷就想把她换掉了。” 顾思存的心思,他怎么可能看不出?他曾经可是成天待在京城的青楼里,女人爱慕男人时才会露出的眼神他简直是太熟悉了,可他只想从南歌的眼中看到那样的感情,换成别的女人他只会觉得他可能会被南歌揍。 “那怎么没换?舍不得啊?”段南歌冷哼一声,“对了,你儿子只认她是吧?” “那怎么可能!”秦渊急吼一声,被段南歌狠瞪一眼之后连忙看儿子一眼,见儿子没被吓到这才安心,“爷的儿子怎么会认个外人?你瞧他虽然今天才见到你,却在你怀里睡得香甜,这不正是所谓的母子连心吗?你不在他身边他也认你。” “那当然,这可是我的儿子!”冷哼一声,段南歌抱着小不点儿坐在椅子上,看着小不点儿睡得香甜, 段南歌就不自觉地温柔微笑。 段南歌平时待秦渊也温柔,但那温柔似乎又跟此时的温柔不同,这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别样风情的段南歌叫秦渊看得呆了,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 厢房里十分安静,因此秦渊咽口水的声音就格外清晰,清晰到让段南歌愣住。 抬头看向秦渊,段南歌在看清秦渊的表情后倏地红了脸,连忙又收回视线看向怀里的小不点儿。 段南歌的脸色这么一红,秦渊的眼神就更加幽深,无奈段南歌的怀里还抱着小不点儿,让她现在把孩子放下似乎也是不可能的,秦渊就只能暂且将那些歪心思都收起来,但此时光是看着自己的妻儿秦渊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快要用晚饭的时候,被段南歌安排出去办事的廖九、公孙月、己未和卓胤然就都回来了,见到秦渊,几个人都是一愣,旋即心中大喜。 爷来了他们就放心了。 晚饭时,古修远也来了,而秦渊一看到古修远就冷下脸来。 “你来做什么?”坐在段南歌身边,秦渊像是一只在守护领地的雄狮一样极尽所能地威吓古修远,那显而易见的敌意叫古修远嘴角抽搐。 “本尊是来陪圣女用晚饭的,你快带着你儿子一边儿待着去。” 之前在天宋时还没觉得,可在雷氏相遇,他就怎么看秦渊怎么不顺眼,秦渊在雷氏这件事当真是让他很不开心。 被古修远这话气得七窍生烟,秦渊咬牙切齿道:“爷偏不!你们圣女跟爷的儿子投缘,圣女想要跟爷的儿子亲近亲近,你有意见吗?” 古修远蹙眉:“既然圣女与令公子投缘,那就把令公子留下,你躲远一点儿去。” 气呼呼地瞪着古修远,秦渊突然就扭头向段南歌告状:“圣女,你看 你们这少主不热情好客也就算了,怎么一点儿礼貌都不懂?爷可是贵客,他不好好招待爷也就罢了,竟然还让爷躲远一点儿?爷生气了,爷要去跟外面的粮商商量一下,不再给雷氏供货。” 段南歌忍俊不禁,好笑地看着故意耍孩子气的秦渊,柔声细语道:“雷氏的粮从来都是自给自足。” “自给自足?”秦渊哂笑一声,“在戈壁上种粮?” “嗯……这个嘛……”段南歌看向古修远。 她是很想跟秦渊说清楚,但那算是雷氏的机密了吧? 古修远冷哼一声,道:“他没必要知道。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因为他们来了,所以今天就在行馆里用饭。” 展颜一笑,段南歌高兴道:“这可真是托了他们的福,最近总是跟你们雷氏的百姓一起吃饭,我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 在雷氏百姓的心里,她就是圣女,因此在人前她得端着圣女的架子,言谈举止都要格外留心,只是吃一顿饭就能累死个人。 闻言,古修远轻笑一声,道:“没成婚以前你是天宋段国公的女儿,成婚之后又是吴王妃,可怎么这么不擅长应酬?” 只是在百姓面前装装样子,这种事情段南歌平时难道都不做的吗? 把下巴一挑,段南歌故作得意道:“以我的身份,还需要应酬吗?” 古修远摇摇头:“倒是忘了你在外面是个蛮横跋扈的女人了。把那孩子交给奶娘吧,吃过饭再回来陪他玩儿。” 低头看看怀里的小不点儿,段南歌却摇了摇头:“我等会儿再吃吧。” “等什么?”秦渊起身,从段南歌的怀里抱走小不点儿,然后单手抱着小不点儿,又伸出另一只手拉起段南歌,“到了吃饭的时间就要吃饭,瞧你瘦得,抱起来 都硌得慌。” “说什么呢你!”段南歌的脸上一红,踢了秦渊一脚。 秦渊早就被踢习惯了,不痛不痒地继续向外走去:“廖十,将那个厚一点儿的小被子给爷。” 秦渊的话音未落,那个小被子就已经出现在了眼前,廖十早就已经猜到秦渊会抱着小不点儿带段南歌出去用饭,因此早就将这条小被子备好,这是用来包裹小不点儿给小不点儿保暖用的小被子。 “这机灵,”不正经地夸奖廖十一句,秦渊就将小不点儿放在桌子上,动作麻利地将小不点儿给包了起来,“这样就能带他出去了。” 秦渊的熟练让段南歌十分惊讶,可看着被裹成一个球的小不点儿,段南歌还是有些担心:“这样行吗?可别让他着凉了,不然……不然还是把顾思叫来吧。” “担心什么?”秦渊扭头冲段南歌笑笑,“爷的儿子可比他娘亲健康得多,更何况这里的风再凉还能比得过雪原上的寒风吗?” “可是……”段南歌还是不放心。 “信他吧,”跟在秦渊和段南歌身后,古修远淡漠道,“来的路上,除了吃饭,你儿子的其他事情都是他亲手照顾的,他有分寸。” 这是古修远刚刚从廖氏商队那边打听到的,虽然刚听到时还有些怀疑,但想想秦渊的个性,再看秦渊刚刚做襁褓时的熟练,古修远就不得不相信秦渊是真的亲手照顾着自己的儿子。 听古修远这样说,段南歌心下黯然。 连秦渊都知道怎样才能照顾好他们的儿子,她却什么都不知道,甚至是什么都不能为她的儿子做…… 秦渊一听到古修远那话就知道段南歌又要多想,狠瞪古修远一眼,秦渊握紧了段南歌的手:“爷也是跟别人学的,等吃完饭爷教你。” 第五百六十章 还是娘亲好 这一顿饭段南歌吃得心不在焉,刚开始还只是吃一口饭就扭头看一眼在秦渊怀里的小不点儿,后来干脆就将小不点儿抱过来,盯着小不点儿一看就是半晌,连饭都忘了吃。 秦渊原本还在跟古修远斗着嘴谈正事,因此段南歌将小不点儿抱走时秦渊并没有阻拦,可不经意地一转头就见段南歌正盯着小不点儿傻笑,碗里的饭却连三分之一都没吃完,米粒洁白,一点儿菜汤都没沾上。 叹息一声,秦渊既是无奈又是心疼,想了想便对古修远说道:“这事儿吃完饭再说吧,先吃饭。” 瞥一眼秦渊面前空荡荡的饭碗,古修远不解道:“你不是吃完了?” 他也吃完了,这不正好就能谈事情了吗?还要等什么? “不是等爷吃完再说,是等这位姑奶奶吃完再说,”摇头失笑,秦渊侧身端起了段南歌的饭碗,拿起段南歌的筷子,夹了一块烧肉,“南歌,别看了,再看他也是长那副丑样子。” “谁说的?!”段南歌立刻转头恶狠狠地瞪着秦渊,“我儿子可比你好看多了!” 秦渊连忙柔声哄道:“是是是,生得好看,比爷好看,他生得像你,那肯定是比爷好看啊。” 话没说完,秦渊就趁机将肉塞进了段南歌嘴里。 段南歌的脸色一红,嗫喏道:“你做什么呢?我自己能吃。” “嗯,爷知道,但你那两只手忙得很,爷这两只手却闲着没事做,刚好。”说着,秦渊又塞了一筷子饭到段南歌嘴里。 将饭咽下,段南歌只觉得自己脸颊发烫:“我……我其实不怎么饿。” “不饿也得好好吃饭,”秦渊夹一筷子菜喂进段南歌嘴里,“照顾这小家伙可是个体力活,你现在本就虚弱,不多吃一点儿怎么行?到时候没力气抱他,你又要跟 爷哭。” 撇撇嘴,段南歌乖乖地接受秦渊的喂食,不再抗议。 其实段南歌也想过要自己吃,有旁人在场,让秦渊喂饭到底还是太羞耻了,但低头看看怀里的小不点,段南歌也实在是不愿意放开好不容易才抱到的儿子,一只手都不舍得放开,索性就厚着脸皮让秦渊喂了。 揉揉额角,古修远淡漠道:“我可警告你们,这里是雷氏,到处都是雷氏的人,你们两个的关系若是暴露了,可是会惹上大麻烦的。” 到时候会头疼可不止他一个人。 “怕什么?”秦渊斜古修远一眼,“到时候爷就带南歌逃出雷氏,反正你雷氏的人又不能追出去,就算追出去也抓不到爷,有什么好怕的?” 闻言古修远额角的青筋突突两下。 他们一家三口是能逃出去,可他要怎么办?若秦渊和段南歌的关系真的被人发现,那雷氏的百姓一定会将他看成是谋权篡位的骗子,到时候他便是有通天的本事都不管用! 见古修远生气,秦渊藏在面具下的俊俏脸上满是得意。 花了两刻钟才喂段南歌吃完饭,从始至终秦渊都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耐,周身的气息温柔而稳定,仔细去看他的眼神还能发现几分乐在其中的愉悦,让在旁边看着的人心情复杂。 看到秦渊和段南歌夫妻之间的感情这么好,他们应该是高兴的,可看到他们之间的感情这么好,他们却真的高兴不起来,当着他们的面儿就卿卿我我,看着真让人心烦。 吃完了饭,段南歌就抱着小不点儿回屋玩儿去了,公孙月和己未跟在左右,而秦渊则跟古修远到厢房去谈事情。 尽管面上对秦渊的态度恶劣,但有些事到底还是需要秦渊来做,毕竟古修远不能一直将段南歌留在雷氏帮助他,既然如此, 古修远就想尽快将雷氏的大权独揽,好让段南歌和秦渊能放心离去。 秦渊不在段南歌身边,顾思就像是掐算好了时间一样来到主屋,门都没敲就走了进去。 段南歌身体虚弱,连带着五感也不如之前敏锐,尽管坐在一抬头就能看到门口的地方,段南歌却是最后一个注意到顾思的人,还是经己未提醒才注意到。 “大小姐,奶娘来了。” 眼神微闪,因为先前的第一次碰面并不愉快,所以段南歌其实是不想再让顾思靠近小不点的,只可惜小不点要吃饭,而段南歌没有。 抬头看向顾思,段南歌嘴角微扬,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你来得刚好,我看这小家伙好像也有点儿饿了,这半天就在这儿拉拉扯扯,我正想让人去请你过来呢。” 没想到段南歌是这种态度,顾思愣了愣,然后也扬起一个笑脸,柔声道:“我也是琢磨着小公子该饿了,这才过来。爷不在吗?” “爷在厢房里谈事情呢,”段南歌低眉浅笑道,“你要先过去跟他打声招呼吗?” 闻言顾思又是一愣,摸不清段南歌的想法,顾思决定先静观其变:“既然爷在谈事情,那还是别打扰他了。说起来小公子真是乖巧,不管是谁抱着都不哭不闹,不认生似的。” 听到这话,公孙月拧眉,己未冷了脸。 顾思这话是什么意思?说大小姐是生人? “是啊,胆子可大得很呢,”段南歌伸手轻轻点了点小不点的鼻尖,“他在南楚的圣女府出生,那里来来往往的人多,后来又跟着爷的商队来了雷氏,生人见得多了,大概就习惯了。你过来喂他吃点儿东西吧。” “好。” 顾思走上前,伸手要抱小不点儿,以往顾思不管是要把小不点儿从廖十怀里抱走还 是从秦渊怀里抱走,小不点儿都十分顺从乖巧,可偏偏今天顾思想向段南歌展示一下自己跟小不点儿亲近,小不点儿却不肯配合,挥着小胳膊小腿哇哇乱叫,拧着头一个劲儿地往段南歌的怀里顶。 “呦,这是怎么了?”面上故作不解,段南歌的心里却乐开了花。 她儿子还真是给她长脸。 瞥一眼顾思脸上僵住的笑容,公孙月得意道:“小公子这是舍不得离开娘亲吧?虽说还不能认人,但娘亲果然是不一样的呢。娘亲最好了,是不是啊小公子?” 己未连忙附和道:“娘亲肯定是不一样的啊,人不都说母子连心吗?哪有人会因为一段时日不见就忘记自己娘亲的?小公子刚出生的时候,大小姐虽然没见过小公子,可小公子却是天天都能见着大小姐呢,分开那么久,小公子该得多想念大小姐啊,这会儿好不容易见着了,怎么敢再分开?” 原本只是装个样子给顾思看的段南歌在听到己未这话之后就真的愧疚了,为自己没能陪在小不点身边而愧疚,为小不点出生之后就没有娘亲照顾而感到心疼。 双眼泛红,段南歌抱着闹腾的小不点柔声哄着:“乖啊,不喊了不喊了,娘亲哪儿也不去,娘亲就这样一直抱着你,不生气啊,乖。” 听着段南歌的柔声细语,小不点渐渐安静了下来,黏在段南歌的怀里动来动去。 安抚好了小不点,段南歌才看向尴尬地站在一旁的顾思:“真是不好意思,看样子他现在也不是很饿,你若嫌回厢房歇息麻烦就在这里坐会儿吧。” “那……那我就在这儿坐会儿吧,差不多到了小公子该吃饭的时间,大概也等不了多久。”顾思这话说的倒是真的。 “那你就坐吧,”段南歌浅浅一笑,“刚好也 陪我聊聊,跟我说说他的事情。” 段南歌话音刚落,秦渊就龙行虎步地跨进门来:“与那小子有关的事情,你问奶娘还不如来问爷,爷可是成天到晚都把他带在身边,也只有他饿了的时候才交给奶娘照顾一会儿,奶娘知道的哪有爷多?” 大步流星地走到段南歌身旁,秦渊背对着顾思,揭开面具在段南歌的唇角亲了一口便将面具重新戴好,再一转身就坐在了段南歌旁边:“刚刚在厢房里都听到这小子发脾气了,怎么回事儿?” 听到秦渊问,公孙月立刻抢话道:“刚刚大小姐本来是想让奶娘喂小公子点儿东西吃,但小公子不愿离开大小姐,就发脾气了,姑爷您是没瞧见小公子刚刚赖着大小姐的样子,可爱死了!” 自从跟段南歌成婚之后,便是段南歌从国公府带去的人为了强调段南歌的身份都是管秦渊叫王爷,管段南歌叫王妃,这还是秦渊头一次从谁的嘴里听到姑爷这个称呼,顿时就觉得这个称呼比“王爷”和“五爷”还要好听。 “爷的儿子,当然像爷。” 秦渊这话说的意有所指,听懂其中含义的公孙月和己未忍不住捂嘴偷笑,段南歌则白了秦渊一眼。 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不点,段南歌试着抱起小不点往秦渊怀里送,结果小不点的身体才一腾空就又闹了起来,段南歌连忙将小不点抱回怀里,柔声哄着。 “你都是惹他干吗?”秦渊心觉好笑却又心满意足地看着哄着儿子的段南歌和赖着娘亲的小不点,“你这儿子可霸道着呢,他想让你抱你就抱着吧。” “可是……”转头看着秦渊,段南歌有些担心,“可是我又没有东西给他吃,他不能一直赖在我身上啊。” 总得想办法让这小家伙到顾思怀里去吃东西啊。 第五百六十一章 聪明的女人难缠 “这个嘛……”秦渊扭头看一眼顾思,却见顾思正一脸期待的看着他,那模样像是在等秦渊为她做主一般,撇撇嘴,秦渊偏头附到段南歌耳边低语一阵。 听了秦渊的话,段南歌的眼神一闪,也看了顾思一眼:“可行吗?” 秦渊耸耸肩:“不知道,一路上爷就觉得这件事有些麻烦,奶娘没有年龄太大的,年龄不大的又不合适,爷问过商队里已经当爹的几个人,其中一个就跟爷说了这个法子,说是他家老二出生的时候他的夫人也是跟你一样的情况,那会儿他们就是用这个办法喂养的孩子。唉,都怪爷太过英俊潇洒。” 当初他在南楚为他儿子找奶娘的时候南楚圣女就提醒过他不能挑那种可能对他动心的,免得日后惹出麻烦,就是考虑到这一点,他才选了顾思,因为当时顾思是由她的夫君送去圣女府的,他看这对夫妻的感情不错,除去必要顾思甚至没多看他一眼,一副对他不感兴趣的样子,他这才请了顾思,谁知道走到半路就出问题了。 “什么法子?”心知秦渊跟段南歌说的兴许是不需要顾思就可以喂养小不点的方法,公孙月立刻就问了一句。 犹豫一下,段南歌凑到公孙月耳边将秦渊跟她说的法子给公孙月说了一遍:“爷说可以将母乳收集起来,再喂给小公子。” “收集?”眼神一亮,公孙月摸着下巴想了想,然后笑道,“这法子倒是不错,只是似乎不太好收集。” 想想了一下收集母乳时的画面,公孙月不由打了个激灵。 这事儿必定是不能让男人去做,可女人做起来似乎也不太妥当,总觉得是在冒犯别人,若真要这样做,那得去找不介意这种事夫妻。 在旁边的己未也听到了 段南歌对公孙月说的话,看看坐在稍远处明目张胆地深情望着秦渊的顾思,己未低声说道:“不如去问问二长老,就说姑爷是圣女的朋友,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是想要一些母乳而已,只要爷出的价够高,总会有夫妻愿意的吧?” 但那个顾思怕是不可能愿意失去这唯一可以跟小公子亲近的机会。 “这倒是可以,”段南歌点点头,不动声色地瞥一眼顾思,眉心微蹙,“不过还是要先问一问顾思,爷都把人带来了,总不好无缘无故地就将人搁在一边,若她愿意配合当咱们也省了再去找人的力气,若她不愿意,那咱们也能名正言顺地再找一个奶娘回来。” 最重要的是她看那顾思不像是省油的灯,她怕顾思闹起来。 “那就己未去问,”秦渊把手上的折扇一转就指向己未,一双眼睛里满是狡黠的笑意,“己未的眼神凶恶,最适合做这样的事情。” 冲天翻了个白眼,己未又不能跟秦渊斗嘴,只好无视秦渊的调侃,直接走向顾思。 秦渊、段南歌和公孙月虽然一直在逗弄小不点,但三个人都默默地关注着己未和顾思那边的情况,听不清己未跟顾思说了些什么,三个人就只看到顾思一脸错愕,然后突然站起来,一脸委屈地冲向秦渊。 被顾思的气势给吓了一跳,段南歌抱紧了怀里的小不点往后缩了缩,这举动却惹得秦渊瞪了她一眼。 不过是一个连花拳绣腿都不会的女人,她躲什么躲?她的胆子可没那么小。 冲到秦渊面前,顾思咚的一声就跪了下去,因为这个举动完全在几个人的意料之中,所以并没有人感到意外,连当事人秦渊都只是百无聊赖地用折扇轻敲着面具的额头。 顾思帮他 喂了这么长时间的儿子,他很感谢顾思,原本也想在最后送顾思回南楚的时候为顾思准备一份丰厚的谢礼,但不论如何他是没办法达成顾思的心愿,他的女人就只有南歌,他也只需要南歌。 “爷,是我做错了什么吗?还是我做的不够好?求您不要赶我走!”跪在秦渊面前,顾思哭得委屈巴巴,可怜兮兮。 “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也不是做的不够好,相反,爷很感谢你,多亏有你,这一路上爷的儿子都没有饿着。” “那为什么……” 秦渊抬手打断了顾思:“爷并没有想要赶你走,只是如你所见,那小子现在黏他娘亲黏得紧,爷都抱不走他,可他也不能不吃饭,因此爷才决定用那样的法子,相信己未都跟你说清楚了,但爷知道并不是每个女人都能接受那样的方法,爷不强求,你若愿意,就由你继续喂养这小子,但你若不愿意,爷另寻一个奶娘便是,你放心,不管你怎样决定,爷当初答应你的钱一分都不会少。” “可是……”顾思犹豫道,“可是我从来没有用那样方法喂过孩子,小公子还那么小,当然是要在娘亲……要在人怀里吃才行啊,怎么能……怎么能那样……” 秦渊的眼神微冷:“他现在不就在他娘亲的怀里吗?爷已经决定了,你不必多说。” 顾思咬唇。 现在五爷跟他的夫人团聚,一家三口和和美美,若她失去了亲自喂养小公子的机会,那她还有什么机会接近五爷?若让人收集了她的母乳喂给小公子,那她岂不是连出现在五爷面前的必要都没有了? 一定是那个女人!一定是那个女人在五爷面前说了她的坏话,不然这一路上都好好的,五爷怎么会突然想出要用这样的法 子?这法子分明就是那个女人想出来的,那个女人就是不想让她接近五爷! 哼!可她偏就不让她如愿! “既然五爷和夫人有你们的考量,那我也没什么不愿意的,”擦干脸上的泪水,顾思抬起头来,先笑着看了段南歌一眼,然后才看向秦渊,“刚刚是我失态,让五爷和夫人见笑了,我瞧着小公子喜欢,喂养了他这么些日子,我也早就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了,刚刚是我一时想岔了,以为再也见不到小公子了,这才激动起来,希望五爷和夫人不要见怪。” 闻言秦渊愕然,段南歌却完全不觉得意外。 这顾思是个聪明的女人。 浅浅一笑,段南歌很是感激地看着顾思:“这么说你是愿意配合我们夫妻的任性?” “自然愿意,”顾思温柔一笑,“让别人来喂小公子我反倒不放心呢。差不多到了小公子吃晚饭的时间,我这就去准备一下,请五爷和夫人稍等。” 说着顾思就站了起来,盈盈一福身后就款步离开主屋。 顾思一走公孙月就对秦渊说道:“姑爷,您似乎是惹了个大麻烦回来。” 顾思这女人能忍,且会忍,这样的女人最是难缠。 听到公孙月这话,段南歌便一脸哀怨地看向秦渊。 秦渊眉心微蹙,对顾思这样的聪明十分不喜:“爷会安排人盯着她点儿,只要她不在雷氏闯祸,暂且就由着她吧,等离开雷氏就将她送回南楚。” 这话说完,秦渊就偏头看着段南歌:“爷尽量不让她靠近你和这小子。” 段南歌轻轻点头:“嗯,我也会小心提防着。” 若只有她一个人,她反倒会将顾思留在身边,每日斗智斗勇也会很有意思,但现在多了一个小家伙,如顾思所言,这小家伙真的是 不认生,虽然刚刚拒绝了顾思赖在她身上不肯走,可他跟顾思也在一起待了很长时间,哪时她不在旁边,这小家伙大概就不会拒绝顾思,顾思若想对他做些什么那简直轻而易举,为了这小家伙,她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故意自找麻烦了。 “没事,”痞痞一笑,秦渊伸手揉乱了段南歌的头发,“爷在呢,爷防着她就够了,你就好好照顾这小家伙,把你和他都养得白白胖胖就可以了。” 段南歌笑着斜了秦渊一眼:“我觉得我现在就挺好,胖了难看。” “瞎说,”懒洋洋地瘫在椅子里,秦渊一本正经道,“你不管是胖是瘦都好看。” “既然都好看干吗还要我把自己养胖?”她现在每天都要吃很多补品,与以前相比又不常运动,若胖起来了那可很难瘦下来了。 “你胖一些抱起来才舒服,现在太瘦了,硌得慌。”现在的南歌太瘦了,一看就让人觉得她不健康,该胖一些,健健康康的才好。 段南歌嗔瞪秦渊一眼:“那你别抱。” “那哪儿行?”见己未和公孙月都退出屋子守在门外,秦渊就摘下了脸上的面具,看着段南歌痞痞笑着,“不抱着你爷夜里都睡不着觉。” “你就胡说八道吧,”段南歌轻哼一声,“你我分开有半年了,你现在不还是活蹦乱跳的?” 秦渊委屈道:“不信等回去了你问四皇兄去,不管是在京城里还是跟着大皇兄深入山南道,爷真的是一个囫囵觉都没睡过,一入夜就想你想得睡不着,好不容易累极了睡过去,半夜迷迷糊糊时一摸身边冰凉冰凉的,以为是你出了事立刻就惊得睡意全无,清醒过来才想起来你根本就不在爷身边,安心了,却也睡不着了。” “……傻子。” 第五百六十二章 圣女的情敌 秦渊到了雷氏之后,段南歌白天就跟古修远一起四处巡视,傍晚就回行馆跟秦渊和儿子相聚,古修远也十分贴心,将行馆里的女婢、护卫全都换成了他的亲信,只是保险起见,秦渊和小不点几乎整日都待在行馆里,为了好好照顾儿子,秦渊也自觉自愿地待在行馆里足不出户,趁小不点睡着的时候跟廖十商量一下跟雷氏通商的事情,日子过得平稳,却叫秦渊和段南歌都十分安心。 就这样结束了在雷氏各地的巡视,庞大的巡视队伍终于返回龙城,看到那座金碧辉煌的圣女府,便是秦渊也羡慕不已。 “你这简直就是一座皇宫了吧?” 抱着儿子东张西望,秦渊的眼尖,几乎能看到圣女府布置上所有的值钱物件,跟天宋的皇宫一比,秦渊就发现这圣女府的面积虽然没有天宋皇宫大,但不管是贴在墙上的金边还是镶嵌在金边上的宝石,全部都价值连城,嵌在窗棱中间的黑珍珠更是个个都有拳头大小,这一座圣女府的造价怕是能抵得上两座天宋皇宫。 显然段南歌也注意到了圣女府里这些奇珍异宝,听到这话就轻笑一声,道:“几国之内怕是再没有比这圣女府更值钱的宫殿了吧?” “嗯,的确没有。”点点头,秦渊暗自琢磨着这些珍贵的东西究竟是出自雷氏还是雷氏高价收购的,若是出自雷氏,那在雷氏的生意他可真得好好策划策划。 若不贪墨,王爷的俸禄实在太少,日后他养活妻儿还得靠廖氏,这生意上的事情可不能落下。 看着圣女府里的布置,古修远的内心或多或少都觉得有些得意:“我倒觉得还好,但既然能得五爷认可,我们这圣女府大概就是最好的了吧?” “好也跟你没关系,”秦渊就是见不得古修远 得意,“这圣女府是你们先祖造的吧?跟你有一个铜板的关系吗?这里有一砖一瓦是你掏钱买的吗?” “买?”古修远冷哼一声,“这些东西我雷氏遍地都是,还用得着去外面买那些粗制滥造的破烂玩意?” 听到这话秦渊和段南歌齐齐停住脚步,夫妻俩几乎是用同样的动作转头看向古修远,四眼放光。 “你说什么?这些东西在雷氏遍地都是?”段南歌头一次参观圣女府的时候就在盘算圣女府里的这些东西能卖多少钱了,现在听古修远这样一说,段南歌只觉得有一笔大生意正在向她招手,“可这一次外出巡视时我怎么没瞧见?” 瞧见这夫妻俩是都是两眼放光,古修远的嘴角微抽,无奈道:“我说遍地都是,你就当随处可见吗?你当雷氏先祖真的是钟爱这大片的戈壁才将隐居之地选在这里吗?” 摇了摇头,秦渊痞气道:“这话是你自己说的,爷可没觉得雷氏先祖是那种没有远见的傻子,爷还打算慢慢探寻雷氏的秘密,没想到你这个少主自己就给说出来了,可真是省去了爷不少麻烦。” 冷哼一声,古修远撇开头去,懒得理会秦渊。 秦渊就不能好好说话吗?他这样的语气早晚会被人打死! 见古修远被秦渊气到了,段南歌本想再调侃几句,却被一声女人甜美的呼喊给吓住了。 “少主!” 一声兴奋的呼喊之后,秦渊和段南歌才刚扭头,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在喊古修远,就见一道人影飞快地从面前掠过,径直撞进了古修远的怀里,古修远竟也愣在那儿,没来得及躲闪。 古琼华紧随其后,一边追一边训斥道:“喂!你怎么又这样没规没距的?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少主是你随随便便想抱就抱的吗 ?!” “关你什么事?你一个小矮子就不要多管闲事!少主都还没说什么呢!”少女从古修远的怀里露头出来冲古琼华做了个鬼脸,然后就又将脸埋进了古修远的胸前,“少主,您什么时候来接我去少主府啊?” 闻言,段南歌的眉梢微挑,抬眼戏谑地看着古修远:“这是你要接进少主府的人?” 这话说得虽然隐晦,可不就跟纳妾是一个意思吗? 面色一寒,古修远推了推紧抱着他的少女:“雪菲,放开。” 眼珠子一转,古琼华突然抱住段南歌的胳膊,跟段南歌极为亲密似的靠在段南歌身边,对段南歌说道:“圣女您别在意,她是七长老古飞尘的妹妹,从小就爱在少主身边打转,少主看都看烦了,才懒得理她。” “原来是青梅竹马啊,”段南歌眯起眼睛浅浅一笑,“挺好的。” 好什么好!古修远瞪段南歌一眼,略一用力就将古雪菲给推开了,一脸严肃地说道:“这里是圣女府,你是怎么进来的?” 见古修远板起了脸,古雪菲把嘴一扁,委屈道:“我们都多久没见了?您明明说要来看我,却总也不来,好不容易听说您要带圣女在雷氏巡视,我日盼夜盼就盼着能见您一面,结果您却专挑我不在的时候去了我们那里,若我不来,您是不是打算这辈子都不见我了?堂堂雷氏少主,说话不算话!” “雪菲!”厉喝一声,古飞尘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将古雪菲拉到一边去了,“对少主大吼大叫,你又想受罚了是不是?” 甩开古飞尘的手,古雪菲气得跺脚:“明明是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连哥哥你都不帮我!” “我……我帮你什么啊!”瞄一眼段南歌,古飞尘心中瑟瑟。 雪菲这丫头也不知道避着点儿,当着 圣女的面儿就跟少主搂搂抱抱,她就不怕圣女恼了要了她的命?虽然圣女跟少主并不是那样的关系,兴许不会在意,但大庭广众的,被别人看见终究是不好的。 注意到古飞尘的视线,段南歌猜到古飞尘在顾忌什么,浅浅一笑,转身就就行往圣女府的内院走去。 “别都聚在这儿了,到里面去说话吧。” 秦渊毫无异议,立刻就跟在了段南歌的身后,还凑到段南歌身边低声问道:“他们不是近亲?” 雷氏里不都是同宗同族的人吗? “应该不是,”瞥一眼古雪菲,段南歌轻声说道,“雷氏统共八支,圣女和少主领正统血脉住在龙城,其余七支由七位长老带领逐水草而居,那七支当中有几支是得雷氏赐姓的外族人,因为居住地相距甚远,所以各自的血统都很好地保留下来,互相通婚是没有问题的。” 听到段南歌的回答,秦渊却并不开心:“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是雷氏的圣女了?怎么把雷氏的事情打听得这么清楚?” “不打听清楚怎么办事?”段南歌挑眉,“而且要骗过别人就得先骗过自己,多少得下点儿功夫不是?” “你倒是热心!”秦渊冷哼一声。 南歌她对古修远的事情这么热心做什么?即便她什么功夫都不下,古修远也能处理妥当,她费什么心? 浅浅一笑,段南歌柔声细语道:“这不也算是一门亲戚吗?” “你家的亲戚?”秦渊瞪段南歌一眼,“秦氏可没有雷姓的亲戚。” “口是心非。” 进到内院段南歌的住处,古修远和古飞尘就稍稍松了口气,因为知道在这里的女婢和护卫都是古修远的人,所以他们可以不用那么拘谨,也不用那么戒备。 “雪菲你怎么来了?”一放松下来,古飞尘就迫不 及待地想先解决古雪菲的事情。 “我怎么来的?”斜古飞尘一眼,古雪菲冷哼道,“我骑马来的!” “你!”古飞尘气得瞪眼,但在古修远和段南歌面前,古飞尘也不好失态地冲着古雪菲大呼小叫,只拉扯古雪菲一把,小声道,“圣女就在这儿呢,你能不能收敛点儿?你自己想怎么样没人管你,别给族人添麻烦!” “我!”古雪菲有些委屈,瞥一眼抱着小不点逗着玩的段南歌,古雪菲委屈巴巴地小声说道,“什么圣女啊,不就是个外面来的女人吗?谁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啊,说不准是她骗了少主!” “你!别乱说话!”古飞尘吓了一跳,脸色都有些变了,“这话你怎么敢随便乱说?真当我不会罚你是不是?一边坐着去,不然我就让人送你回去!” 古雪菲一跺脚,气呼呼地到一边坐着去了,坐下之后却一直瞪着段南歌,耿直的作为可把古飞尘给吓得心惊胆战,好在段南歌似乎并不在意,只要她怀里的小不点是笑着的,段南歌就是笑着的,心情当真很好的样子。 “抱歉少主,等回去了我会跟雪菲说清楚的。”走到古修远身边,古飞尘有些愧疚。 他这个妹妹不知怎么就是看中了少主,他跟少主交情颇深,年少时也常在一起,可连他都不知道少主究竟是做了什么会让自己妹妹动心的事情,总之嫁给少主这件事雪菲从年幼嚷到年少,至今仍执迷不悟,让人头疼。 点点头,古修远淡漠道:“嗯,她也不小了,该教教她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若只有自己人,她爱闹就由着她,可若有外人在,让她小心着点儿。” “……是。” 由着她闹?这可不行,雪菲是认真的,不论何时都不能由着她,不然事情可就麻烦了。 第五百六十三章 圣潭之水 最近段南歌觉得自己生活美满,秦渊在身边,儿子也在身边,从早到晚地抱着儿子,一向好动的段南歌竟是连房门都不想踏出一步,如果顾思和古雪菲不在的话那就更圆满了。 “这不是那个商人的儿子吗?怎么天天都托圣女来照顾?” 不知道为什么,古雪菲明明是冲着古修远来的,却天天缠在段南歌身边,早上起了就来圣女府,待到晚上段南歌睡下才离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有多好呢。 眼神一闪,段南歌浅浅笑道:“是我瞧这小家伙可爱,刚好五爷又有事要忙,我就把他带在身边了。” 在软塌前站定,古雪菲探头看了看段南歌怀里的小不点:“可爱是可爱,但这是别人家的孩子,圣女您尚且没有跟少主成婚,总带着个孩子在身边终归是不太好。” 段南歌挑眼睨着古雪菲:“你不是喜欢少主吗?怎么还想让我跟少主成婚?” “没办法,这是雷氏的规矩。圣女您是从外面回来的,但在雷氏,外面的那套是不管用的,您也跟着少主四处巡视过了,应该已经察觉到了,在雷氏,圣女的地位是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她比少主尊贵,甚至比君主尊贵,雷氏的子民全都无条件地信奉着圣女,不管圣女是精明的还是痴傻的,不管圣女是任性的还是宽仁的,只要是圣女的要求,他们都会无条件地去完成,只要是圣女的命令,他们都会无条件地遵从,他们认为只有得到圣女认可的少主才有资格成为雷氏的君主,而一个女人对男人最大的信任和认可无非就是以身相许。”古雪菲蹲下身子逗弄着小不点,说这话时眼中有着不满,却也有着无可奈何。 听了这番话,段南歌 眉心微蹙:“假使圣女是个残暴的人,子民也会无条件遵从她的命令吗?” “当然了,在雷氏百余年的历史中也不是没有过那样的时候,”古雪菲撇撇嘴,“雷氏的史籍中有过记载,有一任圣女残暴且任性,不仅下令将惹她不开心的少主杀了,甚至还杀了违逆她命令的亲生儿子,索性在最后一个儿子遇害之前这位圣女就重病暴毙,在那位圣女在位的二十余年间,雷氏死了不少优秀的人,据说在经历过那样一段时期之后,雷氏的人丁就不如以前兴旺了。” “二十余年就没有人想过要反抗吗?”一个连自己的丈夫和儿子都能杀的女人,在那二十余年间该杀了多少人?可在那二十余年间,只要有人牵头反抗,他们一定就不需要忍受二十余年的暴政,也不会失去那么多族人。 “有啊,那位圣女最后不是重病暴毙了吗?”古雪菲抬眼看着段南歌,“少主连这个都没跟你说吗?圣女府的院子里有一池圣潭之水,圣女的日常饮水和沐浴用水都是取自圣潭之水,长此以往,圣女是百病不侵的,怎么可能会病重暴毙?这个说法本身就是在告诉别人圣女是被人害死的。” “圣潭之水?连日常饮水用的都是院子里那个池塘里的水”段南歌的心里突然有点儿不舒服,那可是她跟己未泡了半个月的池子。 “那倒不是,”古雪菲摇摇头,“日常饮水是从另一个地方取的,圣女想去看看吗?” “就在这圣女府里?”段南歌对那个圣潭之水当真是十分好奇,据古修远说,那圣潭之水源头不明,但圣女府里的那个池塘却总是满的,没人知道水是从哪里进去的。 “嗯,就在这圣女府里,圣女要去吗?” 古雪菲突然兴致勃勃起来,似乎很想带段南歌在这圣女府里走动走动。 想了想,再看一眼怀里的小不点,段南歌点了点头:“那好,就去看看。” 将小不点儿交给公孙月照顾,段南歌就带着己未跟古雪菲一起离开了院子。 古雪菲先带段南歌去了那个池塘,之前段南歌虽然在这个池塘里泡了半个月,可才刚苏醒就忙着跟长老们斗智斗勇,然后又跟古修远四处巡视,段南歌在那之后就没来过这个池塘,再跟古雪菲来到这里,段南歌这才发现这池塘还挺大的,但却不是一个完整的方形或者原型,而是曲曲折折的,斜穿整个花园。 古雪菲带着段南歌从池塘的这一边走到另一边,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个池塘是雷氏先祖建造圣女府时一并建造的,侧壁和底部全都是封死的,连个缝隙都没有,池塘经过几次修缮尚且完好,但修建池塘时的设计图早就不知去向,因此时至今日已经没有人知道水是怎么进入这个池塘的,总之它一年到头都是满的,别说是干涸,水位根本就没有降过哪怕一寸,长老们都说这是天神庇佑,庇佑圣女,也庇佑雷氏。” 不过看古雪菲的表情,她显然并不赞同这话。 回头望向身后曲曲折折的整个池塘,段南歌低眉浅笑,眼中尽是兴味。 等今日古修远来了要跟古修远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把这个池塘抽干了研究一下。 “那另一处呢?”不是说圣女的日常饮水是从另一个地方取来的吗? “另一处在圣女府最北,从这边走会快一些。”说着古雪菲就走进了旁边的一条小路。 段南歌和己未的神情顿时就变得微妙起来。 走小路?人迹罕至的小路? 与段南歌面面 相觑,己未的眼中有些许担心:“圣女的身体尚且没有完全恢复,不如今日就到此为止,待明日再让古姑娘带您出来走走?” 听到这话,走在前面的古雪菲立刻停了下来:“我都忘了!二长老的确嘱咐过我,说圣女身体娇弱,让我别太闹腾。那咱们现在就回去吗?我明日再带圣女来也可以,反正我在龙城里无事可做,只是千万别累坏了圣女,不然少主、二长老和哥哥又要骂我了。” 每次犯了错之后都是好几个人轮番骂她,真是烦死了,她又不是故意的。 想了想,段南歌浅浅笑道:“没关系,调养了这么长时间,已经好些了,只走了这点儿路还不至于累坏,我对这圣潭之水好奇极了,就麻烦古姑娘好好为我介绍一番了。” “不麻烦的,”古雪菲甜甜一笑,“其实再往前走一些就能看到了,不远的。” 段南歌回一个微笑,跟己未一起跟在了古雪菲的身后。 从两座房子之间的羊肠小路穿过,再横穿一片花田,古雪菲就将段南歌和己未带到一口井前。 “就是这里。” 段南歌偏头看一眼己未,然后才探头往井里看了看,井水清澈,井水平静,段南歌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就能清楚地看见井壁上的花纹,但因为井太深,深水处没有光,所以看不清井底是什么样子。 “这井也是雷氏先祖建的?” “嗯,”古雪菲点点头,“长老们都是这样说的,说圣女府以及圣女府里的一切都是雷氏先祖建造的,一直留存至今,在整个雷氏,也只有圣女府里才有这圣潭之水,这水不仅能强身健体,还能用来灌溉,只要用圣潭之水灌溉,那不管是多荒凉的地都能变得肥沃起来,连在戈壁上种庄稼 都能大丰收,因此雷氏将圣女府看得极为重要。” 圣潭之水?段南歌不解:“雷氏的人都管这水叫圣潭之水,可圣潭在哪儿呢?这一口只能被称作是井,前面的那个就算不能称之为池塘也算不上是潭,圣潭之水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 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得了个圣潭之水的名字吗?若只是因为这水的神奇功效而心生敬畏,那不是该简单明了地称之为圣水吗?那个潭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古雪菲眨眨眼,一脸茫然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们一直都是这样叫的。” 无奈地叹一口气,段南歌只觉得雷氏的人太缺乏好奇心了,明明有这么多让人困惑不解的地方,他们怎么就不知道去寻找答案呢?一味地遵循传统和古训有什么意义? 段南歌正想说点儿什么,古琼华就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古雪菲!谁让你把圣女带到这里来了?少主生气了!” “呀!糟了!少主回来了?”古雪菲顿时惊慌起来。 “回来了回来了,就等着你去挨骂呢。”古琼华幸灾乐祸道。 “我……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着古雪菲就要跑。 “给我站住!”古琼华眼疾手快地将古雪菲给抓了回来,“让你跑了,挨骂的不就成了我吗?” 古雪菲哭丧着脸说道:“琼华你就让我走吧,少主发起脾气来可吓人了!” “就是知道他发起脾气来吓人才不能放你走的!还是你想让我先扎你一针,再将你带到少主面前?”说着古琼华就亮出了银针,针尖还泛着绿莹莹的光,不知道上面涂了些什么。 “别!”古雪菲连忙捂住脖子。 要面对少主的怒气就够可怕的了,她可不想再挨琼华一针中个不知道能不能解的毒受罪! 第五百六十四章 爷在就不一样 想着既然古修远回来了,那秦渊就该回来了,于是段南歌也不去管吵吵闹闹的古琼华和古雪菲,转身就往她住的院子回。 见状,己未便跟了上去,古琼华也连忙拎着古雪菲跟在段南歌身后。 少主本来就已经生气了,若她们再磨磨蹭蹭的,少主怕是要更加生气了,虽说之前那次从天宋回来之后少主的脾气已经好多了,但还是吓人,太吓人了。 果然,当四个女人回到院子里时,古修远的人就在院子里,负手而立,面若冰霜,双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怒意。 “古雪菲,你……” “是我让她带我出去走走的。”一句话阻住古修远竟脱口而出的咆哮,段南歌脚步不停地走进了主屋。 古修远这人发起脾气来跟平时的模样反差还真是大,是不是平时都压抑着,干等着发脾气的时候歇斯底里地一起爆发出来?就那副暴跳如雷的样子,难怪古琼华和古雪菲两个丫头都会怕他。 段南歌这样一说,古修远继续发脾气也不是,将火气憋回去也不是,站在院子里进退两难,尴尬极了。 深吸一口气,古修远到底还是将怒气压了回去,只狠瞪古雪菲一眼:“进去吧。” 且不说段南歌在雷氏的身份是圣女,她单是以段南歌的身份跟他解释这一句,他就没办法再继续发火,既然是段南歌拜托古雪菲带她出去的,那古雪菲就没有错,他总不能冲段南歌发火吧?若是那样,在屋里坐着的秦渊一定会冲出来找他打架,他不想节外生枝。 古琼华有想到段南歌会帮古雪菲求情,却没想到都不用求,只一句解释就能平息古修远的怒气,而古雪菲甚至没弄明白古修远为什么突然就不生气了,整个人傻愣愣的被古琼华拉进 了屋里。 主屋里,秦渊正抱着儿子坐在外间,听到段南歌虚浮的脚步声就抬头看过去:“回来了?去哪儿玩去了?” 走过去坐在秦渊身旁,段南歌伸手戳了戳儿子白嫩嫩的脸蛋:“雪菲带我在圣女府里转了转,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秦渊偏头看着段南歌,从面具后露出的双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这圣女府里还有什么好玩的?” 段南歌浅浅一笑,俏皮道:“雷氏未解之谜之一,不知从哪里来的圣潭之水。” “哦?”秦渊挑眉,“爷最喜欢未解之谜了,给爷说说那圣潭之水是怎么回事?” “那你应该让他说,”段南歌挑起下巴指向古修远,“我就只是跟着雪菲去看了看存着圣潭之水的地方,在这里可没人比少主更加了解圣潭之水了。” “的确是,”秦渊转眼看向古修远,“那可否劳烦少主给爷说说那圣潭之水?” 打从进门之后,古雪菲的视线就在秦渊和段南歌之间来来回回,她总觉得秦渊和段南歌之间虽然没有亲密的肢体接触,但两个人之间就是散发出很亲密、很甜蜜的感觉,仿佛是一对恋人,再加上那个小不点刚好就是一家三口。 但古雪菲还没找到机会问上一句就听到秦渊问了圣潭之水的事情,于是古雪菲转头看着古修远,顺便说了一句道:“少主,圣女刚刚问我为什么圣潭之水不在潭中,却要叫圣潭之水,她问我那个潭字是从哪里来的。” 古修远本是要回答秦渊的问题,但突然听到古雪菲这话,古修远愣住。 圣潭之水中的潭字是从哪里来的?这他怎么知道?可这么一说他才发现这个名字确实有些奇怪,不是圣水,不是圣井之水,也不是圣池之 水,溪流湖泊都很常见,怎么偏偏就用了这个潭字呢?难道这个潭字正是表明了圣潭之水的起源?那么这个潭在哪儿呢? 若说雷氏之中还有什么叫古修远提起兴趣的事情,那无疑就是功效奇特的圣潭之水,尽管雷氏的其他人根本就不在乎圣潭之水源自哪里,但古修远始终觉得不找到圣潭之水源头就很没有安全感,他很怕哪一天圣潭之水突然枯竭,若知道源头在哪里,他们至少还能采取一些保护措施。 于是终于发现了一丝端倪,古修远就自顾自地走到一旁坐下,紧接着就陷入了沉思,不管谁喊他都没反应。 喊了几次都没喊回古修远,古琼华耸耸肩,无奈地说道:“暂时还是别喊他了,少主若专注起来就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秦渊挑眉:“这样不会很危险吗?” 他们都这样喊古修远了,古修远却没有任何反应,若此时有个心怀不轨的人在旁边,古修远岂不是完全无法抵抗?这对一个掌权者来说可是要不得的坏习惯啊。 “看起来的确是挺危险的,”古琼华点头表示赞同,“但现在能让少主这样专注的事情不多,我已经有许多年没见过他这个样子而来。” “我为什么从来都没见过?”古雪菲鼓着腮帮子一脸愤愤地看着古琼华。 琼华跟少主虽然是堂兄妹,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实际上并没有那么亲密,从小到大,琼华跟少主在一起的时间都没有她跟少主在一起的时间长,可为什么琼华见过少主专注时的模样,她却没有见过? 眨着眼看着古雪菲,古琼华故意气古雪菲道:“那当然是因为少主可以在我面前放心专注,但在你面前不行。” 果然,古琼华这话说完,古雪菲就气得大喊 大叫:“为什么?!从小到大我有做过什么对少主不利的事情吗?他为什么不相信我?!” 捂住耳朵等古雪菲喊完,古琼华略有些得意地说道:“这我怎么知道,你等会儿自己去问少主啊。” “我!”她哪儿敢问少主啊!古雪菲气得脸色涨红。 摇头失笑,段南歌在秦渊耳边小声嘀咕一句道:“年轻人就是有活力。” 秦渊轻笑一声,颇有些好笑地看着段南歌:“这话说得好像你已经七老八十了一样,再说了,你何必羡慕她们?你若是闹起来,可比她们还有活力。” 闻言,段南歌眉梢轻挑,斜眼睨着秦渊:“我什么时候这么有活力地跟你闹过?你这是想要尝试一次?” “别,儿子看着呢。”秦渊嘿嘿一笑。 古修远突然抬头看向段南歌,问段南歌道:“圣女刚刚去看过圣潭之水后有什么发现吗?” 虽然有了线索,但他果然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段南歌和秦渊是从外面来的,换个思路说不定能想到他所想不到的事情。 段南歌转头看向古修远,愣了愣才摇头说道:“我还没来得及发现什么,琼华就把我们给喊回来了。” 听到这话,古修远的两眼一亮:“也就是说,若再去一次,你就能发现些什么?” 眼神微闪,段南歌说动:“若能把那个池塘里的水抽干,那我兴许更容易看出些什么。” 那池塘里不仅有圣潭之水,还有一池塘茂盛的荷花,美的确是很美,但在这种时候就很碍事了。 没想到段南歌会说出这么大胆的提议,古修远愣住。 古雪菲立刻惊呼起来:“天啊!那可不行!即便是圣女的命令也不行!也圣潭之水可是雷氏的命脉,怎么能抽干?!” 段南歌不以为 意道:“可你们不是说不管时间如何流逝,那池塘里的圣潭之水永远都是满的吗?既然如此,就算抽干了,那水也能重新积少成多吧?” “可、可万一抽干了就再没有了呢?”古雪菲一脸惊慌。 段南歌耸耸肩,看着古修远说道:“那就要看你们想要寻到圣潭之水源头的决心有多大了,若是非知道不可,那就一定得做点儿什么好好研究一番,不然干看着怎么可能会有收获?可若知不知道都无所谓,那就维持现状也未尝不可。” 古雪菲不再说话,只紧张地看着古修远。 古修远却也无法立刻就做出决定,他虽然很想找到圣潭之水的源头,但他也是在雷氏长大的孩子,从小到大听了祖辈、父辈们太多的教诲,有很多事在他的心里也是根深蒂固的,想要动摇谈何容易? 看看挣扎苦恼的古修远,秦渊懒洋洋地开口说道:“虽说是圣潭之水,有些神奇的功效,但水就是水,它既不能让人长生不老获得永生,也不能让戈壁变成茂林,顶多就是强身健体,助长庄稼,且不说你们的圣潭之水是不是无穷无尽的,古少主,你当真想雷氏永远都依存于圣潭之水吗?你们雷氏这地方的确有让人眼红的资源,但你们真的要世世代代都居住在这风沙漫天的地方吗?” 秦渊这番话正说中了古修远一直以来的心中所想,也说出了古修远的人生理想,但正因为一直都在筹划这件事,所以古修远知道那有多难。 “那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就能完成的事情,雷氏还需要依存于圣潭之水,或许十年,或许几十年。” “那是因为你笨,”秦渊用他那气死人不偿命的不正经语调说道,“可是现在爷来了,一切就将变得不一样。” 第五百六十五章 冥顽不灵的少女 恨恨地看着秦渊,古修远却无话反驳。 廖氏能在大灾之后振兴岭南,能靠一个港口兴盛幽州,廖氏本就是行商,只要给廖氏一条路,他完全相信廖氏能够让雷氏富饶起来,但要让雷氏富饶起来,最困难的并不是物资的输入和输出,而是那在雷氏子民心中根深蒂固的“传统”,那是他一直想要撼动却一直没能撼动一丝一毫的执念,而事关圣潭之水,雷氏的子民会更加执着。 “风险太大。”雷氏子民一直相信只要有圣潭之水,雷氏就能长存于世,万一将那一池圣潭之水抽干之后无法补给,那就相当于失去了支撑雷氏子民内心的支柱,说不定会引发暴乱。 “风险?”秦渊哂笑一声,“在这个世界上,做哪件事是没有风险的?爷在廖氏做出的每一个决定时不都背负着损失万两的风险?当权者拥有直接影响一国兴衰的权利,做每一个决定时都是一场赌局,赢,则国兴,败,则国衰,连赌都不敢赌,还掌什么权?做个普通百姓悠闲度日不就好了?” “你别再蛊惑少主了!”见古修远认真思考起来,古雪菲连忙冲到古修远和秦渊之间,阻断了两个人对看的视线,“少主,这人分明就不安好心,您别听他的!” 赌?他们雷氏的未来是可以拿来赌的吗?他一个外人又凭什么在这里对雷氏的未来指手画脚? 古雪菲不知道秦渊的身份,听了秦渊这番话后会将秦渊当成居心叵测之人是情理之中的,然而古修远知道秦渊的身份,也知道毁掉雷氏对秦渊来说没有半分好处,他相信秦渊对雷氏没有恶意,他也赞同秦渊所说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在赌,只是古修远不知道该不该赌,若真按照秦渊和段南歌所说的那样做了,那必定在雷 氏引起轩然大波,可若不按照秦渊和段南歌所说的那样做,古修远也知道他们很难找寻到圣潭之水的源头。 “让我好好想想。” 古修远这一想就是五天,五天来日日夜夜都站在盛着圣潭之水的那个池塘边,有时是在沉思,有时是在发呆,有时又像是魔怔了一样跳进池塘试图找到什么。 古雪菲和古琼华都有些担心,便在池塘边陪着古修远。 “喂!”古雪菲用胳膊肘撞了古琼华一下,“你说点儿什么啊!” “说什么?”古琼华将视线从古修远身上收回,不解地看着身边的古雪菲。 古雪菲急得跺脚:“少主这样子跟中了邪一样,你去劝他回来啊!别说是雷氏的子民,便是七位长老都不会允许抽干这一池圣潭之水,少主可别再琢磨这件事了!” “他们允许不允许又能怎样?”古琼华偏头,脸上仍旧满是不解,“在雷氏,圣女说的算。” 少主只是追求完美,想要寻求一个两全之法,这才将自己逼到这个境地,她倒觉得只要跟外面的人说抽干圣潭之水是圣女的命令就可以了,那样的话就算有人心怀不满,也只会将账算在圣女头上,少主再做出一副被逼无奈的样子来,他的地位和立场就都保住了,何必让自己这样苦恼? “你就一点都不怕吗?”古雪菲拧眉看着古琼华,“这可是圣潭之水,养育整个雷氏的圣潭之水,没有了这个水,龙城的花红柳绿将不复存在,没有了这个水,我们就再也没办法在戈壁上种庄稼扩大粮田,没有了这个水,我们就会生病,会死啊!” “有这个水我们就不会死了吗?”古琼华哂笑一声,“到了该死的时候还不是一样会死?再说了,雷氏的外面没有这个水,可外面的人不还是 活得好好的?” “可这里是雷氏,这里本就不比外面土壤肥沃有山有水,若没有了圣潭之水,这雷氏就只会剩下无尽的沙漠和戈壁!” 古琼华耸耸肩,仍旧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态度:“那到时候我们搬出这个鬼地方不就好了?” “你!”古雪菲气得瞪圆了眼睛,“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看你跟少主一样,都被外面那些人给蛊惑了!当初长老们就不该同意让少主离开雷氏!” 古琼华眨眨眼,好笑地看着古雪菲:“雪菲,你今年多大了?怎么说起话来跟二长老一样冥顽不灵?” 他们都是雷氏的子民没错,但他们要守护的是雷氏的血脉,可不是这寸草不生的破地方! “你!”听到这话古雪菲更生气了,“我不管,我要去找大长老!” 说着古雪菲就往外跑。 “你等等!”古琼华眼疾手快地抓住古雪菲。 真让雪菲去跟大长老告状可还得了? “你放开我!”古雪菲一边叫嚷一边挣扎,“我要让大长老将那些外人都赶出雷氏!” “你!”不知道古雪菲这会儿哪来那么的力气,古琼华竟觉得拉不住她,犹豫一下,古琼华摸出了自己的银针。 古修远被这叫嚷声惊到,转头一看就见古琼华和古雪菲拉拉扯扯的,隐约还看到了古琼华指尖的冷光。 “琼华,你们两个在干什么?”他在这里苦思冥想,这两个丫头倒是打闹起来了? “少主,是雪菲她说要去找大长老告状,想让大长老将吴……将五爷他们赶出雷氏!”说着,古琼华还冲古修远晃了晃手上的银针,表示只要古修远同意,她就给古雪菲扎上一针让古雪菲安静一点儿。 古修远一愣,再看一眼古琼华指尖的银光,点了点头:“暂时不能让大长 老知道。” “好咧!”古琼华手起针落,毫不犹豫。 “疼!”狠瞪古琼华一眼,古雪菲两眼一翻,昏迷过去。 古修远从池塘里走上来,抱起昏倒在古琼华怀里的古雪菲,淡漠道:“去找段南歌。” “好!”点点头,古琼华先一步跑去圣女住的院子。 其实不用找,自从秦渊带着儿子来到雷氏,段南歌不需要出门的时候就窝在自己的住处陪儿子玩儿,若碰巧秦渊也不用出门,一家三口就一起窝在住处,老实得不得了。 今日就是那个碰巧秦渊也不用出门的日子,于是古琼华一跑进段南歌住的地方就看到一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 秦渊正享受着妻子在旁的美满幸福,却突然听到了煞风景的脚步声,循声望去就见古琼华站在门口,秦渊不满地撇撇嘴,拿起搁在一旁的纯金面具带上。 古琼华来了,古雪菲就该在来的路上了。 “有事吗?”戴好面具,秦渊懒洋洋地问道。 “那个……”古琼华也知道她打扰了人家一家三口的相聚时光,但正事还是要办的,“少主在过来的路上了,一会儿就到。” 眉梢轻挑,秦渊调侃道:“这圣女府是在他雷氏的地盘上,他一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今天怎么这么规矩?感觉有诈。” “呃……”古琼华尴尬一笑,“古雪菲晕倒了,少主让我来先跟段……先跟圣女说一声。” 少主出门不爱带随从,也不喜欢搞那些提前通报、要人迎接的大排场,尤其这圣女府就在少主府对面,少主散个步的功夫就来了,也没有人会拦他,他就习惯了随意来去,正如吴王爷所说,反正这里是雷氏,是少主的地盘,没人会计较,也没人敢计较。 “晕倒了?”望着出现在古琼华身后的 古修远,秦渊痞痞一笑,“他对人家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怎么就晕倒了呢?” 听到这话,段南歌踢了秦渊一眼:“琼华在这儿呢,别乱说!” “她听不……”突然看到古琼华满脸通红,秦渊一愣,旋即讪讪一笑,“原来听得懂啊,雷氏的孩子还真是见多识广啊……” “闭嘴吧你!”段南歌白了秦渊一眼,然后才对古修远说道,“就将雪菲抱进屋里的榻上吧。” 古修远点点头,抱着古雪菲径直进了屋,将古雪菲放在榻上,古修远就转身出门。 “最近要让雪菲住在你这里了,看着点儿。” “嗯?”段南歌一脸狐疑地看着古修远,“让她住我这儿?为什么?” 还得看着点儿? “她要去向大长老告状,还想让大长老将你们赶出雷氏。”话音未落,古修远已经在院子里寻了个地方坐下,就在离段南歌不远不近的地方,那距离叫秦渊既介意又不好说什么,憋得难受极了。 “告状?因为我说要抽干那池圣潭之水?”段南歌觉得有些好笑,“年纪轻轻的,怎么却这样固执保守、冥顽不灵?” “我也是这样说她的!”在古修远身旁坐下,古琼华笑嘻嘻地说道。 “你是这样跟她说的?”段南歌眉梢轻挑,“雪菲该不会是被你气晕的吧?” “她哪有那么脆弱,”古琼华皱皱鼻子,“她是被我一针扎晕的,不然让她跑去大长老那里可就麻烦了!” “你的命令?”段南歌转眼看向古修远。 只要跟在古修远身边,没有古修远的命令,古琼华几乎不会用她那银针。 “嗯,我的命令。”古修远坦然点头。 不满自己插不上话,秦渊强行扭转了话题:“所以你考虑得怎么样了?那一池子什么水的,要不要抽干?” 第五百六十六章 在这里! 听到秦渊这话,古修远瞬间哑然。 要做出这个决定对他来说真的很艰难,但他知道他必须决定,为了他自己,为了实现他自己多年来的理想,这是第一步,他必须迈出的第一步。 “就以修建圣女府为由,让廖氏的人来做这件事,我会安排我的亲信封锁那一片区域,不准任何人靠近,但我也说不准能不能瞒到最后。” 痞痞一笑,秦渊自信道:“只要你做出了决定,其他事情都不成问题。” 冷哼一声,古修远对这话不置可否。 已经有了决定,秦渊、段南歌和古修远立刻分头行动,秦渊去廖氏成员暂住的地方将这件事告诉给廖氏的成员,一群闲得发慌的男人立刻揽下这差事,摩拳擦掌地准备活动一番,段南歌以圣女的身份任性地下令让住在那个池塘和那口井附近的圣女府下人立刻搬离,等廖氏的人一来就让他们住了进去,而古修远则从少主府喊来了自己的亲信卫队,用人墙岗哨将那个区域封锁,等古雪菲醒来时,一群人已经在挖池塘里的莲花了。 “你们……少主,您疯了不成?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醒来之后古雪菲也想立刻跑去大长老那里,奈何古琼华受命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她哪里都去不了,只能来池塘边旁边。 “不破不立。”虽然说出了这句话,但古修远的语气中却透露出一丝丝的犹豫和不自信,他不知道自己做出这样的决定究竟对不对。 “不慌,”秦渊抬起胳膊就架在了古修远的肩上,“有爷在呢。” “……一边儿去!”古修远狠瞪秦渊一眼。 撇撇嘴,秦渊一脸嫌弃地看着古修远,道:“你怎么总是这么凶?温柔一点儿行不行?男人要像爷一样温柔才能娶到 好媳妇,你这样凶巴巴的,谁还敢嫁给你?”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雷氏的少主不愁娶不到媳妇,雷氏的规矩,这圣女府的主人就是他的媳妇,不愿意都不行。” “这么霸道吗?”秦渊又靠到段南歌身边去,摸着面具的下巴说道,“难不成雷氏的先祖早就料到他们族里会出这样一位不好讨媳妇的少主,因此才定下这么不像样的规矩?啧啧啧,可真是有先见之明。” 秦渊和段南歌一唱一和,气得古修远那淡漠的表情都变得扭曲了。 痞痞一笑,秦渊转头看向段南歌,柔声问道:“累不累?爷抱会儿?” 南歌真是成天到晚都抱着儿子,娘俩快要黏在一起了。 “好,你抱会儿。”泡了很久的圣潭之水,段南歌的身体渐渐恢复,可终究还是在恢复阶段,体力大不如前。 接过小不点,秦渊笑着说道:“这小子可真是越来越沉了。” 瞥一眼看傻了的古雪菲,古修远揉揉额角:“我说你们两个到底有没有想过要隐瞒你们的关系?” 秦渊和段南歌齐齐一愣,而后齐齐看向古修远,齐齐摇头。 “没想过。” 其实最开始还是有想过的,但这事儿到底要怎么隐瞒?他们两个只要在一起就是那样的相处方式,没成亲的时候就是那样了,现在才要拉开距离,他们不会啊,总不能让他们同处一地却不得相见吧?那也太不地道了! “你们两个!”古修远气得青筋暴跳。 只有段南歌一个人的时候他还没觉得怎样,段南歌的那些俏皮话他还应付得了,可等秦渊来了,这夫妻俩凑到一起了,他就觉得自己快要被气死了! “别那么生气啊,”秦渊痞笑道,“总生气 的话会折寿的。” 听了这话古修远更生气了。 廖氏这一次来了二十来人,古修远的亲卫有三十来人,分出去二十个到周边守卫,还能剩下十个人帮忙挖莲花,于是三十个男人七手八脚地忙活着,不出两刻钟就将池塘里的莲花连同淤泥全挖了个干净,只是那样一通乱搅之后,淤泥散在水中,让清澈的圣潭之水变得浑浊不堪,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左右看了看,段南歌柔声细语道:“用桶舀水,有多少个桶全都用上,动作快一点。” 因为不知道这池塘里的水是如何补给的,所以只有舀出的速度快于注入他们才能将这一池塘的水舀干,不然就算是干到天荒地老他们也见不到池塘底。 “知道,主母您就放心吧!”廖氏的人十分自信地回应一句,因为难得段南歌这个当家主母会有所吩咐,所以几个男人格外来劲,干起活来更是格外卖力。 古修远冷着脸瞪着廖氏的一群人,而后咬牙切齿地对秦渊说道:“我就不该让你们进到雷氏!” 坦荡是一件好事,但他们能不能别在雷氏里这么坦荡?存心要给他找麻烦吗?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花了许多年都能做出决定的事情,在这一对夫妻的鼓动下竟就做出了决定,似乎只要跟他们两个在一起就会受他们感染,变得敢想敢做,天不怕地不怕,也不知道这样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说什么蠢话呢,”秦渊偏头,痞痞一笑,“等事情有了结果,你会感谢我们的。” 古修远不是没有能力改变雷氏,只是古修远也受雷氏传统所困,若不能打破心底里对雷氏传统的坚守和信仰,那不管再过多少年雷氏都不会有所改变,所谓不破不立就是要先完全摧毁。 圣女府里这个池塘里盛着的水不少,但三十个男人一桶一桶接连不断地往外提,在太阳下山之前,池塘就被完全掏空。 眼神一亮,秦渊将怀里的小不点往段南歌那边儿送:“你抱会儿,爷下去看看。”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往旁边退开一步,然后就跳进了空空的池塘里:“我胳膊没劲儿了,你继续抱着吧。” 这么有趣的事情,她当然得好好研究研究。 嘴角一抽,秦渊摇头无奈一笑,转身将小不点交给了廖十:“小南歌你又算计爷。” 跳进空空的池塘,秦渊又向岸边廖氏的人伸出手:“让你们准备的干布巾呢?给爷一块。” 廖九立刻上前一步,将一大块干布巾递到秦渊手上,然后又给段南歌递了一块。 夫妻俩接下布巾,明明没有商量过,却同时蹲下将自己周围池塘的底部和侧壁擦拭干净,都擦干了之后才将手掌按上去,停留一会儿就换个地方。 两个人一个往东一个往西,相背而走,没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将这几个步骤重复一遍,布巾换了好几块,直到两人分别走到池塘的东西两端。 “胤然、己未,下来看看中间那些地方是干的还是湿的。”将手掌按在最东边的侧壁上,段南歌一边细细感知掌心的触感,一边吩咐卓胤然和己未。 “是。”得到命令,卓胤然和己未立刻跳进空空的池塘,到处查看一番,“启禀大小姐,全是干的。” “侧壁也是干的?”池塘的西边传来秦渊的声音。 “是干的。” 闻言,秦渊和段南歌隔着整个池塘遥遥相望。 这池塘里到处都没有孔或者缝隙,若真有补给,那水多半是渗进去的……难道还需要再等一会儿? 蹲在池塘里的秦渊和段南歌静静 等着,站在岸边的人也静静地等着,唯有古雪菲等不及了。 “少主您看!我就说他们是骗子!” 现在他们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又没有了圣潭之水,可该怎么办才好? “行了,你就别吵了!”瞥一眼古修远,古琼华连忙将古雪菲拉到一边去。 若真的做了错误的决定,那这会儿少主该有多自责、多懊悔?雪菲还添什么乱啊! “可是……” “闭嘴!”古修远低喝一声,吓得古雪菲打了个激灵,立刻就闭上了嘴,还委屈地红了眼。 少主相信琼华却不相信她,现在宁可相信外人也不相信她,她就那么不只得信任吗?她到底做过什么对不起少主的事情才让少主这样对她?难道就因为她的身体里没有一滴雷氏的血? 见古雪菲开始哭,古琼华立刻手足无措,可古琼华不会安慰人,于是左顾右盼之后见没人理会古雪菲,古琼华也不理会古雪菲,只让古雪菲一个人哭着。 反正她的任务只是看住雪菲,不让雪菲出去给长老们通风报信,少主可没让她在雪菲哭的时候安慰雪菲。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廖氏的人接连在池塘边儿席地而坐,面上却不见半分焦躁。 他们家爷和主母说这池塘有问题,那这池塘就一定有问题,这一点毋庸置疑,而且爷和主母都还等着呢,那就说明时机未到,有什么可着急的?等着就是了。 但古修远和他的那些亲信却做不到这样镇定,那些少主府来的人甚至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起来,说得自然不会是好话。 秦渊和段南歌都听到了,却是谁都没有理会这些人的焦躁,并且丝毫不受其扰,继续做着各自的事情,耐心等着。 “算了,你们两个上来……” “在这儿!” 第五百六十七章 爷一言千金 段南歌这一声来得突然,且还跟古修远的声音重叠,因此众人在听到这一声惊喜的呼喊之后全都愣住,不明所以地看向段南歌,而秦渊理所当然地成为第一个听懂段南歌意思的人。 “爷来瞧瞧。”果断放弃自己正在探查的地方,秦渊奔到段南歌身边,蹲下身子伸手摸向段南歌正摸着的地方。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古修远连忙跳进空荡荡的池塘,跑到秦渊和段南歌身后,既紧张又期待:“怎么样?” 转头看一眼古修远,秦渊起身,一边擦掉手掌上的水迹一边将位置让给古修远:“你自己摸一下不就知道了?” 盯着秦渊看了看,古修远到底还是蹲了下去,摸了摸已经被水打湿的侧壁,总算是安下心来:“你就不能直接跟我说?” “那多没意思啊。”秦渊痞痞一笑。 “我不需要有意思。”站起身来,古修远狠瞪秦渊一眼。 秦渊这厮在办正经事的时候能不能正经一点儿?总这样玩闹说笑不仅不有趣,反倒让他更紧张了。 “放轻松一点好不好?”秦渊抬起胳膊搭在古修远的肩上,“这么简单的事情,爷怎么可能会办砸?” 古修远忍不住反唇相讥道:“若没有段南歌,你能办成什么事?” 虽然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但古修远就是见不得秦渊那得意又不正经的样子,太让人生气了。 事与愿违,听到这话之后秦渊反倒更得意了:“爷娶了她,这就是爷这辈子办成的最大的事儿,怎样?羡慕吗?” “……滚远点儿!”耸肩甩开秦渊的胳膊,古修远走开两步,离秦渊远了一些。 将秦渊和古修远之间毫无异议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段南歌站起身来,浅笑着对古修远说道:“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就爱跟自己人瞎胡闹 ,气不过的时候尽管揍他。” “南歌,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能让他揍爷吗?嗯?你舍得吗?”秦渊凑到段南歌跟前,脸上的面具眼瞅就要贴到段南歌脸上了。 “走开,”一掌拍在秦渊的面具上而后毫不客气地将秦渊推开,段南歌柔声细语道,“放心吧,你受伤了的话我会帮你包扎的。” 古修远的眼神一闪,狐疑地看向秦渊:“你都不否认一下吗?” “否认什么?”秦渊不解地看着古修远。 “爱跟自己人瞎胡闹。” 古修远在意的不是瞎胡闹,而是自己人。 他什么时候跟秦渊他们成了自己人了? 秦渊冷哼一声,道:“南歌说得没错,爷一言千金,话当然只能说给自己人听,外人哪有那个资格?” “……听你说话怎么就这么来气。”秦渊不能好好说话吗? 眨眨眼,秦渊火上浇油道:“火气这么大,要不要喝点儿菊花茶?雷氏里若是没有,爷让廖氏从外面给你运一些进来,御用贡品,口感极佳,爷算你便宜一点啊?” 额角的青筋突突两下,古修远不想再跟秦渊说话,转头看向段南歌:“你确定水是从这面侧壁渗进池塘的?” “确定,当然确定,”秦渊代替段南歌回答道,“你没瞧见其他地方到现在都还是干爽的吗?就只有这块地方湿了,而且上面的积水越来越多,显然你们那什么水就是从这里渗进来的。” 深吸一口气,古修远僵着脖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段南歌:“那接下来要怎么做?若要追根溯源的话,怕是要将这面侧壁敲开。” “呦,竟然主动提出要敲了这侧壁,果然迈出第一步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爷总算是明白什么叫变坏容易变好难了。” 古修远咬咬牙,扭身就是一 拳,直击秦渊面门。 “呦呵!来啊来啊,爷怕你不成!” 见状,段南歌扶额叹息。 己未抽着嘴角凑到段南歌身边,低声问道:“大小姐,爷又发什么疯?” “天知道,”看着秦渊跟古修远你来我往的样子,看着池塘边儿上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一个劲儿为秦渊欢呼鼓劲儿的廖氏成员,段南歌摇头失笑,“爷不开心的时候会闹,压力大的时候会闹,想要跟谁亲近起来的时候也会闹,谁知道他现在这是为了什么。” 己未看着秦渊分析道:“虽然不得不暂住雷氏让爷有些不开心,但大小姐和小公子可以在雷氏用圣潭之水调养身体,因此爷也并不是十分在意,妻儿都在身边,爷更是没有理由不开心。进入雷氏之后爷跟少主谈的只有生意,那对爷来说根本就是信手拈来,天宋的事情也一帆风顺,压力也是不可能会有的,那么……爷该不会是想要跟自己的这位同母哥哥亲近起来吧?” 段南歌浅浅一笑:“你若真想知道,不如去问问爷啊。”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秦渊单纯只是想欺负古修远…… 己未摇摇头:“还是不问了,不管爷是为了什么而闹,他这样都只会讨人嫌。” “那倒也不一定,楚王爷最开始不也是很讨厌他这副不正经的模样吗?现在还不是把他当弟弟一样疼爱着。” “……楚王爷很疼爱爷吗?”恕她眼拙,她真的没看出来。 段南歌笑笑:“每个人有每个人关心别人的方式,楚王爷生性淡漠,你还指望他像个老妈子一样去关心爷吗?” “像个老妈子……”想象一下那样的秦昊,己未打了个激灵,“那样的确有点儿可怕。” 秦渊突然闪身出现在段南歌身后,蹲在池塘的边沿上:“爷好像听见你在夸奖别 的男人?” 不满地说完这一句,秦渊就被追上来的古修远逼得退开。 段南歌一愣,转头就冲秦渊喊道:“那哪儿能啊,在我心里你是最棒的。” 廖氏的人顿时就炸开锅了,怪声怪调地起哄。 段南歌习以为常地淡定自若,脸色都不带红一点的,秦渊习以为常地洋洋得意,不仅不觉得害羞,反而还去附和廖氏的起哄,反倒是雷氏那些与这件事毫不相关的人红了脸,窘迫得不知所措。 仰头看了看天色,段南歌搭着己未的手从池塘里爬了出来:“天都暗了,看样子他们今天是不打算干正事儿了,咱们回吧。” 又不是什么急事儿,不必连夜赶工。 回到住处,段南歌一进门就见顾思抱着他儿子逗弄着,公孙月冷着脸站在一边儿,似乎是用尽了方法也没能将顾思赶走,正一个人生闷气。 眼神微闪,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快步走到顾思面前才柔声细语地开口:“顾思你来了啊?好几天没看着你,在忙什么呢?” 顾思在段南歌进门时就察觉到段南歌来了,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继续亲热地逗弄着怀里的小不点,直到段南歌开口,顾思才看似慌张地仰头看向段南歌,想要给段南歌行礼却放不下手中的孩子而没法行礼的样子。 但那小不点却不太配合顾思,段南歌不在的时候还跟顾思玩儿得亲亲热热,段南歌一来小不点就伸着肉嘟嘟的小手咿咿呀呀地要抱。 段南歌立刻笑弯了眼,公孙月脸上的阴郁也迅速散去,换上一脸得意的笑容。 理所当然地从顾思怀里抱过小不点,段南歌就亲了亲小不点滑嫩的小脸蛋:“小宝贝,想娘亲了吗?抱歉啊,今天娘亲跟爹出去办事,留下你跟月姨看家, 月姨都带你玩儿什么了?” 小不点当然没有办法回答段南歌的问题,却看着段南歌咯咯咯地笑着。 小不点一笑,段南歌就跟着笑起来:“怎么这么爱笑呢?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了?” 抱着小不点儿坐下,段南歌这才看向僵站在一边的顾思:“顾思你也坐啊。这龙城里没什么好玩的,来到这儿之后闷坏了吧?” “还好,”顾思笑笑,“我原本就不是个爱出门的人,而且我怕小公子要找我,便不敢出门。” 段南歌柔声细语道:“有你这样心疼他的奶娘,我家的小宝贝还真是幸福啊。嗯?你说对不对?” 段南歌两手抄着小不点儿的腋下抓着小不点儿晃了晃,惹得小不点儿笑得见牙不见眼。 “爷呢?”顾思问道,“爷今天晚上不回来了吗?可是有应酬?” 段南歌一愣,旋即浅笑道:“他不回来还能上哪儿去?有什么应酬能叫他夜不归宿?” “说的是什么呢,天都快黑了,爷不回来还能上哪儿去?哪有什么应酬比你们母子还重要?”打着折扇踏进屋来,秦渊冷眼看了看顾思。 专挑不太好的事情说,这顾思是存心想要挑拨离间?她到底凭什么觉得他能看上她并且为她惹南歌伤心?他发誓他绝对没有做过什么会让顾思误会的事情,就这么被人缠上了,他好委屈! 抬头看向秦渊,段南歌眉眼间的笑意顿时就染上了温柔:“玩闹够了?” “够了够了,”走到段南歌身边坐下,即便脸被面具遮上了,段南歌也能想象到现在秦渊的脸上是一种怎样得意洋洋且心满意足的表情,“说不过爷也就罢了,偏动起手来也赢不了爷,可把他给气得够呛。” 听出秦渊语气中满满的得意,段南歌摇头失笑:“你别太欺负他了。” 第五百六十八章 夜晚之约 “爷这怎么叫欺负他?”啪的将折扇合上,秦渊拿着折扇轻敲手掌,理直气壮道,“爷这是在训练他,他从小到大都窝在雷氏这一亩三分地里,虽然常到外面去走动,但你瞧他那样子就知道那是个不谙世事的贵公子,在外面做的事能成就成,不能成就回来继续做他的少主,除了始终无法完全掌握雷氏大权,除了总也找不到方法打破他们那根深蒂固的传统,他多半是没吃过什么苦头,爷还什么都没做就把他气成这个样子,到了外面去他不得被人给气死?” 这天下,厚颜无耻的人多,不讲道义的人也多,总不能每碰见一个这样的人就生气发脾气吧?如果事情是不得不办的,那这人就是不得不接触的,想要办成事儿就得忍着、顺着,然后以牙还牙,将人引入自己的圈套,这就是他廖五爷的处事方式,实践证明,这套方法不说完美,却挺管用的。 笑着白了秦渊一眼,段南歌柔声细语道:“嘴上说着不认人家,心里却已经开始琢磨着该怎么帮他了?” 垂眼浅笑,秦渊低声道:“他是母妃的儿子。” 而母妃是他最爱的母妃,是他心里最重要的女人,多半……比南歌还要重要。 “那就帮他,反正我对雷氏的事情也挺感兴趣的。”怀里的小不点儿已经睡着,段南歌就满眼柔情地看着,只觉得自己光是看就能看上一整天,不会腻的。 眼神一闪,秦渊不满地瞪着段南歌:“你对雷氏的什么感兴趣?他们少主?” 段南歌斜了秦渊一眼:“虽然他们少主也挺有意思的,但我对那黑珍珠和红宝石更感兴趣。” 雷氏的圣潭之水暂且不说,那些黑珍珠和宝石绝对是巨额财富,就算古修远不打算 用那些东西来做生意,她也想弄两个回去摆着,看了心情好。 “那容易,”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放在身前轻摇,秦渊痞笑道,“只要你喜欢,爷就给你弄回来。” “那我要是喜欢雷氏的少主呢?”闲来无事,段南歌就故意逗秦渊。 “……弄死他!”心知段南歌是在逗他,秦渊却还是黑了脸。 段南歌轻笑出声:“真想弑兄啊?” “为你,无妨。”秦渊不假思索说道。 “可别,”段南歌撇撇嘴,“你若背上了那样的骂名,我心疼。” 秦渊的眼中立刻就只剩柔情:“爷还当你只心疼儿子了呢,打从见着儿子你就抱着儿子不撒手,都没抱过爷。” 段南歌吊起眉眼睨着秦渊:“呦,嫉妒自己儿子啊?那我今天晚上就抱你啊?” “今天晚上?”一道光芒迅速从秦渊的眼中划过。 “嗯,今晚。”段南歌浅浅笑着。 “那儿子呢?”这些日子这小家伙一直睡在他跟南歌之间,他见南歌开心,便由着南歌了。 “不是有公孙月和己未吗?” 秦渊啪的一声将折扇合上,眼神晶亮地看着段南歌:“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许因为担心儿子就反悔。” “好。” 秦渊和段南歌在这边说着柔情蜜意的悄悄话,那边顾思早就在秦渊进门时就被公孙月和己未堵在一边“闲聊”去了,离得有些远,顾思就只能看到秦渊和段南歌卿卿我我的样子,什么都听不见,但就这卿卿我我的样子就把顾思给气得够呛,到底是被气走了。 跑出段南歌的住处,顾思就碰见了正要离开圣女府的古修远。 “少主!”顾思想都没想就跑了过去。 听到声音,古修远停下脚步,循声望去却看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 待顾思在古修远的面前停下,古修远才淡漠地问道:“你是……?” 盈盈一福身,顾思温柔笑道:“我是廖五爷小公子的奶娘,这次跟着五爷一起来的雷氏。” “是吗?”古修远的眼神微闪。 秦渊和段南歌的那个儿子好像是有个奶娘,但这段时间他来圣女府时却从没见过这个女人……她跟秦渊和段南歌的关系不好吗?常跟在段南歌身边的女人个个都是美人,可见段南歌并不介意有那人在秦渊面前晃来晃去,那么这个奶娘又是因为什么被疏远了? “你有什么事吗?”他的时间宝贵,没有多少可以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那个……”顾思有事找古修远吗?当然没有,只是难得碰见,顾思就把古修远给喊住了,“我刚刚听五爷说您跟五爷打了一架,我有些担心,原本就打算过去看您,没想到竟就在这里碰见您了。” “担心?担心什么?”古修远不解地看着顾思。 在此之前他们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女人为什么要担心他? “我……我怕少主会受伤,不过既然少主没事,那我就放心了。” 顾思话音刚落,古雪菲就从后面走了过来:“我们雷氏的少主用不着外人来担心,而且少主武艺高强,怎么会输给一个商人?” 古琼华跟在古雪菲身后,与古修远微恼的视线四目相对时,古琼华耸了耸肩。 雪菲只是要过来说几句话,又不是要逃离圣女府,她总不能因为这点儿小事给雪菲扎上一针吧?涂在她银针上的药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古修远收回视线,看着横在他和顾思之间的古雪菲,眼神微闪。 雪菲也算是帮他解围了,这一次就算了吧。 “雪菲,她是客人,”态度温和地 责备古雪菲一句,古修远再看向顾思,微微颔首,“劳姑娘忧心,我跟五爷玩闹而已,若没有其他的事情,恕我告辞。” 话音落,古修远拍了拍古雪菲的头就继续向圣女府外走去。 古雪菲的眼神一闪,跟在了古修远的身后。 古修远蹙眉,停下脚步扭身看着古雪菲:“还有事?” “没有。”古雪菲怯怯地摇头。 “那就跟琼华一起回去。”古修远的面色微冷。 指了指出圣女府的方向,古雪菲讨好地笑道:“我这不就是要回去吗?少主,我保证不会去向大长老告状了,您就让我回去吧。” “……不行,”他们掏空池塘还要砸了池塘的事情绝对不能让几位长老知道,连古浩广和古飞尘都不行,“你就在圣女府里好好待着,我让琼华留在这里陪你。” “您留下琼华有什么用啊!”古雪菲气得跺脚,“我就那么不值得信任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对您的心意从来都没有变过,您明明知道,您明明知道的……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 话说到这儿,古雪菲突然哽咽起来,她本没打算要哭,可话说出口的瞬间,心底的委屈就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她克制不住。 “雪菲?”听到古雪菲哽咽的声音,古修远愣了愣。 雪菲对他的心意?他大了雪菲十几岁,雪菲对他能有什么心意?不过都是雪菲的误会罢了,至于他是否信任雪菲……说真的,他不信,现在除了琼华,他谁都不相信,包括浩广和飞尘,也包括秦渊和段南歌,即便知道他们都是支持他的,他们都是真心实意在帮助他的,但是该谨慎的时候他还是会防着他们,他并没有特别针对雪菲。 “雪菲,我……” 古修远才刚开 口就被古雪菲打断:“算了!我回去了!” 话音未落,古雪菲已经扭头跑开。 望着古雪菲飞快跑走的背影,古修远眉心微蹙:“琼华,保护好她。” 闻言,古琼华嘴角微抽:“少主,我跟雪菲一般大小,又都是女孩子,您为什么要我去保护她?” 少主用她也用得太顺手了吧? 盯着古琼华看了看,古修远突然上前两步,摸了摸古琼华的脑袋:“因为你是训练营出身,而她只是个在父母身边无忧无虑的寻常女孩。” “也是,”乖乖地让古修远摸头,古琼华颇有些无奈地撇撇嘴,“谁让我生在本家呢。” 生在雷氏的本家龙城,就注定他们没办法像普通的孩子那样在父母身边过无忧无虑的生活,族人们都只看到他们生活在龙城,羡慕不已,却没人知道他们在龙城里过着非人的生活。 叹一口气,古琼华退开一步避开了古修远的手,仰起头来冲古修远甜甜一笑:“少主您快回去吧,我去看看雪菲。” “嗯,去吧。” 点点头,古琼华转身跑开,古修远一直站在原地看着,直到古琼华跑出视线,古修远才离开圣女府,而顾思却还站在那里。 又被无视了,不管是五爷还是这个少主,每次跟她说几句话之后心思就飘到别的女人身上去了,然后就像是她已经离开一样无视她的存在自顾自地聊着,聊完就走,连个招呼都不跟她打,是她出身低微入不了他们的眼是吧?可出身又不是她能选的,他们凭什么瞧不起人! 越想越气,顾思不想回到住处听人谈论秦渊和段南歌的甜蜜情史,于是来到龙城之后就从没离开过圣女府的顾思就这样气冲冲地离开圣女府,在街上寻了个酒家就进去了。 第五百六十九章 少女心中的美好 古雪菲这一跑竟是跑到段南歌身边去了,唐突地挨着段南歌坐在榻上,却是垂着头一语不发,搞得段南歌和秦渊一头雾水。 见古雪菲似乎是哭过又仿佛是要哭的模样,秦渊连忙站起身来:“你啊,还真是受女人欢迎。爷晚上在房里等你。” 向段南歌抱怨一句,秦渊给段南歌抛了个眉眼就脚底抹油向外走去,临走时还抱上了儿子。 这几天儿子都被南歌霸着,他都没好好抱过。 结果古雪菲抬起头来看了看秦渊的背影,突然就问段南歌道:“你为什么不喜欢少主?” 秦渊一愣,脚步倏地停住,转头愕然地看了看古雪菲,再看一眼段南歌,秦渊撇撇嘴,快步离开。 古修远又怎么惹着这小丫头了?话说他们能不能不要牵连无辜?南歌为什么不喜欢古修远?南歌凭什么要喜欢古修远啊! 怀里一空,段南歌恨恨地瞪一眼秦渊的背影,然后就歪了身子倒在榻头的巨大软枕上。 “又跟你们少主吵架了?”揪着软枕上装饰的穗子,段南歌懒懒地问道。 “没有吵架,”想起刚刚古修远跟她说话时那淡漠的样子,古雪菲就又哽咽起来,“就是吵都吵不起来才更难过。” 少主只把她当成个孩子,在少主眼里,她跟琼华没有区别……不,她还不如琼华。 古雪菲正想到这里,古琼华就冲进屋来,脚都没站稳就被古雪菲瞪了一眼。 满心无奈,古琼华溜溜达达地找了个地方坐下。 五爷都抱着小公子走了,想必现在就是夫人开导雪菲的时间了,没她什么事。 段南歌暗叹一声。 段子萱的感情要她操心也就罢了,为什么古修远的感情也要她来费心?这事儿不是应该去找秦渊吗? 心中无奈,段 南歌却还是柔声细语地安慰古雪菲道:“他不喜欢你,却也不喜欢别人,这就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古雪菲抽抽搭搭地问道。 “这说明你还有机会占据他的心。”段南歌浅浅一笑。 古雪菲跟古琼华的年纪差不多吧?虽然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孩子,但她们其实都还是孩子,再怎么懂事,那些没有人教过她们又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她们终究还是不懂。 古雪菲想了想,仍旧无法理解:“就算他喜欢上了别人,我也能占据他的心!” 这是她的决心。 段南歌抱着软绵绵的软枕,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现在他的心里没有人,你都无法占据他的心,等他的心里住了一个人,你要怎样才能将那个人赶走然后将他的心据为己有?刚刚你问我为什么不喜欢少主,那正是因为在遇到少主的时候我的心里已经有一个人了,而少主的出现没能将这个人赶走。” “你心里的人是五爷?”说起这事儿古雪菲就更不理解了,“那一定是因为少主不喜欢你,所以根本就没想要将你心里的五爷赶走,不然只要少主有心,怎么可能赶不走?” “或许是吧,”段南歌不与古雪菲争论这件事,因为没有意义,在古雪菲的心里,古修远就是最好的,就好像在她的心里秦渊永远都是最好的,“你也一样,少主一直把你当成个孩子,你对他来说就只是朋友的妹妹,你努力了这么多年都没能占据他的心,等他的心里有了别人,你又凭什么赶走那个人?” 仔细一想就觉得段南歌说的很有道理,古雪菲登时就变得蔫头耷脑:“以我的身份,原本就不可能嫁给少主为妻,我还想着只要少 主的心里有我,我便是做妾也甘愿,可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你说得对,我对他来说就只是古飞尘的妹妹而已,我比不上琼华,甚至比不上一个外来的女人。” 闻言,古琼华和段南歌齐齐翻了个白眼。 关她们什么事! “所以你要放弃吗?” 段南歌的语调轻松而慵懒,完全就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这态度惹得古雪菲瞪了她一眼,但想想现在她也只能跟段南歌讨论这件事,古雪菲就将快要脱口而出的抱怨给咽了回去。 “我……我不想放弃,可……可雷氏的传统……”古雪菲咬唇。 雷氏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传统呢?为什么少主想要成为君主就一定要娶圣女呢?为什么在雷氏圣女才是最高的权力者呢? “传统?”段南歌哂笑一声,“传统这种东西就是不断地推陈出新才有存在的意义,若知道你们将古旧的传统纹丝不动地传承下来,你们雷氏的先祖非得被气活过来。” “只有什么都不懂的外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古雪菲不服气道,“雷氏与外面不同,只有遵循传统,雷氏才能长治久安。” “说什么长治久安,”段南歌毫不留情地嘲讽道,“雷氏都不是一个独立的国家,它至今仍然只是天宋的一部分。” 她不知道陛下对雷氏是什么样的态度,但现在陛下病重,已经无法理政,只要雷氏肯离开这个土地贫瘠的鬼地方,秦渊一定很乐意帮雷氏争取到一块富饶的住地,并且帮助雷氏物阜民丰,但若雷氏固执地坚守在这片土地上,便是秦渊能做的事情也会减少许多。 听到这话,古雪菲气得脸色涨红,张了张嘴却无话反驳。 的确,他们雷氏的户籍仍旧是天宋的,只是因为 他们有自己的傲气,有自己的骨气,他们不想依靠抛弃他们的天宋,所以他们才躲进了天宋北端的这个地方,也与外界断了联系,可就算断了联系,只要拿出户籍,他们就仍旧是天宋人。 “随你怎么说,但一码归一码,雷氏的先祖们是为了后世的安居乐业才定下了规矩、遗留了传统,我们作为雷氏后人,又怎么能辜负先祖们的心意和期待?”这句话就只是古雪菲最后的逞强。 眼神微闪,段南歌止住了这个话题。 若雷氏的先祖当真考虑过后世的安居乐业,那他们就不会将隐居的地方选在如今这块荒凉之地,虽然这里有圣潭之水,虽然这里有珍珠宝石,但雷氏却并没有靠这些东西发家致富,这些东西仅用作龙城里的装饰,占人数比例最多的普通雷氏子民仍旧是靠天地过活,然而这里的天地却根本无法养育雷氏的子民。 当权者从来都不是善者,兴许其中不乏仁义者愿为天下、为万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大多数都只是用天下、用万民来美化自己的贪念,说一千道一万他们都只是想要权势滔天、荣华富贵而已。她不知道雷氏历代当权者当中有多少善者,但她可以肯定其中一定有以权谋私的,若这些人的私欲混进了雷氏的传统当中…… 当然,这些话她是不会对古雪菲讲的,因为古雪菲信任她的先祖,古雪菲崇拜她的先祖,古雪菲敬重她的先祖,在她心中雷氏的所有都是美好的,而她并没有权力、也没有理由去击碎古雪菲心中的美好。 不等段南歌说话,古琼华就不满又有些不耐地对古雪菲说道:“那你到底是怎样?是想要遵循传统放弃少主,还是坚持本心将少主追到手?” “我… …”古雪菲犹豫了。 到底该怎么办呢? “怎么还犹豫起来了?”古琼华眉心微蹙,“看来在你心里传统和少主都不过如此而已,你好像可以为了少主而与传统相抗,又好像可以为了遵循传统而放弃少主,如果是这样,那你不如两样都放弃如何?” 若是拿这样的问题去问夫人,夫人绝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五爷,那才叫真情,那才叫痴心,那才叫非君不可,雪菲这算什么?若雪菲只有这种程度,那她趁早别给少主添麻烦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古雪菲恼,“什么叫不过如此而已?我有多重视少主你还不知道吗?可雷氏的传统关乎整个雷氏的未来,那又不是我说能反抗就反抗的,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胆小鬼!别说你是什么身份,就你这样的胆小鬼根本就配不上少主!”古琼华也恼了,冲古雪菲说完这话扭头就跑走了。 亏她还想帮雪菲一把,雪菲简直太让人失望了! “你!”古雪菲给气得腾地就站了起来,“古琼华你给我站住!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跳脚怒喊着,古雪菲却根本就没有要追上去的意思,就只是站在榻边冲古琼华的背影怒喊,喊完之后又气呼呼地坐下。 “你看她!”说着,古雪菲又委屈地掉眼泪,“从小到大,我整天在雷氏、在距龙城十万八千里的地方日盼夜盼,望穿秋水就只是为了见少主一面,她倒好,成天到晚地跟在少主身边,少主连出去都带着她,少主谁都带,偏偏就不带我……” 印象中跟少主关系亲近的人都跟少主去过雷氏外面,比如六长老和她哥哥,可那么多年、那么多人,就只有她一次都没出去过,少主永远都把她排除在外。 第五百七十章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古雪菲在哭,段南歌就支着脑袋看着古雪菲哭。 等了半天也没听到段南歌安慰的话语,古雪菲不由转头狐疑地看向段南歌,不料段南歌却正看着她,眉眼带笑。 “你……你看什么?”眉心微蹙,古雪菲一脸不解。 “看你啊。”段南歌浅浅一笑。 “我?我有什么好看的?”她正哭着,一定难看极了。 这样想着,古雪菲就一边抽抽搭搭地哭着一边抬手胡乱地擦掉脸上的泪水。 偏头看了看连擦眼泪的动作都透着几分孩子气的古雪菲,段南歌摇头失笑,坐起身来,轻轻拉下古雪菲在脸上作怪的手就动作轻柔地帮古雪菲擦掉脸上的泪水。 “你哭的样子其实还挺好看的。” 古雪菲愣了愣,倏地红了脸:“你、你别胡说八道!哪有人哭的样子还好看的?” 段南歌一本正经道:“哭脸好看的女人的确不多,但你的哭脸的确还挺好看的,有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那……”古雪菲的眼珠子转了转,“那你说少主会觉得好看吗?” 轻声一笑,段南歌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却赞同琼华的说法,若你不是非少主不嫁,那就还是不要嫁给他了,成亲后的日子未必有你所想的那样幸福,你们少主……其实不太温柔体贴。” 秦渊就是个我行我素的人,但好在秦渊懂得察言观色,且愿意在察言观色之后哄着她、逗着她。古修远也是个我行我素的人,而且兴许是因为从小就被奉为少主,所以古修远不太懂得察言观色,他或许只能从旁人的神情里看出喜怒哀乐,至于那些笑中带怒、泪中有笑的微妙表情,古修远几乎察觉不出,看都看不出,什么哄着、逗着多半也都是不可能的。 若是别的女人,那她也不会劝对 方放弃,可偏偏对方是孩子气的古雪菲,古雪菲自己都需要人迁就、需要人宠着,她哪有包容古修远的气度?如果没有一方为另一方做出退让和改变,那这两个人恐怕很难长相厮守。 “我知道少主不温柔体贴,琼华常常挨打,我知道的,”古雪菲撇撇嘴,“但要怎么知道我是非少主不嫁的?从小到大,我就只想嫁给他一个人,没想过别人。” “为什么没想过别人?”段南歌挑眉,“是因为觉得别人都不如你们少主优秀?” “嗯……好像不是,”古雪菲歪了歪头,“在雷氏比少主俊逸的人有,比少主温柔的人有,比少主待我好的人也有,可我就是没想过要嫁给他们。” 段南歌眨眨眼,盯着古雪菲看了一会儿之后突地轻笑出声。 这丫头是靠本能在选人的吗? “那从现在起你就开始考虑别人,想象一下若嫁给少主以外的其他人你的未来会怎样,那样的未来会不会让你心动。” “为什么?”古雪菲不满,“我为什么要考虑别人?” “为了你的少主,”段南歌有意诱导古雪菲,“若你对你跟别人在一起的未来动心了,那就说明你对你的少主用情不深,你也不希望将来有一日你的少主会因为你用情不深而伤心难过吧?” “唔……”古雪菲蹙眉,努力思考。 好像……是那么回事? “那好吧,那我就仔细想一想,不过我一定会证明我对少主用情至深的!” 看着古雪菲坚决的模样,段南歌嘴角微抽。 她是想让古雪菲试着换一个目标,可没想让古雪菲证明什么。 不经意地转眼就看到卓胤然迎面走来,段南歌灵光一闪便冲卓胤然招手,示意卓胤然快些过去。 卓胤然一愣,立刻加快脚步走到段南歌面 前:“大小姐有事吩咐?” 段南歌浅浅笑道:“琼华跟雪菲吵架了,今天起你带着她。” “……属下?”卓胤然愣住。 就算古琼华跟古雪菲吵架了,大小姐这里不是还有公孙月和己未吗?为什么要让他一个大男人来带小孩? 像是看穿了卓胤然的疑惑,段南歌道:“公孙月和己未要帮我照顾孩子,廖九是个闷葫芦,总不能让爷看着她吧?” 卓胤然抿嘴不语。 看出卓胤然不愿,古雪菲连忙说道:“不需要找人看着我,就算琼华不在,我也不会溜出去的,你们想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我再去跟长老们说那不是给少主添麻烦吗?” “可你是你们少主托付我照顾的人,我若不安排个人在你身边,你们少主给冲我发脾气了。”她的目的本来也不是想让胤然照顾古雪菲。 “少主才不会跟你发脾气,”古雪菲委屈道,“少主跟你的关系那么好,又那么不在乎我,他怎么会为了我而对你发脾气?” “可不是为了你,”段南歌笑笑,“到时候他一定会因为我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而冲我发脾气,我可不想惹他。” 这话说完,段南歌就冲卓胤然勾了勾手。 卓胤然一愣,然后上前两步,俯身将耳朵凑近段南歌,段南歌立刻就附到卓胤然耳边低语几句。 卓胤然听后一愣,旋即嘴角微抽:“大小姐,这样不好吧?我们……别多管闲事比较好。” 那可是雷氏少主的家务事,大小姐干吗去管? “我这不是太闲了嘛,”哀叹一声,段南歌又趴回了软枕上,“虽然有儿子陪在身边我很开心,但照顾儿子的事情上手了之后又不用动脑子,没点儿事情琢磨就很无趣啊。” “那您琢磨琢磨姑爷的事情,属下来时还瞧见姑爷 抱着小公子在这屋子前面打转,多半是在等大小姐出去。” 大小姐跟姑爷在一起都有五六年了,怎么还是爱腻在一起? “是吗?”段南歌抻着脖子往外看去,却没看到秦渊的影子,“你答应我这件事情,我就能出去了。” “……大小姐,您别把责任推到属下身上啊。”若让姑爷知道是他拖延了大小姐出去的时间,姑爷非收拾他不可。 “这不能怪我,”段南歌一脸无辜,“这里没有第四个人了。” 卓胤然扶额:“属下知道了,属下一定完成大小姐的吩咐,大小姐可以出去了。” “呦?你这是在撵我走?”嘴上这样说着,段南歌却已经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属下不敢,要不大小姐您再坐会儿?” “不坐了,我可不敢让你们姑爷久等,”抻了个懒腰,段南歌迈开脚步刚要往前走却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来,“你是来做什么的?” 胤然来了,却没跟她说什么事情啊。 提起这事儿卓胤然一脸无奈,道:“属下只是从门前路过,就被姑爷打发进来看看大小姐跟古姑娘聊完了没有。” 谁知道他这一进来就摊上事儿了,大小姐让他干什么不好,非让他去勾搭个小孩子,他可是暗影卫出身,哪会这个啊?这活儿还是姑爷最适合,可惜,让姑爷代替他这话他可不敢说。 于是卓胤然也只能认命,待段南歌踏出门去,卓胤然就冲古雪菲展颜一笑:“古姑娘还要在这里坐一会儿吗?” “不坐了,我要回去了。”她得去找琼华。 “那我送古姑娘。”卓胤然侧身,让古雪菲先行。 看着卓胤然,古雪菲一脸怀疑:“不用你送,我就只是想在圣女府里转转,看能不能找到琼华。” “这样啊,”卓胤然温声道,“ 那就让我古姑娘到院子里去吧,这是大小姐的吩咐,古姑娘大可不必在意我。” “夫人的吩咐?”自从知道段南歌的真实身份,古雪菲也不管她叫圣女了,“对了,夫人刚刚好像跟你说了悄悄话,她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卓胤然的神色不变。 “没什么?那不可能!”古雪菲完全不信,“你们两个嘀嘀咕咕地说完悄悄话之后又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她想让你对我做什么?” 听到这话,卓胤然微窘。 他能对一个小丫头做什么? “大小姐真的没对我说什么,她只是说……说你跟琼华姑娘是因为少主才吵架的。”话音落,卓胤然有些忐忑,毕竟这话是他瞎编的,也不知道编对了没有。 古雪菲还是一脸狐疑地看着卓胤然:“话是没错,可这话为什么要偷偷说?” “呃……大概是怕姑娘你尴尬吧,这是天宋人的礼节。”实在是编不下去,卓胤然连天宋人都搬出来了。 “是吗?”古雪菲将信将疑,“这是事实,我为什么会觉得尴尬?你们天宋人的礼节还真奇怪。” “谁……谁说不是呢,”卓胤然干笑两声,“姑娘你不是还要去找琼华姑娘吗?咱们快走吧。” 可别问了,再问就要露馅了! “那走吧。”耸耸肩,古雪菲小跑着跑出屋子。 也不知道琼华还在不在圣女府,她可别是跑去少主府告状了。 卓胤然长舒一口气,紧跟在古雪菲身后。 果然就算是个小丫头也不能掉以轻心,他可得小心着点儿应付了,不然办砸了大小姐交代的事情,大小姐虽不会责怪他或者惩罚他,却会变着法儿地折腾他,那当真是比惩罚更叫人难以接受……唉,都怪姑爷平日里爱折腾人,那一套全叫大小姐给学会了! 第五百七十一章 想与你长命百岁 日上三竿,段南歌缓缓睁开眼睛,虽然都到了这个时间才醒,但这一夜段南歌几乎是傍天亮才睡,睡到日上三竿也没睡饱。只是身旁的位置一片冰凉,段南歌便也不愿在床上逗留,磨蹭一会儿还是坐了起来。 “大小姐您醒了啊。”从暗处现身,己未的神情看起来有些不自然,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嗯,醒了,”段南歌狐疑地打量着己未,“爷什么时候走的?” 心虚地移开视线,己未回答道:“天一亮爷就走了,这会儿正带着廖氏的人和少主他们一起砸池塘。” “他倒是精神抖擞,可怜我啊,”趿上鞋,段南歌站起身来,懒懒地捶着腰,“他走的时候留下什么话没有?” “姑爷他……”己未的回答卡住,明显后面还有没说完的话,但是己未却迟迟没有继续往下说。 “怎么了?”段南歌走到床对面的小桌边儿坐下,浅笑着端起了放在桌上的一碗药汤,“是因为这个东西,所以觉得不好开口跟我说吗?” 心头一惊,己未连忙解释道:“姑爷说了,这避子汤他命人准备了,这是他的意思,但要不要喝全由大小姐决定,大小姐您若是不想喝,属下就……” 己未的话没说完,段南歌就将那碗避子汤一饮而尽,喝酒一样豪爽:“若是怀上了,我自然会拼上性命生下来,可若还没有,那能避就避吧,谁知道下一次生下孩子之后我还能不能醒过来。” 嘴上这样说着,段南歌却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脸怅然。 生过孩子才知道孩子对女人的意义,那过程虽然艰辛,可最后带来的欣喜却叫人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只可惜她这身体到底还是承受不住,比起冒着生命危险去求一个子孙满堂,她更想跟秦渊、跟儿子在一起长长久久地生活。 怅然也只是片刻的功夫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他该不会只给我准备了这个东西吧?” 若只有这个,等那会儿见着秦渊她可得跟秦渊打上一架了。 “那怎么可能,”心知段南歌并不需要安慰,己未娇媚一笑,道,“若不是少主那边催得紧,姑爷恨不能守在床边儿等大小姐醒来后将大小姐伺候好了再走,可人虽然是走了,该安排好的事情却是一件都没落下,那不那边还有姑爷亲自帮大小姐配好的衣裳。” 往床尾的方凳上看了一眼,段南歌摇头失笑:“他怎么还是爱做这些事情?” 转身吩咐人为段南歌端来早饭,己未道:“幸好大小姐生下的是个小公子,若是个女孩,姑爷往后的日子可就要忙起来了,他怕是连生意都不用做了,成天打扮你们母女就够了。” 段南歌白了己未一眼,玩笑道:“他要是不做生意,那还有什么用?” “……大小姐您这话若是叫姑爷听见姑爷八成又要闹您。”己未嘴角微抽。 大小姐说话可真是不客气。 段南歌不以为意道:“你不去跟他说,他怎么可能知道?” “那属下可得小心点儿,”己未逗趣道,“不然说漏了嘴,大小姐您可就要受罪了。” 段南歌赞同道:“是啊,你可得小心点儿,不然即便你是说漏了嘴,我也当你是故意告状,我要受罪,你也逃不过。” “那也好,属下与大小姐同甘共苦。” 这话说完,段南歌和己未就笑作一团。 吃过秦渊特地命厨房准备的早饭,段南歌本是想跟儿子玩一会儿,但问过己未之后才知道秦渊走的时候把儿子和公孙月一并带走了,段南歌一个人待着无趣,只好到池塘那边去找秦渊和儿子去了。 “南歌,”秦渊似乎永远都是第一个发现段南歌的人,一瞧见段 南歌出来就大步流星地迎了上去,“怎么不在屋里多歇会儿?” 打从南歌怀上孩子之后他就没好好跟南歌亲近过,昨夜得到特赦,他一时没控制好,怕是累着南歌了。 “我倒是想在屋里歇着了,”段南歌白了秦渊一眼,“可你把儿子都带出来了,我还能在屋里待得住吗?你们在这儿砸池塘你把儿子带过来做什么?” 牵着段南歌的手往儿子那边走去,秦渊道:“有廖十和公孙月看着,那小子半点儿都伤不着,可若把他留在你那儿,顾思又该去烦你了。” 嘴角微扬,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顾思而已,我还应付得了。” “爷知道你应付得了,”捏了捏段南歌的手,秦渊柔柔一笑,“可是太烦了,你现在可是在雷氏休养,别去管那些烦心事儿。” “这烦心事儿还不都是你给我找来的?”段南歌斜睨着秦渊。 “呃……”秦渊移开视线,“不怪爷,是你儿子的错,谁叫他没长牙。” 段南歌一听这话就翻了个白眼:“这话你也说得出口?” 正好走到廖十和公孙月面前,段南歌便伸手将小不点接进怀里:“小宝贝,以后可别像你爹这样厚脸皮。” “厚脸皮有什么不好?”秦渊冷哼一声,洋洋得意道,“爷若不是脸皮厚,怎么可能娶得到你?” “你知道就好,别偷懒。”缓步走过来,古修远不满地瞪着秦渊,“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明明昨天就说好了今日一早开工,但一大早太阳都升起来了他却还没看到秦渊,去段南歌住得地方三催四请才把人给请出来,结果秦渊却是抱着儿子出来的,来了池塘边儿也只顾着逗儿子玩儿,这会儿段南歌来了,秦渊又逗起段南歌来了。 “爷也想知道你一大早把爷抓来是想让爷做什么,” 被古修远瞪着,秦渊就反瞪回去,“爷把廖氏的壮丁都借给你用了,这砸个墙挖个地的活儿还非得爷亲手来做你才放心吗?” 他们的确是在昨天就说好了今日一早开工,但他没说他要亲自动手啊,真不明白古修远到底在担心些什么。 秦渊这话倒是说得古修远哑口无言。 他没想让秦渊亲自动手砸墙挖土,但秦渊也不能满不在乎地在旁边玩得开心吧?他们这可是在办正事!正经事!秦渊就不能帮忙盯着点儿吗?万一挖错了地方怎么办?这可关乎圣潭之水,关乎雷氏的未来! 见古修远不说话,就只瞪着他,秦渊痞气地说道:“怎么样?没话可说了吧?既然觉得爷说得对就别瞪爷,亏得你在外面都装得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漠神仙样儿,结果一回到雷氏什么神仙气质都没有了,就只剩下个暴脾气,你就不能贯彻始终一装到底吗?” “……我高兴,你管不着!”咬牙切齿地说这一句,古修远转身回到池塘边儿,离秦渊远了一些。 他干吗非得凑到秦渊身边去受气? “小气巴拉的。”看着古修远明确写着“不快”两个大字的背影,秦渊低语一句,声音虽低,却还是被古修远听见了,于是古修远怒意更甚。 摇头失笑,段南歌对秦渊说道:“都多大个人了,你表达好感的方式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爷可没在表达好感,爷这是在表达不满,十分不满!” “为了什么?”段南歌好奇地问道。 她倒是不知道秦渊除了对古修远那淡漠的性子不满,还能生出什么样的不满来。 “为了什么??”一提起这事儿秦渊就怄得慌,“爷一宿没睡,他却一大早就唐突上门,硬是把爷从被窝里喊了出去,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就罢了,可他把爷喊来这边儿却也没什 么重要的事情需要爷做,就让爷陪着他在一旁站着看着,爷现在可困得头重脚轻!” 秦渊的话音刚落,段南歌的声音就在他耳畔响起:“你一宿没睡怪谁?” “怪……怪你,”眼珠子一转,秦渊一把揽住段南歌,凑到段南歌耳边痞里痞气地说道,“还不都是你勾引爷?” “我勾引你?”段南歌吊起眉眼斜着秦渊,突然一抖肩就将秦渊的胳膊甩了出去,“今儿晚上你自己寻个地方睡吧,免得我勾引你。” “别啊!”秦渊立刻又黏上去,“爷不嫌弃你,你尽管来勾引爷便是。” “我嫌弃,”段南歌再一次甩开秦渊的手,抱着儿子就绕到廖十和公孙月的另一边去了,“你别过来!我今儿晚上跟儿子睡。” 无视了段南歌那一句“别过来”,秦渊动作迅速地跟着绕了过去:“儿子还小,不占地方,爷也不占地方。” “不占地方也嫌。”看着秦渊那故意装出来的没出息的样子,段南歌忍笑忍得很辛苦。 秦渊急了:“爷这么聪明机智,你为什么要嫌弃爷呢?” “你聪明机智?”段南歌哂笑一声,“儿子的名字呢?想好了没有?” 秦渊来到雷氏的第二天她就跟秦渊讨论过儿子的名字,原本是秦渊说他已经想好了几个,只等她来挑选,可等将那几个名字罗列出来,她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就全都被秦渊否定了,因此他们的儿子至今仍没有名字。 “这个嘛……”秦渊心虚地干笑两声。 就在秦渊不知道该怎样回答的时候,廖氏的人便及时帮秦渊解了围:“爷,夫人,快过来看!” “叫咱们呢,”秦渊顺势就转移了话题,“儿子放下,咱们过去看看。” 话没说完,秦渊就从段南歌手上接过儿子,转手就交给了公孙月,然后牵着段南歌就往池塘那边去。 第五百七十二章 彻夜不归的奶娘 今日的池塘早已经不是昨日的模样,渗水的那一面侧壁已经被廖氏和少主府的人联手砸开,露出那一块砖之后的部分。 见秦渊和段南歌过来,廖氏的罗致跳上池塘边儿,对秦渊说道:“爷,那面侧壁的后面是一条用泥沙填充的通道,泥沙全都是湿的,这是拆下来的碎砖。” 说着,罗致便将一块碎砖递给秦渊。 “通道?”秦渊仔细观察着手上的碎砖,“比寻常用的青砖更加疏松、空隙更大?” “正是,”罗致点头,“虽然从露在外面的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敲碎之后就能看出内里是与寻常砖石完全不同的疏松,多半是为了让水能够轻易浸透。” 若不是这砖块的结构疏松,昨日被擦干的墙面上也不会那么快就布满水迹。 沉吟片刻,秦渊又问道:“那用泥沙填充的通道周围是什么?” “方形的石块,但因为现在只凿开了一小块地方,所以还看不出石块究竟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一块有多大,爷您看咱们是先顺着泥沙挖下去寻到源头,还是连旁边一起撬开看一看这些石块?” “这个嘛……”秦渊扭头,正想要问一问身边的段南歌,却见段南歌早就跳进了池塘里,正从地上捡了什么东西来看。 眼神微闪,秦渊跟着跳了下去:“在看什么?” 走到段南歌的身后,秦渊探头一看就见段南歌的手里正拿着一团棉絮。 “棉絮?哪儿来的?” “地上捡的。”话音落,段南歌寻思片刻就又抓了一把泥沙仔细看了看。 罗致也跟着跳进了池塘,站在秦渊和段南歌身侧,瞧见那块已经发黑的棉絮就自动自觉地解释道:“那棉絮是垫在薄砖后面的。” 闻言,秦渊挑眉:“在薄砖和泥沙之间夹一 层棉絮?为什么?” 罗致耸肩:“属下不知。” 秦渊不解,罗致不明,段南歌却是想到了一种可能:“你们先顺着有泥沙的地方将铺在泥沙上面的石板撬开,尽量不要弄乱铺在下面的东西。” “只撬开上面的石板吗?”看一眼秦渊,罗致一脸不解,“属下以为这泥沙之后直到某个地方填充的应该都是些细软的东西,若想尽可能地保留原貌,恐怕要多花一些时间。” 只撬开铺在上面的石板容易,那活简单粗暴,有点儿力气就可以了,可要不弄乱铺在下面的东西那这粗活就变成了细活,得花些心思。 拍掉手上的泥沙,段南歌浅浅一笑:“多花一些时间也没关系,这件事……还挺重要的。” “什么事情?”秦渊和古修远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出了这句话,而后又神情古怪地看了彼此一眼。 “问这么多做什么?我说了你们又听不懂。”关键是水质过滤这种事她也解释不清,实际操作还可以,但要说出个所以然来就难了,她不太懂,也找不到合适的言辞跟秦渊和古修远解释。 听到这个回答,秦渊只宠溺地笑笑,古修远却略略蹙起了眉,用他那淡漠的声音说道:“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最好是在长老们发现之前结束这件事。” “被他们发现了又能怎么样?现在我可是雷氏的圣女,他们得听我的,别说我只是拆了一个池塘,我就是想拆了圣女府他们不也得由着我?”把眉眼一挑,段南歌一副娇蛮任性的霸道模样,一副我行我素的任性模样。 听到这话,古修远愣了愣,然后抽着嘴角对段南歌说道:“我或许真的不该将你带进雷氏。” “你说对了,”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 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可惜知道得晚了。” 斜睨着古修远,秦渊颇为嫌弃地问道:“爷问你,你到底是想摧毁雷氏的传统破而后立,还是只想安于现状安度晚年?” 古修远抿嘴不语。 他知道秦渊为什么会问这句话,这也正是他这么多年来自相矛盾的地方,他自己始终无法突破障碍向前一步,如今有秦渊和段南歌帮他一把倒也不错,只是秦渊和段南歌这不管不顾就想想要一口气就推翻所有的霸道和任性总是让他心惊胆战。 虽说在史籍里雷氏的长老和雷氏的子民都对圣女言听计从,可万一现在的这些长老和子民也跟他们一样不愿默守陈规呢?若他们也想确确实实地反抗一次呢?他真的担心。 古修远这一沉默,秦渊顿时就生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心:“爷在广陵城大兴改革的时候也没像你这样畏畏缩缩,爷跟你说,所谓的臣子和百姓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儿,你越是好脾气,他们就越是蹬鼻子上脸,相反,只要你强势暴虐起来,他们立刻就跟只兔子似的见着你就跑。” 古修远的眼神微动:“吴州的百姓看到你就跟兔子似的躲着走?” “爷刚去那会儿可不就是这样的吗?”秦渊不以为意地承认道,“在吴州,最初爷跟南歌是红脸、白脸换着演,决定要在吴州大兴改革、试用新政的时候,爷和南歌一直都是专断独裁的,后来新政稳定下来,爷才准下面的人发表意见。你现在就跟爷那会儿差不多,爷的身边有南歌,你的身边也有古浩广和古飞尘,爷瞧那两个人的脑子还挺好使的,做什么决定之前你问问他们就好,不必理会旁人,雷氏既然给了你少主的身份,你怎么能辜负握在你手里的权势?” 看着秦渊,古修远淡漠道:“我倒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能那样做。” “因为……”秦渊偏头看了看段南歌,“因为爷有退路,即便爷不再是皇子、不再是王爷、不再与朝廷有关,爷跟南歌也有地方可去,兴许还能过上比以前更好的日子。” “那不就得了?”古修远冷哼一声,“你有退路,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退路。” 因此秦渊放肆起来才能无所顾忌,因此他们才步步维艰如履薄冰。 拍了拍古修远的肩膀,秦渊语气轻挑道:“你以前没有,可现在不就有了吗?爷那廖氏里虽然不缺人,但多一个人也没所谓。” “……记住你说的话。”斜秦渊一眼,古修远跳上池塘边儿,然后就快步走到少主府的那些人面前,嘱咐他们配合廖氏的行动。 因为不知道为什么要把活干得那么细致又费劲,所以少主府的那些人很不愿意配合,他们更喜欢一锤子砸下去的爽快,反正他们只是要寻到圣潭之水源头不是吗?那他们为什么还要小心保护那些没用的泥沙? 可就算心里再不愿,只要古修远开口,他们就能压制住心中的不解和恼怒,安静干活。 周围没有人了,秦渊便用肩膀撞了段南歌一下:“到底为什么啊?” 跳着下巴指了指那些泥沙,秦渊是在问段南歌为什么不能弄乱那些泥沙。 段南歌挑眉:“我刚刚不是说过了?” 秦渊眨眨眼:“什么?” “我说过我说了你也不懂。”段南歌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你不说你怎么知道爷听不懂?”秦渊不满地瞪着段南歌,“爷聪明着呢。” “是吗?”段南歌对此不置可否,但这不置可否却叫秦渊听出几分嘲讽,两个人便又闹开了。 顾思来时 看到的正是嬉闹作一团的秦渊和段南歌,眼神不由沉了沉。 犹豫再三,顾思却又突然转身准备要走,但才迈开脚步就被公孙月给喊住了。 “顾思。”以往顾思出现时不管秦渊和段南歌在不在,她一定要凑上前来跟小不点玩闹一会儿,以此来显示她跟小不点的亲密,可现在顾思却连靠近都还没靠近就要离开,公孙月觉得有些奇怪,下意识地就喊了顾思一声。 顾思刹住脚,眉心微蹙,犹豫了一下才转过身去,转身的瞬间脸上就换上了温柔的笑容。 “公孙姑娘喊我有事?” 公孙月眯起眼睛一笑,俏声问道:“这话我正好也想问你,你特地寻到这里来,可是有事?是要找大小姐、找姑爷还是找小公子?” 脸上的笑容一僵,顾思往秦渊和段南歌那边瞄了一眼,正好就跟他们两个的视线相撞,匆忙移开了视线:“我没什么事,就是回来之后谁都没瞧见,又听见这边十分热闹,这才过来看看,既然爷和小公子都在这里,那我就放心了。” “说起来你是什么时候出门去的?我昨个儿夜里想找你说点事情,结果却没找到你,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昨夜公孙月的确是去找过顾思,为了小不点的身体着想,公孙月现在除了让小不点泡圣潭之水,也会给顾思补补身子,昨夜公孙月正是要去给顾思送补药的,结果却没找到顾思。 “我……”顾思略有些懊恼。 人家还没问什么,她怎么就自己说出来了? “我还能去哪儿啊,就去外面逛了逛。”顾思心虚地笑着。 “去外面……逛了逛?”公孙月眨眨眼,转头看向秦渊和段南歌,嘴里的话却仍旧是问顾思的,“你就逛了一整个晚上?” 第五百七十三章 你有书,我有你 “那哪儿能啊,”顾思笑笑,“我那不是去酒馆里喝酒,然后就在酒馆里跟人一直聊到天亮嘛。” 顾思没敢当着秦渊和段南歌的面儿跟公孙月说实话。 昨夜喝得烂醉,醉酒之后到今天早上醒来之前的记忆完完全全就是一片空白,只是今天早上醒来后她正浑身赤裸地待在不知道是谁的床上,昨夜发生了什么不用想也能知道,她一时慌张,连对方是谁都没弄清楚就跑了回来,现在想想才觉得不妥。 今儿早上她醒来的地方看起来像是个有钱人住的地方,她应该弄清楚再回来的。 “在……在酒馆里跟人聊天到天亮?”公孙月愕然,“你……你的胆子可真大。” 顾思一个女人,大晚上出去喝酒也就罢了,怎么还能在酒馆里跟人待上一整夜?她就不怕遇到坏人吗? 古修远站在离几个人都不近却也不远的地方,加上本身内力深厚、耳目聪慧,自然是把顾思这话听了个清楚,不由面色微沉,看了顾思一眼后便走到秦渊身边,在秦渊耳边低语一句。 “龙城里没有彻夜不眠的酒馆,到子时就都送客关门了。” “哦?是吗?这倒是有点儿意思。”不动声色地扫顾思一眼,秦渊痞痞一笑。 既然龙城里没有彻夜不眠的酒馆,那顾思是在哪里跟人彻夜长谈的?而且她怕也不是在跟人彻夜长谈吧,住在龙城里的可都是雷氏的权贵,他们当中有哪一个会心地善良地将一个都一次见面的、外来的、陌生人带回家,不仅用好酒招待,还彻夜长谈?若是在天宋,他还觉得这事儿有几分可能,但这里是雷氏,雷氏的人除了常跟古修远到外面去的人,其余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排外。可偏偏就有人将顾思带回去了,那这个人 的用心就耐人寻味了。 想到这里,秦渊偏头看了看段南歌。 段南歌轻轻牵起嘴角,对顾思说道:“既然你跟人聊了一夜,现在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吧?快去歇着吧。公孙你等会儿去给顾思配一副药,去去酒气,她是孩子的奶娘,这个时候不该喝酒的。” 心中一惊,顾思立刻看向秦渊,然而秦渊的脸上戴着那张金光闪闪的面具,顾思离得又有些远,根本看不清秦渊的眼神:“那个……夫人放心,我没喝多少,就只跟人聊天了,不碍事的。” “嗯,”段南歌浅浅一笑,毫不在意似的说道,“我知道你有分寸,你那么喜欢我儿子,怎么可能会因为他不是你自己的儿子就有所疏忽,我信你。” 但段南歌的这番话却叫顾思心惊胆战。 她的酒量还不错,昨夜喝到酩酊大醉,不说喝下十坛,五六坛却也有了…… “多谢夫人体谅,那我就先回房去了,小公子若是需要,爷和夫人随时都可以派人去找我。” 这话说完,顾思连秦渊和段南歌的回答都没听,一转身就急匆匆地走了。 秦渊冷哼一声,沉声道:“瞧她心虚的,昨夜必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叫人跟几天不就知道了?”说着段南歌就给暗处的廖九比了手势,廖九立刻就奔着顾思离开的方向去了。 廖氏和少主府的男人们抱怨归抱怨,干起活来速度却是极快,虽然最初没能掌握正确的方法时干得费力又费时,可一旦找到诀窍,四五个人合力撬起一块青石板都用不上一炷香的时间,尤其秦渊和古修远这两个闲得发慌的高手后来也去帮忙,等到午饭的时间,他们已经撬开了将近二十块青石板。 下令让干活的人都去吃饭,秦渊等人 都走了就一把扯下脸上的面具随手扔在了地上。 “我的老天,可闷死爷了!”话音未落,疲惫的秦渊就席地而坐。 白了秦渊一眼,古修远左右看了看,见周围就只剩下秦渊、段南歌、廖十和小不点,于是也在地上坐下了,只不过坐姿却比秦渊文雅许多。 “觉得闷不会摘了吗?在这里的人除了你的人就是我的人,还怕谁把你的身份抖落出去不成?” 痞痞一笑,秦渊道:“爷不怕,可若被人知道了爷的身份,你这个亲自派人去接爷来雷氏的少主恐怕就要麻烦了。” 雷氏的人虽然对外面的事情知道的不多,可到底还是知道一些的,尤其是像古城那样的人,这面具他能不摘就还是不摘了。 雷氏少主与天宋吴王勾结,意图将雷氏完全并入天宋,这罪名可比挖了雷氏的圣潭之水更严重。 古修远冷笑一声:“看不出来你还挺为我着想的。” “那当然!”欠揍的得意话还没说完,秦渊就觉得背上有一块不凉不热的湿布擦过,扭头就见段南歌正拿着一块湿布巾给他擦干背上的汗水,“别忙了,一会儿就干了。” 雷氏这地方热,刚刚热得他受不了,加上面具闷得人难受,他就把衣裳给脱了。 “别着凉了。”段南歌手上的动作不停,却也不急,只一下又一下轻柔且缓慢地擦着。 扬起嘴角灿烂一笑,秦渊就扭回头,让段南歌帮他擦。 帮秦渊擦完了汗,段南歌就将布巾放在一边儿,然后沿着挖开的地方一路向前,果然在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就看到了泥沙之后的另一种材料,那是一堆码放整齐的碎石,段南歌捡起一块看了看,却没认出那是哪种石头,于是段南歌一反手就将那一小块碎石扔给了秦渊。 “瞧瞧这是什么。” “这个?”秦渊抬手接住,拿到眼前一看就是一愣,“这不就是一块石头?” 段南歌冲天翻了个白眼:“我问你那是什么石头。” “这爷哪知道?”秦渊轻笑一声,“你一个读过那么多书的人都不知道,爷读书少,没见过。” 段南歌弯腰捡起一块又扔了过去,这回使了点儿劲儿。 秦渊嬉皮笑脸地躲过,而后将手里那块丢给古修远,言归正传:“石板后面是棉絮,棉絮之后是泥沙,泥沙之后又是石头?这东西可不像是随便填进去,有什么说道吗?” 古修远拿着那块石头看了看,然后就抬头看向已经往回走的段南歌。 与其他人相比,他虽然是更加了解圣女府,但其中许多事情都是从古籍中读到的,而那些没有被记载在古籍中的秘密他也无从知晓,就好比这池塘莫名其妙的布局结构,他跟秦渊一样完全看不明白,但段南歌却好像知道点儿什么。 在秦渊身边席地而坐,段南歌柔声细语道:“说道应该是有的,不然谁会花费心思来布置个没有用的东西?至于是不是我所想的那种说道,就要等将石板全都掀开之后才能知道。” “你果然知道些什么,”秦渊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又是从书上看到的?” “不然呢?”段南歌浅笑着反问。 秦渊咋舌:“爷看过的书里面怎么就没有这样内容稀奇古怪的书?” 段南歌笑笑:“你去我的书架上找找不就有了。” “那就免了,”秦渊看着段南歌痞痞一笑,“反正爷有你呢,若碰到不知道的事情,爷问你不是更快?” “万一连我都不知道呢?”段南歌挑眉。 “那就说明书里也没有,爷为什么还要花费时间去找一本根 本不存在的书?”说这话时,秦渊的表情里有些小得意,一副“爷很聪明”的样子,引得段南歌白了他一眼。 “歪理。” 嘿嘿一笑,秦渊又看向古修远,问道:“都帮忙干了一上午的活儿了,你也该心满意足了吧?下午还在这里待着吗?” 仔细想了想,古修远道:“你回去吧,我留在这里。” 不在旁边盯着他没法安心。 “那爷就不客气了,”秦渊正等着这话呢,“下午爷跟南歌就不来了,爷将廖十留在这里,有什么问题你问廖十或者问罗致都可以。” 若早知道他们来了雷氏还要做这工程类的事情,他就带着老八一起来了,老八可是这方面的行家。 这样一想,秦渊突然觉得他真的应该将廖八喊来,可偏偏雷氏不是秦渊的地盘,也不是一个谁想来就能来的地方,于是秦渊又觉得还是别打那个麻烦了。 想来想去,秦渊最后决定将这个问题留给古修远去想:“你若是愿意,可以让廖十去把廖八喊来,老八最懂这些事。” 这话说完,秦渊就从廖十怀里接过小不点,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牵着段南歌,肩上还挂着他脱下来的衣裳,就这样不拘小节、大摇大摆地走开了。 “廖八?”古修远蹙眉看着秦渊的背影。 秦渊倒是给他解释清楚再走啊! 见古修远一脸不解,廖十亲切地为古修远解释道:“廖八在廖氏是专门负责土木兴建的,最懂这些土木石材,少主若是觉得这里用得上他,那我就给廖八传个信让他过来,到时候怕是还得劳烦少主派人去接。” 最懂土木石材……这一次古修远没犹豫多久就点头同意了:“那就去给他传个信吧。” 他都带了这么多廖氏的人进雷氏,也不差一个廖八了。 第五百七十四章 为主母而努力 廖八到底还是被喊到雷氏来了,来了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段南歌,跟这位难得能见上一面的当家夫人聊了好半天,终于是被无法忍受的秦渊给踹了出去。 廖八果然不愧是在廖氏负责土木兴建的管事,到了池塘那里立刻就将那些泥沙、石头的特性说出个七七八八,在旁边听着的人虽然一句也没听懂,但再看那些石头的时候眼神就变了,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只是廖八虽然了解这些石头,也常将这些石材用在特殊兴建和园林造景上,但建造圣女府的人既没有发挥这些石材在兴建上的用途,也没有用他们来造景,他就只是将它们分门别类地堆积起来,这就让廖八有些看不懂了。 这些石头都产自不同地区里不同的山上或者地下,因为并不是什么常用的东西,所以采集并没有形成规模,顶多就是些手艺人自己背着背篓去挖石头,然后带回家雕刻成型,做成石雕或者“天然奇石”拿出去卖。 廖八的父亲便是这样一个手艺人,因此廖八从小就对石头抱有浓厚的兴趣和一种独特的感情,更是因此受到秦渊赏识,渐渐掌管了廖氏所有的兴建工程,但廖八也是在加入廖氏之后才在随商队南来北往的途中见过各种各样的石头,他自己若要在工程里用到也得专程去产地采集,而且顶多一次就能用到一两种,像这样亲眼见到五湖四海的石头齐聚一堂还是头一次,廖八很想知道究竟是谁这么有毅力、这么有耐心,竟行遍天下去搜寻这些石头,又在好不容易收集到之后就这样堆在一起,埋在青石板下。 廖八总觉得这不是一个无意义的行为,却又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正抓耳挠腮地想着,就见段南歌拎着一个长长的竹 筒走了过来走几步就要蹲下去捡几块石头扔进竹筒,然后起身,再往前走几步,蹲下捡另一种石头扔进竹筒。 廖八好奇,便凑了过去蹲在捡石头的段南歌旁边:“夫人,您这是在做什么?” 偏头看廖八一眼,段南歌站起身来,轻轻晃了晃竹筒:“仿作一个小的。” 廖八愣了愣,突然拊掌叫好:“妙极!这个方法妙极!” 话音未落,廖八就已经兴奋地跑到前面去,蹲在地上挑选大小合适的石块,然后又跑回段南歌面前将石块一块一块地丢进竹筒里,兴奋地像个孩子,那天真的笑颜叫段南歌愣住,待回过神来,段南歌也跟着笑了起来。 谁知段南歌的这个笑容并没有维持多久,耳边就响起了秦渊阴恻恻的声音:“笑什么呢?爷去跟人说几句话的功夫你就对着别的男人痴笑起来了?” 嘴角微抽,段南歌脸上的笑意也退去几分,转头无奈地看着秦渊:“都是当爹的人了,你能不能稳重一点儿?” “不能,怎样?”把下巴一挑,秦渊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段南歌被秦渊的这副样子逗笑:“傻样儿。” 轻哼一声,秦渊只觉得前面有一阵风袭来,抬头一看就见廖八手里擎着一把小石块,一脸兴奋地冲了过来,将手里的小石块都扔进段南歌手上的竹筒之后就又兴奋不已地跑了回去。 秦渊眨眨眼,有些呆然:“他干什么呢?” 捡个石头都捡的这么高兴?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八捡着金子了。 “嗯……他在捡石头啊。”段南歌一脸无辜地看着秦渊。 “……爷看起来像是没长眼睛的样子吗?”他还不知道老八是在捡石头?他只是想知道老八为什么捡石头都捡得这么开心,南歌不可能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不 像,”段南歌乖巧地摇头,却又说道,“可我怕你这面具挡了视线,看不清。” 听到这话,秦渊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捧起段南歌的脸就用额头抵着段南歌的额头,当然抵在段南歌额头上的是秦渊那张已经被晒热的纯金面具:“你自己看看挡视线吗?” 透过面具上那两个小小的圆孔,秦渊目不转睛地看着段南歌那一双泛着幽蓝光芒的眼睛。 南歌的这双眼睛还真是怎么看都觉得好看。 段南歌眨眨眼,一阵茫然之后就忍不住冲天翻了个白眼,然后很不真诚地说道:“怎么不挡?都挡住我欣赏你俊逸模样的视线了。” 没想到段南歌会这样回答,秦渊愣住,段南歌就趁机退开,撇着嘴揉了揉额头。 秦渊那面具还真热,他一直带着,脸受得了吗?就算脸皮厚,也经不起这样烫吧? 视野中重新恢复光明,秦渊这才回过神来,略有些无奈地看着段南歌:“你这个花言巧语的女人!不过这句话爷很受用。” 段南歌立刻就白了秦渊一眼。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缓步前行,而走在前面的廖八就一趟一趟地来回,待三个人走到今日施工的地方,廖八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却还是笑得那样灿烂。 “这就到头了?”看到立在众人面前的那面高墙,廖八有些意犹未尽地撇撇嘴。 听到这话,还在嬉闹的秦渊和段南歌才抬起头来,见到面前立着一面高墙两个人也都是一愣。 “这是……圣女府的后墙?”秦渊转眼看向早就来到这里监工的古修远。 “是,”他们其实早就撬开了墙内的最后一块青石板,只是段南歌不来,廖氏的人就固执地不肯挖出下面的碎石看看这条通道是不是到了头,于是他们只能等,一等就是好半天,“现 在需要挖出这些碎石才能知道这条奇怪的暗道是不是到头了。” “挖吧。”段南歌轻飘飘地说出这两个字,气得古修远额角的青筋直突突。 “你之前不是说不能弄乱这些破石头吗?!”若不是因为段南歌的吩咐,他们的进度怎么可能这么慢? “那是因为我要用,”段南歌一脸无辜道,“可是现在我用完了。” 段南歌晃了晃手上的长竹筒。 段南歌这么一说,古修远就是有脾气也得憋着。 憋着笑意,廖十给廖氏的人比了个手势,廖氏的男人们立刻就挥舞着工具忙活起来,少主府的人因着古修远的态度而对段南歌敢怒不敢言,只好将怒气都发泄在那些碎石上,几个人上前三下五除二地就将那层碎石清理出来,直到一个人一铲子铲在石板上发出一声脆响,几个人才被这声音震得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古修远站得最近,自然也是第一个看到碎石下面是什么情形的人,只是那情形叫古修远蹙眉。 碎石下面又是泥沙?什么意思? 段南歌、秦渊和廖八相继上前,秦渊跟古修远一样看不懂,廖八似乎想起什么,却又想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段南歌盯着那块地方仔细看了看,到底还是蹲下动了手。 将旁边的碎石扒开一些,段南歌确确实实地看到了铺在碎石下面的青石板,可唯独最后那一片碎石下面铺的是泥沙,而且是湿透了的泥沙,抓一把在手里都能握出水来。 “夫人,瞧出什么了吗?”廖八在段南歌的身后探头探脑,好奇极了。 扔掉手上的泥沙,段南歌站了起来:“继续挖,把这些泥沙挖出来。” 少主府的人已经被段南歌不解释缘由的吩咐折腾得烦了,站在一旁都没有动,廖氏的人却是不疑有他,也不 在乎少主府的人是什么态度,段南歌说要挖,他们就露胳膊挽袖子地继续挖,几铲子下去就有人惊呼起来。 “水!有水往上涌!” 廖八已经,立刻上前接一捧水,也不管那水干净还是不干净就往嘴里送。 “呸!怎么是苦的?”廖八连忙将嘴里的水吐了个干净。 廖十无奈:“没人说这水是甜的。” 听到廖八说水是苦的,古修远也接一捧尝了一口:“这是圣潭之水的味道。” “什么圣潭之水?”廖八还没听说过圣潭之水的事情,“这就是泉水吧?不过我还是头一次喝到这么难喝的冷泉泉水。” “功效如此神奇的泉水,爷也是头一次见,这比外面的温泉都要好吧?”看着那不断上涌的水,秦渊仿佛是看到了无数的金银。 “嗯,比温泉的效果好。”亲身体验过圣潭之水神奇功效的段南歌点头表示赞同,“可惜上涌的速度太慢,不能大量取用,不然让公孙月和己未研究一下,说不定能入药。” 段南歌的言外之意便是以现在这样的状况,圣潭之水根本就不能做成商品出售。 秦渊面具后的兴奋神情顿时就黯然下去。 “如果继续挖下去呢?”廖八摸着下巴说道,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这里看起来像是个泉眼,但却不知道为什么被堵住了,若将这泉眼疏通,水柱会不会大一些?那样的话可用的水量就大了吧?” 是这样吗?眉心微蹙,段南歌有些不太确定。 见段南歌是这副表情,秦渊就知道段南歌在犹豫。 痞痞一笑,秦渊对廖氏的男人们说道:“你们都杵在那儿干什么呢?没见你们夫人正在苦恼?你们怎么忍心让她苦恼?管它有用还是没用,先挖了看看。” “成!挖!”廖氏的男人们吆喝一声。 第五百七十五章 廖八 挖出了泥土,泥土下面仍旧是碎石,碎石下面是另一种碎石。 “爷,铲子够不到了,跳下去试试?”作为廖氏成员中体力最差的策士,罗致累得满头大汗,却是一个累字都没说过。 听到罗致的问题,秦渊有些犹豫。 挖开的地方里一直蓄着水,虽然现在天气炎热,可泡在水里干活到底不是件舒服的事情,有必要为了雷氏的事情让他的人这样辛苦吗? 秦渊在犹豫,廖八却蹲在边沿上沉思。 “这水道建了多久?”廖八突然提问,却也没说是在问谁。 见其他人都不说话,段南歌就柔声细语地回答廖八道:“怎么也得有个几百年了吧。” “几百年?”廖八忍不住哂笑一声,“夫人您可别说笑了,这地方瞧着像是个泉眼,这样连续不断地向上涌水百年,别说是一块青石板,就是十块都能顶碎,可罗致他们将这里挖开之前那青石板都是完好无损的,别说碎,连个裂缝都没有,这实在是说不通啊。” 听到这里古修远才开口说道:“每一任圣女入住圣女府之后都会依照个人喜好重新修建圣女府,地上的青石板应该都换过。” “上一次修建是多久以前的事情?”廖八转头看向古修远。 “不确定,”古修远也才二十几岁不到三十,他所知道的事情十分有限,“至少有二十年以上。” “二十年?”廖八撇撇嘴,“你们雷氏筑的青石板的质量可够好的啊。” “……不,这青石板是从天宋商人那里购进的。” “嗯?”廖八转头愕然地看着古修远,“从天宋购进的?那质量绝对不可能有这么好!现在在天宋,砖瓦石板筑得最好的就是廖氏,二十几年前的技艺不比现在,绝对不可能有这样的青石板! ” “……自卖自夸?”古修远转眼看向秦渊,眼中有些嘲讽。 “别那样看着爷,”秦渊语调慵懒道,“爷廖氏的人从不自吹自擂,他们敢说,就是做得到,而且这样的事情不需要自卖自夸,你大可以去天宋打听打听。” 古修远不语。 廖氏的口碑他是知道的。 揉揉额角,段南歌思考太多,觉得有些累了:“如果这条向下延伸的水道里也堆着与之前种类相同的碎石,那这下面恐怕还有好长一段,单用铁锹挖怕是不成,要不今天就先这样吧,都回去好好歇歇,也让老八好好想想有没有其他办法。” 古修远叹息一声,略有些烦躁地说道:“那就这样吧。” 话音未落,古修远就已经大步离开。 他知道这事儿急不来,毕竟连最了解圣潭之水的他都不能给出太多有用的信息和线索,他们只能走一步想一步,想一步算一步,可他就是急。 这圣潭之水的源头他都找了十几年了,好不容易看到点儿盼头,心中才燃起的希望却又被狠狠掐灭一半,那感觉当真是让人急躁。 遣散了少主府和廖氏的男人们,秦渊、段南歌和廖八并肩往回走,段南歌的手里还拎着那个长竹筒。 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秦渊左看看右看看,就见段南歌和廖八都是一副拧眉沉思的模样。 撇撇嘴,秦渊偷偷抬起手,在段南歌的腰侧戳了一指头。 “呀!”段南歌下意识地惊呼一声,同时向旁边跳开,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就转头瞪着秦渊,“干什么呢?!” 秦渊背着手迈着得意的八字步,理直气壮道:“爷就在你身边,你却在想别的事情,而且还想得那么入神,理都不理爷,这是对你的惩罚!” “你是小孩子吗?”段南 歌冲天翻了个白眼。 “爷三岁,你管得着吗?”秦渊孩子气地冷哼一声。 段南歌登时哭笑不得:“你还要不要脸了?老八就在旁边看着,你能不能收敛一些?” “爷要难么多脸做什么?现在就已经够厚了,再厚一些要热死了,”逗趣一句,秦渊又道,“而且老八想事情的时候专注得很,根本就听不见旁的事情。” 秦渊努努嘴,段南歌就顺势看向走在秦渊另一边的廖八,果然就见廖八正是一副专注思考的模样,好像是没听见秦渊和段南歌的嬉闹,也不知道这副样子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 段南歌撇嘴道:“你不能因为别人看不见就这么厚脸皮,自觉点儿行吗?” “什么叫因为别人看不见?爷不论何时都这么厚脸皮,不管在人前还是人后。”见周围没有其他人,秦渊就摘了脸上的面具,食指穿过左眼的洞,甩着面具转着玩,脸上是一如既往的不正经的痞笑。 段南歌无言以对,明明被秦渊的厚脸皮气到,却又觉得好笑,心情复杂憋得难受,段南歌撩起腿就踢了秦渊一脚。 “诶?”秦渊能躲,却没躲,硬是挨了一脚,“怎么又踢人?你可好长时间没踢爷了,这痛感还真是让人怀念。” “怀念?”段南歌轻笑出声,“那我再踢几脚让你好好怀念怀念。” “别啊!”秦渊连忙跑开,跑出两步就停下来等一等段南歌,见段南歌追上去了之后又快速地跑开,“老八还在呢,你这样爷多没面子啊。” “你现在知道老八在了?你站住别动!”语气凶狠,可段南歌的脸上却满是笑意。 “凭什么?”秦渊绕了个大弯跑开,“凭什么你能动却不让爷动?你这是在欺负爷,老八!救爷!” 听到秦渊 的呼喊,段南歌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廖八,却见廖八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仍旧保持着之前的步速和神态,匀速前行,走得还是直线。 “老八当心!” 段南歌高喊一声,可这一声到底是喊晚了,廖八一步迈出去,咚的一声撞在树上。 “啊!谁走路不长眼睛啊!”揉着额头抬头一看,廖八就见一棵粗壮的树干立在眼前,树皮粗糙,纠结的凸起看起来有些坚硬。 “……噗哈哈哈哈哈!老八你个呆子!”秦渊蹲在地上捧腹大笑,一边捶地一边毫不客气地嘲笑廖八。 段南歌也很想笑,却觉得笑出来不太礼貌,只是双肩微颤,一看就知道是在憋笑。 廖八看向秦渊,一脸委屈。 爷怎么都不提醒他! 廖八揉着额头站起来,绕过那棵树往秦渊和段南歌的方向走去。 笑得累了,秦渊就直接坐在了地上:“老八啊,你这毛病怎么还没改?可笑死爷了。” “属下也想改,”廖八咋舌,一脸不满道,“可廖三、廖十他们都跟爷一样,每次都眼睁睁地看着属下往上撞,都没人提醒属下。” 他们廖氏可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一群坏心眼的! “提醒?”秦渊好笑道,“爷是让你靠自觉自己改了这毛病,若要身边的人提醒,那还叫改吗?而且刚刚夫人可是提醒过你,喊得可大声了,你听见了没有?” “……没。”挠挠头,廖八冲段南歌憨憨一笑。 看一眼廖八,段南歌在看到廖八那红红的额头之后立刻移开了视线:“知道自己有这习惯走路的时候就别想事情了,没什么天大的事儿非要在路上想的。” “是,属下听夫人的!”廖八咧嘴一笑。 “笑什么笑!”秦渊站起来就用折扇在廖八的后脑勺上抽了一 下,没用力就是了,“你笑得有爷好看吗?” “你别打他了!”段南歌瞪秦渊一眼,连忙将秦渊拉到自己身边。 廖八的额头上已经撞红了,若后脑勺再给打红了那就太可怜了。 等三个人回到段南歌的住处,段南歌立刻就让公孙月给廖八的额头上擦点儿药,擦过药之后廖八就顺势赖在了段南歌和秦渊那里,非要吃完晚饭再去找廖十。 秦渊拗不过廖八,加上原本也只是在闹廖八,并不是非得赶廖八走不可,也就将廖八留下了。 自己想怎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廖八就随口问段南歌道:“夫人,您那个竹筒呢?” “在那儿呢,”段南歌立刻回答了廖八,但因为怀里抱着小不点,所以段南歌就给己未使了个眼色,“己未你把那个竹筒拿给廖八。” “是。”虽然不知道那竹筒是用来做什么的,但己未还是给拿了过来,递给廖八。 廖八接过竹筒,却也没做任何事,他不敢乱动,怕弄乱了里面的碎石,他就只是拿着那个竹筒左看右看,又陷入了沉思。 见廖八又精致不懂了,秦渊和段南歌就没理他,两个人继续逗小不点玩,直到廖八再一次无意识的一样向段南歌提问。 “夫人,您说那些碎石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属下始终都觉得那不是一个无意义的举动。” 看一眼廖八,段南歌觉得这样的廖八有些有趣:“己未,外面养鱼的那个池子里的水是不是还没换过?” “是还没有,”己未一脸不解,“大小姐想要做什么?” “去打一碗水过来。” “啊?”己未顿时一脸嫌弃,“那池子里的水还没换,脏得很,大小姐要那个做什么?” “你打一碗来就是了。”她若能解释清楚还用憋到现在吗? 第五百七十六章 五爷玩脱了 撇撇嘴,己未乖乖去打了一碗水回来。 段南歌瞥了眼那一碗浑水就移开了视线:“再去取两个空碗过来。” 己未不明所以,只能照做。 碗取回来了,段南歌就开始支使秦渊。 “分一半水到空碗里。” 秦渊看看碗,再看看段南歌,动手将一碗水平分成两碗,完成后就看着段南歌,一副等着下一个指令的乖巧模样。 段南歌又道:“一碗水放旁边,将另一碗水倒进竹筒,空碗放下面接着水。” 秦渊挑眉,照做,做完就又看着段南歌。 “重复。”段南歌浅浅一笑。 秦渊照做。 “再重复。” 秦渊眨眨眼:“你就说爷得重复几次吧?” “不知道。”段南歌轻轻摇头。 “不知道?”秦渊瞪眼,“你这是逗爷玩儿呢吧?” 嘴上这样说着,秦渊的手却已经动了起来,重复着将水倒进竹筒的动作。 “谁知道呢,可能是吧。”段南歌看着秦渊,甜甜一笑,惹得秦渊把眼睛瞪得更圆了。 不理会秦渊和段南歌之间的斗嘴,廖八就只目不转睛地看着竹筒和从竹筒低端漏出来的水,当秦渊在跟段南歌斗嘴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将倒水的动作重复了十几次之后,廖八两眼一亮,猛地一掌拍在桌上。 “我知道了!” 廖八这一拍就是嗙的一声,吓得秦渊手一抖水就洒在瓦面,更是把小不点吓得一愣,然后哇哇大哭。 将碗往桌上一撂,秦渊怒瞪着廖八:“爷一掌拍死你你信不信?” 吓着他儿子了! 听到小不点嚎啕大哭的声音,廖八也傻了,回过神来也是心疼极了:“对不起对不起,能、能哄好吗?这、这可怎么办?” “没事,”浅浅一笑,段南歌抱着小不点儿就站了起来,“你跟爷说说你知道的 事情,我抱着他出去玩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话说完,段南歌就抱着小不点出门去了,在屋里就只能含糊不清地听到段南歌柔声细语哄孩子的声音。 秦渊仍旧瞪着廖八,冷声道:“夫人让你说说你知道的事情,你就给爷说说,若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可别怪爷真的一掌拍死你!” 他的儿子他都舍不得吓一下,老八这混账竟然就给吓哭了! 咽了口口水,廖八缓缓坐下,开始跟秦渊讲述某个村子自力更生净水饮水的故事,一边说还一边继续秦渊刚刚没做完的事情,等故事说完,秦渊和廖八将桌上的两碗水一比较,就见那一碗被他们反复倒进竹筒的水果然是干净了一些,虽然不是十分明显,但效果还是有一些的。 有了这个新发现,廖八立刻就去找廖十商量明天的事情,秦渊在屋里琢磨一番,然后才到院子里去找段南歌和小不点。 雷氏的季节有些奇怪,秦渊记得他来时天宋还冷着,离雷氏最近的雪原也是冰天雪地的,可跳下那个悬崖到了雷氏之后就天气就一直热着,仿佛总是盛夏。 段南歌和小不点在这样的天气里好像没什么不适应的,但秦渊却极不适应,他虽走过南闯过北,可到底是在京城里长大,对他来说京城里的四季是最让人舒服的。 “在干什么呢?”走到段南歌和小不点的身边,秦渊就见小不点的手里揪着枝头上的一朵花,咯咯直笑。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温柔笑意:“你儿子喜欢花。” “喜欢花?”秦渊挑眉,看了看手里揪着花笑得开怀的小不点,好笑地说道,“你娘一个女人都不喜欢花,你一个男人喜欢花做什么?” “谁说我不喜欢花?”段南 歌斜睨着秦渊。 秦渊信心十足地问道:“你喜欢花?那花和含章你选哪个?” “……含章。” 秦渊顿时就得意一笑:“就你这样还喜欢花?花听了都要哭。” 白秦渊一眼,段南歌问秦渊道:“儿子的名字你想好了没有?” “……想好了。” “想好了?”段南歌狐疑地看着秦渊,“叫什么?” “……秦二狗。”话没说完,秦渊已经蹿出老远,笑得前仰后合。 额角的青筋一突突,段南歌气极反笑:“小宝贝听见没有?你爹终于给你起名字了,今天起你就叫秦二狗了。” “诶别啊!”秦渊连忙又跑了回来,一脸谄媚地看着段南歌,“爷说笑的,爷的儿子名字就得高雅贵气,二狗不行。” “说笑?”段南歌狠狠踢了秦渊一脚,“给你三天的时间,若还定不下儿子的名字,他就叫秦二狗了!” 瞪秦渊一眼,段南歌抱着儿子就回屋去了。 “等等!”秦渊连忙追了上去,“爷错了!南歌你等等啊!爷错了还不行吗?他可也是你儿子啊,以后出去跟人介绍说我儿子叫秦二狗,多丢人啊!” 他倒是嘴贱做什么?? “丢什么人?怎么会丢人呢?”段南歌浅浅一笑,说话的声音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我都还没嫌弃你丢人呢。而且你知道我的,但凡是你给的,不管什么我都觉得是好的,儿子的名字也一样,只要是你起的,我都喜欢,不会拒绝的。” 暗道一声完蛋了,秦渊知道段南歌是真的恼了:“不不不,你还是拒绝一下,爷求你拒绝。” 走回寝房,段南歌突然在门口抱着儿子转身,笑容甜美地看着秦渊:“记着,你只有三天的时间给你儿子改名字。” 话音落,段南歌啪的一声就把房门 给关上了。 连寝房都不让进了,这下事儿可大了。 秦渊站在门口急得抓耳挠腮,一转头看见己未便问己未道:“这该怎么办?” 己未一直憋着笑,听到秦渊这样问终于还是笑出了声:“姑爷,自求多福吧,三天可很快就过去了。” 打从姑爷来的那天大小姐跟姑爷就在商量小公子的名字,姑爷却总是嫌这嫌那的,时至今日小公子都没有名字,大小姐本来就急,姑爷偏还拿这事儿来说笑,大小姐不恼才奇怪。 “果然还是得先想个像样的名字出来吗?”秦渊犯了难了。 他就是因为想不出个像样的名字才一直拖到今天,三天之内怎么可能想到个好名字? 左思右想一阵,秦渊突然就转身冲出门去:“爷去少主府转转,一会儿就回。” 听到这话,寝房里的段南歌和寝房外的己未全都愣住了。 拉开房门,段南歌就见屋里真的已经没有秦渊的影子了:“他真的去少主府了?找古修远帮忙去了?” “看起来似乎是这样的,”己未窃笑两声,“属下瞧瞧去。” 少主一向看爷不怎么顺眼,会帮爷吗? 段南歌摇头失笑:“去吧,我也想知道他怎么开口向古修远求助。” 然而秦渊心急,根本就没顾虑到其他事情,进到少主府见到古修远后就开门见山地问道:“你说爷的儿子该叫什么名字比较好?” 秦渊自来到雷氏之后就没主动去找过古修远,今日突然上门,古修远还以为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比如是跟圣潭之水有关的事情,结果秦渊一开口竟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古修远傻眼。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件事的?”古修远难以置信地看着秦渊。 “是啊,”秦渊忙不迭地点头道,“南歌说要爷在三天 内想出儿子的名字,可爷想不出个合适的,你快帮帮爷!” “……关我什么事?你看我像是很闲?” “想个名字能占用你多长时间?你快帮爷想想!”秦渊一副火烧眉毛的着急模样,“事关重大,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起个名字能有多重大?古修远很想立刻将秦渊赶出少主府,但想到秦渊帮了他不少忙,古修远就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秦子瑜。” “怎么随随便便就瞎说?”秦渊瞪眼,“你好好想一个,认真点儿。” 古修远额角的青筋突突了两下。 他很认真的。 “秦和雅。” “爷那是个儿子,你怎么起个女里女气的名字?存心敷衍爷是不是?” 古修远无奈,只能再想一个,然后一个接着一个,从站着想到坐着想,愣是想了一个时辰,想出的名字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秦渊却一个都不满意,古修远总算知道为什么秦渊和段南歌重逢之后都过了这么久他们的儿子却还是没有名字。 瘫软在椅子里,秦渊长叹一声:“为什么连你都这么笨啊?” 古修远气得额角的青筋直突突,却是已经不想再跟秦渊歪缠下去。 “恕我才疏学浅吗,比不上大名鼎鼎的廖五爷,你还是回去自己想去吧。” 睨古修远一眼,秦渊丧气道:“爷若是想得出还来找你做什么?” “那你就跟段南歌一起想。”秦渊到底为什么会来找他商量儿子的名字?他们的关系很好吗? 听到这话,秦渊更丧气了:“爷来你这儿之前才把南歌给惹毛了。” 古修远总算知道秦渊为什么要来找他商量儿子的名字了。 “能把段南歌给惹毛,你也真是本事。” 痞痞一笑,秦渊却有些得意地说道:“这可是只有爷才能办到的事情。” 第五百七十七章 冲突 那一天夜里,秦渊到底是没进去寝房,抱着被子在门外缩了一宿,他原以为只要他一直在门外待着,段南歌就会心疼,放他进去,可雷氏里天气炎热,龙城的夜晚气温虽有降低,却也是温暖如春,以秦渊的体质,在外面睡上一夜也不会怎样,因此段南歌就算心疼也忍下了,愣是让秦渊在门外睡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当段南歌抱着儿子推开房门时,正瞧见秦渊灿烂的笑脸。 “夫人醒了?昨夜睡得可好?儿子睡得好吗?爷听见他哭闹了几次,夫人一个人照顾他,必是累了吧?若有爷在,夫人就不必这样辛苦了,唉……”说着秦渊还十分遗憾似的摇头叹息一声。 吊起眉眼看着秦渊,段南歌的嘴角微扬,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但秦渊却能分辨出这浅笑中的故作冷淡:“儿子的名字想好了吗?” “……哎呀!廖十他们那边应该已经开工了吧?夫人要去看看吗?昨天老八兴冲冲地跑去找廖十,也不知道他们都商量了些什么事情,夫人,咱们去看看吧?”话音落,秦渊就眨着眼看着段南歌,眉眼间的笑意十分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谄媚,什么叫讨好。 段南歌原本还想再为难为难秦渊,可秦渊这样嬉皮笑脸地搞怪,看得段南歌总是想笑,怕自己真的笑出来,段南歌只好作罢。 “那就去看看吧。” 眨眨眼,秦渊话锋一转,道:“去看看倒也不急于一时,咱们先把早饭吃完,爷让厨房准备了小包子,你一准爱吃。” 浅浅一笑,段南歌抱着儿子随秦渊走到桌边。 她不怎么挑食,可就算不挑食口味上也总有个喜好,她从没对谁说过,便是对秦渊也没说过,但秦渊对此了如指掌,粥是爱喝甜的还是咸的,包子是爱吃荤的还 是素的,水果是喜欢甜的还是酸甜的,有一些是她自己都未曾注意过的,秦渊却都知道,且只要秦渊有空闲去帮她安排饮食,那所有的东西一准都是按照她的口味准备的。 在秦渊殷勤的照顾下吃完这一顿早饭,一家三口就往圣女府的后墙走去,等到时就见廖十、廖八和古修远都在,三个人围在昨天挖出的方形口边儿站着,都低着头看着里面的碎石,却是谁也不说话。 “你们看什么呢?”好奇地凑上前去看了两眼,秦渊怎么看那碎石都是昨日的模样。 “爷,夫人。”见到秦渊和段南歌,廖十和廖八连忙行礼。 古修远就只冲两个人点了点头,然后问秦渊道:“夜里睡哪儿了?” 秦渊跟他说若想不出儿子的名字,段南歌就不准秦渊睡寝房。 面色一僵,秦渊透过面具那两个小圆孔恨恨地瞪着古修远:“关你什么事!” “恩将仇报?”眉心微蹙,古修远的眼中却藏着一丝小得意,“昨日是谁绞尽脑汁地帮你想你儿子的名字的?” “你还好意思说?”秦渊反唇相讥道,“能用的名字一个都没有,你那脑袋是架在脖子上好看的吗?” “你!”说不过秦渊,古修远气得脸都涨红了。 近来古修远本就心浮气躁,再被秦渊这么一气似乎就真的动气了,段南歌眼神一闪,连忙开口道:“呦,给儿子起个名字还得找人帮忙啊?” 秦渊打了个激灵,转头就冲段南歌讨好地笑着:“没有,没找他帮忙,爷就是去问问,看他能不能有好的提议,给爷一些灵感,爷自己儿子的名字,当然得爷自己起才有意义,你说是吧?” 斜秦渊一眼,段南歌浅笑道:“圣潭之水的事情闹得人心烦,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忙活去,别给其他人添麻烦。” “好,爷知道了,听你的。”温柔地笑着,秦渊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见秦渊这副模样,古修远顿时什么脾气都没有了,就只想扶额叹息。 他真是傻了才会跟秦渊认真起来。 见古修远周身那紧绷的气息一散,段南歌松了口气,还剜了秦渊一眼。 秦渊这人也真是的,他明知道古修远很容易认真起来,做什么还总是去闹古修远?再怎么说这里也是雷氏的地盘,秦渊和廖氏的人现在都是以帮忙修建圣女府的名义住在圣女府里,若是真的惹怒了古修远让古修远把他们都赶出雷氏,她看他要怎么办! 搔搔嘴角,秦渊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反省。 将儿子塞进秦渊怀里,段南歌蹲在边沿上看着冒水的地方:“刚刚从那边过来的时候看到先前的池塘里已经积了不少水了,可若这里是个泉眼,泉水不停上涌,那池塘里的积水应该越来越多,不可能始终只维持着满满一池塘的量吧?” 眨眨眼,廖八在段南歌对面蹲下:“夫人说得有些道理,这里若是一处泉眼,照这个水量来看,若当真几十年无人打理,那积水早就涌出池塘了。听说是夫人打开的圣女府大门,您来时这里是什么样的状况?” “没有水溢出,”古修远代替段南歌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不知道那池塘以前是不是有人打理,但空置几十年之后,那日我们打开圣女府大门进来的时候,那池塘里的水就只是满满一池塘,铺在池塘周围地面上的青石板上也都是干爽的,没有水迹。” “那这就奇怪了,”廖八拧眉,“但若这里不是一处泉眼,那又为什么会一直向上涌水呢?从昨日挖开这里起一直到现在,这水就没停过。” 挖开……想了想,段南歌缓缓站了起来:“不然就把挖出 来的碎石和泥沙再填回去看看。” “填回去吗?”廖八摸了摸下巴,突然生出了另一种猜想,“夫人,您说若我们用青石板将这涌水的地方围起来,再用泥沙封边,会怎么样?” 段南歌挑眉:“你是想做一口井的样子?” “对,就是井的样子。”似乎是主意已定,廖八站起来,脸上带着笑容。 “这法子倒也不错,”段南歌转头看向古修远,“你说呢?” 古修远一脸严肃地看着段南歌:“你们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 与廖八交换一个眼神,段南歌浅笑道:“尝试各种可能性,排除错误的,找到正确的。” “没有更简单的方法?”若要将所有的猜测逐一去验证,那他们要验证到什么时候? 闻言,段南歌耸耸肩:“除非你能给我提供更多可信且真实的信息,我们目前所知相当于一无所知。” 古修远沉思起来。 看一眼没精打采的少主府的人,段南歌又道:“不如让少主府的各位回去他们护卫的位置上吧,他们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这里有我廖氏的人在就够了。” 少主府的人也是雷氏的人,他们对圣潭之水都有着近乎信仰的特殊情感,尽管现在在这里的这些人是古修远的亲信,与古修远志同道合,都希望雷氏能长治久安,都希望雷氏能做出改变,但砸了那个池塘之后过了几日多没有进展,那些人已经开始厌烦,开始怀疑他们正在做的事情是否有必要、是否是正确的,甚至开始消极怠工,这样的人留下不仅帮不上忙,还会影响到廖氏成员的心情。 “夫人说得对,”廖十早就想将少主府的人赶回去了,奈何秦渊和段南歌都没说什么,他便也不好开口,现在段南歌一提,廖十迫不及待地就附和起来,“而且我们 现在对外宣称是在修缮圣女府,少主府的亲卫总跟我们在一起难免会惹人怀疑,总不能说少主府的亲卫也在参与圣女府的修缮工作吧?那样的话来的就不该只是这几个亲卫,可若真的调来更多的人,对少主来说怕就成了麻烦事儿吧?” 廖十给出的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却还是压不住少主府亲卫的不满。 “该干的重活都干完了,你们这是过河拆桥吗?” “过河拆桥?”两眼一眯,罗致笑了,笑容里却尽是冷意,“说得好像这件事做完我廖氏能捞到一文钱好处一样,这圣潭之水的源头在哪里、水还剩多少关我们廖氏什么事?就算圣潭之水干涸了又关我门廖氏什么事?辛辛苦苦地帮你们追根溯源,力是我们出,办法是我们想,我们还没说什么,你们倒来脾气了?当我廖氏好欺负吗?若不是看在少主曾救过我们夫人的份上,你们就是花钱也请不来廖氏!” 秦渊恰在这时开口:“说什么救,搞得像是救命之恩一样,哪有那么严重?不过古修远,爷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让你的人离开这里外面守着去,或者让廖氏离开雷氏。” 脸色一沉,古修远看着秦渊,沉声道:“他们忠心于我,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我。” 现在让他选择?秦渊把话说得这样直白,他若真让他亲卫去外面守着,那岂不是要寒了人心? “爷知道,”秦渊痞痞一笑,“若非如此,你以为他们现在还能活着跟爷吹胡子瞪眼的吗?爷知道那什么圣潭之水在你们心里的地位至高无上,但古修远,爷这一趟来,带来的全是爷的兄弟,他们在外面是什么样的身价你可是知道的,爷让他们在你这儿白做工还要天天看人脸色、被人说成是过河拆桥,爷很心痛啊。” 第五百七十八章 吃瓜主母 事儿不是什么大事儿,只不过是天气炎热,少主府的亲卫们见池塘砸了却总也没有个结果就后悔砸了他们重要的池塘,越是后悔看廖氏的人就越是不顺眼,而廖氏的男人们做了几天白工,内心里原本毫无波澜,却偏偏听不得人家说他们不是,廖氏都是生意人,从不做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原本段南歌会提出这件事就是怕双方闹起来,事儿不是什么大事儿,可闹起来却不好收场,然而却还是闹起来了。 唉,天气炎热,心浮气躁。 无视古修远求助的眼神,段南歌站在秦渊身边,一声不吭地逗弄着小不点。 她是廖氏的当家主母,当然是无条件站在廖氏这边的,她没理由做个和事佬,拂了秦渊的面子,尽管她觉得这件事真的不是什么值得大闹一场的大事。 古修远显然也觉得这件事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以他跟秦渊的立场而言,不给自己人撑个腰就总有些说不过去,可若都给自己人撑腰,那这件事必然就要奔着最坏的方向发展,古修远原本将劝和的希望寄托在段南歌身上,谁知道段南歌竟选择无视古修远的求助,古修远当即也有些恼了。 “既然如此,那就请你们离开雷氏吧,你们原本就只是来接段南歌的,总让你们为雷氏费心费力,我也很过意不去。” “好,既然少主都这样说了,那我们也不多管闲事了,这已经挖开的地方需要我们帮你填平吗?”秦渊也恼了,充满戾气的语气叫段南歌冲天翻了个白眼。 “不需要,”古修远淡漠拒绝,“这件事我们自己会做。” “如此甚好,”秦渊抱着儿子转身就走,“廖十,回去收拾东西,我们回天宋。” “是,爷。” 在心里哀叹一声 ,廖十赶忙拉上廖氏的人跟在秦渊身后离开,罗致这会儿才有些心惊,凑到廖十身边低声问道:“我是不是闯祸了?” “没事,”廖十无奈一笑,“就算有事也有夫人在。” 他有多久没看到爷这年轻气盛的样子了?他该感到高兴还是感到头疼? 罗致撇撇嘴,道:“我以为爷会敷衍过去一笑了之的。” 看爷和雷氏少主的关系不错,他还以为爷会在那个时候打个圆场,谁知道爷就那样毫不犹豫地跟雷氏少主杠上了,虽然心里是很感动,但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看着秦渊的背影,廖十又叹息一声。 回到住处,廖氏的人就开始收拾行李,这举动还把己未和公孙月给吓了一跳。 “大小姐,咱们要走了?” 听到公孙月的问题,段南歌就转头看向秦渊,故意用娇媚的语气问道:“爷,咱们要走了吗?” 被段南歌这语气惊出一身鸡皮疙瘩,秦渊斜了段南歌一眼:“你不是亲耳听见了?雷氏的少主要我们离开雷氏,因此等廖十他们收拾好行李我们就走。” “听见了吗?”段南歌又转向公孙月,“爷说了,收拾好行李就走。” 呆愣愣地眨眨眼,公孙月转身就跑开了:“那我去收拾小公子的东西。” 等屋子里只剩下秦渊和段南歌两个人,段南歌才问秦渊道:“干吗那么生气?” “生气?你在说谁?爷可没有生气。” 伸手摘掉秦渊脸上的面具,段南歌用手指戳了戳秦渊的脸,笑着说道:“连这种话都说出口了,还说自己没生气?” 秦渊顿时就卸下了笑容,有些懊恼地说道:“爷也不知道刚刚是怎么回事,那话原本不该说得那样重的。” 说完给古修远两个选择那番话之后他就 知道自己说过了。 “算了,怎样都好,”段南歌软软地靠在秦渊身上,“仔细算算,天宋那边秦昊也差不多该要登基了,回去看看有什么要我们帮忙的也好。” “可是那圣潭之水的事情你不是很感兴趣吗?”南歌虽然会做很多事情,但却难得有什么事情能引发南歌的兴趣。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不以为意道:“嗯,感兴趣是感兴趣,可那个答案我差不多猜到了。” “猜到了?”秦渊惊讶地看着段南歌,“怎么猜到的?” 比起结果,秦渊更想知道段南歌是从哪里活得的线索,因为从头到尾秦渊都是跟段南歌在一起的,然而秦渊却没察觉到什么特别的事情。 “是老八说要将那个出水口用青石板围城一口井,那个时候我就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仰头冲秦渊柔柔一笑,段南歌见秦渊一副很想知道答案的样子,便起身去拿了一个茶壶过来,将茶壶塞进秦渊手里,“你瞧这茶壶,只要往壶身里注水,自然就有水从壶嘴这里上涌。” 灵光一闪,秦渊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说,那圣潭之水的源头就相当于这个壶身,而当初建造圣女府的人是专门挖了一条这样的水道,咱们找到的那个出水口就是壶嘴?” “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段南歌靠在秦渊身上,看着秦渊手里的茶壶,“若真是如此,那老八之前说过的青石板没碎的事情也就能解释通了,因为出水口的水位高度还没达到青石板,因此上涌的水根本就顶不到压在上面的青石板就直接流进池塘了,由此倒推,咱们先挖出来的那一条横在地上的水道底部可能是倾斜的。而且在圣女府里还有一口水井,里面也是圣潭之水,我去看过 一次,那水井深不可测,大概跟这水道是相同的原理。” 仔细琢磨一番,秦渊突然问段南歌道:“圣女府北边是什么地方?” “是龙城的密林。” “密林?附近就没有山吗?”秦渊拧眉。 圣女府是建在一丈多高的筑台上的,那水要从圣女府的地面涌出,另一边的水位高度也该高出地面一丈左右,可龙城北边的那片密林他见过,那里可没有跟圣女府一般高低的地面。 段南歌耸耸肩,道:“雷氏的地形高低起伏,时而和缓时而陡峭,但因为全是景致相仿的大片戈壁,因此陡峭处还好分辨,但起伏和缓的地方却很难看出高低差距,若说山的话,距离龙城最近的山在龙城以东十里外。” “十里?”秦渊惊讶,旋即摇头道,“不可能吧?太远了。” “我也觉得不可能是那里,要修建两条十里多长的水道实在困难,”段南歌撇撇嘴,“可若不是那里的话,就很难划出范围,但我觉得雷氏既然将圣潭之水看得如此重要,龙城又是倚仗圣潭之水而建立的,那圣潭应该就在这附近才是。” “你说什么?” 第三个人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秦渊和段南歌一跳,两人齐齐循声望去,就见古修远站在屋子门口,一副想要进来却又顾虑着礼节不敢进来的样子。 眉心一蹙,秦渊沉声道:“你走路没声音的吗?到了别人的房间里还刻意放轻脚步,你想做什么?” 听到这话,段南歌推了秦渊一把。 怎么还发脾气呢? 冷哼一声,秦渊扭开了头不看古修远。 这会儿古修远却已经没有心思理会秦渊,他的眼中只有段南歌,心里只有段南歌刚刚说的那句话。 “段南歌你刚刚说了什么?你再说一 遍!”古修远急切地追问道。 “凭什么告诉你?”古修远的语气因为着急而显得有些冲,这立刻引起了秦渊的不满,让秦渊瞪起了眼睛,“少主不是才让我们不要管雷氏的事情吗?我们夫妻两个关起门来说我们的悄悄话,跟少主您没有关系!” “秦渊!”古修远怒吼一声。 “怎样?”脖子一梗,秦渊的表情堪称杀气腾腾。 段南歌扶额,将手肘抵在椅子的扶手上,支着脑袋安静看戏。 这一对兄弟就是不能好好相处,她不管了,随他们去吧。 段南歌这一不管,秦渊和古修远还真就打起来了,屋里屋外上蹿下跳的,一时之间热闹极了,惹得在院子里收拾东西的廖氏成员和跟着古修远来的少主府亲卫全都傻眼了,廖氏的人还能理解秦渊的行为,少主府的人却是完全不能理解古修远。 少主不是说要来服个软留下廖五爷吗?可怎么转眼的功夫就打起来了?少主都是这样跟人服软的吗? 瞧见了秦渊却没瞧见段南歌,再一看秦渊那怒火冲天的样子,廖氏的人都以为是古修远把段南歌怎么了,愣神之后全都跑进了屋里,却见段南歌正趴在窗口观战。 “夫、夫人?”廖十顿时一头雾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哪儿知道啊,”两手支着下巴,段南歌懒懒地说道,“大概是早上吃多了,吃饱了撑的。有瓜没有?给我一个。” “什、什么瓜?”廖十怔住。 “嗯……西瓜吧,这么热的天气,就该吃点西瓜凉快一下,有吗?”转头看向廖十,段南歌满眼希冀,那眼神亮晶晶的。 “有、有吧……属下这就去找找。” 夫人竟然还有心思吃瓜,那爷和少主那边他们也不用在意了吧? 第五百七十九章 圣女和妖女之别 秦渊和古修远都是高手,打起来飞沙走石、人不见影,大有飞沙遮天蔽日、内力崩天裂地之势,抱着小不点站在一旁,公孙月看得是心惊胆战。 “大小姐,您不劝劝吗?”终于是担心得看不下去,公孙月便问了段南歌一句。 “劝什么?”吐掉嘴里的西瓜籽,段南歌看着自己的儿子浅浅一笑,“你瞧这小家伙看得多开心?” 公孙月闻言低头一看,果然就看到小家伙正扭着头看着上下翻飞、你来我往的秦渊和古修远,咧着嘴开心极了的样子。 “这……小公子这是什么癖好啊!”怎么爱看自己爹跟人打架? “这癖好怎么了?”段南歌伸出手指戳了戳小家伙的脸颊,却没能吸引小家伙的注意力,“这一看就是爷亲生的,正应了那句上梁不正下梁歪。” 公孙月顿时一脸无奈:“您说着上梁不正下梁歪,可您这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后了。” “那当然高兴了,”段南歌一本正经地玩笑道,“我就最喜欢他们爷俩这不正经的样子。” 公孙月摇头失笑:“说来也是,您当初就是看上了爷的不正经。” 一个齐腰高的花盆被秦渊碰倒,啪的一声摔了个稀碎,公孙月扭头一看,还是有些担心:“大小姐您还是劝劝架吧,只要您开口,不管是姑爷还是少主都会停下来。” 将瓜皮扔回盘子里,段南歌不以为意道:“就算我不劝,他们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天儿这么热,他们还打得这么激烈,再等一会儿就该中暑了。” “中暑?”公孙月突然意识到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嘛!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顶着大太阳剧烈运动,怎么可能不中暑?“大小姐您既然知道就更该劝着点儿啊!” “你别在这里吵了,”段南歌好笑地看着公孙月,“把这小子交给廖十顾 看,你去给爷和少主熬一份解暑的汤药吧。” 段南歌这话说完,公孙月都还没来得及回答,一直围观秦渊和古修远打架的人群突然就混乱起来。 “爷!” “少主!” 段南歌和公孙月循声望去,毫不意外地看到秦渊和古修远倒地不起。 叹息一声,段南歌款款站了起来:“都别慌,先把人抬进屋里去吧。” 话音落,段南歌就转身先一步进屋,可才走出两步就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扭头补充一句:“把五爷送进寝房,至于少主……就委屈他在外间的榻上将就将就吧。” 可不能再让这两个人待在一个屋里,不然秦渊一睁开眼睛指定就还要找茬。 听到段南歌的吩咐,廖氏和少主府的人就七手八脚地将秦渊和古修远送进屋里,段南歌自不用说,一定是你去寝房照顾秦渊,少主府的人便将古琼花给找来了。 “夫人,这是爷的折扇。”廖十敲门而入,将秦渊落下的折扇递给段南歌。 接过折扇,段南歌一将折扇甩开就看到了扇面上有伤风雅的破损,不禁怔了怔。 秦渊虽然最擅长用剑,可平日里用得最多的却是这折扇,以往不管与谁对战,战后这折扇都是完好无损的,今天是段南歌头一次在扇面上看到破损,不用问,这破损正是古修远刚刚留下的。 略微沉吟片刻,段南歌就问廖十道:“爷该还带了多余的扇子来吧?” “是备着几把多余的,属下去换一把?”即便秦渊没有特别吩咐,只要有廖氏的人跟秦渊一起出门,廖十都会在行李里多加两把折扇,以免秦渊手里的扇子出了什么意外不能再用。 “嗯,去换一把吧。”段南歌转手就将那把破损的折扇递给了廖十,“另外在圣女府的西侧有一处冰窖,里面藏冰不少,你跟少主府的人一起 过去,端个七八盆冰过来。” “是。” 廖十的速度一向很快,不出一刻钟就已经将新的折扇取了回来,还顺便端了一盆冰来,段南歌接过新的折扇,轻轻帮秦渊打扇。 秦渊和古修远都是习武之人,且内力深厚,体质自然比常人要好上一些,中暑之后也只是昏睡片刻就睁开了眼。 “醒了?”注意到秦渊睁开了眼,段南歌浅笑着调侃道,“顶着大太阳打了一架就舒坦了?” 暑气未散,秦渊只觉得头昏脑涨,恶心的想吐:“不舒坦……爷难受……” 秦渊抬手,将盖在额头上的湿布巾拉下,遮住了眼睛。 像是算准了时间,公孙月恰在此时端着解暑的汤药进来:“大小姐,汤药好了。” “给我吧,”放下折扇,段南歌接过那一碗汤药,慢慢吹凉,“给少主送去了吗?” “送过去了,”看一眼秦渊,公孙月见秦渊已经睁开了眼睛就走上前去给秦渊把了把脉,“不过少主还没醒,那汤药我就交给古琼华了。” 至于古琼华什么时候喂少主喝药就不关她的事了。 “姑爷没什么事,再歇一会儿就好。” “他能有什么事?”哂笑一声,段南歌调笑道,“等会好了之后他还能再跟少主大战三百回合呢。” 秦渊撇撇嘴,依然用湿布巾遮着眼睛,一语不发。 段南歌摇头失笑:“起来把药喝了吧。” 秦渊乖巧地起身,将汤药一饮而尽,喝了药之后立刻就又躺下了。 段南歌重新拿起折扇给秦渊扇风,秦渊顿时就感受到凉风阵阵,舒爽许多,思维渐渐恢复正常,秦渊就转头往床边看了一眼,这一看就看到好几个冰盆,秦渊不禁蹙起了眉。 “爷没事了,把这些冰盆撤了吧,寒气太重,对你不好。” “放心吧,”段南歌低眉浅笑道,“雷氏 那个圣潭之水还是管用的,公孙月日日为我和儿子诊脉,她都没说什么,那就是没事,而且今日暑气重,不碍事。” “是啊,暑气重,”秦渊咋舌,“重得爷一听古修远说话就上火。” “我看你就是没事找事,”段南歌轻笑一声,“该不会是因为正经的生意没谈妥,所以才总看他不顺眼吧?” “说笑!”秦渊冷哼一声,“正经生意还有爷谈不妥的吗?何况他雷氏也没什么正经的生意可做,不过就是那山崖高了些不好爬,那雪原宽广了些不好过,古修远手下的人没有能耐将雷氏的那些珍贵珠宝运出去卖,也没能耐将在外面采购的东西运进来,这恰巧正是廖氏的强项,那山崖和雪原都不足为惧。” 仔细想了想,段南歌道:“古修远一直想要促成雷氏与外界的贸易来往,因此这生意你跟古修远谈自然好谈,可雷氏的那些个长老和贵族可不会让你们轻易达成所愿。” 睁开一只眼睛看着段南歌,秦渊不以为意道:“以前那些长老自然能阻拦古修远,可现在那些长老阻拦不了你啊,雷氏不是圣女独揽大权吗?” 哂笑一声,段南歌反问道:“你当真相信雷氏是圣女独揽大权?以前是不是暂且不论,现在雷氏里除了一个想要独揽大权的少主,还有古城和古义这两个人,那两个人可绝对不愿意看到我顺心如意。” “说的也对,”秦渊叹息一声,“雷氏最注重所谓的传统和祖宗规矩,现在他们还不知道你动了他们的圣潭之水,等他们知道了,别说你是圣女,你就算是神女也没用,他们得剥了你的皮。” 要他说了,雷氏就是因为在这山沟沟里“隐居”太久才个个都这样顽固不化,若多跟其他几国走动走动,多见一见其他几国内部和彼此之间的激 烈争斗,他们就绝对不会再这样默守陈规了,想要长存于世,比的可不就是谁更贪婪、谁更心黑、谁更狠辣,若都像雷氏这样抱守着祖宗规矩安分守己,那这天下间可就没有那么多糟心事儿了! “可不是嘛,若叫他们知道我动了他们的圣潭之水,他们一准要把我当成妖女给烧了,”撇撇嘴,段南歌又道,“雷氏的祖宗也真的是给他们选了一个极好的隐居之所,以往便是行遍天下四处寻找商机的廖氏都未曾来过这个地方,其他人更是不会往这边来,没有外人就没有外患,这份平安倒是让雷氏上下都觉得他们抱守着祖宗规矩安分守己的活法正是最好的活法儿。” “是啊,”秦渊叹息一声,“这样的活法儿固然是有好处的,但雷氏又能坚持多久?都说圣潭之水有奇效,不仅能让人长命百岁,还能让贫瘠的土地富饶起来,雷氏便是依靠着圣潭之水在这偏僻的地方生存至今,可爷瞧这雷氏里荒漠戈壁仍多于良田,长命百岁之人更是一个都没瞧见,再这样下去,灭族是早晚的事。” “圣潭之水确有奇效,可用了几百年,雷氏上下都开始担心圣潭之水会枯竭,因此才不敢用,古修远一直想要寻到圣潭之水的源头也是为了确切地计算一下他们雷氏还能依赖圣潭之水多久,若这不是长久之计,那雷氏从现在起就该开始于外界交流,互通有无,不然就将如你所说,面临灭族之灾。” 秦渊默然不语。 轻轻摇着扇,段南歌柔声细语道:“别再闹了,这雷氏与你也不是全无关系,它是毓妃的家乡,当年毓妃出逃,说不定也是想为雷氏另谋出路,不然她何必将那琉璃珠留下?” “家乡啊……”秦渊睁开眼睛,似乎想起了什么令人怀念的事情,眼中有些许笑意。 第五百八十章 长老上门 “小的时候,爷常听母妃说起她的家乡,说那里天地辽阔,每个人都是心地善良的人,说那里有许多在京城里瞧不见的稀奇景象,说那里有许多在京城里体验不到的有趣事情,”温柔一笑,秦渊继续说道,“爷原以为母妃的家乡只是天宋西北的某个地方,因为只有天宋西北与母妃所描述的那个地方最像,却没想到母妃的家乡竟是在雷氏,爷无法想象如母妃那样娇弱的女子是怎样越过那片雪原的。” 段南歌柔声细语道:“女人啊,不管看起来有多柔弱,一旦心中有了目标,她就会变得比谁都要坚强,变得比谁都要强大,我虽然不知道毓妃当年为什么不辞艰辛离家远行,但我很感谢她做出了那样大胆的决定,多亏她的大胆和坚强我才遇到了你。” 转眼看向段南歌,秦渊眼中的笑意越发温柔:“是啊,多亏母妃。” 扬起嘴角浅浅一笑,段南歌又道:“可离开了并不代表厌弃了,这里是她舍弃了却又怀念的地方,这里有她抛下了却又挂念的人,她兴许想过终有一日要回来弥补她所亏欠的,遗憾的是她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幸运的是你因机缘巧合来到了这里。” 听到这番话,秦渊白眼一翻,眼中的柔情蜜意瞬间转为无奈的不满:“合着你铺垫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劝爷帮帮古修远,你什么时候跟他变得这样要好了?” 低眉浅笑,段南歌不答反问道:“那你为什么就看他不顺眼呢?据我所知你没做过惹他怨的事情,他也没做过招你恨的事情,你们两个之间该是没仇没怨的啊,怎么就看不顺眼呢?” “爷也说不好,”低低一笑,秦渊嬉皮笑脸道,“这相看两生厌是源于内心,源于本能,源于野性,爷 控制不住啊。” “还野性,”段南歌白了秦渊一眼,“你当自己是禽兽吗?” “爷不是禽兽,爷是野兽!”话音落,秦渊突地起身扑向段南歌,结果人还没到段南歌跟前就先扑到在床上了,“头晕……难受……” 段南歌一愣,旋即轻笑不止,毫不客气地嘲笑秦渊的虚弱。 “大小姐!”己未突然从天而降,略显急切地说道,“大长老和二长老来了!” “什么?!”段南歌顿时就有些头疼,“人到哪儿了?” 七位长老之中,六长老古浩广和七长老古飞尘完全是站在古修远这边的,有时古修远待在圣女府里,这两个人就会来圣女府找古修远谈事情,三长老古义和五长老古城专跟古修远作对,时不时地也会以谈论正事为由上门刺探或找茬,唯独大长老古年、二长老古白梅和四长老古鸿祥从来没在圣女府出现过,据古修远说这三个人既不是站在古修远这边的,也不是站在古修远的对立面的,他们三个就只是遵照雷氏先祖所留下的传统和规矩,本本分分地做着长老,兢兢业业地辅佐古修远,既然如此,大长老和二长老这是为了什么突然来访? 己未急道:“圣女府的门卫没拦住,他们没等门卫进来通报就强行闯入,这会儿应该已经快到这里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么暴躁,一准没好事!”将折扇丢在床上,段南歌快步出门,“你在这里照顾爷,我出去应付一下。” 不等己未和秦渊回话,段南歌已经跨出门去,还反手带上了门。 外间,躺在榻上的古修远还没醒,古琼华守在榻边,而少主府的其他人则都到外面去了。 “你怎么出来了?”见段南歌从里间出来,古琼华有些惊讶,“ 五爷没事了?” “爷没事,”快步走到榻边,段南歌一扭身就在榻边坐下,“你们大长老和二长老来了!” “什么?!”古琼华顿时就慌了,“他们、他们两个怎么会来?五爷!不能让他们知道五爷在里间!” 若让大长老和二长老知道五爷躺在段大小姐的床上而少主只能躺在外间的榻上,那可就大事不妙了!而且那个已经被拆了个干净的池塘也不能让他们看见!怎么办?现在她们该怎么办? “别慌!”段南歌沉着道,“若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待会儿你就别说话,我来应付他们,你只要别让他们看出你心虚就可以了。” “这很难啊……”古琼华苦了脸。 “你……” 段南歌话没说完,大长老古年和二长老古白梅就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明明两个人都是年事已高,腿脚却灵便得很。 “少主!”两个人一口气冲到榻边,惊慌地看着昏睡不醒的古修远,“少主怎么会晕倒?琼华你是怎么照顾少主的?!” 古白梅这话是在责问古琼华,可眼神却是飘向了段南歌,颇有点儿指桑骂槐的意思。 撇撇嘴,古琼华垂着头老实道:“二长老息怒,是我的疏忽。” 浅浅一笑,段南歌看着古年和古白梅,柔声细语地问道:“两位长老放心,少主只是中了暑,歇息一会儿就没事了,不过两位长老是怎么知道的?少主突然昏倒,我这里乱作一团,都还没腾出空来派人去跟几位长老知会一声,大长老和二长老的消息倒是灵通啊。” “这个……”心中一慌,古白梅下意识地就移开了视线,扭头看向身后的古年。 干咳一声,古年道:“圣女才刚回来不久,圣女府里的下人似乎还不是很习惯,少主一出事就 先去找我们二人,此事若让圣女不快,还请圣女见谅。” “是吗?”段南歌一副放心了的样子,“原来她们只是不习惯啊,我还当她们是嫌我什么都不懂,觉得我不可靠、不可信。” “那怎么可能!”古白梅连忙说道,“雷氏上下都对圣女极其信任,绝无二心!” “二长老这话倒是叫我有些惶恐,”段南歌垂眼浅浅一笑,话锋一转就玩笑似的说道,“看来日后我可得谨慎行事,不能偷懒,更不能做坏事,不然我这圣女府里有点儿什么风吹草动都能惊动两位长老,我多过意不去。” 古年和古白梅越发尴尬,古白梅瞥一眼还在睡的古修远,连忙转移话题道:“少主怎么会中暑?” 段南歌叹息一声,道:“近来少主似乎是有什么心事,有时想得入神了,便是走在路上也能停下,若没人喊他,他就能站着想上好久,今日这怕就是在外面想事情想得入了神,外面酷热难当,怎么可能不中暑?” “少主有心事?”古白梅有些惊讶。 觉得古白梅似乎对古修远的心事很感兴趣,段南歌连忙说道:“少主倒是没有这样说过,只是我见他近来总是发呆,因此才随便这么一猜。” “这样啊……”古白梅有些失望,“兴许是因为从小就肩负重任,所以少主一直严以律己,从不在人前示弱,更是不会跟人多说心里话,还请圣女见谅。” “倒是无妨。”段南歌浅浅一笑。 古修远会不会对别人说心里话关她什么事?哪有需要她见谅的地方? 古白梅的话都问完了,古年就缓缓开口问段南歌道:“听说廖氏的人都住在圣女府里?” “大长老听说的事情可真不少呢,调来圣女府的下人里面该不会是有大长老 的旧仆吧?”说完这话,段南歌没给古年回嘴的时间,立刻接着说道,“是啊,廖氏的人都住在圣女府里。” 错过了为自己辩解的机会,古年只能顺着段南歌的话继续说下去:“我知道廖氏的当家是圣女在外面时结交的好友,但龙城中设有专门接待外使的驿馆,廖氏虽不是来访使臣,却也可以将他们安排在驿馆暂住。” “不必那么麻烦,他们不会介意的,”段南歌装傻充愣道,“他们是我的朋友,又是由我引荐给少主的,不管怎么说我都该好好招待他们,比起久无人住的驿馆,我觉得圣女府更适合用来待客,而且这圣女府足够大,空房少说也有十几间,刚好用作客房。” “可他们毕竟是外人,而圣女府是雷氏重地,让外人住在这里……实在不妥。”看着段南歌,古年的眼中有些许不满。 若不是今日有人跟他说天宋廖氏的男人们全都住在圣女府里,他还不知道这件事,少主该尽快教会圣女雷氏的规矩才行。 “雷氏重地?”段南歌哂笑一声,“可我怎么觉得这就是一座寻常的圣女府,寻常到想闯就闯,你们的那些规矩怕都是立给别人去遵守的吧?轮到你们自己的时候,我可没瞧见有谁守着规矩。” 古年一愣,犹豫片刻就跪了下去:“圣女恕罪,方才因为担心少主所以一时心急,擅闯圣女府的确有罪,请圣女责罚。” “可别,”段南歌连忙扶起古年,“大长老于雷氏劳苦功高,我岂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责罚大长老?而且大长老也说,你们这不是担心少主嘛。” 扶起古年,段南歌就又在榻边坐下:“我会让廖氏住进圣女府,也是因为有事拜托他们,住在一起方便一些。” “不知是什么事?” 第五百八十一章 长老的试探 吊起眉眼看着古年,段南歌直把古年看得一脸尴尬才浅浅一笑,柔声细语道:“不是什么会让大长老担心的事情,我只是想修整一下圣女府的花园而已。” 古年劝道:“若只是修整花园,那我为圣女安排一些人可好?” 偏头想了想,段南歌便对古年说道:“这样也好,我与廖氏当家虽是朋友,可总麻烦人家却也不好,偏我对雷氏的人和事都不太了解,大长老若能帮我找一些人过来自是再好不过,就寻几个比较了解外面的人来吧,我自小便在外面生活,如今回到雷氏总有些不习惯,若能有一处熟悉的景致我这心啊也能安定不少。” “这个……”愣了愣,古年一脸为难。 他们雷氏里除了少主和少主的几个亲信,哪还有人了解外面的事情? 见古年一脸为难,段南歌暗自松了口气,面上却装出一副疑惑的样子,问古年道:“怎么了?看大长老这神色似乎是有为难之处?” “那个……”古年扯着嘴角干笑两声,“这件事圣女还是跟少主商量商量吧,少主和少主身边的人对外面比较了解,兴许帮得上圣女。” “便是本尊让她找廖氏帮忙的,”睁开眼睛,古修远转头,神情淡漠地看着古年,“本尊随常到外面去,但对于天宋的庭院设计之法不甚了解,为解圣女思乡之苦,本尊才拜托廖五爷帮忙。廖五爷是圣女的朋友,也是本尊的朋友,大长老对廖氏还有何疑虑?” 揉揉额角,古修远作势起身,段南歌和古琼华立刻搭手扶一把。 跟古白梅交换一个眼神,古年示弱道:“既然是少主和圣女的决定,我等没有异议。” 他们也只是担心圣女会跟那个廖五爷走得太近。少主也真是的,好不容易才把圣女给找 回来,少主不抓紧时间跟圣女培养感情,怎么还将在外面跟圣女走得颇近的男人给带回来了?圣女本就是嫁过人的,雷氏上下有不少人对此深感不满,认为这样的圣女配不上少主,他们还没将这不满消除,少主就将廖氏的人引进了雷氏,这也就罢了,偏偏圣女还将原本住在少主府的廖氏一行给接进了圣女府,少主也不拦着点儿,如今龙城中谣言四起,都猜测那廖五爷说不准就是圣女的夫君,这次是带着孩子寻妻来了。 仔细盘算一番,古年还是给古白梅使了个眼色。 古白梅会意,便对段南歌说道:“大长老还有些事情要跟少主说,刚好我也有些事情想跟圣女说一说,不知圣女现在可否方便?” “有话要跟我说?”眉梢轻颤,段南歌瞟了古修远一眼,“我现在倒是闲着,咱们……换个地方说?” 古白梅慈祥地笑道:“我正有此意,辛苦圣女稍稍移步。” 浅浅一笑,段南歌起身,款步向外走去。 不知道古白梅要跟段南歌说什么,古修远有些不放心:“琼华,外面酷热难当,你跟着去帮圣女打个扇。” “是。”向古修远和古年行了个礼,古琼华便转身去追段南歌。 端起旁边的解暑汤药一饮而尽,古修远声音淡漠地问古年道:“大长老有什么话要跟本尊说?” 在榻边的凳子上坐下,古年不紧不慢地说道:“今年的天气尤其炎热,少主该多保重,您的安危与雷氏的安定可是息息相关的。” 古修远不语,只目不转睛地看着古年。 古年是真的关心他,但这绝对不是古年想要跟他说的话。 被古修远看得浑身不自在,古年轻笑一声,道:“少主这直来直去的性子从小到大都没变过。” “所以大长 老有话不妨直说,这里……没有外人。”说这话时,古修远的视线不着痕迹地飘向那扇隔在里间和外间之间的门。 “那我就直说了,少主打算什么时候将廖氏的人送走?”古年看着古修远,一脸担忧。 就知道古年要说这个,古修远不慌不忙道:“本尊说过,廖氏是可以信赖的,雷氏封闭太久,所处的位置又极为偏僻,出入极为不便,正需要廖氏这样的行商来帮助雷氏与外界互通有无。” “可是少主,我们雷氏并不需要与外界互通有无,”古年苦口婆心道,“自打前任圣女偷偷离开雷氏再不回来之后,您就一直惦记着外面,当年您非要去外面看看,我等阻拦不住,所幸您一直记着自己的身份、记着自己的使命,未曾将外面的那些纷争带回雷氏,族人们便就对您时常外出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这一次您将外人带了回来,您可知道族人们有多担心、有多惶恐?” 古修远的眼中仍旧没有动摇,那目光淡漠却坚定:“大长老,您当真认为雷氏只要在这荒凉之地过着有一日算一日的生活就足够了吗?过着这样的日子您就满足了吗?” 古年一怔,继而叹息一声,道:“少主,您知道这样安稳的日子是得来不易的吗?” “本尊不知,”古修远垂下了眼,“本尊只知道我雷氏的良田越来越少,荒地越来越多,曾经一城十三部,如今却只有一城七部,各部子民寥寥数十,本尊以为本尊已经可以预见雷氏的未来,那绝不会是你与本尊想要见到的未来,大长老觉得呢?” 古年哑然无语。 的确,近几十年来,雷氏的状况越来越糟糕,因为担心圣潭之水终有枯竭一日,所以长老们商议后决定限制对圣潭之水 的使用,没有圣潭之水的浇灌,雷氏可耕种的土地就越来越少,收成自然就越来越差,百姓们喝不上圣潭之水,体质越来越差,加上雷氏的气候本就恶劣,近些年因为重病不治而死的人越来越多,雷氏的人口则越来越少。 半晌都没等到古年开口,古修远声音淡漠道:“你们总说雷氏能有今日全靠圣潭之水,可我们又能依赖圣潭之水苟活多久?” “这怎么能是苟活?”古年眉心微蹙,有些不悦,“我雷氏只是不愿卷入世间的纷争。” 哂笑一声,古修远道:“究竟是品格高尚还是自诩清高,大长老您心里清楚。本尊的想法从未变过,大长老若无论如何都不能支持本尊,那就劳烦大长老为雷氏另选新主。” “少主!”古年大惊失色。 “本尊乏了,大长老回吧。”话音落,古修远也不管古年是不是还有话要说,径自躺下,闭上了眼睛。 “少主……”盯着这样的古修远看了看,古年到底只能叹息一声,“那么少主就好生歇息吧。” 起身向古修远行了个礼,古年转身,缓步离去。 少主终究还是太年轻啊……亦或者是他老了。不知道白梅那边谈得如何。 另一边,段南歌与古白梅离开屋子后就在圣女府的院子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二长老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缓步前行,段南歌选了与那个池塘完全相背的方向。 犹豫一下,古白梅到底还是开口说道:“我的确有一些话想跟圣女说,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圣女莫要见怪。” “哦?”看来这是要说说对她的不满了,“二长老但说无妨。” 往段南歌身边靠了靠,古白梅低声道:“我知道圣女在外面是嫁过人的,您老实与我说,那个廖氏的当家是不是 就是您之前的夫君?” “五爷?”段南歌轻笑一声,“不是啊。二长老怎么会这么问?” 不是以前的夫君,是现在的夫君,好好的,她可不想让这事儿变成过去时。 “当真不是?”古白梅将信将疑,“圣女别怪我多疑,实在是眼下的情况太过可疑,龙城里人可都在猜测圣女和廖五爷的关系,说你们两个关系匪浅。” “可疑?”段南歌不解,“哪里可疑?” 龙城里的人?她来了雷氏之后,除去跟古修远外出巡视的那一趟,她几乎没有踏出过圣女府的大门,甚至很少走出圣女府的内院,这龙城里的人总共见过她几次?秦渊跟她一样,进了龙城之后就窝在圣女府里,几乎没在人前出现过,这龙城里的人又见过秦渊几回?人他们都不熟,怎么就开始猜测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了?在那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过程中,他们从哪儿看出他们两个关系匪浅了? “哪里不可疑?”古白梅细细为段南歌解释道,“圣女您才刚回来没多久廖五爷就追了过来,带着个孩子,却没见孩子的母亲,您说您与廖五爷是朋友,可有人说瞧见您抱着廖五爷家的小公子就好像是抱着您自己的孩子似的,如今您又让廖氏住进了圣女府,这番关照、这样在意,您说不可疑吗?” 浅浅一笑,段南歌不慌不忙道:“我知道雷氏上下都很关心我这个从外面来的圣女,可你们这样就有些关心过度了吧?有人瞧见我抱着那小公子就好像是抱着自己的孩子?是谁瞧见的?之前听少主说着圣女府的下人都是几位长老亲自挑选的,我倒是先问问二长老,你们挑选下人的标准是什么?专挑舌头长的选的吗?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爱把府里的事情说给外人听?” 第五百八十二章 立个规矩 古白梅一愣,连忙跪下,低垂着头说道:“圣女恕罪,我等定当对圣女府中的下人严加管教!” “还是不劳烦诸位长老了,”段南歌上前一步,扶起古白梅,“几位长老越是管教,他们就越是信服几位长老,若变成只听从几位长老命令的下人,我可就有些头疼了。” 古白梅才刚顺着段南歌的力道站起,一听这话便又跪下了下去:“我等绝无此意!” “二长老对圣女和少主忠心耿耿,怎么会在圣女府中安插眼线,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古城龙行虎步地走来,快步行至古白梅身边后就将古白梅拉了起来,“圣女府中的下人们会将圣女府中的事情禀告给长老,想必也是觉得有这个必要,毕竟圣女在外面生活了那么久,对雷氏的规矩不甚了解,下人们也是担心圣女的安危,还请圣女体谅。” 转眼看向古城,段南歌眉眼带笑:“我这圣女府里是没有门还是没有门卫?该不会因为我是从外面来的,不懂规矩,所以连门卫都担心我的安危,不管什么人都往府里放,以此来保护我?” 眼神一闪,古城向段南歌作了个揖,态度诚恳地说道:“圣女恕罪,只是我来时并没有瞧见当值的门卫,担心圣女府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才斗胆进来一探究竟,唐突之处还请圣女见谅。” “门口竟然没人?呵,这可真是有趣了,”微微眯起双眼,段南歌突然扬声喊道,“来人啊,将当值的门卫抓起来,以我之命,论怠忽职守之罪,就、地、处、决!” 圣女府中本就有护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不管走到哪里都能看到手持长矛的士兵,再加上近日段南歌等人偷偷砸了内院的池塘,因此内院还 有少主府的少主亲卫守着,段南歌这一喊,所有当值的护卫都看了过来,圣女府的护卫们不知所措,纷纷看向古白梅和古城,等待这两个人的吩咐,而少主府的人在相互交换一个眼神之后便迅速跑向圣女府的大门口。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都说这圣女府是雷氏最重要的地方,由雷氏精锐把守,戒备森严,可这就是所谓的雷氏精锐?怎么还不如少主府的亲卫机灵?又或者是我这个圣女在圣女府的分量不够,支使不动他们?” “圣女恕罪……” 古白梅和古城作势就要跪下请罪,可话才刚起个头就被段南歌给堵了回去:“得了,‘圣女恕罪’这四个字我今日听得烦了,二位长老若是没有其他的话要说就别说话了。” 冷哼一声,段南歌转身就往住处回,脚步比平时略快,脊背比平时略挺,看那模样似乎是有些生气。 古白梅和古城不敢再说什么,面面相觑之后就转身跟在了段南歌身后。 段南歌回到住处时,古修远的亲随岳凡正在向古修远禀告段南歌下令处决门卫的事情,没成想事情说到一半段南歌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好似犯了错一样神色惶惶的古白梅和古城。 旋身甩袖,段南歌往外间堂厅的太师椅上一坐,面上的笑意清冷。 中暑的症状已经缓解的差不多,古修远见此情形,便转身下榻,缓步走到段南歌身边,人在段南歌身边站定,视线却是定在古白梅和古城身上。 “发生什么了?” 发生什么了?古白梅和古城面面相觑。 他们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就是古城未经通报擅自入府,先前古年和古白梅闯入时也不见 段南歌生气,偏等古城来了,段南歌就恼了,还下令杀了人,不了解段南歌的古白梅想了一路都想不通到底是哪里触碰了段南歌的底线,而在外面见过段南歌的古城心知段南歌这是先发制人。 实际上古城猜对了,段南歌就是先发制人。古年和古白梅虽然不像古浩广和古飞尘那样视古修远为主,但这两个长辈对古修远没有恶意,不管是擅闯圣女府也好,还是对段南歌百般试探也好,那都是为了古修远,但古城不一样,古城若是主动上门,那一定是来找茬的,段南歌砸了人家的池塘心虚,只好先发制人。 见没有人回答古修远的问题,古白梅觉得这样不好,只好硬着头皮开口说道:“启禀少主,圣女是不满圣女府的下人们怠忽职守,因此下令处决了今日当值的门卫。” “这样啊,”古修远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只转头对段南歌说道,“抱歉,这段时间忙着帮你了解雷氏,没能好好训诫下人。” 段南歌故意阴阳怪气地说道:“我是从外面来的,虽然不知道雷氏的规矩,可我在外面也是出身显贵,高门大户的府里该是个什么样子我还是知道的,我还真没见过哪家的门卫敢不问主人意见就擅自放客人进门的,五长老说这是他们关心我,可我倒是分辨不出他们是在担心我还是想我早点儿死?我说,这圣女府的大门我已经帮你们打开了,如若你们当真这么不喜欢我这个外人,放我出去如何?我还真是打从心底里不喜欢雷氏这个地方。” 不等古修远开口,古白梅就惊呼起来:“万万不可!” 古白梅这一喊反倒把段南歌吓得打了个激灵。 “百姓们好不容易才将圣女盼回来,好 不容易才将希望盼回来,他们正等着您引领雷氏重拾昔日荣光,您不能舍弃我们!” 缩缩脖子,段南歌偏头看着古修远,嘴角微抽。 重拾昔日荣光?雷氏有什么荣光?没听说过。 眼神微闪,古城在这个时候说道:“说起来圣女在外面时已经成家,少主将您带回时并没有说明细节,圣女该不会还想着回去一家团圆吧?” “这!”古白梅和古年一惊,齐齐看向段南歌。 眉心一蹙,段南歌看向古城,冷声说道:“是又如何?反正我跟你们以往的圣女不同,我是从外面来的,你们整日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也怪辛苦的,既然这么不信任我,又何必让我来做这个圣女?你们真当我稀罕吗?” “五长老慎言,”段南歌的话刚说完,古修远就紧接着开口,不给其他任何人说话的机会,“圣女可是舍弃了外面的一切才回到雷氏,她选择了雷氏,五长老难道不该心存感激吗?” 古年神色微沉:“少主此言差矣,圣女本就是雷氏的圣女,是天选之人,先祖英灵既将尊贵与荣耀赐予她,她理所当然地应该为雷氏奉献一切。” 听到这话,古修远的脸色倒是先阴沉了下去。 理所应当?他们觉得圣女为雷氏奉献一切是理所应当,不值得感激,那他呢?生为雷氏的少主,他为雷氏所做的一切是不是也是责任之内的理所应当? “好一个理所应当,真是精彩!”一直躲在里间的秦渊终是忍受不住古年这荒谬的言论,戴上面具就推门而出,啪啪抚掌,说话的语气却是阴阳怪气的,“身为廖氏的大当家,近几年爷甚少随商队走南闯北,倒是很久没听到过这么不要脸的言论了,古修远,这你都能 忍?” 见秦渊是从里间段南歌的房间里走出来,古年和古白梅当即变了脸色,古城则是一副早就料到的淡定模样。 “你!来人啊,将这个擅闯圣女闺房的无礼之徒拿下!” 古年气的怒吼一声,紧随其后是段南歌极少会有的疾声厉色。 “我看谁敢!”支着脑袋歪坐在太师椅里,段南歌看着古年,面色如霜,声淬冰寒,“我在,少主也在,这里轮得到你来发号施令吗?!” 没想到平日里温温柔柔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段南歌会有这样的气势,古年被喝住,怒气顿时就矮去一半。 “可是圣女……” “闭嘴,”段南歌毫不客气地打断古年,“我没准你说话。” 反转来的太快,古年是真的不知所措起来,见段南歌面容肃杀便真的不敢说话。 冷哼一声,段南歌缓缓站起来,款步上前两步,停在离古年、古白梅和古城更近的地方,冷声说道:“少主生在龙城长在龙城,从小到大多受你们照拂,又敬你们是长辈,平日里对你们和颜悦色,对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份宽容是不是让你们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们以为你们现在是站在谁的面前说话?!” 古年、古白梅和古城三人愣了愣,由古年带头,先后跪了下去:“圣女教训的是,是我等疏忽。” 转身回走,段南歌边走边道:“你等?是谁教你们在君主面前自称为‘我’的?” “……臣等有错。” 坐回太师椅上,段南歌歪了身子支着头,还把眼睛给闭上了:“退下吧,以后有事上禀时,且先递个折子来圣女府,写明事由,若是需要商议之事,我会让少主召你们来共同议事,若不是,就不要擅自来扰,我喜欢清静。” 第五百八十三章 许你一诺 段南歌的话说完,廖九和卓胤然就突然现身。 “三位长老,请吧。” 古年三人瞥一眼古修远,见古修远并不反对段南歌的做法,三个人便只能离开。 “我……臣等告退。” 古年和古白梅心情复杂,一方面很欣赏段南歌的气魄,这是作为雷氏圣女该有的气魄,另一方面他们又怕段南歌的这番强势会压住古修远,毕竟若真依照祖宗规矩算起来,圣女才是雷氏的最高掌权人,但古年和古白梅一直希望能将古修远捧上那个位置,他们盼着圣女归来也只是希望娶了圣女的古修远能名正言顺地掌权,因此段南歌压制住古修远这样的结局他们是不想看到的。 与古年和古白梅相比,古城心中的不甘和不忿更甚,今日古城是听说段南歌和古修远砸了圣女府里的那个池塘才想趁着古年和古白梅都在的时候来揭发这件事,谁成想他想说的话一个字都没说出口,反倒是被段南歌训斥一顿,以前只有一个古修远压在上头都让古城很不舒坦,现在又来一个段南歌,古城的心里那个恨啊。 听着古年三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终于再听不见,段南歌才睁开了眼睛,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 见段南歌睁开了眼睛,秦渊摘下面具,嬉皮笑脸地对古修远说道:“瞧见没有?这才是掌权人该有的硬气,你这些个长老倚老卖老、欺软怕硬,你瞧他们这不是乖得很吗?” 转头看向古修远,段南歌低眉浅笑道:“把他们安排在圣女府里的人全都撤了,你从少主府里选人过来,不管是护卫还是奴仆,趁这个机会都清理干净,日后这圣女府便在你的掌控之中。” 古修远拧眉,略有些不赞同地说道:“ 这样会引起他们的不满。” “不满又如何?”段南歌吊起眉眼睨着古修远,“身为人臣,在君主的住处安插眼线他们还有理了不成?放在天宋,这可是谋逆大罪。” 段南歌话音刚落,古修远都还没来得及说话,秦渊就用折扇在古修远的肩头敲了一下:“你们雷氏是只有传统没有律法的吗?是不是该定一定规矩了?” 斜秦渊一眼,古修远道:“律法自然是有。” 有是有,但用的不多,顶多也就是判一判偷盗、斗殴这样的小事。 看古修远的表情就知道雷氏的律法是个摆设,段南歌浅浅一笑,道:“我不可能一直待在雷氏助你,趁着我还在,就把该办的事情都办了吧。” 眼神一闪,古修远问段南歌道:“那你我的亲事就这么定了?” 段南歌一愣,旋即无奈一笑,秦渊把眼睛一瞪,前一刻还靠在古修远身上,下一刻就把古修远推开好远。 “滚!谁要跟你成亲!” 南歌还说是他欺负古修远,这是谁在欺负谁啊?! “亲事可以办,但不是你跟我,”拉住秦渊的手制止了秦渊对古修远的追打,段南歌柔声细语道,“我助你寻到圣潭、掌控圣女府、立下君臣规矩,至于以后你要上哪儿再找一个圣女配合你将这出戏演下去,那就不是我该管的事情了。” 思索一阵,古修远问道:“这份情,你们想我怎么还?” 果然跟秦渊和段南歌交往越深,他欠下的人情债就越多,他得事先问好还债的方法,不然可不知道要被这对夫妻骗去什么。 段南歌浅浅一笑,道:“我帮你这些并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这里是毓妃的故乡,这点事是我该做的。” 话锋一转,段南歌又道:“但若 少主实在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我的帮助,那就好好跟廖氏谈一笔生意吧,我是真心喜欢雷氏里那些闪耀夺目的宝石。” 看看段南歌,再看看怒瞪着眼睛却不反驳的秦渊,古修远又问道:“作为天宋的吴王和吴王妃,你们这是在帮雷氏独立?” “独立?”秦渊哂笑,“你雷氏有人无军,怎么独立?做白日梦也要实际一点。你雷氏都在这偏远之地躲了几百年了,再让你们自娱自乐个几十年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这是什么意思?”古修远谨慎,一定要秦渊给一个明确的答案。 秦渊痞痞一笑,道:“爷许你一诺,只要雷氏由你掌权,天宋便会一如既往地当雷氏不存在一样,但你驾鹤西去之日便是天宋重掌雷氏之时。” 天宋现在由秦昊掌政,初期必要冒出不少妖魔作乱,加上西齐和北凉在旁虎视眈眈,秦昊哪有空闲管一个可有可无的雷氏?只要他廖氏能将雷氏的资源带出这个荒凉之地,这里的人想要过怎样的日子都随他们开心,没人在乎,与这些人相比,雷氏的资源反倒更加重要。 “写个凭证。” 古修远转头给岳凡使了个眼色,岳凡立刻去找来纸笔,铺在段南歌面前的桌上。 撇嘴看了看桌上的纸笔,秦渊不满道:“爷就这么没有信誉吗?” 嘴上抱怨着,秦渊却还是走上前去,大笔一挥就写了一纸凭证,最后还盖上了天宋吴王的印信,写完便用内力将那一纸凭证扔给古修远。 “爷可是个讲信誉的商人,言出必行。” 接下那张凭证,古修远反反复复地看了一遍后便将那凭证小心折好,塞进怀里:“你的确很讲信誉,但是不要脸。” 嘴角一抽,秦渊提着折扇就要 去揍古修远,幸而被眼疾手快的段南歌给拉住了。 “头不晕了?” “晕,”秦渊咬牙切齿道,“但是他挑衅爷!” “不气不气,”段南歌好笑地哄着秦渊道,“廖五爷是办大事的人,心胸宽广,智谋无双,既不会跟人计较这些小事,也不会随随便便中了人家的激将法,对吧?之前廖十不知道从哪寻了个西瓜,可甜了,我给你留了一半。” 段南歌这一番话说下来,秦渊就被逗笑了:“你这是拿哄儿子的那套来哄爷?” 白秦渊一眼,段南歌毫不客气地说道:“你儿子才没这么不省心,比你乖多了。” “那就好,”秦渊长臂一身就搂住了段南歌,“你只为爷一个男人费心就够了。” “那可是你儿子!”段南歌好笑地白了秦渊一眼。 秦渊痞笑道:“是啊,他是爷的儿子,他的事情有爷费心就够了。” 眉眼一挑,段南歌道:“那你倒是先给他起个名字啊。” “这个嘛……”秦渊心虚地移开了视线,“爷只是想慎重一些,那可是咱们儿子的名字,要跟着他一辈子的,必须得慎重啊。” 段南歌哂笑一声:“那你继续慎重地考虑吧,我看秦二狗这个名字怕是要跟着他一辈子了。” “别啊!” 秦渊搂着段南歌有说有笑地往里间寝房去,故意忽视了还站在外间的古修远,古修远也不在意,在秦渊和段南歌的身边待得久了,这样的场面自然就习惯了,可才转身要出门,古修远就看到了古雪菲。 “雪菲?” 雪菲没跟家里人回领地去?那他怎么觉得有好几日没见到雪菲了?这丫头又在打什么主意? “少主,”进门向古修远行了个礼,古雪菲就问古修远道,“少主您瞧 见卓胤然了吗?” 古修远一愣,反问道:“你找卓胤然?” 他记得卓胤然是段南歌身边的一个护卫吧?雪菲来找他做什么? 古雪菲点点头,眯着眼睛笑道:“他答应我今日要带我去湖边玩儿的,但是刚刚又说圣女有事找他,让我等他。” “去……湖边玩儿?”雪菲怎么跟那个人玩到一起去了? “怎么回事?”因为古雪菲的出现,秦渊和段南歌就站在里间的门口想看个热闹,一听古雪菲说要找卓胤然,秦渊就一脸疑惑。 那丫头不就是之前口口声声说喜欢古修远的丫头吗?怎么跟卓胤然亲近起来了? “不知道,虽然不知道,但好像很有趣,”勾起嘴角浅浅一笑,段南歌扬声道,“胤然刚刚替我送长老们出府,雪菲你若急着找他,从这儿往大门口走应该就能碰见。我这里没什么事需要他做,你们玩去吧。” “谢圣女!”甜甜一笑,古雪菲转身就跑,留古修远一个人愣在原地。 “快进去,进去!”见状,段南歌连忙推着秦渊进了里间,反手就把门关上了。 听到关门的声音古修远才回过神来,可转身想向段南歌问个清楚的时候,古修远才发现刚刚关上的正是里间与外间之间的门,而段南歌和秦渊自然是已经进去了。 总觉得为了问清古雪菲和卓胤然的事情而上前敲门打扰段南歌不太好,而且这似乎是一件不该他过问的事情,于是犹豫再三,古修远还是带着岳凡一行离开了这里。 比起雪菲的事情,他还是先关心一下圣女府的护卫和下人吧,今日段南歌借题发挥,刚好给了他们为圣女府大换血的最佳时机,正如段南歌所说,他得抓住这一次机会将圣女府掌握在自己手中。 第五百八十四章 不安于室 借着段南歌的怒意,古修远将少主府里培养多年的一班亲信全都调去了圣女府,而那些由长老们精挑细选后送进圣女府的人则以圣女的不满为由被古修远全都退了回去,但圣女府中有一个人却是古修远也管不了的,那就是奶娘顾思。 阳光正盛,段南歌坐在廊下,优哉游哉地与秦渊对弈,就在离两人不远的院子里,随段南歌一起来雷氏的己未、公孙月、卓胤然、廖九,随秦渊一起来雷氏的廖氏成员,以及奶娘顾思全都站在大太阳底下。 看着周围站姿笔挺的众人,顾思眉心紧蹙。 今儿一早她才刚吃完早饭就被罗致喊来了这个院子,原以为是爷想见她,谁知道一来就看见爷正在跟夫人下棋对弈,而后廖氏的人纷纷来到这个院子,就站在完全暴露在烈日下的院子里,一动不动,甚至没有人问一句话,这一站就是一个时辰,起初阳光还不那么猛烈,可时间渐渐向正午推移,阳光便愈加灼热,晒得人难受,却仍旧没有人说话,爷和夫人更是只顾着下棋,这究竟是要做什么? 实在无法忍受雷氏的酷热,顾思柔柔地开口问道:“爷,您特地命罗致喊我来是有什么事吗?可是小公子想要见我?” “莫吵。”看都没看顾思一眼,秦渊执子,认真思索过后才落子入盘,“公孙月和己未进去照顾小公子吧。” “是。” 跟己未一起进屋,公孙月着实松了口气。 她记得她是神医的徒弟,受师命跟在大小姐和姑爷身边照顾,可她为什么要跟大小姐和姑爷的属下一起罚站?可怜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站在大太阳下晒了那么久,偏还不敢吱声反抗,真是欺负人啊! 心里抱怨着,公孙月却也只是暗自抱怨一番,并没有觉 得段南歌和秦渊此举有什么不妥之处。 古修远在这时带着岳凡过来,见此情形自然疑惑不解,却也没问什么,只走向秦渊和段南歌。 “少主来了,”转头冲古修远颔首问候,段南歌很快就收回视线,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坐吧,胤然,奉茶。” “是。”卓胤然应声进门,暗自松了口气。 瞥一眼院子里的人,秦渊不冷不热地问道:“知道为什么让你们站在这里吗?” 秦渊这一问,廖氏的人齐齐跪地:“属下等失职,甘愿受罚。” 秦渊冷声问道:“既然知道自己失职,那廖十,你来说说爷以前是怎么教你们的?” 廖十低垂着头,有些懊恼地说道:“爷曾教导防人之心不可无,要时时提防、处处提防,只要是外人,不论男女老幼都不在信任之列,当小心提防。” “你记得倒是清楚,”秦渊冷哼一声,“那来与爷说说为什么没有做到?爷何时说过她是自己人了?” 不用秦渊明说廖十也知道秦渊口中的这个“她”指的是谁:“属下知错。” 秦渊又转眼看向廖九:“廖九,说说你在廖氏是负责什么的?” “……属下负责警戒戍卫。” “难为你还记得,”秦渊收回视线仔细打量棋盘上的局势,“夫人之前是不是命你暗中跟随?你是闭着眼睛跟着的吗?” “……属下知错。” 秦渊冷笑一声:“爷一责问你们就知错,合着你们都是明知故犯是吗?在这里的人都是跟了爷快十年的人,是不是安逸太久,需要爷从头再教你们?” 秦渊这一问便是廖九、廖十都不敢说话。 见秦渊突然开始训斥廖氏,且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顾思有些不耐,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声音娇柔又略显虚弱地对秦渊说 道:“爷,这阳光太烈,我有些受不住,爷若还有其他事要办,可否先准我回去休息片刻?” 闻言,段南歌忍不住轻笑一声。 段南歌这一笑让顾思十分不解,正要开口询问,就听秦渊反问道:“你凭什么觉得爷会准你回去休息?” “诶?”顾思愣住,“爷凭什么不准?我是受雇来给小公子当奶娘的,可不是来给爷做奴隶的。” “原来如此,”秦渊哂笑一声,“你就是觉得你不是卖身给爷的奴隶,所以无论如何爷都不能草菅人命是吗?也是坚信着爷不能把你怎么样,所以才敢与外人勾结来害爷是吗?” 心里一咯噔,顾思装傻道:“爷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与外人勾结了?我、我怎么会想害五爷?” “你没有吗?”秦渊不冷不热地反问一句。 “我没有!”顾思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驳道,“自打跟了爷之后,我就一直一心为爷,本本分分,我可从没想过要害爷!” 哂笑一声,秦渊冷声道:“别说跟了爷,你只是暂时受雇于爷,爷可没邀请你加入廖氏,别岁随随便便就把自己当成爷的人,你还没有那个资格。” “我……” “你说你没想过要害爷,那你与雷氏三长老古义之间是怎么一回事?” “我……”顾思心虚地移开视线,“爷这是问的什么话?我与雷氏的长老之间能有什么事?” 秦渊不急不缓地问道:“那你这段时间频繁出府是做什么去了?” “我……我就到外面去随便逛逛,毕竟机会难得,我有幸随五爷来到雷氏,以后怕是没有机会再来,怎么也得见识过雷氏的景色才能回去。”顾思的眼神乱飘,不敢看秦渊,也不敢看段南歌。 “逛着逛着就逛到三长老府上去了?”眉心 微蹙,秦渊将手中的棋子丢回棋篓,上身后仰,懒懒地靠在了身后的柱子上。 又输了。 “我没有!”顾思硬着头皮为自己辩解道,“爷是从谁那里听说我与雷氏的三长老有来往的?我不过就是天宋的一个农家妇,身份卑微,怎么可能跟雷氏尊贵的长老有来往?而且男女有别,是谁心肠恶毒,竟这样污蔑我?” “污蔑你?”秦渊终于转头,冷眼看着顾思,“要不要爷现在就请三长老府上的下人来认一认你?你是不是觉得这龙城里没人认得你就连偷情都能招摇过市?” “我……”顾思大惊失色,愣了一会儿后咚的一声跪在地上,“爷,是我一时糊涂,求爷……求爷不要告诉任何人!” 轻嗤一声,秦渊道:“爷没兴趣管你的闲事,爷只问你是不是你将少主昏倒、圣女府修建的事情告诉了三长老?” “这……我……”自己做的事情被人发现,顾思慌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只是一个乡野妇人,你的胆识倒是让爷心生敬佩,但你可想好了,爷最恨别人骗爷,你若干骗爷,爷定将你送回南楚,让你身败名裂!” 一听这话顾思就彻底慌了:“五爷饶命!是我!是我跟三长老说的,但我不是故意的,是那三长老套我的话!知道那三长老可能是要对五爷不利,我就再没去见过他!” 问出了想问的事情,秦渊就对顾思没了兴趣:“廖九,将她押下去关起来,若再盯不住,你就给爷滚出廖氏!” “是!”廖九立刻拉起顾思拖了出去。 看到这里,古修远已经知道秦渊和段南歌今日为什么将他喊来。 “你们怎么会想到她?”昨天段南歌还有模有样地说是他雷氏的长老在圣女府中安插眼线,今日怎么就怀 疑起自己人来了? 秦渊摘掉面具在手上把玩,听到这话只痞痞一笑,没有要回答的打算,段南歌抬眼白秦渊一眼,而后为古修远解答疑惑道:“你我砸了池塘的事情本就是偷偷做的,为此还特地调来了你的亲信守卫在圣女府的内院,知情者只有我们身边的人,旁的人我都信得过,唯独这个顾思不让人省心。” “就不能是我们不小心走漏了风声,让府里的下人知道了池塘被毁的事情?”就算他们小心戒备,也免不了会出现差错。 “的确,”段南歌柔声细语道,“但这圣女府里的下人都是经廖九和己未调动过的,我住的院子除了己未他们四个,旁的人没有命令不得随意进出,能在内院出入的都是从大长老、二长老那里来的人,从三长老和五长老那里来的只能在外院活动,或者在最北边做些粗活,因此就算走漏了风声,会知道这件事的人多半是从大长老和二长老府里过来的,而且我住进圣女府那日就定了规矩,没有我给的令牌,任何人不得出府,连给圣女府送来的粮米蔬果都要经过胤然查验才能入府,我又不是你,我可是很珍惜我这条命的。” 痞痞一笑,秦渊在这时说道:“爷当初选了廖九他们四个随南歌来雷氏,这人可不是随便选的。” 古修远忍不住挤兑秦渊道:“恩,你给段南歌选的人都不是随便选的,偏给你儿子的奶娘就是随便选的。” 被古修远噎住,秦渊瞪古修远一眼:“若不是急着来接南歌,爷才不会选这么个歪心思一大堆的女人。说起来这事儿还不都怪你?若不是你将南歌带来雷氏,会有这么多麻烦事吗?” “所以让段南歌昏迷不醒的人是谁?” 秦渊再次被噎住,且无话可说。 第五百八十五章 一听就是亲夫人 夏日炎炎,在安排好圣女府里的事情之后,古修远、秦渊和段南歌就带人策马出了龙城。 “来的时候没注意,这龙城还挺大的。”打马在城墙外绕圈,秦渊仰头望着巍巍高墙的顶端,禁不住感叹一句。 进城的时候他躲在南歌的马车里,光顾着照顾身体不适的南歌,没空往外看上一眼,出城的时候一路策马,细细一算才发觉这龙城还挺大的,兴许有三四个京城那么大。 听到秦渊的话,古修远声音淡漠道:“受圣潭之水滋润的这一片绿洲就是龙城,史书记载龙城的外城墙是贴着绿洲边缘而建。” “贴着边缘?”秦渊将这一路上看到的景象回想一遍,心头不由一凛。 龙城的其他地方是什么样子他暂且不知,但龙城南边的草地边缘倒退,与城墙相距数里。 拉了拉罩在头上的兜帽,古雪菲撇着嘴,略有些不满地说道:“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龙城里只南边的草地越来越小,露出一片光秃秃的地方,难看死了。” “只有南边?”秦渊和段南歌异口同声,而后面面相觑。 看一眼秦渊和段南歌,古修远淡漠道:“我原也以为圣潭应该在草木最茂盛的龙城之北,但遍寻无果。” 秦渊和段南歌又齐齐拧眉,而后转头看向廖八。 “老八,你怎么看?” 望着龙城北方仔细想了想,廖八沉声说道:“回爷的话,若龙城的草木皆由圣潭之水润养,那草木的盛衰必受圣潭之水多寡的影响,若龙城的南边草木最衰而北边最盛,照理来说那圣潭之水的源头就该在北方,水流自北向南,因而南方枯竭时,南边的草木自然枯萎凋零。” 这道理一定没有错,且亘古不变,他们若想寻到圣潭,往北走一定没错,只是究 竟要走多远,他却也说不准。 望着北方,段南歌问秦渊道:“你可还记得我那天说过的话?” “自然记得,”秦渊痞痞一笑,“你说那圣潭的水面必是与圣女府里那口井里的水面相平。” 南歌会在这个时候这样问,那需要他回答的只可能是这一句话。 “没错,”段南歌点点头,“圣女府虽建在筑台之上,但其实也没比地面高出多少,尤其龙城屹立几百年,有些地方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也说不定。” 秦渊的眉梢微挑:“你的意思是说那圣潭之水就在城北近处?” 可遥望城北,那是一片戈壁,他完全寻不到水的踪迹。 段南歌无法确定,只转头问廖八:“老八你说呢?” “夫人所言倒是提醒了属下,”廖八摸着下巴说道,“雷氏的土地以沙漠戈壁居多,表面没有连片的草木扎根,风一吹沙石飞走,移至别处,这地面的高低起伏一直是在变的,如此经历百年,甚至可能将湖泊填成平地,少主以前都是怎么寻的圣潭?” 古修远答道:“我就带人以龙城为中心向四方行走,寻找水源。” “那就对了!”廖八抚掌,“咱们该往地下找!” 听到廖八这话,所有人都看着廖八,有人满脸不信,有人将信将疑。 见连秦渊都是一脸将信将疑的表情,廖八连忙说道:“爷,属下是认真的!爷您忘了雷氏这地方是在哪儿了吗?天宋最北的雪原之北,那雪原极为宽广,且南低北高,天宋北地的地势原本就要比京城高出许多,以天宋北地为基准,这雪原最北的高度相当于高山之巅,再从那处断崖跳下,约摸也就是回到天宋北地的地势高度,兴许比那还要高一些……额……爷您能明白属下的意思吗?” 因为突然有了头绪,所以廖八兴奋得有些语无伦次。 “爷看起来像是跟你一样笨的人吗?”秦渊白廖八一眼,“简而言之,若以天宋京城为基准,那雷氏所处就是高地,天宋北方那片雪原的积雪之下原本就是起伏的山地,雷氏处在雪原之中,地形跟积雪下的地形应该相差无几,换言之也该是山地。” “正是如此!”廖八因为兴奋而笑得合不拢嘴,“南边更高,覆上积雪就成了雪原,北边的雷氏低了许多,无法形成冰雪,但飞沙走石堆积就堆成了戈壁沙漠。” 古修远拧眉:“就算是如此,有水的地方总该有迹可循,可这里根本一点儿痕迹都没有。” “嗯……”廖八听了这话立刻又苦恼起来,“说的也是,总该有迹可循才是……” 卓胤然道:“若廖八的说法是正确的,那雷氏不管怎么说都处在高地,可为什么比京城还热?现在是几月份了?” 雷氏的持续高温让他们这些外人都搞不清楚季节了。 “这个……说的也对啊……”廖八更是糊涂了。 “我倒觉得老八说得有道理,”看着苦思冥想的廖八,段南歌浅浅一笑,“雷氏的高温暂且不论,这世上总有些地方的有些现象是解释不通的,单说那圣潭为何无迹可寻,我觉得这就是要问雷氏的先祖了。” “什么意思?”古修远不解地看着段南歌。 段南歌打马向北,一边走一边柔声细语道:“圣潭是雷氏先祖发现的至宝,根据雷氏祖训所言,圣潭左右着雷氏的命运,是雷氏的命脉,这么重要的东西,是不是应该保护起来?连圣女府里的圣潭之水都是用那隐蔽的方法从圣潭里引流出来的,雷氏先祖这样小心翼翼,怎么可能不把圣潭藏起来?” “这话我赞同!”古雪菲笑嘻嘻地说道,“雷氏的好多东西都是被先祖藏起来的。” 转头看向古雪菲,古修远略有些不满地问道:“你为什么跟来?” 他连琼华都没带,雪菲为什么会在这里? 缩了缩脖子,古雪菲道:“我是跟卓胤然一起来的。” 像是为了表明自己真的不是追着古修远来的,古雪菲还打马往卓胤然身边凑了凑。 将古雪菲护在身侧,卓胤然展颜一笑,道:“今日只是出城寻找圣潭的踪迹,卑职认为这并不是什么危险的任务,刚巧琼华姑娘今日有事,不能陪雪菲姑娘,卑职就将雪菲姑娘带了出来。” 一听卓胤然这样说,古雪菲连忙解释道:“是我硬要他带我出来的!” “是吗?”古修远的声音不置可否,古修远的神情喜怒难辨,淡漠地吐出两个字,古修远就打马北行。 望着古修远的背影,古雪菲紧张得攥紧了衣袖,见古修远一如既往地连头都没回一下,古雪菲撩起腿就踢了卓胤然一脚。 “你这个方法到底管不管用啊?我都晾了少主许多日了,也没见少主有多在意我,我的疏远不会是刚好正中下怀吧?”古雪菲转头瞪着卓胤然。 少主原本就不喜欢她跟着、粘着,这下她主动疏远少主,岂不是正合了少主心意?而且她这样突然疏远了少主反倒跟卓胤然亲近起来,少主会不会觉得她移情别恋了? 想到这里,古雪菲就又踢了卓胤然一脚。 忍着腿上的疼痛,卓胤然在心里叫苦连天。 这是大小姐教他的法子,他又没亲身试过,哪知道管不管用? “姑娘稍安勿躁,这叫以退为进。” 古雪菲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我警告你,少主可不是寻常男人,若弄巧成拙,我饶 不了你!” “不敢不敢。”干笑两声,卓胤然打马追上段南歌一行。 大小姐到底为什么把这么艰难的任务交给他啊?他宁愿跟廖九一样整日趴在房梁上也不愿跟女人打交道,这太难了! 走在前面的段南歌突然就打了个喷嚏,成功地引起了秦渊的注意。 “怎么了?”打马凑近段南歌,秦渊一脸紧张,“着凉了?” “这个天着什么凉?”段南歌好笑地看了秦渊一眼,“不知道谁在背后骂我呢。” “那怎么可能!”秦渊一本正经道,“你这么可爱,怎么有人舍得骂你?” 段南歌被秦渊逗笑:“别胡说八道了,赶紧想想办法吧。” “想什么办法?”秦渊一时没想明白。 “想想该怎么找那圣潭之水啊,”段南歌柔声细语道,“若只是骑着马在这里闲逛就能找到,那古修远早就找到了。” 把折扇一打,秦渊摇着折扇道:“理是这个理,可天知道雷氏的先祖究竟有多大能耐,又会想出怎样的奇思妙想,那几百年前的事情本就难寻踪迹,若再如你跟老八所说的那样沧海桑田,那还怎么找?” “所以……就这么放弃了?”她也觉得事情比预想中的困难。 “那不能!”秦渊不假思索道,“掘地三尺爷也得把那圣潭给找出来!” “为什么?因为那是古修远的事情?”段南歌挑眉睨着秦渊,总觉得这个可能微乎其微,却又想不出其他理由。 “呿!谁会为他这样努力?”秦渊撇撇嘴,“爷这不是已经在古修远面前夸下海口了吗?若寻不到,那爷这脸往哪儿搁?” “脸?”段南歌哂笑一声,“你还有脸吗?” 秦渊手腕一转就用折扇在段南歌的头顶轻敲一下:“话说得这么狠,一听就是亲夫人。” 第五百八十六章 少主的心思 “我说少主,”怎么想都想不出好的办法,廖八转头看向古修远,“你们雷氏的史书里就没有一张龙城的旧地图吗?” 仔细思索片刻,古修远声音淡漠道:“与龙城有关的史书几乎都在圣女府里,之前圣女府的大门紧闭,没有人能进得去。” 秦渊哂笑一声,道:“要进去也不是非要走门的,你习武多年,那出神入化的轻功是留着做什么的?” 听到这话,古修远额角的青筋顿时就是一突突。 他的轻功可不是用来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的! “什么功都没用的,”古雪菲道,“那圣女府的大门一关,圣女府上空就会出现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没人能进去,少主说是有人设了阵法。” “哦,这样啊,”秦渊痞痞一笑,“原来少主你已经试过了那种偷鸡某狗的方法啊。” 古修远当即就飞了一个眼刀过去。 拉了秦渊一把,段南歌柔声细语道:“既然圣女府中可能有古时的龙城地图,那咱们就先回去找找地图吧。” “好,听你的。”秦渊和古修远异口同声,话音落地后两个人又都愣住。 眉梢微挑,段南歌故意逗秦渊道:“你们两个还挺有默契的啊,果然是……心有灵犀?” 段南歌原本想说血浓于水,但话到嘴边突然就改了口。 秦渊和古修远都不想提起这件事,她还是别不识相了。 “心有灵犀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瞪段南歌一眼,秦渊打马靠到段南歌旁边,长臂一伸就抱住了段南歌的腰,将段南歌抱到了自己怀里,“回去了。” 见秦渊抱上段南歌就要回城,古修远心里一惊:“你们就这样回城?” “都裹成这个样子了,谁能认得出来?”秦渊不以为意道,“你若不放心,喏 ,那边不还有个丫头吗?你抱着就是了。” 随手一指古雪菲,秦渊扬鞭催马,疾奔回城。 被指的古雪菲愣住,古修远也愣住了,两人面面相觑,竟是不知所措。 廖八几人早就策马跟上秦渊,卓胤然却在原地停了停,看了古修远一眼,然后问古雪菲道:“你……跟少主同行吗?” 这小丫头整日心心念念想要跟少主亲近起来,这个大好的机会她绝对不会放过吧? 谁知古雪菲一反常态,一听到卓胤然的问题立刻就收回了与古修远对视的视线:“那怎么可能?五爷说笑了,我怎么可能跟少主一起?我跟你一起回去。” 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卓胤然顿时后悔起来。 他为什么要多问这一句?他就应该像廖九他们那样直接策马跟在大小姐和姑爷的后头! “雪菲姑娘……” “五爷说的没错,”古修远突然打马凑到卓胤然和古雪菲旁边,招呼都没打一个就将古雪菲抱到了自己的马上,只是秦渊将段南歌抱在怀里,古修远却将古雪菲放在了身后,“我们这一队人马中只有雪菲和圣女两个女人,出城时城门卫看得清楚,因此要委屈你把脸遮住。” 最后这句话古修远是对古雪菲说的。 “我……只要把脸遮住不就可以了吗?我骑自己的马。”话没说完,古雪菲就挣扎着想要从古修远的马上下去。 “别乱动,”古修远反手拉住古雪菲,“你跟圣女的身形相去甚远,在我身后的话我还能帮你遮挡一下。” “可是……”古雪菲还是不依,“可是卓胤然他也能帮我挡,不然我跟他……” “圣女跟本尊以外的人共乘一骑,你觉得这合适吗?”转头深情淡漠地看着古雪菲,古修远的心情似乎不太 好,连“本尊”的称呼都用上了。 “……不、不合适。”垂下眼,古雪菲怯怯地缩了缩脖子。 少主好像生气了,是因为圣女跟那个廖五爷跑了吗? 古修远又看向卓胤然,问道:“你觉得呢?” 嘴角一抽,卓胤然忙笑着解释道:“卑职只是奉圣女之命照顾雪菲姑娘,旁的事情卑职不该也不会干涉。” “这样最好。”话音落,古修远扬鞭催马,绝尘而去,坐在古修远身后的古雪菲始料未及,惊叫一声后就抱紧了古修远的腰身。 望着策马风驰电掣的古修远,卓胤然嘴角微抽。 他一直以为有能力、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当中,也就他们家姑爷还保留着几分孩子气的幼稚,但这位少主好像也有些孩子气啊…… 摸摸鼻子,卓胤然策马追上。 回到圣女府,段南歌和秦渊在第一时间回房去看了看儿子,小不点的名字终于定了下来,因为皇帝将小不点这一辈定为善字辈,所以思来想去,秦渊就选了“星”字为小不点的名字,想着既然他的祖父希望他们这一辈人善良敦厚,他这个做父亲的就希望自己的儿子如天上的星辰,虽不似日月那般独一无二光耀天下,却也闪耀着独属于自己的光芒,明亮一方,段南歌则给小不点起了个乳名,乐乐,虽是寻常,却是为人母的最大的寄愿。 夫妻俩跟儿子玩了一会儿就去圣女府的书库跟古修远汇合,两人到时古琼华和古雪菲也在。 转头看一眼刚踏进门的段南歌和秦渊,古修远声音淡漠道:“我找她们两个来帮忙。” 这一句算是解释。 看看古琼华,再看看古雪菲,段南歌调侃古修远道:“少主你明明不是个温柔的人,更是不会照顾人,发起脾气来还会 动手打人,可为什么这么招小丫头喜欢呢?” 古修远的神色一僵,转头瞪段南歌一眼,古琼华窃笑两声,什么都没说,到时古雪菲心直口快,有话藏不住。 “说起来我这一次来到龙城之后还没见少主发过脾气,这都过去多久了?”话说到这里,古雪菲歪着头看着古修远,一脸不解。 “雪菲!”古琼华吓得连忙拉扯古雪菲一把,“你这不是找打吗?” “可是少主以前……” “快闭嘴吧!”古琼华当即就捂住了古雪菲的嘴,然后转头看向黑着脸的古修远,笑得十分讨好,“那个……少主,我带她到那边去看看。” 干笑两声,古琼华拉起古雪菲就去了书库里面。 看着两个小丫头飞快跑走的背影,秦渊痞笑道:“瞧你把人家两个小姑娘给吓的,亏得那个古雪菲明知你脾气不好还对你死心塌地,要爷说,等爷和南歌走了,你就娶了她得了。” “别胡说,她只是个孩子,”白了秦渊一眼,古修远收回视线看向手中的书卷,“快点找吧。” “你还有要爷快点儿?爷慢点儿都不乐意!你说以爷这身份、爷这家世、爷这地位,这种帮人打杂的活儿是爷该干的吗?”嘴上说着不着边际的话,秦渊的手脚却是麻利,沿着靠在书架上的木梯爬上去就从书架最上层抽出一本书来翻看。 仰头看了秦渊一眼,段南歌就在木梯旁边蹲下,从书架的最底层抽出一本书来:“渊,你当心些,别只顾着找地图,仔细看看,说不定能读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这你可真是为难爷了,爷这脑子哪有你好使?就算读到了有用的信息,爷也不一定记得住啊。”而且他不喜欢看古籍。 段南歌浅浅一笑:“那怕什么? 你读到之后跟我说一下不就得了?” 秦渊记不住,她可记得住。 “言之有理。” 冲天翻一个白眼,古修远懒得理会这一对话多的夫妻。 段南歌和秦渊看书极快,别人看书快的时候是一目十行,这两个人却是一目一页,尤其圣女府书库里的古籍、史书大多是图文并茂,两个人看得就更快了,但以这样的速度读书需要极高的集中力,一点儿都不能分神,因此一翻开书页两个人就都没了声音,只专心看书。 细细读完一本书,古修远突然发现这书库里安静得吓人,他以为秦渊和段南歌这一对聒噪的夫妻是躲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偷懒去了,心里还想着待寻到他们两个一定要好好说说他们,谁知道才一转头就看到在他身后的秦渊和段南歌,两个人一个站在梯子顶端,一个蹲在书架前面,手上的书翻得哗哗作响,一转眼的功夫就翻完一本。 古修远愣了愣,旋即无奈地摇了摇头。 段南歌刚刚还说除了地图要再记下一些有用的信息,可一转眼她跟秦渊就默契地忘掉了这句话,书页翻得那么快,他们能找到地图就不错了,能读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罢了,他们只要能找到地图就好,那些书留着他以后慢慢看吧。 段南歌本就是个可动可静的人,古修远喜静,秦渊虽是好动了一些,可若有必须要做的事情,那也是安静得下来的,于是三个人静心沉气一看就是几个时辰,中途古琼华和古雪菲本想出去透透气休息一下,可路过三人旁边时一见三人那入定一般的专注模样,两个丫头就不好意思休息,只得回到书架前继续翻阅那些言辞晦涩的古籍、史书,直到傍晚。 “爷、夫人、少主,雷氏的六长老和七长老求见。” 第五百八十七章 心一跳事不妙 “浩广和飞尘?”将视线从书页上移开,古修远眉心微蹙,略略思索片刻后便对秦渊和段南歌说道,“我先前让他们离开雷氏去办些事情。” 现在回来了,也就是说事情有些进展。 “事情?你偷偷让人出去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纵身从木梯顶端跳下来,秦渊风姿潇洒,只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仍旧是不着调的。 额角的青筋一突突,古修远将手上的书放回书架,转身就大步流星地走出书库:“不想知道你就继续待在这里!” 秦渊拉起段南歌就跟上古修远的脚步:“爷就是想知道才问你的啊。瞧你这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难不成真的是派人去做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较快了脚步,古修远懒得理会秦渊。 “啧!竟然不搭腔了,没意思。”无趣地撇撇嘴,秦渊一手牵着段南歌一手摇着折扇,优哉游哉地跟在后边。 段南歌摇头失笑:“少主这也算是学聪明了,对付你啊,最好的方法就是不搭腔。” “你是帮着哪边的?”秦渊扭头看着段南歌,一脸不满。 “那当然是帮着你的啊,”段南歌低眉浅笑,“就因为是帮着你的,所以我才要告诉你对付你这伎俩,少主已经想出了正确的应对之法,你别白费心机了。”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话音一顿,秦渊转身就将段南歌搂进怀里一顿蹂躏,“好啊你,又戏弄爷!” “诶?你强词夺理!”段南歌挣开秦渊的手就窜了出去,“我明明就是好意提醒,怎么就成了戏弄你了?别不讲理啊!” “爷什么时候讲过理?”秦渊踏着轻功就追了上去,“快乖乖束手就擒,不然等爷追上你,看爷怎么收拾你!” “你抓得到我再说!”见秦渊用轻功追, 段南歌也用轻功逃了起来。 看着上蹿下跳玩得高兴的秦渊和段南歌,古修远额角的青筋一直在跳,古雪菲傻了眼,古琼华则是一副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表情的微妙神情。 “都为人父母了,这两个人怎么还是这样?” 古琼华这话正好也问出了古修远心中的疑惑,都为人父母了,秦渊和段南歌怎么还是这样顽劣?印象中这两个人总是会像这样,好好地说着话的时候却突然打闹起来,他们知不知道自己多大了? 但不管旁人怎样想,秦渊和段南歌已经嬉闹着奔回了段南歌的住处。 “飞尘,闪开!”一步跨进院子,段南歌的前路却被古飞尘给挡住了。 突然就听到一声娇喝,古飞尘不明状况,愣在那里不知所措,等古飞尘反应过来,段南歌已经奔到眼前,两个人将要撞在一起的时候,段南歌却被追上来的秦渊给扯了回去。 “还往哪儿跑?”抱住段南歌,秦渊痞痞一笑,“身体恢复得不错啊,但要赢过爷还差得远呢!” 南歌一直都说雷氏的圣潭之水管用,公孙月和己未也都说南歌的身体已无大碍,甚至比以前还健康了一些,但他始终安心不下,总要闹一闹南歌,试试南歌的武艺,若动起手来都没有事,那南歌兴许真的就没有事了。 “我错了我错了,”段南歌连忙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乖巧表情向秦渊求饶,“五爷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 秦渊得意一笑:“廖夫人这张小嘴可真甜,让爷尝尝是不是抹了蜜。” 说着秦渊就往段南歌的嘴边凑。 眉梢一动,段南歌突地抬脚,猛一脚跺在秦渊的脚背上。 “哦!” 秦渊疼得下意识弓背松手,段南歌便趁着这个机会旋身逃开。 “你这个女人!”颤 抖着手指着段南歌,秦渊哭笑不得,“踩这么狠,你还真下得去脚!” 躲到古浩广和古飞尘身后,段南歌娇俏笑道:“五爷您是谁啊,您是天宋睿智无双的吴王爷,是天下才貌双绝的廖五爷,学富五车、武功盖世,这点儿力道对您来说算得了什么?” “……这是一回事嘛!”秦渊被段南歌这番话给气笑了,旋即示弱道,“过来扶爷一把,真的疼。” 歪着头盯着秦渊看了看,段南歌也知道自己那一脚用了几分力道,于是还是挪腾过去,扶着秦渊往椅子走去。 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段南歌身上,秦渊扬起嘴角奸诈一笑,突地就凑头过去,极快地在段南歌的嘴角亲了一口。 “兵不厌诈!” 段南歌哭笑不得,嗔瞪了秦渊一眼:“教你兵法的人听到这话得哭出来。” 秦渊叹息一声,颇有些哀怨地说道:“谁让爷的夫人文武双全,爷想要一亲芳泽都得用上兵法,亏得爷学识渊博,不然这日子过得得有多清苦啊。” “咳!”重重地咳一声提醒秦渊和段南歌屋里还有别人,古修远站在刚进门的地方,冷眼看着秦渊和段南歌,“你们两个腻歪够了没有?” 秦渊和段南歌齐齐抬头,这才看到冷着脸的古修远和满脸通红的古浩广、古飞尘。 秦渊痞痞一笑,说出口的话也不知是在调侃古浩广和古飞尘还是在调侃段南歌:“南歌一个女人都没脸红,你们两个大男人脸红什么?” 眉眼一挑,段南歌伸手就在秦渊的腰侧拧了一把:“怎么?嫌我脸皮厚呗?” “爷哪儿敢啊,”秦渊讨好道,“爷这分明就是在夸你坦荡,特别好!” 用胳膊肘撞了下古飞尘,古浩广凑到古飞尘的耳边低声说道:“我总算知道 少主为什么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想娶圣女的想法了。” 这一趟离开雷氏,他们两个除了去办少主交代的事情,还好好地打听了一下这廖五爷夫妇,那当真是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凭这夫妻二人的身份,调动天宋大军攻下雷氏那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如若圣女对少主有意,那两人成婚对雷氏有百利而无一害,可偏偏圣女夫妇情深缱绻,少主若敢用强的夺人之妻,那廖五爷怕是不仅要攻下雷氏,还要将雷氏夷为平地了!难怪少主这一次将圣女带回来之后宁愿多费点儿心神去收揽权势也没想过要娶圣女,这可真是娶不起啊! “别多嘴!”听到古浩广这话,古飞尘心里一激灵,转头看向古修远,就见古修远爷正看着他们两个,看那表情似乎是将古浩广那话一字不差地听了进去。 装作没听见古浩广的话,古修远迈开脚步走向秦渊和段南歌,然后坐在了秦渊的另一边:“别闹了,办正事。” “好好,办正事。”把折扇一打,秦渊歪坐在椅子里,一副没骨头的样子。 古修远蹙眉,却没对秦渊说什么,只隔着秦渊看向坐在秦渊另一边的段南歌,然而段南歌只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这已经是秦渊最正经的坐姿了。 把手上的折扇一转,扇面正好横在中间,阻断了古修远和段南歌看向彼此的视线:“看什么看什么?竟然当着爷的面儿眉来眼去,你们两个胆子不小啊?” 嘴角一扬,段南歌抬脚就在秦渊的小腿上狠踢一脚:“你能安静两刻钟吗?” “……能。”揉揉小腿,秦渊一脸委屈。 秦渊安静了,古修远就终于能向古浩广和古飞尘问话了:“坐吧。让你们两个出去打听的事情,打听得怎么样 了?” 与古浩广一起坐下,古飞尘道:“启禀少主,天宋的逆臣秦睿已经伏法,先帝仍在,但似乎身染重病,无法理政,故而已经退位让贤给皇四子楚王秦昊,新帝已经临朝理政,立正妃段氏为后,只是新帝的登基大典和立后大典都没有举行。” 闻言,古修远转头看着身旁的秦渊和段南歌:“他怕是在等你们回去吧?” “等什么,”秦渊笑笑,“都说让他把该办的事情尽快办完,以免夜长梦多,他何必非要自找麻烦?万一再等出个叛臣贼子爷看他要怎么办。” 转眼看向古修远,秦渊痞笑着问道:“你特地派人出去就是为了打听这事儿?那不如问爷啊,爷都知道。” 他的人的确是在雷氏的地盘上没错,可他来时天宋那边的事情还没处理妥当,他自然得跟秦昊保持联络,这些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移开视线,古修远淡漠道:“可有些事,他未必会与你说。飞尘,你们还打听到什么?” 古飞尘立刻说道:“北凉突然对天宋发难,十万北凉军已在玉门关外。” 眉眼一动,秦渊好像不怎么担心似的:“理由呢?” “理由是北凉的皇贵妃仙去。”说着话时,古飞尘一脸不解。 北凉的皇贵妃仙去关天宋什么事?而且一个妃子,就算她是被天宋设计害死的,也不能成为两国交战的理由啊。 显然,秦渊也抱有相同的疑惑:“北凉的皇贵妃?这倒是有意思了,他北凉的皇贵妃死了,关天宋什么事?” “额……”段南歌也不明所以,但直觉这件事恐怕跟她有关,“北凉的皇贵妃凤沁是……我娘的人,之前你们抓秦睿的时候雪阳先生不是去各国走了一趟吗?去北凉的时候,他就是去见这位皇贵妃的。” 第五百八十八章 王妃归 “你娘的人?”愣了愣,秦渊的声音猛然拔高,将自己的意外和惊讶表露无遗,“你娘?雪君夫人?” “我可不就这一个娘嘛!”段南歌瞪秦渊一眼。 “可是……不对啊……为什么?……怎么可能?”秦渊惊讶到语无伦次。 “怎么就不可能?”段南歌又瞪秦渊一眼,“我娘可是独孤氏的女儿,且还是个受到重用的女儿,胸中怎么可能一点儿谋略都没有?” “可是……”秦渊茫然地眨眨眼,“可岳母她是什么时候往北凉送的人?” 据说那位皇贵妃也是文韬武略,在政务上给北凉皇帝提出过不少行之有效的建议,在北凉的地位堪比皇后,甚至比皇后还要受到百姓拥戴,可那样的一个女人怎么就成了他岳母的人了?他岳母为什么要往北凉的后宫里送人?她的意图是什么? “那肯定是生前送的啊!”极少见到秦渊惊讶成这副模样,段南歌忍不住窃笑两声,然后柔声细语道,“这事儿我是听皇甫静怡说的,但还来不及向她询问其中细节,我就发动生产,生下乐乐后又昏迷不醒,我原还想着这事儿不急在一时,等咱们回去再问个清楚,没想到凤沁竟然就……” 闻言,秦渊眉心微蹙:“可就算凤沁是岳母送去北凉后宫的,岳母她是北凉独孤氏的女儿,凤沁死了,北凉的皇帝怎么会以此为由向天宋发难?” 话音落,秦渊抬眼看向古浩广和古飞尘,以眼神向这两个人询问看他们有没有打听到其他消息。 古浩广挠挠头:“这个就不太清楚了,只听说他们是在要人。” 听到这话,秦渊的神色越发凝重起来:“难道是要雪阳先生?” 南歌说雪阳先生去往北凉时曾去见过 这位皇贵妃,若北凉皇帝因此觉得是雪阳先生谋害了皇贵妃,那向天宋讨要雪阳先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北凉皇帝对那位皇贵妃可谓是情深义重,冲冠一怒为红颜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从秦渊和段南歌简短的对话中听出事情似乎不妙,古修远沉吟片刻便声音淡漠地问道:“你们要回去看看吗?” 与性命之忧相比,他雷氏里的事情还能拖一拖。 听到这个问题,秦渊跟段南歌面面相觑。 “我回去吧。”段南歌低眉浅笑道,“既然这事儿的起因是我娘和雪阳先生,那我回去还比较有用。” 拉住段南歌的手,秦渊严肃道:“你的事不就是爷的事?” “嗯,”段南歌扬起嘴角甜甜一笑,“可你刚来雷氏时不是跟少主商量好要用雷氏的精铁打造一批铠甲兵器吗?咱们在雷氏待了也有段时间了,那兵器该是已经造出一些了吧?” 古修远摇摇头,道:“不多,百余横刀,铠甲是他设计的,做工复杂,目前仅有不到十套。” 这还是集合了浩广和飞尘治下两部所有的壮丁日夜赶工才做出来的。 “有横刀就够了,”嘴里的话是对古修远说的,但段南歌的视线却落在秦渊眼中,说着话的同时也是在征求秦渊的意见,“铠甲先缓一缓,集中人力多打造一些横刀,我先回去看看情况,若能在不费一兵一卒的情况下就把问题解决那自然最好,如若不能,你得带着兵器回去。仇将军麾下的兵将虽骁勇善战,可兵刃铠甲与北凉相比着实还有些差距。” 北凉尚武,国库里但凡有点儿钱都拿去强军利兵了,论富裕,北凉绝对比不上天宋和西齐,但论军事装备,北凉绝对是最强 的。在过往的战事中,天宋能赢北凉全靠战术策略,若军事装备再强化一些,那两军交战时的损失会降得更低。 轻笑一声,秦渊故作哀怨道:“爷到底是娶了个什么样的女人回来啊,临别之际不对爷说点儿甜言蜜语也就罢了,这一开口就是公事,太扫兴了。” 眼中笑意盈盈,段南歌歪了身子凑近秦渊,柔声细语地问道:“怎么?不满?” “没有!”秦渊立刻答道,“娶了这么个特别的夫人,爷满意极了!特别满意!” “乖,”段南歌好心情地低笑两声,“我将己未留下,她在我身边待得够久,只要易容成我的样子,就能与我有八九分像,反正雷氏的人都不了解我,只要你们两个把戏做足了,就没有人会发现。” “这就要看少主的了。”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古修远,秦渊笑得痞里痞气。 冷哼一声,古修远沉默不语。 秦渊和段南歌这一边说笑一边谈正事的本领还真是教人敬佩。 段南歌平日里看着犯懒,可一旦有了决定就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因此傍晚才说要回天宋,第二天一早就已经整装待发,速度之快教秦渊以外的人目瞪口呆。 站在圣女府的院子里看着整装待发的段南歌,古修远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启程,我还什么都没安排,让浩广和飞尘送你出去吧。” “好。”跃身上马,段南歌笑着点了点头。 她原本也是想让古浩广和古飞尘送她出去,这一路上虽然只有两道门,可若被盘问起来,她真的未必能够应付,毕竟雷氏的人与外面的人不同,死脑筋得很。 站在旁边,秦渊有些担心:“让罗致他们都随你出去吧。” 不然只有卓胤然、廖九和公孙 月随行,他不放心。 “你总共也没带多少人来,老八要帮着寻找圣潭,罗致要盯着兵器铸造,余下的人才被你遣出去勘察矿山,现在召回也来不及了,”段南歌浅浅一笑,“放心吧,只要有浩广和飞尘送我,雷氏的人必不会为难与我,而外面的人也不会探听到我离开雷氏赶回天宋的消息,此行根本就是前所未有的安全。” 叹息一声,秦渊道:“那你好生照顾自己,爷尽快去找你。” “嗯,”段南歌点点头,“关键还是那个圣潭,辛苦老八多费点儿心吧。” 圣潭是向雷氏百姓证明雷氏不能一直避世独存的最有力的证据,没有什么比圣潭更能说服雷氏的百姓赞同与外界交流,而只要雷氏的百姓同意与外界交流,他们就能明目张胆地将雷氏的资源运出。 “夫人言重了,”廖八憨憨笑道,“夫人放心,为了让爷与夫人早日团聚,属下定会全力以赴。” 廖八这话说完就挨了秦渊一脚:“就你话多!” 廖八往旁边跳开,憨憨笑着。 段南歌轻笑不止:“那我走了,你们保重。” “去吧。”温柔一笑,秦渊在段南歌座下的马屁股上轻怕一下,那马就迈步向前,段南歌再一催马,那马就奔了出去。 卓胤然几人立刻跃身上马,追了上去。 转头看向身旁目不转睛地望着段南歌的秦渊,古修远声音淡漠道:“你们夫妻俩真是奇怪,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腻在一起,如胶似漆,好似分不开一样,可要分开的时候却又十分干脆,似乎无所谓一般。” 收回视线,秦渊笑道:“爷与她若是分开,那一定是因为重要的事、重要的人,且多半都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又岂能因为不舍而延 误时机?爷跟她看起来像是那么不懂事的人?” 盯着秦渊看了看,古修远转身向书库走去:“就是太懂事了才让人不解。” “你这分明就是嫉妒爷的英明睿智!”秦渊痞笑着跟了上去,“爷可跟你说,爷现在要全力以赴了,你可别给爷拖后腿。” “这话说给你自己听吧。”古修远冷哼一声。 古修远渐渐地也摸出了跟秦渊相处的方法,没有段南歌从中调和倒也相安无事,另一边段南歌纵马奔出圣女府后就再度催快马速,有古浩广和古飞尘保驾护航,一路上畅通无阻,爬上断崖后又遇到秦渊特地喊来接应的廖氏商队,仰头看一眼一直在上空盘旋的那只海东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温柔笑意。 明明自己也有很多事情要想、有很多事情要忙,但秦渊总是不忘将她的事情安排妥当,不管相隔多远,他都好像就在身边一样。 有廖氏的商队保驾护航,段南歌回天宋这一路就更加顺畅,星夜兼程地奔了七日就回到了天宋的京城,没有心情欣赏京城里熟悉的街景,段南歌冲进城门后就直奔皇宫,肆无忌惮的架势看得古浩广和古飞尘心肝乱颤。 虽然古修远只是让古浩广和古飞尘送段南歌离开雷氏,但两人实在好奇,就一路跟到天宋来了。 勒马在宫门前停住,不等侍卫上前来威吓,段南歌就已经摸出了吴王妃的令牌甩了出去。 “本王妃要见陛下。” 宫门卫被段南歌的气势震得愣住,待看清那块令牌后连忙笔挺地站好,恭恭敬敬地向段南歌行了个礼:“见过宣武王妃,陛下曾有诏令,宣武王和王妃不论何时都可以直接入宫,不必通报。” 宣武王?什么意思? 第五百八十九章 自作自受 抱着儿子径直来到御书房,因为一路上畅通无阻,所以段南歌没想到御书房里还有大臣,一进门就愣住了,想要询问的话也卡在喉咙里,被段南歌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臣妇不知陛下正与大人们议事,臣妇无状,陛下恕罪。” 秦昊既然在议事,就别让凌风放她进来啊,这下尴尬了。 段南歌这样规规矩矩地行礼认错,倒是让秦昊一时恍神,微微发愣,旋即忍俊不禁:“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你一本正经的模样。” 段南歌眨眨眼。 什么意思?她虽然是有些不正经,但于礼数方面还从来没有疏漏过,尤其秦昊现在已经是天宋的皇帝,在臣子面前,这面子她还是会给的好吗? “朕既然让你进来,便是想让你一起听听,朕与两位爱卿刚好再聊北凉的事情。宣武王没跟你一起回来吗?”见段南歌是一个人抱着儿子来的,秦昊有些疑惑,也有些惊讶。 当初奔赴雷氏的时候,秦渊明明说是去接段南歌,可怎么段南歌回来了,秦渊反倒不见人影?难道是已经收到消息直接去了西北? 眨眨眼,段南歌对宣武王这个称呼还陌生得很:“在回答陛下的问题之前,臣妇有一个问题想问,不知陛下可否为臣妇解惑?” 秦昊挑眉:“你说。” “宣武王是怎么回事?”左右都是个王爷,这封号有必要改吗? 秦昊沉声道:“若是吴王,日后他还要回吴地去,但若是宣武王,他可以留在京城。” 段南歌愣愣地眨眨眼:“他回不回封地还不都是陛下您一句话的事情?” “不能落人口实。”秦昊理直气壮。 段南歌挑眉:“所以您这是变相收回了他的封地?” 这“宣武”二字莫名其妙,倒是怎么说都有理。 “王妃您这就说笑了,”新任兵部尚书聂儒笑眯眯地看着段南歌,“陛下与宣武王兄弟情深,哪能夺了宣武王的封地?陛下不仅没夺了宣武王的封地,反倒还将宣武王封地的面积给扩大了,天宋粮米产量最高的地方可都在宣武王治下了。” 段南歌转眼看向聂儒:“聂大人现在在京中任职?” 聂儒向段南歌作了个揖,温声道:“托宣武王和王妃的福,下官现任兵部尚书。” “那范阳节度使呢?”范阳节度使那也是个挺重要的职位。 “谭宜修。” 听到秦昊的这个回答,段南歌错愕地瞪圆了眼睛:“陛下您还真敢用,谭宜修虽熟识军务,但无半分战功。” “宣武王的推荐,”秦昊不以为意道,“让谢慈随他去了。” “那吴州刺史是谁?”谭宜修和谢慈走了,吴州的事情谁管? “刺史是从京中调去的,你不熟,有叱灵旸和江安从旁辅佐,不需要担心。” 段南歌眨眨眼,突地就轻笑出声:“陛下还真是有胆识,竟然把那些资历不足、无所建树的小子全都用上了。” 听到这话,秦昊冷哼一声,道:“朕给过那些有资历、有建树的人机会,但事实证明他们只会耍耍嘴皮子,真要办事,他们还不如那群小子,于是朕就让他们养老去了。” 段南歌略感诧异:“这才几个月的功夫,陛下您就干成了这么大一件事?” “不费力,”秦昊沉声道,“比起被划为太子党羽诛尽九族,回乡养老不是挺好的吗?” “你的想法?”秦昊可不像是那么大胆的人。 “……晋王叔的提议,国公爷和宣武王附议。” “果然,”段南歌眯起眼睛笑笑,“陛下受先帝教诲,习的是仁政,这样的手段倒是晋王爷 的作风。既然京中一切安好,那臣妇就不瞎操心了,陛下可否与臣妇说说北凉的事情。” “这件事自然是要与你说,”秦昊低眼看了看段南歌怀里的小不点,“朕让凌风将世子送去皇后那里?” 跟段南歌一个女人正经八百地讨论政务这秦昊已经习惯了,但跟抱着个孩子的段南歌讨论政务秦昊还是觉得有些别扭,他的注意力总是要被那个孩子引去。 “也好。”段南歌本就想先安置了儿子再跟秦昊说话,谁知道进门一开口就停不下来,倒是没余出时间说这事儿。 将孩子交给凌风,段南歌在御书房里寻了个位置坐下,柔声细语道:“臣妇听闻北凉皇帝此次对天宋发难是因为北凉的皇贵妃仙去。” 盯着段南歌看了看,秦昊沉声道:“凤沁……人在天宋,京城……后宫。” 早就料到事情是这样发展的一般,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所以是雪阳先生帮凤沁诈死逃离北凉,结果这事儿被北凉的皇帝发现了?” 回京的路上她就一直在想北凉的皇帝为什么会因为皇贵妃的死而对天宋发难,古浩广和古飞尘说北凉皇帝是在向天宋施压要人,可若要的是雪阳先生,那北凉对天宋施压也没有用,雪阳先生不是天宋人,也不是朝廷的人,他是北凉人,而且还是个江湖人,因此比起对天宋施压强逼天宋交人,北凉皇帝不如以缉拿逃犯为由与天宋合作。可若北凉皇帝向天宋要的不是雪阳先生,那就只能是北凉的皇贵妃凤沁,那个跟她娘、跟雪阳先生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的女人。 “你果然已经猜到了,”秦昊揉揉额角,“朕问过雪阳先生,先前为了牵制其他几国的皇室让他们无心 觊觎天宋,雪阳先生走访各国,制造动乱,最后去北凉时正是与这位皇贵妃联络,为此还被困北凉皇宫,有很长一段时间音讯全无,后来雪阳先生逃回天宋,北凉都城生变,叛乱被平息的那日,皇贵妃凤沁的寝宫走水,假凤沁丧身火海,尸骨无存,真的凤沁却偷偷来到了天宋,投靠雪阳先生,月余之后,北凉皇帝不知从哪听说凤沁与雪君夫人和雪阳先生关系密切,又想起雪阳先生曾闯北凉后宫见过凤沁,于是就带兵压境,逼我们交出凤沁。” 仔细想了想,段南歌问秦昊道:“北凉的皇帝是笃定凤沁诈死,还是不愿相信凤沁已死才想给自己寻一线希望?” 闻言,秦昊微愣:“这个……” 他没想过段南歌所说的第二种可能,他只当北凉皇帝是得到了什么确实的证据才敢公开对天宋宣战。 聂儒的两眼一亮,温声道:“西北前线来报时只说北凉皇帝在玉门关外叫战,要我们交出皇贵妃凤沁,并没有提到任何证据,若如王妃所说,北凉皇帝只是因为不愿相信皇贵妃的死而给自己寻求一线希望,那这情况倒是于我们有利了。” 沉吟片刻,段南歌突然想起段弘来:“对了,国公爷呢?” 讨论这样的事情的时候,国公爷怎么会不在? “国公爷和晋王叔带着凤沁和雪阳先生去西北了,说是要到那里跟北凉的皇帝见上一面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若要开战,还得国公爷亲自领兵。 “什么时候走的?”段南歌毫不意外。 “三日前,”秦昊道,“那个凤沁似乎身体不太好,因此他们赶路的速度不会太快。” “没关系,”段南歌站起来抻了个懒腰,“就算以国公爷的速度星夜兼程臣妇也赶得上,正 好活动活动筋骨。” “……五皇弟不在,你悠着点儿。”若出了什么事,秦渊得找他算账。 浅浅一笑,段南歌道:“就是他不在臣妇才能活动活动,他现在管得可严了。” 话音落,段南歌就给秦昊行了个礼:“那臣妇告退。” “让凌风与你同去吧。”秦昊实在不放心让段南歌一个人往西北去。 “不必了,”段南歌摇了摇头,“回来时带了不少人,这会儿都在外面候着呢,马匹、行李都是现成的,我们直接启程就行。臣妇的儿子就有劳陛下多费心了,待会儿臣妇让公孙月到后宫去。” “公孙月你还是带着吧,白茗她们都在京城的宣武王府里,朕让她们入宫便是。”段南歌的身体不好,出门在外还是得有个医者随行。 闻言,段南歌挑眉:“陛下这是先斩后奏啊,臣妇猜某人必不会让您称心如意。” 秦昊不以为意道:“圣旨已下,名分朕已经给他了,就算他不认也摆脱不掉,谁叫他要让朕来继承这皇位?” “啧啧啧,真想看看他懊悔的表情,”浅浅一笑,段南歌转身就走,“陛下忙吧。” 话音落,段南歌的人也已经出门,一出御书房的门就踏着轻功急匆匆地往宫门去,跟卓胤然几人汇合后就出城向西,马不停蹄地赶了两日的路就追上了段弘一行三人。 “爹,晋王叔,雪阳先生。”从一旁的上坡上策马冲下,段南歌勒马横在段弘三人前面,挡住了三人的去路。 “吁!”段弘、秦翔和凤沁三人齐齐勒马,看着眉眼带笑的段南歌,三人俱是一脸惊讶。 “南歌?你怎么在这儿?”段弘惊讶地看着段南歌,“你不是在雷氏修养吗?” 这丫头,生个孩子都能昏迷三个多月,真是片刻不得安生! 第五百九十章 互相算计 浅浅一笑,段南歌娇俏道:“修养好了,我就来了啊。” 独孤雪阳一句话都没问,打马上前就抓起了段南歌的手为段南歌诊脉:“雷氏有仙丹妙药?” 这丫头的身子骨竟然比以前好了许多。 “嗯……雷氏有圣水。”段南歌笑眯眯地说道。 “……胡言。”白段南歌一眼,独孤雪阳收回了手,“是什么都无妨,多讨些来,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段南歌笑道:“能被雪阳先生称为仙丹妙药的东西,岂是随便就能讨来的东西?” “无妨,”独孤雪阳不以为意道,“那小子总有办法。” 段南歌和独孤雪阳说话的功夫,段弘也打马到了段南歌身旁,往段南歌的身后瞄了一眼,阴沉着脸问道:“那小子呢?他不是去接你了?怎么又是你自己?” 撇撇嘴,段南歌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还得他时时守着我不成?” “不守着你,要他何用?” 听到这话,段南歌抽了抽嘴角,再看独孤雪阳一副万分赞同的模样,段南歌摇头失笑:“他要从雷氏带点东西出来,过些日子就到,我听说了凤沁的事情,心里担心,就先赶过来了。” 眼神微闪,独孤雪阳问段南歌道:“郭聿都跟你说了?” “是静怡说的,”段南歌低眉浅笑,“这件事雪阳先生该早些告诉我的。” 静默一阵,独孤雪阳似有些感慨:“我没想到还会用上他们。” 除了燕笑柳,雪君当年布置下的人几乎与他一般年纪,甚至更为年长,若不是天宋陛下突然病重,这些人说不定就能风雨不经地度过他们的一生,可偏偏就出了这样的事情,这一动,他们到底都还是应了宿命。 段南歌明白独孤雪阳的意思,转眼看向立马停在远处一直看着她的凤沁,心中 也满是怅然。 段南歌打马走到凤沁跟前,见状,秦翔就打马退开了去。 看着年过四十却保养得很好的凤沁,段南歌能想象出还是妙龄少女时这个女人有多美,再看凤沁那清朗且坚定的眼神,段南歌便也能猜出年少时的凤沁是如何英姿飒爽,只是时光仍旧是在这个女人的心里留下了阴霾。 浅浅一笑,段南歌柔声细语道:“辛苦你了。” 不是问候,不是寒暄,不是询问,段南歌这一句突如其来的“辛苦”叫凤沁瞬间泪崩,失声痛哭。 “小姐!小姐……”凤沁哭得伤心,似是要将这二十多年的煎熬和委屈全都哭出来一般,“小姐,凤沁……幸不辱命!” 听到这一句,段南歌心头一震,片刻后暗自叹息一声,轻轻拉住凤沁的手。 凤沁是独孤雪君的贴身女婢,打小跟独孤雪君一起长大,两人情同姐妹,独孤雪君嫁入天宋时,凤沁和其他几个人就陪嫁到天宋,后来段弘受到皇帝重用,独孤雪君未雨绸缪,安排凤沁几人散入各国,以备不时之需。只是当时他们几个都不愿意去北凉,他们都是北凉人,却突然要在北凉做天宋的细作,他们都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恰在那时,仿佛就是上天安排好了的一样,凤沁与还是皇子的北凉皇帝相遇,北凉皇帝对凤沁一见倾心。 那之后,凤沁顺水推舟地就入了北凉的后宫,成了独孤雪君安排在北凉的天宋的细作,这个身份凤沁一刻都不敢忘,她知道自己终有一日要派上用场,她知道自己终有一日要为天宋所用,她知道自己终有一日会背叛北凉,背叛那个对她百般好、千般宠的男人,这份忐忑、这份煎熬一直持续了二十多年,直到独孤雪阳潜入北凉后宫寻到她,彼时她是北 凉的皇贵妃,她与北凉皇帝相伴二十余年,他们育有两子一女。 凤沁一直哭,哭得肝肠寸断。 “爹,”段南歌转头看向段弘几人,“在这里扎营修整一日吧。” “好。”段弘点头应下。 凤沁哭成这样,他们也没有办法继续赶路。 将凤沁扶下马,段南歌就扶着凤沁坐在了路边。 “大小姐,水。”卓胤然走上前来,递给段南歌一壶水。 “多谢。”段南歌接过那壶水,却没有给凤沁。 凤沁还在哭,哭得其他的事什么都做不了,就这样哭了快两刻钟,凤沁的哭声终于停歇下来。 “让大小姐见笑了。”擦掉脸上的泪痕,凤沁有些赧然。 浅浅一笑,段南歌这才将水壶递了过去:“喝点儿水吧。” 接过水壶,凤沁却看着段南歌,看着她那一双泛着幽蓝的眼睛入了神:“你跟小姐……真像。” “是吗?”段南歌眯起眼睛浅浅一笑,“我不太记得,但是见过我娘的人都说我跟她长得像。” “幸而天宋的那些人都待你不错,不然我饶不了他们!”说这话时,凤沁的眼中有一丝狠厉划过。 心虚地笑笑,段南歌问凤沁道:“在赶往玉门关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诈死逃离北凉对你来说绝非易事,既然已经下了决心,还成功逃离,如今为何又要奔赴玉门关去见他?” 眼神一闪,凤沁垂下头,道:“我并不是要去见他,只是……只是北凉人骁勇善战,北凉军所向披靡,我不能因为我的懦弱而让无辜者枉死。” 段南歌轻笑一声:“当真如此?” 抬起头来看着段南歌,凤沁反问道:“不然呢?” “既然如此,我就安排人送你回京吧,”段南歌柔声细语道,“北凉的皇帝虽御驾亲征,可看起来并没有要 与天宋一战的胆量,不然他不会在玉门关外叫嚣了这么长时间,却连一支箭都没射进玉门关内,我猜他根本就没有你在天宋的证据,只是知道雪阳先生曾去北凉找你,这才抱着最后的希望威逼天宋,但贸然开战于北凉并无益处,他怕只是想声东击西,此时应该已经安排人潜入天宋,寻找皇贵妃的踪迹,你还是不要乱跑,玉门关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就好,我必不会让两国开战,不开战就不会有无辜者枉死,你大可以放心。” 凤沁怔住,呆愣愣地看着低眉浅笑的段南歌,好一阵才回过神来:“玉门关剑拔弩张,危险至极,我怎能让你去冒这个风险?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日后我还有何颜面去见小姐?” 小小姐跟小姐当真是像极了,刚刚说话时那番神采飞扬的模样简直跟小姐一模一样。当年她离开小姐时,小姐也正值这样的年纪…… 段南歌不慌不忙道:“若是母亲还在,必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你因为母亲的一句吩咐就在北凉潜伏二十余年,不知吃了多少苦头,这一次更是立了功,你如此忠心,我自当保你。你放心,我有十足的把握,就算谈不拢,我也有办法杀了北凉的皇帝,到时候群龙无首,他们没有必要、也没有心思再寻他们已故的皇贵妃了。” “不行!”凤沁大惊失色,慌乱地看着段南歌。 “嗯?”段南歌故作不解,“怎么了?这个办法不好吗?” “不、不好,”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凤沁又慌忙移开了视线,“不妥,北凉的皇帝武功盖世,你、凭你是杀不了他的。” “我为什么要亲自去杀他?”段南歌歪着头一脸无辜地看着凤沁,“他北凉的皇帝武功盖世,我天宋也有武功盖世之人,你放心 ,有国公爷和晋王叔在,会安排妥当的,我这就让人送你回京?” 凤沁看着段南歌,看着段南歌浅淡的笑脸,看着段南歌明亮的眸光,看着段南歌那神采飞扬且还透露出几分狡诈的模样,凤沁突然意识到段南歌这是故意在激她。 轻声一笑,凤沁冷静了下来:“你何必这样为难于我?” “那你又何必为难我?”段南歌反问道,“这一次北凉内乱,最大的受益者是你的长子,你说究竟是你帮了天宋,还是天宋帮了你?” 回京时她就给廖氏和荆风传了信,于是在离京奔赴玉门关的这一路上她就收到了来自廖氏和王府的不少消息,其中有一条消息便是简述北凉那一场内乱的,那其中的点滴细节甚至包括凤沁的诈死都让她十分在意。 作为妻子,凤沁可能没爱过北凉的皇帝,兴许随时都能毫不心痛地背叛北凉皇帝,可作为母亲,她相信凤沁无法舍弃自己的两儿一女,显然凤沁是借此机会为她的儿女铺路。 “你……你都知道?”凤沁惊讶的看着段南歌。 浅浅一笑,段南歌柔声细语道:“不仅我知道,国公爷知道,晋王叔知道,雪阳先生知道,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那并不是什么秘密,稍微一查就知道了不是吗?” 凤沁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段弘几人:“可是他们……”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不怕与你说句实话,你诈死离开北凉,若一直死着,北凉你的长子便会想方设法地将罪责推到他的政敌身上,北凉的皇帝因为你的死不惜出兵天宋,你说他会如何严惩害死你的人?可若你没有死,若你安然无恙地出现在北凉皇帝面前,你猜你的这一计是否还能发挥它原本的作用?” 第五百九十一章 被遗忘的白河 “你们、你们竟然算计我?!”想通段南歌说的话,凤沁震怒,转头怒瞪着独孤雪阳,“六公子你竟然也跟他们一起来算计我?” 独孤雪阳本就坐在离凤沁不远的地方,此时听到凤沁的怒吼,独孤雪阳就转过头来,神情冷漠地看着凤沁:“你说我算计你?那你呢?当时在北凉皇宫,是谁将我的行踪告诉给皇宫守卫的?我走的是只有雪君和我知道的路,而那条路,作为雪君最信任的贴身女婢,你自然也知道。” 凤沁微怔:“既然六公子都知道,为何我来天宋时六公子还要留我?” 冷哼一声,独孤雪阳收回视线,看着眼前地面上的泥沙:“你在这二十余年里所受的罪,我替雪君还你,我能做的,仅此而已。” 当初那几个人当中,唯有凤沁最难做,雪君都知道,可当年在雪君的心里,没有什么人比段弘更重要,于是雪君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让凤沁进了北凉皇宫,事后雪君特地传信给他,让他帮忙顾看凤沁,若事情败露,让他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凤沁的命。 之前去北凉找凤沁之前,他犹豫过,北凉的皇贵妃与皇帝躞蹀情深,这是天下尽知的事情,他相信就算这份情中有六分假,终究也有四分真,跟北凉皇帝做了二十几年的恩爱夫妻,他不确定凤沁会不会帮忙,但转念一想他就想到了凤沁的两个儿子,于是他去找了凤沁,用两个皇子的未来说动凤沁,因此凤沁会有这样的算计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毁了凤沁安稳的生活,便甘愿被凤沁利用一回,他没打算计较,现在带凤沁去玉门关也只是有备无患,毕竟与北凉交战可不是说着玩的事情。 “还?”凤沁苦笑,“那是还得清的吗?你 们可知道我这二十多年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在旁人眼里,我是北凉最尊贵的女人,集万千荣宠于一身,可又有谁知道午夜梦回时我心中的恐惧?我总是在最幸福的时候想起小姐当年的嘱托,他越是对我好我就越是内疚、越是痛苦,我想爱他却不敢爱,不敢爱却偏偏控制不了我的心,二十多年的煎熬,你们如何还得清!” 说到最后,凤沁又失声痛哭起来。 段南歌一时无语,只等到凤沁的哭声渐弱才又问道:“所以我问你为什么要去见他,若你只是担心两军交战牵连无辜,那你大可不必担心,现在就回京城,改头换面,只当北凉的皇贵妃当真死了,你可以解脱,你的儿女可以借此得势,但若你还有其他想法,说出来,我帮你。” “你帮我?”凤沁哂笑,“我是北凉的皇贵妃,我可以算计他的臣子,可以算计他的女人,可以算计他的儿子,却独独不能算计他!” 她做了最不能做的事情,她伤了他…… “你心里有他?”段南歌问道。 “这还用问?”凤沁道,“二十多年的真心以待,我只是个寻常的女人。” “那好,”段南歌站起身来,抻了个懒腰,“你且平复一下心绪,休息好了我们就出发。爹、晋王叔、雪阳先生,你们来一下,我有事要跟你们说。” 凤沁眼看着三个男人因为段南歌的一句话就跟在段南歌身后,只见着段南歌一直说着什么,却听不到段南歌到底说了什么,两刻钟后,多了几个人的队伍重新出发,奔向玉门关。 段南歌一行抵达玉门关天灵军营门前时,天色已暗,半抹夕阳仅能勾勒出营门前的三两身影,却叫人看不清几个人的容貌,但段南歌就是认出了 坐在营门前一块大石头上的男人。 “堂哥!”段南歌跟段子恒当真是许久未见。 听到这懒散中带着几分娇俏的声音,段子恒一愣,腾地就从石头上跳了下来,喜出望外。 “南歌?” 他只听说伯父要来,可没听说南歌也会随行。 “你的堂妹虽然有两个,但会跑到玉门关来的可不就只有我吗?”勒马停下,段南歌翻身下马,眉开眼笑地站定在段子恒面前,一见面就打趣段子恒道,“这西北的风沙果然厉害,温润如玉的恒公子这都要变成恒壮士了。” 嘴角微扬,段子恒看着段南歌,笑容温柔:“听这不正经的强调,必是段南歌本人无疑。你怎么来了?王爷呢?” 来了西北进了天灵军之后,段子恒就专心训练,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立功的机会,短短几年军衔连升,如今已是天灵军中的左副将,然而为了专心,段子恒从不写家书回国公府,也不去打听京城里事情,因此等段子恒收到消息,秦昊已经登基,这中间的曲折段子恒完全不知,虽然也曾担心过,但听说秦渊受封宣武王入京辅政,段南歌受封一品王妃随行入京,段子恒这颗心就安定了下来。 听段子恒问起秦渊,段南歌不满地撇嘴道:“怎么你们每个人一瞧见我就问他去哪儿了?我怎么不知道你们都这么关心他?” 段子恒一愣,狐疑地问段南歌道:“怎么?吵架了?” 段南歌顿时哭笑不得:“才没有!他有事,晚些日子再来,我闲着,就先跟爹过来了。” 段子恒这才看向段南歌身后的段弘几人,依次见礼:“末将见过晋王爷,见过国公爷、雪阳先生。” 视线再往段弘几个人的身后飘,段子恒就看到了凤沁和公孙 月几人,除了凤沁倒都是熟面孔。 “听说晋王爷和国公爷要来,仇将军特命末将在此迎接,晋王爷、国公爷,里面请。” 段弘是不会跟段子恒客气,因此龙行虎步地进了天灵军大营,而段弘都进去了,秦翔几人自然也跟着进去,段南歌则在段子恒的身边等着,而后跟段子恒并肩入营。 “对了,”看着低眉浅笑似乎没有变化的段南歌,段子恒突然想起了早几日来的几个人,“我就说少越和简云怎么会带着人来天灵军,原来是你要到了。” 眉梢一挑,段南歌惊讶道:“少越和简云来了?” “你不知道?”段子恒不解,“不是你让他们来的?” “额……”话说到这儿,段南歌才发现段子恒似乎不知道她这两年经历了什么,“我之前在别的地方办事,听说北凉大军压境就赶来看看,还真没来得及给少越他们传信。” “这还用传信?”段子恒笑笑,“他们个个都是翘楚,又跟了你好几年了,你那小尾巴一翘他们就该知道你要做什么了,哪还需要你传信?” “这倒是。” 段南歌话音刚落,少越和简云就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王妃!”向段南歌行了个礼,少越和简云看起来都有些激动。 听说王妃昏迷不醒时可把他们给吓坏了,幸而王妃吉人自有天相。 “辛苦你们了,”看到少越和简云,段南歌也十分高兴,“少越家的夫人呢?” 这事儿段南歌可一直惦记着。 面色微窘,少越垂下眼,沉声道:“没出什么大事,现在在京城宣武王府里养胎。” “是吗?”段南歌眯起眼睛笑得开心,“那我可得早点儿带你回去。” 转眼往少越和简云身后看去,段南歌就看 到一个差点儿被她遗忘的人:“白河?” 白河点头哈腰地凑上前来:“王妃,您还记得我啊?真不容易。” 自从将那张地图扔给他让他去找雷氏秘宝之后,这王妃就忙别的事情去了,忙着忙着就音信全无,甚至不来个信问问他事情办妥了没有,心大的也是够可以的。 浅浅一笑,段南歌调笑道:“你若不出现在我面前,我还真就想不起你来了。” 嘴角一抽,白河道:“合着我这是自投罗网了?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让你办的事情办得如何?”看到白河,段南歌就想起寻宝的事情来了。 “真亏您记得,”白河冲天翻了个白眼,“办得不如何,我依照地图所示寻了过去,结果却什么都没找到。王妃您到底哪来的这幅地图,该不会是假的吧?” 说着白河就将那地图拿出来,还拎到段南歌面前抖了抖,一脸嫌弃。 “你当然找不到了,”段南歌一把抢过地图,“这不是江河的地图。” “不是江河的地图?”白河愕然,“不可能啊,这绝对是古时的江河地图,我见过的!”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还有一个地方与古时的江河地貌极为相似。” “哪里?”白河迫切地问道。 “雷氏龙城。” 没想到寻找圣潭这最关键的地图竟然也在毓妃手上,毓妃当年到底是知道了什么才带着这最关键的地图和最重要的圣女府钥匙离开了雷氏?将这两样东西藏得这么深必然是不想让秦渊以外的人找到,这又是为什么? 段南歌实在是想不通。 “廖九,给爷传信,就说地图在我这里,问问他是不是现在给他送过去。” 她这样问,秦渊便能知道她的顾虑。 第五百九十二章 还是熟悉的南歌 “雷氏龙城?”看看段南歌,再看看白河,段子恒一脸狐疑,“你们趁我不在,去了什么好玩的地方?” 浅浅一笑,段南歌娇俏道:“等堂哥得了空就带堂哥一起去。” “那可就这么说定了,”看着段南歌,段子恒温柔地笑着,“你可不知道,这西北啊,无聊死了。” “还聊?”段弘杀了个回马枪,瞪着眼睛看着有说有笑的段子恒和段南歌,“快点儿过来!” 相视一笑,段南歌和段子恒赶忙跑过去:“来了。” 营帐里,凤沁、秦翔、独孤雪阳、段弘都在,还有与段南歌许久未见的仇武。 “瞧瞧这是谁来了?”一见到段南歌仇武就阴阳怪气地说道,“本将军该称呼你一声宣武王妃还是该称呼你一声廖夫人?” “额……”段南歌的笑容微僵,“一个称呼而已,仇将军中意哪个就喊哪个。” “还中意哪个就喊哪个?”仇武被这话给气笑了,“王爷和王妃可是把末将骗得好惨啊!” 段南歌连忙给仇武作了个揖:“王爷顽劣爱闹,还望将军海涵。” “王妃这礼末将可是受不起!”仇武连忙从桌案后绕到段南歌面前,将段南歌扶起,“末将与王妃说笑罢了,不过您说王爷他在某将这玉门关来来回回多少趟了,每次见面末将都要与王爷把酒言欢、彻夜长谈,可末将怎么就是没瞧出来呢?王爷这捂得可真紧!说起来王爷人呢?怎么没跟王妃在一起?” 一听到这个问题段子恒就笑了:“巧了,属下刚刚也是这么问的。” 段南歌一脸无奈,将相同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王爷还有些事情要做,要过些日子才能来。” “这就稀奇了,”仇武调侃段南歌道,“对王爷来说,还有什么事比陪在王妃身边更重要?” 听到这话,段南歌倏地红了脸。 这些话由她自己来说或者听秦渊说都没所谓,可旁人一说她就要脸红。 见段南歌红了脸,仇武见好就收,立刻转移了话题:“来的都是熟人,末将便不多言,咱们言归正传,现在北凉大军驻扎在玉门关外二十里处,若来叫阵就是北凉皇帝亲自带着一队骑兵到关门外叫嚣,声势浩大,但末将以为北凉的皇帝并无战意。” 秦翔声音淡漠道:“他有没有战意我看不出,但只带一队骑兵来叫阵,我看他是想寻死。” 浅浅一笑,段南歌问仇武道:“仇将军怎么没趁机把他给抓来?” 仇武冷哼一声,道:“这的确是生擒北凉皇帝的绝妙时机,但新帝初登大宝,咱们没空与他们歪缠,若不是国公爷传信过来,末将还真不愿意理他!” 那北凉皇帝隔三差五就带着一队骑兵来关门外瞎晃,一本正经地叫着阵,可那阵仗完全不是要打一仗的架势,只扰得兵将们心痒手也痒,恨不能直接提着刀出关揍他。 “他就没做点儿其他事情?”段弘不信北凉皇帝特地带了几万人的大军驻扎关外,却只每天遛骑兵玩。 “他做了,”说起这事儿,段子恒就有些头疼,“自打北凉军在关外安营扎寨之后,隔三差五来的除了北凉皇帝和那一队骑兵,还有各种想要混进关内的北凉军小队,抓一队来一队,牢房都要不够用了。” “想扰得你们心烦意乱,再趁你们疏忽时混入关内?”瞥一眼凤沁,秦翔道,“他还真是花了心思。” “有成功入关的吗?”段弘问道。 “无法确定,”段子恒无奈道,“他们采用这样的策略,就算我们严加盘查,也不敢保证没有漏网之鱼。” “末将担心的是另一件事。”说这 话时,仇武脸色凝重地看着段弘。 四目相对,段弘似乎猜到了仇武的心思:“你是担心入关的北凉军并不仅仅是想打探他们皇贵妃的下落?” “正是,”仇武拧眉,“北凉皇帝与他的皇贵妃躞蹀情深这是事实,天下皆知,但北凉皇帝本非昏君,何况北凉朝堂上还有不少能臣,他们怎么会放任他们的皇帝御驾亲征只为了向邻国讨回一个很可能不在邻国的皇贵妃?而且他在关外一待就是月余,北凉的政务由谁处理?他会就这样放心地将北凉大权移交给他的儿子?” “的确如此,”段弘点头表示赞同,“陛下正是有此顾虑才令我与晋王爷一同来玉门关一探究竟,他若要对天宋不利那就不妨一战,他若另有所图那也不能让他白白利用天宋。” “既然如此就选个人作为使节去问个清楚。”秦翔的视线从营帐里的几个人脸上扫过。 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但并不是每个将帅、每次都会守规矩,孤身深入敌营总归是十分危险的一件事。 仇武恨恨道:“末将之前亲自去过,但那北凉皇帝就是不见。” “不见使节?”秦翔拧眉,“那就是说没有要谈的打算?” “这也怪任性的了吧?”看着一直沉默着站在一旁的凤沁,段南歌嘴角微扬,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不过谈判这件事也不是他说想就想,说不想就不想的,诸位觉得我们是趁着他下一次来叫阵时将他绑了来好,还是趁夜潜入他的营帐吓他一吓得好?” 听到段南歌的两种提议,段子恒忍俊不禁:“顽皮。” 秦翔还真将段南歌这两种提议认真比对一番,然后一本正经道:“将他绑来太粗鲁,太招摇,会引得北凉军群情激奋,不如趁夜潜入,神不 知鬼不觉。” 仇武附议:“趁夜潜入自是最好,但听闻北凉皇帝武艺高强,营帐周围更是有精锐把守,谁能潜入?” 仇武话音刚落,段弘、秦翔和段子恒就转头看向段南歌。 歪头浅浅一笑,段南歌道:“这个人选自然是我最合适啊。” 国公爷也是武功高强,但国公爷不善言辞,去了怕是要跟北凉皇帝直接打起来,多半问不出什么。 虽然看向段南歌,但段弘的心里却有些挣扎:“有人跟你一起去吗?” 仔细想了想,段南歌不答反问仇武道:“北凉皇帝的营帐周围大约有多少人把守?” “明处二十五人左右,暗处常有五人。” “还挺惜命的,”段南歌轻笑一声,“给我三日时间,我需要传信廖氏召集人手。” 仇武不满道:“我天灵军中全是人,还不够王妃用的吗?” “那不一样,”段南歌低眉浅笑道,“我跟廖氏更有默契。” 廖九手下的云川暗卫岂是天灵军能比的? 离开仇武的营帐,段南歌就去找了廖九,可那句吩咐极短,短到紧跟在段南歌身后的段子恒都没听见,廖九就已经领命离开。 “跟他说了什么?”段子恒觉得依着他对段南歌的了解,段南歌一定是故意不让他听见的。 果然,段南歌转头看着段子恒,浅浅一笑:“保密。” “对我也要保密?”段子恒温柔地笑着,“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连对伯父都不会说。” “那也不行,”段南歌摇了摇头,“要保密才有悬念,有悬念才有惊喜。” “说什么惊喜,”段子恒摇头失笑,“你能带来的只有惊吓,伯父年纪大了,别让他太担心。”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她可是泡过圣潭之水的人,虽然功力没见涨,但是体力涨了。 “糟 了,听你这样说,我反倒更担心了,”段子恒故意调侃段南歌道,“王爷可是说过,你的心里有数最是没谱。” 段南歌撇嘴道:“他说的话堂哥你也能当真?他那张嘴才是最不靠谱的。” “现在还是那么不靠谱?”段子恒挑眉。 段南歌一本正经道:“比以前还不靠谱呢。” 段子恒摇头失笑:“我看你这张嘴也变得不靠谱了,喝酒去吗?” “嗯?邀我喝酒?”段南歌的眼神瞬间就亮了,“堂哥酒量见涨?” “你来试试不就知道了?”这里可是西北,西北天灵军大营,几乎每天晚上都要跟一群男人喝到醉死,他的酒量不涨才奇怪。 “那就试试。” 于是兄妹俩晚饭也不吃就跑去喝酒去了,喝到最后躺下的自然是段子恒,清醒的仍旧是段南歌。 “都是当娘的人了,怎么还这样胡闹?”晚饭时没瞧见段子恒和段南歌段弘就知道这对兄妹是躲起来说悄悄话去了,只是没想到他们是喝着酒叙旧。 “这可不怪我,”递一坛酒给段弘,段南歌一脸无辜,“是堂哥说他酒量涨了,要找我喝酒的。我的事爹您都没跟堂哥说?” 段南歌的左侧是睡死过去的段子恒,段弘坐在段南歌的右侧,沉声道:“没说,你做的事情,无论哪一件都让人提心吊胆,他人在西北,知道了也只能干着急,而在战场上最是不能分心。” 偏头看着段子恒的睡脸,段南歌问段弘道:“这之后会将堂哥调回京城吗?” 段弘也跟着看向段子恒,道:“他若不提就不会。” 想了想,段弘又补充道:“他不会提,当初他就是为了兵权才说要来西北,如今你跟那小子的地位越来越高,他更是要握紧到手的兵权,他这是要代替为父成为你们的后盾。” 第五百九十三章 我怎忍心 “我知道,”仰望夜空,段南歌低眉浅笑道,“堂哥待我的好,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若有机会,爹还是劝劝堂哥吧。” “劝什么?”段弘不解地看着段南歌。 “劝他多为自己想一想,”段南歌叹息一声,“以堂哥的睿智再加上他的武艺,京城里的文武官职可谓任他挑选,他又是国公府出身,陛下会重用于他,假以时日,他必定能登上高位,像爹一样成为明君肱骨,不需一兵一卒就能在苍天之下翻云覆雨,哪里需要专程跑到这西北偏远之地吃苦受累?若不是因为我,他怎么会来?” 听到这话,段弘默然不语。 的确,恒儿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未来的路该如何去走,曾经恒儿对未来的规划正如南歌所说,他只是想凭借自己的能力在京城里谋个官职,然后步步高升,辅佐明君,以恒儿的才能和国公府的权势,这对恒儿来说易如反掌,可偏偏南歌跳了出来,一出现就闹得京城里乌烟瘴气,然后嫁了个皇子。 在平民百姓眼中,皇子身份尊贵,锦衣玉食,那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逍遥滋润,然而只有身在朝堂的人才知道皇子这身份给人带来的除了富贵荣华,还有险象环生,要么名垂青史,要么不得好死,而对于一个皇子来说,再精明睿智的谋士都抵不过千军万马,有兵马就有退路,有兵马就有活路,恒儿自小在他身边长大,这个道理怎么会不懂? 思量一番,段弘沉声道:“为父知道王爷能力卓绝,能佑你平安,保你周全,可事无绝对,多一个人帮衬总归是好的,恒儿他是自家人,有他护你为父也更放心一些。” 段南歌不赞同道:“若堂哥以保家卫国、统帅三军为志,那我一定帮他,我帮他 ,他护我,可是爹,堂哥本不是好战之人,我怎么能看着他勉强自己?而且堂哥也老大不小了,他只顾着我却不顾他自己,这份好您让我如何承受?” 瞥一眼段子恒,段弘道:“你这话说得也不无道理,若有机会,为父会跟他好好谈谈这件事。来时见廖九正在找你,去看看吧。” “好。”站起身来,段南歌抻了个懒腰,而后弯腰拎起一坛酒才带着走款款离去。 等段南歌走远,段弘沉声道:“跟谁学得偷听?” “熟睡”中的段子恒缓缓睁开眼睛,略微有些尴尬:“伯父,我只是醒得不是时候,找不到睁开眼睛的时机。” 段弘斜段子恒一眼:“从哪里开始听的?” 段子恒小声道:“从她让您劝我。” “你倒是会挑时候,”正好重要的话全都被恒儿听见了,“既然该听的都听见了,我便不与你多说什么了,你跟她都不是小孩子,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看着办,只是我虽然很感谢你这样顾着南歌,但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也是真心希望你能过得幸福。” 眨眨眼,段子恒有些诧异地看着段弘:“没想到会从伯父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伯父的心是好的,只是不善表达,从小到大他可没听伯父说过温情脉脉的话,今天这是怎么了? 望着京城所在的方向,段弘怅然道:“只是突然发现有些话若不在当下说出口,那恐怕就永远都没有机会说了。” 这边段弘说着段子恒听不懂的话,那边段南歌已经找到了廖九。 “廖九,你找我?” 廖九一愣,十分茫然地摇了摇头:“属下没有要找夫人。” “你没找我?”段南歌蹙眉,“那你之前瞧见国公爷没有?约莫也就半个时辰之前。 ” “没有。”廖九老实地摇摇头。 心头一跳,段南歌扭头看向来时的方向,愣了愣,旋即浅浅一笑:“果然最怕老实人突然骗人,真是一骗一个准。” “夫人?”廖九不解。 难道夫人被人骗了?谁这么大的胆子? “没事,”段南歌无奈一笑,“去休息吧。” “是。”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这期间段南歌亲眼见识了一次北凉皇帝是如何带着一队骑兵到关门外瞎闹的,看着城墙上天灵军那百无聊赖、懒得理会的表情,段南歌甚至怀疑这也是北凉皇帝的一种战术,等待天灵军对这番景象习以为常时再发动突袭,那一定能轻而易举地破关门而入。 这三日凤沁倒是安静极了,没去找任何人说话,只每日游魂一样在天灵军的大营里走来走去,但因为凤沁入营的第一天仇武就让人盯紧了,所以段南歌并不担心凤沁会与北凉皇帝暗通消息,只是这样既要担心内忧又要担心外患的日子让段南歌有些心累,所幸这样的日子只有三天。 月黑风高夜,段南歌的营帐里亮着一点微弱的烛火,段弘、仇武、凤沁、独孤雪阳、秦翔、段子恒、廖九和少越都在,其中段子恒、少越和廖九都跟段南歌一样穿着一身黑黢黢的夜行衣,所有人都在等,除了凤沁没有人着急。 视线在段子恒、少越和廖九之间打了个转,段弘阴沉着脸问段南歌道:“这就是你的准备?” 只带这三个人过去?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该就位的人会在约定好的时间就位,而堂哥他们三个是不必要但我必须得带走的人,如若不带,爹你不会让我去的吧?” “那是自然。”他岂能让这丫头孤身 犯陷?“你找来的人靠得住吗?” “当然靠得住,”段南歌好笑地看着担心过头的段弘,“那又不是我从街上随便拉来的人,都是廖氏的精英,怎么可能靠不住?” “廖氏从商。”段弘冷声提醒段南歌这个事实,“现在换成暗影卫的人还来得及。” 廖氏从商,训练出的那能叫暗卫?叫打手还差不多!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营帐里的众人虽都不着急,但只有段南歌一人轻松得仿佛是即将外出郊游一般,“我的策略极其复杂,那可是花了三天的时间才安排好的,现在换人怎么可能来得及?” “你猜为父信不信?”段弘瞪着段南歌,“这三天你除了吃就是睡,安排什么了?” 面色一窘,段南歌撒娇道:“爹您知道就得了,干嘛当众说出来啊?怪不好意思的。” “为父跟你说正经的!”这种每说一句话青筋就要突突一次的感觉段弘真是有很久没体会过了,如今重新回味,仍旧觉得十分不爽。 “我也很正经啊,”段南歌浅浅一笑,“爹您就放心吧,这不堂哥和廖九都跟着我呢吗?” “他们两个能管得住你才怪!”他自己的女儿他还不知道吗?若是来劲了那简直是天不怕地不怕,没她不敢做的! “那爹您想怎样啊?”段南歌苦了脸,可怜兮兮地看着段弘。 段南歌这么一问,其他人也都看向段弘。 国公爷说了这么半天不就是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去冒险吗?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国公爷莫非是想临阵换人? 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段弘冷哼一声,沉着脸说道:“自己当心。” “好的,”段南歌乖巧地应下,“爹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闻言,段弘额角的青筋猛地突突 两下,段子恒偏头偷笑,少越和廖九也是目光幽幽地看着段南歌,其他人听不懂,倒不觉得有哪里不妥。 “王妃,”撩开营帐的帘子进来,简云对段南歌说道,“如仇将军所料,起雾了。” “我的运气可真不错,”段南歌站了起来,“走吧,去会会传说中的北凉皇帝。” 她原本就打算今夜行动,但夜空中繁星显现的时候,仇将军突然说今夜或许会起雾,于是她就让廖九给廖氏的暗卫传信,让他们在午夜前后就做好准备,若当真起雾,那他们就在起雾时潜入北凉军大营,若没有雾,那他们就依着先前的计划行事,现在看来,她的运气不错。 “千万当心,”段弘还是不放心地嘱咐一句,“这雾是利也是弊,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明白。”蒙上黑色的面巾,段南歌就带着段子恒、少越和廖九三人出了营帐,一路向西。 因为曾跟秦渊来过西北这地方,还去北凉的关门外绕了一圈,所以这一代的地形段南歌还记得,再加上西北这里不管是草原还是戈壁都是一马平川,短短几年之内并不会有太大的变化,要寻路去二十里外的北凉军大营并不难,而段子恒、少越和廖九三人对这里也熟,因此四个人以雾气掩藏身形,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北凉军的大营,绕过几队巡逻卫兵,沿着廖氏云川暗卫留下的记号找到了北凉皇帝的营帐,偷偷钻了进去。 “什么人?!”北凉皇帝不愧是传说中武功高强的皇帝,段南歌猫着腰一脚才踏进去就被发现了。 用内力燃起灯芯,北凉皇帝冷脸看着一身乌黑的段南歌:“胆敢来朕的营帐行刺,你的勇气值得嘉奖,不过竟然派人来刺杀朕,仇武比以前更加愚蠢!” 第五百九十四章 将计就计 整个钻进营帐,段南歌状似无意地向后踢了一脚,将想要跟进来的段子恒给踢了出去,然后就放下了营帐侧面的毡布,也摘下了脸上的面巾。 “先说明一下,我不是来刺杀陛下的,这也不是仇将军的主意。” 没想到被发现了还能大摇大摆地进到他的营帐里,北凉皇帝眯起眼睛打量起段南歌,看着看着就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走近些。” 眉眼微动,段南歌还是依言走了过去,而后就在放着烛灯的桌边坐下:“陛下觉得我像您的某位故人吗?” “你是独孤雪君的女儿。”北凉皇帝笃定道。 段南歌轻笑出声:“熟悉我娘的人可真不少,我长得跟我娘就这么像吗?” “长相像了六分,”北凉皇帝将段南歌从头到脚地看了一遍,“气质像了三分。” “连气质都像?”段南歌略感惊讶,“这话可从没有人跟我说过。” 北凉皇帝轻笑一声,段南歌却有些分辨不出那笑声里究竟是愉悦多一些还是嘲讽多一些。 “深更半夜地潜入男人的房间,这可不是有夫之妇该做的事情。” 段南歌耸耸肩,不以为意道:“若不是形势所迫,我也不想潜入别的男人的房间,尤其还是个我不感兴趣的男人。” 闻言,北凉皇帝的脸色微沉:“既然你对朕不感兴趣,那就回去吧。” 段南歌却动都没动,眉眼带笑地问北凉皇帝道:“这么急着撵我走,陛下难道不想知道皇贵妃的消息吗?” 浑身僵住,北凉皇帝的周身散发着让人退避三舍的冰冷气势,沉默一阵才有所缓和:“朕为什么要去关心一个背叛了朕的女人?” “是吗?”歪了歪头,段南歌站了起来,“既然如此,便当是我多管闲事,告辞。” 话音落,段南歌转 身就走。 “且慢!”北凉皇帝突然喊住段南歌,“她果然是在天宋?” 段南歌站住脚,头也不回地问道:“陛下既然不关心,又何必多问?” 北凉皇帝冷声道:“朕只是提醒你们天宋别多管闲事,窝藏北凉叛徒的代价,天宋可付得起?” 听到这话段南歌才转头看着北凉皇帝,低眉浅笑道:“当年我娘嫁入天宋,凤沁陪嫁,严格来说,她从那时起就是天宋人,如今功成身退,回到天宋也是情理之中的,天宋理应保她,陛下若咽不下这口气要与天宋开战,我天宋奉陪!” “天宋人?”北凉皇帝冷笑,“照你这样说,就算她跟着独孤雪君陪嫁到天宋,后来她嫁给了朕,就该是北凉人。” “她嫁给陛下?”段南歌歪头,“据我所知,她凤沁是北凉的皇贵妃,细究起来顶多算是个妾,入不了籍的。” 北凉皇帝突然怒极,腾身而起就奔向段南歌,一把掐住了段南歌的脖子:“牙尖嘴利!” 段南歌不惊不惧,反倒淡定地扬起一个笑脸:“我若死在你手上,这一战你想打得打,不想打也得打了。” “就凭你?”北凉皇帝收紧了手上的力道。 呼吸不畅,段南歌的脸憋得通红:“就凭我,天宋段国公的女儿、宣武王的王妃、当朝皇后的亲姐姐。” 眼神一闪,北凉皇帝到底是收了手,将段南歌甩到一边去。 怕营帐外的段子恒几人听到,段南歌脚步连错,最后扶着撑起帐篷的木桩勉强站稳。 见段南歌如此动作,北凉皇帝眼神微沉:“自己的命都要保不住了,你还有心思去管外面那些人?” “我的命怎么就保不住了?”呼吸顺畅之后,段南歌就又恢复了笑脸。 一抹赞赏从眼底划过,北凉皇帝回到床边 坐下,沉声问段南歌道:“你来找朕,究竟是为了何时?” 段南歌也走回刚刚的位置重新坐下,柔声细语道:“我来只是想问陛下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北凉皇帝好奇地看着段南歌,隐隐有些期待,期待段南歌回问出出乎他意料的问题。 “我只想问陛下这样耍着玉门关的天灵军玩儿,究竟意欲何为?” 段南歌的这个问题并没有出乎北凉皇帝的意料,但这个出乎意料的问法却让北凉皇帝微微一愣,旋即轻笑一声:“你觉得朕想做什么?” “陛下英明睿智,陛下的心意岂是我能猜得透的?”段南歌浅浅一笑,“总归不会是闲得发慌。” 北凉皇帝哈哈大笑:“你这丫头倒是有趣,你也算是独孤氏的后人,要不要回北凉来?” 段南歌眉梢微挑。 话题怎么就转到这里来了? “陛下谬赞,承蒙陛下看得起,只是这北凉却不是我该回的地方,我跟独孤氏也没什么关系。” “你派人来北凉经营着独孤氏的生意,却说你跟独孤氏没有关系?”这丫头在天宋做的事情他知道得不多,但只要她的人进到北凉来,做了些什么他就都知道。 段南歌不以为意道:“那些是我娘的嫁妆,如今也算不得是独孤氏的了。” “斤斤计较可成不了大事。”这话题被北凉皇帝扯得越来越远。 眉眼一动,段南歌硬是将话题绕了回去:“所以陛下带兵压境,究竟想要做什么?” “所以朕不是让你猜猜?” 额角的青筋一突突,段南歌此时非常同情北凉朝堂上那些大臣,跟这样爱兜圈子的皇帝说话怕是要折寿!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就斗胆一猜,”懒洋洋地歪在椅子里,段南歌支着脑袋,声音软糯道,“除去寻找皇 贵妃这一选项,无非还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北凉朝堂正值乱局,陛下想要置身事外,一辨忠奸,另一种便是陛下当真有意出兵天宋,至今为止的种种举动都是策略。” 听了段南歌的话,北凉皇帝抚掌赞道:“这可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独孤雪君只在经商上有些天赋,论及政事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连凤沁都不如,但你简直就是集合了她们二人的优点,难怪独孤礼去天宋见过你之后就一直向朕推荐,要朕无论如何都要将你带回北凉。” 眼神一闪,段南歌突然打了声口哨,然后站起来就往外跑。 “果然聪明!”身形一闪,前一刻还坐在床边的北凉皇帝下一刻就挡在了段南歌眼前,“朕与凤沁夫妻二十余年,她的子女尽是朕的血脉,你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凤沁会帮你?” 刹住脚,段南歌连连后退,拉开与北凉皇帝之间的距离:“我并不认为陛下此举是明智之举。” 北凉皇帝信步向段南歌逼近:“再睿智的君主也有犯错的时候,朕从来都不怕犯错,何况是否明智这并不是由你来决定的。” “陛下兴师动众就为了一个我?”段南歌还真不知道她的身价何时水涨船高到这种程度了。 北凉皇帝突然伸手抓向段南歌:“你只是一箭三雕的其中之一。” 段南歌飞快地向后掠去,停下时身后刚好就是毡布,段南歌抽出别在后腰的匕首就将毡布划破,手脚麻利地钻了出去。 站在段南歌身后放任段南歌钻出营帐,北凉皇帝转身迈步,从营帐的正门走了出去,绕到营帐侧面时刚好就看到呆站在营帐外的段南歌和已经被擒的段子恒和廖九。 看着段子恒,段南歌眉心微蹙,段子恒却趁着其他人都不注意的时候冲段 南歌温柔一笑。 “朕已经说过,凤沁她是帮着朕的,你今夜的计划,朕自然知晓。” 移开看着段子恒的视线,段南歌扔掉了手上的匕首:“我认输,放开他们两个,让他们跟着我,我跟你。” 北凉皇帝不为所动道:“他们可是朕用来牵制你的人质,你觉得朕会放开他们吗?” “陛下抓我自然有陛下的用意,但若不能时刻确保他们二人安然无恙,不管陛下您想做什么,我都不会配合的,我若闹起来,这消息再一不小心给传了出去,头疼的人可是陛下。” 视线在段南歌和段子恒、廖九之间打了个转,北凉皇帝那神情看起来像是完全不知道少越之前也在:“朕为什么要相信你?” 段南歌哂笑一声:“陛下还怕我不成?” 盯着段南歌看了看,北凉皇帝微微抬手,北凉军立刻就放开了段子恒和廖九:“别耍花样,别以为你们今夜顺利进了朕这大营改日就能顺利出去,若不是朕想让你们进来,你们怎么可能进得来?” 闻言,段南歌浅笑不语。 得意什么?不就是在大营里摆了两个阵法吗?她又没瞎,看得见。 面对段南歌的笑脸,北凉皇帝冷哼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将他们带去备好的营帐,严加看管。” 撇撇嘴,不等北凉军上前押人,段南歌自己就迈开了脚步:“他说的那个营帐在哪儿呢?这深更半夜的,浪费我时间。” 段子恒和廖九交换一个眼神,齐齐跟在了段南歌身后,北凉军被这三个人的乖巧惊呆了,愣了好半天的神儿才匆忙上前为段南歌带路。 进到营帐,等确定了帐外北凉军守卫所站的位置之后,段南歌三人就在桌边坐下。 “北凉的皇帝抓你做什么?”段子恒不解地问段南歌。 第五百九十五章 不眠之夜 “我也想知道啊,”撑着下巴,段南歌一脸无奈,“他怎么就算准了我会来?万一我不来,那他的算盘不就打空了?” 段子恒温柔地笑着,全然不担心一般:“刚刚他不是说了吗?你只是一箭三雕的其中之一,既然能不能抓到你是个未知数,那其他两个目的定是他有把握能够达成的,只是不知道他的另外两个目的是什么。” “另外两个目的……”段南歌眯起眼睛想了想,“被我猜中了也说不定。” “清理朝堂和试探天宋?”段子恒拧眉沉思,“或许还真是被你说中了。” 除此之外也实在没有别的事情值得北凉皇帝亲自出马且兴师动众。 “那现在怎么办?”少越已经赶回玉门关传信,玉门关内又有段弘、仇武和秦翔坐镇,段子恒并不担心,与之相反,猜不透北凉皇帝想利用段南歌做什么,这就让段子恒有些发慌。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以我的身份,除非是掩藏身份偷偷摸摸地溜进来,不然哪有机会踏进北凉境内?难得北凉皇帝请我来,我怎么好意思拂了他的意?我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太善良。” 只要她想,还是可以逃出这北凉大营的,虽说的确是有些麻烦,但她既然是北凉皇帝一箭三雕的目的之一,那不弄清北凉皇帝的这个目的,她就算回去了也要寝食难安,比起在天宋胡乱猜测,她还不如留下来闹个清楚,反正就目前来看北凉皇帝并没有要杀她的意思。 “廖九,之前安排进来的人都在吗?”段南歌突然转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且淡定无比的廖九。 “在,”廖九比段子恒还要踏实自在,对他来说这样的境况实在称不上是危险,“夫人在营帐里与北凉皇帝谈话时守在外面的 人被北凉军发现,都逃了出去,但之前偷梁换柱潜进来的已经跟北凉军混在了一起,刚刚听到了夫人的哨音就都回到营帐里继续潜伏。” 夫人跟爷一样,不管对即将要做的事情有多大的把握,都会在事先安排时连退路一起安排好,这一次夫人也是为了以防万一而让他从云川调来了近百人,分出一些伪装成回乡的北凉商队,入了北凉的关门后就在最近的一座城镇里待命,再分出一些用偷梁换柱的方法潜进这座大营埋伏,若今日遇险则需要这些人接应,余下的人才是在今夜潜入大营替换掉北凉皇帝营帐外那些守卫的人,这些人今夜逃走之后还要再潜回来,而夫人刚刚那一声长哨就是将计就计的意思。 北凉皇帝刚刚说他已经从凤沁那里听说了夫人今夜的布置,可凤沁对他们来说终究是个外人,夫人这样谨慎的人,又怎么会让凤沁知道他们的所有计划?唯一透露给凤沁的那些消息怕也是故意为之。 “那就好,”段南歌长舒一口气,“他们都在我就放心了,天就快亮了,歇着吧。” 看看段南歌再看看段子恒,廖九道:“夫人和恒公子歇息吧,属下在这里守着。” “不必,”段南歌低眉浅笑道,“暂且没有什么危险,就不要让自己受累,我可是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你们两个了,能养精蓄锐的时候就好好休息吧。” 犹豫一下,廖九点了点头:“依夫人。” 于是这一夜,三个人就在同一个营帐里各自一边,将就着睡了一宿,而少越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却还是飞奔回了玉门关。 大小姐的哨音响起时,他跟廖九本是要将恒公子送出来,谁知道恒公子出其不意,临阵将他推了出来,他若返回那他们三个怕是都要跟大小姐一起被困在北凉 军的大营,可他们当中总得有一个人回玉门关传信……恒公子这是跟谁学坏了?! 策马奔回玉门关,少越才一回去就被人急急忙忙地迎进了之前那个营帐,段弘几人一直没走,就在那里等段南歌回来。 见少越一个人进来,段弘腾地就站了起来:“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南歌呢?” 少越连礼都省了,急匆匆地说道:“启禀国公爷,事情有变,大小姐被困在北凉大营,恒公子和廖九在那边陪着,大小姐特命卑职回来传信。” “事情有变?”秦翔的脸色倏地就阴沉了下去,“说清楚,怎么回事?” 咽了口口水,少越环视一圈,却没看到凤沁:“凤沁呢?” 段弘几人一愣,左看右看果然是没看到凤沁的影子。 “糟了!”独孤雪阳暗自握紧了拳头。 他到底还是小看了为母之心。 仇武立刻招来一个士兵:“去看看之前跟我们在一起的那个女人还在不在营里。” “是!”那士兵立刻依吩咐出去找人。 “不行!我这就带兵杀过去!”段弘从来没有这么慌张过,那当真是什么兵法策略都顾不上了,他现在就只想将段南歌从阴险狡诈的北凉皇帝身边带回来。 “国公爷且慢!”少越连忙拦住段弘,“虽然凤沁给北凉皇帝传了消息,但大小姐原本就另有安排,现在也只是将计就计,派卑职回来就是为了与国公爷知会一声好让国公爷安心。” “她另有安排?”这话段弘根本就不信,“她还能有什么安排?!跟在她身边你别的没学会,就学会胡说八道了?!” “卑职不敢!”少越对段弘仍旧心有敬畏,因此段弘这一吼,少越咚地就跪了下去,“国公爷息怒,大小姐当真是另有安排,现在北凉军的大营里少说也有五十云川暗卫,另外 还有一批人已经进了北凉的关门,随时准备接应大小姐,连云飞都在北凉,请国公爷稍安勿躁。” 听少越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段弘愣住。 那丫头是什么时候安排了这么多事情?他就说怎么没看到云飞,云飞是何时去的北凉? 看看仍旧十分担心的段弘,秦翔道:“宣武王妃没逃回来便是说北凉皇帝无意伤她,既然如此,国公爷不妨等上一等?国公爷难道不想知道北凉的皇帝为何对王妃起了兴趣吗?” “下官不想知道!”段弘扭头瞪着秦翔,“那是下官的女儿!” 还有什么比那丫头的安危更重要? “她又不听你的,”独孤雪阳冷哼一声,然后说道,“我回北凉去。” “不行,”虽然担心,但段弘的脑子还是很清楚的,“你去,北凉皇帝可不会设宴款待。” 六哥明摆着是站在他们这边的,北凉皇帝怎么可能容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你们谁都不要去,”最冷静的还是秦翔,“你们去了,她反倒要分心。天亮之后,雪阳先生随我回京,我要向陛下禀明此事,雪阳先生待在京城里也更安全,国公爷就留在这里主持大局,北凉皇帝奸诈狡猾,不论他的目的是什么,国公爷都不能掉以轻心,决不能让任何一个北凉军踏进关门。” “……下官明白。”段弘转身,向秦翔行了个礼。 离开这个营帐之后,少越又跑去了白河那里,将熟睡的白河拖了起来。 “干什么啊?”好梦正酣却被人吵醒,白河有些恼。 “别睡了!大小姐有事吩咐!”少越冷着脸看着白河。 “大小姐?”白河连眼睛都懒得睁开,打着哈欠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啊?这深更半夜的她不睡觉吩咐什么啊?王爷一不在她的精力就这么旺盛?” 眼神一冷, 少越抽出匕首就横在了白河的脖子上,冰冷的触感让白河瞬间清醒,睡意全无。 “你、你干什么?”白河慌张地看着少越,“我可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你、你没理由杀我!” 少越冷声道:“祸从口出的道理你不懂吗?再胡言乱语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白河立刻闭上了嘴,以行动表示他绝对听话。 冷哼一声,少越收起了匕首:“大小姐说等姑爷回了信,你就依着姑爷的吩咐处理那张地图。” “地图?雷氏龙城的地图?”白河眨眨眼,“可是那张地图被大小姐拿走了,不在我这里啊。” “在这儿。”少越从衣襟里摸出那张地图。 今夜他们去的是北凉的军营,为免出现纰漏,大小姐特地将这张地图留在营帐里,就夹在一本兵法里,他刚刚去营帐向国公爷几人说明情况时就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将这张地图取了出来。 “就这样把地图交给我了?”接过地图,白河将那张地图翻来覆去地打量着,怎么看都觉得那只是江河地图,“你们就不怕我将这地图高价卖了,或者私藏起来静待时机自己寻宝去?” 少越不慌不忙道:“若是那样,不仅大小姐和姑爷不会放过你,雷氏的少主也不会放过你,你可想清楚了你有几条命可以死。” 闻言,白河抽了抽嘴角。 得,一个雷氏少主就已经够他喝一壶了,再加上身兼天宋宣武王和廖氏大当家的秦渊,以及吃了亏就要加倍奉还的国公府段大小姐,他几条命都不够死的! 白河将那幅地图小心地折好,收进怀里:“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 “那慢走不送。”又打个哈欠,白河倒在床上就拉起被子蒙住了头。 这深更半夜的还得被人恐吓一回,他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第五百九十六章 都是旧相识 近日,北凉的军营里多了一道诡异的风景,因为北凉皇帝不容拒绝的挽留而不得不留下的段南歌完全没有一点受困被囚的样子,一日三餐那必定是带着廖九和段子恒去火头军那里点餐,偶尔还得要几坛好酒,酒足饭饱了就在大营里四处溜达,跟身边的段子恒和廖九有说有笑,那模样不像是被困,倒更像是郊游来了,叫营中的将领们心中不安,纷纷猜测段南歌是不是在算计什么。 北凉皇帝原本并不在意,他对自己很有信心,笃定段南歌一个小丫头无论怎么折腾必定都翻不出他的手掌心,可眼见着营中军心惶惶,北凉皇帝这才稍稍重视起段南歌来。 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北凉皇帝将段南歌请去了他的营帐,邀请段南歌共进午餐。 段南歌自然是要带着段子恒和廖九同行,只是段南歌没想到北凉皇帝竟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才一见面就给了她一个警告。 “小丫头,做事得有点儿分寸,别太得寸进尺,也别太不自量力,别以为你的那点儿心思能逃过朕的眼睛。” 段南歌的脚步一顿,眨着眼看着北凉皇帝,一头雾水,且无辜极了:“陛下何出此言?我的哪点儿小心思?” 天地可鉴,在北凉大营住着的这五天,她每天好吃好睡的,日子过得惬意得不得了,哪有什么小心思?而且北凉皇帝一直不见她,她就算有再多的心思又有什么用?她可从来不做白费力气的事情。 见段南歌的神情真的是无辜极了,北凉皇帝却也不敢完全相信段南歌:“坐吧。” “谢陛下。”十分虚伪地道个谢,段南歌就在北凉皇帝的对面坐下了,可将桌上的饭菜扫了一眼,段南歌却是没有一点儿食欲。 自从关外的部族移居关内之后,这关外就没有 了牧民,可北凉几万兵将驻扎在这里却是每天都杀牛宰羊的,他们哪儿来的牛羊?该不会是专程从北凉运来的吧?太奢侈了。 见段南歌坐下后就没动,北凉皇帝轻笑一声,道:“看你的样子倒不像是守规矩的人,没想到还知些礼数。吃吧。” 听到这话,段南歌的眉眼微动,浅笑着看着北凉皇帝,柔声细语道:“陛下怕是误会了什么,您说我看起来不像是个守规矩的人,这话没错,却不知陛下是从哪里看出我知礼数了?我没动筷并不是因为礼数,而是因为这些饭菜都不合我胃口。” 段南歌如此直言,毫无意外地让北凉皇帝黑了脸:“朕以为天宋人都只会拐着弯地说话。” 段南歌娇俏笑道:“我以为北凉人憨直爽快,怕拐了弯之后让陛下您误会我的意思。” 北凉皇帝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段国公似乎是把你给宠坏了。” “陛下英明,好像就是这样。”看着北凉皇帝越来越黑的脸色,段南歌的笑容却越来越甜美。 冷着脸瞪着段南歌,北凉皇帝突然端起酒杯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酒在口中停留片刻才过喉穿肠,这一杯酒下了肚,北凉皇帝的脸色就有所缓和,周身所散发出的怒气也弱了一些。 “既然朕这里的饭菜都不合你的胃口,那你就去火头军那里看看吧,他们应该更熟悉你的口味。” “多谢陛下。”段南歌起身,冲北凉皇帝一笑就转身离开,一点儿都没犹豫。 一直站在段南歌身后的段子恒和廖九泰然地向北凉皇帝行了个礼,然后就跟在了段南歌的身后。 见状,北凉皇帝眯起了眼:“去查查那两个男人。” 那两个人绝对不是普通的护卫。 没有人回答北凉皇帝问题,只是在暗处守卫的一名暗卫疾奔离去, 亲自到天宋去打探消息。 另一边,离开营帐走远之后,段子恒就加快脚步赶至段南歌身侧,低声问道:“就这样一直跟他耗着吗?” “不然呢?”微微扬起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偏头给了廖九一个眼神,廖九便赶至段南歌的另一边,等着段南歌问话,“他们这几天都做了什么?” 这个他们指的是北凉军。 廖九沉声道:“凤沁已回,只是一直躲着夫人。已经没有人试图踏进玉门关,但皇帝的叫阵仍在继续。另外北凉皇帝命人去将驸马独孤礼和小国师穆景晨请来了。” “小国师?”段南歌微楞。 北凉皇帝请独孤礼来这她能理解,毕竟独孤礼是独孤氏的人,与她沾亲带故,可为什么要把小国师请来?她跟小国师只有一面之缘罢了,请他来做什么? “他们什么时候能到?” 廖九不假思索道:“他们若是从北凉的都城赶来这里,那少说也要十日。” “若是?”段南歌眉梢轻佻。 段子恒轻笑一声,温声道:“如今北凉时局复杂,穆景晨和独孤礼分属两个派系,又都是其中至关重要的人物,被派出去做其他事情也不是不可能的。” 廖九补充道:“北凉皇帝不在都城,争斗会更激烈一些。” 段南歌微微眯起了眼睛:“明知如此却还是离开了都城,且在这里逗留多时,做的全是无谓的事情,北凉皇帝这是在养蛊啊。” “养蛊?”段子恒和廖九微愣。 “是啊,养蛊,”段南歌柔声细语道,“将所有备选的蛊虫都放在同一个缸里,任由他们互相残杀,最后只有一只能活下来,而这一只对养蛊人来说才是有价值的,是需要的,是可用的。” 养蛊这种事段子恒也听说过,只是这会儿突然听 段南歌说起来,还是用来比喻北凉都城里的现状,段子恒只觉得脊背发凉,汗毛都竖起来了。 “你的意思是说,北凉皇帝是要通过这种方法来为北凉择选新帝?”这已经不是“心狠手辣”这四个字所能形容的程度了。 “不知道,我猜猜而已,”段南歌耸耸肩,“我只是觉得既然这整件事都是北凉皇帝跟凤沁商量好的将计就计,那他们不可能没算到北凉都城的乱局,算到了,却还置之不理,我所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一种可能,也兴许北凉皇帝只是想考验一下他们的儿子们。” “那你呢?”段子恒并不关心北凉的皇子们要被他们的父亲怎样摆弄,他只担心段南歌,“他抓了你又有什么用?” “用来……威胁天宋?”这话段南歌自己说得都不确定。 看出段南歌的不解,段子恒抬头摸了摸段南歌的头,温柔笑道:“罢了,不想了,他会将计就计,我们也会。” “那当然!”下巴微挑,段南歌得意道,“说不定这计策我们用得比他们还好。” “这是一定的,”段子恒笑道,“我们这里有天宋最会唬人的宣武王妃,还怕个什么?” “我什么时候唬人了?”段南歌斜段子恒一眼,“是他们笨,听不出我的言外之意。” “是是是,就属你聪明。” 北凉皇帝对段南歌各种如在家中的自在行为的默许让营里的兵将渐渐的也将段南歌当成客人来对待,等穆景晨和独孤礼到时,段南歌已经与北凉军相处融洽,自己人一样。 “夫人不愧是廖五爷的夫人,为人处世的手腕的确高明。” 这是穆景晨见到段南歌时说的第一句话,彼时段南歌正混在北凉军中跟一群男人推杯换盏、喝酒吃肉,段子恒和廖九也在其列。 “怎么才来?”抬 头看向穆景晨,段南歌仿佛是见到久别重逢的老友一样热络,“你们陛下跟我说会请你们来与我作伴那都是半个月之前的事情了,你们是骑乌龟来的吗?” 穆景晨一怔,狐疑地打量着低眉浅笑的段南歌。 套路,这一定是某种套路,这女人既然能跟秦渊结为夫妻,那必定与秦渊一样奸诈狡猾,只是他从未见过这种套路,这女人想耍什么花样? 见穆景晨呆住,段南歌眼底的笑意加深:“去见过你们陛下没有?吃了饭没有?还没吃的话就坐下一起啊。” 独孤礼也被段南歌的态度给脑糊涂了,看着反客为主的段南歌,一时之间竟分不清这里究竟是北凉的大营还是天宋的大营。 面面相觑,穆景晨和独孤礼还是顺了段南歌的心意,在段南歌的对面寻了个位置坐下。 “吃肉吃肉,刚烤好的,”见穆景晨和独孤礼坐下,段南歌就递了一只羊腿过去,随后还倒了两碗酒递过去,“你们北凉的酒是真的不错。” 看看那羊腿,再看看那酒,穆景晨试探着问段南歌道:“夫人在北凉大营里住了半月之久,五爷就不担心吗?” “那有什么可担心的?”仰头就将一碗酒一饮而尽,段南歌一脸享受,而后继续说道,“这里有吃有喝,风吹不着雨也淋不着,有人帮他养着我,他有什么可担心的?我不在他身边盯着他他可不知道要有多高兴了。” 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段南歌这话,穆景晨又道:“我看没有五爷在身边,夫人也很开心。” “那当然了,”段南歌毫不犹豫地一口承认,“你也不想想我们两个都在一起多少年了?” 这么说现在段南歌和秦渊的感情并不好? 面面相觑,这才只是刚见面,穆景晨和独孤礼却已经被段南歌唬得满腹疑惑。 第五百九十七章 堂哥你好恶心 这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只是有些分不清究竟谁是宾谁是主,穆景晨和独孤礼在北凉终究还是分属不同阵营的人,因此就算有心试探段南歌,他们也不想让对方知道他们要试探些什么,问出口的都遮遮掩掩,还有一些到底是没能当着对方的面儿问出口。 亏得穆景晨和独孤礼互相牵制,这一顿饭段南歌倒是吃得安逸舒坦,出乎意料地不用花费心思去应付穆景晨和独孤礼,只是吃完饭时,北凉皇帝身边的人就来将穆景晨喊走,正合了独孤礼的心意。 “你留在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与段南歌一起漫无目的地散着步,独孤礼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留在这里?”段南歌哂笑一声,“你当我愿意留在这里吗?没瞧见你们陛下为了困住我特地在这大营里布下了阵法,我虽有心出去,但也要出得去才行啊。” “你会出不去?”独孤礼不信。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驸马还真是看得起我,我可只是个寻常的柔弱女子。” “寻常?柔弱?”独孤礼冷哼一声。 段南歌眯着眼睛笑意更甚:“我不寻常、不柔弱吗?我多寻常、多柔弱啊,驸马怕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吧。” “我看是你自己对你自己有些误会!”一别经年,这个女人的脸皮可真是越来越厚了! 段南歌轻笑出声,却没说话。 瞥一眼段南歌,独孤礼道:“放心吧,你到底还是独孤家的女儿,独孤氏不会弃你于不顾的。” “是吗?”独孤礼这是代表独孤氏来的?不过如今的独孤氏怕也已经成了北凉某位皇子的助力,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独孤礼代表谁来都是一样,“所以呢?当家的会无条件助我脱困吗?” 无条件这三个字叫 独孤礼眉心微蹙。 无条件?他们当家的可是个精明的商人,岂会做不求回报的事情?他们只是觉得段南歌是陛下大费周章亲自“请”回来的人,想必对陛下来说十分重要,今日一见段南歌在陛下眼皮底下过着滋润的日子,他更加确定段南歌对陛下的重要性,因此将段南歌拉拢到他们的阵营中是势在必行的事情,虽然他们都猜不透段南歌到底哪里重要。 “都是一家人,自然该互相帮助。” “互相帮助?”段南歌耸耸肩,“我怕是帮不了你们什么忙,独孤氏这样的家人我可要不起。” 独孤礼冷下了脸,突然就绕到段南歌的面前,堵住了段南歌的去路:“独孤氏似乎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甚至没做过对不起你娘的事情,你究竟为什么会对独孤氏抱有这么大的敌意?” 站定脚,段南歌微微仰头看着独孤礼,朱唇微启:“因为我生在天宋,因为我是段国公的女儿,因为我是廖氏的当家主母,有一句话叫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再告诉你一句话,亲朋的敌人也是我的敌人。” “可你现在被困北凉,你的亲朋可有来救你?”依他对天宋段国公和廖五爷的了解,可他们没来,若不是他们惧怕与北凉交战故而选择牺牲段南歌,那就是其中有诈,他绝对更有可能是后者。 听到这话,段南歌的眼神一闪,其中似有伤痛闪过,但那伤痛转瞬即逝,紧随其后的是略显清冷的笑意。 “那是我的私事,不劳驸马费心。”段南歌垂下眼,似有些悲伤。 段南歌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伤痛叫独孤礼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难不成段南歌当真是被抛弃了?这倒也不是不可能的,段国公和秦渊都是天宋栋梁,他们再宠段南歌、再疼段南 歌,终究还是得以国家和百姓为先。 心念急转,独孤礼突然语重心长地说道:“我是你的表哥,怎么可能不管你?” 段南歌再度仰头看着独孤礼,那一双泛着幽蓝的眼睛里似乎藏着许多情绪,就这样盯着独孤礼看了一会儿,却又垂下了头:“驸马有心了,目前的状况我自己还能应付。” “你能应付?若不是陛下故意纵着你,你能应付什么?”独孤礼道。 “我……” 叹息一声,独孤礼抬手扶着段南歌的肩膀,道:“罢了,你别多想,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段南歌哂笑一声:“抓我的人是陛下,即便你是驸马,你又能帮我什么?” 独孤礼胸有成竹道:“仅凭我一人之力的确帮不了你什么,但我可以求七殿下帮你在陛下面前说说情。” “七殿下?”北凉的七殿下是谁来着? 独孤礼笑道:“七殿下是北凉皇贵妃的儿子,陛下本就宠信于他,如今皇贵妃不幸殒命,陛下对七殿下更是疼惜,只要七殿下帮你,你一定会没事的。” “皇贵妃的儿子啊……”段南歌暗自冷笑。 北凉皇帝若当真宠信这位七皇子,又怎么会隐瞒着凤沁还活着的消息?若这一切当真是北凉皇帝和凤沁设下的局,他们又为何要瞒住他们的亲子?就算北凉皇帝有心隐瞒,凤沁怎么可能让她的儿子蒙在鼓里?万一在这期间做错了事,那可是前途尽毁,保不齐连命都要丢了。 “我不想欠任何人人情,我自己会想办法。”这话说完,段南歌就绕过独孤礼,往自己的营帐走去,“驸马舟车劳顿,该好生歇息。” 刚迈开脚步准备跟上段南歌的独孤礼倏地停了下来,犹豫再三还是听了段南歌的话,只冲段南歌的背影喊道:“记住我对你说过的 话,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段南歌没有回话,只袅袅婷婷地向前,那背影瞧着有些清寂,有些落寞,有些孤单。 跟独孤礼的待遇不同,段子恒和廖九毫无顾忌地跟在段南歌身后,直跟着段南歌回到营帐。 “真是差点儿就信了你了,”在桌边坐下,段子恒看着段南歌,眼中笑意温柔,“你若是个戏子,必定大红大紫。” “人生如戏,谁还不是个戏子了?”转身坐在床边,段南歌眉眼带笑地看着段子恒,“堂哥怎么看?” 沉吟片刻,段子恒道:“都说北凉皇帝独宠皇贵妃凤沁,两人之间爱意绵绵、情谊深切,七皇子子凭母贵,备受龙宠,但若独孤礼方才所说的都是真的,那这些事就值得怀疑了。” 备受宠爱的人他又不是没见过,南歌算一个,宣武王也算一个,伯父对南歌、陛下对宣武王那才叫真的宠爱,虽不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一定是时时处处为他着想为他好,若不是宣武王不肯,陛下必定会将皇位传给宣武王,只要在朝堂上布好能臣辅佐,能力不足根本就不是问题,但北凉的这位皇帝却将自己“最疼爱”的儿子扔在自己亲自布下的险局里,虽不排除这位北凉皇帝是一位严父的可能,但他却觉得其中必定另有缘由,而这缘由多半与宠爱无关。 “你说有没有可能北凉皇帝只是想让着七皇子历练一番,而他自己虽远在边关,却仍旧能把控都城全局?” “他一定是能把控住全局才敢放下所有政务不管在这边关一待就是月余,只是不知道他对这局势的把控会不会细致到能让他有十足的把握保住七皇子的性命。”若能,那北凉皇帝兴许是真的疼爱七皇子,若不能,北凉皇帝这就是要七皇子拿命去试炼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宠信的表现啊。 段子恒叹息一声:“证据不足,无法判断。” “证据?”段南歌的眼神一闪,旋即低眉浅笑,“证据不就在这座大营里吗?” 段子恒挑眉:“你是说……凤沁?” 段南歌点点头。 段子恒有些犹豫:“凤沁可是站在北凉皇帝那边的。” “也不一定,她也有可能是站在她儿子那边的,我们……” “段姑娘,陛下有请。” 从营帐外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段南歌的话,段南歌的眉心一蹙,不悦地冲外面喊道:“跟你们说了多少次要喊我廖夫人,管一个有夫之妇叫姑娘,这像话吗?” 营帐外的人装作没听见这句话,只将自己先前说的话又重复一遍:“段姑娘,陛下有请。” 段南歌咋舌。 北凉人听不懂天宋话吗? 段子恒一脸担忧地问段南歌道:“北凉的皇帝一直让这军营里的人强调你是个姑娘,难不成……他是看上你了,打算纳你为妃?” 段南歌一愣,然后狠狠地打了个激灵,再狠瞪段子恒一眼:“你恶心到我了!” 恶作剧成功,段子恒开心地低笑出声:“别生气,我开个玩笑。” “一点都不好笑!”剜段子恒一眼,段南歌起身就往外面走去。 “诶?真生气了?”段子恒连忙追上去,“别生气啊,我错了还不行吗?” “你错了还不行吗?当然不行!”冷哼一声,段南歌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段子恒笑意盈盈地跟在段南歌身后:“那你说怎样才行?要不……一坛一梦逍遥?” 听到一梦逍遥这四个字,段南歌下意识地舔了舔嘴:“……三坛。” 段子恒摇头失笑:“好,三坛就三坛。” 反正这一梦逍遥是逸云楼的,他去逸云楼买东西还有人会收他的钱吗? 第五百九十八章 心里慌啊 带着段子恒和廖九来到北凉皇帝的营帐,段南歌才一撩开帐子的门帘就看到了坐在桌边主位的北凉皇帝和坐在皇帝左手边的穆景晨。 眉眼微动,段南歌款不走了过去:“陛下又打算请我吃饭?不过很遗憾,我刚吃过。” 话音落,段南歌就在北凉皇帝的对面坐下,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驸马呢?” 没有回答段南歌的问题,北凉皇帝往段南歌的身后看了一眼,然后略有些不悦似的沉声说道:“你跟这两个男人还真是形影不离,听说他们夜里都住在你的帐子里?” “是又如何?”歪了身子靠在椅子的扶手上,段南歌用手支着脑袋,低眉浅笑。 见段南歌全然不在意,北凉皇帝便将原本想要说的话给咽了回去:“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不愧是北凉独孤氏的血脉。” 哂笑一声,段南歌不以为意道:“如果陛下想要用血脉来跟我套近乎的话,那还是算了,这招你们那驸马见我一次就用一次,真亏得他不觉得腻,我听着都腻了。” “朕需要跟你套近乎?”北凉皇帝冷笑一声,“而且独孤氏的血脉与朕何干?枉他们世代经商,朕还以为他们能更有眼光和远见,结果那就是只是一群自负的愚蠢之人。” 听到这话,段南歌的眼神微闪。 北凉皇帝这话时什么意思?暗指独孤氏选错了主子?可独孤礼分明就说独孤氏是支持七皇子的,那可是凤沁亲子…… 段南歌转头,跟段子恒交换了一个眼神。 段南歌就坐在北凉皇帝的对面,因此这个无心隐瞒的转头动作就被北凉皇帝给看到了。 “朕见过不少女子,如你这般思维敏捷、深谙朝政的却屈指可数。” “陛下过誉了。”转回头,段南歌冲 北凉皇帝微微一笑,“那么陛下找我来是想要跟我说什么?您是打算在吃饭之前说,还是要等您吃完了饭再说?” 北凉皇帝略有些好奇的反问道:“若朕说朕想先吃饭吗?” “那您吃呗,”段南歌摊摊手,一脸无奈,“您吃您的,我在这里等着就好。” “是吗?”北凉皇帝难得露出个笑容,然后就真的将段南歌置之不理,拿起筷子吃起饭来。 左右各瞥一眼,穆景晨喝着茶,一声不吱,段南歌也不在意,眉眼带笑地东张西望起来,时不时地偏头与段子恒讨论几句,对这帐子里的各种摆设进行着褒贬不一的评价。 总觉得段南歌是在装模作样,北凉皇帝就想看看她究竟能装多久,于是北凉皇帝故意放满了吃饭的速度,一边吃一边打量段南歌,这一顿饭吃得反倒比平时辛苦许多,反观段南歌仍旧是一副不急不躁、惬意慵懒的模样,评价完了帐子里所有都东西,段南歌就低垂了眉眼,用缠在腰上的纱带仔细地擦拭着挂在腰间的环佩,擦得认真极了,耐心极了,看着她那温吞的模样,反倒是北凉的皇帝着急了。 “又不是什么上等美玉,若觉得脏了就扔进水里洗洗去。” 而且她身上穿着那么多件衣裳,随便揪一个角就是一大片布料,她怎么偏偏就选了那条细细的纱带?真是叫人看着难受! “嗯?”段南歌抬起头,一脸茫然的看着北凉皇帝,想了会儿才明白北凉皇帝说得是什么,“我没觉得它脏啊。” “……不脏你擦它做什么?”北凉皇帝有些恼。 这丫头的言行怎么就那么古怪? 段南歌无辜道:“因为我无事可做啊。陛下您吃完了没有?您若没吃完,我就继续擦。” 她擦个环 佩跟这北凉皇帝有什么关系?非得把她喊来看他吃饭,她不爱看,找点儿别的事情做还不行? 不过这北凉皇帝的脾气可比他们天宋的陛下急躁多了,而且这性子也直,想到什么就问什么,只要能乱了他的步调倒是很好应付。 冷哼一声,北凉皇帝撂下了筷子:“景晨带了三千骑兵,足够保你性命,你今夜就随他启程。” “启程?”段南歌愣住,是真的愣住了,“去哪儿?” “你不必知道,”北凉皇帝理所当然地说道,“你并没有选择权不是吗?” “陛下觉得我没有?”嘴角微扬,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 “你若有,又岂会待在这里?”北凉皇帝鄙夷地看了段南歌一眼。 段南歌歪了歪头,然后深表赞同地点点头:“说得也是,我既然已经落在陛下手中,那就只能听候陛下差遣。” “算你识相。” 北凉陛下对段南歌的识时务很满意,但穆景晨却蹙起了眉,心中有些担忧。 他记得这位大小姐可不是个听话的主儿,这怎么转性了?她留在这里一定另有目的,可会是什么样的目的?天宋新帝才刚登基,照理说首要之务该是稳定天宋局势,这个时候他们应该不会对北凉做什么……天宋到底在盘算些什么? 段南歌浅浅一笑:“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绝不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陛下可还有其他吩咐?” “朕喜欢有自知之明的人,朕没有其他吩咐了,你回去准备准备吧。” “那我就不打扰陛下了。”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段南歌仍旧没有向北凉皇帝行礼,转身就款步离去。 “南歌,你想做什么?”段子恒一脸担忧。 “不知道,”叹息一声 ,段南歌的眼中也有些许的迷茫,“我猜不透这位陛下究竟想要做什么,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我又该如何应对?只是这数万北凉军一直驻扎在此,堵在玉门关外,我实在是安心不下。” 且不说数万大军从北凉开拔至此要耗费多少人力,这数万大军在这荒凉之地一待就是月余,消耗的粮米物资又有多少?北凉物资匮乏,北凉皇帝此举可谓是下了血本,她不觉得这仅仅是为了他那几个儿子。 可若说北凉皇帝想攻打天宋,那仅凭这数万人马怕也不够,就算天宋的兵马不如北凉强壮,可新帝登基时可谓兵不血刃,天宋的根本并未受损,不战是为求稳妥不想节外生枝,若要战天宋却也是不惧,更何况驻守玉门关的天灵军本就是天宋战力数一数二的大军,又有仇武坐镇,国公爷此时怕也还在玉门关,北凉这数万人马就算突袭也就只能战个平手,除非还有北凉军潜伏在北凉关内,随时准备支援。 这些事都没有弄清楚,她如何能安心回去?可北凉皇帝对她的防备心极重,这营中的其他兵将又是一问三不知,难怪北凉皇帝能安心地放任她四处乱跑,为今之计只能将计就计,先去到北凉的其他人身边,然后才能打探消息。 “说的也是。”心里一沉,段子恒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北凉军,心中也是惴惴不安,“那就去吧,去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听到这话,段南歌扭头看着段子恒,有些诧异:“我以为堂哥会拦我。” 段子恒轻笑一声:“我拦得住你吗?” 段南歌撇嘴:“怎么拦不住?我多听话啊。” “那你别去了,现在就回天宋去。”段子恒好整以暇地看着段南歌。 “额……”段南歌嗔 瞪段子恒一眼,“堂哥这话说得没有半分真心,我不听。” 段子恒摇头失笑:“就你歪理多。” 段南歌娇俏一笑,然后对廖九说道:“九,你去独孤礼那边盯着,北凉陛下让我跟穆景晨趁夜离开,我想知道这事儿他要如何对独孤礼解释。” 若只是想让穆景晨带她走,北凉皇帝完全没有必要将独孤礼一并喊来,可独孤礼被喊来了,那就该是北凉皇帝另有安排。 “是。”应了一声,廖九却没急着走,一路跟着段南歌回到营帐,而后才偷偷潜出去,隐在独孤礼的营帐附近。 因为廖九不在,所以段南歌回了营帐之后就再没有出来过,入营以来头一次让段子恒去火头军那里将晚饭端回营帐吃,听到下属的禀报,北凉皇帝不以为意,只当段南歌是听了他的话正在营帐里收拾东西,女人家收拾东西拿根本就是件麻烦事儿,若没有时限,怕是能收拾到地老天荒去。 显然穆景晨并不这么想,但穆景晨也没把心里的怀疑说给北凉皇帝听,只是在与北凉皇帝谈完了事情之后就去了段南歌的帐子。 “段大小姐可在?” 穆景晨的话音刚落,帐子里不耐烦的女声就传了出来:“说了多少遍了管我叫夫人!你们再这样我可就要打人了!” 穆景晨一愣,旋即嘴角微抽。 这女人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廖夫人,景晨贸然来访,还请夫人见谅,不知夫人可否拨空一叙?” “没空,小国师请回吧。”帐子里,段南歌眉眼带笑。 来都来了,必是有话要说,那还装什么知书达理? 穆景晨又是一愣,眨着眼盯着自然垂下的帘子看了看,穆景晨抬手就将那帘子撩开了。 “夫人所言所行当真总是出人意料。” 第五百九十九章 妖瞳再现 段南歌原本就歪躺在床边,反倒是段子恒在为他们三人收拾行李,穆景晨进去的时候,段南歌动也没动,只转了转眼珠扫了穆景晨一眼。 “我只是不喜欢那些虚伪的说辞,小国师与我也算是旧相识,有话不妨直说,不然我可就只能像对待其他人那样敷衍小国师了,当然,若小国师不介意,那就当我刚刚说过的话是自言自语。” “夫人恕罪,我只是没想到一别经年,夫人的心性却分毫未变。”还是跟当年一样自信自若,让人看了就觉得她有些嚣张。 “怎么可能会变,”段南歌低眉浅笑,“这些年我又没吃过什么苦头,反倒总是有人宠着,如何会变?” 没人请他坐,穆景晨甚至觉得段南歌和段子恒都不会友好地请他坐下,于是就无礼一回,自己走到桌边坐下了。 “可我听说夫人随五爷去往吴州时一直辅政,后来身怀六甲却先后奔波赶往天宋京城和南楚,好不容易抵达了南楚,又因为生产而昏迷不醒。” 这还不算吃了苦头? 段南歌轻笑一声:“小国师的消息还挺灵通的,你这么关心我,我有些怕。” 穆景晨面色微窘:“身为国君辅臣,我自当了解天下大事,夫人与五爷在天宋地位尊贵,我自然要更关注二位一些,失礼之处还请夫人见谅。” “无妨,”段南歌柔声细语道,“谁在邻国还没有一两个细作啊,这有来有往的,我怎么好意思去责怪别人?无妨。” 穆景晨哑口无言。 见穆景晨语塞,段南歌的笑容越发甜美:“刚刚我就说过,小国师与我说话最好是有话直说,若论口舌之争,小国师怕是比不过我,我可是成天到晚都跟那个廖五爷在一起。” “夫人所言极是,受教了,”穆景晨决定听从段南歌的建议,“那么恕我直言, 敢问夫人留在我北凉的大营里,所图为何?” 段南歌笑笑:“这得问你们陛下啊,我也想知道他为何非要留我?” 穆景晨眼神微闪:“是夫人说要有话直说,我诚心发问,夫人怎能出尔反尔地来敷衍我?” “我只是要你直言,可没说我会直言,”见穆景晨变了脸色,段南歌话锋一转,一本正经道,“小国师若想让我说句实话倒也不难,咱们定个规矩如何?” “规矩?”穆景晨不解,“什么规矩?” 段南歌不急不慢地起身,款步走到桌边,在穆景晨对面坐下:“你问我一个问题,我据实相告,而后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也必须以实相告,如何?” 微微一愣,穆景晨轻笑出声:“夫人还真是不吃亏。” “生意人哪有爱吃亏的?”段南歌低眉浅笑。 想了想,穆景晨点头道:“好,这倒也公平,那么是夫人先问,还是我先问?” 这女人会问的问题无外乎就是那么几个,规矩是他只需要以实相告,却并不需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先问吧。”段南歌十分大方地让穆景晨先问。 规矩已经定下,这就是互惠互利的事情,于是穆景晨也不客气,直接问道:“夫人为何愿意被困北凉大营?又为何答应跟我走?” “这是两个问题,”段南歌柔声细语道,“数万大军压境,我心里慌啊,若不弄清你们的目的,我寝食难安。你们为何留我?” 穆景晨道:“因为你去过雷氏。” 据说雷氏藏有秘宝,陛下想要那秘宝。 段南歌一愣,旋即了然:“原来如此,我就说为什么总是想不通。” “夫人为什么答应陛下要跟我走?夫人根本就不知道要跟我去哪儿不是吗?” 段南歌耸耸肩,坦然道:“因为我斗不过你们陛下,所以想换个人欺负。” “……夫人还真是直言不讳。”穆景晨心中无奈,“我没有什么想知道的了,夫人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什么?” 转了转眼珠子,段南歌问道:“你们陛下属意的储君是哪一位?” 穆景晨愣住:“我以为夫人会问陛下有没有攻打天宋打算。” “可我喜欢出其不意。”段南歌浅浅一笑,“答案呢?” 叹息一声,穆景晨总觉得自己是着了段南歌道儿,他只是想问清段南歌的目的,段南歌要问的却都是北凉皇帝的心意。 “从始至终未曾变过,”趁着段南歌还没有追问,穆景晨起身,向段南歌作了个揖,“抱歉叨扰夫人休息,景晨告辞。” 话说完,穆景晨没等段南歌回答就已经转身快步离去。 望着穆景晨的背影,段南歌哂笑一声:“溜得可真快。从始至终未曾变过吗?” 段南歌转头看向段子恒:“北凉现在的太子是哪位?” 段子恒道:“是皇后所出的三皇子,据说当初北凉皇帝并不想立他为太子,但他是北凉皇室的第一个嫡子,满朝文武都劝北凉的皇帝不能坏了祖宗规矩,北凉皇帝这才立了三皇子为太子。” “哦?”段南歌挑眉,“北凉也讲究立嫡不立长?” 段子恒笑道:“北凉的规矩有大半都是从天宋和西齐学去的,差不太多。” “这样啊……”段南歌眯起了眼睛。 眉眼微动,段子恒问段南歌道:“你该不会觉得穆景晨所指的那个人是北凉太子吧?” “不然呢?”段南歌眉眼带笑地看着段子恒,“你看那北凉皇帝像是会因为群臣力荐就做违心之举的人吗?北凉的国师府又怎么会去辅佐一个不被北凉皇帝认可的皇子?” 段子恒拧眉:“万一这正是北凉皇帝的障眼法呢?” 段南歌浅浅一笑:“那就要看哪个才是他布下的障 了。” 入夜,出发的时间却还没到,段南歌觉得她还是应该见凤沁以免,于是就独身一人摸去了凤沁的帐子。 凤沁住的地方离军中兵将略远,在一处基本不会有人去的偏僻之处,加上凤沁有意躲着段南歌,段南歌本是不该知道凤沁的住处的,但托那些云川暗卫的福,这大营里的事情就没有段南歌不知道的。 “什么人?”这偏僻的地方实在是安静,安静到如凤沁这样没习过武的人都能听到段南歌的脚步声。 轻笑一声,段南歌撩开帘子,走了进去:“皇贵妃,好久不见啊。” “你……”凤沁有些慌乱,但转念一想就镇定了下来,只是不敢看段南歌的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见凤沁不过片刻就镇定了下来,段南歌转着眼珠子将这个布置简朴的帐子打量一番:“北凉的皇帝还真是宠你,安排你住在这有数万兵将护卫的大营里竟还要添上一些暗卫,怎么?在北凉也有许多人想取皇贵妃性命吗?” 段南歌最后一句话里的这个“也”字让凤沁的心头一紧,缓缓退到桌边,偷偷摸摸地将桌上的一个茶杯攥在了手里。 陛下虽安排了暗卫在四周保护,但她是陛下的妃子,陛下怎么能容得下那些男人在她近处? 瞥了眼凤沁藏在身后的手,段南歌浅浅一笑:“放心吧,我对你的性命没有兴趣,我来只是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凤沁仍旧戒备着。 段南歌不以为意,道:“你可知道陛下特地召来你们北凉的小国师穆景晨和驸马独孤礼,还命我今夜随穆景晨一起离开大营,去往北凉?” 凤沁眉心微蹙,思量一下才错愕地看向段南歌:“你说什么?他让你跟穆景晨走?” 可就是凤沁思量一下时的片刻停顿让段南歌知道凤沁说的是假话 ,那错愕是假的,不知情也是假的。 迈开脚步,段南歌不徐不缓地走向凤沁,一边走一边颇为顾忌似的东张西望,似乎是怕说出口的话被那些藏身暗处的暗卫听到:“皇贵妃果然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陛下留我必是有用,但不管是什么用,我都以为陛下是想要帮助皇贵妃的儿子,岂料今日穆景晨和独孤礼到后陛下就偷偷召我,让我趁夜随穆景晨离开,还不许我跟任何人说,只是我分明记得那穆景晨是站在太子身侧的人,七皇子他……” “我、我不知道,”凤沁摇着头略显惊慌地说道,“他明明就承诺我会让我们的儿子登上那个位置的……若不是如此我又怎么会背叛小姐?他明明……” 说着,凤沁的眼中甚至有泪水涌出。 暗暗冷笑,段南歌一手挑起凤沁的下巴,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温柔地替凤沁拭去脸上的泪水,那一双泛着幽蓝的眼睛与凤沁四目相对时,段南歌的双眼就以一个奇异的速度轻眨一下,长长的睫毛随之扇动,划出奇异的弧度。 叹息一声,段南歌放缓语速,柔声细语道:“原本我想着若是陛下要我去帮七皇子,我就顺了他的意,毕竟七皇子是皇贵妃的儿子,这一次皇贵妃虽是负了我的信任,可你毕竟是与母亲情同姐妹的人,你先前对我说过的那些苦楚虽然未必尽数属实,却也不一定就是假的,我帮你这一次也算是替我娘补偿你了,若我娘还在,她也不会忍心苛责与你。” 听段南歌提起独孤雪君,凤沁的心中一痛。 不管有多少理由,她终究还是为了她自己而负了小姐…… 趁凤沁内疚不已的时候,段南歌的双眼再度以那诡异的速度轻轻眨动:“事到如今,我只是想替我娘问一句,陛下他究竟许了你什么才让你选择背叛?” 第六百章 来自宣武王妃的挑衅 段南歌的人就在眼前,那声音也该在耳畔,但凤沁却觉得那声音缥缈空灵,仿佛来自远方,她甚至辨不清这声音究竟来自哪个方向。 意识突然变得有些朦胧不清,凤沁双唇微启,喃喃自语似的说道:“他许了我儿皇位,并且答应我会替我儿扫清障碍,保证我儿的天下无一凡臣。” “你儿?”段南歌眉心微蹙,双眼又一次眨动,“你儿是北凉七皇子?” 凤沁的两眼无神,哂笑一声:“不是,他不是我儿,那个愚钝的孩子怎么可能是我跟陛下的孩儿?” 段南歌心中大惊:“那他是谁?你儿子又是哪个?” “不知道,”凤沁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是谁,他是陛下抱给我的孩子,陛下说若想保我儿人生顺遂,就必须为他准备一块盾牌,一块可以为他挡去所有嫉恨和算计的盾牌。我儿是太……我儿……我儿是……” 凤沁突然眉头紧锁,面上渐渐流露出痛苦的模样,像是在挣扎,像是在与什么抗争。 “啧!”段南歌咋舌,而后用双手扶正凤沁的头,“看着我的眼睛,今日用过晚饭后,你就一直坐在这里,想着你的陛下,想着你的儿子,想着你已经故去的小姐,你什么人都没见过,什么话都没说过。” 双眼无神地看着段南歌,凤沁随着段南歌的话语含糊不清地低喃:“陛下……我儿……小姐……小姐……” “对,”段南歌重复一遍,“你就一直坐在这里,想着你的陛下,想着你的儿子,想着你已经故去的小姐,你什么人都没见过,什么话都没说过。” “一直坐在这里……” 放开凤沁的头,段南歌立刻溜出了凤沁的帐子,快速奔回。 “南歌,”见段南歌回来,段子恒长舒了一口气,“怎么 样?可有被人发现?” 没有回答段子恒的问题,段南歌只神情古怪地走到桌边坐下,提起茶壶就往嘴里灌茶水。 “……南歌?”眨眨眼,段子恒狐疑地看着段南歌,“发生什么事了?” 放下茶壶,段南歌又静默片刻才缓缓转头看向段子恒,面上仍旧是那副古怪的样子:“我……好想问出北凉的皇室秘闻了。” “什么意思?”段子恒仍旧一头雾水。 “北凉的七皇子他……” “廖夫人,”段南歌话没说完,穆景晨的声音就从帐子外传来,“时辰差不多了,劳烦夫人移步大营西侧,切莫让任何人瞧见夫人,我相信以夫人的能力完全可以做到。”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段南歌与段子恒对视一眼,廖九便在这时凭空出现。 “夫人,那边没有任何动静。”廖九是见穆景晨往这边来了才赶回来跟段南歌说一声。 “没有动静……”段南歌眼神微沉,“你今夜跟着我,留几个人在这里待到明日,知道了北凉皇帝的打算之后就立刻追上我们,其余人……今夜全都带走。” “全部?”廖九眉心微蹙,眼底却显出几分藏不住的兴致。 云川暗卫混入大营时是处理了营中的一些人,而后冒名顶替进来的,进来的少说也有六七十人,若分批次一点一点地撤走,那兴许还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可若一起撤走……到那时北凉皇帝脸上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就是全部,”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笑容里多了一丝痞气和邪肆,“就是要让他知道我在他眼皮子底下藏了人,我倒要看看他能奈我何!” 她就是仗着这天下间认得去往雷氏路的人寥寥无几,怎样? “顽皮,”摇头失笑,段子恒 拿起放在床上的一个包袱就丢给了段南歌,“你自己的衣裳自己拿好。” 接住那软绵绵的包袱,段南歌故意瞪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段子恒:“堂哥,你都不疼我了!” 段子恒温柔笑道:“都是做娘的人了,别撒娇,快走吧。” 话音落,段子恒就先一步走出了营帐。 “做娘怎么了?”段南歌抓着包袱跟了上去,“我就是做人祖母了那也是你堂妹!” 眼中狡黠的光芒一闪,段南歌扬手就将包袱扔了出去,正是砸向段子恒的背。 满眼无奈,段子恒连头都没回,只反手背在身后,稳稳的抓住了那个包袱,拿在手里。 见状段南歌却又跑上前去将那个包袱抢了过来,拿在自己手里,引得段子恒越发无奈。 接到廖九的暗号,在各自营帐里熟睡的云川暗卫接连起身,什么都不需要收拾就轻装潜出大营,悄悄跟在段南歌左右,待次日一早同营帐的人起身时才发现他们人不在,只是一看他们的东西都在便没当回事,直到集合操练时这些人都还没出现,再一清点人数主将发现竟一下子少了六十多人,主将心觉不妙,连忙将事情报给北凉皇帝,北凉皇帝当即就冷了脸。 “你说营中少了多少人?” 主将咽了口口水,道:“回、回陛下的话,少了六十三人……”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北凉皇帝冷声问道:“人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主将硬着头皮回答道:“与他们住在同一个营帐里的人大多是今日鸡鸣时分起床时就发现他们不见了,也有人说后半夜起夜时就没见着人了,因此……” 心里的怒气到底是没压住,北凉皇帝一掌拍在桌上,怒吼道:“你们自诩北凉最强之师,却让六十三个大活人从你们 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陛下恕罪。”被北凉皇帝这么一吼,主将的心里委屈极了。 他若是跟那些人同住一个营帐,那他一定不会让那些人说消失就消失,可问题是他没跟那些人住在一起啊…… “滚出去!”心知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北凉皇帝实在是不想再看到这个主将。 “……末将告退。”虽然不敢相信北凉皇帝就这样放过他了,但那主将还是迫不及待地退出了营帐,生怕北凉皇帝改变主意一样。 待着主将离开,北凉皇帝就将自己的暗卫统领喊了出来:“你也没有发现这六十三人是何时离开大营的?” 人是不可能凭空消失的,而且还是六十三个人一起消失,偏又在穆景晨带着段南歌离开大营这么凑巧的时机,虽然不愿意相信,但在北凉皇帝的心中冒出的第一个猜想就是这事跟段南歌有关。 “属下无能。”因为北凉皇帝的这个问题,所以暗卫统领一现身就跪了下去。 营中数万兵将,会在夜里起夜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们根本就不会特别去留意那些人的一举一动。 “六十三个人!”北凉皇帝一拳砸在桌上,“敢在朕的大营里埋伏六十三个人,那个丫头倒是好大的胆子!” 而他和他的暗卫乃至全营兵将竟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 深吸一口气,北凉皇帝又问他的暗卫统领道:“营里突然多出六十三个人,难道就没有人觉得奇怪吗?” 心知是要受罚,那暗卫统领却也只能如实回答:“启禀陛下,营中……营中未曾多过一兵一将,若那六十三个人当真是宣武王妃安排的,那属下以为他们进来时应该是用了偷梁换柱的法子,被换走的那些人怕是凶多吉少。” “偷梁换柱……”北凉皇 帝眯起了眼睛。 若是偷梁换柱,那兵将数量没有变化,营中的数万人又不可能都是相识的,没人发现倒是有可能的,只不过既然她能将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安排进来,为什么却要一起带走?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难道那丫头就是想让他知道? “呵!”北凉皇帝突然冷笑一声,“不错,那丫头还真是不错,难怪听说天宋的段国公和先帝都宠她,如今的新帝怎么没娶她做皇后?” 远在天宋京城的秦昊突然打了个喷嚏。 “陛下?”陪在旁边的段子萱一愣,有些担忧的看着秦昊,“我知道国事繁重,陛下近来时常熬着夜批阅奏折,但还请陛下保重龙体。” “不碍事,”低头看着怀里小小的秦善星,秦昊道,“不知道是谁在骂朕。” 秦昊话音刚落,那熟悉的轻佻声音就传入耳中:“呦呦呦,事到如今还有人敢骂咱们天宋的皇帝陛下吗?您跟臣弟说,臣弟揍他去!” 额角的青筋一突突,秦昊仰头看向坐在房梁上的秦渊:“下来!” 段南歌回来时好歹走了门,这混账就不能安安分分地走门进来吗? “谨遵圣命,”痞痞一笑,秦渊就从房梁上跳了下来,然后径直走到秦昊面前,隔着桌子在自己儿子的脑门上戳了一指头,“这爷的儿子?一段时日没见,是不是比之前更圆润了?” 看着像个球似的,若让南歌瞧见,她怕是要恼。 对此,秦昊也十分无奈:“太子什么都给他吃,能不圆润吗?” “呦,这么小就知道疼弟弟了?”秦渊转头看向被段子萱抱在怀里的天宋小太子,“是个好太子,这个美好的品德可要一直保持下去。” 话锋一转,秦渊就问秦昊道:“玉门关的局势如何?” 第六百零一章 最后的执念 秦昊不解:“若想知道玉门关的局势,你直接去看不是更好?京城跟玉门关相距甚远,消息传到朕这里已经不知道是几天前的了。” 对此秦昊深感无奈。 秦渊挑眉:“陛下没用暗影卫?” “用了,”秦昊叹息一声,“他们的速度的确快,可若是大战,那局势必是瞬息万变,别说是一日两日,便是一个时辰的延误都要误了良机。” 闻言,秦渊冲天翻了个白眼:“那你御驾亲征不就得了?到前线自己看去。要不你把这都城搬到玉门关旁边,那说不定你站在城墙顶上就能瞧见战场了。” 论传信,他们天宋可没有比暗影卫更快的了。 “王爷可别这样说,”段子萱连忙阻拦道,“陛下昨儿还跟本宫说这事儿呢,可把本宫给吓着了。你们这些战场上出来的人啊,一论及输赢就连命都不顾了!” “陛下还真琢磨过这事儿?”秦渊有些诧异,“你这当上了皇帝之后变得有些任性啊。” 这么不靠谱的事可不像是秦昊会去想的事情啊。 秦昊斜秦渊一眼,道:“这不是你教朕的?” “别!这事儿你可别赖到爷头上,若叫国公爷和晋王叔听见,他们怕要追着爷打了。”说他教坏一国之君可还得了? 秦昊不以为意道:“晋王叔必是追不上你,国公爷若要追着你打,那不是有宣武王妃帮你挡着吗?” “哦对了,你不提爷还忘了,这宣武王是什么鬼名堂?你给爷改回去,爷在吴州待得好好的,把爷弄回京城做什么?听说你还给爷建了个宣武王府?拆了拆了!”秦渊一脸不满。 别以为他不知道,回了京城就要辅政,他才不干呢!等事情都了结了,他就带着南歌和乐乐回吴州逍遥去 ,到时候想管事儿就管事儿,不想管事儿就溜出去游山玩水,反正山高皇帝远,没人管着他,这要是回了京城,他还游什么山玩什么水?话说这事情怎么就一桩接着一桩没完没了了? 眉眼微动,秦昊不慌不忙地问秦渊道:“你这是要朕朝令夕改?” 秦渊哑然。 这下了圣旨的事情最忌讳朝令夕改,改得多了圣旨就变得儿戏一样。 见秦渊说不出话来,秦昊心中得意,嘴上却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朕最近一次收到的有用消息说宣武王妃带人深入北凉大营,却一去不复返,只派人回玉门关报信说她要将计就计。” 秦渊一愣,旋即摇头失笑:“这女人,一离开爷身边就这样顽皮,不过不是说北凉皇帝这一次御驾亲征就在玉门关外吗?他困南歌做什么?” “你问朕,朕问谁?”秦昊白了秦渊一眼,“宣武王妃不送信出来,谁能知道?” 再看秦渊那优哉游哉的痞气模样,秦昊问秦渊道:“你好像不怎么担心她。” “担心什么?”秦渊轻笑一声,“爷倒是要替北凉感到担心了。” “怎么说?”秦昊挑眉。 秦渊倒是不瞒秦昊,坦言道:“还在吴州的时候,南歌就将云飞送进北凉了,她娘在那里有些产业,多年来一直无人统管,南歌就让云飞去都归拢归拢。先前国公爷从暗影卫中分给她的那些人当中恰巧有个叫卓胤然的小子也有些经商天赋,南歌嫌身边跟着的暗卫太多,就将卓胤然遣出去做生意了,如今天宋卓氏便是南歌的产业,卓氏在北凉也有店铺。这样一算,南歌在北凉也算是有些势力,旁的事情兴许谈不上,但自保还是可以的,再加上爷廖氏的人,还能让她在北凉 受了欺负不成?” 秦昊细细一想,便也觉得放心了一些:“从玉门关传回的消息还说她动用了你的云川暗卫。” “那就更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啪地将折扇甩开,秦渊笑得一脸得意。 眼神微闪,秦昊问道:“那云川暗卫是你养的兵?” “显而易见,”秦渊不慌不忙道,“爷把名字都取得这样明显了,还需要多问吗?不过这些人爷可不能给你,借你用都不成,虽然爷知道你培养不出个像样的人来,但这些人还是不能借你,你就别觊觎了。” “……朕没觊觎!”额角的青筋一突突,秦昊咬牙切齿道,“便是你想硬塞给朕朕都不要!” 听到这话,段子萱的眉心微蹙:“陛下!” 听到段子萱的声音,秦昊微怔,再看秦渊脸上那得意的笑容,秦昊就知道他又着了秦渊的道儿。不过秦昊觉得他已经习惯了。 冷哼一声,秦昊道:“朕能支使动你就足够了,何必舍近求远去差遣你的兵?” 秦渊得意地摇着折扇的手突然顿住,而后瞪了秦昊一眼,转身就走:“爷不跟你扯这些没用的,爷去北凉了。” 闻言,秦昊有些担心:“如今你的身份天下皆知,你敢踏进北凉关门,北凉人就敢将你就地格杀。” 迈着八字步缓步向前,秦渊不以为意道:“一看你就是没在外游历过的,廖五爷的面具只有一张,天宋五皇子的脸只有一张,可这天下间的面具和人皮面具却不止一张,那模样多了去了,还不是任爷挑选?” 说到这里,秦渊突然扭头看着秦昊,一本正经地问道:“你说南歌会喜欢什么模样的?” 本以为秦渊突然停下是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结果却听到这样一个无聊的问题, 秦昊额角的青筋顿时就是一突突:“凌风,送宣武王出宫,他若赖着不走,就将他打出去!” 凌风应声而入,看到秦渊时颇感意外。 宣武王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该不会又是偷溜进来的吧? 摇头叹息一声,不用凌风送,秦渊就自己向外走去:“怎么都当上皇帝了脾气还是这样暴躁?你这样倒是跟父皇很像。” 没想到秦渊会主动提起先帝,秦昊犹豫再三,还是在秦渊将要踏出门的时候突然问道:“你不去看看父皇吗?” 秦渊倏地就把手里的折扇攥紧了,人也站定在门内,过了半晌才迈开脚步跨过那道门槛:“不去。” 话音落,秦渊的身形一闪就消失无踪。 见秦渊走得这样坚决,段子萱不解道:“宣武王最是孝顺先帝,也最是在意先帝的病情,他既然并不担心王妃,为什么不去看先帝一眼?” 先帝虽然还活着,却也只是靠着雪阳先生的医术吊着一口气罢了,精神极差,清醒的时间并不能维持太久。 “他怕,”秦昊长叹一声,“父皇之所以还活着,一是因为雪阳先生医术高明,二是则是因为……他还没见到他最疼爱的那个儿子。” “也就是说……宣武王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避而不见的?可就算这样又能……”大不敬的话到了嘴边到底还是被段子萱给咽了回去,尽管秦昊早就准她在他面前畅所欲言,可被国公夫人教养长大的段子萱就是没办法像段南歌那样百无禁忌。 秦昊眯了眯眼睛:“情太深,难断。” 爱情是,亲情又何尝不是?何况那人是重情的秦渊,他又如何能在明知见面之后就会让父皇安心辞世的情况下与父皇相见?不论是自己的生死还是他人 的生死,有谁会在生死之间轻易选择死亡?活着终归是一种慰藉。 如秦昊所料,秦渊的确是怕,他知道如今以先帝的身体状况来说活着只是一种痛苦,然而秦渊却做不到放手,他知道自己是懦弱的,可他真的做不到。 但秦昊没料中的是从秦昊那里离开之后,秦渊到底还是去了先帝的勤殿,只是躲在窗外,从窗户没关严的缝隙向里看去,看着那个被床帐挡在里面的模糊不清的身影。 从侧殿里走出,独孤雪阳看到秦渊了,却没上前搭话打扰秦渊,只是推门踏进先帝所住的主殿,绕进寝房,撩开了床帐挂在一旁,而后就走到了秦渊站着的那扇窗前,将两扇窗扇整个拉开。 “你要进来也可以,他不会醒来。” “不了,”秦渊不假思索道,“爷在这里看上一眼就好。” 独孤雪阳不语,甚至连一句为什么都不想问的样子。 隔着一段距离盯着躺在床上的先帝看了许久,秦渊其实看不到先帝那被床柱遮挡的蜡黄面容,也看不到先帝藏在宽大衣裳下只剩皮包骨的身躯,秦渊就只能看到那个人还在那里,他的胸膛还微微起伏着,他还在。 “他……还能坚持多久?” 独孤雪阳转头看了眼床上那个对他来说虽生犹死的人:“我的药对他只起三分药效,以我之力早就无力回天,只是他心中仍有未了的牵挂,他的生死已非我所能掌控。” “牵挂……”秦渊攥紧了手中的折扇,攥得太紧骨节都已经发白,“若是牵挂了呢?” “必无活路。”这话独孤雪阳说得十分笃定,没有一丝一毫回旋的余地一般。 “那……”秦渊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那依雪阳先生之见,他是生好,还是……” 第六百零二章 抉择 暗自叹息一声,独孤雪阳声音淡漠道:“他的生死于我来说并没有意义,他生我不会欣喜,他死我亦不会悲痛,你问错人了。” 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个方向,秦渊苦笑一声:“是啊,他于你来说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医者做到你这个年龄,怕是早就不在乎生死。” 独孤雪阳垂下了眼:“生死有命,我也只能尽人事,而后听天命。” 话音落,独孤雪阳转身回到房内,坐在床边的脚凳上替先帝换了床头香炉里的香。那香是己未制的,名为还魂香,是南楚皇甫氏诸多秘药之一,香如其名,能为将死之人延续性命,如同还魂。 站在窗外看了许久,鬼使神差的,秦渊突然翻窗而入,犹豫着、心惊胆战着、却是未有停留地走到了床边,当看到先帝那已经脱了相的脸时,秦渊的眼泪刷的就下来了。 转头看着秦渊,独孤雪阳有些诧异:“为什么改了主意?” 秦渊哽咽道:“后悔的事情做一次就够了,重蹈覆辙不是爷的作风。” 当初离京奔赴吴州时,他将殷嬷嬷留在了京城,自那之后他再没有收到殷嬷嬷的消息,他知道南歌在殷嬷嬷的身边留了照顾的人,他知道殷嬷嬷去后南歌留下的人必会传信去吴州,他知道南歌必会安排好殷嬷嬷的后事,他知道南歌一定会对那些陪殷嬷嬷留在京城的人另作安排,只是没有一星半点儿的消息传到他这里,在他身边的人不管是与他亲近如南歌还是对他了解如荆风,没有人再提起殷嬷嬷,他也再没有对任何人提起。 可没提起不代表忘却,他记着呢,他时时刻刻都记着,因为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后悔他没有陪殷嬷嬷度过人生最后的一段时日,后悔没能亲手为殷嬷嬷操办一场葬礼风风光光地送她去 另一个世界,后悔他因为不愿承受失去的痛苦就逃了,他悔得根本就忘不掉。 他知道,自打认识南歌之后他就没什么成长,因为终于有个人能在他恐慌害怕时将他护在身后,因为终于有个人能在他茫然无措时给他依靠,因为终于有个人能替他挡风遮雨为他去做那些他不愿、不敢做的事情,他再也不是那个只能用血肉之躯硬抗风霜雨雪孤独的人,他再也不是那个只能将受过的苦楚和着血水咽进肚子里的可怜的人,终于有了可以躲藏的港湾,这日子过得太安逸,他都有些懈怠了。 只是有些事他终究还得学会独自面对,比起一时的安逸,他更不愿留下一生的悔恨。 侧身在床边坐下,秦渊将手伸进被子,握住先帝那只枯瘦冰凉的手。 “他今日未必会醒。”见秦渊坐下了,独孤雪阳便提醒一句。 “无妨,”秦渊将声音放得极轻极柔,怕惊动了先帝一样,“南歌那边暂且无碍,爷晚几日出发,日夜兼程便是,只是要劳烦雪阳先生去将廖十喊进宫来,爷有些事要他去做。” “好。”先帝这里本也不需要独孤雪阳盯着,独孤雪阳就留下了秦渊,自己先去向秦昊禀明缘由,得秦昊允许后才出宫去帮秦渊传信。 而得知秦渊守在先帝病榻前的秦昊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担心,于是就放下了手上正在做的事情,一个人去了先帝的寝殿,却也没进门,正巧就躲在了秦渊先前躲过的那扇窗外,静静地听着从屋里传出的哭声和喃喃自语的声音,直到独孤雪阳领着廖十回来,秦昊才悄然离开,从始至终未曾惊扰秦渊。 同一时间,远在北凉的段南歌正随穆景晨急行赶路。 忍了一路,穆景晨实在是忍不下去,便突然下令原地修整,待段南歌下马走 到一旁后就凑上前去对段南歌说道:“我知道夫人在北凉人生地不熟,难免心中不安,可咱们现在是在赶路,夫人带着那么多人,实在不便。” 他都已经数不清周围到底有多少暗卫尾随。 “怎么?他们耽搁你行程了吗?”吊起眉眼斜睨着穆景晨,段南歌说话的语气有些冲。 穆景晨一愣,狐疑地将段南歌打量一番:“他们倒是没有耽搁行程,只是……” “只是什么?”段南歌不耐烦地打断穆景晨的话,“他们吃你们口粮了?” “那倒……也没有。”这女人的火气怎么突然这么大?谁惹她了?“你……心情不好?” 穆景晨还是问了。 “我若说我心情不好你哄我吗?”段南歌毫不客气地反问。 穆景晨无言以对。 他哄?他凭什么? 只看穆景晨的表情就知道穆景晨在想什么,段南歌收回视线,转身靠着树干坐下:“管不了就别问那么多。” 注意到段南歌的异样,段子恒缓步走了过来,路过穆景晨身边时就给了穆景晨一个“你可以走开了”的眼神,而后就在段南歌身旁坐下。 “怎么了?” 显然,面对段子恒的时候,段南歌的态度就好了许多:“不知道,就是突然有些心浮气躁。” “你……”段子恒目光隐晦地将段南歌上下打量一番,“身体不舒服?” 段南歌愣了愣,旋即就白了段子恒一眼:“没有。” 这个问题问出口后段子恒就面露窘色,但听段南歌说没有,段子恒就放心了。 南歌若真是身体不适,那他们可不能再这样辛苦地赶路,不管北凉这些人有多着急都得给他缓着。 见段子恒绷着嘴角不说话,段南歌就当段子恒还在担心:“堂哥放心吧,我没事。” “没事就好,”段子恒偏头看着段南歌 ,温柔一笑,“只是若哪里不舒服就一定要跟我说。” “好,我知道。”段南歌回以微笑。 瞄一眼为了躲避段南歌的心浮气躁而难得躲远的穆景晨,段子恒小声地问段南歌道:“离开大营那夜,你原本要跟我说什么?” 从南歌当时的表情来看,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 听到这个问题,段南歌也瞄了穆景晨一眼,然后同样压低了声音,道:“北凉的七皇子并非凤沁亲生,那是北凉陛下抱养来的,三皇子才是凤沁亲生。” 段子恒愕然地瞪圆了眼睛,好歹忍住了那一声惊呼:“可是不对啊,三皇子比七皇子年长许多,就算是想偷龙转凤也换不成啊。” 段南歌撇撇嘴:“事关亲生儿子的安危,凤沁的意志力坚定得很,我这妖术不管用。” 听到妖术二字,段子恒愣了愣,细细想过才想起是哪种妖术。 “怎么又用上妖术了?”段子恒眉心微蹙。 那妖术南歌可是好久都没用过了。 段南歌耸耸肩:“那妖术我也不太爱用,怪费神的,可北凉这事儿处处蹊跷,偏又没有时间细细盘问凤沁,我们总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去到那个三皇子身边吧?” 段子恒仍旧是有些不满:“你啊,从来都是个有主意的,事先都不跟我商量一下吗?” 段南歌眨眨眼,十分无辜:“我去找凤沁之前不是跟你说了我要去找凤沁吗?” “可你没说你要用那妖术!”他可记得南歌以前偶尔用过妖术之后就会筋疲力竭。 “就说我原本没打算用啊,”眨巴着那一对泛着幽蓝的眼睛,段南歌的表情越发无辜,连语气都娇气起来,撒娇似的,“是凤沁先露出马脚,我才临时决定用妖术试她一试,堂哥你又不在身边,我怎么跟你商量?” “所以这事儿怪 我?”段子恒挑眉。 “不是不是,怪我,怪我,”段南歌连忙甜甜一笑,“我去找凤沁的时候就应该带着堂哥一起,省的堂哥一个人独守空房,怪寂寞的。” “……独守空房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段子恒瞪了段南歌一眼。 嘻嘻一笑,段南歌歪了头靠在段子恒的肩上。 虽然这事儿说起来有点儿玄乎,可根据以往的经验,但凡是她心中惶惶不安心烦意乱的时候,多半都是秦渊碰上什么事儿的时候,以往她都可以立刻寻到秦渊看一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可这一次他们之间当真是隔了千山万水,只能祈祷他别是碰上了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休息一阵,穆景晨下令继续赶路,段南歌虽然还是平日里那副低眉浅笑的模样,可只要穆景晨上前问话,段南歌就仍然是心浮气躁的,且那不耐烦的语气也只针对穆景晨,迁怒一样,闹得穆景晨再不敢上前搭话,若有事就只能转而去问段子恒,或者托段子恒传个话,让段子恒哭笑不得。 又行五日,穆景晨一行终于是快要到达此行的目的地。 “有劳夫人再坚持一下,穿过前面的镇子再走个十里路就到项城了。”转头看着段南歌,穆景晨尽量笑得客气,只是这一路上都充当着段南歌迁怒的对象,穆景晨也有些心浮气躁了,这客气的笑容维持的就不怎么好。 “穿过前面的镇子再走个十里?”段南歌被这话给气笑了,“这少说也有三四十里路了吧?这是再坚持一下的事儿吗?我坚持几下都嫌累啊。” 穆景晨闷声不语,继续带队向前。 见穆景晨不语,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而且我们也要能活着过去才行啊。” 穆景晨一愣,突地勒马停住:“保护夫人!” 第六百零三章 今日心情欠佳 看着周围那些穆景晨带来的骑兵乱作一团,再看一眼从山林里冒出来的黑衣杀手,段南歌、段子恒和廖九三人岿然不动。 打马退到段南歌身边,穆景晨提醒段南歌道:“不知来者何人,请夫人千万不要乱动。” 低眉浅笑,段南歌懒懒地说道:“我这不是没动吗?” 被噎得一口气梗在胸口,穆景晨深吸一口气,问段南歌道:“在暗处跟着夫人的那些人呢?” 平日里那些人一直在他们左右偷偷跟着,好似多宝贝他们家夫人一样,怎么这会儿他们家夫人遇险,这些人却一个都不露面? 段南歌不冷不热道:“小国师这里不是有三千北凉精锐吗?他们能力不足,就不来给小国师拖后腿了。” 穆景晨自认修养良好,但他还是遇到了第二个让他忍不住想打的人,而秦渊正是第一个。 “但凡是跟在夫人身边的人,不管是谁安排的都绝对不存在能力不足一说。”见自己的人与那些杀手混战在一起,穆景晨有些紧张。 可千万不能让这女人在这里受一点儿伤,擦破点皮都不行,不然这女人背后的三个男人能掀翻整个北凉! “小国师谬赞,”段南歌不慌不忙道,“只是小国师难道没有发现吗?他们早就散了。” 她怎么可能带着六七十号暗卫赶路?既然成功将他们带进北凉,那当然得安排他们出去打探消息,再顺便跟北凉的廖氏、卓氏还有云飞联络上,她可不想在北凉做个又聋又瞎只能任人摆布的人,何况还需要有人将她的消息传回天宋,不然国公爷他们该担心了。 “你!”听到这话,穆景晨给气得双唇发抖,恶狠狠地瞪着段南歌。 段南歌一脸无辜:“是小国师自己不小心,可怨不得我,而且 只是些杀手罢了,小国师紧张什么?” 话音未落,段南歌突然伸手探向廖九座下马匹的脖子处,猛地就从廖九的马鞍下面抽出一柄纯黑的长刀。 “含章?”穆景晨愕然,“什么时候……” 段南歌理所当然道:“还能是什么时候?当然是还在关外大营里的时候就让人给送来了啊。” 话音落,段南歌浅浅一笑,一掌拍在马鞍上就纵身跃起,当空一个翻转就落进了杀手堆里。 “本夫人今日心情不好,算你们倒霉!”音落刀起,音散刀落,血花四溅。 段南歌都出手了,段子恒和廖九自然也不闲着,先后提剑上阵,选择去厮杀的方向还都是与段南歌不同的,这叫穆景晨略感诧异。 不管是廖九还是段子恒,平日里对段南歌的照顾和保护那叫一个细致入微,就差把饭菜喂进段南歌嘴里了,可到了这刀光剑影的时候他们却又放段南歌独自一人,全然不担心段南歌会受伤一样,这样的反差叫穆景晨十分不解,但这会儿却不是能静心思考的时候,于是片刻的分神之后,穆景晨也加入了战斗。 真正的强者与弱者之间的差距并非人数所能挽回,因此段南歌这一方虽然只加入了段南歌、段子恒、廖九和穆景晨四人,但形势却迅速稳定下来,那压倒性的优势一目了然。 “记得留活口!”杀掉自己眼前的最后一个黑衣杀手,穆景晨才突然想起这件事来。 “留什么活口,”一脚踹飞一个,再一刀砍倒一个,段南歌的声音略显清冷,“反正就是你们陛下的计划暴露了,七皇子派人来追杀,这不用脑子都能想明白的事情还需要留活口审问?” 话音落,段南歌面前的最后一个黑衣杀手也断气倒下,而听到段南 歌的话之后,段子恒和廖九自然是毫不犹豫地杀了个一个不留,等穆景晨四下张望时就真的是一个活口都没有。 “你们……”虽然段南歌说得有道理,但穆景晨还是生气。 “怎样?”转身望向穆景晨,段南歌把含章往肩上一扛,下巴微挑,嚣张至极。 “不怎样!”穆景晨给气得咬牙切齿。 人都死了,他还能怎样? “启程,全速赶往项城!” “怎么又生气了?”放下含章,段南歌无辜且茫然地望着穆景晨怒气腾腾的背影。 “你啊,”走到段南歌身边,段子恒抬手就在段南歌的额头上戳了一指头,“你可别再气他了,我瞧着这小国师不像是个懂得发脾气的人,你把人气成这样,再把他给憋坏了怎么办?” 段南歌撇撇嘴:“听堂哥的,暂且放过他。” 段子恒摇头失笑:“你这坏毛病都是跟王爷学的。” 吐吐舌头,段南歌将含章背在自己身后,然后就跟随穆景晨的大部队继续前行,兴许是因为段南歌几人将先前的杀手杀了个精光因而没人去给七皇子的人传个信,所以后面的三四十里路走得极为顺畅,傍晚时分一行人就到了项城门口。 “景晨!”北凉的太子苍琮正等在项城城外,一见到穆景晨,苍琮就喜出望外地迎了上来,“这一路上可都顺利?没碰上什么危险吧?” 穆景晨立刻下马,快步上前去向苍琮行了个礼:“劳殿下费心,臣没有遇上什么危险。” “没碰上危险就好,”憨厚一笑,苍琮突然瞥见仍坐在马背上十分显眼的段南歌,不由一愣,片刻之后又看着穆景晨,笑得戏谑,“放你出去一趟,竟还捡了个姑娘回来,你是不是得好好感谢我和父皇?” “殿下误会了! ”穆景晨连忙解释道,“那是天宋宣武王的王妃。” “天宋宣武王的王妃?”因为对宣武王这个称呼还有些陌生,所以苍琮仔细想了想才想起这宣武王是谁,顿时大惊,“她是段国公的女儿?!她为什么在这儿?” 天宋段国公的嫡长女、宣武王的正妃、新帝皇后的亲姐姐,这女人可比天宋的那些文官武将更加有名,再加上宣武王那廖五爷的身份,这女人在几国之内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说起这事儿,穆景晨岂是也有些头疼:“是陛下让臣将她带到殿下身边的。” “为什么?”苍琮不解。 父皇并不是第一次给他送女人,但这还真是头一次送他个有夫之妇,什么意思?而且看这女人骑在马上悠闲的样子,也不像是被绑来的,怎么回事? “这个……”穆景晨向后瞄了段南歌一眼,“此事说来话长,殿下不如先请王妃入城,然后安排王妃住下?” 苍琮拧眉,犹豫再三却也只能叹息一声:“人都来了,而且还是父皇让你带来的,想把人撵回去也来不及了,就先请进去吧。真想不通父皇为什么送了个大麻烦来我身边。” 没敢开口附和苍琮这话,穆景晨只应了声是就回身到段南歌身边,将苍琮的决定说给段南歌听。 段南歌仍旧没有下马的打算,浅浅一笑便对穆景晨说道:“住处就不必了,我瞧你们这太子也不是很想收留我的样子,我就去廖氏的客栈住了,若有事就来客栈找我。” 穆景晨愣住:“可是陛下说……” 突然俯身凑近穆景晨,段南歌柔声细语道:“他是你们北凉的陛下,可不是我的陛下。” 穆景晨拧眉:“你究竟是为什么愿意随我深入北凉来到项城?” 段南歌浅浅一 笑:“总归不会是为了北凉。而且你也不想让我家五爷知道我住进别的男人家里吧?到时候他要是闹起来,我可拦不住。” 想到秦渊,穆景晨到底还是妥协了:“容我向太子回禀。” 穆景晨又回到苍琮面前,转达了段南歌的意思。 苍琮本就不想跟段南歌有太多瓜葛,一是想不通悲凉陛下的用意,二则是避讳着与段南歌有关的几个难缠的男人,此时苍琮的对手是北凉的七皇子,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再引外患,招惹祸端。因此一听段南歌在项城可以另寻住处,苍琮立刻就答应了,还亲自上前客套一番。 “不知宣武王妃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希望王妃不要责怪本宫待客不周。” “太子殿下言重了,”段南歌还是没有下马,只稳稳地坐在马背上,笑容清浅地垂眼看着苍琮,“本王妃知道殿下大业正值紧要关头,怕是忙得不可开交,本王妃又怎么好意思给殿下添麻烦?” 眼神一闪,苍琮不动声色地看了穆景晨一眼。 这个宣武王妃对他们北凉的局势了解多少? 穆景晨连忙给苍琮比了个手势,只是抬眼时刚好与段南歌四目相对,看着段南歌眼中的笑意,穆景晨略有些窘迫地移开了视线。 这女人的眼神这么好使做什么? 得到穆景晨无声的回答,苍琮心中了然,再面对段南歌时便坦然许多。 “久仰王妃盛名,今日一见便觉得传言非虚,王妃果然是冰雪聪明、善解人意,今日不知王妃要来,本宫未有准备,改日定当设宴为王妃接风洗尘。” “殿下客气了,”段南歌微微颔首,“那本王妃就不耽误殿下的时间了,告辞。” “王妃请,”苍琮侧身,让开入城的路,“来人啊,护送宣武王妃入城!” 第六百零四章 你的身边是归处 苍琮说要给段南歌准备个接风洗尘宴还真就准备了一个,住进项城廖氏客栈的第五天,段南歌一大早就收到了苍琮的请帖。 “夫人,”廖九将送帖的穆景晨带到段南歌面前,沉声道,“小国师奉北凉太子之命来给夫人送请帖。” “请帖?”段南歌正在翻看从北凉各处传来项城的消息,突然听到这话就是一愣,“什么请帖?” 五日前段南歌在项城城外只跟苍琮客套几句,当时苍琮说过什么,段南歌一个字都没记住。 穆景晨上前两步,将手中的黑封请帖递到段南歌面前:“殿下特地为夫人设了接风洗尘宴,晚了几日还望夫人海涵。” “接风洗尘宴?”接过帖子打开来看了一眼,段南歌就将那帖子扔回了桌上,“劳太子殿下费心了,不过我这个人喜静,对宴会不感兴趣。” “可是夫人……” “去回了你们太子殿下,就说这接风洗尘宴爷和夫人定会出席。” 熟悉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熟悉的香气从身后飘散而来,那高大的身影遮住了阳光,在面前的桌上投下一道阴影,段南歌愣了愣,然后便扬起嘴角,低眉浅笑。 “你回来了。”回来她的身边。 “嗯,爷回来了。”回来你身边。 再上前一步,秦渊俯身,双臂一展就将段南歌圈住。 无声地向秦渊行了个礼,廖九就扯着穆景晨离开了房间。 抬手抓住秦渊的手,段南歌轻声问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走路都没个声音,该不会是故意想要偷听吧?” “可不就是嘛,”秦渊低笑两声,“结果就听到某个调皮鬼拒绝了北凉太子的邀请,这种胆大包天的事情也就你做得出来。” “怕什么?”浅浅笑着,段南歌把玩着秦渊的手,“他现 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就算我惹了他,他也没空理会我。” “你啊,”秦渊摇头失笑,“专挑别人没有还手之力的时候欺负人。” “那不然呢?若不是趁着他们没有还手之力的时候,我还怕他们打我呢。”段南歌眯起眼睛,笑得贼兮兮的,可不小心拂开秦渊的衣袖,段南歌在看到里面那层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就突然僵住,略微愣了愣就一把将秦渊的衣袖拉开。 “你……”被外衫遮住的那分明就是一件粗麻孝衣。 神色一暗,秦渊垂下了眼,抽回自己的手之后就将袖子理好:“南歌,爷累了,想睡会儿。” “我住隔壁,出门左手边。”这个房间虽然也是一间客房,但却是专门腾出来给段南歌办事用的,供段南歌休息的房间在隔壁。 “好,那你忙吧。”说这话时,秦渊没敢看段南歌,话说完,秦渊就越过段南歌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去,紧接着段南歌就听到秦渊走进隔壁而后急切地甩上门的声音。 呆坐在房间里,段南歌一时也辨不清自己的心里是怅然多一些还是茫然多一些,因为更担心秦渊,所以段南歌反倒没有心思去为先帝的离去而感到伤心。 段南歌知道现在秦渊的心里一定不好受,她想去陪着他,可秦渊刚刚走时并没有喊上她,段南歌觉得这是秦渊不想让她看到他此时的狼狈模样,可…… 到底是没忍住担忧的心情,段南歌起身就跑出了房间,一拉开隔壁的门就听到了秦渊闷在被子里的哭声,段南歌心疼极了。 匆忙走到床边,段南歌很想一把拉开被子,可手才碰到被子段南歌就犹豫了。 看着那隆起的被子一颤一颤的,段南歌暗叹一声,到底只是侧身坐在了床边,一句话都没 说,只轻轻拍打着裹着被子的秦渊,想告诉秦渊她在,想告诉秦渊还有她在。 也不知道这样哄了多久,段南歌才终于听不见秦渊的哭声,只是拉开被子一看就见秦渊是真的睡着了。 段南歌不知道秦渊是什么时候离开雷氏回天宋的,也不知道先帝的后事花了秦渊多少精力,但段南歌猜得到从天宋京城到北凉项城的这一路上秦渊必定是不眠不休的,这泪没哭出来,这痛没发泄出来,他如何能睡得着? 秦渊睡了,段南歌却也不敢离开房间,想了想便在秦渊身后躺下,侧身抱住秦渊的腰身。 如段南歌所料,从天宋京城到北凉项城的这一路上,秦渊的确是不眠不休,跟在秦渊身边的人只当秦渊是急着要见段南歌,可只有秦渊自己知道他是根本就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打转的就全是先帝的音容笑貌,每一份回忆都让秦渊悲痛到难以自持,偏在外人面前秦渊不能崩溃,于是这一路上就只能忍着,忍着悲痛,忍着不睡,直到见到段南歌,因为知道段南歌会帮他遮掩好,会帮他处理好,所以他能放下心来,也放下所有的伪装。 可秦渊这一觉到底还是睡不踏实,不到一个时辰就猛然惊醒,刚醒就察觉身后有人,还把秦渊给吓了一跳。 小心地扭头瞄了段南歌一眼,秦渊心头微暖。 这女人早晚要把他宠坏了,他要是变成了个没用的男人,看她怎么办。 秦渊动得小心翼翼,就是怕吵醒段南歌,可到底还是惊动了段南歌。 睁开眼睛看了秦渊一眼,段南歌却又埋下头,在秦渊的背上蹭了蹭:“现在什么时辰?” 她怎么觉得这回笼觉没睡多久啊。 翻个身将段南歌抱在怀里,秦渊探头往窗口看 了一眼:“估摸着还不到午时吧。” “那不是连一个时辰都没到?”从秦渊怀里仰起脸来,段南歌皱着眉看着秦渊,“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不踏实。”浅浅一笑,秦渊的这个笑容却让段南歌看着心疼。 “是吗?睡不踏实那就别睡了,不然睡得难受,”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段南歌这话说得满不在乎,话锋一转就问起了雷氏的事情,“雷氏的圣潭找到了吗?” 心知段南歌这是不想让他再去想先帝的事情,秦渊便顺了段南歌的意:“应该是找到了。” “应该?”段南歌不解地看着秦渊,“你不是在那儿吗?” 秦渊温声道:“爷原本是在,可你都把地图给送过去了,古修远若还是找不到,那他还是别妄想掌雷氏大权了,因为相信古修远的能力,所以爷就没等他,你的地图一到,爷就带着货出来了。” 这“货”指的自然是让雷氏帮忙锻造的兵器和铠甲。 段南歌略显不满地撇撇嘴,娇气道:“亏得我还盼着你回来跟我说说那圣潭长什么样子呢。” “能长什么样子?”秦渊笑笑,“可不就是一个坑里盛满了水吗?” 段南歌被逗笑,嗔瞪秦渊一眼:“对了,北凉皇帝将我困在北凉,又将我送到他们的太子身边,怕是想让我为太子领路,带他们去雷氏。” “可为什么是太子?”来的路上秦渊自然要打听消息,尤其段南歌打从出了玉门关之后身边就总有廖氏的人,那些人在北凉境内散去,除了要去帮段南歌打听消息,还要在沿途为秦渊留下消息,这样一来秦渊抵达项城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甚至连其中细节都听说过,唯独北凉这狸猫换太子的戏码秦渊并不知情,“皇 贵妃的儿子不是七皇子吗?” “还真就不是,”段南歌压低声音道,“凤沁身边的那个七皇子是北凉皇帝给凤沁抱养的,兴许是后宫里那个位分低的嫔妃生的,又兴许根本就不是苍氏血脉,这个三皇子才是凤沁所出。” 这事儿秦渊当真是闻所未闻,今儿头一次听不由就愣住了:“这事儿你是听谁说的?” “凤沁,”段南歌道,“她的诈死和投靠天宋都是跟北凉皇帝商量好的计谋,在北凉大营的时候我用妖术问过她,这些都是她亲口告诉我的。” “你用了妖术??”秦渊瞪起了眼睛,“爷不在你身边,你怎么就敢用?!” 万一再昏倒了或者有其他不好的效果可怎么办? “你不在堂哥不是在吗?”这话段南歌不过随口一说,可说完立刻就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抬眼一瞄秦渊,果然就见秦渊黑了脸。 “有件事爷还没找你算账呢!”秦渊咬牙切齿道,“听说你在玉门关外的北凉大营里的时候一直跟段子恒同住一个帐子?” “廖九也在!”段南歌连忙说道,“我们三个人住一起的!” “所以你这是在提醒爷你跟一个男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不够,竟然是跟两个男人住在一起?”秦渊把牙咬得更紧了。 两眼一眨段南歌立刻就换上了一副委屈巴巴又可怜兮兮的模样:“我这不是怕那北凉皇帝打别的主意吗?你不在,我一个人住在北凉的大营里多不安全啊!” “你可以只跟廖九住!”段子恒那厮原本就对南歌存了别的心思,这女人是不是傻?? “可廖九时不时地就要潜伏出去打探消息,就又留我一个人了。”段南歌一副“那里都是坏人我很怕”的可怜模样,叫秦渊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第六百零五章 爷想不通啊 “你歪理怎么那么多?”秦渊不满地看着段南歌。 白了秦渊一眼,段南歌也不满地看着秦渊:“还不都是你每次都要拿同样的事情做文章?你都不会腻的吗?” 明知她不会跟其他男人有所瓜葛,并且还是全心信任着她的,偏每次都要借题发挥闹一闹,他说着不腻她听着都腻了。 “怎么可能会腻?”秦渊撇撇嘴,“爷还一次都没成功过!” “你还想成功一次?”段南歌吊起眉眼睨着秦渊,“我帮你圆梦如何?” “别别别,爷说笑的,说笑的。”秦渊立刻服软认怂,转而立刻问起了正经事,“北凉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我能打算些什么?”段南歌浅浅一笑,“你来之前不是先回京了吗?陛下可有什么打算?” 想起京城里的事情,秦渊的眼神微暗,只是很快就重新调整好心绪:“爷离京时他连事情的始末都没搞清楚,哪里会有什么打算?他只让爷见机行事。” 段南歌仔细想了想,觉得目前的情况也的确如此,北凉皇帝这一次发难实在突然,且让人摸不着头脑,她人在北凉都只能走一步探一步,探一步想一计,段弘和秦昊他们远在天宋,除去毫无根据的猜想就只能等着她将消息传回,从北凉到天宋,就算是用秦渊那只海东青都得花上将近两天的时间,用人马传信不知道要慢上多少倍,若真要等秦昊收到确切的消息之后再做决定,那黄花菜都要凉了,不如他们在北凉见机行事。 低眉浅笑,段南歌道:“想不到当年那个看你百般不顺眼的人如今竟这样相信你。” “因为爷是决计不会背叛天宋的啊。”唯有这一点他可以用性命担保,“跟你商量个事儿。” 秦渊的语气突然从一本正经变成痞里痞气 ,段南歌虽然已经习惯,却还是挑了挑眉:“你说。” “去给爷煮两个鸡蛋来。” “鸡蛋?”段南歌眨眼,“你饿了?” “不是。”面色微窘,秦渊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刚刚哭得厉害,他这双眼睛就算不肿也要红了,不消下去他可怎么陪南歌去参加北凉太子的接风洗尘宴? 段南歌这半天就一直避免去看秦渊那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没想到这会儿秦渊却主动提起,段南歌眨眨眼,突然捧腹大笑。 秦渊被笑得面色翻红:“你别笑了!快去,不然来不及了!” “好好好,我这就去。”转身下床,段南歌笑得浑身没有力气,出个门都得扶着墙,气得秦渊直瞪眼。 当日入夜,秦渊和段南歌就乘着廖氏特地准备的华丽马车来到了北凉太子苍琮在项城的暂居之处,因为听说秦渊也来了项城,且要跟段南歌一起赴宴,所以苍琮便改了原先的主意,与太子妃和穆景晨三人一起等在这临时太子府的门前。 秦渊先从马车里跳了出来,看到太子府门前的阵容略略有些惊讶,可也只看了一眼就转过了身,扶着段南歌下车,然后两人才手牵着手走到苍琮三人面前。 “一别经年,太子殿下过得可好?” 还只是廖五爷的时候,秦渊隔个一两年就要跟苍琮见上一面,有的时候是廖氏与北凉皇室谈生意,这生意必须得秦渊亲自出面,而代表北凉皇室的多半就是太子苍琮,有的时候就仅仅是苍琮听说秦渊去了北凉,于是专程去堵秦渊,倒也没有其他事情,只是与秦渊一起聊聊。 碍于两人的身份,秦渊无意于苍琮交往过密,因此两人之间的关系就一直不远不近,不是朋友,却又有些像朋友。 苍琮展颜一笑,爽朗道:“如你 所见,还活着。一别经年,你的变化倒是不小啊,眼高于顶的廖五爷娶了娇妻不说,摇身一变竟还成了天宋被先帝宠爱的五皇子、被新帝信任的宣武王,五爷不愧是五爷,这本事旁人可学不来。” “爷只是运气好而已。”痞痞一笑,秦渊这话说得谦虚,可语气却有些欠揍的得意。 将手中的折扇一转,秦渊问苍琮道:“堂堂北凉太子,怎么搬到项城来了?你们父子也真是有趣,老子搬去关外吃沙,儿子来西边喝风,就这样把都城撂下不管了?” 苍琮哂笑一声:“都城里有人管着呢。外边不好说话,进去吧。” “那就进去吧。”虽然见面时没向苍琮见礼,可往这太子府里进的时候,秦渊还是规矩的慢了一步,而后路过穆景晨身边时就冲穆景晨痞痞一笑,咬牙切齿道,“能将南歌带来项城,小国师好本事啊。” 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这事儿穆景晨就窝火,更不用说秦渊还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你这夫人若不是另有所图,她会乖乖跟我来?” 秦渊冷哼一声,道:“就你这油头粉面的模样,她能图你什么?” 狠瞪秦渊一眼,穆景晨跟在苍琮身后进了太子府。 这一对夫妻有能力是有能力,可这两张嘴胡搅蛮缠起来是真不饶人,有他们这样打击报复的吗?幼稚不幼稚? 可偏这最幼稚的方式最是让人无力反抗,回嘴了显得自己也很幼稚,不回嘴又窝火得很,比什么阴谋诡计都难应付。 撩起裙摆偷偷踢了秦渊一眼,段南歌吊起眉眼睨着秦渊:“有完没完?” “有有有,”秦渊把腰一哈手一抬,偏头看着段南歌,一脸不正经的痞笑,“小的扶夫人进去?” 段南歌抬手就在秦渊的手臂上打了一下:“别 闹!” 秦渊这才直起身,好好地牵着段南歌的手慢条斯理的走进项城的临时太子府。 往设宴的厅堂走去时,太子妃不经意扭头向后看了一眼,这一扭头就见段南歌和秦渊手牵着手肩并着肩,两颗脑袋还挨在一起窃窃私语,两人的脸上都盈满了笑意,像是在说什么有趣的话题一样。 “殿下,这廖五爷是什么时候成的亲?照理说如廖五爷这样名满天下的青年才俊,若是成了亲,这消息必得传遍天下,不知要引得多少女子埋怨嫉恨,可在此之前妾身似乎从未听人提起过此事,难不成是最近的事情?” 苍琮笑道:“说近不近,说远却也不远,就这三四年间的事情吧,你没听说过,我却是听说过,据说他们的婚事在天宋京城轰动一时,风头甚至盖过了新帝当年迎娶正妃。” “有三四年了?”太子妃略感惊讶,“瞧着倒是不像。” “哦?怎么不像?”听到这话苍琮才好奇地转头看向秦渊和段南歌,这一看就明白他的太子妃为什么说这两个人不像是成亲多年的夫妻了,“的确,这甜腻劲儿倒像是新婚燕尔。景晨你怎么看?” 穆景晨不用转头去看都知道秦渊和段南歌此时是怎样一副亲昵的模样:“启禀殿下,他二人打从相识起就是如此,细算一算可不止三四年。” “那么久了?”苍琮挑眉,“听说天宋那个总是板着脸的段国公也很宠这个女人,这女人……有些本事啊。” 听到这话,穆景晨没有回话,只在心里暗想段南歌所拥有的本事怕不是苍琮和太子妃所想的那种。 入得宴厅,苍琮不拘礼节,秦渊便也自动自觉地为自己免去了许多繁文缛节,算上穆景晨,五个人极快地落座,酒菜也极快地上桌,这番效率 倒是比天宋的宴会更合段南歌的心意,只是桌上那酒若能换一换,段南歌就更高兴了。 苍琮与秦渊本就相识,算是相熟,因此说起话来也没有太多铺垫,问了些寻常的事情后就切入正题。 “五爷如今贵为天宋宣武王,这次来到北凉,可是得了新帝授意?” “并没有,”摇着他那把几乎不离身的折扇,秦渊一边跟苍琮说话,一边瞄着把酒当水喝的段南歌,“爷此次来单纯只是为了私事,而且爷在天宋就是个挂名王爷,并不参与政事,陛下可不敢把重要的事情交给爷来办。” “私事?”苍琮挑眉,“可是廖氏的事情?我帮得上忙吗?” “不是,”秦渊摇了摇头,端起酒杯抿一口酒,将酒含在嘴里细品一阵才不急不缓地将酒水咽下,然后才回到苍琮的问题,“自从爷的另一重身份被公之于众后,廖氏在北凉的生意就越来越少,余下那点儿哪还用得着爷亲自出马?” “那你这私事是什么?”苍琮更加迷糊了。 如今的秦渊今非昔比,他可是天宋的王爷,擅自踏入北凉境内就算被擒入狱都抱怨不得,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了,却既不是为了天宋朝政,又不是为了廖氏的生意,那是为了什么? “她啊,”秦渊将手中的折扇往段南歌那边斜了一下,“听说她被你们带来了北凉,爷生怕是她顽劣闯了什么祸,这把爷给吓得啊。不过说来也是奇怪,听说她是被你们北凉的陛下给擒住的,可怎么就给送到太子您这儿来了?您还给她设了接风洗尘的宴会,这瞧着又不像是她闯了祸,那你们强行将她带来是为了什么?爷……想不通啊。” 啪的一声将折扇合上,秦渊侧头看着苍琮,面上笑意盈盈,那笑容却叫苍琮脊背发寒。 第六百零六章 四分之一个独孤氏 苍琮与秦渊相熟,穆景晨与秦渊更熟,一瞧见秦渊这动作就知道不管秦渊的语气有多无辜、多和善,他这都是打算来兴师问罪了。 “五爷恕罪,”穆景晨连忙起身向秦渊作了个揖,“先前陛下只是假意擒住尊夫人,又因为知道北凉境内有人想要害夫人,这才特地将我召去关外,护送尊夫人来太子身边,好护得尊夫人周全。” “小国师,你说这话仿佛是想逗爷笑,”垂眼看着手中的折扇,秦渊将那折扇一点一点拉开,直至扇面完全展开,“小国师你说是玉门关离你们陛下那营地近,还是项城离那营地近?作为天宋的宣武王妃,她是在天宋更安全,还是在北凉更安全?” 穆景晨心念急转:“五爷说得极是,只不过我北凉陛下谨慎,在弄清原委之前,只愿将尊夫人托付给信任的人,何况尊夫人在我北凉也是身份尊贵之人,作为北凉朝臣,我也有义务保护尊夫人。” “你保护她?”瞥一眼穆景晨,秦渊哂笑一声,“你确定就凭你能保护得了她?那你倒是说说你们在项城四十里外遇到那拨杀手时,是谁将他们杀了个片甲不留?” 穆景晨哑口无言,段南歌当时的神勇的确让人惊叹。 “你们遇上杀手了?”苍琮突然冷下了脸,有些不悦地看向穆景晨,“景晨,先前我问你时,你是怎么说的?” “殿下恕罪,”穆景晨又转向苍琮,躬身行礼,“因为既没有伤亡,也没有损失,所以……” “所以你就能知情不报?”苍琮嗙的一掌拍在桌上,巨大的声音惊得毫无防备的段南歌手一抖,酒洒了满袖。 瞥一眼懊恼的段南歌,秦渊顺势就拿走了段南歌手里的酒杯:“刚好就别喝了, 这里的酒都要被你喝空了。” 段南歌有些委屈地看着秦渊:“可不喝酒,我能干点儿什么?无聊死了。” “那我们……” “哎呦,这倒是我的疏忽了,”一听段南歌说无聊,北凉的太子妃就笑着开口说道,“他们男人一凑到一起就净说些无趣的事情,我是已经习惯了,但廖夫人怕是听不惯吧?不如我带夫人去后花园转转?殿下来这里住了有段时日了,那花园是找人精心布置过的。” 精心布置过的花园段南歌见得多了,从天宋京城的国公府、广陵郡王府到皇宫再到吴州吴王府,哪一个花园不都是一顶一的精致?去南楚那会儿段南歌还路过了南楚圣女府的花园,去雷氏时雷氏圣女府里那精心布置的花园还被她毁去一半,北凉太子一个临时住处的花园布置得再精心又能好看到哪里去? 段南歌虽然对这里的花园不感兴趣,但那太子妃突然说要带她去花园,这就让段南歌有些感兴趣了。 俗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还真有点儿想知道这个太子妃想跟她说什么悄悄话。 但今日这个晚宴本就是秦渊想来,段南歌才陪着来的,还没问过秦渊在盘算什么,故而此时段南歌在做出决定前先看了秦渊一眼。 温柔一笑,秦渊柔声道:“去玩会儿吧,可仔细瞧瞧北凉太子住处的花园是如何布置的。” 听到这话,段南歌的眼神微闪。 秦渊这句话的重点是花园还是布置?不管是哪个,去看看不就明白了? “那就有劳太子妃了,”段南歌站起身来,向身为太子的苍琮微微颔首,“抱歉要在太子府上叨扰一番。” “不碍事不碍事,”苍琮大方地说道,“我与五爷也是旧识, 夫人不必客气,随意即可。” 穆景晨想拦,但为时已晚,而且话是太子说出口的,他一个下臣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儿驳了太子的颜面。 心有顾忌地瞄了段南歌一眼,穆景晨道:“那不如臣也陪夫人去花园里走走吧,有个熟人再胖,夫人该是能更自在一些。” “你去做什么?”不等其他人说话,苍琮就驳回了穆景晨的提议,“她们两个女人去逛花园,你确定你一个大男人跟去了她们会更自在?廖夫人怕是要把你当成是我派去的耳目而不敢说话了。” “殿下说得是啊,”看着穆景晨,秦渊痞痞一笑,眼底还藏着几分能让穆景晨看出来的得意,“你一个大男人,陪女人去逛什么花园?爷与你也是旧识,久别重逢,先干为敬。” 看着秦渊得意的笑脸,穆景晨气得咬牙切齿,偏又不能明说,若明说,这一顿晚宴必定不欢而散,更不用说秦渊和段南歌还尤为记仇。 虽然不知道穆景晨为何要提这种不像他的提议,但太子妃知道穆景晨是曾去天宋跟秦渊和段南歌打过交道的,因此见穆景晨如此反常,太子妃就多留了一个心眼。 “廖夫人,这边请。” 浅浅一笑,段南歌就跟着太子妃离开了宴厅,去了花园。 北凉的土地本就比天宋贫瘠,北凉的气候也比天宋恶劣,因此在北凉,色彩艳丽的植物种类并不太多,唯一有些看头的就是这些植物与天宋那些截然不同的外观风格,但那对段南歌来说也不稀奇,尤其此时正值深秋,又是夜色笼罩之时,北凉的太子似乎也没有秦渊或者天宋皇帝那样阔气会在花园里扔些夜明珠和灯盏之类的,故而便是段南歌有心欣赏也是天公不作美,她们根 本就什么都看不清。 即便如此,段南歌还是对这个花园表达了言不由衷的赞叹:“北凉的精致果然与天宋风格迥异。” 段南歌这话说得含糊,含糊得高明,叫太子妃有些不确定这究竟是一句称赞还是普通的陈述。 “廖五爷是这天下间数一数二的富商,家大业大,这些个随处可见的花草想必廖夫人是见得多了吧?” “倒也还好。”段南歌低眉浅笑。 这些年他们还真没在哪个地方待得长久,哪一处都不是他们想要度过余生的地方,因此还真没依着自己的喜好去认真布置一个花园,每一处都是设想好的暂居之所,又怎么会在里面布置极其珍贵的花草?吴州吴王府里那个堪比皇家园林的庭院不算。 “廖夫人谦虚了,”太子妃笑道,“我瞧五爷待夫人极好,以五爷的家世,怕是要将这天下间所有的奇珍异宝都送到夫人手上了。” 段南歌浅笑不语。 秦渊看起来像是那样的败家子吗?他若真是那样挥霍,几个廖氏钱仓都不够他用。 “先前听贵国陛下说太子在北凉都城代理朝政,可怎么……”段南歌好歹是一国王妃,会问这种事并不奇怪,不问才显得有些奇怪,刻意避而不谈似的。 “是啊,殿下他本该在都城代理朝政……”太子妃叹息一声,“不过不管在哪里,殿下都是北凉的太子,是为北凉百姓做事的,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 “太子妃倒是个心有天下之人,”段南歌浅浅一笑,“只是贵国陛下特地托我来助太子一臂之力,可至今为止我仍不知道太子是何境遇,这样可怎么能帮助殿下?” “陛下让你来帮助殿下?”太子妃错愕地看着段南歌,满眼的不信任。 段 南歌不慌不忙道:“别说是太子妃,连我都觉得贵国陛下是疯了,竟找我一个天宋的王妃来帮助北凉的太子,可我除了是天宋的王妃,也是北凉独孤氏的后人,太子妃可知当年我娘嫁给天宋段国公时带了多少嫁妆?那其中又有多少是没来得及兑换成银钱的独孤氏产业?” 太子妃惊愕地瞪圆了眼睛。 她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这个女人的出身复杂,她又何止是天宋的风云人物?她那娘亲当年可也是北凉的风云人物,说独孤氏的生意中有四分之一是独孤雪君一手发展起来的都不为过,当年独孤雪君嫁去天宋的时候几乎是跟独孤氏断绝了关系,她嫁得那样决绝,没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又怎么可能不带走自己的心血?那可是独孤氏四分之一的家业! 如今独孤氏虽然投靠了七皇子,可不论如何,他们都不会将全部家业都贡献给七皇子,因此这女人手上的四分之一说不定真能成为太子扭转乾坤的关键!太子现在什么都不缺,独独就是缺钱! “太子妃怎么如此惊讶?”太子妃这样的反应反倒让段南歌有些诧异。 穆景晨带她来的时候,那北凉太子就没跟穆景晨讨论过北凉皇帝究竟为什么要将她送到太子身边吗?所有的可能性当中必然有一条是因为钱啊……是太子根本就没跟穆景晨讨论过这件事,还是他们没人把这些话说给这个太子妃听?既然太子没跟太子妃讨论过她的事情,又为什么要安排太子妃出席今天的晚宴?难道就仅仅因为她是太子妃? 太子妃回神,略显慌张地移开了视线:“我只是在想夫人为什么愿意帮助殿下,毕竟……毕竟天下皆知在北凉最得帝心的是皇贵妃母子。” 第六百零七章 接风宴 “话是这样说没错,”段南歌偏头看着旁边花坛里的一朵花,余光却一直瞄着太子妃的神色,“可太子终究是太子,我瞧贵国陛下也不像是昏聩庸君,断不会因为私心就乱了朝政,何况这长幼嫡庶有别,规矩不能乱,不然后世效法,你们北凉这太子便也形同虚设,不如不设。” 眼神一冷,太子妃道:“可我听说你们天宋如今的新帝可也不是先帝嫡出,你们……” “那是太子不争气,”段南歌低眉浅笑,不慌不忙,“太子身为储君,却不以国之利益为重,为一己之私私通外敌,犯下了如此的荒唐事,又岂能不罚?但我看贵国太子却不一样,从边关来到项城这一路上,我可净听沿途百姓夸赞贵国太子仁义睿智,治国有方,颇有贵国陛下的风范,受到百姓如此爱戴,他可跟我们那个不一样,太子妃日后必定能成为身份尊贵之人。” “承夫人吉言,”太子妃微微一笑,然后就垂下了眼,眼中的光芒转暗,似有些忧虑,“早就听闻夫人精于国家大事,今日听了夫人这番话才知传言不假,我虽贵为北凉的太子妃,却不如夫人。” “太子妃过奖了。”她只是胡言乱语了一通,这太子妃是从哪里听出她精于国家大事的?“在这种时候还能降太子妃带在身边,可见太子殿下也是十分信任太子妃的。” 太子妃只笑了笑:“北凉的夜风厉害得紧,我们回宴厅去吧。” 眼神微闪,段南歌点了点头,顺从地柔声细语道:“就依太子妃所言。” 而就在北凉的太子妃带着段南歌离开宴厅后,苍琮的的神色就变了,没了那份憨厚爽朗,威严肃杀的面容倒是跟北凉皇帝如出一辙。 “你来当真不是 你们那新帝的意思?”秦渊身份特殊,没有天宋新帝的准许,他敢来? 秦渊不紧不慢道:“爷来的确是得了皇兄的准许,但皇兄的意思却跟你所说的那个意思不太一样。” “他是何意?”若是要付出一些代价才能得到天宋的帮助,那他愿意,只要这代价不会危害到北凉。 痞痞一笑,秦渊道:“他跟爷是一个意思,只想带回我天宋的宣武王妃,至于你们北凉的事情……殿下你也知道,爷那皇兄可是初登大宝,光是内政就够他忙的,哪里有空闲管北凉的闲事?而且你别看他是武将出身,他可不善争好斗,那人打从骨子里就是个安分的人。” “若是如此,那你们兄弟二人还真是截然不同。”秦渊这人则是看起来与世无争怎样都好,实际上却是不安分得紧,但凡是他感兴趣的,那就一定要争一争、斗一斗,偏能让秦渊感兴趣的东西多如牛毛…… 秦渊淡然道:“所以他为主,爷为辅啊,若天宋是以爷为主,那可就惨喽。” 苍琮白了秦渊一眼:“若是刚认识你那会儿,我还会信你这自贬之词,可是现在……哼!” 他再也不相信秦渊那张自由奔放的嘴了! 面对苍琮的嗤之以鼻,秦渊只回他一个满不在乎的痞笑,而后懒懒地问道:“说起来,你怎么还把那个女人带在身边?都这个时候,将她带在身边可没什么好处。” “怎么会没有好处?”眼神微冷,苍琮沉声道,“既然知道她是我那七皇弟的人,我自然要好好利用。” “何必自找麻烦。”将折扇甩开,秦渊摇着折扇叹息一声,“你本就是真心待她,将她留在身边固然可以加以利用,但伤心难过的不还是你自己?” 苍琮 冷笑一声:“心伤至此,再伤再痛都没有感觉了,又何必错过这个大好机会?你说我那七皇弟怎么就这么讨喜?” 自嘲一笑,苍琮端起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眼神微闪,秦渊也端起酒杯,轻抿一口:“可你要知道,有些人的喜爱是真心实意的,而有些人的喜爱则另有目的。” 苍琮哂笑一声:“身为皇子,利用别人的同时不也在被人利用吗?那些个追捧我明白。” “爷说的可不是你们那些愚蠢的大臣。” 苍琮微愣:“你什么意思?” “爷是……什么意思呢?”秦渊痞笑。 苍琮恨得咬牙:“你卖什么关子?知道什么就快点说!” “天机不可泄露。” 苍琮更气了:“我真是烦透了你们这些爱拐弯抹角的人!我可提醒你,打你进入项城之后,你在我那七皇弟心里就是站在我这边的人了,再去投靠他,他可不会信你!” 秦渊不屑地冷哼道:“怎么叫投靠?凭爷这家世、这身份、这地位,还用得着投靠你们?而且爷若要帮他,又岂会来你这儿?爷从玉门关来,这项城可比都城远多了。” 苍琮白了秦渊一眼:“你会来我这儿还不是因为你那夫人在这儿。” “内子?”秦渊笑笑,“你问问你们小国师,内子究竟是自愿来的项城,还是被他们押来的?” “景晨?”苍琮转头看向穆景晨。 景晨回来那日可跟他说那宣武王妃是被父皇扣押在关外大营,而后让景晨带来项城的,若不是被强迫,那宣武王妃怎么会愿意来项城掺和进北凉这淌浑水? “她……”穆景晨瞪了秦渊一眼,“回殿下的话,宣武王妃确实是自愿来的,臣回项城之后一直没有时间与殿下细说此事。” “无妨,那你现在跟他仔细说说。”秦渊一副准备听戏的模样,叫人看了生气。 瞥了秦渊一眼,苍琮看着穆景晨:“你说。” 穆景晨有些艰难地开口说道:“宣武王妃被陛下困住那原本就是宣武王妃将计就计,宣武王妃暂住关外大营的时候就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藏了六七十个她的人,离开大营时更是把这些人一口气全都带进了北凉关内,臣是入关后才发现这些人在暗中尾随,臣有此疏漏,请殿下责罚。” “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藏了六七十人?”苍琮又瞥秦渊一眼,“她将那些人一口气带走,父皇必会发现。” “陛下的确是发现了,也派人追了,结果……” “结果什么?”苍琮急切地追问道。 “没追着……”这是穆景晨回到项城后派人出去打探回来的消息,段南歌离开北凉大营之后北凉皇帝到底是咽不下这口气,特地派了自己的暗卫精锐入关追踪,结果竟是一个都没追着。 “一个都没追着?”苍琮心惊。 父皇的人个个都是精锐,若是连他们都追踪不到的人…… 苍琮转头看向秦渊,眉心紧蹙。 “你别这样瞧着爷,爷心慌,”秦渊嬉皮笑脸地得意着,“她调的是廖氏的云川暗卫,一共调用近百人,除了那潜伏在关外大营里保护她的六七十人,余下的在那之前就已经潜入北凉关内,再有廖氏、独孤氏和卓氏里应外合,怎么可能还会被人给抓着?” “卓氏和独孤氏?”苍琮的惊讶更甚。 那个卓氏他没听说过,但独孤氏他可是知道,但独孤氏怎么会跟廖氏的人里应外合? 秦渊得意道:“殿下你说巧不巧,爷那故去已久的岳母正是出自独孤氏,鼎鼎大名的雪君夫人 ,也不知道岳母当初嫁给国公爷时带了多少嫁妆,反正内子嫁给爷时可有一个箱子是专门用来装契约的,什么地契、人契、房契,爷打眼一扫,见那些契约多是北凉的就没理会,满满一大箱子。” 苍琮眨眨眼,突然猛拍大腿:“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天宋段国公的嫡长女可不就是雪君夫人留下的唯一的女儿嘛!说起雪君夫人那出嫁前可也是独孤氏里的天之骄女,经商手腕甚至不输他眼前的这个奸商,而她嫁人后充作嫁妆的那些商铺、田地自然都由她的女儿继承……难不成父皇就是因为这个才将这位宣武王妃送到他这里的?父皇这是在帮他? 不知为何,苍琮突然想起秦渊之前说的那句“有些人的喜爱则另有目的”,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毕竟北凉皇帝独宠皇贵妃凤沁的事情天下皆知,那份真情不假,北凉皇帝又怎么可能帮着别人去对付凤沁的儿子? 斜苍琮一眼,秦渊不紧不慢的说道:“你便是记着又能如何?那是爷的夫人。” 苍琮白秦渊一眼:“我要惦记也只会惦记她的钱。” 他对别人的妻子可没有兴趣。 秦渊挑眉:“她的钱不就是爷的家财?你惦记爷的家财你还有理了?” 苍琮语塞。 正在此时,段南歌和太子妃回来了。 进门时段南歌就只听到秦渊这句质问,并不知前因后果,迅速与秦渊交换一个眼神,段南歌便打趣地问道:“是谁惦记着廖氏大当家的家财?这胃口可真不小啊。” 见段南歌走近,秦渊就向段南歌伸出了手,而后牵着段南歌将段南歌带到身旁的位置坐下:“有些人不知道自己的胃口有多大,胆子却是不小,夫人说这可如何是好?” 第六百零八章 谁躺谁输 “如何是好?”段南歌瞄了苍琮一眼,“那就要看这人是谁了,若是陌路,那咱们也约束不了他的心思,他惦记就惦记着,不理就是,可若是廖大当家的朋友,那给他无妨。” “给他?你倒是大方,”秦渊温柔一笑,抬手就在段南歌的鼻尖挂了一下,“若只是个不亲也不远的相识呢?” 段南歌眯起眼睛浅浅一笑:“那就……做笔生意如何?” “做生意?嗯……”秦渊装模作样地思考一番,然后点头道,“做生意不错,有来有往,互惠互利,这个主意爷喜欢,只是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秦渊和段南歌二人三言两语地就把这么大的事情给定下了,这样的果断可把苍琮惊着了,即便听到了秦渊的问题也是一脸茫然,不知该怎样回答,犹豫再三还是转头看向穆景晨。 “景晨,你说呢?” 穆景晨也猜不透段南歌和秦渊到底是什么意思,苍琮不知道,穆景晨可是知道的,这夫妻二人做事基本全凭心情,只要无损于天宋,他二人可谓是随心所欲、无所顾忌,便是毁约、食言、装疯、卖傻都能手到擒来,脸皮之厚,天下无敌。 思索一阵,穆景晨突地微微一笑,向秦渊举杯:“殿下,五爷和夫人才刚到项城,今夜更是殿下特地为二位贵客准备的接风宴,怎么就谈上正事了?左右五爷和夫人已在项城,不如改日不喝酒时再细细详谈?” “景晨说得有道理!”苍琮立刻附和道,“今夜除了好酒,我还特地准备了歌舞,若谈正事就太煞风景了,来来来,今夜咱们无醉不归!” 他虽跟秦渊相识,却猜不透此人心思,事关重大,他还需要跟景晨好好商量商量。 “说的也是,”痞痞一笑,秦渊也端起了酒杯,“在这接风宴上谈正事的确 是要辜负了太子殿下的一番美意,实在是不解风情,喝酒!” 端着酒杯轻摇慢晃,段南歌睨了眼秦渊,而后又看了看苍琮和穆景晨。 秦渊的酒量是常陪她喝酒练出来的,那位太子的酒量应该也不错,这从他喝酒时毫不在意的架势就能看一些,而穆景晨瞧着就像个平日里不会喝酒的人,但听说北凉人是泡在烈酒坛子里长大的,不知道这三个人谁会先倒。 浅浅一笑,段南歌跟太子府的下人又要了两坛酒来放在身旁,一边儿悠闲地喝着酒,一边儿看着热闹,只听着三个男人你来我往地劝着酒,喝个酒都要斗一斗心计,不得安生,让段南歌失了看热闹的心,只专心喝着酒、看着舞、听着曲。 一个时辰之后,穆景晨就喝得两眼发直,摆着手说着自己不行了就离席跑到外面去了,没能忍到跑远就在路边大吐特吐,那声音在宴厅里都听得见。 苍琮摇头叹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就跟他说平日里也要喝喝酒才行,他偏不听。倒是你,几年不见,你的酒量涨了不少啊。” 他可记得以前秦渊的酒量跟景晨不相上下。 瞄一眼身旁眼神清明甚至连个脸色都没变的段南歌,秦渊笑道:“这不爷的家里多了个酒鬼,隔三差五喝上一遭,喝着喝着就习惯了。” “酒鬼?”顺着秦渊的视线看向段南歌,苍琮看着低眉浅笑的段南歌,一脸不信,“你可别是自己贪杯,却将责任推给一个女人。” “爷贪杯?”秦渊轻笑一声,挪着屁股侧了侧身,再一蹬腿就将段南歌身后的空酒坛全都踹了出去,“你自己数数她这一会儿都喝了几坛了,你赶紧叫人去你的酒窖里看看吧,西风烈八成是没了。” 叮里当啷一阵响,空酒坛一个撞着一个,接二连 三地从段南歌身后滚了出去。 段南歌瞪了秦渊一眼。 怕引人注意,她都藏得好好的,秦渊怎么还都给踹出去了?喝多了脑子又不好使了吧? 苍琮瞪着眼睛看着那些酒坛骨碌碌地滚出来:“那都是西风烈?我、我让人给她准备的可都是清淡的花酿,她哪儿来的西风烈?” “哪来的?”秦渊睨一眼段南歌,痞痞笑道,“她进门之后刚坐下就用她那边的花酿换走了你搁在爷这儿的西风烈,之后那些都是她跟你这儿的女婢要的。” 段南歌抬手就在秦渊的胳膊上拍了一巴掌。 做什么揭她的底?还不都是他们自己玩得热闹,她在一边太无聊? “哎呦!”秦渊怪叫一声,嬉皮笑脸地看着段南歌。 苍琮眨眨眼,突然拎着自己的酒坛和酒杯就快步走到段南歌面前,桌是矮桌,苍琮一盘腿就在段南歌的对面坐下,咚的一声就酒坛放在了桌上。 “比一比?” 段南歌的嘴角微抽,伸手摸到秦渊腰侧拧了一把,这一下可拧得秦渊面容扭曲。 男人在喝酒这件事情上总是有莫名的求胜心,她就知道会变成这样所以才藏着空酒坛的……秦渊这厮一喝多就比平时还能胡闹! 揉揉腰侧,秦渊委屈地凑到段南歌耳边轻声道:“爷实在是喝不动了。” 若是在家里,他就是醉得人事不省趴地上都行,可这毕竟是在外面,他要是躺了那多难看?但若是让南歌出马那就不一样了,跟南歌比喝酒,躺的一定是苍琮! 斜了秦渊一眼,段南歌看着面前一脸认真的苍琮,低眉浅笑道:“今日殿下与我都已经喝了不少,这样比怕是有失公允,不如改日?” “喝个酒哪那么多细碎琐事?还公允……你就说你比不比吧!” 偏头看看秦渊,再看看眼前的苍琮 ,段南歌暗自叹息一声。 虽然从面儿上看不出来,但这位太子怕也是喝多了。 见状,太子妃连忙跑上前来想要扶起苍琮:“殿下,您跟夫人比什么酒,今日天色已经不早了,不如就让他二人回吧。” “你别管!”苍琮甩开太子妃,只固执地看着段南歌,“你比不比?” “既然太子殿下有兴致,那就比比吧,”段南歌无奈一笑,“不过若是不小心喝光了太子府的存酒,还请殿下见谅。” “见谅见谅,”见段南歌答应,苍琮立刻就笑开了,摩拳擦掌的,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你们,快去拿酒来!” “记得都拿西风烈。”秦渊还不忘在旁边提醒,惹得段南歌又在他的大腿上掐了一下。 因为苍琮下了命令,所以太子府的女婢们立刻跑出宴厅,找人搬了三十几坛西风烈回来,苍琮和段南歌都没说什么,但太子妃却是狠狠瞪了那些人。 殿下喝多了失了分寸,这些个下人怎么也不长脑子?这廖夫人可是个女流之辈,能跟殿下拼什么酒?他们一下子拿了三十几坛西风烈来是想做什么? 与一脸担心的太子妃截然相反,正等着苍琮出丑的秦渊可是期待万分,新酒一来就亲手打开一坛送到了段南歌面前。 吊起眉眼睨着秦渊,段南歌微挑下巴,示意秦渊将酒倒进碗里。 秦渊痞痞一笑,立刻给段南歌倒了满满一碗酒。 看着那满到快溢出来的酒水,段南歌冲天翻了个白眼,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一点儿都不含糊。 “好!”见秦渊将酒倒进碗里,苍琮还以为段南歌要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喝,刚想表达自己的不满却见段南歌一干就是一大碗,苍琮登时就乐了,“夫人如此豪爽,倒是有几分北凉模样,佩服!” 话音落,苍琮自 斟自酌一大碗。 段南歌没有接话,等秦渊倒满第二杯,段南歌就端起碗来喝了个底朝天。 对段南歌来说,拼酒就是拼酒,没那么多没用的说辞,喝就是了,谁先倒就是谁输。 看出段南歌不愿多言,苍琮便也不说话,见段南歌喝一碗,自己就跟着喝一碗,想着段南歌先前已经喝了不少,苍琮本以为这一场比拼很快就能结束,谁知直喝到自己两眼发直头脑发昏,这一场比拼却还没结束。 “你……嗝……你怎么还坐着呢?”一滩烂泥一样靠在段南歌面前的矮桌上,便是离得这么近,苍琮都看不清段南歌长什么样子。 段南歌轻笑一声,又是一碗下肚。 “还来?”苍琮皱着眉一副不情愿的模样,看了看段南歌,再看看自己手里的空碗,到底还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只是倒进碗里的酒水远不如洒在外面的多。 “殿下!”扶着坐都坐不住的苍琮,太子妃急得不行,“五爷,你可别给尊夫人倒酒了!殿下都喝成这样了,还喝?” 耸耸肩,秦渊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是殿下说要比一比的,不比出个胜负怎么能停?” “这胜负还不明显吗?”太子妃恼了。 “行了,”段南歌挡住秦渊倒酒的手,“喝酒就图个乐呵,说什么胜负?我看今日太子殿下也累了,咱们就回吧,别那么不识相。” 秦渊这才将手上的酒坛放下:“爷这不也是与太子殿下久别重逢一时高兴吗?不过看殿下这模样,也的确是需要休息。那么太子妃,爷与内子今日多有叨扰,失礼之处还请太子妃海涵,告辞。” 话音未落,秦渊和段南歌就双双站了起来。 “去哪儿?”段南歌才站起来,裙摆就被苍琮抓住,“还没分出、嗝、分出胜负,你、你想去哪儿?” 第六百零九章 约个五十年 垂眼盯着苍琮抓着段南歌裙角的那只手,秦渊真想踩上一脚:“你站都站不起来了,这胜负还不明显?” “谁、谁说我站不起来了?”苍琮不服气,扶着桌子就要站起来,可腿一软就又跌了回去。 “殿下!”太子妃吓得连忙去扶。 “搭把手!”段南歌用手肘撞了秦渊一下。 秦渊一脸不情愿:“凭什么要爷帮他?” “还不都是你惹的事!”段南歌瞪着秦渊。 “谁叫他每次见面都嘲笑爷酒量不好,”小声嘀咕一句,秦渊摸摸鼻子,走上前去就将苍琮给拉了起来扶好,而后对太子妃说道,“太子妃还是找两个侍卫来送太子殿下回房吧。” 见苍琮被秦渊扶着站稳了,太子妃这才扭头去喊人进来帮忙,等苍琮被人架着送回房去,秦渊和段南歌才离开太子府,可乘着马车走出一条街,秦渊就将马车喊停。 “去太子府花园的时候,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没想到秦渊会在这个时候问这个,段南歌微微一愣,然后才低声答道:“这太子府的花园里连盏照明的灯都没有,黑灯瞎火的根本看不清楚,你若是得了什么消息,那咱们得改天再来。” “不是爷得了什么消息,”秦渊牵着段南歌下了马车,“那太子妃是七皇子的人。” 段南歌愣住:“那太子知道?” “知道。”抱住段南歌的腰身,秦渊提起纵身,跃上屋顶,一个起落就回到了太子府里,落在灯火通明的主院厢房屋顶。 伏在屋顶,段南歌压低声音问秦渊道:“你跟北凉的太子原本就是朋友?” “不是,”秦渊摇了摇头,“爷跟他顶多只是互相了解。” 眉梢一动,段南歌伸出手就摸到秦渊腰侧拧了一把:“所以你们两个一起利用我?” “没没没,疼……”这女人到底是不是他亲媳妇啊?怎么下手越来越狠了?“这不是来不及跟你商量嘛。” 白秦渊一眼,段南 歌就看向那灯火通明的主屋:“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太子妃有些奇怪。” “怎么说?”段南歌望着那灯火通明的主屋,秦渊就趴在屋顶上支着下巴看着段南歌。 段南歌低声道:“刚刚去花园的时候,我跟她说北凉陛下让我来帮助太子,只因我手上有我娘从独孤氏带出来的嫁妆,可她听了之后似乎并不觉得惊喜,也不觉得兴奋,反倒是忧心忡忡的模样。” “那是有些奇怪,”瞥一眼主屋,秦渊继续盯着段南歌看,“不过你跟爷还真是心有灵犀,爷刚刚也跟太子说了这件事,你与太子妃回去宴厅时他正因为这件事高兴呢。” “你想帮他?”段南歌扭回头看向秦渊,却正巧撞进秦渊满眼的柔情蜜意里,段南歌一愣,红着脸移开了视线,“咳,你看什么呢?” “看你啊,”秦渊直言不讳道,“你的脸怎么突然红了?热了吗?” 段南歌红着脸嗔瞪秦渊一眼,惹得秦渊低笑两声:“没跟苍琮交朋友就是因为爷打从一开始就不是很希望苍琮登上北凉皇位,他是个睿智且有远见的人,由他来治理,北凉必定蒸蒸日上,爷若是跟他交了朋友,待到他需要助力夺位之时,爷该如何是好?奈何爷魅力无边,连北凉的太子都崇拜爷的才华,时时刻刻地关注着爷的动向,只要爷一来北凉,他就来堵爷向爷讨教,这一来二去的倒也混熟了。” 将秦渊话里那些夸张词句屏蔽掉,段南歌问道:“然后呢?” 果然段南歌不信,秦渊不以为意地笑道:“爷本以为北凉皇帝是真心宠爱那个七皇子,不管七皇子多么无能,有北凉皇帝照拂,他都一定能顺利登上帝位,由那样的庸才治理北凉,日后的北凉才比较好对付,只是爷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这位太子才是凤沁的亲子,如今北凉皇帝滞留关外不归,那七皇子早就成了奸臣的傀儡,这番形势之下,倒 不如让苍琮登基。” 好歹苍琮是个仁义之人,而北凉的那些奸臣已经称得上是没有人性了。 秦渊的话音刚落,还没听到段南歌的回答就先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你刚刚说了什么?”站在秦渊和段南歌身后,穆景晨的脸色难看至极,“你刚刚说了什么?你说太子是谁的儿子?!” 因为太过惊讶,所以穆景晨没能控制好自己的声音,让下面的护卫也听到了屋顶上异动。 “什么人在上面?!” “啧!果然喝酒误事!”秦渊咋舌,抱起段南歌就跑。 穆景晨一脸肃杀,不去理会下面嚷着追上来的护卫,只全力跟在秦渊身后。 秦渊抱着段南歌一路飞檐走壁回到廖氏的客栈,转头一看就见穆景晨不出所料地跟了上来。 “进来说话吧。”今天这酒到底还是喝多了,不然他和南歌怎么会察觉不到穆景晨的接近?果然下一次有正经事想办的时候还是不能喝酒。 冷着脸跟着秦渊和段南歌走进房里,没等段南歌把门关严,穆景晨就迫不及待的问秦渊道:“你们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那些话是从哪儿听来的?” 知道穆景晨心急,秦渊也不卖关子:“爷是从哪儿听来的这自然不能告诉你,其中几分真几分假爷尚且没有去查证,但那些话,爷信八分,你要信多少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穆景晨眯了眯眼。 若能叫秦渊信上八分,那就说明这消息来源可靠。 突然想起段南歌之前在北凉皇帝身边待了许久,穆景晨就转眼看向段南歌。 难不成是陛下跟她说了什么?以这个女人难缠的程度来说,陛下若不交代点儿实情,这个女人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来项城帮助太子?可就算知道了实情又怎样?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这一对夫妻到底为何要帮太子,难道就仅仅是像秦渊刚刚在屋顶说过的那样,对天宋来说,现在的北凉由太子继承更为有利? 被穆景晨盯着看,段南歌淡定极了,十分无辜地眨眨眼,然后就浅浅一笑。 眉心一蹙,穆景晨又看向秦渊:“将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 “告诉你可以,但爷是个生意人。”这笔生意做不做对秦渊来说意义不大,只当做卖苍琮一个人情也可以,但秦渊知道,若他不要点儿什么作为回报,穆景晨不会放心。 果然,听到这话穆景晨顿时就是一副“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的表情:“我现在没有什么能许给你的,最有价值的怕就是这几年在天宋开采的一座金矿。” 秦渊微怔,突地就瞪着眼睛看着穆景晨:“你什么时候跑爷的地盘上赚钱去了?!” 他天宋的金矿怎么会落进穆景晨手里?? 终于在生意上让秦渊震惊一回,穆景晨觉得他这些年的执着总算是没白费:“就趁着你贵人事忙的时候去捡了个便宜。除了你,天宋的商贾还真没有人是我的对手,五大商其余四家的当家人都老了。” “那几个死老头!”秦渊低骂一句,而后不放心地看着穆景晨,“除了那一座金矿,你还在天宋捡了什么便宜?” “……不告诉你。” 眉梢一挑,秦渊痞笑一声:“现在是你能跟爷摆架子的时候?就算你刚刚偷听了爷说的话知道了太子的真实身份,可内子手里独孤氏的钱你不想要了?” “你!”穆景晨恼,“你能不能公私分明一些?” 秦渊理直气壮道:“爷怎么公私不分了?国家大事于爷来说是公事,生意于爷来说也是公事,既然能把两件事合成一件来办,又为什么非要分开处理?那多麻烦啊,你懂不懂什么叫效率?” 穆景晨气得恶狠狠地瞪着秦渊,却也知道现在秦渊占着上风,而他是求人的那个,若想达成所愿就只能屈服。 “除了那座金矿,还有江南的良田数百顷和幽州的一个马场。”这些秦渊怕是都要讨回去了。 “…… 等爷回去了,非敲爆那几个老头的脑袋不可!江南的良田是能随随便便转手他人的吗?!既然要转手怎么不来找爷?!”穆景晨这厮还真是会捡大便宜啊! 段南歌浅浅一笑,道:“你若只是廖五爷,在商言商,你在这些事情上又很大方,他们自然愿意找你,可你偏成了天宋的王爷,官府的人,谁知道你会不会用权势压价。” 秦渊冷哼道:“爷看他们那脑袋长着就是个摆设!爷打从出生起就是皇子,可爷做生意的时候何曾用身份和权势压过他们?只因为爷的身份突然被公之于众就乱了阵脚,果然是老了!” 回去之后非得好好教训他们一通不可,不然下一次指不定要将什么转到别国商贾手中,商贾之间签订的契约可是几国通用的,只要签下了,那就是附和各国律法的,拿到哪国去都是有效的,毁约的损失可谓是相当惨重! 扇着扇子给自己顺了顺气,秦渊对穆景晨说道:“这件事情就这么说定了,爷明日就派人将契约送到太子府去,等你签了字画了押,爷就将爷所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你。” “这件事不重要。”最重要的部分他已经偷听到了,其余的细节他可以派人去查,“只是尊夫人对太子的援助……” 闻言,秦渊却没有直接给穆景晨答复,只转头看向段南歌。 眉梢微挑,段南歌问穆景晨道:“你手里当真只有这点儿天宋的东西?” “只有这些。”穆景晨眼神诚恳地看着段南歌,坦坦荡荡。 “那我再加个条件,若小国师答应,咱们这生意就算成了。”对北凉太子的金钱援助可不是一个能准确说得出的数目,只要北凉的争斗不止,她的援助就得继续,就独孤氏那点儿家产还不知道够不够,不多讨些回报这笔生意实在是不划算。 “你说。”只要能助太子成事,什么条件都可以考虑。 “五十年的和平盟约,如何?” 第六百一十章 以血铺路 段南歌一开口就是五十年,这不仅穆景晨做不了主,便是苍琮也做不了主,北凉的陛下还没有换人,他们谁都没有权利跟天宋签下这份盟约。 穆景晨谨慎,因此不管有多想要段南歌的援助都没有立刻答应段南歌的要求,只说要回去先跟苍琮商量一下。 苍琮听了之后倒是觉得这笔生意对他来说是划算的,只是就如同穆景晨所顾虑的那般,北凉的皇帝还没有换人,他们如果做了这越权的事情,必定适得其反,于是苍琮只能派亲信快马加鞭奔赴边关去询问北凉皇帝的意见,而且为了瞒过在都城里的七皇子,苍琮一共安排了十二路人马同时从项城出发,走不同的路赶往边关,其中四人身上都有苍琮的亲笔密信,只求其中之一能被送到北凉皇帝手中。 同一时间,穆景晨瞒着苍琮联络了他们埋伏在都城里的人,让他们帮忙查一查太子和七皇子的生母究竟是谁。 跟苍琮和穆景晨的忙碌不同,秦渊和段南歌的日子过得清闲得很,两个人不是窝在客栈里你侬我侬地查账,就是骑马到城郊谈情说爱,如此过了五日,云飞和卓胤然就赶到了项城,跟着来的还有己未。 “我的大小姐,您还能跑去更远的地方吗?”一见面先将段南歌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待走到段南歌面前己未就一把抓起段南歌的手,动作熟练地为段南歌诊脉,“您真是身子一见好人就不安分,咱们这下可就差西齐没去过了吧?”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你若想去,咱们也可以去。” “您想都别想!”己未冷哼一声,“那李青比想象中的厉害得多,再加上有传说中的燕笑柳相助,虽说是血流成河,但西齐的局势已经安定下来。没想到 当年在天宋见到的那个懦弱得不管见到谁都瑟瑟发抖的皇子竟有如此铁血手段,让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当了皇帝,也不知道这是西齐的幸还是不幸。” 段南歌浅浅一笑,道:“我不知道这对西齐百姓来说是幸还是不幸,但对西齐李氏来说却是好事,西齐的武将把持朝政已久,还真的就得是李青这样有铁血手段的人才镇得住。燕笑柳的情况如何?” 己未撇撇嘴,道:“依着您的吩咐,已经派人去西齐跟燕笑柳联络,告诉她不必再遵从师命,也说了若她想逃离西齐的纷争,咱们可以帮她,但那燕笑柳说遵从师命只是顺便,她原本就打算帮助李青,雪阳先生去的那一趟是让她有了可以说服门中弟子的合理理由,倒算是咱们帮了她一把。她说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让咱们以后有事儿找她。” 段南歌愣愣地眨眨眼,然后笑了:“好,以后有事儿找她。” 就当多个朋友。 己未立刻说道:“要找她那也是我们去找她,大小姐您等北凉的事情结束之后就老老实实地待在京城里修养吧!” “……己未,你原先可不是这种性格。”段南歌一脸无辜。 她怎么就必须得老实地待在京城里了?她现在的身体可比以前好多了。 “还不都是因为您!”己未冷哼一声。 跟着这么个让人操心的人,她想不操心都难。 “大小姐,己未说得对,”云飞帮腔道,“您打小体虚,就算是调养得比以前好了,那也还是体虚,等北凉的事情结束后,除去南楚,天宋、西齐和北凉就都是新帝登基初时,都是忙着整顿内政的时候,再没什么要您操心的事情了,您就听己未的,回京静养吧。” 段南歌眉心一蹙,只得转头向秦渊求救。 秦渊展颜一笑,柔声 道:“爷觉得他们说得对,你的确是该静养。” 段南歌瞪眼,又转头看向云飞和己未:“我是不是不该把你们叫来?嗯?” “不是不是!”好不容易才被召回段南歌的身边,云飞一听这话就立刻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大小姐想怎样就怎样,属下陪着您就是了!” 段南歌满意地点点头:“己未,你看看人家云飞。” “看什么看?再惯着您啊,我这颗脆弱的心脏可要受不住了!”大小姐她有几条命可以折腾? “好好好,”段南歌连忙服软,“我知道你跟着我辛苦了,我静养,回去我就静养还不成吗?” 秦渊低笑出声,道:“幸而这世上还有人制得住你。” “呦,是谁这么能耐,竟然把我们家这野丫头给制住了?”从外面回来就听到这句话,段子恒好奇的视线在己未、云飞和卓胤然之间打了个转,路过云飞身边时还拍了拍云飞的肩膀,“云飞回来了?” “恒公子。”云飞向段子恒作了个揖。 懒懒地掀起眼皮瞄了段子恒一眼,段南歌闷声不语。 见段南歌是这副模样,段子恒不解地问秦渊道:“她怎么了?谁惹着她了?” 秦渊笑道:“都在劝她回京后安心静养,别再四处乱跑。” “嗯,这个提议好。”段子恒十分满意。 段南歌咋舌,还给了段子恒一个大大的白眼:“我就知道连堂哥都会这么说,你们这分明是以多欺少!” 秦渊道:“这是民意,你要顺从民意。” “成,我顺从民意,我现在就静养去,云飞带来的账本你们看吧。”话音未落,段南歌已经跑上了客栈的楼梯,噔噔噔噔地就没了人影。 段子恒一直扭着头目送段南歌上楼,却没去追,只打趣似的问道:“这还闹脾气了?” “没事, ”秦渊不以为意道,“一会儿哄哄就好。” “哄?”段子恒笑笑,“给她两坛一梦逍遥就好了。” 一听这话几个人全都笑了起来。 言归正传,秦渊问段子恒道:“这项城的周围情况如何?” 收敛了笑意,段子恒反问秦渊道:“你想先听好消息,还是先听坏消息?” “……先听坏消息。”秦渊没有先听好消息的习惯,若遇到这样的选择,他一向都是先听坏消息,若坏消息对他来说还不算太坏,那两者就都是好消息。 “苍琮没有兵。” 秦渊和段南歌太引人注意,于是这几天一直都是段子恒和廖九在项城里外打探消息,既然想要帮苍琮一把,那他们就得知道苍琮现在的境况如何,而这些事都是不可能从苍琮和穆景晨嘴里问出来的。 “没有兵??”秦渊愕然,“那他为什么会特地离开都城来项城?” “他可不是自愿来的,”段子恒哂笑一声,“苍琮是北凉皇帝亲封的太子,名正言顺的储君,北凉的文官兴许还会因为想要巴结凤沁而选择支持七皇子,但北凉的武官个个都是上过战场用战功换取官职爵位的,无一例外,因此武官不理文官阴谋算计的那一套,除了北凉陛下,他们只认打过仗的苍琮,换言之,北凉的兵权都在苍琮手里。这一次北凉皇帝离京奔赴边关,且逗留时间很长,七皇子觉得机会来了,就联合文官硬逼苍琮来项城剿匪。” 秦渊拧眉:“让苍琮来剿匪却不给苍琮一兵一卒?” 段子恒耸肩:“让苍琮来剿匪自然是借口,我猜那七皇子只是想将苍琮支开,好借此机会清理朝堂、排除异己。” 秦渊不语。 若真如段子恒所言,那对北凉七皇子来说,所谓异己就是北凉的武将,可北凉的武将个个都是 北凉的英雄,他们不仅受北凉皇帝器重,也很受百姓拥戴,那七皇子若是不管不顾地用些手段,多半会失了民心,而且优秀的武将难得,北凉皇帝怎么可能让那七皇子瞎胡闹? 但北凉皇帝仍在关外,苍琮也来了项城,他们父子二人究竟作何打算? 见秦渊陷入了酷似明显,段子恒突然想起段南歌曾说的一番话:“对了,还在关外北凉军营里的时候,南歌曾说北凉皇帝这是准备在都城养蛊,但如今苍琮来了项城,不知道南歌的这个猜想还适不适用。” “养蛊?”秦渊的眼神倏地就亮了,“这个比喻贴切,也就只有南歌才想得出来了。” “可既然是养蛊,为什么独独将太子苍琮送到项城来?”段子恒有些想不通。 “因为要保苍琮安然无恙。”秦渊笃定道。 苍琮可是凤沁的亲儿子! 脑中灵光一闪,秦渊突然兴奋地猛一拍大腿:“苍琮手上怎么会没有一兵一卒?北凉那老头带去关外的不正是为苍琮准备的兵马吗?” 愣愣地眨眨眼,段子恒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一下就说得通了!” 最受宠爱的皇贵妃凤沁叛逃北凉投靠天宋是一个借口,一个可以让北凉皇帝名正言顺地带兵离开北凉都城的借口,北凉皇帝这是算准了他离开之后北凉的七皇子就会支开苍琮准备排除异己,又或许这一计根本就是北凉皇帝假借他人之口献给七皇子的,远走项城虽然会让苍琮失去对都城和百官的掌控,却也能让苍琮远离都城的血雨腥风,待时机一到,北凉皇帝就会带着关外的兵马和苍琮一起回都城,只要给那七皇子安上个谋权篡位的大罪就可以将七皇子一党一网打尽……北凉皇帝这是在用其他儿女和满朝文武的血来给苍琮铺路,真狠啊! 第六百一十一章 苍琮怒 终于解开了北凉皇帝布的这一局,秦渊一行就悠闲了下来,之前还只有秦渊和段南歌悠闲地四处闲逛、谈情说爱,其他人则整日不见人影地四处奔波,苍琮和穆景晨知道那些人都在暗查,反倒十分安心,可突然之间秦渊这边悠闲的队伍壮大了,不仅是秦渊和段南歌有余裕四处闲逛,连段子恒、廖九、云飞、己未几人也都陪着闲逛,那当真是一副无所事事、百无聊赖、闲得发慌的模样。 “景晨,你说他们又在密谋些什么?”太子府的书房里,苍琮隐隐有些头疼。 秦渊这人的诡计多端他是知道的,而且那一副痞里痞气不正经的样子就是秦渊最好的伪装,真真假假的叫人分辨不清,经过这些时日的观察之后,苍琮就发现秦渊身边的人全是这幅模样,瞧着都是寻常人,可一说上话就要绕得人头昏脑涨,原本想要去套话的人不仅套不出有用的东西,反倒要被他们套去些什么,连说话时字数按个算的廖九都是如此,苍琮这边的人可谓是屡战屡败,气得苍琮牙根痒痒。 “秦渊那混账到底是从哪儿找来的那些人?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穆景晨抿嘴不语。 之前一直经商,穆景晨自然知道秦渊有多难应付,自从廖氏崛起秦渊的底气足了之后,他做起事来真的全凭心情,软硬不吃、情理不通,想与他为敌倒是容易,可若想与他合作就难了,到现在为止也少有人知道要在秦渊面前说怎样的话才能赢得秦渊的好感,穆景晨曾经试过许多方法,却总是不成,有时眼看就要成了,却又不知道哪句话说错惹秦渊不悦,失之分毫。更要命的是跟在秦渊身边的人多是如此,竟连一个突破口都没有,叫穆景晨也想骂娘 了。 穆景晨这一沉默,苍琮就知道穆景晨也拿秦渊没辙,不由心烦意乱:“当日七皇弟一口一个百姓安危、太子担当逼得我不得不离开都城来到这根本就没有匪患的项城,现在都过去几个月了,我们却还找不到回都城的方法,对都城里的种种变故也是无可奈何,这样的窘境到底还要维持多久?难道真要等他将我北凉的忠勇武将都杀个干净吗?到时候国中无将,天宋和西齐岂会放过北凉?” “那当然不会啊,若没了那些一上战场就不要命的武将,北凉何惧?”北凉的武将带兵打仗时是真的凶狠,宁可自伤八百也要杀敌一千的打法让人胆寒。 听到这痞里痞气的声音,苍琮和穆景晨都是一愣,仰头向上一看,就见秦渊和段南歌正坐在书房的房梁上,一边一个,倒是保持住了平衡。 “你们两个!下来!”苍琮怒。 他们夫妻两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坐在那儿的?偷听人说话还这么厚颜无耻、理直气壮的人他还真是头一次见! “下来就下来,你凶什么?”撇撇嘴,秦渊还一脸无辜了,“爷今儿没瞧见你的人在爷身边打转,还以为是你病了,这才专程来看看,你火气这么大是遇见糟心事了?说出来让爷乐呵乐呵?” “你!”苍琮气得瞪眼。 “别气别气,爷说笑的,你怎么一点儿幽默感都没有?”眼看着苍琮就要出手打人了,秦渊连忙安抚苍琮道,“知道你的人都被那七皇子隔在都城之外,打探不到都城里的消息,爷可是专程来给你送消息的。” 苍琮狐疑地看着秦渊:“你会这么好心?” “你这话可真叫爷伤心,爷多善良啊!”拉着段南歌寻了个地方坐下,秦渊笑得人畜无害。 跟穆景晨 交换一个眼神,苍琮问秦渊道:“那你要给我送个什么消息?” 秦渊不答反问道:“爷先问你,南歌之前提的那五十年的盟约,你们考虑得怎么样了?” 听秦渊提起这事儿,苍琮微微蹙眉:“五十年的盟约对我北凉来说也是好事一桩,我是赞成的,只不过……” “只不过?”秦渊轻笑一声,“只不过去给你们陛下送信的人迟迟未归,不知道陛下的意思,你们不能擅自做主?” “正是如此,”苍琮也是十分无奈,“但以我对父皇的了解,父皇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出兵天宋的打算,更何况最后的储君还不知道是何模样,保不齐往后的五十年北凉根本就没有与天宋交战的能力,若从长远考虑,父皇会答应的,因此你们再等一等。” “恐怕再等下去爷就要把那七皇子给等来了。”说着,秦渊将四张折成方块的纸条扔到了苍琮的桌上,“你的十二路人马全都被人截住了,无一幸存。” “这!”苍琮大惊,连忙将那四张纸条展开,果然正是他亲笔写下的字条,上面还有他加盖的小印,“这怎么可能!” 十二路人马,六十多个精英…… “怎么可能?”秦渊哂笑,“苍琮啊苍琮,你是不是太小看你身边那个女人了?根据爷以往的经验,小看女人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苍琮的双拳攥紧,气得浑身发抖:“六十多个人,都是我的兄弟,是曾经不顾自己性命也要保护她的人,她怎么能……六十多条人命……” 苍琮嗙的一拳砸在桌上,抄起旁边的弯刀就飞奔出了书房。 没想到苍琮会气到失去理智,穆景晨、秦渊和段南歌三人都愣了愣才转身去追。 “苍琮!”秦渊的速度最快,冲上去就挡住 了苍琮的去路,“你现在就算杀了她又有什么用?!” “没有用,”苍琮赤红着双眼说道,“如今我留她并无大用,杀了她虽也是与我无益,但却可以为我的兄弟们报仇,那是打小就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你让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仇可以报,但不是你这么个报法,回去!” 若叫世人知道连他的枕边人都可以背叛他,他甚至可以不念旧情地手刃发妻,那苍琮的威望将一落千丈,世人可不管究竟是谁对谁错,因此有些事他们只能在见不得光的暗处做。 “滚开!”气疯了的苍琮哪管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挥舞着弯刀就攻向秦渊。 “冥顽不灵!”若比武,秦渊从没怕过。 “殿下!”见苍琮和秦渊就这样打起来了,穆景晨想都没想就要上前拉架。 “别添乱了,”段南歌连忙拉住穆景晨,“殿下心中的怨恨总要发泄出来。” “可这若让人看见了……” 穆景晨的话还没说完,太子妃就带着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打起来了?” 而且宣武王夫妇是什么时候来的?她怎么没听下人提过? 眼神一沉,段南歌迈开脚步就往太子妃那边走去,走远前对穆景晨说道:“嘴长在身上,被人瞧见了就想办法解释。” 话音落,段南歌已经走远,最后几步还是用跑的:“太子妃留步!” 挡在太子妃面前,段南歌嘴角微扬,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 面色一冷,太子妃质问段南歌道:“宣武王妃这是什么意思?” “太子妃别气,”段南歌浅浅一笑,“殿下和我们家王爷不过就是突然兴起想要比试一番,没成想竟惊扰了太子妃,还叫太子妃这样担心,我们家 王爷成日里就爱舞刀弄枪,碰见个高手就想切磋切磋,真是对不住啊。” “切磋?”太子妃拧眉,探头看一眼缠斗在一起的秦渊和苍琮,狐疑道,“可我看殿下怎么是一副生气的表情?你让开。” “我让开是可以,但太子妃您可千万不能再往前了,”段南歌一本正经道,“刀剑无眼,他们本是图个乐呵,可若误伤了太子妃,那这罪过可就大了。” 眯了眯眼,太子妃突然冷声喝道:“来人啊!把这个女人抓起来!” “住手!休得对宣武王妃无礼,都退下!”穆景晨及时赶到,喝退了被太子妃喊上来的护卫,而后才面向太子妃作了个揖,“太子妃息怒,殿下和宣武王只是在切磋,宣武王妃也是好意。” “切磋?”太子妃冷眼看着穆景晨,“殿下一脸怒意,你竟还说殿下是在跟宣武王切磋?敢在我面前胡言,穆景晨,你好大的胆子!” 眼神一沉,穆景晨侧身让开了路:“臣不敢欺瞒太子妃,若太子妃不相信臣所说的话,大可以上前去亲自向殿下问个清楚,只是这扰了殿下兴致的罪责……请太子妃思量清楚。” “你这是在威胁我?”太子妃瞪着穆景晨。 “臣不敢。”垂眼看着地面,穆景晨的语气平淡,不冷不热。 “你不敢?我看你没什么不敢的!”太子妃怒吼一声,“真当你在这太子府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是吗?来人啊,将这以下犯上的东西给我抓起来!” 太子妃此话一出段南歌就冲天翻了个白眼。 这太子妃想要证明自己太子妃的权威是个好想法,但她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选在这个时候。 段南歌才这样一想,苍琮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在贵客面前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第六百一十二章 北凉七皇子 站在一旁的护卫们原本就没动,此时听到苍琮带着怒意的声音更是齐齐后退两步,躬身作揖。 “殿下。”穆景晨侧了个身,向苍琮行了个礼。 在穆景晨身旁站定,苍琮不悦地看着太子妃:“你来做什么?” “妾身……”被苍琮这么一问,太子妃的气焰顿时就矮了一半,“妾身是听见了这里的吵闹声才来看看,殿下您……没事吧?” “我没事,”苍琮的语气稍缓,态度却还是显得有些冷淡,“现在正值非常时期,你不要随意走动,前院有事我会处理,若真的有危险,你出来了反倒碍手碍脚。” 苍琮的态度和“碍手碍脚”这四个字叫太子妃莫名地生出不好的预感。 “妾身……”太子妃垂下头,咬着嘴唇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委屈,“妾身也只是担心殿下,殿下若觉得妾身碍手碍脚,那妾身日后不出来了便是,殿下您别生气。” 走到苍琮身侧,秦渊偷偷戳了苍琮一下。 眼神一闪,苍琮叹息一声,对太子妃说道:“我没生气,刀剑无眼,今日幸而只是我与宣武王切磋,若真是来了歹人,伤着你怎么办?话说得重了些,抱歉。” “殿下不必道歉,”太子妃抬起头看着苍琮,笑得温柔,温柔中却又有些自责,“是妾身没用,不能帮殿下分忧,反倒要让殿下为妾身牵肠挂肚,日后妾身定会倍加小心。” “嗯,这样最好,”苍琮努力展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我还有事要跟宣武王商量,你回去歇着吧。” “是。” 目送太子妃带着一大堆人离去,苍琮突地冷笑一声:“她能笑得那么温柔,却也能心狠手辣地让六十几人丧命,你们不觉得这样的人很可怕吗?” 偏头看看段南歌, 秦渊痞痞一笑,转身就往苍琮的书房走去:“仔细想想,你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咱们这种出身的人,哪个不是口蜜腹剑、两面三刀?与你同心皆为善,与你异心皆为恶,仅此而已。” “与我同心为善……与我异心为恶……”仔仔细细地将这句话反复琢磨几遍,苍琮猛地抬头望向秦渊的背影,两眼放光,“你为什么生在天宋?” 迈着八字步向前,秦渊痞里痞气地说道:“爷若生在北凉,还有你什么事儿?” 苍琮追了上去:“那你为什么不做天宋的皇帝?” 秦渊冷哼一声:“那是天宋的事儿,关你屁事!” 苍琮撇嘴:“我好歹也是北凉的太子,你对我的态度能不能好一点?” 以前秦渊在他面前只是廖五爷的时候就对他爱答不理的,一点儿都不热情,现在倒好,刚跟他打了一架不说,现在竟然还凶他?他有这么惹人厌吗? 瞥一眼苍琮,秦渊不以为意道:“你能活到哪一天都是个未知数,爷为什么要对你好一点?” “我!你别咒我,我能长命百岁!”苍琮咬牙切齿地瞪着秦渊,“你这祸害都还活着,我怎么可能死?” 秦渊十分嫌弃地瞥了苍琮一眼:“别说得你好像能跟爷同生共死要给爷殉情一样,爷敬谢不敏。” 苍琮的脚步倏地顿住,瞪着眼睛愕然地看着秦渊的背影,直到段南歌从苍琮身边走过,苍琮才突然转头问段南歌道:“他平时就是这个样子的吗?我记得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段南歌浅笑道:“他跟人混熟了之后就是这个样子,太子殿下若看不惯可以揍他。” “揍他?”苍琮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他还是头一次听谁家的媳妇怂恿外人去揍自己夫君 的…… 秦渊闻言转头,无奈的看着段南歌,而后对怔愣的苍琮说道:“她的意思是说反正你打不过爷,不管爷的态度有多不好,你都只能忍着。” “别随便曲解我的意思,”走到秦渊身旁,段南歌吊起眉眼斜了秦渊一眼,“就你这欠揍样儿,天底下可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打你。” “可他们就是打不过爷,怎样?”啪的一声将折扇甩开,秦渊将折扇摇出一种风流倜傥的气质,一脸得意。 “得意什么,厚脸皮。”段南歌笑着白了秦渊一眼。 弯腰凑到段南歌耳边,秦渊轻声笑道:“你不就是喜欢爷厚脸皮?” 段南歌浅浅一笑,伸手推开秦渊的脸。 秦渊和段南歌突然就说起俏皮话来,猝不及防的苍琮愣住,待回过神来突地满脸通红:“这里是我的书房,你们要亲热就回你们自己的地方去!” 都说天宋人内敛含蓄,知礼义廉耻,可这一对夫妻怎么没羞没臊的? 听到这话,秦渊和段南歌同时看向苍琮,皆是一脸不解。 “谁亲热了?”见苍琮还站在门口,秦渊催促道,“你快点过来,刚刚的事情爷还没说完。” 挠挠头,苍琮走了进去。 看秦渊和他那夫人一脸坦然、一本正经,是他对亲热二字有什么误解吗? 顺着秦渊的话回想着他们刚刚在书房里谈过的事情,苍琮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疑惑:“你怎么知道我派出去的人被人劫了?你跟踪他们?” “谁有那闲工夫去跟踪他们?”秦渊白了苍琮一眼,“你们北凉哪一座城里没有爷廖氏的人?又有哪一座城里没有独孤氏的人?” “可……来不及啊。” 苍琮想不通,想不通廖氏和段南歌手下独孤氏的人为什么要特别注意七皇 子苍劼的行动,想不通他们是怎么知道苍劼的计划的,甚至想不通他们是什么时候把消息传给秦渊又是怎么把这四张字条抢回来的。 浅浅一笑,段南歌打趣似的说道:“太子殿下不仅心直口快,这好奇心也有点儿重啊。” 眼神一闪,穆景晨连忙接话道:“太子在自己人面前一向不设防备,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自己人啊……”段南歌转眼看向秦渊,目光戏谑,“自己人呢。” 秦渊剜了段南歌一眼,惹得段南歌轻笑出声。 “你只要知道这事儿是廖氏办成的就行,至于廖氏是怎么做到的,你不必猜,爷也不会与你说,”看苍琮一眼,秦渊继续说道,“另外爷还收到消息,你那七皇弟特地将你支开果然就是为了对付那些武将,如今那些武将多因构陷之罪被关入大牢,虽然有逃出都城的,但被抓回去就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他把人都抓了?”苍琮愕然,“怎么会这么快?而且他无权调动兵马,难不成他是用那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官去抓武将的?” “你傻吗?”秦渊好笑地看着苍琮,“你好歹也是北凉的太子,这些事还不知道吗?” “什么事?”苍琮仍旧一脸茫然。 “殿下,他的意思是说七皇子在暗地里养了兵。”穆景晨的脸色难看至极。 “这不可能!” 七皇弟是皇贵妃的儿子,打从出生起就备受父皇宠爱,三岁起便由父皇亲自教导,成年后更是不离父皇左右,他府里的人都是父皇亲信,他怎么可能瞒着父皇在暗地里养兵?难不成是父皇默许的?父皇他…… 彼时,远在北凉都城的七皇子苍劼正在翻阅从项城和关外传回去的密报。 “天宋的宣武王 去了项城?”眉眼一转,苍劼嗤笑一声,“父皇特地抓了宣武王妃,还给送去了太子身边,该不会就是为了引这位宣武王前去吧?” 天下首富廖氏的大当家,天宋一跃成龙的宣武王,虽说他到底是没当上天宋的皇帝,但听说是他自愿退而为王,这样的人倒是有点儿意思,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哗众取宠。 “属下不敢妄自揣度圣意,但这宣武王去了项城,会不会是天宋新帝授意?” 苍劼不以为意道:“是不是天宋新帝授意又能如何?他去了项城就代表他是站在太子那边的不是吗?敌人的朋友就只能是本殿下的敌人。” “那……要不要趁机将宣武王除去?” “除去?”苍劼笑笑,“那多可惜?他可是廖氏的大当家。” “那殿下的意思是……” 沉吟片刻,苍劼突然扬起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颜雅君呢?送她去项城,告诉她本殿下想要廖氏,若完不成任务……本殿下的手段她是知道的。” “是,属下明白。” “嗯,”苍劼将手中的密报仍在桌上,“那些个莽夫怎么样了?” 苍劼说的莽夫正是北凉的诸位武将。 “抓住的都已被关进大牢,有几个逃出了都城,属下正安排人全力追捕。” “不必那么麻烦,”苍劼扬了扬嘴角,“找到了就杀了,不必花费心思活捉回来,至于牢里那几个……先严刑审讯几日,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来,若什么都问不出就都杀了。” “可是殿下,若将他们都杀了,咱们北凉就没有武将了,若天宋或者西齐突然来袭,那咱们就……” “那又如何?”苍劼的眼神一冷,那阴狠的目光淬了毒一样,“他苍氏的天下是兴是衰、是存是亡与我何干?” 第六百一十三章 爷知道的可多了 北凉近来有些不太平,听说他们的陛下还是没有找到皇贵妃,却疯魔了一样坚信皇贵妃人在天宋,如今半点都不关心朝政,只守在关外跟天宋玉门关的人周旋。 听说皇子们正趁着北凉皇帝不在都城的时候斗得你死我活,文武百官受到牵连,听说武将们比较惨,不是家破人亡就是突然失踪。 听说七皇子突然下令查封北凉境内所有廖氏商铺,但不知道廖氏的人提前从哪里收到了消息,等北凉的官兵到时廖氏的商铺全都已经是人去楼空,连仓库里都是空的,竟然没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将那么大批量的存货给运出去的。 听说北凉独孤氏也开始四分五裂,有人忙着变卖自家产业,有人却阻拦不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许多日进斗金的商铺挂上了别家商贾的牌子,独孤氏的大当家大动肝火,一病不起。 就在北凉上下都因为这些无法辨别真伪的消息而惶惶不安时,苍琮却是看着眼前堆满金银的钱仓目瞪口呆。 “这……这钱都哪来的?” 就在几日之前他还是个没有一兵一卒、一金一银的抑郁太子,可怎么一转眼他就有钱了? 鄙夷地看一眼苍琮,秦渊自得道:“才这点儿钱就大惊小怪的,真是没见过世面!” “我就是没见过世面,怎么着吧你?”苍琮算是发现了,秦渊这张嘴得不得理都不饶人,他若不想憋出一肚子气,那就不能跟秦渊对着来,只要厚脸皮地顺着秦渊的话往下说,那当真是身心愉悦,“这些钱到底哪来的?你廖氏的?” “爷是傻了才搬廖氏的钱来救济你吗?”秦渊冷哼一声,“这是南歌把她手中所有的独孤氏商铺都卖了换来的钱。” “卖了?!”苍琮惊愕地瞪圆了眼睛,“怎么就卖了? !” 啪的一声甩开折扇,秦渊是真不愿意给苍琮解释。 这么简单的事情还需要问吗? 笑着睨秦渊一眼,段南歌柔声细语道:“我跟爷来项城帮你的事情早晚会传到七皇子那里,与其等着七皇子知道之后联合独孤氏抢回这些商铺,倒不如在他们出手之前就将这些商铺转手卖掉,因为都是赚钱的商铺,所以能卖个顶好的价钱。” “有人敢买?”穆景晨不解。 微微扬起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怎么没人敢买?就算你我都知道这不仅仅是生意上的事情,可寻常的商贾哪知道这些?我这可是合法买卖。” 穆景晨转眼看向秦渊:“听说廖氏的人已经全都撤出北凉了?” “是啊,”秦渊点头,“不撤难道等着被抓吗?你北凉的大牢破得很,爷可舍不得让他们去吃那个苦。”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要对付廖氏的?”苍琮不解地看着秦渊。 他怎么就没收到类似的消息? 秦渊闻言转头,看着苍琮的视线都带着点儿怜悯了:“打从爷踏进项城的那一刻起,爷就知道他必定会对廖氏出手。” “所以你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下令让廖氏撤离了?”若秦渊是在那个时候就下了命令,那等七皇子知道秦渊人在项城时,廖氏的人的确已经能撤个七七八八。 “那当然了,明知他会对付廖氏,爷怎么可能不防?”秦渊一脸得意。 “那生意呢?”苍琮不由有些佩服秦渊这份敢舍的果断,若换作他,那么大的生意、那么多钱,他可舍不得。 秦渊冷哼一声,不以为意道:“廖氏的生意遍布天下,还差你北凉这点儿不成?生意可以不做,爷不差那点儿钱,但廖氏的人一个都不能有事。” 苍琮 突然叹息一声,道:“这就是有钱人才说得出口的话。” 像他这样的穷太子,恨不能将每一个铜板都紧紧抓在手里! 秦渊嫌弃道:“你一个太子,有点儿气度有点儿品味有点儿见识行不行?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穷酸?” “那是以前用不着钱,”苍琮又叹息一声,“这一次被排挤到项城,没有户部支持,我连太子该有的份利都拿不到,别说招兵买马了,若不是你们来了,我怕是连养活这一府人的钱都没有了。” “惨,你是真的惨啊。”嘴上说着苍琮惨,秦渊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尽情地嘲笑了苍琮之后才说道,“招兵买马先不急,这些钱先用来养活你这一府人吧。” “不行,”苍琮十分严肃地摇摇头,“如今形势紧迫,我那七皇弟料理完都城里的事情就该来料理我了,项城没有兵马,等他来时我怎么应付?等死吗?” “那你现在以什么名义招兵买马?造反吗?” “胡说什么!”“造反”这两个字吓得苍琮狠瞪秦渊一眼。 秦渊哂笑一声,不以为意道:“北凉陛下尚在,且身体健朗,你说说你们这些皇子现在在做的事情不是造反又是什么?你若真在项城招兵买马了,就等着你父皇回来收拾你吧!” “我若没有兵马,那等不到他回来我就得被别人给收拾了!”现在最想让他死的可是他那七皇弟! 将折扇一合,秦渊耸肩:“你若坚持,爷不拦你。” 秦渊这样一说,苍琮对自己的决定反倒没有那么坚定了:“秦渊,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知道些什么?爷当然知道,爷知道的事情可多了,”痞痞一笑,秦渊牵起段南歌的手就转身向外走去,“这钱爷给你送来了,若有事,你再派人去 找爷吧,爷回了。” 望着秦渊的背影,苍琮摸了摸下巴:“景晨,你说他是不是还有事瞒着咱们没说?” 秦渊能来帮他他自然高兴,但这几日他总觉得秦渊似乎完全不担心他会输,甚至可以说秦渊像是笃定了他能赢一样,为什么?连他自己都对自己没有信心,秦渊凭什么这么相信他? “……说不定他是真的隐瞒些什么,可以臣对他的了解,只要他不想说,那十有八九都问不出来。”犹豫一下,穆景晨还是将之前从秦渊那儿听来的事情给咽了回去。 那日秦渊说太子殿下才是皇贵妃的亲子,回来后他就立刻派人赶往都城,想托人查一查这件事的真伪,只是七皇子对他们防备甚严,他的人走到半路就被七皇子的人截杀,因此到现在为止他也没查清这件事究竟是真是假,也不知道该不该跟殿下说这件事。 “不行,我得去看看他究竟瞒了什么。”说着苍琮就追秦渊去了。 “殿下?”穆景晨大惊,赶忙跟上,“殿下您打算怎么看啊?” “你别跟来,这是太子的命令!” 苍琮用一句话成功止住了穆景晨的脚步:“殿下!” 苍琮却没理会穆景晨的呼喊,一个人追上秦渊和段南歌之后就偷偷摸摸地跟在了后面。 与段南歌共乘一骑在项城空旷的街上闲晃,秦渊突然蹙起了眉,略有些不悦地低声道:“苍琮在做什么?” 堂堂北凉太子,偷偷跟在他和南歌身后做什么? 浅浅一笑,段南歌不以为意道:“可能是想看看你廖五爷究竟是用什么法子收到那些他都收不到的消息的。” 听到这话,秦渊一脸无奈:“这还能用什么法子?爷收到的消息多,还不都是因为爷埋在北凉的人多?他一个死心眼,乖巧听话又 老实,只兢兢业业地做一个勤勤恳恳的太子,虽然政绩斐然、军功累累,颇受文武百官和北凉子民的爱戴,但却几乎没有自己的势力,项城太子府里的这些人就是他的全部,如若不然这一次他又怎么会被七皇子逼到如此境地?他可真是人到用时方恨少,那些爱戴在关键时候什么用都没有。” 北凉这一次的情况也是特殊极了,当政皇帝还活着不说,且身体康健,活得好好的,皇子们却在这个时候闹了起来,表面上深得帝心的七皇子占尽上风,苍琮若动作太小根本无法与七皇子相抗,可动作太大又有谋逆之嫌,这个分寸实在是很难把握,尤其是在苍琮根本不了解北凉皇帝心意的此时此刻。 “小国师似乎还没把那件事说给太子听。”段南歌所说的“那件事”便是指苍琮和凤沁之间的关系。 想起这事儿,秦渊不由叹息一声:“穆景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吧。国师府与悲凉皇室最为亲近,穆景晨从小就跟着老国师出入皇宫,跟苍琮也是打小就认识的,自然知道苍琮和北凉皇后之间的母子之情有多深厚,若不是你与爷说,爷根本就不会想到苍琮竟是凤沁亲子,想来这件事便是在北凉皇宫里也没几个人知道,事到如今才对苍琮说他其实是凤沁亲子,苍琮该如何自处?一面是生恩,一面是养恩,偏他的生母和养母之间有化不开的恩怨。” “也是啊,”段南歌跟着叹息一声,“凤沁希望自己的儿子能登上皇位,北凉皇帝爷希望凤沁的儿子能登上皇位,可独独以为苍琮是自己亲儿子并以慈母之心将他养育成人的北凉皇后是最不希望凤沁之子登上皇位的。” 哂笑一声,段南歌又道:“北凉的皇帝跟皇后之间是不是有血海深仇?” 第六百一十四章 个人爱好 秦渊和段南歌一路走一路说,说的全都是苍琮和凤沁之间的事情,只可惜苍琮顾虑着秦渊内力深厚不敢跟得太近,因此一句都没听到。 左右今日无事,秦渊和段南歌说完话之后就下马拐进了一家小酒馆,点了一桌子的酒菜。 “偷偷摸摸地跟了那么久,不累吗?过来喝杯茶啊。”说着,秦渊给段南歌倒了杯茶,给自己倒了杯,然后又多倒一杯,放在一旁。 走到桌边坐下,苍琮气呼呼地看着秦渊:“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跟在你们后边的?” 啪的一声将折扇甩开,秦渊皮笑着说道:“你踏出太子府大门的时候,爷就知道了。” 茶刚入口,苍琮一听到这话就惊得呛到了:“那你不是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知道了怎么不早说!” 看他偷偷摸摸地跟在后面很有趣吗?他本就不习惯做这样偷偷摸摸的事情,跟了一路可把他给累死了! 秦渊嬉笑道:“爷哪知道你是想要做什么,万一那是你的乐趣,爷怎么好意思扫了你的兴?” “那我还真是谢谢你啊!”苍琮咬牙切齿地说道。 秦渊泰然应下:“不客气。” 苍琮更气,突然转头问段南歌道:“你为什么要嫁给他这么个不正经的奸商?他说话这么毒,你怎么受得了?天宋就没有比他更好的青年才俊了吗?” 没想到苍琮会突然转过头来问这么一句话,段南歌愣了愣便轻轻扬起嘴角,浅浅一笑:“我嫁给他的原因或许跟太子殿下愿意与他深交的原因差不太多。这世上会说漂亮话的人很多,但愿意做漂亮事的人却不多,一张巧嘴终不如一颗赤诚之心。” 苍琮微怔,盯着段南歌看了半晌突然踹了秦渊一脚。 彼时秦渊正专注、温柔且 深情地看着段南歌,可这深情就被苍琮一脚踹断。 “你讨打?”秦渊冷眼瞪着苍琮。 苍琮梗着脖子不服气地说道:“你这人上辈子积了多少德啊?经营个廖氏经营成天下首富,生为皇子却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连娶妻都能娶到这样心思通透智慧过人的,凭什么?!” 听到这话,秦渊的怒气略消:“廖氏成为天下首富那是因为爷智慧过人善于经营,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那是爷坦诚以待真心相换,爷上辈子积的德啊,全都用在她一个人身上了。” 苍琮愕然地看着秦渊,然后又扭头对段南歌说道:“你看看你看看,我不过随便抱怨一句他都能顺出满口的甜言蜜语,他对你这样说,对别的女人一定也这样说过,靠不住,真的是靠不住啊!” 秦渊恼:“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茶水喝够了就快滚!”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爱挑拨他和南歌的关系? 见秦渊恼了,苍琮得意了。 自打秦渊来了项城就一直是他被秦渊惹恼,没想到今天无心的玩笑竟还把秦渊给惹恼了,原来秦渊的死穴在这里啊。 贼兮兮地偷瞄段南歌一眼,苍琮暗自得意着,人却捧紧了茶杯闭紧了嘴,免得秦渊真的把他打出去。 提起茶壶给秦渊续上茶水,段南歌柔声细语地问道:“晚上回去吃什么?” 这一句听起来不合时宜甚至毫无意义的问话却迅速转移了秦渊的注意力。 “想吃什么了?”视线一转向段南歌秦渊的眼神里就只剩温柔,连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地降低几分,听着是无限怜爱。 “嗯……”段南歌歪着头想了想,然后眯起眼睛一笑,“想吃烤鱼。” “成,”秦渊毫不犹豫地应下,答应了之后才开始思 考哪儿弄鱼去,“出城吗?项城以北有个湖,稍微有些远,湖里的鱼不是很多,但足够吃饱,重要的是肉质鲜美,还不错,现在去的话得明儿才能回。” 段南歌浅笑道:“反正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什么时候回不都行吗?” “言之有理!”温柔一笑,秦渊将一盘酱肉推到段南歌面前,“先吃点儿东西,现抓现烤的话,那烤鱼怎么也要等到傍晚才能吃上。” “好。” 左看看右看看,苍琮插言道:“我也要去。” 去湖边抓鱼烤鱼?这事儿听起来好像挺好玩的,他还没试过。 一听到这话秦渊就一脸嫌弃地看着苍琮:“爷凭什么要带你?” 苍琮道:“反正我知道那湖在哪里,你要是不带我去,我就自己过去。” 秦渊当即冷哼一声,段南歌笑而不语。 在酒馆里吃了些东西,秦渊和段南歌就回了廖氏的客栈,喊上段子恒、己未几人,带上些露营用得上的东西,一行人就出城往北去,并且毫不意外地在城门口碰上了苍琮和穆景晨。 往湖边去的路上,穆景晨一直惴惴不安:“殿下,臣以为在这种非常时期,您实在是不该离开项城来到这荒郊野外,而且还一个护卫都不带。” “带什么护卫?”环视一圈,苍琮得意道,“你瞧他们个个都是能打的样子,咱们哪还需要带护卫来?” “可是……”可是秦渊怕是不会保护他们啊,哪怕是顺便保护都不太可能。 “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左顾右盼地看着周围辽阔且透着秋日萧瑟的景象,苍琮的心情似乎很好,“我还从来没有像这样跟朋友一起到郊外游玩过,机会难得,就暂且忘记那些事也好,大不了出了事就跑回城去,不会有 事的。” 会不会有事苍琮的心里其实也没谱,但此时的苍琮并不在意。 打从坐上了那个太子之位,苍琮的日子就一直过得很规矩,太多的应该束着他,太多的不应该拘着他,他的每一步都走得瞻前顾后且谨慎小心,可近日苍琮却突然发现即使身居高位、身负重任也能活出个肆意的样子,因为在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了这样的一个人。 苍琮跟秦渊相识已久,苍琮曾以为自己对秦渊多少是了解的,可近日苍琮才发现过去他只了解了秦渊的才学和智慧,在项城重逢之后他才真正了解到秦渊的性情,苍琮也是近日才发现原来曾经秦渊真的是不打算与他深交才对他不冷不热、礼貌有加,一旦突破那道屏障,真正的秦渊根本就不是那么稳重的人。 了解了秦渊的性情之后,苍琮应该是开心的,因为秦渊终于肯敞开心扉跟他做朋友,与国家无关,与利益无关,苍琮是真的很单纯地想跟秦渊做朋友,然而实际上苍琮却并不开心,因为秦渊的存在几乎推翻了苍琮对所谓天家皇子的全部认知,让苍琮开始思考他自己是不是也能活成秦渊这样肆意妄为的模样。 就在苍琮为此犹豫不决、举棋不定的时候,秦渊突然送了个可以任性的机会到他面前,郊游烤鱼这种事对秦渊来说兴许不算什么,但对苍琮来说这却是他从不敢做的事情,于是那个瞬间苍琮任性了。 不管未来他决定要活成什么样子,至少他能在此时此时体验一把任性是什么感觉,也算是了却心中的一点遗憾。 见苍琮兴致勃勃、心情大好,穆景晨暗自叹息一声,到底是没再说扫兴的话,望了眼走在前面的秦渊,穆景晨想着或许是苍琮能体验寻 常之乐的唯一机会。 一路行至湖边,秦渊有时会低下头跟怀里的段南歌说笑几句,有时又是一语不发,两个人,一匹马,温柔相伴,别说是苍琮,秦渊都没跟段子恒说过一句话,而段子恒几人自然知道秦渊和段南歌在一起时是什么模样,就识相地都没有去打扰,苍琮原本还想去逗逗秦渊,却被穆景晨拉住,后来发现这一路上便是段子恒他们都没有人去打扰秦渊和段南歌的二人世界,苍琮暗道幸好穆景晨机灵,不然他今天怕是真要九死一生了。 到了湖边,苍琮以为秦渊和段南歌就是出来玩的,抓鱼捡柴这样的活儿应该都是段子恒他们干,谁知秦渊一下马就帮忙整理露营要用的东西,不管是搭帐篷还是归整东西那都是手到擒来、熟练至极,看得苍琮目瞪口呆。 “殿下和小国师要去钓鱼吗?”走到苍琮和穆景晨身边,段南歌的手上正抱着几个鱼竿。 “钓鱼?”苍琮眨眨眼,“我不会。” 段南歌也眨眨眼,而后转眼看向穆景晨:“小国师呢?” “略知一二,”穆景晨伸手从段南歌那儿拿过一个鱼竿,“这鱼竿是哪儿来的?” 刚刚一路往这湖边来的时候可没见秦渊一行有谁带着鱼竿,怎么突然就多出几个鱼竿了? “刚做的啊,”浅浅一笑,段南歌又塞了个鱼竿给苍琮,“难得出来一趟,殿下若感兴趣,可以跟小国师学学,钓鱼可比处理政务容易多了。” 话音落,段南歌就转身找秦渊去了。 盯着手里的鱼竿看了看,苍琮问穆景晨道:“搭帐篷和做鱼竿是皇族该学的事情吗?” “……个人爱好吧。”穆景晨嘴角微抽。 “爱好?”苍琮一脸不解,“爱好这个?真够特别的。” 第六百一十五章 五爷皮痒 说归说,苍琮对钓鱼这件事还是很感兴趣的,于是拉着穆景晨就去了湖边。 秦渊和段南歌一行手脚麻利,很快就搭好了帐篷,之后段子恒带了几个人到周围去拾些柴火,段南歌和秦渊就坐在了湖边钓鱼。 将鱼竿架在一旁,段南歌就歪了身子靠在秦渊身上。 “累了?”手被段南歌撞得一颤,秦渊也将鱼竿架在了一旁。 “没有,”见秦渊将鱼竿架好,段南歌更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你说这湖里的鱼不多,再加上太子在那边瞎搅和,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鱼上钩呢。” 听到这话秦渊就转头往苍琮和穆景晨那边看了一眼,果然就见苍琮没个安分的时候,拎着个鱼竿在水里搅来搅去。 “今儿若是钓不上鱼,爷就把他的肉割下来烤了!” “啧啧啧,真残暴,”段南歌低笑两声,“去都城的人怎么样了?” “不是很顺利,”听段南歌提起这事儿,秦渊面上的笑容一敛,神情略略有些严肃,“逃出都城的那几个北凉武将倒是救了下来,但关在大牢里的那些全是假的。” “全部?”段南歌眉心微蹙,“那咱们的人呢?” “放心吧,”秦渊展颜微笑,“爷让云川暗卫去的,他们回信说只受了些伤,并无性命之忧。” “那就好,”段南歌眯了眯眼,“这样看来那个七皇子是故意放出消息想引太子上钩?可就算前往都城营救武将的人是北凉太子派去的,那七皇子打算怎么做?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去营救那些武将都是没有错的,只要有心就能辩出七分理来,就算这事儿传入北凉皇帝的耳中,北凉皇帝也只能赞太子一句仁义不是吗?” 瞥一眼正专注于钓鱼的苍琮,秦渊压低声音道:“可那七皇子给武将安的罪名多半都是叛国,苍琮若派人去救,那 就是同党。” 段南歌哂笑一声:“他当北凉皇帝是死的吗?若那七皇子只是用一个武将的叛国之罪来陷害太子,那北凉皇帝兴许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那是北凉全部的武将,若都被判叛国,可是都要死的。虽说北凉三军兵将无数,可真正能带兵打胜仗的又有几人?可不是所有从军的人都有资格挂帅。” “这个道理北凉的皇帝懂,太子懂,那个七皇子又如何不懂?北凉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如何不懂?”秦渊摇头叹息一声。 只是可怜那些武将要在七皇子手下平白受罪。 “说的也是,”段南歌眯了眯眼,“他们不可能让北凉落得个无将帅可用的局面。” “所以说啊,”秦渊温柔一笑,“人家北凉的太子都在专心钓鱼,你一个天宋的王妃却偏爱琢磨这些事儿。” 段南歌撇嘴道:“对北凉的太子来说,钓鱼是个娱乐,可对我来说,想这些事反倒是个娱乐,而且正因为事不关己,所以琢磨起来才不耗费心力。” “这倒是真的。”秦渊深表赞同。 正因为这不是他们天宋的事情,所以就算关心、就算关注,他们在分析事情的缘由、利弊和思考对策的时候也只是动动脑而已,并不会为此焦虑不安,更不会心力交瘁,这样的思考对他和南歌来说并不困难。 这样一想秦渊就觉得苍琮可怜起来,同时又觉得自己十分幸运,原本秦渊的人生多半也会步入与苍琮相似的轨迹,就算他心存父子之情、就算他心存兄弟之情,依照他原本的规划,他终究还是会走上这条路,父子猜忌,兄弟相残,偏半路横出一个段南歌来,段南歌的一言一行都吸引着秦渊,段南歌的一言一行又都影响着秦渊,让秦渊看到了另一种选择、另一条路,这才有了苍琮所说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只可惜苍琮就没秦渊这样幸运,事到如今箭在弦上,就算有人让苍琮看到了另一种可能,苍琮也未必有机会改写人生了。 秦渊正在悲秋伤怀,余光却瞄见旁边多了个人,秦渊转头一看,就见苍琮正蹲在段南歌那边的鱼竿旁边,目不转睛的盯着鱼线,段南歌自然也注意到了苍琮,此时正是十分疑惑地看着苍琮。 眉心一蹙,秦渊冷声问道:“你蹲那儿干什么呢?” 苍琮这才转头看一眼段南歌和秦渊,而后继续盯着水波不动的湖面:“不必在意我,你们继续,我就看看你们这儿有鱼没有。” 秦渊咋舌,扶段南歌坐正后就站了起来,两步绕到苍琮身后,飞起一脚就将苍琮给踹进湖里去了:“爷让你好好看看这湖里有没有鱼!” 秦渊这一脚踹得突然且坚定,惊得穆景晨目瞪口呆,一时之间竟没反应过来,只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苍琮落水,等回过神来想要斥责秦渊时,却见秦渊纵身一跳,自己跳进湖里去了,让穆景晨把斥责的话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什么情况?怎么回事? “又来了。”摇头叹息一声,段南歌缓缓站起,提着裙摆后退几步,然后突然冲后面的人喊道,“来来来,你们家爷嫌钓鱼太慢,都下水捞鱼了。” 事实再一次证明了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不管秦渊带多少廖氏的人出来,其中总是不缺爱胡闹的,于是段南歌话音刚落,就有几个廖氏的男人吆喝跑过来,扑通扑通都跳进湖里去了,有人是奔着捞鱼去的,有人则是奔着欺负秦渊去的,湖里突然就热闹了起来。 被踹下水的苍琮原本还有些恼,可才从水里浮出来就见湖里突然多了好多人,其中几个正合起伙来欺负秦渊,苍琮登时就乐了,立刻加入到欺负秦渊的阵营中去。 “真和谐,” 浅浅一笑,段南歌提着裙摆走到了穆景晨身边,“小国师不下去玩会儿吗?” 嘴角一抽,穆景晨连忙摇头:“不了。” 看着到底还是被人按进水里看起来有点儿惨的秦渊,穆景晨问段南歌道:“秦渊他经常跟廖氏的人这样玩儿吗?” 段南歌低眉浅笑道:“他心情好的时候就容易撒欢,胡闹起来没轻没重的,叫小国师见笑了。” 见段南歌不仅不觉得秦渊这样丢人现眼,反倒还是一副喜欢的模样,穆景晨不解地问道:“夫人就不觉得他这样胡闹有什么不妥吗?” 听到这话,段南歌看了看在湖里跟着玩得欢的苍琮,道:“若太子殿下生气了,那我会觉得不妥,可太子殿下好像也很开心,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这样好吗?穆景晨不知道,从小到大所受过的教育告诉他他们这些有身份的人出门在外要谨言慎行,要懂规矩,知进退,有分寸,若是以前,瞧见有人在湖里像这样嬉闹,他定会认为他们幼稚粗鄙,可今日偏就是两个在他的认知里完全不幼稚、不粗鄙的人做出了这样幼稚粗鄙的事情,穆景晨看得出苍琮是真的开心,但穆景晨仍旧不知道这样的行为到底是不是对的,是不是合适的。 见穆景晨竟因为这样的问题陷入了沉思,段南歌心觉好笑,却也没有去打扰穆景晨,段南歌知道,在这个圈子里,像她和秦渊这样的人不多。 在湖边蹲下,段南歌冲秦渊喊道:“夫君,我的鱼呢?” “听见没,你们主母饿了,动作都麻利点儿!”朝着身前一个人的胸口蹬了一脚,秦渊借力漂向湖边,一转身就趴在了湖岸上,“你方才说哪个是你的?” 浅浅一笑,段南歌换了个问法:“我的夫君,鱼呢?” 眉眼微动,秦渊又问道:“要夫君还是要鱼?” 段南歌 歪头想了想:“要鱼。” 这个答案还真是有些出乎意料,但一看段南歌那有点儿小得意的表情秦渊就知道段南歌是故意的:“爷再问你一遍,要夫君还是要鱼?你可想清楚了在回答。” “我要鱼。”段南歌的笑容越发灿烂,还伸手在秦渊的额头上戳了一指头。 秦渊猛地抬手握住段南歌的手腕:“都给爷背过身去!” 话音未落,秦渊突然一使劲就将段南歌拉进了湖里。 “啊!”惊叫一声,段南歌落水,撞进了秦渊怀里。 乍一听到秦渊的命令,廖氏的人还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了一眼,结果就见段南歌整个人落入水中,众人心头一颤,齐刷刷地背过身去,离苍琮最近的人还扯着苍琮让苍琮也背过身去,连站在岸边的穆景晨都背过了身去,面红耳赤。 那可不是他们能随便看的景。 “秦渊,你皮痒了是不是?!”猝不及防地呛了一口水,段南歌一出水就怒吼一声,惹得秦渊哈哈大笑。 “爷都已经好心提醒你了,是你笨。”放开段南歌,秦渊的脚在岸边的泥沙上一蹬人就向后退去,“你们都闪开些,爷要逃命了。” “你死定了!”段南歌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廖氏的人一边沿着各自的方向缓缓向前游动,一边听着身后的热闹,时不时地还要打趣秦渊一句。 “爷您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 “爷您反正也逃不掉了,放弃吧。” “夫人,您给说一下爷往哪边逃了,我们帮您拦住。” “你们这群白眼狼!”秦渊咬牙切齿道,“你们到底是廖氏的人还是段氏的人?” 众人哈哈大笑,纷纷说道:“可咱们廖氏主母当家啊,这不您亲口说的嘛。” “你们这群叛徒!”佯怒大喝一声,秦渊突然不退反进,一把抓住段南歌就带着段南歌一起潜进水里去了。 第六百一十六章 又见故人 身后突然没了水声,廖氏的人侧耳细听一阵便心生疑惑,临近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是一脸疑惑。 “怎么没声音了?” “不知道啊……难道是夫人被爷制服了?” “爷还能制服夫人?可别是爷被夫人给制服了吧?” “倒也说不好……转头看看?” “看看?” 于是商量好的一群人都浮在水里偷偷摸摸、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转头向后看去,胆子小怕挨骂却又耐不住好奇的还先闭上了眼睛,等头转得差不多了才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爷和夫人呢?” “就是,爷和夫人呢?该不会是上岸了吧?” “不会不会,你瞧北凉的小国师还背着身子傻站着呢。” “那就奇了怪了,若不是上岸了,难不成还是潜进水里去了?” 廖氏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仔细一琢磨就全都悄悄地往水里潜,结果才闭着眼睛潜下去半张脸,水中突然暗潮汹涌,那显然是有人在水中催动内力故意造出这么大的暗潮,众人来不及防备,不是被撞出去就是被掀出去。 抱着段南歌破水而出,秦渊冷哼一声,抱着段南歌纵身而起,一个起落就藏进了湖岸边儿不远的林子里去了。 “爷,您谋财害命啊!”奋力出水之后,廖氏的人哭笑不得。 用内力烘干了两个人的衣裳,秦渊才牵着段南歌走出那片树林,廖氏的人玩过了闹过了就把捞鱼的正事儿给办了,见秦渊回来也只是针对秦渊最后的暴行抱怨几句,而之前还保持着太子风度的苍琮此时正躺在枯草地上,翘着二郎腿,嘴里还叼着根儿枯草,一副市井无赖的模样,穆景晨就坐在苍琮身边,还是那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听到脚步声,苍琮扭头看向秦渊和 段南歌:“回来了?去的时间不长啊。” 秦渊冷哼一声:“烘干个衣裳能用多长时间?” “不不不,”苍琮贼贼一笑,“我的意思是我还以为你们两个会顺势在林子里做点儿没羞没臊的事情。” “殿下!”听到这话,秦渊和段南歌还没什么反应,穆景晨就先红了脸。 “人家夫妻两个都厚着脸皮泰然自若,你脸红什么?”苍琮好笑地看着穆景晨。 拉着段南歌在苍琮身边坐下,秦渊睨了苍琮一眼,而后问穆景晨道:“爷不过离开片刻,你们殿下摔坏脑子了?” “……兴许是吧。”对苍琮这类似于破罐子破摔的心境转变,穆景晨也十分意外,但并不觉得惊喜。 “怎么说话呢?”苍琮转头瞪秦渊一眼,“我看你那脑子才是被水泡过不好使了吧?” 秦渊瞪眼。 到底是谁在水里泡坏了脑子?他是不是当真不该把苍琮踹进水里?这下可更傻了。 见秦渊的神色中透出几分恼火,苍琮心中舒坦,抖着腿望着头顶的蓝天白云,突然问秦渊道:“你说我若放弃这太子之位将会如何?” “殿下!”这下穆景晨可是彻底给吓白了脸。 殿下可别真是跟秦渊学坏了啊!秦渊放弃了天宋的皇位,天宋还有一个秦昊,可若殿下放弃了北凉的皇位,北凉就当真是后继无人了啊! 瞥苍琮一眼,秦渊反问道:“事到如今你还问这个做什么?” “事到如今啊……”苍琮笑笑,“也对,我与你到底是不同的。唉,明明最开始的时候北凉的皇子比天宋多得多,少了谁都不碍事,可事到如今却是别无选择。” “这跟人数多少有什么关系?”秦渊哂笑一声,“是爷深谋远虑,当初没有决绝地与他们为敌, 爷与自家兄弟之间的斗争远没有到必须你死我活的地步,因此爷能全身而退,退也无妨,可你不一样,在这件事以前兴许还有回旋的余地,可你们那陛下突然使了这么个阴招,你与他们彻底决裂,谁都再容不得谁活在这世上,到了这般地步,想活着就只能迎难而上。” 静默片刻,苍琮突然轻笑一声:“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宽慰许多,也坚定许多。” “坚定?你何须心存疑虑?”秦渊笑笑,“身为皇子,心中有天下和百姓,又还算有些才干和胸襟,你不去坐那个位置,北凉哪里还有更合适的人?” 苍琮挑眉:“你突然这样夸我,我又开始不安了。” “爷没夸你,”秦渊冷哼一声,“爷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那你呢?你也身为皇子,你也有才干和胸襟,且心中有天下和百姓,你那些兄弟之中,也没人比得过你,你为什么不去坐那个位置?”关于这一点,苍琮一直很好奇,苍琮记得他前些年见到秦渊时,秦渊还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可这一次秦渊虽然是来了北凉,还搅和进了这淌浑水,但苍琮却觉得秦渊无半分求利之心,无欲无求了一般。 “谁说爷的心中有天下和百姓了?”秦渊哂笑一声。 “没有?”苍琮做起来,完全不相信秦渊说的这句话。 “有一点,但不是最重要的。”说是自大也好是自我满足也好,生为皇子的人总是觉得自己背负着天下苍生,这种责任感与生俱来,又被帝王教育巩固,秦睿也好、他也好、秦绍也好,他们的心中都存着天下和百姓,区别只在于他们有多重视这天下和百姓,而对他来说,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天下和百姓都不是最重要的。 “ 不是最重要的又怎么样?”苍琮不以为意,“不是最重要的就不能做皇帝?” “可以,”秦渊笑笑,“但恐怕做不了一个传世明君。” 苍琮默然。 仔细想想,秦渊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 “因为做不了传世明君,所以你选择放弃?”即便秦渊说得有道理,苍琮也还是不懂秦渊为何能就此放弃。 “是啊,”秦渊转头看向身边的段南歌,“爷不想让他们为难,更不想让他们失望。” 这个“他们”秦渊没有明说,苍琮和穆景晨只当秦渊正看着段南歌,这个“他们”说的就是段南歌和天宋先帝,但只有段南歌知道这个“他们”里面包含了太多人,有她段南歌,有天宋的先帝,有廖氏上下,甚至还有秦昊和秦绍,秦渊的心里其实装了许多人,对秦渊来说这些人都是比天下和百姓重要的,并非只有段南歌一个。 苍琮的眼神微沉。 不想让身边的人为难和失望吗?这似乎是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 见这边的四个人终于进入了说话的间歇,己未就走了过来:“爷、夫人,鱼都处理好了。” “知道了,”痞痞一笑,秦渊先站了起来,然后伸手将段南歌拉了起来,“爷可有很久都没烤过鱼了,不知道技艺生疏了没有。” 抓住秦渊的手顺着秦渊的力道站起来,段南歌浅浅一笑,柔声细语道:“只要是你烤的,都好吃,与技艺无关。” 刚要爬起来的苍琮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栽进水里去。 这两个人真的是烦死了! 不理会苍琮,秦渊和段南歌手牵着手走到火堆旁,秦渊拿起段子恒他们串好的鱼就架在了火上,段南歌抱膝坐在秦渊身边,将下巴抵在膝盖上,眯着眼睛看着被火苗灼烤的那条 鱼。 偏头看一眼段南歌那乖巧的模样,秦渊温柔一笑。 好不容易盼到秦渊烤好一条鱼,段南歌才将鱼接过来送到嘴边就听到了由远及近的吵闹声,与秦渊一起转头循声望去,就见稍远一些的地方有一群人在奔跑,瞧那队形似乎是一群人在追着一个什么人。 “怎么回事?”秦渊沉了脸。 怎么一出门就碰上事儿? “你们吃着,我去看看。”不想有人打扰段南歌等了大半天的这顿晚饭,段子恒抄起佩剑就带着怒气往那边去了。 “我凑个热闹去。”己未觉得他们这段时间虽然没闲过,日子却也过得风平浪静了许多,好长时间都没碰到这么刺激的事情了,她还真想活动活动筋骨去。 见秦渊重新开始烤鱼,段南歌继续吃鱼,其他人该看热闹的看热闹去,不想看热闹的就留在原地烤鱼吃鱼,苍琮犹豫再三,本是想跟着段子恒他们去看个热闹,却被穆景晨给拉住了。 “还请殿下安分一些。” 苍琮撇撇嘴,老实地坐下了,却是转了个身,一边吃鱼一边看热闹。 段子恒原本真的只是打算过去看看,若这一帮人不会打扰到秦渊和段南歌,段子恒倒也没打算多管闲事,以免节外生枝,只是当看到被一群北凉盗匪追着的女人是谁时,段子恒愣了愣,到底还是提着剑冲了上去,二话不说就开打。 己未一愣,再定睛一看不由低骂一句:“他娘的,这女人怎么还活着?” 云飞一看,当即也是黑了脸,转身刚要离开却被人喊住了。 “云飞!云飞救我!”声未落,颜雅君已经跌跌撞撞地跑向云飞,一副衣衫褴褛的落魄样子,但在颜雅君跑近了之后,己未却是扬了扬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第六百一十七章 爷不想理她 云飞挠头,一时拿不定主意,转头问己未道:“她喊我做什么?她不是应该跟恒公子更熟吗?救是不救?” “问我做什么?我哪知道你们京城里的那些事儿?”己未白了云飞一眼,“而且恒公子不是已经在救吗?那就救呗。” “可是……”云飞转头往段南歌的方向瞄了一眼,“救回去好吗?” 虽然以前在京城的时候还觉得颜家的这个小姐知书达理,算是不错,可现在再一看就觉得这女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至少她一定是来给他们大小姐添堵的。 勾唇一笑,己未突然就冲进人群:“近来无聊,救回去也好,解解闷。” 嘴角一抽,云飞故作慌张地迎向颜雅君:“若惹恼了爷,我就说是你要救的。” 话音落,云飞也已经到了颜雅君面前:“颜小姐,您怎么在这儿?” 一口气躲到云飞身后,颜雅君紧抓着云飞的衣裳瑟瑟发抖:“云飞救我!他们、他们要抓我回去!” 云飞的脸色微冷,似有些不悦,忍了忍才开口安慰道:“颜小姐放心,有恒公子和己未在,断不会让他们将颜小姐抓走。只是颜小姐怎么会在北凉?” 在北凉替段南歌打理产业的这段时日,云飞也学会了不少。 “我、我是被人抓来北凉的。” 颜雅君这话说完,段子恒和己未就解决了那些追在颜雅君身后的“悍匪”,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就走到了云飞和颜雅君面前,将一身狼狈的颜雅君打量一番。 “有什么话回营地那边说吧。”温润一笑,段子恒却是迈开脚步径直越过了云飞和颜雅君,向段南歌他们所在的营地走去,完全没有要问候或者安慰颜雅君几句的打算。 见状,己未立刻跟上段子恒的脚步,也是没打算搭理颜雅君。 云飞咋舌,转身看着颜雅君:“颜小姐 ,大小姐和姑爷就在那边,颜小姐请。” 他怎么这么倒霉? 见段子恒和己未这样冷淡,颜雅君的眼神一暗,听了云飞的话之后却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忙奔向秦渊和段南歌。 尽管颜雅君是用跑的,段子恒还是比颜雅君先一步回到营地,旋身在段南歌身旁坐下的同时低声说道:“颜雅君,衣衫褴褛但肌肤娇嫩,追她的人是正规军。” “只这一会儿工夫堂哥竟看到她肌肤娇嫩了?”打趣一句,段南歌转头看向一脸欣喜的颜雅君,嘴里还咬着一条烤鱼,“不过你们说为什么我在听到她的名字的时候竟然一点儿都不觉得惊讶呢?” 打从颜雅君突然杳无音信之后,她就一直在等这个女人回来,莫名地笃定。 “爷倒是有些惊讶。”跟段南歌一起转头看向颜雅君,秦渊眯了眯眼,“她出现的这个时机还真是有些微妙。” “交给你了。”拍了拍秦渊的肩膀,段南歌转回头专心吃鱼。 “爷不想理她。”秦渊跟着转了回去,不悦地冷哼一声,可这哼声还没散尽,颜雅君惊喜的呼喊就传入耳中,叫秦渊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表哥!” 专心吃鱼,段南歌却竖起耳朵听着身边的动静,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 挂上一脸痞笑,秦渊转头看向颜雅君,眼中满是疏离,连那笑容都是公事公办时的那种笑容。 “颜小姐怎么在北凉?” 眼神一沉,颜雅君强撑着面上那种流落异乡的无助和偶遇亲人的惊喜,一路跌跌撞撞地奔到秦渊面前,期间几次险些摔倒,却根本就没人想要扶她一把,苍琮倒是伸过手,只是那手臂还没伸直就被穆景晨给拉回去了。 秦渊一行人的态度明显,穆景晨可不想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跟秦渊交恶。 “表哥!表哥救我 !” 颜雅君扑上去就抓住了秦渊的衣袖,这一抓就抓出个脏兮兮的手印。 秦渊的眼神微冷,若不是段南歌在另一边偷偷握住了秦渊的手,秦渊八成要将颜雅君给打出去。 深吸一口气,秦渊将自己的问题又重复一遍:“颜小姐怎么会在北凉?” “我、我不知道,”颜雅君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当年表哥不肯收留我,我怕他们带我回家,就又逃了出去,结果就被人牙子抓了去,原以为他们只是想要将我卖去天宋的什么地方,谁知他们竟一口气将我送来了北凉,被卖做女奴,我逃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天可怜见,竟让我遇见了表哥。表哥我知道错了,我想回家,表哥你带我回家吧。” 颜雅君这话半真半假,说着说着就当真想起了自己这几年所经受的苦难,尤其是被苍劼捡回去之后,她的日子过得可谓生不如死,这样一想颜雅君就哭得越来越惨。 颜雅君这一哭,秦渊满目寒光,段子恒眉心紧蹙,云飞一脸不耐烦,己未、苍琮、穆景晨和廖氏的人更是直接躲到远处去了,唯独段南歌还专心致志地啃着烤鱼。 偶尔瞄颜雅君一眼,段南歌一不小心就看到了缠在颜雅君手腕上的玉坠,那玉坠是水滴的形状,用皮绳拴着,瞧着倒像是个项链,但颜雅君将那皮绳在手腕上缠了几圈就把它当成了手链。 这手链颇有北凉风情,但颜雅君是个地地道道的天宋姑娘,还是标准的大家闺秀,会戴风格这样粗狂的饰品吗?而且作为一个北凉女奴,她怎么可能拥有品质这样好的玉坠?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收回视线继续吃鱼,段南歌微微用力,捏了下秦渊的大手。 眼神微闪,秦渊转头看向段南歌,却见段南歌吃得专心致 志,秦渊想了想,又转回去将颜雅君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这一看便也注意到了颜雅君手腕上的玉坠。 颜雅君有问题,这他们都知道,南歌不必再提醒他,可南歌偏偏提醒他了,那就是说颜雅君的身上还有什么有问题的物件,目前看来似乎就是那枚玉坠。 秦渊突然转头,东张西望地寻找苍琮,看到苍琮时刚好苍琮也在看他,四目相对时秦渊就给苍琮使了个眼色,苍琮一愣,然后迈开脚不动声色地在颜雅君周围绕了一圈,顺着秦渊的视线看到颜雅君手腕上的玉坠,苍琮摸着下巴琢磨一番就看向穆景晨,见穆景晨摇了摇头,苍琮便也向秦渊摇了摇头。 那玉坠在北凉并不是某种身份的象征,也不是某个人或者某股势力的标记,这事儿就算苍琮记不清楚,曾经像秦渊一样为了经商行走四方的穆景晨却是十分清楚。 几个人之间的交流短暂且悄无声息,以至于颜雅君完全没有注意到。 转了转眼珠子,秦渊才对颜雅君说道:“颜小姐若想回家,本王自当安排人送颜小姐回家,只是近来北凉发生了一些事情,颜小姐怕是要跟本王一起再在北凉待上几日才能回家。” “多谢王爷!”颜雅君抬起头来,故作惊喜。 她知道表哥不喜欢她,也不相信她,现在表哥又是跟北凉的太子在一起,这会儿看到她,表哥定会怀疑她居心叵测,会答应送她回家八成也是将计就计,想要看看她到底是何居心,但是没关系,她也并不需要赢得表哥的信任,她想要的就只是在表哥身边待上几日,她就是算准了他们会将计就计才来的。 因为颜雅君的加入,这一次游玩到底是不能尽兴,但出人意料的是其他人都躲着颜雅君,偏段南歌一个劲儿地往颜雅君的身边凑,叫 不了解内情的看了还当她们曾经是关系多么要好的闺中密友一般。 不管是尽兴还是不尽兴,一行人都在湖边待了三日,最后一日众人捕了鱼,还打了野味,廖氏的人回城一趟搬了些酒来,入了夜就在湖边燃起篝火,烤肉烤鱼、喝酒说笑。 一边坐着秦渊,另一边坐着颜雅君,段南歌喝着喝着就喝红了脸,软绵绵地靠在秦渊身上,却还在跟颜雅君说着话。 “以前啊,我是真的很讨厌你,”无所顾忌地说着惹颜雅君生气的话,段南歌低笑两声,又道,“可没想到我们的重逢竟在北凉,一个人在他乡熬过这么些年,颜小姐想必吃了不少苦头吧?” “怎么?你是在同情我?”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酒,颜雅君哂笑一声,“我怎么记得你不是这么有同情心的人?” “原本不是,”兴许是醉了,段南歌说话时懒声懒气的,随时都要睡着了一样,“可生了孩子之后突然就变得心软了,见不得人受苦,何况你我相识已久,也算是有几分交情。” “你已经生了孩子?”颜雅君目瞪口呆地看着段南歌,而后转眼看向秦渊,眼中的失落和哀戚是怎么都掩藏不住的,“那孩子呢?怎么没带在身边?” “我能陪王爷吃苦受累,孩子哪能?”话锋一转,段南歌问颜雅君道,“那你呢?有没有再遇到让你心动的男人?” “没有,”眼神一闪,颜雅君目光灼灼地看着秦渊,“此一生,能让我心动的怕只有一人。” “那还真是可惜,”段南歌突然起身离开秦渊的怀抱,给自己倒满了一碗酒之后就坐不稳似的斜着身子凑近颜雅君,“我祝颜小姐早日觅得良人,心想事成。” 话音未落,段南歌便用一种诡异的速度眨了下眼,睫毛随之舞动,映着火光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 第六百一十八章 公报私仇 回到项城之后,段南歌突然忙了起来,倒也没别的事情可做,只是三天两头地往太子府里跑,在太子妃那儿一待就是一整天,有时还拐了太子妃出去玩儿,连秦渊都找不着她人在哪里。 尽管知道这是计划中的一环,段子恒等人还是心惊胆战的,尤其是见颜雅君整日缠在秦渊身边,尤其是见秦渊被缠得几欲暴走,段子恒几人恨不能也像段南歌那样躲到外面去,却又因为段南歌嘱咐过让他们盯紧了秦渊,所以他们就只能留在廖氏的客栈里盯紧了秦渊,每日内心煎熬,连段子恒都想干脆将颜雅君吊起来严刑逼供算了。 而被迫使用美男计的秦渊则是一整天都待在廖氏客栈的大堂里,依着段南歌的要求坐在段子恒几人看得到的地方。 “表哥,又是一个人?”在秦渊的身旁坐下,颜雅君笑容温婉,一如曾经。 然而这温婉的笑容并不能消除秦渊内心隐忍的怒气,“又是”这两个字反倒将这股怒气撩拨得越发旺盛。 喝口茶冷静一下,秦渊闭口不言,但瞧着就是一副正在生气的样子。 眉梢微挑,颜雅君爷因为近几日这异常的状况而惶惶不安。 以她对表哥和段南歌的了解,这两个人根本就是形影不离,尤其现在她还在这里,就在表哥身边打转,段南歌怎么可能让她跟表哥单独相处,可这几日段南歌吃过早饭就带着己未离开廖氏客栈,要到傍晚才回来,整日整日得不在,倒是给了她许多和表哥独处的机会。 莞尔一笑,颜雅君像是没看到秦渊愠怒的脸色一样柔声说道:“我记得以前表哥和表嫂从来都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吵架了?” 终于甩了颜雅君一记冷眼,秦渊沉声道:“与你无关。” 这蠢女人到底什 么时候下手?都给了她那么多机会了,为什么还不下手? 颜雅君一愣,旋即又笑了起来:“说的也是,就算是吵架了,表哥也能哄好表嫂,哪用得着我来担心?” 冷哼一声,秦渊又沉默了。 见状,颜雅君眉心微蹙,心里也是有些急,仔细想了想便问秦渊道:“表哥,咱们什么时候回天宋去?这北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连表哥都给拦住了?廖氏不是无所不能的吗?” 瞥颜雅君一眼,秦渊冷声道:“明日就走。” “诶?”颜雅君傻眼,“明日就走?” “怎么?你还有念想?”秦渊冷眼看着颜雅君。 颜雅君回神:“我是没什么念想,可我瞧表嫂成天从早忙到晚,她的事情做完了吗?” “哼!”秦渊将茶杯撂在桌上,“管她做没做完,让她把事情留给己未做,我们先回。” 一听这话颜雅君就知道秦渊这只是因为段南歌成天早出晚归所以不高兴了,也不管自己的正经事做没做完就要先带段南歌离开北凉。 “说的也是,”颜雅君柔柔一笑,“表哥和表嫂的身边都是能人。” 秦渊又不接话了。 眉眼微动,颜雅君突然拉起自己的衣袖,解下那枚玉坠拎在手里:“对了表哥,你帮我看看这玉坠行吗?” 眼神一亮,秦渊立刻看向那枚玉坠:“这玉坠怎么了?” 颜雅君心中一喜,手腕微动,让那玉坠左摇右晃起来:“这玉坠是我捡的,我瞧着是觉得这玉料不错,表哥觉得呢?” 那玉坠摇晃,秦渊的视线就随着玉坠左摇右晃,片刻都不曾移开:“你别晃,爷看不清。” 颜雅君轻笑出声:“表哥可别蒙我,你们习武之人的眼神可好着呢。表哥,你看这玉坠如何?” 问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颜雅君将声音放轻,将 语调拉长,其中的抑扬顿挫带着点儿微妙的违和感。 “这玉坠的用料的确不错。”秦渊的表情如常,声音如常,似乎没有任何异常。 眼神一紧,颜雅君又用同样违和的语调说道:“表哥都说不错,那一定就是不错的,那表哥看不看得出这是哪里产的玉料?” “哪里……”眉心一蹙,秦渊的语速开始变慢,语调拉长,“大概是……北凉……田乡……” 一抹得意从眼底闪过,颜雅君刚要开口再说一句话,却见段子恒从旁边走过来,正好从秦渊身后路过。 心头一紧,颜雅君摇晃着手里的玉坠,警惕地注意着段子恒的一举一动。 然而段子恒似乎只是从秦渊身后走过,径直出门。 颜雅君长舒一口气,转眼再看秦渊,就见秦渊的目光有些涣散,颜雅君大喜。 “表哥,你渴吗?” 秦渊张了张嘴,说话时语气平板,听起来没什么感情:“不渴。” “那喝杯水吧。”颜雅君将一杯茶水推到秦渊面前。 秦渊垂眼看了看桌上的茶水,而后端起茶杯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将那玉坠一收,颜雅君笑得得意,得意中还有些许张狂:“不枉我苦练两年,表哥,这是你欠我的,怨不得我。那么现在,表哥随我回房吧。” 话音落,颜雅君站起身来,而后向秦渊伸出了手。 过了片刻,秦渊也缓缓站了起来,将自己的手搭在了颜雅君的手上。 得意一笑,颜雅君牵着秦渊就上了楼,在云飞和廖氏惊诧的目光中牵着秦渊回房,而后关门落锁。 廖十立刻拍了拍云飞和廖九的肩膀:“廖九去守着爷,云飞去给夫人报信。” 爷那到底是中招了还是没中招?爷怎么就不知道给他们使个眼色呢? 另一边,收到云飞传信的段南歌还在太子府 里熬到傍晚才回客栈,进门时没看到秦渊也不在意,反倒先找起了颜雅君。 从房间里出来,颜雅君见段南歌就站在她的房门口,当即就反手带上了房门,没让段南歌看到房里的光景。 段南歌嘴角微扬,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你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房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颜雅君轻轻摇头,面上笑得温婉可人,心里却在嘲讽段南歌不知道秦渊的状况,“表嫂找我有事吗?” “这年头天下太平心想事成的,我找你能有什么事?”目不斜视地跟颜雅君对视,当说到“心想事成”时,段南歌那双泛着幽蓝光芒的眼睛就用一种奇异的速度轻眨一下,“这不从太子府里带了好东西回来,分你一些,这是他们府里厨娘特制的酱牛肉,特别好吃!” 酱牛肉?狐疑地将一脸高兴的段南歌打量一番,再低下头看了看被段南歌捧在手里的油纸包,颜雅君眉心微蹙,总觉得这不像是段南歌会做的事情。 不论如何,此情此景之下,颜雅君只能接下那包莫名其妙的酱牛肉:“多谢表嫂。” “你跟我还客气什么!”段南歌突然抬起手,啪的一下拍在颜雅君肩上,疼得颜雅君一激灵,下意识地仰头看着段南歌,“现在的天气虽然不热,可这酱牛肉也放不长久,你快些吃,吃完了能心想事成。” 又是说到“心想事成”时,段南歌的双眼以那奇异的速度轻眨一下。 心想事成?颜雅君的神思突然出现瞬间的空白,但那瞬间极短,短到颜雅君都没有发现。 “谢谢表嫂。”话音落,颜雅君转身回房,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脸上此时是怎样木然的表情。 长舒一口气,段南歌的身体打了个晃,吓得段南歌后退一步,靠在了 身后的栏杆上。 屋里的秦渊就见颜雅君一回到屋里就坐下吃酱牛肉,动作僵硬,表情木然,心道是段南歌的“妖法”成功了,秦渊立刻就从屋里窜了出来,见段南歌虚弱地靠在栏杆上,秦渊给吓了一跳,一个箭步上前就将段南歌抱进了怀里。 “南歌,没事吧?” “没事,”段南歌轻轻摇了摇头,“她到底是学过两年,就算不是有意控制,她的防备心也比寻常人高出几分,尤其她原本就知道我会这种‘妖法’,怕是自重逢时起就一直防备着我,这防备心便还要再高几分,要让她乖乖听话,我自然也要花费更多精力,有些累了而已。” 她这催眠术原本就不常用,因而用起来没有那么得心应手,加上她催眠的手段又异于寻常,要想成功除了要出其不意,还得她自己的精力高度集中,用来对付外行轻而易举,可用来对付内行就有些吃亏,幸而颜雅君学艺不精,不然她也得去搞个坠子才能成功。 “所以爷才说要严刑逼供,你非得折腾你自己!”一把抱起段南歌,秦渊大步流星地走回他们自己的房间,己未、云飞几人担心地跟了进去。 段南歌低眉浅笑道:“颜雅君的事情连严刑逼供都用不着,可咱们不是想借此机会去北凉都城找那七皇子吗?总得有个引路人才能省去不必要的麻烦。我没事,睡一觉就好。” 秦渊咋舌:“若好不了,看爷怎么收拾你!快睡!” 愉快地低笑出声,段南歌闭上眼睛轻松入睡。 给段南歌盖好被子,秦渊就跟云飞几人一起离开了房间,段南歌已经为他们开了个好头,他们得将接下来的事情盘算清楚。 站在门口,段子恒一见秦渊出来就戏谑地问道:“刚刚你是真的没中招还是被我给扎醒的?” 第六百一十九章 吃是不吃? 听到段子恒的问题,秦渊禁不住抽了抽嘴角:“都是自家人,堂哥你犯得着下那么狠的手吗?南歌都说那‘妖法’不难破,只要在施法的过程中回神就行,堂哥你掐爷一下也行,为什么非得用针扎?” 他后背被扎的那个地方现在还疼呢! “那可怨不得我,”段子恒两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南歌虽然是那样说的,可要在颜雅君的眼皮子底下让你回神,用针扎是最不容易被发现的,不然就我从你身后路过的那片刻工夫哪来得及?” “假公济私!”揉着后背,秦渊一脸不满。 段子恒愉快地低笑两声:“所以那会儿你到底是中招还是没中招?” 有南歌护着,他能欺负秦渊的机会可不多,难得碰上一次,他怎么能对不起自己? “没有,”若是中招了,他就算被扎了也毫无怨言,可关键是他根本就没中招,“爷日日夜夜都跟南歌在一起,你当南歌不会用她那‘妖法’来捉弄爷吗?现在连南歌的‘妖法’对爷都不起作用了,那蠢女人的小伎俩怎么可能会成功?而且从南歌刚刚说的那番话来判断,防备心越重的人越不容易中招,你瞧爷像是会对那蠢女人敞开心房全然信任的样子吗?” “那倒是不像,”展颜微笑,段子恒先秦渊一步推开房门,大步迈了进去,“那么咱们就来讨论一下接下来的事情吧,要不要派人去把北凉的太子喊来?” 偏头往客栈的大堂瞄一眼,秦渊紧跟着段子恒进了房间:“已经来了。” 于是趁着段南歌睡觉的时间,几个男人窝在一个房间里将之后的计划理顺一遍,当房门再次打开时,苍琮突然长叹一声,偏头对秦渊说那一纸五十年的盟约他立刻写好 送来,然后就领着穆景晨飞快地离开,怕秦渊反悔一样。 秦渊摇头失笑,回房看了一眼,见段南歌还在睡,秦渊就又晃去了客栈的大堂,坐在段子恒身旁,拎过段子恒的酒坛给他自己倒了一杯酒。 段子恒有些意外地睨着秦渊:“你不去陪着南歌?” 痞痞一笑,秦渊喝下一口酒,然后才轻声说道:“昨夜收到消息,北凉的七皇子苍劼杀了北凉所有的武将,将他们的头颅挂在了都城的城门上方,据说那一排头颅悬在城门之上的场面惊心动魄。” 苍劼都将人头挂在城门上了,如此招摇,苍琮和穆景晨却没收到消息,显然是苍劼断了苍琮和穆景晨的消息来路,而苍劼此举怕是对北凉皇帝的挑衅。 段子恒愣了愣,猛地瞪圆了眼睛:“苍劼疯了吧!” 能成为武将立于朝堂之上的多是战功累累、经验丰富的老将,领兵打仗都很有一套,北凉的武将之中甚至有几个是能让伯父头疼不已的人物,苍劼就这样把他们都杀了?那北凉日后谁来带兵?北凉三军之中哪还有能与伯父相抗的将才?苍劼是想要创造一个只有文臣的朝堂吗? 转念一想,段子恒又问道:“这事儿你没告诉北凉的太子?” 秦渊摇了摇头:“没说。” 这件事对天宋和北凉来说都至关重要,他怎么可能说给苍琮听?他跟苍琮终究是成不了朋友。 段子恒定了定神:“苍劼打算做什么?就算北凉的武将都对太子忠心耿耿,他也不至于为了打压苍琮就杀了所有的武将,他难道没想过后果吗?” “他或许想了,”秦渊痞笑着说道,“苍劼并不是北凉皇贵妃和皇帝的儿子,苍琮才是,这一次北凉皇帝要利用苍劼扶苍琮为帝,而且 还想方设法地要护苍琮周全,此番较量之后,躲在项城根本就什么都没做的苍琮必将成为唯一的皇储,而在都城浴血的苍劼必死无疑,你猜苍劼知不知道他自己的身世?你猜苍劼知不知道北凉皇帝的谋算?” 闻言,段子恒的眼神微沉:“你是说苍劼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已经看穿了北凉皇帝的心思,这才将计就计?” “线索不足,消息不够,爷只是随便一猜。” 可综合他们目前所得到的所有消息、整理他们现在所拥有的所有线索,他只能得出这一个结论,就只有这个结论说得通。 听到秦渊这话,段子恒白了秦渊一眼:“你会将这些说给我听,便是你心中已有至少六成把握,你这随便一猜可比司天监的测算准多了。” 秦渊轻笑一声,又给自己倒一碗酒,还顺手给段子恒倒了一碗。 抿一口酒,段子恒问秦渊道:“你想怎么做?要做一回黄雀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秦渊斜眼睨着段子恒:“就是还没做出决定,才来跟堂哥商量商量。” 段子恒笑笑:“这事儿或许应该找南歌商量商量。” “跟她商量可商量不出个结果,”秦渊摇头失笑,“比起那些国之利弊,她更在意爷的意愿。” “那你的意愿是什么?”段子恒好奇地看着秦渊。 秦渊哂笑一声,道:“没有一个男人不想一统天下,尤其是你我这样出身的男人,单是幻想一下就热血沸腾,如今机会就在眼前,怎么可能不兴奋?” 段子恒一愣,旋即轻笑一声:“说的也是,没有人不想要那天下大权。” “关键在于天宋是不是背负得起,”秦渊双眼微眯,目光投向碗中的酒水,却又好像是透过酒水看着别的 什么东西,“趁此良机将北凉纳入天宋疆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可北凉不是什么富饶的国家,对天宋来说它的价值恐怕只有矿山。若将北凉和天宋连成一片,那坐镇京城的我们能不能掌控得住这辽阔的疆域,若掌控不住,那必定是要变成叛乱四起的局面,劳民伤财,再让西齐钻了空子就得不偿失。” 北凉跟南楚不同,南楚本就有心归顺天宋,圣女经营十几年,南楚百姓已经对归顺一事不太抵触,尤其现在管理南楚的仍旧是南楚的圣女和圣夫,南楚的一切看起来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就好像南楚仍是一国,南楚百姓根本就没有失去国家的实感,因此也生不出反抗之心。而且南楚地狭人希,与天宋分给王侯的封地相差无几,管理起来并不困难。 但北凉的情况截然不同,他们若趁此良机强占北凉,必然激起北凉百姓护国的反抗之心,若战便是旷日持久接连不断,北凉这块地方值不值得天宋展开这样一场战争?而且北凉虽然荒凉,却是幅员辽阔,若他们真的占了北凉,那可不是随便扔一个王爷过来就能了事的。 仗好打,善后却是艰难,他不知道这一笔买卖到底合不合算。 段子恒也眯起了眼睛,陷入沉思:“西齐在侧,的确是难办。” 以天宋现在的国力,要跟西齐开战他们有八成胜算,可若他们占了北凉之后却受北凉拖累,到时候国力受损,再跟西齐开战他们恐怕连三成胜算都没有了。 想了半晌,两个人俱是头疼不已。 肉就在嘴边却不能吃,这太难受了。 叹息一声,段子恒放弃了思考:“还是给陛下去个信儿吧,这种费神的事情就让陛下想去吧。” “赞成。”秦渊揉揉额角 ,听了段子恒的话之后就觉得他现在是自找麻烦。 他一个做臣子的,为什么非得去考虑君主该考虑的问题?他可真是闲的! “爷去看看南歌,堂哥你早点儿休息吧。”起身的时候顺便拍了拍段子恒的肩膀,秦渊一转身就快步上楼去了。 瞧见秦渊那急匆匆的背影,段子恒摇头失笑。 推开房门,秦渊还没进门就瞧见了站在桌边喝水的段南歌,不自觉地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秦渊跨步进门,反手带上了门,落了闩。 “什么时候醒的?” 浅浅一笑,段南歌柔声细语道:“有一会儿了,见你在大堂里跟堂哥说话就没去找你。” 走上前去揉了揉段南歌的头,秦渊笑道:“又不是什么需要你避讳的事情。” 段南歌撇嘴道:“只是懒得下楼。” 听到这话,秦渊眉心微蹙,有些担心:“还觉得累?” 段南歌笑笑:“已经好些了,瞧我这不是都能下床来找水喝了吗?只是这几日‘施法’的次数太多,精气不足。” 话说到最后,段南歌眉眼微动,给秦渊抛了个媚眼。 秦渊摇头失笑,抬手就在段南歌的鼻尖刮了一下:“别引诱爷,明儿就要启程往北凉的都城去,你这娇弱的身子骨可不能再受累,不然怕是要撑不住。” 段南歌颇为遗憾地叹息一声:“那我就只能乖乖睡觉,自给自足了。” 颜雅君的状况特殊,若不想在抵达北凉都城前露出马脚,那就得真真假假地掺和着,换言之往都城去的这一路上,她得时不时地叫醒颜雅君,再时不时的给她催眠,不好好休息她还真的撑不住。 “爷陪你睡,就挨着你,看离得近能不能分你点儿精气。”痞痞一笑,秦渊搂着段南歌就往床那边去。 第六百二十章 捧杀 从项城往北凉的都城去,秦渊一直跟颜雅君同车而行,段南歌、段子恒、苍琮、穆景晨和太子府的人乔装成商队随行,廖氏的人只有云川暗卫跟在暗处,陪着秦渊进北凉的那一支商队被秦渊留在了项城,等北凉太子苍琮跟着秦渊离开后他们就偷偷潜出了北凉。 他们犯不着为了北凉的事情折损自己的人马。 同一时间,远在关外的北凉皇帝也收到了从都城传去的消息,知道苍劼杀了北凉所有武将,北凉皇帝仔细一琢磨就看破了苍劼的意图,登时大怒,率领他那一支大军杀气腾腾地往都城赶。 关外的北凉军一撤,守在玉门关的仇武和段弘就知道玉门关的危机已解,然而这一口气才松下一半就见着了跟廖氏商队一起撤回的廖十,从廖十口中得知了北凉的乱局和段南歌几人的打算之后,仇武和段弘松下的这半口气登时就又提了起来。 北凉会如何他们不管,他们只怕段南歌、秦渊一行遇险。 远在天宋京城的秦昊也收到了秦渊和段子恒的信,得知秦渊和段南歌又要以身犯险,秦昊气得破口大骂,对段子萱好一通抱怨,惹得哄着两个孩子的段子萱直翻白眼。 秦渊和段南歌这对夫妻向来是艺高人胆大,这天下间怕是没有什么事儿是他们不敢做的,陛下要抱怨倒是找那对夫妻抱怨去啊,跟她说有什么用?她还能管住段南歌那个妖女不成? 抱怨之后秦昊就恨恨地写了回信,回信只有五个字:破地方,不要! 但秦渊跟苍琮谈下的五十年同盟合约还是让秦昊十分感激的,天宋、北凉、西齐三国鼎立,一直以来都是暧昧不清地共存着,若现在北凉和天宋签订了同盟合约,那西齐必定也要入伙,以防北凉和天宋联 手讨伐西齐,反正三国国力相当,开战的话怎么打都是民不聊生,十分不合算,倒不如得个五十年的和平保障,虽说那一纸同盟合约的约束力微乎其微,但聊胜于无。 得了秦昊的回信,秦渊和段子恒那颗骚动的心就彻底安分了,只跟着车马摇摇晃晃地往北凉的都城去,再不盘算北凉那让人头疼的事情。 不骚动了,不热血了,段子恒就有心情打趣段南歌了。 听着从马车里传出的说笑声,段子恒打马走凑到段南歌身旁,用马鞭戳了戳段南歌的胳膊:“当真不在意?” “在意什么?”偏头看着段子恒,段南歌的嘴角微扬,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这半天就只有颜雅君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秦渊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来还要刻意装成呆板的模样,我都能听出他的不耐烦了。” 也不知道颜雅君一个人唱独角戏怎么还能这么欢快。 “说不定他阳奉阴违呢?”段子恒仔细分辨段南歌神清中的喜怒,还真是一点儿不开心都看不出来,“你就不怕他这呆板的声音是装出来给你听的,实际上他正在里面跟那个颜雅君卿卿我我呢?” 闻言,段南歌哂笑一声:“他倒是得有那个胆子,他敢碰那女人一下我就剁了他的手!” 马车里的秦渊听到这话后浑身一抖。 段子恒那厮能不能不要故意挑拨离间?他惹着段子恒了吗?而且那厮要挑拨离间就挑拨离间,怎么还非得在马车旁边说这挑拨离间的话?这话到底是打趣南歌的还是警告他的?不管段子恒的话是什么意思,南歌那话一定是警告他的。 这样想着,秦渊颇为嫌弃地瞥了眼旁边的颜雅君,只见颜雅君虽然兴奋地喋喋不休着,却是一脸木然,显然还 在被催眠的状态中,心知颜雅君不会对他怎么样,秦渊还是有所顾忌地往另一边挪了挪,又离颜雅君更远了一些。 车队停下休息时,段南歌一见秦渊从马车里钻出来就转身走到远处,秦渊眼神一亮,等了一会儿才寻着段南歌离开的方向追过去,确定四下无人后就快步上前将段南歌拉进怀里抱住。 “唉,爷怎么就这么命苦?四皇兄说北凉这地方太破他不想要,爷却还得为了别人家的事情出卖美色,要跟夫人亲近一下还得偷偷摸摸的,夫人,爷好委屈。” 段南歌满眼笑意,反手摸了摸秦渊的头:“乖,再忍几日就到北凉都城了。” 秦渊委屈道:“要么你易个容吧?爷受够了跟那个女人同车!” 段南歌柔声细语道:“苍劼能完全断了苍琮的传信渠道,这一路上指不定有他多少眼线,既然要做戏就认真点儿,不然去了都城再被人反将一军就郁闷了。” “可爷现在就够郁闷的了!”秦渊恨恨道,“等到了北凉都城,爷一定要狠敲北凉的皇帝老头一笔!” 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秦渊的脑袋,段南歌摇头失笑:“别闹,这笔账得等日后再算。” 闻言,秦渊抱着段南歌又不满地哼哼两声,眼底却有笑意闪过。 这女人的小脑子就是转得快,他们这一趟送苍琮和穆景晨去了北凉都城后,就得寻个良机逃跑,不然要被北凉皇帝扣下了,若用他们两个为质来威胁天宋,那可就惹了大麻烦了。 故作无奈地叹息一声,秦渊道:“爷的夫人太聪慧,又太理智,看到爷与别的女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都不气不恼,爷可真是心情复杂啊。” “有什么好恼的?”段南歌浅浅一笑,“你们两个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没发生 什么便是她要倒霉,若发生了点儿什么就是连你也要倒霉,我这个人不爱动气,一般都直接动手。” 这话逗得秦渊哈哈大笑,抱着段南歌腻歪了好久,直到段子恒来喊人,秦渊才不情不愿地回去,只是这一次回去,段南歌解开了颜雅君的催眠,让秦渊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坐在马车里,颜雅君看着神情呆滞的秦渊,略略有些困惑,转身推开车窗,便见有人骑马跟在一旁,却又看不清跟在旁边的都是谁。 她真的控制住了秦渊?现在她是跟着廖氏的商队回都城了? 左思右想一阵,颜雅君敲响了车窗。 眼神一冷,段子恒打马凑了过去,怒目瞪着颜雅君,冷声问道:“颜小姐有事?” 见段子恒心有怒意却隐忍不发,颜雅君便稍稍松了口气。 看样子她是成功了,只是事情进行得太顺利,倒让她没有实感。 “咱们走到哪儿了?” 四下打量一番,段子恒却冷哼了一声:“不知。” 颜雅君的眼神微沉:“于公,表哥是君恒公子是臣,于私,表哥是恒公子的妹婿,恒公子现在还用这样的态度对我,不好吧?” 段子恒抿嘴不语,只不甘心地瞪了颜雅君一眼。 颜雅君愉快地轻笑出声:“段大小姐呢?” “你找她有事?”段子恒“下意识”地看向段南歌的方向,颜雅君便顺着段子恒的视线看过去,刚巧就跟段南歌担忧的视线四目相对。 “没什么事,”颜雅君得意一笑,“知道她还跟着,我就放心了。” 话音落,颜雅君就关上了车窗,欢喜地看着一脸木然的秦渊,而车窗关上的瞬间,段子恒就抽了抽嘴角,忍了忍,却还是翻了个白眼。 颜雅君明明都生出了疑虑,却又被轻易地糊弄过去,到底是 谁给了颜雅君自信让她绝对自己能敌过南歌和秦渊这一对狐狸夫妻?她明知道南歌也会那样的“妖法”,怎么就没想过自己也会受制于人呢? 撇撇嘴,段子恒又觉得颜雅君兴许只是装糊涂,为的只是想把他们带去北凉都城,只是秦渊身边个个都是人精,颜雅君哪是对手? 就在段子恒去跟颜雅君说话的时候,苍琮打马凑到了段南歌身旁。 “你干嘛让那女人恢复正常?秦渊现在可是装成被人控制的模样,万一那女人心怀不轨怎么办?” 眉梢微挑,百无聊赖的段南歌调侃苍琮道:“那是我的夫君,我都不担心,你这么担心做什么?” 苍琮瞪眼:“我这不是担心嘛!我本就不愿连累你夫妻二人……” 父皇看中了段南歌,将段南歌抓来送到他身边,七皇弟却看中了秦渊,派颜雅君来将秦渊带去北凉都城……他北凉是有多缺谋士才会让父皇和七皇弟同时将目光投向了天宋?天宋的聪明人那么多,他们选谁不好偏挑了身份尊贵的宣武王夫妇?且不说段南歌受制于人后悔如何反击,秦渊那厮向来是睚眦必报,若这对夫妻打算秋后算账,那得用多少银子才能摆平? 苍琮越想越头疼,头疼之后心疼,为这事儿头疼,为将要损失的钱心疼。 段南歌哂笑一声:“若当真不愿连累我夫妻二人,你一早就该将我们送回天宋了,你却什么都没说,不就是想借着你与秦渊的交情让他帮你吗?” 苍琮心虚地移开视线:“秦渊的本事比我大,他若想离开北凉,哪用得着我送?” 段南歌却毫不客气地说道:“你能不能做到,跟你有没有心去做,这是两码事。” 苍琮摸摸鼻子,默然不语。 这事儿若要说个明白,他理亏。 第六百二十一章 溜了溜了 苍琮的想法,段南歌一早就知道了,能成为受北凉百姓爱戴的太子,苍琮不笨,他只是心性耿直,说苍琮不善谋略也只是拿他跟秦渊和穆景晨这样精于算计的人比较,但作为一国太子,该有的计较苍琮还是有的。 但若苍琮不厚着脸皮说那句不愿牵连,段南歌也无意说破,他们与苍琮不是朋友,会互帮互助也只是因为互惠互利,各取所需罢了,这没什么可计较的,可偏偏苍琮就厚着脸皮说了这么一句话,而且还是在段南歌瞧见颜雅君那副得意的嘴脸后心气不顺的时候说的,这就不能怪段南歌迁怒不给他面子。 见苍琮在段南歌那儿碰了一鼻子灰,穆景晨有些头疼,连忙打马过去。 “殿下不善言辞,望宣武王妃海涵。” 他知道殿下只是想跟段南歌开个玩笑,调侃几句,可秦渊日日都跟颜雅君同车而行,段南歌能一点儿都不介意就怪了,殿下这会儿凑上前去调侃,没挨打已经很不错了。 段南歌冷哼一声,道:“小国师既然知道他不善言辞,就劳烦小国师好好管束,用心教导!” “多谢王妃提点。”穆景晨赶忙将苍琮从段南歌身边赶走。 一行人倒是不急着赶路,天色一暗就扎营休息,颜雅君昏昏醒醒几次之后便连最后一丝疑虑都没有了,常拉着一脸木然的秦渊在段南歌面前耀武扬威,有几次气得段南歌拔了段子恒的利剑出鞘,却是被颜雅君以秦渊的性命相要挟,不得不妥协。 一行人的默契配合让颜雅君十分得意,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段南歌的忍气吞声更是让颜雅君得意忘形,连面对都城城门守卫的盘查时都威风凛凛,拿着苍劼给她的令牌喝退了上前盘查的兵将,而后带着一队人 马洋洋得意地入城,甚至没注意到段子恒是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 轻而易举地踏进北凉都城甚至是皇宫之后,苍琮和穆景晨才明白段南歌和段子恒这一路上为什么非得装出处于下风的样子,处处忌惮着颜雅君,他们就是想捧得颜雅君飘飘然,捧得颜雅君得意忘形,所谓捧杀不外乎如此。 北凉皇帝紧赶慢赶,却还是比段南歌一行慢了一个时辰,待皇帝兵临城下时,都城四面城门已关,守卫都城的是苍劼精心培养的三万兵马。 打听到苍琮已经随秦渊一行进入都城,北凉皇帝面色一寒,下令攻城。 同一时间,段南歌一行已经入宫,站在了苍劼面前。 带着冰冷笑意的视线从低着头的几个人身上扫过,苍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颜雅君先是一愣,旋即以为苍劼是因为她将事情办成了所以感到高兴,于是也展颜微笑,得意洋洋。 谁知苍劼突然挥手打出一道劲气,那劲气目标明确地撞在颜雅君身上,将颜雅君撞飞出去。 “蠢货!” 惊吓过度的颜雅君连惊呼都没喊出口就撞在了大殿朱砂红的顶梁柱上,落地时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定了定神,颜雅君还没开口问上一句为什么,就听苍劼冷声说道:“枉费本殿下找人教你三年,但废物就是废物,竟连这点儿伎俩都学不会!” 眼神一闪,神态恢复正常的秦渊身形一闪就挡在了段南歌身前,痞笑着看着坐在北凉龙椅上的苍劼,穆景晨紧跟着回神,一个箭步上前挡住了苍琮。 “保护太子殿下!” 伪装成廖氏的太子护卫听令而动,在穆景晨前面围成一个半月,齐齐拔剑出鞘,戒备着苍劼。 鄙夷地扫一眼苍琮的护卫,苍劼转眼看向落单的秦 渊和段南歌,笑容邪肆:“这世道,好人未必有好报,宣武王和王妃费尽心机地帮太子谋算一把,临了却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宣武王不觉得愤怒吗?” 苍琮和穆景晨一愣,二人猛地转头看向秦渊和段南歌,就见秦渊和段南歌正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夫妻俩的身边没有一个护卫。 对视一眼,苍琮和穆景晨的心顿时就沉了下去。 苍琮和穆景晨本没有过河拆桥的打算,但遇到危机时,太子府的护卫必定是要以苍琮为先,穆景晨刚刚下令时又忘了嘱咐一句,以至于现在的形势看起来就像是苍琮和穆景晨过河拆桥,弃秦渊和段南歌于不顾。 扬了扬嘴角,秦渊痞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说费尽心机就有些危言耸听了。” 闻言,苍劼的眼神微变。 他刚刚说的那一番话里,难道不该是后半句更叫人在意吗?怎么这天宋的宣武王却偏偏挑了前半句来回答? 眯了眯眼,苍劼面上的笑意加深:“敢问天宋的宣武王,宣武王是如何识破颜雅君的伎俩的?” 颜雅君虽然学艺不精,但催眠之术只要能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施展,便有九成胜算,与智谋无关,与武艺也无关系。他找人来反复试过,自觉这催眠之术还挺好用的,可怎么到了宣武王那儿就失效了? 偏头看了段南歌一眼,秦渊得意道:“不巧,内子比颜雅君更精通此术。爷身为行商,此次只是受人之托将贵国太子和小国师送入皇城,如今银货两讫,请殿下准爷带内子离去。” “银货两讫?”苍劼愣了愣,而后似乎觉得这个说法很有趣,哈哈大笑起来,“宣武王当真是有趣,叫本殿下很想留宣武王与王妃在宫中做客。” 秦渊不慌 不忙地泰然笑道:“能得七殿下邀请,爷倍感荣幸,只是爷身兼二职,如今生意上的事情做完了,天宋却还有政务等着爷回去,怕是要拂了殿下的美意。” 苍劼不以为意:“都说天下第一商廖氏的当家年轻有为、阴险狡诈、巧舌如簧,连父皇都对你赞不绝口,今日一见便知传言不虚,却也更坚定了本殿下留下你的决心,你说这该怎么办才好?” 眼神微冷,秦渊的嘴角却仍旧扬着,脸上是一如既往的痞笑:“有句话叫天不遂人愿,七殿下该知道并不是每件事都那么称心如意。” “天不遂人愿……”苍劼愣了愣,突地哂笑一声,“是啊,天总不遂人愿,皇子也好平民也好,我本只想守着父母家人安然度日,只要父亲疼我,只要母亲宠我,我不贪求荣华富贵,不想要万民敬仰,更是没想过要掌北凉大权,这个愿望很奢侈吗?可为什么老天偏不遂我愿?! 我喊了他十几年父皇的人并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我想要舍尽一切去保护的母妃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我也很想感谢他们将我养育成人,感谢他们给我锦衣玉食,我可以不在意血缘,我可以像个亲生儿子一样孝顺他们,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他们是我的仇人?他们抢了我爹娘的儿子却还要杀尽我一家五口!他们养了我十几年却全是虚情假意!既然打从一开始我就是一枚棋子,他们为什么还要对我好?!“ 说道最后,苍劼怒极,突然起身一脚踹飞了面前的桌案,这一脚带着强劲的内力,将桌案踹得四分五裂,蹦碎的木屑飞溅,叫苍琮和段南歌两拨人齐齐躲开。 苍琮怔了怔,眉心紧蹙:“景晨,他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抿了抿嘴 ,穆景晨低声道:“这件事与殿下无害,等事情结束之后再容臣向殿下禀报。” “等什么等?你不如现在就跟他说说啊?”苍劼坐回椅子上,冷笑,“本殿下想他会很乐意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至于他的养母知道这件事之后会不会高兴本殿下就不清楚了。” “苍劼!”穆景晨怒喝一声,“你到底想要怎样?” “你问本殿下想怎样?”苍劼微微一笑,下一刻就歇斯底里道,“你不如去都城外面问一问那个给本殿下当了十几年父皇的男人想要怎么样!他想让苍琮继任是吗?本殿下倒要看看他苍琮有没有这个命!杀了他!” 苍劼的话音刚落,就有二十几个黑衣人凭空出现,迅猛地扑向苍琮。 “保护太子殿下!” 喝完这一声,穆景晨突然想起秦渊和段南歌来,怕这两个人被误伤,穆景晨还想着将那两个人喊到苍琮身边来,谁知转头一看却已经寻不到秦渊和段南歌的身影,这略显空旷的大殿里就只有北凉人。 怒极的苍劼顺着穆景晨的视线看去,这也才发现秦渊和段南歌不见了。 “哈哈,不愧是声名赫赫的天宋宣武王和宣武王妃,竟能悄无声息地离开这大殿。派人去追,若抓不到宣武王,就先抓了宣武王妃!” 苍劼这话说完,便有十几个黑衣人疾奔而出,离开大殿去追秦渊和段南歌了。 穆景晨眉心紧蹙:“殿下,杀出大殿,召太子影卫!” 竟然在这个时候跑了,秦渊和段南歌果然是好算计!他怎么会把那对夫妻当成好人?他怎么会觉得那对夫妻会跟他们同进退?那两个人虽然愿意帮他们出谋划策,可这危及性命的事情,他们怎么可能会做?他们可是天宋的宣武王和宣武王妃! 第六百二十二章 夫妻默契 因为穆景晨和苍琮带着人杀出了大殿,所以苍劼一伙也都跟着离开大殿,直到大殿里空无一人,秦渊和段南歌才从房梁上飘然而落,面面相觑后毫不犹豫地向大殿后面走去,从大殿的后门溜出去,然后翻墙溜出了皇宫。 站在宫墙的墙根儿底下,段南歌一边戒备地东张西望,一边问秦渊道:“人在哪儿?” “这边!”秦渊拉起段南歌就往东边疾奔而去。 跟在秦渊身侧,段南歌又问道:“有人接应吗?” “没有,就你我二人,”秦渊转头看着段南歌,一脸痞笑,“怕了吗?” “别说笑,”白秦渊一眼,段南歌冷哼一声,“你当我是谁?” 扯着段南歌突然北转,秦渊嬉笑着问道:“你是谁?”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我可是天宋的宣武王妃。” 秦渊挑眉,颇有些诧异:“爷还以为你要说你是段国公的女儿。” 段南歌撇嘴:“我可不想给爹丢人现眼,胡作非为的时候还是报宣武王妃的名号比较好。” “……谁带着你胡作非为了!”秦渊嘴角微抽,而后突然跑进一个茶棚,路过某张桌子的时候手一伸就从桌子下面抽出了含章,“给你。” 段南歌立刻接过含章,还扭头看了那张桌子一眼:“怎么放那儿去了?你也不怕让人顺了去。” 这世间可就这一把含章,还是国公爷送她的,若弄丢了,她非拆了秦渊的骨头不可! “放心吧,”秦渊得意道,“就算爷靠不住,廖氏办事也是极其稳妥的。” “……你还知道你靠不住啊。”段南歌抽了抽嘴角,对秦渊比以前还厚的脸皮无可奈何。 嘿嘿一笑,秦渊的眼中有暗芒划过:“看到前面民宅 门口装模作样的暗卫没有?杀进去!” 话音未落,秦渊的手臂突然用力一抡就将手上牵着的段南歌甩到前面去了。 段南歌在秦渊手臂有所动作的前一刻双脚蹬地,向前蹿出的身形再被秦渊这么一扯一甩就蹿得更远,冲着秦渊所说的暗卫就去了。 原本看到秦渊和段南歌携手冲过去的时候,民宅前的暗卫就已经警惕了起来,但他们谁都没想到段南歌会以这样的方式突然加速,愣神的工夫段南歌就已经近在眼前,下一瞬黑亮的冷光就在眼前划过,迸溅的血光模糊了视线,暗卫痛呼着栽倒在地。 旋身甩刀,段南歌才刚站定,速度不减的秦渊就从段南歌身旁掠过,冲进了民宅,只留下一句赞美:“这刀耍得漂亮!” 南歌的刀法一如既往地叫人惊叹,这伤人不伤命的做法也叫人敬佩。 “你竟然偷跑!”柳眉一竖,段南歌追着秦渊进了宅子。 这看似寻常的民宅里有一间地下密室,原本是苍劼与其手下密会的地方,后来就成了苍劼用来关押北凉武将的地方,在北凉都城的廖氏成员是查到这个地方之后才离开的都城,理所当然地在出城后将这个消息传给了秦渊。 秦渊倒是不在意北凉的那些武将是死是活,只是这些武将当中有一人是天宋埋在北凉的细作,北凉都城生变之后,秦渊就让廖氏的人在撤离时带走了天宋的细作以及这些细作的家人,只是没想到苍劼会抓捕所有武将,因此廖氏的人只带走了这名细作的家人,却没来得及将这名细作救走,秦渊会来北凉都城这一趟也是想试试能不能带走这名细作。 夫妻俩一往无前,下手时尽量控制着只伤人不伤命,不出两刻钟就已经下到密室,找 到了被囚禁在这里的武将。 刹住脚步,秦渊转身应对追上来的暗卫,段南歌则继续向前,直冲到那些武将面前。 “哪一个?”北凉武将的命运由他们北凉的皇族决定,他们只管救他们的人走,站在敌国的立场上,北凉无将可用正是他们乐于见到的。 扭头瞄上一眼,秦渊立刻说道:“从右数第三个!” 段南歌立刻找到右数第三个人,先探了探那个人的鼻息和脉搏,确定人还活着才挥刀砍断束缚那人的铁索。 听到铁索被砍断的声音,秦渊立刻扭身冲到那人面前接住那人下坠的身体,段南歌则默契地冲上前去迎上北凉的暗卫,与秦渊交换了位置。 “夫人,靠你了。”背上那名重伤昏迷的细作,秦渊亦步亦趋地跟在段南歌身后。 “走!”将含章舞得虎虎生风,由段南歌打头阵,这路不可能开不出来。 两人带着一个重伤的细作直奔北凉都城的西城门,斩杀了几名北凉兵之后就一脚踹开了城门。 “苍劼的这一支私人军队训练得还真是不错。”赞美一句,秦渊和段南歌就再一次飞身跃起,从守城兵头顶飞快地掠过,秦渊背着人径直西行,段南歌则折转去到北凉皇帝面前。 “好久不见,陛下看起来可不太好啊,”落在骑着马的北凉皇帝身旁,段南歌将含章背在身后,全然不顾不远处的杀戮,好心情地拍了拍北凉皇帝的坐骑。 这马可真是不错。 北凉皇帝看看段南歌,看看秦渊,而后转头望向那扇被夫妻俩踹开的城门:“你从宫里出来?” 娇俏一笑,段南歌故意说道:“是啊,我从皇宫出来,陛下您是不知道,要把您那太子送进皇宫可不容易了,可花了我不少心思。” 果然 ,一听这话北凉皇帝就怒了:“谁让你把他送进皇宫了!” 他设局把苍琮送去项城就是为了保苍琮周全,结果这死丫头反倒在事成定局之前把苍琮送回皇宫了,如今都城里全都是苍劼的人,苍琮进去了岂不是九死一生? 粲然一笑,段南歌理直气壮道:“谁让北凉陛下把我接进北凉来了?您当初可是全然不顾我的意愿,如今我将太子送进都城好歹还是经过太子同意的。” 北凉皇帝咬牙切齿道:“那朕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啊?” “不客气,”段南歌浅浅一笑,“在关外时我可受了陛下不少照顾,这点儿回礼是应该的。” 北凉皇帝气得浑身发抖,这是他在北凉登基之后头一次被人气成这样:“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段南歌叹息一声,十分委屈地说道:“亏得我在项城尽心尽力地为太子殿下出谋划策,而后冒着生命危险将殿下送回皇宫,现在还好心帮陛下踹开了城门,陛下竟然还要杀我,唉,果然应了七殿下的那句话,好心不一定有好报,不过陛下还是先解决眼前的这桩麻烦事儿吧,不然您怕是连杀我的空闲都没有,那么,我在宣武王府恭候大驾,恭送陛下!” 话说到最后,段南歌在北凉皇帝疑惑不解的目光下绕到北凉皇帝身后,然后猛地一巴掌拍在了马屁股上,骏马受惊,带着北凉皇帝撒开蹄子就跑。 看着北凉皇帝略显慌张的背影,段南歌哈哈大笑,踏着轻功瞬间远去。 北凉都城西十里处,段子恒、己未和秦渊正各自骑在马上等着段南歌,那名细作身上的伤口由己未做了简单的处理,此时正横卧在段子恒的马背上,见到段南歌踏着轻功而来,三个人齐齐松了口气。 “南歌,回家了。”痞痞一笑,秦渊向段南歌伸出了手。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飞至秦渊面前时就将手递给了秦渊,被秦渊拉扯时腰身微转,微微地落在秦渊身后,跨坐在马背上。 等段南歌坐稳,秦渊、段子恒和己未三人齐齐扬鞭,策马西行,因为北凉皇帝和太子正忙着教训七皇子,所以北凉朝野上下都没人再有余力追捕段南歌一行,使得一行人一路上畅通无阻,七日后就进了玉门关。 “混账丫头!”终于等回了自己最牵挂的三个孩子,段弘却是怒气冲冲地迎了上去。 才刚翻身下马的段南歌缩了缩脖子,难得地在人前摆出一脸傻笑。 “爹。” 停在段南歌面前,段弘扬手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却是打在了秦渊的后脑勺上,打得秦渊眼冒金星。 只听得啪的一声响,段南歌和段子恒的小心脏齐齐一颤,而后十分同情地看向被打得晕头转向的秦渊。 段南歌到底还是心疼,抬手揉着秦渊的后脑勺,略有些不满地对段弘抱怨道:“爹你打他做什么?” 可怜的秦渊,国公爷这一巴掌可打得狠,没给打傻了吧? “为父怎么就不能打他了?!”段弘气得额角的青筋直突突,“为父是将女儿嫁给他为妻,不是送给他当属下!” 眼冒金星的秦渊不敢说话,只歪了身子靠在段南歌身上,一副被打没半条命的可怜样儿。 段南歌自知理亏,往段弘的身后瞄了一眼后便讨好地说道:“爹,你看玉门关的将士们都在呢,您这样,不好吧?先把这过场走完,之后女儿再听您说教还不行吗?” 狠瞪段南歌一眼,段弘气呼呼地拂袖离去,将这个过场交给仇武主持了。 第六百二十三章 气疯国公爷 回到玉门关后,秦渊一行没敢立刻启程回京,他们在等,等北凉都城里的那场战争尘埃落定。 然而北凉都城里的天宋细作和廖氏成员都已经撤回天宋,没有人传信,秦渊就只能祈祷苍琮顾念旧情,给他们报个平安。 等了十日,他们就等来了穆景晨,见到穆景晨时,秦渊难掩惊讶。 “怎么是你亲自来?” 他以为这个时候北凉都城事务繁多,穆景晨该是忙到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可他怎么在这么忙的时候跑到玉门关来了? 冷眼看着秦渊,穆景晨阴阳怪气女地说道:“若依着我的意思,给你们一封飞鸽传书都是顾念旧情,但太子殿下十分感谢你们的仗义相助,命我亲自来道谢,好让宣武王切实地感受到太子殿下和陛下的诚心诚意!” 秦渊这个阴险狡诈的小人!他是中了邪了才会相信秦渊是因为情义和那五十年同盟合约才冒险送他们回北凉都城,他早该知道秦渊这厮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他早该知道秦渊另有所图! 而且这厮明知道他们北凉的武将被关在什么地方,怎么就不能跟他们说一声?以当时的状况,秦渊若想带走他们天宋的细作,他们怎么可能会拒绝?哪怕那人曾是北凉智勇双全的大将军,哪怕那个人知道许多北凉机密,在那种情况下,他们怎么可能拒绝?可这厮偏就偷偷摸摸地把人给救走了,若不是陛下英明及时擒住了苍劼,苍劼就要一把火将北凉的武将烧个干净了! 穆景晨越想越气,再看秦渊那张痞里痞气的笑脸,穆景晨真想一拳打下去,实际上穆景晨也动手了。 “喂!”没想到穆景晨说动手就动手,连个招呼都没打,秦渊连忙向后跃开,嬉皮笑脸地说道,“不 知道小国师在生什么气?爷可没做什么对不起北凉的事情,若小国师处在爷的立场,怕是会做得比爷还绝。” 穆景晨的攻势一顿,旋即继续。 秦渊说得没错,若他是秦渊,他一定会落井下石,一举击溃天宋,或者干脆将天宋收入囊中,他的确应该感谢秦渊,可他就是气不过! 见穆景晨闷头猛攻,秦渊也不再只守不攻,气势汹汹地就迎了上去:“这可是在天宋玉门关众将领面前,爷的媳妇、岳丈和堂哥都在一旁看着,你觉得爷敢输吗?” 他堂堂天宋宣武王不要面子的吗?更何况他没有理由对穆景晨谦让。 穆景晨一愣,却固执地攻击着秦渊。 他也不是非要赢秦渊不可,他就只是想撒撒气。 秦渊和穆景晨突然就打起来了,让围观的人一头雾水,但见秦渊不但没有受伤的危险,还一直稳居上风,众人就看起了热闹,段弘、段子恒和段南歌更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担心过,这热闹看得那叫一个心安理得。 “说起来还没见王爷在过招时输过。”话音落,段子恒转头看向段南歌。 还在京城的时候,秦渊一直拌着纨绔,吊儿郎当的,即便在遇到南歌之后展现出了几分实力,却也从来没有暴露出自己的全部实力,之后他离开京城来到了玉门关,就再没机会去探究秦渊的实力,这会儿见秦渊遛着北凉的小国师玩一样,他突然就好奇了。 听到这话,段弘也转头看着段南歌。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真巧,我也没见过。” 段子恒摸了摸下巴:“他与伯父相比,如何?” 在段子恒的心里,段弘是一个标准,是一个用来衡量强者的标准。 段南歌偏头 看了看段弘,浅浅一笑:“他输给爹的就只有阅历和经验而已。” 段子恒挑眉,狐疑地看着段南歌:“南歌,你这莫非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段南歌冲天翻了个白眼:“堂哥若不信,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思量一番,段子恒提着剑向秦渊冲了过去:“的确是该试试。” 没想到段子恒当真冲了过去,将穆景晨和秦渊之间一对一的比试变成了一对二,段南歌抽了抽嘴角。 “果然只要进了军营,再温润的男人都会暴露出几分血性。”以前的堂哥会更加稳重一些。 “男人就该如此。”段弘对段子恒的改变十分满意。 段弘一直觉得不管是在京城里做王公贵族,还是在疆场上为帅为将,军人那极具侵略性的血性都是助力。 “的确,”段南歌点点头,深表赞同,然后又歪着头看着段弘,戏谑的问道,“爹不去跟秦渊切磋一下吗?” 一听这话段弘就瞪了段南歌一眼:“胳膊肘往外拐!” 他对自己的身手一直很有信心,但他是个将帅,他学的是跟成千上万人血战沙场的本事,就算后来努力练过剑法和枪法,他到底也比不上潜心习武的人,他所欠缺的是内力。 反观秦渊,那浑小子打从年少起就一直扮演着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皇子,虽然没有浴血沙场的机会,但是秦渊有大把的时间拜师学武,那小子努力积累起来的浑厚内力和师承高人的精妙剑法是他完全比不上的,正如南歌所言,秦渊所欠缺的仅仅是阅历和经验。 若两军对垒,他有信心赢过秦渊,可若单打独斗,他怕是比不过现在的秦渊。当初在京城里与秦渊那浑小子过招的时候,那小子怕是因着南歌的关系一直让着他呢。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笑得开心。 灵光一闪,段南歌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子毅是不是也在玉门关?” 段南歌这么一提,段弘这才想起那个跟着段子恒从军入伍的段子毅,不由地蹙起了眉。 段南歌眨眨眼,突地嘴角一抽:“爹,你该不会是把他给忘了吧?” 她知道国公爷不怎么喜欢段子毅和段子萱这对兄妹,但是至于把人给忘了吗?那好歹也是他段家血脉,若在军营里做了丢人现眼的事情那可真是有辱家风了。 干咳一声,段弘转头对身旁的仇武说道:“段子毅呢?怎么一直没见到他?” “段子毅?谁啊?”仇武正专心致志地看着秦渊和段子恒、穆景晨的比试,试图从那精妙的招式中参悟一二,哪有空理会段弘。 见状,段弘踹了仇武一脚,唤回了仇武的注意力:“段子毅是我儿子!派个人去喊来。” “你儿子?”仇武挠挠头,一时间有些搞不清状况,却还是随便指派了一名士兵去营里将名叫“段子毅”的人带来。 接到任务的士兵也是一头雾水,一边往大营跑去,一边回忆段国公的儿子到底是哪个,直到他见到段子毅本人,登时就出了一身冷汗。 国公爷的儿子怎么会被安排到火头军去?不知道待会儿国公爷见到后会不会生气。 瞥一眼穿着火头军军装的段子毅,那名士兵咽了口口水。 国公爷八成会生气…… 如这名士兵所料,当看到段子毅穿着火头军的军装出现在他眼前时,段弘额角的青筋猛个劲儿地突突,突突的程度比当年段南歌惹是生非时更加剧烈。 段南歌也傻眼了。 她发誓她真的只是突然想起段子毅了,若知道段子毅是被分配到火头军,且仍旧身无军衔 无所建树,那她一定不会在国公爷面前提起段子毅的…… 倒霉的段子毅几年前是跟段子恒一起进入天灵军的,自然是要跟段子恒一起接受训练,而那时的千夫长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刻意将段子恒和段子毅分开,让他们跟了不同的百夫长,可段子毅跟段子恒不一样,他连段弘的训练都没受过,哪里受得了军营里严苛的训练?于是段子毅每天都仗着自己的身份上蹿下跳,几乎将天灵军上下骂了个遍。 那百夫长起初还忌惮着段子毅的身份,可听说大名鼎鼎的恒公子都在他们天灵军里乖乖受训,做错了就认罚,并没有要求特殊待遇,再想想段弘的一贯作风,那百夫长就直接将段子毅扔去火头军了。 段子毅再怎么说也是段弘的儿子,天灵军中没有人敢依军法罚他,生怕把人给罚残了,因此只能把人扔去火头军,眼不见清净。 恰巧那个时候的段子恒只顾着自我提升,心无旁骛,再加上段子毅是段弘的儿子,段子恒认为他再怎么不顶用也该是继承了几分段弘的心性,何况天灵军是将他们当成新兵对待,所有的训练都是从基础开始,只要坚持住就没有问题,因此段子恒就便没管他,这一不管,段子毅就在火头军安身立命了。 跟着那名士兵来到段弘面前,段子毅一见到段弘眼神就亮了,兴高采烈地就跑了过来:“爹,您是来接我回去的吗?” 就算火头军轻松,他也不愿待在西北这破地方天天喝风吃沙!若不是他身上的钱都被段子恒那厮拿走了,他早就雇辆马车回京去了。 凶狠地瞪着段子毅,段弘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到底还是没忍住,猛地一脚踹了出去。 “你这个逆子!丢人现眼的东西!” 第六百二十四章 物是人非 段弘这一声怒吼可把周围的人吓了个肝胆俱裂,连打得正欢的秦渊三人都齐齐停住手,惊恐地看向段弘。 段南歌最先回神,连忙跑到段弘面前,抚着段弘的胸口帮段弘顺气:“爹,爹您消消气!不是大事儿,这不是什么大事儿,您犯不着生气。” 段弘被气得浑身发颤,一双眼睛怒目圆瞪,眼底都浮出了几分红,这气极的模样可把段南歌给吓坏了。 国公爷虽然看起来仍旧健朗,可早年浴血沙场留下的旧伤到底还是影响了国公爷的健康,尤其国公爷也上了年纪,哪里经得住这么大的气?若安抚不住怕是要出事儿。 见段弘还是气喘如牛,段南歌吓得声音都打了颤:“爹,子毅他兴许只是不适合从军,您好歹问一问缘由,别平白气坏了身子。” 一听段南歌这话段弘就又吼了起来:“不适合?为父是让他去上阵杀敌了还是让他潜入敌营了?不过就是做做普通士兵的训练磨砺一下心性,这有什么适合不适合的?是个人就能做到! 为父没指望他能像你堂哥那样有将帅之才,也没盼着他像你一样为国分忧,可你看看他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火头军是什么地方?去火头军的不是年龄不足的孩子就是受了重伤的士兵,他段子毅身强体健,不缺胳膊不缺腿,他怎么好意思在火头军一混好几年?他要脸吗还?!“ “对对对,他不要脸,”段南歌连忙顺着段弘的话说下去,“咱们把他带回京城去,咱养着他,再不让他出去丢人现眼了,爹您别生气了。” 这话说完,段南歌就转头看向秦渊,急道:“渊,把子毅带走,让军医看看他伤哪儿了。” 国公爷那一脚踹得极狠,段子毅这半天就躺在地上没动 过,怕是伤得不轻。 “别管他!”段弘气得双目赤红。 心知这个时候不能听从段弘的胡言乱语,秦渊赶忙提起段子毅就跑了。 给段子恒使了个眼色,段南歌就拽着段弘往另一个方向走:“爹,您看您这一发火都把人给吓着了,人家还当值呢,咱去别处消消气去。” 段子恒连忙跑过来,抓住了段弘的另一只胳膊:“伯父,您好几年都没回西北了,这一次来又因为担心着南歌的事情没空四处走走,咱们现在去,不知道现在西北这景跟伯父您当年见到的一不一样。” 两个人也不管段弘愿意还是不愿意,软硬兼施地就把人给拖走了。 段弘一走,仇武才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他娘的!快二十年没见,这厮发起脾气来还是这么吓人。”感叹一句,仇武才转向已经傻眼的穆景晨,“对不住北凉的小国师,小国师您看您是要在咱们这儿住上几日,还是即可打道回府?” 私心里仇武是希望穆景晨立刻打道回府的,但穆景晨今天一见着秦渊就光顾着发火了,正事一件没说就碰上了段弘发火的混乱场面,怎么可能会走? 于是冲仇武拱手一拜,穆景晨淡笑道:“怕是要给仇将军添麻烦了。” 一听这话仇武就知道穆景晨是要住下:“无妨,只是玉门关荒凉,要委屈小国师在天灵军大营暂住了。” “无妨,有劳仇将军。” 玉门关的关门前总算是清静了,当值的士兵们回过神后继续巡查,只暗道自从段家人来了玉门关之后这玉门关就分外热闹。 另一边段南歌和段子恒一路将段弘哄到开阔的地方,还陪着段弘骂了段子毅几句,望着西北的天高云舒,段弘吐出一口浊气,心情总算是平复了一些。 笑着睨了段南歌一眼,段弘叹息一声,道:“难得能瞧见你这丫头被吓坏的模样。” 他虽然被气得狠了,却还记得南歌冲上来时按在自己胸口上的手都是抖得。 段南歌瞪眼:“还不都是让爹您给吓的?您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多大年纪了,做什么还跟段子毅置气?他是个什么德行您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知道归知道……”段弘叹息一声,“是为父没教好。” 见段弘一脸怅然,段子恒也生出几分愧疚来:“是我辜负了伯父的信任,没教好子毅。” 段南歌翻了个白眼,柔声细语道:“得了吧,你们爷俩可别把错往自己身上揽了,咱们国公府的孩子哪有一个是管教出来的?以前子毅跟爹就不亲,见着爹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再加上一个陈家恶意怂恿,他能学好才奇怪。 现在他敢在天灵军里上蹿下跳地胡闹,不过也就是仗着子萱当了皇后,他如今不仅仅是段国公的嫡长子,还成了国舅,以他从前的脾性,不仗势欺人才是见了鬼了。“ 段南歌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让段弘和段子恒哑然。 撇撇嘴,段南歌又道:“现如今咱们段家一个是当朝皇后,一个是宣武王妃,一个很有可能接替仇将军成为天灵军主帅,爹您还想让子毅怎样?他这个当朝国舅若是能成为段家的污点倒也未尝不是好事。” 段南歌说这话就只是想安慰段弘罢了,至于段家有没有污点段南歌并不在意,反正秦昊在位期间是不可能会把段家怎么样的,趁着现在她跟秦昊、段子萱的关系不错,段南歌还可以恰当地引导一下下一任皇帝。 而且他们国公府就段子毅这么一个嫡子,还是个没法继承父业的,下面的几个弟弟妹妹怕 是也不适合继承父业,国公府的荣耀怕是就要断在段南歌这一辈了,还考虑子辈、孙辈做什么? 但段南歌的这句安慰说得还是十分在理,让段弘和段子恒深思起来。 见状,段南歌便不再说话,只躺在了满是碎石的地上,枕着胳膊惬意地望着蓝天白云,一点儿都不嫌硌得慌,等段弘和段子恒结束了思考,一转头就发现段南歌不见了,再一低头就见段南歌正躺在地上呢。 段弘气得在段南歌的腿上踢了一脚:“你一女儿家怎么这么没规矩?” 撇撇嘴,段南歌一脸嫌弃地看着段弘:“您一征战沙场的老将军怎么那么多事儿?难得天气不错,躺会儿。” 说着段南歌还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我可不信您年轻那会儿没躺过。” 静默片刻,段弘还是在段南歌身边躺下,望着头顶熟悉却又陌生了几分的蓝天白云。段子恒也跟着躺下。 当年段弘还在西北的时候,最爱做的事儿就是躺在这硌人的地上看天高云舒,哪怕后背被硌得生疼,心里也是舒坦的。 那会儿先帝还是郡王,明明郡王府是在肃州,却偏偏拖家带口地搬进了天灵军的大营,整日跟他们这些莽夫混在一起,两人相识后,先帝就常陪着段弘一起躺在地上望天,一边望一边考校段弘的兵法,闹得段弘觉得天都不好看了,郁闷了好几年。 后来段弘娶了独孤雪君,独孤雪君也会陪段弘躺在地上望天,聊着琐事,说着趣事,让段弘觉得西北这天是最好看的天,幸福了好几年。 如今躺在段弘身边的人又换了,换成了他的女儿和由他一手带大的义侄,段弘望着头顶广袤无垠的蓝天,望着望着就红了眼。 “南歌啊。”段弘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哽 。 段南歌愣了愣,旋即浅浅一笑:“爹,您说。” 过了一会儿,段弘的声音才又响起:“咱们段家跟京城里的那些世家不同,段家能有今日的荣耀和风光,全靠先帝信任,但为了回报这份信任,为父失去了很多,辜负了很多。” 段南歌和段子恒默然不语。 叹息一声,段弘又道:“事到如今,为父怨不得谁,恨不上谁,便是对先帝也没有多少感激之情,为父唯一骄傲的是为父这一辈子值了。” 顿了顿,段弘继续说道:“只是为父这一辈子因为先帝庇佑所以过得顺风顺水,却是将你们都带进了比沙场还要凶险几分的官场,为父护得了你们一时,却护不了你们一世。” 段南歌终于忍不住出了声,却是轻嗤一声,故意十分嫌弃地说道:“谁用您庇佑?您管好您自己就成了。咱们段家没有惹人厌的亲戚,只国公府里的那些人,仅凭我兄妹三人就能护他们一世平安,他们的子孙也有他们自己去庇佑,没您什么事儿。” 段弘偏头怒瞪段南歌一眼,然后又望着蓝天白云沉声道:“为父知道你们都能耐了,日后大概是用不着为父帮衬了。” “爹?”微微一怔,段南歌转头,诧异地看着段弘。 国公爷这是什么意思?要解甲归田了? 听着段南歌诧异的声音,段弘低笑出声。 难得他能让这丫头变了脸色,还是一天两次。 “为父这个段国公原本就只有威望,没有实权,恒儿知道,为父虽能调动三军,可实际上连禁军的虎符都不在为父手上,为父做事全凭先帝信任,为父忠心守护的也是先帝的天下,如今天宋易主,新主尚且年轻,为父少参与对你们来说才是好的。” “所以呢?”段南歌挑眉。 第六百二十五章 做不了主 吐出一口浊气,段弘周身的气息一缓,那卸去一身凌厉的样子像是突然放下了什么。 “回京之后,为父会向陛下申请不再上朝议政,为父也会将暗影卫的令牌归还陛下,但为父会留在京城,留在段国公府,为父积累一生的威名还能再让你们这些兔崽子挥霍几年。” 闻言,段子恒有些不忍:“伯父您已经决定了?” 对段子恒来说,段弘还没老到舞不动刀剑,若就这样淡出朝堂实在可惜。 段弘哂笑一声,道:“为父原本就只是个帮先帝跑腿的,因着先帝的重用才能镇住满朝文武,可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不能像先帝那样信任为父、重用为父,却又敬重为父、忌惮为父,为父若不放手,早晚会乱了朝堂,那朝堂上,该有一个属于新帝的人代替为父了。” 话音落,段弘意有所指地转头看向段南歌。 如今看来,最合适的人选便是宣武王秦渊,只要那兄弟二人之间不再生出嫌隙。 察觉到段弘的视线,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爹放心吧,秦渊那人虽受不了拘束,但绝不会对天宋的事情坐视不理。” “为父的意思是让你看着他点儿,别由着他的性子!”段弘瞪段南歌一眼,“宣武王还是得坐镇京城才能稳定人心。” 段弘这话说完,不等段南歌回答,段子恒就轻笑出声:“伯父这就所托非人了,南歌的随性跟王爷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您让南歌看管王爷,还不如让王爷看管南歌。” 段南歌咂舌:“我怎么就不好看管了?你们不都已经商量好了让我回京静养吗?” 想起这事儿段南歌就觉得憋屈。 她这身子骨在雷氏的时候就调养得差不多了,只是这两年一直奔波,她自己倒不觉得多辛苦,但 好像让她身边的人产生了她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累的错觉。 听出段南歌的不满,段子恒低笑出声:“也就王爷制得住你。” 段南歌撇嘴,不以为意道:“若在京城里待得闷了,我可以一个人离京,我又不是离了他就不认得路了。” 段子恒不慌不忙道:“可若没有王爷同行,你便是离了京爷不会觉得多有趣、多自在。” 被段子恒说中,段南歌再次咂舌。 这一个两个的可算是都摸清了她的脾性了! “怎么?是谁要去哪里?怎么还非得爷随行?”在段家的两男一女头顶停下脚步,秦渊俯视着这惬意的一家人,只觉得眼前这个景象十分有趣。 段南歌微微仰头,却没回答秦渊的问题:“子毅怎么样了?” 走到段南歌身边坐下,秦渊耸耸肩,道:“岳丈怒极踹出的那一脚可是用了十成力道,就段子毅那小身板,怎么可能好得了?所幸是没有伤及内腑,只断了几根骨头,养养就好。” 秦渊说得轻松,心里也并不觉得这是多重的伤,对秦渊来说,没威胁到性命的伤都不算是重伤。 “那就好,”暗松了一口气,段南歌也并不觉得断了几根骨头是多严重的事情,“反正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完,就让他在玉门关静养几日,等送走了小国师再启程回京。” “嗯,”瞥一眼段弘,秦渊见段弘正专心望天,也不知道是默许了段南歌的决定还是无心参与讨论,这才继续说道,“这一次北凉朝堂受到重创,要重整旗鼓并不容易,正是用人之际,北凉的皇帝和太子却让穆景晨亲自跑这一趟,若说他们只是想表达谢意,爷不信。”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谁说不是呢, 只不过不管他想要谈什么,都得去京城跟陛下谈了。” 秦渊到底只是个宣武王,擅自做主签下那五十年的盟约已是逾越,好在那一纸盟约里只约定了和平,并没有任何关乎利益的承诺,不然便是秦渊和段南歌也不会随随便便就签了。 “可不是嘛,”秦渊眯起了眼睛,痞痞笑着,“夫人你说若爷将天宋与北凉签订五十年和平盟约的事情透露给西齐,李青会怎么做?” 段南歌浅浅一笑:“那就要看李青有没有一挑三的勇气了。” 南楚已归天宋,北凉又跟天宋签订了盟约,就算李青没有一挑三的打算,再过个一两年就该是三挑一了。 秦渊愉快地低笑出声:“你就不担心北凉背信弃义?” “担心又有什么用?”段南歌偏头睨着秦渊,“北凉皇帝若再敢带兵在玉门关外瞎转悠,我可就不仅仅是要从他的军营里带走六十七个人了。” 说起这事儿,秦渊十分遗憾:“爷就该早一些赶到玉门关外,平白错过了北凉那皇帝老头被人算计的恼怒模样。” “我也没看到呢。”但离开北凉都城那会儿,北凉皇帝的表情真是好看极了。 摸摸段南歌的头,秦渊温声道:“下次看。” 段弘和段子恒先后扭头瞥了秦渊和段南歌一眼,然后起身,回营。 都成亲几年了?怎么还这么腻歪? 没理会段弘和段子恒,段南歌仍旧躺在地上望着蓝天白云,秦渊静静地坐在段南歌身边,一时无话,却是情意绵绵。 当晚,仇武以北凉来使为由在营中设宴,借机犒劳连月来惶惶不安的天灵军兵将。 因为有声名赫赫的段弘和秦渊在,所以天灵军上下兴奋不已,等有人起了头之后就围上去一杯接一杯地敬酒,惹得段南歌 摇头失笑,挪了屁股坐到远处,给想要挤到秦渊身边的兵将空出位置。 与段弘和秦渊周围的热闹不同,该受到礼遇的穆景晨一行周围却冷冷清清,惹得跟穆景晨同行而来的北凉兵将暗骂天宋不知礼数,直到受不了喧闹的段南歌挪到了穆景晨的身边。 “对不住了小国师,”举起酒杯向穆景晨一敬,段南歌柔声细语道,“如今段国公和宣武王在天宋军中威望颇高,而且不知道下一次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再来西北,天灵军的兵将们难免兴奋过度,倒显得好像冷落了小国师一样,希望小国师不会介意。” “宣武王妃多虑了。”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穆景晨便是心有不满也不敢明说。 “本王妃就知道小国师心胸宽广。”不怎么真诚地夸赞一句,段南歌便眯着眼睛,笑意盈盈地看着被人群淹没的段弘和秦渊,以及坐在这两个人身旁受到牵连的仇武和段子恒。 望一眼秦渊和段弘,再看看眉开眼笑的段南歌,穆景晨一脸狐疑:“宣武王妃好像很开心啊?” “开心?”段南歌转头看了穆景晨一眼,然后继续望着秦渊和段弘,“还挺开心的啊。” 穆景晨挑眉:“听说段国公千杯不醉,但宣武王的酒量却没那么好吧?王妃就不担心吗?” 虽然他们北凉的太子和太子妃是同床异梦,但在人前可也是恩爱情深,他记得每次太子妃陪太子出席酒局时,总要在旁边劝着太子适度饮酒,若太子不依便念念叨叨地说个不停。 可这段南歌却不太一样,前次他们在项城喝酒的时候她就没劝过一句,据说后来还亲自上阵跟太子比拼一番,这一次她依旧不劝,倒是与众不同。 “那是酒,又不是毒,有什么好劝的 ?”段南歌低眉浅笑,“那些酒里承着敬酒之人的敬仰和喜爱,是心意也是情谊,心意被一心敬仰的人接受,敬酒的人开心,感受着这份敬仰和心意,喝酒的人开心,反正宿醉受罪的不是我,我干嘛去做那不讨好的事情?” 愣了愣,穆景晨抽了抽嘴角。 虽然这番话前面说得就头头是道,但为什么他觉得最后这一句才是真正的原因? 身旁的穆景晨没了动静,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柔声细语地问道:“小国师专程跑一趟,又特地留下来,该不会只是为了道谢吧?” “王妃睿智,”穆景晨虚伪地奉承一句,“受陛下之托,想跟宣武王商量些事情。” “还以为小国师会像以前那样周旋一阵,”段南歌浅浅一笑,不等穆景晨回话又继续说道,“不过怕是要让小国师白跑一趟了。” “怎么说?”穆景晨的眼神一闪,眉心微拧。 段南歌柔声细语道:“自从我们家爷的双重身份曝光之后,那廖氏就不仅仅是廖五爷的廖氏,它也是天宋的廖氏,小国师若是想代表北凉皇室跟廖氏谈生意,那小国师得去京城找我们陛下。” “王妃怎么就知道我是要跟廖氏谈生意?”穆景晨不解。 作为北凉的小国师,他来找天宋的宣武王,商讨两国外交政务的可能性不是更大吗? “小国师是累傻了不成?”段南歌斜眼睨着穆景晨,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若是外交事务,你该递一封国书去京城,然后领北凉使团到京城去跟我们陛下商量,今日让小国师带人踏进玉门关就已经是因为私交坏了规矩,小国师可别再为难我们家爷了。有些事终归还是要走个过场,不然伤了谁的颜面都不好,小国师觉得呢?” 第六百二十六章 回京 段南歌虽然只是天宋的宣武王妃,但穆景晨却十分清楚她说一句话的分量,因此接风宴当晚听了段南歌的话之后,穆景晨就给北凉都城里的皇帝和太子去了信儿。 收到消息的北凉皇帝有些愤愤,有些不甘,却又十分无奈。 他算好了一切,原本以为时机成熟,他刚好可以借着独孤雪阳潜入和苍劼发难的机会为苍琮铺平前路,可惜他没算到苍劼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没想到比起那个皇位苍劼更想毁了北凉。 虽说最终的结果是他想要的,北凉皇子死的死、残的残,再没有人能威胁到苍琮,可整个北凉却是损失惨重:朝廷重臣死伤惨重,偏世家子弟能力不足无法子承父业;廖氏几乎从北凉全境撤出,看样子是不打算回去,独孤氏虽然是支持苍劼的,却也被苍劼毁去半数家业,余下的半数与北凉其他商户资产旗鼓相当,俱是无法挑起大梁;唯一庆幸的就是北凉三军未遭苍劼毒手,只可惜却陷入了有兵无将的局面。 清点损失之后,北凉皇帝当场就气得吐出一口血,唯一的安慰就是苍琮和秦渊签下的五十年同盟合约,在那样的情况下秦渊还能与苍琮签订盟约,那就说明天宋暂时对北凉没有兴趣,这一纸合约又能牵制西齐,北凉皇帝不担心哪国趁虚而入、趁火打劫。 然而看着那只表明互不干涉的合约,北凉皇帝想要再加几条约定,比如每年用北凉的战马换天宋的粮食,比如每年用北凉的牛羊换天宋的丝绢,那盟约签都签了,除了维系和平总得讨到些其他好处吧? 因为有这样的想法,所以北凉皇帝才特地让穆景晨去玉门关道谢,顺便跟秦渊谈谈这些事情,北凉皇帝知道秦渊这个宣武王在天宋还是很有分量的 ,且颇得天宋皇帝的信任,若能私下解决这件事,北凉便不必派使团去天宋,面上能好看一些。 只是到底天不遂人愿,秦渊并不想给这个面子,而北凉现在没有叫板的底气,北凉皇帝甚至连脾气都发不出来,只得让苍琮带上几个文臣和一队骑兵出使天宋。 拖拖拉拉了很久,北凉的使团连同段南歌一行终于离开玉门关,一路奔向京城,在刚刚入夏时抵达京城。 “恭迎宣武王、王妃和段国公回京,欢迎北凉太子殿下来天宋做客。”等在京城的南城门外,户部侍郎赵昭一早就带人在这里等着,可谓是望眼欲穿,终于在快到午时时见着了秦渊一行。 望着表情还是那样嬉皮笑脸的秦渊,赵昭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 是哪个杀千刀的说宣武王他们上午就到的?这都中午了! 一回京就在城门口见到了年少时的狐朋狗友之一,秦渊有些意外,又十分开心,马还没停稳人就翻了下去。 “赵昭?当官了?” 冲秦渊龇牙一乐,赵昭道:“托宣武王的福,下官刚迁至礼部侍郎。” “礼部侍郎?”秦渊挑了挑眉,“在你爹手底下?” “王爷您可别咒下官!”赵昭把眼睛一瞪,立刻就是一副惊恐的模样,“若在家父手底下那下官宁愿去玉门关待一待。家父前年去了中书省。” “还是那么怕你爹,”秦渊摇头失笑,“得了,快领着北凉的太子殿下入宫面圣去吧,爷回府去了。” “可别!”赵昭连忙拦住秦渊,“王爷,陛下有命,请您入宫述职。” “述职?”秦渊眨眨眼,“述什么职?” 他又不是被派遣出去办差的,哪有什么职可述? 秦渊这么一问,赵昭也愣住了,可到底已经不是当年的无知少年,而且年纪 轻轻就能做到礼部侍郎的位置那必定得是脑子转得快且八面玲珑的人。 “这下官就不知道了,”冲秦渊挤挤眼,赵昭上前一步,凑到秦渊面前低声说道,“陛下吩咐下官带您入宫述职这话,是咬着牙说的,陛下还说了,世子还在宫里呢。” “呦,他这是拿世子威胁爷呢?”扭头看向段南歌,秦渊痞笑着问道,“夫人,有人挟持咱们宣武王府的世子,且还威胁爷,你说这可怎么办才好?” 眉梢轻佻,段南歌浅浅一笑:“这还用问吗?谁绑了世子,就找他算账去!” 赵昭咧咧嘴。 这宣武王妃还跟以前一样敢说敢做啊。 “那就听夫人的,”秦渊痞痞一笑,“赵昭,领路。” “是,王爷。” 嘿嘿一笑,赵昭安排手下的人去招呼北凉的使团,他自己则骑马走在秦渊身侧,规矩地落后一个马头的位置,看起来像是在跟秦渊闲聊,实际上却是把如今京城里的世家形势给秦渊理顺了一遍,等踏进皇宫,该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情秦渊全都知道了。 段弘带着段子毅回了段国公府,秦渊和段南歌入宫,等入了宫,秦渊非拉着段南歌一起去见秦昊,结果被段南歌踹了两脚,只得委屈巴巴地一个人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去宣政殿见秦昊,那副痞里痞气的不正经模样让天宋官员捶胸顿足。 宣武王明明既有才华又有能力,怎么就不能再有点儿威严呢?既然宣武王妃是他心爱的女人,他怎么就不能在心爱的女人面前表现出智勇无双的模样呢?为什么每次都是一副怨夫的模样?而且还是当着北凉使团的面儿,丢人啊!丢人! 段南歌也觉得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虽然可爱,却也丢人,于是脚下一转,飞快地跑进后宫去了 。 经人通报,而后进入蓬莱殿,见到段子萱的时候,段南歌微微一怔。 横卧在软塌上,段子萱抬眼剜了段南歌一眼:“你还知道回来啊?” 段子萱说话时的语气如常,总是带着点儿不甘心的狠劲儿,看着段南歌的眼神如常,总是带着一股子没好气,可那双眼睛却跟段南歌上一次见到过的不一样,这双眼睛蒙了尘一样,黯然无华,显示出主人的情绪低落。 “你怎么了?”段南歌走了过去。 眼神一闪,段子萱垂下了眼:“我能怎么?你该问问你儿子有没有怎么样,就没见过你这么狠心的娘!” “我儿子怎么样我看得见,”他儿子正跟太子在一旁的长绒地毯上翻滚着打架,除了衣裳有些皱可好着呢,连太子都敢揍能过得不好吗?“你这满脸写着不高兴,怎么了?” 段子萱张了张嘴,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你曾说我自己选的路,无论如何都要走完,哪怕是体无完肤,我正在践行这句话。” 段南歌挑眉:“说吧,做了什么蠢事?” “什么叫蠢事?”段子萱狠瞪段南歌一眼,“我只是做了一件正确的事儿。” “正确,却让你自己不舒坦的事儿?”段南歌哂笑一声,仔细一琢磨就猜到了,“你给陛下选妃了?” 段子萱咋舌,撇开头不看段南歌:“怎么叫我给他选妃?” “你说你做了一件正确的事儿,我就只能猜是他不愿,但是你却硬是给他选了妃,只因为你觉得这是正确的,”段南歌看傻子一样看着段子萱,“你说你是不是傻?” “我怎么了?”一听这话,段子萱弹身而起,将连日来的委屈和憋闷都发泄在了段南歌身上,“我这样委屈自己是为了谁啊?我还不都是为了他,还不都是为了 他们秦家!” 段子萱这一嗓子把两个小不点都吓哭了,段南歌连忙让宫女将两个小不点抱出去。 “为了他却不顾他的意愿?”段南歌挑眉,“他还在前朝跟文武百官抗争,你却已经投降,反倒来拖他后腿?” “那你说我能怎么办啊?!”段子萱哭喊道,“娘早就帮不上我,爹不在京城,你也不在京城,他是个皇帝,那些老不死的跟他说话时都拿捏着分寸,可我呢?他们都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妒妇,骂我对不起秦氏列祖列宗,偏偏我这肚子不争气,生下太子后就没了动静,我能怎么办啊?!你当我愿意看着那些小贱蹄子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吗?!” 段南歌摸摸鼻子,确实也有些心虚。 段子萱的外祖家被他们整垮了之后,段子萱的靠山就只有两座,一座是段国公府,另一座是宣武王府,秦昊到目前为止只有段子萱一个女人,因此秦昊的靠山其实也是这两座。 原本这两座靠山都稳得很,可不巧的是继秦渊和段南歌之后,段弘也离开了京城,且许久不归,这两座靠山突然全都不顶用了,秦昊还有点儿帝王威严可以用,段子萱却是没什么能利用的,她一个人还真是顶不住朝堂上那些糟老头子。 “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敢欺负他们段家人,那些糟老头子还真是闲得发慌啊。 “你回来有什么用?人都接进宫来了!”段子萱抽抽搭搭地说道。 “接进宫怎么了?”段南歌不以为意,“能把她们接进来,就能把她们送出去,端看她们是想好聚好散,还是想身败名裂。”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恶毒。”但段南歌说要帮忙,段子萱确实是安心了。 段南歌抽了抽嘴角:“我怎么恶毒了?还不都是你没用?” 第六百二十七章 没有默契 又跟段子萱闲聊一会儿,见段子萱的眼神明朗了一些,段南歌就抱着儿子秦善星离开了后宫,去宣政殿外等秦渊,等秦渊从宣政殿出来的时候,就见这母子俩在宣政殿前的广场上玩得高兴。 阳光明媚,小胖墩秦善星正迈着小短腿歪歪扭扭地往前走,那摇摇晃晃的小模样仿佛随时都能摔倒一样,在他前方不远处的娇俏身影正是引着他一步一步向前的段南歌,秦善星每向前一小步,段南歌就倒退一小步,还拍着手吸引着秦善星的注意力,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明媚几分。 站在宣政殿前望着那一对母子,秦渊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秦善星脚下一个趔趄,圆滚滚的小身子就向前栽去,秦渊的心瞬间就凉了个透,身形一闪就从原地消失,再出现时便已经在秦善星身旁,彼时段南歌早就接住了秦善星。 一道阴影投下,遮住了热烈的阳光,段南歌扭头一看就见秦渊正傻愣愣地站在旁边,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段南歌仔细想了想才想明白他为什么这样惊慌,不由觉得好笑。 抱着秦善星站起来,段南歌看着秦渊浅浅一笑:“你慌什么?我好歹也是个习武之人好吗?” 回过神来,秦渊瞪段南歌一眼:“怎么没带两个宫女出来?白茗和秋心不是在宫里帮忙顾看乐乐吗?怎么不在?” 对秦渊的瞪视不以为意,段南歌柔声细语道:“听说我们今天要回来,宣武王府和段国公府里忙得一团乱,段国公府里人手不够,都是王府里的人去帮忙,白茗和秋心自然回府帮忙去了。” 秦渊不悦地蹙眉:“府里有什么好忙的?还有什么事比乐乐重要?” 段南歌翻了个白眼,转手就把秦善星塞进秦渊怀里了:“既然这么重要,你可抱好了,别摔了。” 见秦渊将秦 善星抱稳了,段南歌就背着手慢悠悠地向宫外走去。 秦渊熟练地单手抱好秦善星,然后就追上两步牵住了段南歌的手:“这小子可真够沉的,长大了不少。” 段南歌笑着瞥了秦善星一眼:“是啊,沉死了,也不知道段子萱平日里都喂他吃些什么,吃得这么圆滚滚的。” 秦渊轻笑一声:“爷听说是太子疼他,把自己的吃食都分给他了。” “难怪,”段南歌跟着轻笑一声,“我去蓬莱殿的时候还见他跟太子打架呢。” “打架?”秦渊心头一紧,赶忙将秦善星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没在明面上找到伤才松了口气,“一准是咱儿子打赢了。” “算是平局吧。”段南歌浅浅一笑。 “怎么说?”秦渊略略蹙眉,有些不满。 他的儿子怎么能输给秦昊的儿子呢?平局也算输。 “是段子萱,”段南歌叹息一声,“段子萱突然发了脾气,把两个孩子都给吓哭了。” 秦渊愣了愣,嘴角微抽:“果然男人再强也敌不过女人的眼泪和狮子吼。” 段南歌白了秦渊一眼,这一偏头突然就注意到身后一群鬼鬼祟祟的人,转头睁眼一看,就见文武百官都跟在他们身后,静悄悄地走着,来不及收回的视线表明他们一直都在偷偷观察走在前面的一家三口的背影。 视线从几个面熟的老臣身上扫过,段南歌突然就扬声打了个招呼:“诸位大人,好久不见啊。” 听到段南歌这话秦渊才转头向后看去,这一看就是一愣。 他就说这半天怎么没见有人从宣政殿里出来,合着都跟在他们身后呢。 没想到段南歌会打招呼,文武百官连忙作揖回应,一阵兵荒马乱。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我刚从蓬莱殿出来,知道有些大人在我不 在京城的这段日子对皇后娘娘十分关照,既然诸位大人不急着回家,不如咱们去逸云楼里聊聊啊?” 文武百官心头一颤,突然就加快了脚步,一个个一阵风似的从秦渊和段南歌身边走过。 “难得宣武王妃盛情相邀,只可惜臣今日家中有事,改日改日。” “臣……身体有恙,怕是要拂了宣武王妃的好意,改日改日。” “……改日改日。” 冷冷一笑,段南歌冲着一群人的背影道:“那咱们可说好了改日。” “怎么回事?”这场面让秦渊觉得事有蹊跷,“他们把皇后怎么了?” “避着段子萱给皇帝选妃,好为你们秦氏开枝散叶呗,”段南歌冷哼一声,“他们可真当我段家无人啊。” 听到这话,秦渊仔细想了想,不由轻笑出声,道:“段国公府的人丁的确不算兴旺,但一个比一个能耐,岳丈和你自不用说,京城上下怕是没人敢招惹你们父女,你那叔父虽然无官无爵,但他是岳丈的耳目,收集情报的手段一流,段子恒素有恒公子之名,段子萱一直被誉为才女,此二人也是受人追捧,段子恒如今从军入伍,将来必也是一员猛将,唯段子萱因为身居高位而受到一些束缚,但能做到如今这个程度已是不易,你们这一家几口站出来可比人家一家几十口都管用。” “人贵在精不在多。”下巴一挑,段南歌一脸得意。 这样一盘算,他们段家人还真都挺有能耐的。 见段南歌得意,秦渊摇头失笑。 策马回到宣武王府,夫妻俩才刚拐进宣武王府所在的街巷就已经看到了等在王府门前的大阵仗,己未、荆风、白茗、秋心、云飞、廖九、廖十、廖十七、公孙月、独孤雪阳、湘君、云昭一个不少,后面还跟着一些女婢下仆,该在的不该在的都在, 瞧见段南歌和秦渊时都是一脸喜气洋洋,白茗红了眼,秋心、湘君和云昭哭得一塌糊涂。 “恭迎王爷、王妃回府。”三十几个人跪地高喊,那声音、那场面都叫秦渊和段南歌心头发热。 翻身下马,秦渊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牵着段南歌:“爷和王妃不在的这段日子,辛苦你们了。” 秦渊这句话是见景生情,随口一说,然而己未、云飞、廖九、廖十都跟着秦渊去了北凉,只比秦渊一行早半个月回来,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句话不是对着他们说的,便都沉默不语。 余下的人以为荆风会接下这话,毕竟秦渊不在的这段日子宣武王府里都是荆风主事,然而荆风本就沉默寡言,更是从来没跟秦渊说过这样客套的对白,此时没有自觉,也沉默着。 于是这场面就出现了一段尴尬的沉默,秦渊这话说出口了,却愣是没人接。 秋心左看看、右看看,嘴角一抽,突然就站了出来:“王爷哪里的话,这是奴婢们应该做的。” 他们就这么晾着王爷好吗?平日里都挺精明的,这会儿都怎么了? 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要么看天要么看地,站在荆风旁边的云飞直接踢了荆风一脚。 他们可真是没有默契。 秦渊干咳一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拉着段南歌就匆忙进了宣武王府:“都进来吧。” 他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啊,笨死了! 段南歌笑倒在秦渊身上。 跟在秦渊身后,秋心也不指望其他人了,张口问道:“王爷和王妃这会儿是想先去歇一歇,还是听一听府里的事情?” “为别人的事情操心了许久,得好好歇歇。”虽然这里既不是曾经的郡王府,也不是吴州的吴王府,但只要有荆风、白茗这些人在身边,他就知道他回家了。 “是,”秋心扭头给身后的人使 个眼色,人群立刻散开,就只剩下荆风、白茗、秋心、湘君和云昭五人跟在后头,其余人要么各就各位,要么就各自回房,“宣武王府里王爷的居所离前院最近,王妃的居所在北边一些,奴婢们的临时安排是让白茗和湘君去侍奉王妃,奴婢和云昭侍奉王爷,不知这样的安排是否合了王爷和王妃的心意?” 这话说完,秋心就不满地撇了撇嘴。 她也想去王妃身边侍奉,可湘君和云昭虽是得了王妃的信任在殷嬷嬷身边伺候了一段日子,可到底不是让人完全信任的自己人,她可不敢把这两个人都放到王爷身边去,却又怕将她们放到王妃身边会照顾不好王妃,于是只能像现在这样安排。 秋心还在心里抱怨着,耳边就响起了秦渊的声音。 “这样的安排,你觉得能合了爷的心意吗?” 听得出秦渊的声音微冷,秋心的心头一跳,跟白茗对视了一眼,而后就停下脚步跪了下去。 见状白茗、湘君和云昭也跪了下去,独荆风还站着,垂头不语。 “奴婢擅自做主,请王爷责罚。” 偏头睨秋心一眼,秦渊冷哼一声:“你们王妃和世子都跟爷住在一个院子,分开做什么?把那劳什子王妃的居所给爷砸了!” 好好的,非得多建那么个院子做什么?谁家夫妻是分开睡的? 秋心一愣,旋即嘴角一抽。 得,她忘了自家王爷是什么德行了。 “王爷恕罪,是奴婢的疏忽,”秋心带着其他人站起来,跟上秦渊的脚步,“那奴婢四人就一起到王爷那里伺候王爷、王妃和世子,只是那王妃的院子……奴婢稍后会安排人来砸了。” 看来内院里除了王爷住的那处院子,其他的不管是王妃的院子还是留给妾室的院子都得砸了,反正他们家王爷有钱,以后想建再建就是了。 第六百二十八章 谁建的王府? 在秋心的指引下,一行人来到内院主院,秦渊将秦善星交给白茗和秋心之后就拉着段南歌进屋补眠去了。 见状,荆风抿着嘴瞪着主屋紧闭的屋门看了看,转身原路返回。 既然王爷和王妃需要好好休息,那今日王府只得闭门谢客。 段南歌这一觉一直睡到黄昏时分,睁开眼睛时窗外漫天红霞。 轻手轻脚地越过秦渊下床,段南歌换了身衣服之后就出了门。 “王妃,您醒了,”将手上的绣蓬放下,白茗站了起来,“王爷呢?” “王爷还在睡,”将小院打量一番,段南歌就走到石桌前坐下,“也不知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还能不能看到这霞光。” “王爷是有福之人,一定能赶上。”将沏好的茶送到段南歌面前,白茗的神情淡淡的,唯眼底浮着笑意。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在秋心身边待得久了,你这张小嘴也是越来越甜了,坐下吧,给我说说现在这京城是什么样的。” 她这一趟离开,从吴州到南楚,转雷氏赴北凉,一去就是好几年。 “是,王妃,”了解段南歌的脾性,白茗依言在旁边的位置坐下,“国公府里一直冷冷清清的,国公爷未再纳妾,女眷的宴聚中也瞧不见国公府的女眷,旁人都说国公府没落了,可奴婢以为国公府只是一如既往,只不过以前有夫人、二小姐和大公子在,闹腾了一些,这些人若都不在,国公府里必然是安静的。 陛下登基后唐家人就回来了,如今依旧是皇商,唐公子和唐小姐都是八面玲珑之人,加上唐府与国公府关系匪浅,又有廖氏帮衬,因此与京中权贵的关系都还不错,没惹上过大麻烦,家业越做越大。 晋王府里 依旧只有晋王一个人,去说媒的媒婆都被挡在了门外,也没听说陛下要给晋王指婚。 陛下登基之后朝堂上的变化倒是不大,陛下的后宫空虚,暂且也看不出他又要扶持哪家的意向。“ “扶持什么?本来就没有那个必要,”白茗话音刚落,秦渊就从屋里走了出来,在段南歌的身后站住了脚,一弯腰就抱住了段南歌,“你这个负心的女人,竟然将爷一个人留在床上。” “王爷。”起身行了个礼,白茗就退到一边去了。 既然王爷来了,那她得稍微退远一些,不然容易看到不该看的。 无视秦渊的最后一句话,段南歌仰头问秦渊道:“陛下当真不打算重用哪个世家?” 在段南歌的唇上轻啄一口气,秦渊一脸不满道:“你为什么抛弃爷?” 段南歌挑眉:“这个问题很重要?” 秦渊一本正经道:“至少比你刚刚问的那个问题重要。” 段南歌白了秦渊一眼,身子一软就靠在了秦渊身前:“我得知道陛下究竟是怎么想的,才能妥当地料理后宫里的那几个女人。” “那几个?”段子萱做的蠢事秦渊还没听说过,不过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难怪在宣政殿里瞧见秦昊的时候觉得他火气有点儿旺。你说都是一个爹生的,她怎么就理顺不清呢?” 自古以来,后宫里只有一个皇后的皇帝的确屈指可数,但不是没有,那段子萱的身体里也流着国公爷的血,怎么就不能挺直腰板蛮不讲理一回?连秦昊都在争取,她怎么能委曲求全? 若朝堂上那些人当真是为了皇室、为了天下也就罢了,可尽管他们说得义正言辞、大义凛然,还能引经据典、举一反三,可谁都知道他们不过都是在为自己的家族争取 利益罢了。 秦昊若想平衡朝堂势力,那方法多了去了,根本不需要将那些爱惹是生非的女人招进后宫给自己添堵,但朝臣想要从秦昊手中谋取更多利益的唯一途径便是成为皇室外戚,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但如若真让他们如愿以偿了,秦昊和他就要倒霉了。 一个前朝就够秦昊忙活的了,若后宫也乱了起来,秦昊非得给累死。秦昊心里有数,这才一直不选妃,谁知段子萱还来帮了个倒忙。 叹息一声,段南歌道:“这也怨不得子萱,她从小跟着国公夫人,见的是这些,学的也是这些,男人三妻四妾是她见惯了的,秦昊如今这般待她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她哪里敢奢求秦昊这个皇帝一辈子只有她一个女人?而且秦昊八成是没跟她说过自己不选妃的目的吧?” 秦渊撇撇嘴:“八成是没说。” 秦昊跟他不一样,他打从认识南歌的时候就知道南歌的与众不同,因此不管有什么事儿他都爱跟南歌说一说,保不齐南歌的哪句话就能让他茅塞顿开。 可秦昊一直只当段子萱是个需要保护的娇妻,对段子萱的要求也仅止于相夫教子,朝堂上的事儿他不会跟段子萱说太多,不是不信任,只是一种习以为常。 段南歌咋舌,对秦昊的这个习惯十分不满:“早就跟他说过有些事最好不要瞒着子萱,旁的事情也就罢了,那后宫的事情也是跟子萱有关的事情,他说不说子萱都要操心,这下好了,想岔了不是?” 秦渊痞痞笑道:“他哪有爷这么聪明体贴又识相。” 这一句说笑之后,秦渊又说道:“不过后宫里除了皇后,不能有别的女人,就算进去了也得把她们送出来,不然那人数只会越来越多,于 我们不利。只是这女人的事儿,还得你们姐妹两个去办。” “我知道,”段南歌点点头,“我明儿一早就跟你一起入宫,去蓬莱殿等着她们,若没什么太难应付的人,我大概一个上午就能把她们都撵出来。” “瞧把你给厉害的,”秦渊低笑不止,“那可是皇帝的女人,哪有那么容易?” “皇帝的女人怎么了?”段南歌把下巴一挑,不以为意道,“后宫的事儿皇后说的算,皇后可是站在我这边儿的,而且我堂堂段国公府大小姐、宣武王妃,办事儿还需要讲道理吗?这几年没在京城里露过脸,他们怕是忘了本王妃这妖女的作风!” 秦渊笑得更欢了:“就不怕前朝那些个糟老头子找你理论?” “他们还找我理论?”段南歌冷哼一声,“本王妃正想找他们理论理论呢,趁着本王妃不在就欺负我段家女儿,若不好好收拾收拾他们,本王妃都对不起段国公府门楣上的牌匾!” 听着段国公府门楣上的牌匾都出来了,秦渊更是乐不可支:“对对对,身为段国公府的嫡长女,你可得对得起那块牌匾,那块牌匾还是父皇御笔亲题的呢!” “可不是嘛!” 以前她跟段子萱他们不合的时候都容不得外人欺负他们国公府,如今他们一家和谐,岂能让段子萱再被人欺负成这样? 这一夜,宣武王府里热闹非凡,因为秦渊和段南歌回来了,所以廖十在逸云楼订了一桌酒席送进宣武王府,没有外热女在时这一府主仆之间原本就没那么多规矩和讲究,因此脸熟的都跟秦渊和段南歌同喜而坐,喝同样的酒,吃一样的肉。 荆风、白茗和廖十他们都习惯了,湘君和云昭刚开始还有些拘谨,可几杯酒下肚之后也 放开了,跟公孙月和秋心凑在一起嘻嘻哈哈的。 独孤雪阳是唯一的长辈,跟小孩子玩不到一起去,却时不时地刁难秦渊一下,这一顿饭吃得也是十分愉快。 等一桌人有半桌都喝趴了,微醺的秦渊就拉着清醒无比的段南歌逛宣武王府去了。 宣武王府是秦昊给秦渊建的,是在原本的广陵郡王府的基础上扩建的,扩建时占了左右两边的两座大宅,后来又并了后身的三座宅子,虽然朝臣嚷着这规模不合规矩,但秦昊一句“朕高兴”就将朝臣给打发了。 秦昊是高兴了,但是工部却懵了。 这么大的一座王府,他们该在里面建点儿什么?除了堂屋、书房、主人院和主母院,他们还能在宣武王府里盖点儿什么?前后庭院多大合适? 从来没建过这么大规模的王府,工部尚书头发都要揪秃了也没画出王府草图,直到某一日突然听说前工部尚书方明学在京城现身,工部尚书二话不说,立刻去将方明学抓回工部。 方明学原本还老大不乐意了,可一听说是要建宣武王府,方明学立刻就来了精神,尤其是见识过吴州的吴王府之后,京城里这座宣武王府在方明学眼里根本算不上大,奋笔疾书三日之后就将草图画好,呈交皇帝审阅。 秦昊其实也看不懂什么细节,只觉得那草图里亭台楼阁的布局还算不错,于是御笔一挥就准了,工部立刻开工,竣工时秦昊也没太在意,找到荆风让荆风将人都带回宣武王府之后这事儿就算了了。 只是这事儿在别人那儿算是结束了,在秦渊和段南歌这儿却只是个开始,因此一走进宣武王府的内院,秦渊和段南歌先是一愣,旋即面面相觑,问了彼此同一个问题。 “这王府谁建的?” 第六百二十九章 清理后宫 秦渊和段南歌回京的第二天刚好就赶上一个大朝,京城的文武官员都要到宣政殿去露个脸,秦渊这个宣武王自然也要在宣政殿里正式露个脸才行。 一夜没睡,秦渊索性就带着同样一夜没睡的段南歌赶了个大早入宫,因此当其他人进到宣政殿偏殿时,秦渊正端正地坐在一张太师椅里,双目紧闭,似乎是在闭目养神,只是周身萦绕着不很友好的气息,这股气息叫人退避三舍,自然就让那些想要上前客套几句的人打了退堂鼓,可就有粗神经的人像是察觉不到秦渊的不悦一般凑了上去。 “下官方明学,拜见宣武王,许久不见,不知啊啊啊!”方明学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秦渊伸手勾住了脖子,还用力勒住。 “方明学你好大的胆子!谁让你在宣武王府的内院摆阵法了?!”霍然睁开双眼,秦渊怒瞪着方明学。 方明学利用宣武王府内院的地砖、院落、花草树木和亭台水榭摆了七八个阵法,个个都是具有杀伤力的,除此之外还在一些犄角旮旯里布了陷阱,他跟南歌花了一夜时间才走明白,若不是他夫妻二人机智,这会儿怕是都要缺胳膊少腿了! 那是他的家!谁他娘的在家里摆阵法、布陷阱?! 因为曾在吴王府里跟秦渊和段南歌相处一段时间,所以即便此时被秦渊勒住了脖子,方明学也不害怕,反倒笑了起来。 “王爷饶命!饶命!下官是知道以王爷和王妃的才智那些阵法、陷阱根本不足为惧,因此才设下的,宣武王府的内院不用一兵一卒就能抵御任何入侵者,多好!” “好?好个屁!”秦渊被方明学给气笑了,“爷看你就是手痒了非得拿宣武王府做试验!” 方明学这人有多热衷于机关奇巧他是知道的,他只是没 想到方明学竟然拿他的王府做试验。 “不是试验,不是试验!”方明学谄笑道,“下官怎敢将不成熟的阵法和陷阱用在宣武王府?那都是下官反复试验过的!” 秦渊松了松手臂,却没有放开方明学:“你在哪儿试验的?” “吴王府,”方明学老实道,“王爷和王妃离开后下官实在无趣,就……” “……这不还是在爷的地盘上?”秦渊倏地又收紧了手臂。 “王爷饶命!饶命!”脸涨得通红,方明学连连求饶。 闹了一会儿,秦渊就放开了方明学,狠瞪方明学一眼:“今日下朝之后爷另外给你一张图纸,你根据爷的图纸重新设计宣武王府内院的阵法和机关陷阱,再敢胡来看爷怎么收拾你!” 心知秦渊和段南歌这是准备用他的阵法和陷阱好好给宣武王府布防,方明学连忙作了个揖:“下官领命。” 偏殿里的这才明白秦渊为什么一大早就摆着个冷脸坐在那儿,见秦渊折腾了方明学这么半天却只是嬉闹,不由地又多看了方明学两眼。 宣武王和王妃都不如他们所想的那般好接近,他们或许可以从方明学这里下手。 视线从几个故作沉稳的老臣脸上扫过,秦渊扬了扬嘴角,痞笑着坐了回去,静静等待早朝开始。 另一边,同样一夜没睡的段南歌去到蓬莱殿时也是待着满身不悦,叫段子萱微微一愣。 “你怎么了?才回来一天就惹是生非了?”以段子萱对段南歌的了解,段南歌这个人实在是容易惹麻烦。 闻言,段南歌白了段子萱一眼:“若惹是生非,那我一定是心情愉悦的。” 惹是生非的时候她怎么可能落于下风?那屡战屡胜的战绩哪里值得她不开心? 段子萱一愣,旋即嘴角微抽。 的确,每次惹是生 非的时候段南歌都开心得不得了,因为倒霉的一定都是别人。 “那你怎么了?” 无所顾忌地躺在段子萱的贵妃榻上,段南歌揉了揉眉心,郁闷道:“陛下让工部建宣武王府的时候怎么也不看着点儿?工部那个方明学在宣武王府的内院摆阵法、布陷阱,昨夜家宴之后我本来只是想跟王爷去散个步,结果一走就是一整夜!” 方明学那阵法一个连着一个,可谓是环环相扣,只要踏进一个就只能一口气走完才能从内院里出来,阵法中间还有陷阱,精妙是精妙,可没人会在自己家的内院放这种东西! 眨眨眼,段子萱问道:“你确定那不是陛下故意吩咐的?” 段南歌一愣,额角的青筋就是一突突:“等会儿去宣政殿找他单挑!” 改明儿让方明学把这皇宫也改建了! 段子萱轻笑一声:“那你可选个没人能瞧见的地方,不然当朝皇帝被宣武王妃揍个鼻青脸肿终归是不好看。” 姐妹俩正说笑着,蓬莱殿的大宫女就来通报说新入宫的五个女人来请安了,段南歌一听是五个就翻了个白眼。 “让她们来这里见,我懒得出去。” “总共没有百步路!”段子萱扭头瞪段南歌一眼,却还是依了段南歌,让大宫女将那五个女人带进蓬莱殿的内殿。 没想到段子萱会在蓬莱殿的内殿见她们,五个女人都以为是段子萱的身体不舒服,没想到一脚踏进内殿的外殿却瞧见了另外一个女人,更叫人惊讶的是身为皇后的段子萱是坐着的,但另一个女人却惬意地躺在皇后的贵妃榻上。 什么人敢在皇后面前躺皇后的贵妃榻?五个女人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想到了曾经无法无天的段南歌。 五个人一边往殿内走,一边暗暗交换一个眼神。 听说 这个宣武王妃昨日就随宣武王一道回京了,她以前那样难缠,不知道现如今是什么样的脾性。而且不是说皇后和宣武王妃这对姐妹之间的关系不好吗?可眼前这景象瞧着怎么都不像是姐妹不合的样子啊。 在离段子萱有些距离的地方停下脚,五个人齐齐行了个礼:“给皇后殿下请安。” 眼底闪过一丝厌烦,段子萱柔声道:“起吧,赐座。” 寥寥四字,听得段南歌在心中暗笑。 段子萱还真是讨厌她们啊,讨厌得连话都懒得说了。 “谢皇后殿下。”五个人起身,却都好奇地看向躺在榻上的段南歌。 “敢问皇后殿下,躺在榻上的那位可是宣武王妃?”转身坐在了段子萱下首的第一个位子上,尚书令的孙女董玫傲然又略显几分不屑地看着躺在榻上的女人。 闻言,段南歌眉梢轻佻,坐起来就看向目光不善的董玫。 一小丫头?这小丫头是真不认识她,还是故意这样问的? 听到身后一阵窸窣,段子萱便没有开口,只捧起大宫女奉上的香茗细细品着。 “正是本王妃,不知你是哪位?” 冷哼一声,董玫道:“本妃的身份你一个小小王妃没有资格知道!本妃问你,见到本妃为何不行礼?本妃坐着,你一个王妃竟还敢躺着?该当何罪?!” 段南歌眨眨眼,突地就笑了:“这气势可真不错,瞧你这眉眼……是董家人?跟董碧春什么关系?” 段南歌后边这两个问题是问段子萱的,而那个董碧春正是尚书令的小女儿,年少时,段南歌曾在京中的大小宴聚上见过董碧春,那会儿段南歌虽然不跟世家千金一起玩,可但凡在人前露过脸的,段南歌都认得,因为这都是重要的情报。 段子萱瞟了董玫一眼,回答段南歌道: “董碧春是她的小姑姑,她爹是董博远,吏部尚书。” “尚书令的孙女,吏部尚书的女儿,这人选的不错。”段南歌点了点头。 见段南歌就这样无视了她径自去跟段子萱说话,董玫气得瞪眼:“本妃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啊,你……” 董玫的话还没说完,段南歌一记眼刀就甩了过去:“本王妃与皇后殿下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儿?!尚书令大人没教过你规矩吗?!” 从小到大没被人这样喝过,董玫登时就红了脸,气的。 “你!你竟敢顶撞本妃?!” “妃?”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谁给你晋升的妃位?是陛下还是皇后殿下?没有受封就敢滥用称谓,你可知该当何罪?!” “我!我早晚都会成为陛下的宠妃的!只要能见到陛下,只要……只要……”董玫急红了眼。 “只要?”段南歌哂笑一声,“可惜你没有,你既没有见到陛下,更没有得到陛下的宠爱,你离那个位置还远着呢!未曾受封,你连个美人都不是,充其量只是个秀女,竟还敢在皇后殿下面前如此放肆,董家就是这样教女儿的吗?!” “我!”十五岁的董玫哑口无言,哭着向段子萱求救,“皇后殿下,你看她目无尊卑……” “董姑娘,”放下茶杯,段子萱缓缓抬眼,看着董玫的神态平静,说话的声音也是温柔的,可偏就带着一股子威严,叫面前几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心惊胆战,“陛下喜欢知进退、识大体的女人,本宫原本觉得尚书令雍容大雅、董尚书矩步方行,你自小耳濡目染,该是个好的。” 话说到这儿,段子萱颇为惋惜地叹息一声:“来人啊,将董姑娘送回董尚书府上,嘱咐董夫人好生教导。” 第六百三十章 殿前堵人 段子萱此话一出,她面前的五个小丫头傻眼了,段南歌的眼中却是浮起了满意的笑意。 她不介意给段子萱做一回白脸,能借此机会为段子萱竖起名声和威望也是好的,反正这些虚名对她来说毫无用处,她喜欢靠实力欺压别人。 蓬莱殿的人早就看这几个小丫头不顺眼了,此时得了段子萱的命令,两个嬷嬷立刻撸胳膊挽袖子地上前将董玫拖走。 董玫猛然回神,大吼大叫起来:“凭什么?!凭什么送我回去?!陛下!我要见陛下!” 听到这歇斯底里的鬼吼鬼叫,段南歌不悦地拧眉:“把她的嘴堵上,别扰了皇后殿下清静。” 不必段子萱再重复一遍,嬷嬷立刻堵上了董玫的嘴,迅速将人拖走,连行李都不给打包,一口气将人拉出宫去,送回了吏部尚书董博远的府上。 见董玫被人毫不留情地拉走,其他四个人顿时心惊胆战起来,谁都不敢再说话。 但段南歌若想刁难人,又岂是不说话就能避过的?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柔声细语道:“都抬起头来,让本王妃好好瞧瞧。” 四个人在暗地里交换一个眼神,有些怯怯,谁都不肯抬头。 两眼一眯,段南歌的声音冷了两分:“怎么?本王妃说的话你们是没听见吗?这后宫里可容不得耳聋眼瞎的人。” 听到这话,四个人立刻抬起了头。 段南歌逐一打量过去,眉眼带笑,那神情瞧着温和极了,但这个温和的女人刚刚才用三言两语将董玫送出宫去,余下的四个小丫头再不敢小看她。 “生得倒是都不错,只是瞧着都面生。” 段子萱斜了段南歌一眼:“你眼熟的那些,多半都是与你我年龄相仿的,如今都已嫁为人妇,怎么可能入了后宫?” 段南歌 撇撇嘴,好似十分羡慕似的说道:“做皇帝就是好啊,老牛吃嫩草都这样理直气壮。” 眼角狠狠一跳,段子萱斜了段南歌一眼。 段南歌不以为意地笑笑,懒声懒气地说道:“这里面是不是有薛家的姑娘?” “你不是说你瞧她们都面生吗?怎么还认出来了?”薛家是金紫光禄大夫家。 段南歌低笑出声,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一样:“薛家的,薛莹莹名声在外,我可是记忆深刻啊,就薛家女儿那品行,你怎么把他家的人弄进后宫里来了?” 姓薛的姑娘心里一咯噔,一脸错愕地瞪着段南歌。 这宣武王妃今日入宫来是想要做什么?难不成是向将她们都撵出宫不成?她就不怕陛下找她算账吗?就不怕她们的家里人来找她算账吗? 经段南歌这么一提,段子萱也想起薛莹莹的那些陈年旧事了,那陈年旧事包括未婚先孕、婚后私通,精彩极了。 “是本宫的疏忽,来人啊,把……” “皇后殿下且慢!”听见这熟悉的台词,薛柔终是忍不住站了起来,“皇后殿下和宣武王妃这是什么意思?是今儿鸡蛋里挑骨头也要将我们几个送出宫去吗?” 段子萱一怔,端起茶杯继续品茶。 段南歌浅浅一笑,柔声细语道:“你能明白最好,若你们能自请出宫,也省了本王妃不少力气。” 薛柔拧眉:“王妃就不怕陛下怪罪?就不怕我们的家人不信服?!” “若怕,本王妃今儿就不起个大早来这儿见你们这几个小丫头了,”果然不能人比人,这一比就显得她岁数大了,“本王妃倒是想奉劝你们自请离宫,至少还能保全颜面,至于你们的家人会不会信服……你们只管回家去跟他们说,说是本王妃找茬送你们出宫 的,你们瞧瞧他们会说些什么?” 她是什么作风、秦渊是什么作风、段国公府又是什么作风,这些个小丫头不知道,他们家里人可清楚得很。 薛柔咬咬牙,屈膝福了福身:“那么请皇后殿下准许薛柔自请离宫。” 反正皇后和宣武王妃都已经将目标对准了她,她不如自请离宫,回去之后再让家里人去跟陛下理论! “准。”段子萱双唇微启,暗道这薛柔倒是个聪明的。 “其他人呢?”目送薛柔离开大殿,段南歌又看向余下三个,眉眼带笑。 心知今日是讨不到好,余下三人也跟薛柔一样,想着先回家去,然后再让她们的家人来讨公道,于是纷纷自请离宫,殿内转眼间就剩下段南歌和段子萱。 段南歌心满意足,惬意地躺回贵妃榻上,段子萱却有些忐忑。 “不知道前朝会为这事儿闹成什么样子。” 段南歌撇撇嘴:“你管好后宫就成,管前朝做什么?前朝有陛下管着,又有我们家王爷镇着,还能让他们翻天了不成?” “你倒是有自信。”扭头看段南歌一眼,段子萱朕不知道段南歌这份自信究竟从何而来。 段南歌悠然道:“你记着,朝堂上没有人是正义凛然的,他们会辅政治国没错,但他们的提议九成都与自身利益相关,便是尚书令那样两袖清风的人也要为了子孙家族谋福利,但凡他们有私心,你就没欠他们什么。” 段子萱垂下了眼:“我若有你这样聪慧,也不会总给陛下拖后腿了。” 段南歌暗叹一声:“你不是不聪慧,你只是没考虑过前朝之争,你该与陛下看着同样的地方。” “前朝之争……”段子萱面色凝重,“可我是个女人……” “别说这话,”段南歌打断了段子萱的 话,“你是女人没错,但你不是寻常的女人,寻常的女人只要相夫教子管好家就可以,但你是一国之母,天家无私事,你这后宫之事虽算得上家务事,但也是国事,既是国事,你就不该做与陛下相左的决定,你是他的妻子,也是该是他最信任帮手。” 琢磨半晌,段子萱叹息一声:“这些话也只有你会与我说,我娘她曾经……” 段子萱的声音戛然而止,仅一个背影就让段南歌看出了几分慌张。 心知段子萱这是突然想起了她跟国公夫人之间的恩怨情仇,不由轻笑一声,柔声细语道:“我没恨过你娘,也不觉得她做错了什么,若我是她,兴许会跟她做同样的事情,只可惜我不是她,我是段国公的女儿,要与段国公同进退,而她正巧就做了与国公爷心意相左的事情,我也只能与她针锋相对,后来她偃旗息鼓,我自然也没有再与她为敌的必要,说到底也不过是他们那一辈人之间的恩怨情仇罢了。” “你……当真不介意?”段子萱转身,终于是正脸对着段南歌,一脸狐疑。 她娘当年那样苛待段南歌,段南歌当真能心无芥蒂? 见段子萱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段南歌浅浅一笑,悠然地望着大殿的屋顶:“若说一点儿不介意,那定是不可能的,说不介意也只是因为她对我来说是个不相干的人,而我没有抱着过往的苦难不撒手的习惯。” 与其说是不恨国公夫人,不如说是她对那段悲惨的过往不在意,毕竟真正受国公夫人苛待的人并不是她,那段记忆对她来说也并不是那么痛彻心扉,更不能让她记恨一生,平白浪费感情。 不相干……段子萱叹息一声:“如此也好。” 没了正经事,段子萱和段南歌之 间就没什么闲话可以说,瞥一眼躺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的段南歌,段子萱就自顾自地离开,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而段南歌估摸着要到下朝的时间才离开蓬莱殿,一路飞檐走壁地落在宣政殿门前,就站在大门前,那低眉浅笑的样子叫守在门口的侍卫一时无措,不知道该不该上前驱赶,这一犹豫就犹豫到下朝,宣政殿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殿内秦昊正走在离开的路上,满朝文武都还跪在地上没有起来。 不知道是有所感应还是无意识的,秦昊突然转头看向宣政殿的大门口,这一看就看到了段南歌,不由停下了脚步。 听秦渊说段南歌今天去后宫帮忙料理那些碍事的女人了,可怎么跑到宣政殿来了?瞧她站在门口那架势,是要堵人不成? 秦昊这一停,走在他身后的大太监也跟着停了下来,顺着秦昊的视线扭头往门口一看,登时就是一愣。 “何人候在殿外?” 大太监不明状况的这一声喊顿时就将满朝文武的视线都引到门口去了。 段南歌也没想到这大太监会喊这么一嗓子,不由抽了抽嘴角,却还是冲着秦昊作了个揖:“臣妇段南歌,臣妇估摸着差不多该下朝了,就亲自来请几位大人去逸云楼小聚,不想惊扰了圣驾,陛下赎罪。” 请几位大人去逸云楼小聚? 秦昊立刻就明白这几位大人究竟是哪几位,不由扬了扬嘴角,视线从那几个人身上扫过,暗暗冷笑。 “既然是宣武王妃设宴,那受邀的爱卿可要赏脸啊,不然宣武王妃闹起来,便是朕也得让她三分。” 段南歌眼神一闪,浅浅一笑:“陛下言重了。” 原本她还担心请不动那几个老家伙,这下好了,有陛下口谕,看那几个老家伙还怎么拒绝! 第六百三十一章 妖女还是那个妖女 京城逸云楼,最大的雅间里,秦渊、秦昊和段子萱都不在,廖三和廖十却是小厮一样候在屋里门口,是在等逸云楼的小二上来传菜,也是怕屋里的段南歌临时有个什么吩咐,但内心里更期待的却是要看个热闹。 屋里一张巨大的圆桌旁边,段南歌作为设宴之人外加宣武王妃的身份坐在主位,下首依次是年过半百的尚书令董志、辅国大将军孟元正、怀化大将军吴志勇、金紫光禄大夫薛高阳、中书令何晏、宗正寺卿陈台、御史大夫严临以及六部尚书,个个都是朝廷重臣,便是面对秦昊时都能泰然自若,此时面对段南歌浅淡的笑脸却有些如坐针毡。 他们知道这宣武王夫妇回京后必然要插手后宫之事,毕竟这件事不仅是皇后不愿,连陛下都不愿,他们却给帝后施压,硬塞了人进去,他们原本打算在宣武王夫妇回京之前让生米煮成熟饭,谁料陛下心性坚定,别说是碰一下了,那根本就是对他们送进后宫的女人视而不见,计划落空,他们还没想出下一个计策,宣武王夫妇就回京了。 帝后规矩,尚且会因为他们几句祖宗规矩就妥协,但这宣武王夫妇根本就是无法无天的主儿,这宣武王妃都胆大包天地跑去宣政殿外堵人了,看来今天这事儿是没法息事宁人。 视线从一桌子长辈面上扫过,段南歌见连两位将军都只盯着手上的茶杯猛个劲儿地看,不由暗笑。 做皇帝的三宫六院本无可厚非,只要皇帝本人愿意,就算段子萱不愿意,她今儿都不会闹这么大动静,顶多在暗地里使些绊子帮段子萱扳回一城,可偏偏这事儿是连皇帝都不愿意的,那她若不闹得大一些,岂不是要辜负了 陛下坚定的心性?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本王妃打小在京城里长大,家父与诸位不说是生死之交,好歹也有同僚之谊,可以说诸位是看着本王妃长大的,本王妃是什么性子,诸位都知道,今儿本王妃是为什么请诸位来,诸位也该猜到了,本王妃敬诸位是长辈,便也不与诸位虚情假意地客套了,今儿早上本王妃入宫给皇后请安,恰巧遇到几个在后宫做客的丫头,本王妃就……命人将她们都送回家去了。” 段南歌说得轻巧,这话却震得一桌子老臣目瞪口呆。 “宣武王妃这是何意?”尚书令董志最先怒喝一声。 浅浅一笑,段南歌不答反问:“尚书令觉得本王妃这是什么意思?” 金紫光禄大夫薛高阳的眼神闪了闪,温声道:“下官知晓王妃与皇后殿下姐妹情深,但就算皇后殿下有心纵容王妃,那后宫也是陛下的后宫,可不是段家的后宫。” “薛大人竟还记得那是陛下的后宫啊,”段南歌哂笑,“陛下都没说要选妃,诸位大人又凭什么替陛下做主?” “王妃此言差矣,”宗正寺卿陈台不急不缓地说道,“下官等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如今陛下登基已久,四海升平,然陛下后宫空虚,子嗣稀薄,理应充盈后宫,以保皇室枝繁叶茂,这也是陛下的职责所在。” 段南歌仍旧不急不怒:“陛下和皇后殿下都正值壮年,陈大人如何就知道皇室不会枝繁叶茂?何况这皇室的枝叶不管有多繁茂,到最后就只能剩下那么三两个,这由少变多的过程诸位大人喜闻乐见,可这有多变少的过程……诸位大人确定你们承担得起吗?” “王妃 不必危言耸听,历朝历代都是如此,下官等……” 段南歌毫不客气地打断宗正寺卿的废话:“诸位大人,本王妃不是皇后殿下,本王妃知道后宫里一个小小的妃嫔能给她的娘家带去多大的利益,也知道一个皇子的诞生有怎样的效应,更知道诸位大人除了由衷期望皇室枝繁叶茂还抱有其他一些念想,诸位大人又何必说那些连你们自己都不信的话来敷衍本王妃?不过这件事诸位大人若不想善了,本王妃自当奉陪到底。” 众人哑然。 的确,皇后殿下是国公夫人教导出来的,学的就是为妻之道,但这宣武王妃却是国公爷教导出来的,学的是家国天下,二人眼界不同,所思所想皆是不同,皇后殿下兴许只能看到陛下、只能看到后宫,但宣武王妃看得却是天宋乃至整个天下,这一点他们从不怀疑,因而他们的那些算计根本就瞒不过宣武王妃,而宣武王妃最后的这一句威胁不由让他们想起这位王妃年少时的彪悍事迹,顿时心肝发颤。 这丫头以前就无法无天什么都敢做,如今又有宣武王兼廖氏当家庇佑,甚至连陛下都是站在她那边,想要料理他们几个老臣还不是易如反掌?为了在后宫争得一位而损失其他什么东西,值得吗? 看了看低眉浅笑的段南歌,辅国大将军孟元正沉声问道:“王妃既然觉得自己看透了,那不知王妃有何指教?”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柔声细语道:“指教不敢当,只是提醒诸位一句,那后宫,是陛下的后宫,只要陛下甘愿,那后宫里不管多了多少女人本王妃与王爷都绝无异议,但若陛下不愿,那也没人能强迫陛下,诸位大人可千万别因为一时意气 就惹得陛下厌弃。” 段南歌此话一出,众人愕然。 “那皇后殿下呢?”宗正寺卿陈台忍不住问道,“皇后殿下的意愿王妃打算如何对待?” “皇后殿下?”段南歌浅浅一笑,“诸位大人还是没听懂本王妃的意思,本王妃的意思是说,这天宋,是陛下的天宋!” 短短一句话,却重重地砸进了几位老臣的心里。 怀化将军吴志勇突然哈哈大笑:“王妃不愧是国公爷的嫡长女!这份坦然和忠心像极了国公爷,末将佩服,敬王妃一杯!” 话音落,吴志勇就先干为敬。 “吴将军抬举了。”端起酒杯,段南歌一仰头就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本王妃知道诸位大人与家父一样,都是坦荡忠心之人,只是因为担心陛下而一时心急,这才跟陛下想岔了。陛下与先帝的行事作风不同,又是初初登基,虽说也有几年光景,可到底还是年轻气盛、锋芒尽显,那后宫之事又是半公半私,被人强行干涉,陛下难免心中不快,让诸位大人受累了。” 众人心中又是一震。 宣武王妃这话是提醒他们陛下与先帝不同,他们不能用应对先帝的手段去应付陛下。 将秦昊这几年的作为细细回想一番,这些个上了年纪的人精顿时彻悟。 礼部尚书原就是跟秦昊同心的,此时想明白了段南歌的意图,立刻端起酒杯向段南歌一敬:“多谢王妃提点,是下官愚钝,幸而还没铸成大错,王妃大恩,下官铭记于心。” 段南歌回敬一杯,浅浅笑道:“这恩可不是本王妃给的,陛下无意让后宫小事扰了前朝秩序,又知道诸位大人如此苦心孤诣皆是为了天宋的平顺,这才由本王妃出面协调,不然此时坐在 诸位大人面前的怕就是我家王爷了。” 六部尚书连连称是,那一副受了大恩感激不尽的模样带着几分讨好和谄媚,两位将军原本就对往后宫送女人不感兴趣,这会儿就开始吃菜喝酒,好不惬意,余下尚书令、金紫光禄大夫、中书令和宗正寺卿,虽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慎重思考段南歌所说的话,因此全都闭口不言,冷着脸沉默吃喝。 段南歌全不在意,有人跟她说话她就礼貌地应答,没人跟她说话她也不自讨没趣,只端着酒杯轻啜慢饮,直到一桌人酒足饭饱,段南歌就把人给放了回去。 这群老臣一走,廖三和廖十就凑了上来。 “夫人,属下以为他们不会这样善罢甘休。”后宫嫔妃的枕边风能为她身后那个家族带来多大的利益廖三和廖十都清楚,段南歌自然也知道。 “自然不会,”起身走到窗边,段南歌俯视着走出逸云楼的几个老臣,“但今日之后,他们再要耍什么手段就与我无关了。” 闻言,廖三和廖十齐齐一愣:“夫人这是何意?” 段南歌浅浅一笑,道:“这一次若不是陛下无意选妃,皇后又做了蠢事,我和爷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插手的,连臣子的这点儿伎俩都应付不了,秦昊那个皇帝可真是别当了,我跟爷帮得了他一时,可帮不了他一世。” 廖三和廖十了然。 站在窗边沉吟片刻,段南歌问廖十道:“爷现在在哪儿?” 廖十立刻答道:“爷今儿下了朝就带着方明学方大人回王府了,似乎是要改建王府内院,午时的时候陛下微服,怕是急着知道夫人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段南歌浅浅一笑:“那我也回府去了,趁着陛下还在,可得跟他讨些报酬。” 第六百三十二章 王妃多动了 那日段南歌见过几位朝廷重臣之后,朝堂上就再没有人提过给秦昊选妃的事情,没人跟秦昊提,没人跟段子萱提,更是没人敢跟秦渊和段南歌提。 只是据说那些不甘心的世家千金仍心有不甘,尤其是当日被段南歌用歪理送出宫的董玫几人,即便被家里的男性长辈明令警告不准再动心思,却始终咽不下这口气,于是总是怂恿着自己的母亲、姨母、姑母入宫去给皇后请安,想趁机与秦昊见面,反正段南歌说了,只要秦昊愿意就没人会有异议。 奈何即便是朝廷命妇有心给皇后请安,那也不是想去就能去的,段子萱不可能召见她们,她们递进宫去的帖子十有八九都被婉言拒绝,就算得了那十之一二的荣幸去了后宫,多半也见不着秦昊,自家晚辈的愿望无法实现不说,一来二去地还将她们年少时与段子萱积累下的情谊全都消耗一空,最终连那十之一二的机会都没有了。 而那些起了龌龊心思想要在大型宴聚上对秦昊下手的必然会受到秦昊最严厉的惩罚,毁了自己的一生,也连累了背后的整个家族。 当然,这些事秦渊和段南歌再没有插手,日日入宫议政的秦渊偶尔还要被迫听秦昊几句抱怨,段南歌却是清静得很,清静得叫段南歌浑身难受。 “秋心,唐公子和唐小姐回来没有?” 解决了选妃的事情之后,段南歌就想找唐硕和唐莹聚一聚,奈何这兄妹俩现在成了皇商唐氏的顶梁柱,自秦渊和古修远商量好了天宋与雷氏的合作之后,秦昊就将唐氏兄妹扔进雷氏去了,让他们将雷氏的珍宝和精铁运出来,段南歌去北凉绕了一圈都回来了,唐氏兄妹却还在雷氏,不知归期。 “回王妃的话,还没有呢,王妃放心,奴婢让人盯着呢,只要唐公子 和唐小姐回京,咱们一准就能在第一时间把人带到王妃面前,”瞧着段南歌那一副闲得发慌的模样,秋心娇俏一笑,道,“今日天气不错,这风微凉,倒是让人不觉得燥热了,王妃要不要出去走走?” 躺在榻上的段南歌掀起眼皮懒懒地睨了秋心一眼:“京城里现在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这个……”这个问题可把秋心给难住了,不由看向白茗,向白茗求助。 对她们来说,京城里有趣的地方很多,东市、西市、曲江、京郊,可他们家王妃一瞧就是不会喜欢这些地方的样子。除了这些地方,京城里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无视秋心的求助,白茗垂着头,沉默不语。 若连经常出门的秋心都不知道京城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她这个成天闷在府里的人就更不知道了。 瞥见白茗和秋心的表情,段南歌就知道她们没法给她个满意的答案。 翻个身趴在榻上,段南歌有些郁闷了。 年轻那会儿她还能安静地闷在家里看出,怎么现在长了年纪反倒坐不住了?难不成是这些年东奔西走活跃惯了? 作为一个众望所归不得不暂时静养的人,段南歌觉得很郁闷。 回到宣武王府时,秦渊一脚踏进房间立刻就看到了段南歌,此时的段南歌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榻上,两眼无神地望着门口,颇有种半死不活的气质。 秦渊一愣,连忙快步走到榻前,也不管旁边还有没有人就单膝跪在了榻前,拉住了段南歌自然垂下的手,一脸紧张。 “怎么了?不舒服?” 段南歌本是想摇头,可趴在榻上的姿势不太方便,偏又一动都不想动,最后只能慢吞吞地启唇,懒声懒气地说道:“没有。” 听到段南歌这了无生气的声音,秦渊又是一愣:“瞧你这模样可不像 是不舒服,秋心,王妃怎么了?” 打从秦渊一脸紧张地跑过来时秋心就捂着嘴一个劲儿地偷笑,这会儿听到秦渊问,秋心才难掩笑意地答道:“回王爷的话,王妃没有生病,也没有不舒服,只是无聊极了。” “无聊?”回京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忙了一个月的秦渊细细一想就笑了,“在外面跑了几年,好不容易回到京城后能安心休养,你还闲无聊?不然你替爷去上朝。” 好不容易抓到他,秦昊使唤起他来可是一点儿都不手软,要办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偏偏还都重要得让他无法拒绝,他经营廖氏的时候都没早出晚归过,如今可算是体验了一回。 段南歌扁扁嘴,一脸嫌弃。 秦渊笑着在段南歌的鼻尖刮了一下:“你以前不是成天到晚地都闷在青竹居里看书吗?怎么现在反倒待不住了?乐乐呢?无聊了怎么不找他陪你玩?” 说起这事儿段南歌就一脸委屈:“一大早就被人接进宫了,说是太子一早起来瞧不见人就嚎得整个后宫不得安宁。” 秦渊挑眉:“那你怎么不一道进宫?” “我去能做什么?跟段子萱尴尬对坐还是跟两个小娃娃一起玩耍?”入了宫比在府里还遭罪。 秦渊摇头失笑,突然就将段南歌打横抱了起来,转身向外走了几步又突然顿住脚,低头将段南歌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然后才再度迈开脚步。 被秦渊这一连串的动作搞得一头雾水,段南歌不解地问道:“做什么?要去哪儿?” 秦渊柔声道:“回京之后爷就一直在忙,难得今日有空,爷带你出去逛逛。” 他是不是该跟秦昊讨个旬休?不然还是把刚接下的事情推了吧,这样少说也能空出五六天的时间。 段南歌扁嘴:“京城里有什么好逛的?” 秦渊痞痞一笑 :“跟爷在一起还没什么好逛的?” 段南歌眨眨眼,浅浅一笑后就有了精神,伸手抱住了秦渊的脖子:“说的也是,去哪儿逛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谁一起逛。” “嘴真甜。”秦渊低头,吧唧一口亲在段南歌娇艳的唇上,惹得段南歌的笑容越发娇媚。 当秦渊抱着段南歌踏出宣武王府的大门时,荆风已经做好了出行的准备,看着王府门前的几匹高头大马,秦渊十分满意。 既然是要出门闲逛,那比起瞧不见外面的马车,马是更好的选择。 段南歌对这样的安排也十分满意,低眉浅笑道:“荆风越来越机灵了。” 机灵?秦渊瞥一眼牵着缰绳的荆风,调侃道:“爷也希望他能变得机灵点儿,可惜,他只在揣测爷的心意时最机灵,其余时候还是榆木疙瘩一块,让人头疼。” 以前做郡王的时候不需要跟京城的权贵打交道,跟在他身边的荆风是迟钝还是机灵都无所谓,可现在他跟京城里的权贵都要保持友好的关系,荆风的迟钝和固执就让人有些头疼了,头疼到他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让廖十脱离廖氏来宣武王府。 已经上马靠在秦渊身前,段南歌看着荆风浅浅笑道:“往后让卓胤然跟在你身边吧,他本就是暗影卫出身,实力没的说,又有商人的圆滑和机敏,心性上能跟荆风互补。” 打马缓步向前,秦渊将卓胤然这人回想一番,然后点了点头:“这样也好,荆风不善言辞,还是适合跟在爷身边做随侍,你将卓胤然调来宣武王府做大管事吧,女婢那边就让白茗总管,秋心辅佐。” 白茗稳重,秋心活泼,这两个人也是刚好互补。 两人一骑渐渐走出宣武王府所在的街道,秦渊也没想好要去哪儿,因此极为随意地扯了扯缰绳,那马就转了方 向,沿着长街缓行。 眯着眼睛靠在秦渊身前,段南歌的嘴角微微扬着,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府里的事情她们知道该如何做,都在你我身边跟了那么久,她们有分寸。” 闻言,秦渊失笑,捏了捏段南歌的鼻子:“把你给懒的,你才是当家主母,别什么事都让白茗和秋心去做。” 段南歌撇撇嘴:“我有在做事。” 只是他们才刚回京月余,宣武王府里的确没有什么事需要她做,不然她也不至于闲得发慌。 心知现在的宣武王府里的确没什么可做的事情,秦渊又道:“你若真闲不住,就接了暗影卫吧。” “暗影卫?”段南歌仰头看着秦渊,“国公爷呢?” 秦渊无奈道:“岳丈撒手撒得彻底,不仅是不再上朝议政,连暗影卫的令牌都还给皇兄了。那暗影卫岂是随随便便谁都能接手的。” 段南歌挑眉:“所以陛下把暗影卫给你了?” 难怪秦渊回京后的这一个月忙得要命。 “可不是嘛,”秦渊用着无奈的语气和得意的神态说道,“除了爷,还有谁有这个能耐?” 眉眼微动,段南歌柔声细语道:“恭喜爷深得陛下信任,爷您加油,我精神上支持您。” “诶?”一听段南歌这戏谑的语气,秦渊就愣了愣,“别光精神上支持爷啊,你若能将暗影卫接了去,爷铭感五内。” 段南歌摇头晃脑道:“我虽有心替爷分忧,奈何只有爷您有那个能耐接手暗影卫,我自知能力有限,有心无力。” 秦渊眨眨眼,这才意识到自己哪句说错了:“爷的能耐仅限于掌管暗影卫,可夫人你连爷都管得好,要管理暗影卫那必是轻而易举的。” 见段南歌开口就要婉拒,秦渊连忙可怜兮兮地讨饶:“夫人,救命。” 段南歌登时就笑弯了眼。 第六百三十三章 年轻人有魄力 夫妻俩一边共乘一骑慢悠悠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胡乱走着,一边交头接耳姿态亲昵地说一些朝堂大事,所谈论的事情跟他们营造出的甜蜜气氛完全不相称,却又绝对符合两个人的一贯作风。 不知道绕了多少弯路,两个人终于是绕进了热闹的西市,与东市的乱中有序不同,到处都是胡人、外族人的西市里各种混乱,连整齐的铺面都因为支棱出来的棚子、架子而失去了原本笔直的线条。 西市的混乱和嘈杂让秦渊不满地拧眉:“真想把这里改建成广陵城那样。” 段南歌低眉浅笑道:“广陵城不也是参照京城改建的吗?” “话是没错,”秦渊拧着眉东张西望,“明日或许该跟皇兄提一提西市的监管律条。” 不必说广陵城和京城,这西市和东西是用同一张地图建出来的,西市会比东市混乱完全是因为这些不受管束的外族人。 自在地看着身边的这些外族人,段南歌柔声细语道:“西市的监管律条跟东市的应该相差无几,西市的商户会如此枉顾法纪多半是因为官府的官吏惧怕健硕的外族人,不敢硬碰硬地强势约束。” 段南歌这样一说,秦渊便也想到了,不由冷哼一声:“欺软怕硬!” 环在秦渊腰身的手微微动了动,轻轻拍了拍秦渊的背以示安抚:“调个武将来吧,跟户部和大理寺配合一段时日,先把他们管服了再说。天宋不需要求他们在这里做生意。” 听到段南歌的最后一句话,秦渊两眼一亮,低头就吧唧一口亲在了段南歌的嘴角:“爷的小南歌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秦渊的心里高兴,正是越看段南歌越喜欢的时候,却突然听见了一句煞风景的话。 “宣武王妃果 然不同凡响,这光天化日之下,宣武王妃就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伤风化吗?” 有年头没被人挑衅过,秦渊和段南歌齐齐一愣,而后齐齐看向说话的人,这一看段南歌就乐了。 瞥见段南歌脸上漾开的笑容,秦渊挑眉:“这谁?”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董小姐,尚书令的孙女,我们是在……后宫里认识的。” 瞪段南歌一眼,董玫转眼看向秦渊,立刻展颜一笑,那笑容要多甜美就有多甜美。 “臣女董玫见过宣武王,家父是吏部尚书,祖父正是当朝尚书令。” 段南歌眨眨眼,而后用手肘撞了撞秦渊的胸口:“勾引你呢。” 眼角猛地一跳,秦渊瞪了段南歌一眼,收紧手臂将段南歌又往怀里带了带:“原来是董小姐。” 尚书令的孙女?按辈分算是比他小一辈的吧?小丫头一个。 仔细想想也是,这京城里跟他们同辈的、比他们年长的都认识他们夫妻二人,谁敢缺心眼儿地来找茬?也就这些后起之辈还傲得很。 就算是秦渊也知道什么叫长者的风度,只要对方不太过分,他也不至于当街欺侮一个小辈。 但显然作为京城后起之辈中的佼佼者,董玫不论是家世背景还是个人条件都属上乘,平日里骄傲惯了,并不觉得自己此时的挑衅有什么不妥。 对于秦渊,董玫很熟,因为家里人经常提起这位既是天宋宣武王又是廖氏大当家的男人在其他地方做了什么寻常人做不到的事情,听了多了,董玫便对秦渊生出一股向往爱慕之情,比起秦昊,董玫更喜欢秦渊。 但对于段南歌,董玫却是完全不了解的,段南歌在京城里崭露头角的时候董玫还小,出 于嫉妒或者是被比下去的不甘心,董家人不会将段南歌那些丰功伟绩挂在嘴边,后来段南歌随秦渊离京,在传回京城的各式各样的消息里,段南歌总是跟秦渊形影不离,因此当提起他们在外面做过的事时,大部分人下意识地就只提秦渊,偶尔说起段南歌也是一言带过,因此种种,不仅仅是董玫,京城里的其他后起之辈大多也都不了解段南歌,只当段南歌是个寻常女人。 见秦渊虽然笑着,态度却是冷淡,董玫的眼神沉了沉,略有些不悦,再看看秦渊环着段南歌的动作轻柔,董玫又有些不甘。 “听说王爷已经回京月余,难得今日与王爷有缘竟在西市偶遇,不如玫儿做东,在逸云楼设宴为王爷接风洗尘?” 听到这话,秦渊和段南歌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逸云楼是廖氏的产业,秦渊又是廖氏的大当家,现在竟然有个小丫头要请廖氏的大当家去廖氏的酒楼吃饭,这事儿虽然不是不行,但怎么想都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怪怪的。 面面相觑,秦渊一时没绷住,轻笑出声:“董小姐有心了,但本王今日有事,怕是要拂了董小姐的好意。” 作为皇子,就算是他最纨绔的时候,在外饮酒作乐也都是他请别人,做廖五爷的时候他又是一个富商,出门在外由他掏钱请客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需要与人商量,没有人想着要帮他分担,更不会有人与他争抢这个付账的权利,他还真没让别人掏钱请过他,作为腰缠万贯的廖氏大当家,他突然有种被人小看的感觉。 他是连一顿饭都吃不起了吗? 从秦渊古怪的神色中读懂秦渊心中所想,段南歌将头埋进秦渊怀里,憋笑憋得双肩颤抖。 在段南歌的背 上轻拍一巴掌,秦渊低头瞪了段南歌一眼。 董玫暗暗咬牙。 这宣武王自从被回京后就神出鬼没的,今天好不容易撞上,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弃? 于是董玫又展开一个笑颜:“不知道王爷是有什么事?难不成是想在西市买什么东西?那王爷您可以跟玫儿说说您想买什么,玫儿对这西市可熟了!” 十五岁的董玫很清楚自己的优势是什么,也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因此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声音都诠释着什么叫活泼俏皮。 段南歌抖得更厉害了。 秦渊有些恼。 自从他跟南歌成了公认的一对儿之后,女人们碍于南歌的手段,从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缠着他,如今他们夫妻地位有了,名望有了,怎么反倒被人给缠上了? “董小姐见谅,本王今日的第一要务就是陪本王的王妃散步,逗本王的王妃开心,本王以为在这件事上董小姐帮不上什么忙。” 董玫闻言一愣,而后脸色红了白白了青,瞬息万变,好看极了。 可不消片刻董玫就镇定下来,并且重整旗鼓:“若王爷是想讨王妃开心,那就更应该带上玫儿了,这世上只有女儿家才懂女儿家的心思。” 见秦渊一副忍到极限的模样,段南歌这才稍稍坐正身体,却仍旧没骨头似的靠在秦渊身前,转头看着董玫,浅浅微笑。 “董小姐,前次在后宫里见面的时候,本王妃是不是提醒过董小姐,要董小姐回家跟尚书令大人好好学学规矩?董小姐莫不是将本王妃的话当做耳边风了?” 段南歌不说不要紧,段南歌这一开口董玫就想起了前次被撵出宫的屈辱,瞪着段南歌愤愤道:“王妃既然有心刁难于我,那我不管做什么都是错的。” “说得好,”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既然如此,你怎么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你都将惩罚你的机会送到本王妃面前来了,本王妃若不罚你,岂不是辜负了董小姐的一番美意?来人啊!” 段南歌话音一落,己未立刻凭空跃出,十分恭敬地单膝跪在马旁,还偷偷抬头冲段南歌挤眉弄眼。 回京月余,王妃却一直闷在宣武王府,可把她给闷坏了,今日一听王爷和王妃出门了,她就追了上来,只是一看王爷和王妃之间的甜蜜气氛,她就一直隐在暗处没有现身。 比起在明处碍王爷的眼,她还是躲在暗处跟着看热闹吧。 段南歌哭笑不得,先偷偷给己未比了个手势。 “董玫当街冲撞皇族,掌嘴。” 注意到了段南歌给己未的手势,秦渊也给荆风比了个手势,荆风会意,调转马头就往董府去了。 虽然从始至终一个字都没说过,但荆风真的很不理解。 出身不错又长得漂亮的董小姐为什么非得缠着年龄足够当她爹的王爷?京城里缺俊逸公子吗? 荆风赶着去给董博远报信,己未就依着段南歌的吩咐撸胳膊挽袖子地向董玫逼近,脸上还带着邪恶的笑容。 董玫被段南歌的那条命令给吓傻了,跟在董玫身后的女婢更是被己未的气势汹汹给吓到了,立刻一个闪身来到董玫面前,挡住己未。 己未装作敌不过的样子,三退两进,跟两名女婢拉扯起来,瞧着像是己未不敌,实际上却是那两名女婢在一番拉扯后乱了发髻、皱了衣裳,己未的身上仍旧齐齐整整,别说是衣裳,连发丝都没乱一根,看得秦渊和段南歌暗笑连连。 别说,己未这泼妇装得还真是有模有样。 第六百三十四章 妖女盛名再起 乍一听说自己的女儿在西市拦宣武王的车驾,吏部尚书董博远还不相信,等瞧见来传信的正是荆风本人,董博远愣了片刻,突然拔腿就往府外跑,一边跑还一边惊慌地呼喊。 “马!备马!最快的马!” 府里的人一瞧见董博远这架势就知道发生大事了,而且还是坏事,于是立刻差人去通知尚书令董志。 可怜董志年过半百,收到消息时差点儿一口气背过去,定下心神后一边骂着孽障一边往西市赶去,生怕去得晚了自己的孙女就真的红颜薄命了。 一路疾奔到西市,董博远和董志下马之后连滚带爬地到了秦渊和段南歌面前,顾不得是在外面还是在哪里,噗通噗通地就跪在了地上,惊得秦渊和段南歌座下的高头大马连连后退。 “王爷饶命!王妃饶命!” 这一声喊完,董博远迅速地抬起头来瞪董玫一眼,扯着董玫的胳膊就拉着董玫跪下,疼得董玫痛喊出声。 “啊!爹你干什么?!”两边膝盖都在地上砸了个结实,董玫疼得两眼泛泪,“女儿没做错事,为什么要跪?” “逆女!闭嘴!”董博远恨不能甩董玫一巴掌,可瞧见自己平日里最疼爱的女儿疼得直哭,董博远就下不去手。 这死丫头!被宣武王妃撵回家之后,他就让这丫头老实一些,别四处闯祸,结果这丫头倒好,不仅闯了祸,还直接惹上了宣武王妃本人,她这不是嫌命长了吗?! 秦渊和段南歌始终没有下马,甚至连个姿势都没换,只相互依偎着坐在马上,看着下面乱作一团的祖孙三人。 瞧董玫还是一副不觉得自己做错的模样,段南歌摇头失笑,柔声细语地开口说道:“两位大人请起吧,王爷既然派人去通知二位来领人,便是没有怪罪 之意。” 董志气得浑身发抖,被自个儿孙女气的:“臣教子无方。” 见董志和董博远还是跪在地上,周围也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段南歌暗叹一口气,拉开秦渊的手臂就从马背上滑了下去。 “两位大人起来吧,”段南歌一手一个地扶董志和董博远起来,这下董志和董博远可不敢不起来了,“本王妃原本也只是想吓唬吓唬董小姐,没成想却把两位大人给吓着了。” 她的本意只是让己未吓唬吓唬董玫,而秦渊会让荆风去搬救兵,多半只是为了好收场,也好给董志和董博远一个深刻的提醒,好让他们管好董玫,免得董玫日后再给他们找麻烦,谁成想董志和董博远父子俩一来就当街行了个大礼,让她不由一阵头疼。 这京城里的流言蜚语可是很厉害的,这下她又要出名了。 董志和董博远在暗地里交换一个眼神,默契地沉默不语。 他们敢在朝堂上跟陛下呛声,却不敢招惹眼前这位妖女和妖女的夫君,当年这妖女可是嚣张得很,仗着国公爷和先帝的宠爱就敢作敢为,虽说她是当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丧尽天良的事情,可那雷厉风行、天不怕地不怕的作风却叫他们心惊胆战,能避则避。 这妖女不似寻常女子,所思所想皆是前朝之事,连打击报复都是从前朝下手,宣武王能有如今这番成就怕也少不了这妖女的谋略,他们可不想惹得一身腥! 见董志和董博远都起来了,董玫也想起来,却被董博远给按了回去。 “你跪着!”董博远狠瞪董玫一眼。 “爹!”董玫恼了。 董博远衣袖一甩,不看董玫。 董玫咬牙切齿:“祖父!” 董志冷哼一声,不予理会。 见最疼爱自己的两个男人都是这个 态度,董玫气得恶狠狠地瞪着段南歌。 完全无视董玫的怒意,段南歌看着董志和董博远,低眉浅笑道:“董家这小丫头生得好,也养得好,许给京城里哪家的公子那都是人家得了便宜,何必总巴望着要给人家做妾呢?虽说妾室的确有可能翻身做妻,可也得有命耗到那个时候不是?” 一听这话,董志和董博远的冷汗就下来了。 他们将董玫送进后宫的时候的确是指望着董玫能将皇后拉下来,可若将董玫送进宣武王府的内院,他们保证这宣武王妃有一千种方法弄死董玫,倒不是说宣武王妃的手段多,而是宣武王一准是站在宣武王妃那边的。 谁知道这丫头是中了什么邪了!他们可从没听说这丫头对宣武王还藏着这份儿心思,若知道,他们早把这丫头嫁出去了! 见董志和董博远被吓着了,段南歌又是浅浅一笑,说话的声音越发轻柔:“本王妃从来不觉得女儿家追求自己心中所爱是错,可本王妃不喜欢有人觊觎本王妃的人,两位大人若是对咱们京城里的这些青年才俊都不满意,本王妃可以去向陛下请旨,封她个公主什么的去北凉或者西齐和亲,两位大人觉得这样可好?” “不劳王妃费心!”他们还什么都没说呢,怎么这就要给嫁到北凉或者西齐去了?董博远连忙说道,“小女的确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下官回去跟内子商量一下,一准能给她找个好婆家,大婚之日还得请王爷和王妃赏脸,来喝杯喜酒。” 董博远心中抑郁。 玫儿可是他的亲女儿,他自然要给玫儿找个好婆家,可他为什么非得在这儿向一个外人保证啊!这叫什么事儿啊!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这喜 酒是一定要喝的,定下日子之后,两位大人可千万要派个人来宣武王府说一声。” “一定一定!”董志和董博远齐齐摸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那么下官二人就不打扰王爷和王妃的雅兴了,这逆女下官也带走了。” 段南歌笑着点了点头,道:“两位大人回吧,既然决定给董小姐找个好人家,就让董小姐好生在家待嫁,外面兵荒马乱的,就别太常出门了。” “是是是,多谢王妃提醒,下官告退。” 又向秦渊行了个礼,董志和董博远拎上董玫就跑。 兵荒马乱?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哪来的兵荒马乱?不过确实得把玫儿拘在家里了,不然她若再去找宣武王妃的麻烦,他们父子俩非得被吓没半条命不可! 望着董志和董博远飞快离开的背影,段南歌撇撇嘴,爬上马背,稳稳地坐在秦渊身前,身子一歪就软软地靠近了那温暖的胸膛。 “他们跑那么快做什么?我虽是妖女,可我不吃人啊。”段南歌摇头晃脑地叹息道。 打马向前,秦渊摇头失笑:“人可不能吃,要闹肚子。” 段南歌被逗笑。 满眼的柔情蜜意,秦渊低下头,凑到段南歌耳边低声问道:“不喜欢有人觊觎你的人?” 眉眼一动,段南歌仰着头看着秦渊,眼中笑意盈盈,那笑意也是温柔的:“是啊,不喜欢有人觊觎我的人,一直如此。” 段南歌抬手,温软的指腹从秦渊的眉眼间滑过。 面对段南歌的坦然,秦渊就只是笑,那笑越来越温柔,配着秦渊那张脸,便是看惯了的段南歌都有片刻失神。 惊艳之后略感不满,段南歌扁扁嘴:“你还是把那张面具戴上吧。” 嘴角上翘扬起一个痞笑,秦渊明知故问道:“怎么?这就想把爷给藏 起来了?” “是啊,想把你藏起来,”段南歌的手指从秦渊的眉眼落下,缓行向下,“可你是宣武王,你是廖五爷,是不是只有把你藏进深山老林里才没有人认得你?” 秦渊抓住段南歌那只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指,拉到嘴边轻咬一口:“那你相中哪处深山老林了?” 任由秦渊拉着自己的那只手揉捏,段南歌歪着头认真想了想,然后问道:“京郊有一处山林,几座荒山之间有处低谷,我觉得那地方就挺好的。” 没想到段南歌当真说了个地方出来,而且位置还这么具体,秦渊眯着眼睛将京郊的地形回忆一遍,不消片刻就知道那处低谷在哪儿了。 “有山有水,鸟语花香,的确不错。”在那里建一座庄子刚好,他这个王爷似乎也可以不必日日上朝。 仔细琢磨一番,秦渊问段南歌道:“你是想去暗影卫,还是去那低谷建庄子?” 段南歌一愣,旋即失笑:“你怎么还惦记着暗影卫?” 秦渊撇撇嘴:“国公爷辛辛苦苦建起的暗影卫,那可是大事儿,怎么能不惦记?” 他知道朝堂上没有人比他更适合暗影卫统领一职,可他却不愿接下这份差事。 如今秦昊信他,那他做什么都是对的,可等哪日秦昊不信他了,那他手上的任何一股势力都将成为他和南歌的催命符。 他不会对父皇的天下置之不理,但他只打算效仿国公爷,不掌实权,只给秦昊跑跑腿,反正那些实权他要来也没什么用,徒增麻烦而已。 段南歌斜了秦渊一眼:“平日里挺机灵的,怎么这会儿犯傻了?暗影卫里国公爷的首徒可就在我这儿呢,把他送回去不就得了?” 秦渊愣了愣,突地两眼一亮:“少越!” 他怎么把这个人给忘了! 第六百三十五章 纨绔再现 因为暗影卫称得上是段弘耗尽半生心血培养出来的,所以当秦昊说要将暗影卫交给秦渊时,秦渊很纠结,他既不想让暗影卫在被人手中没落,也不想亲自担负起对天宋这么重要的一股势力,说到底秦渊就是怕兄弟失和那日连累暗影卫被毁。 秦渊这段时日会身心俱疲多半就是被暗影卫的去处给愁的,如今这件事顺利解决,秦渊开心极了,拉着段南歌就钻进了西市里的一间酒肆,躲在大堂的角落里对饮,因为有帘子遮挡,所以倒是不怕有人认出他们进而扰了两人雅兴。 这酒肆不是什么有名气的酒肆,就只是一名胡商开在京城的落脚点而已,临近傍晚,这间位于西市的胡商开的酒肆里不会有什么身份尊贵的客人,聚集在这里的反倒是一些胆子大的三教九流。 “你们听说没有?咱们的宣武王一个月前就回京了!” “是吗?宣武王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我一兄弟过午那会儿还瞧见宣武王和王妃骑着马在城里闲逛呢!” “真的假的?他娘的老子怎么没有那个运气!” “不过这就奇了怪了,宣武王这些年行走在外,据说办了不少大事儿,这一去好几年,现在回来了,那小皇帝怎么不给办个接风宴?” “还能是为什么,嫉妒了呗!” “嫉妒?为什么?” “还能是因为什么?宣武王名气大呗!你们自己数数,早些年宣武王去岭南救灾,救了整个岭南,后来宣武王去吴州,把吴州治理得那叫一个物阜民丰,据说幽州那边那个港口也是宣武王带着廖氏建的,现在怎么样?整个幽州都富了!西市里最近进了不少宝石和珍珠你们瞧见没?嘿!我跟你们说,那宝石都是拳头大小的,知道哪儿来的吗?宣武王从个什么犄 角旮旯运回来送进国库的!流入西市这些都是人家皇宫里面捡剩下的!” “这么算起来,宣武王办得事儿确实比那小皇帝多啊,而且件件都是大事儿。” “这还没完呢!南楚归顺天宋,兵不血刃,谁的功劳?如今的宣武王妃、当年的段大小姐!据说这阵北凉也闹得厉害,还派了使团来天宋求助,谁干的?宣武王!瞧瞧,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两个大国,等把西齐一锅端了,咱们天宋就能一统天下了!” “嘿!有宣武王一个人儿就能一统天下了,还要皇帝和那些将军干什么?” “那谁知道呢!” 这最后一句话是毫不掩饰的嘲讽,话音落便是哄堂大笑,然而帘子外面的人笑得开怀,帘子里面的秦渊却是黑了脸。 他突然发现他已经有了功高盖主的趋势。 见秦渊黑了脸,段南歌却是笑得灿烂:“瞧把你说得好似盛世明君一样,若让他们知道你去岭南只是为了追求我、建港口不过是为了方便廖氏运输、去雷氏仅仅是为了带我回来,他们还会不会这么崇拜你?” “南歌……”秦渊顿时一脸无奈。 他做这些事时最初的目的的确是为了他自己,但南歌要不要说得这么坦白? 听着那些不着边际的赞颂,段南歌啧啧称奇:“我就奇了怪了,北凉的内乱关你什么事儿?南楚的归顺又关你什么事儿?我说,这些谣言该不会是你自己放出去的吧?怎么?突然对那个位置感兴趣了?” 秦渊郁闷了:“看爷倒霉你就这么开心?” “那哪儿能啊!”段南歌连忙哄道,“你我夫妻一体,你倒霉就是我倒霉,我有什么可开心的?” 看着段南歌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秦渊气得咬牙切齿:“你知道就好!爷若出了什么事儿,你逃脱不了 !哼!” “能逃我也不逃,就陪着你往火坑里跳,”将最后一碗酒水一饮而尽,段南歌放下酒碗就站了起来,“走,换个地方。” 秦渊不解:“什么地方?”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笑容里多了两分神秘:“去一个能揭露宣武王真面目的地方。” 话音落,段南歌就牵起了秦渊的手,在酒肆里的酒客都没来得及认出秦渊的时候就已经拉着秦渊跑出了酒肆,跃身上马,直奔京城里最大的赌坊。 “骄奢淫逸,王爷您喜欢哪一种?”停在赌坊的大门口,段南歌偏头看着秦渊,低眉浅笑。 “爷的小南歌怎么就这么聪明呢?”吧唧一口亲在段南歌的嘴角,秦渊抱着段南歌下马,一身豪气地进了赌坊,进门前当然没有忘记让荆风去找廖十要钱,他身上带的钱绝对不够输的。 入夜之后的赌坊里尽是些狂热的赌徒,那些呼喊和怒骂、狂喜或极悲都是最容易让人热血上头的。 秦渊不善赌,他甚至没进过赌坊,仅有的几次经验都是在跟人谈生意的时候,上了赌坊的赌桌,十局十输,不仅赌技差,运气也是差到不行,更重要的是不懂怎么赌的秦渊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出千。 段南歌也不善赌,但至少知道什么是出千,也能仗着自己耳目聪慧的优势识破庄家的骗局,十局六胜,算不得好,却比秦渊好太多。 不管技术好不好,夫妻俩今夜就是来撒钱的,因此根本不在意输赢,只图个痛快,秦渊不识数一样将手中的银票一张一张押下去,可把赶来送钱的廖十给心疼坏了。 他的爷啊!这整桌人下注都是一两一两的,怎么到了他们家爷这儿就是一百两一百两的,爷什么时候这么会败家了?他是不是得从钱仓里调些钱回京来供爷挥霍? 心疼 归心疼,廖十却不会劝,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廖十比秦渊更早听说,若不是秦渊忙得让廖十见不着人,廖十早就把这事儿跟秦渊说了,因此今日一听荆风说秦渊带着段南歌来了赌坊,廖十就将秦渊这样做的目的猜出了八九分,虽然心疼,却也只能把钱带来,看着秦渊败家。 宣武王在赌坊一掷千金的消息不胫而走,天亮时,秦渊才踏出赌坊的大门,皇宫里的秦昊就已经收到了消息,等秦渊换了身衣裳神情微顿地出现在宣政殿里上朝时,满朝文武都对偷偷打盹的秦渊投去诡异的视线,而后在暗地里频频交换眼神。 听说昨夜宣武王去京城最大的赌坊里挥霍了,并且是通宵达旦,这不一早来上朝就翻了困了,一个盹接一个盹的,让人看不下去。 可是宣武王为什么要去赌坊?跟重要的人有约?没听说啊,他们只听说昨夜宣武王是跟他那王妃一起去的赌坊……难不成这勤勉了一个多月的宣武王终于被打回原形了?又开始纨绔了? 文武百官心惊胆战地看向皇位上的秦昊,满眼热切的希望,希望秦昊能好好教训教训秦渊,好让秦渊回归正途。 一直瞄着秦渊打盹的秦昊终于在忍无可忍的时候达成了满朝文武的心愿。 “皇弟,你很困?” 秦渊正专心致志地打盹,并没有听到秦昊的问话。 额角的青筋一突突,秦昊稍稍提高了声音:“皇弟,醒醒。” 秦渊依旧没有反应,还咂了咂嘴,像是梦见了什么好吃的。 秦昊气极,突然大吼一声:“秦渊,你给朕滚出去!” 秦渊被这一声吼震得打了个激灵,茫然四顾:“什么?怎么了?打雷了?” 满朝文武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憋得难受。 秦昊瞪着秦渊,说不出话来。 似乎终 于意识到自己犯错了,秦渊连忙冲着秦昊谄笑道:“陛下恕罪,臣弟一夜没睡,有些乏累,不过臣弟醒着呢,这正上朝呢,臣弟怎么敢睡。” 满朝文武突然想起一句话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深吸一口气,秦昊压住不断向上翻涌的怒气,问秦渊道:“不知道皇弟昨夜做什么了?为什么一夜没睡?” 秦渊倒是坦然,痞痞一笑就不以为意地回答道:“启禀陛下,臣弟在赌坊里玩了一宿。” 秦昊是真心想冲上去在秦渊那张笑脸上砸一拳,哪怕现在他们都在宣政殿内。 他都把台阶递到秦渊眼前了,秦渊他娘的能不能想个体面点儿的理由?!谁要听他实话实说! 见秦昊给气到说不出话来,礼部尚书连忙问秦渊道:“宣武王怎么突然想着要去赌坊玩儿了?下官可从没听说王爷有此爱好啊。” 早年秦渊纨绔至极,拉着一帮酒肉朋友成天在京城里窜来窜去地胡闹,可满朝文武听说过秦渊游湖,听说过秦渊逛青楼,还真没听说过秦渊去赌坊。 秦渊依旧坦然,道:“昨日难得空出半日,本王就带着王妃到街上逛逛,偶然路过一家赌坊,突然想起自己年少时似乎没有深入了解过,便带着王妃进去一探究竟,钻研一宿。” 满朝文武嘴角齐抽,秦昊的周身已经有了杀气。 礼部尚书干笑两声,好不容易才想出劝解之辞:“王爷如此好学,令下官心生敬佩,只是朝堂上政务繁忙,许多事情还要依仗王爷,那些个多余的事情,王爷可以不必钻研。” “尚书大人这是哪里的话,”秦渊痞痞一笑,手腕一翻那熟悉的折扇就冒了出来,“学无止境,本王深以为然。” 看着秦渊那一本正经的儒雅模样,秦昊给气笑了。 “秦渊,给朕滚出去!” 第六百三十六章 再聚首 那日下朝之后,秦昊将秦渊喊到御书房里大骂一顿,怒骂声之大,连守在御书房外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可是没想到当夜秦渊就又带着段南歌去了赌坊,一玩又是一整宿,第二日睡意朦胧地上朝。 这样的日子过了有半个月,最初几日秦昊还会将秦渊拎进御书房责骂几句,可见秦渊屡教不改,秦昊就懒得再理会秦渊,直到半个月后,秦渊渐渐失去了对赌坊的兴趣。 但这半个月的玩闹好像完全勾起了秦渊的纨绔之心,让秦渊重新召集起曾经的狐朋狗友,日日欢歌畅饮,还走哪儿都不忘带上段南歌,夫妻俩再度成为京城焦点,更让人郁闷的是秦昊交给秦渊的差事秦渊都能完成,而且完成得漂亮,任谁都挑不出毛病来,朝堂上下没人管得住秦渊,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董玫被董家软禁两个月后风光嫁人,董玫原本还想联合自己的朋友们抗争一下,然而少年少女们的反叛还没有开始就被各家的家长联手镇压,家里是儿子的万分庆幸,因为知道儿子们不管怎样都惹不着那一对夫妻,但家里是女儿的则惶惶不安,千叮咛万嘱咐,让自家女儿绝了攀龙附凤的心,不然就让她们像董玫那样早早嫁人,嫁得还是个父母喜欢但是自己不喜欢的人。 姑娘们一听这话就安分了,只是在京城里偶遇秦渊时到底还是有动了心思的,想想秦渊手中的权势和财富,有胆大的就生出了为爱情奋勇抗争的心,但不需要秦渊和段南歌出手,这些姑娘的家长就兑现了自己的承诺,让姑娘们得了个跟董玫一样的下场,渐渐的就再没有姑娘敢将心里的念想付诸于行动,她们顶多也就是在各种场合望着秦渊哀怨叹息一声。 一年过去,秋风飒飒的 时节,秦昊生辰,出于各种各样的考量,一直没出过什么风头的秦昊决定大办一场,消息一出,四方来贺。 策马南行,段南歌的身边就只有简云和云飞。 “王妃,前面的岔路口似乎停着一队人马。”眼见那一队人正堵在路口,云飞眉心紧蹙,“属下过去看看。” 极目远望,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不必了,熟人。” 话音未落,段南歌扬鞭催马,加快前行。 简云和云飞面面相觑,齐齐跟上,待再向前一些才看清停在路口的确实是熟人,至少迫不及待迎上来的唐莹他们是极为熟悉的。 “南歌姐姐!”等不及了似的,唐莹打马从队伍中跑出,奔向段南歌。 估算着唐莹的速度,某个瞬间,段南歌娇喝一声:“停下!” 两个女人齐齐勒马,待骏马立稳时,两人刚好肩并着肩。 唐莹惊奇地看着段南歌:“南歌姐姐还是那么厉害!” 瞄了眼唐莹的发髻,再看一眼队伍里沉稳的晋王秦翔,段南歌挑眉。 她还以为唐莹已经嫁了呢,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晋王叔怎么还没把人娶回家? 即使隔得有些距离,秦翔也看到了段南歌眼中的疑惑,不由冷哼一声,别开了头。 若不是因为段家这丫头,他早就把人娶回去了! 眉眼微动,段南歌拉过唐莹的缰绳,控着两匹马上前去跟秦翔、古修远一行汇合。 看一眼古修远身边多了几分妇人风韵的古雪菲,段南歌收回视线看着古修远,满目戏谑:“我现在该称呼你为少主还是君主?” 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古修远故意板起脸来:“久别重逢,你就是这样跟哥哥打招呼的?” 多亏了秦渊和段南歌当初献的计,如今雷氏的大权尽在 他一人手中,多亏了秦渊跟他谈的那笔生意,如今雷氏粮米富足,也有了余钱兴建城镇。 但他还是想将雷氏族人从那个鬼地方拉出来,这次亲自到天宋京城来给天宋的皇帝贺寿,他就是想趁机跟天宋的皇帝租一块地,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谈妥,若秦渊这个廖五爷是站在天宋皇帝那边的,那他怕是得比预期付出更多的代价。 被“哥哥”这两个震了一下,段南歌呆了呆,而后抽了抽嘴角:“你敢当着秦渊的面儿把这话再说一遍吗?” 古修远当即就黑了脸。 当着秦渊的面儿说?那他俩八成要打上一架。 段南歌窃笑,转眼看向唐瑾:“唐公子,娶妻了没有?” 唐瑾的笑脸登时就僵住了:“王妃,您这问候还真特别啊,您就不想问问草民我过得怎么样吗?” 当初王爷和王妃把他们唐家提拔成皇商后就撒手不管了,他们兄妹二人一路摸爬滚打可吃了不少苦头,一别经年,重逢时王妃不关心关心他就罢了,怎么先问起他的亲事来了? “你?”将唐瑾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番,段南歌扬了扬嘴角,“不管过程如何,你成功了,不是吗?这份成就难道还无法抵消曾经吃过的苦吗?” 娇俏一笑,唐莹毫不客气地揶揄自己的哥哥道:“南歌姐姐你别理他,我哥这是撒娇呢。” “谁撒娇了!”额角的青筋一突突,唐瑾狠瞪唐莹一眼。 “不是撒娇是什么?”唐莹完全不怕唐瑾,“这么些年来一句苦一句累都没喊过,现在却向南歌姐姐讨关爱,这不是撒娇是什么?” 不理唐瑾漆黑的脸色,唐莹转头看着段南歌,笑嘻嘻地说道:“南歌姐姐我跟你说,我哥那可是把你和王爷当成师父一样敬重着,虽然没拜师学艺,但哥哥可 是把南歌姐姐和王爷的行事作风当做标杆一样模仿着,王爷当年经营廖氏时所遇到的困难以及解决办法,我哥都能如数家珍、倒背如流。我爹到底是上了年纪,这些年都是我们兄妹二人相互扶持,好不容易见到了南歌姐姐,我哥可是跟见到了依靠一样,这瞬间就给打回原形了!” “什么打回原形,你会说话吗?”唐瑾气得不行,可最近几年他是越来越制不住自己这个妹妹了。 眉眼带笑地看着这一对兄妹斗嘴,段南歌情不自禁地抬手摸了摸唐莹的头,然后在唐莹看过来的时候柔声细语道:“莹儿长大了。” 听到这话,唐莹笑得更灿烂了:“那当然,我可不能给南歌姐姐丢脸!” 段南歌又揉了揉唐莹的头。 突然察觉到少了一个人,唐莹问段南歌道:“王爷呢?怎么没跟南歌姐姐在一起?” 王爷跟南歌姐姐不是一直都形影不离的吗?听说南歌姐姐这一趟是去解决幽州港口的一桩麻烦事,那也算是廖氏的麻烦事了,王爷怎么不在呢? 唐莹的这个问题问出了除段南歌一行三人以外所有人心中的疑惑,因此这些人都看向段南歌,等着段南歌的回答。 突然就接收到所有人疑惑的目光,段南歌满心无奈:“我跟他也不是一直都在一起的,初夏那会儿他得了皇命,去岭南办事去了,能赶在陛下寿宴前回京就不错了。” 古修远挑眉:“我认为你该会跟他一起去岭南。” 被古修远说中了,段南歌撇撇嘴,道:“我是去了,后来收到消息说幽州港口这边出了点麻烦,我就赶过来处理一下。” 古修远一行立刻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叫段南歌哑然。 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古修远道:“我们就是收到消 息说你正从幽州赶来才在这里等你,继续赶路吧,不然今夜就要露宿街头了。” 北方,段南歌与古修远、唐瑾一行汇合,继续南下奔赴京城,而南方,秦渊也等到了从南楚赶来为秦昊庆生的南楚圣女和秦绍一行。 “五皇兄!”翻身下马,如今的秦绍已经退去了少年的清润,不似秦昊那样严肃威武,也不像秦渊那样风流倜傥,那一身纯正之气让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个政客。 将秦绍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见秦绍一切安好,秦渊便展颜一笑,却一把勾住秦绍的脖子勒住:“你小子可真是乐不思蜀啊,若不是陛下下帖请你们来参加寿宴,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看看?嗯?” “饶命!五皇兄饶命啊!”似是回到少年时代,秦绍毫无形象地嚷着求饶,“臣弟也想回来啊,可南楚那个地方哪是那么好管的?臣弟这些年可辛苦了!” “爷信了你的邪!”秦渊收紧手臂,勒得秦绍哇哇乱叫,“有圣女和圣师帮你打点,你能费多少事儿?也不瞧瞧爷这些年过得多辛苦,臭小子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敢不敢!五皇兄你快放手啊!”这一通嬉闹让秦绍知道即便分别多年,他们兄弟之间的情谊也没有改变,兴许分开之后这份兄弟之情反倒比以前更加深厚,“五皇兄你这不是能者多劳嘛!” 终于放开了秦绍,跟在秦绍身后的皇甫静怡和郭聿这才上前行礼。 “下臣皇甫静怡郭聿,拜见宣武王。”南楚已经归入天宋,但因为皇帝还未下召封爵,所以这自称就成了问题。 “都是自家人,圣女和圣师不必多礼。”说这话时秦渊还戏谑地看了秦绍一眼。 结果秦绍的表情一变,苦着脸看着秦渊:“五皇兄,四皇兄他不给臣弟赐婚!” 第六百三十七章 一如往昔 秦渊一愣,这才想起来似乎没听到南楚圣女成亲的消息,不由抽了抽嘴角。 之前那几年他跟南歌一直奔波在外,虽不是有意为之,却也没心思去管秦绍的事情,反正南楚的圣女和圣师都是站在秦绍这边的,又有四尊九影护卫,秦绍没求救,他们就觉得秦绍那边应该没什么事情。 去年他和南歌回京,国公爷又淡出朝堂,于是秦昊发了狠地使唤他们夫妻,他们还真是没想起来要问一问秦绍的事情…… 为自己这个哥哥对秦绍的疏忽愧疚一下,秦渊就故作嫌弃地看着秦绍,调侃道:“南楚归入天宋时,陛下就言明允许南楚沿用旧习,圣女的婚事自然也要依南楚的规矩,你自己没能耐就说你自己没能耐,做什么赖到陛下身上去?若让陛下知道了,看他怎么收拾你!” 秦绍立刻就是一副要崩溃的样子:“你们到底是不是我亲哥哥啊?合起伙来耍我是不是?静怡说南楚已经归入天宋,她现在就是个藩王,婚事得经由天宋陛下同意,最好是要陛下下旨赐婚,现在五皇兄你又跟我说这事儿依南楚的规矩办,我……” 他就是想娶个媳妇! 秦渊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别说,老六和圣女的婚事是挺尴尬的。 “不过就是一道圣旨的事情,你怎么不给陛下去个信?” 秦渊觉得他们当初送秦绍去南楚的最终目的就是想让秦绍成为南楚的藩王,如今事成,秦昊不可能不给这个圣旨。 “我去信儿了啊!”时隔多年好不容易看到自个儿亲皇兄,秦绍委屈极了,“可四皇兄根本不理人!” 他发去京城的折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四皇兄竟然一封都不回! 不应该啊 。秦渊一脸狐疑,不由转眼看向皇甫静怡和郭聿。 郭聿连忙笑道:“可不是我们从中作梗,六皇子本就能力出众,这些年又十分勤勉,对圣女好得更是没话说,南楚上下都已经承认了六皇子圣夫的身份,只是六皇子发去京城的折子当真是有去无回。” “折子??”秦渊一听见这两个字就瞪起了眼睛,忍了忍还是在秦绍的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你是不是傻?你给你皇兄去信儿写什么折子?地方呈交给陛下的折子都要先送到中书省去!” 秦绍眨眨眼:“这我知道啊。” 郭聿的脑子转得却是比秦绍快:“王爷的意思是……六皇子的折子被中书省扣下了?” 胆子这么大的吗? 见秦绍还是一副茫然的样子,秦渊哭笑不得:“陛下初登大宝,正是被老臣瞧不起的时候,国公爷虽然有些威慑力,但以国公爷的性子,没有皇命他是不会理会那些朝堂暗斗的,爷跟南歌又不在京城,看不到他们做了什么,南楚这么大块肉,他们怎么可能不想要?” 仔细想来了想,郭聿点点头:“难怪这几年总有些天宋世家子弟以各种各样的借口进入南楚,还总要往圣女府递一张拜帖,或者试图制造各种偶遇,原来如此。” “你说什么?!”听到这话,秦渊和皇甫静怡没什么反应,秦绍却是怒了,“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没想到秦绍会怒,郭聿愣了愣:“因为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臣便擅自做主将那些人打法了,所以才没跟殿下和圣主说过。” 知道那些人没跟皇甫静怡接触过,秦绍的怒火才稍稍平息了一些,但也只是稍稍平息:“都有谁?圣师你列个名单给我! 这群王八蛋!等老子回京要他们好看!” 因为秦绍急着去打击报复,所以原本并不着急的秦渊一行愣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赶到了京城,直接入宫面圣的路上刚好遇见了同时从北边回来的段南歌一样。 “南歌!”秦渊隔得老远就看到了段南歌,也不管是不是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一脸欢喜地策马奔了过去。 段南歌刚刚勒马停在宫门口,突然听到秦渊的声音,段南歌立刻扭头望去,嘴角微扬,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 “刚回来?”勒马停在段南歌旁边,秦渊伸手将段南歌的脑袋拉近,凑上去就在段南歌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段南歌不慌不忙、不羞不怯,等秦渊退开就仰头看着秦渊,低眉浅笑:“嗯,刚回来,想直接入宫面圣,交了差就可以回去休息了,不然还要折腾一趟,你也是?” “嗯。”秦渊的手仍旧放在段南歌的头上,摸着段南歌的脑袋,笑得温柔缱绻。 跟段南歌同行回来的一行人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大多都被羞红了脸,独古修远嘴角微抽,脸色漆黑。 而跟着秦渊的秦绍一行比较识相,早就勒马停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免得尴尬。 “咳!”古修远重重地咳了一声,冷着脸瞪着秦渊,“大庭广众之下,离我们雷氏的圣女远一点儿!” 一听这话秦渊也黑了脸,转眼回瞪古修远:“你来做什么?滚回你那老巢去!你雷氏的圣女就在你身后呢,你这样三心二意你们圣女会伤心的!” 当年段南歌离开雷氏之后,古雪菲就易容扮成了段南歌的样子,以圣女的身份嫁给了古修远,后来“段南歌”病逝,古修远在暗地 里操作一番之后,古雪菲就成了新的圣女,两个人也因为朝夕相处而成了真的夫妻。 闻言,古修远挑眉,偏头看向身后的古雪菲。 古雪菲冲古修远粲然一笑,然后冲秦渊龇牙:“本圣女很乐意将前任圣女接回雷氏好生孝敬,定让圣女锦衣玉食惬意自在,断不会像有些人那样使唤着我们圣女东奔西走,瞧瞧我们圣女都累瘦了!” 秦渊的脸色顿时更黑了,瞪着洋洋得意的古雪菲看了好半晌,突然转向段南歌,一脸委屈:“南歌,你的后辈欺负爷!” 众人一愣,旋即哄堂大笑,段南歌哭笑不得,只好抬起手摸摸秦渊的头:“乖,不生气。” 秦渊冷哼一声,一翻身就抛弃了自己的马,稳稳地坐在了段南歌的身后,双臂收紧就将段南歌抱在怀里,脑袋一耷拉就埋进了段南歌的颈窝。 众人笑得更欢了。 段南歌反手摸摸秦渊的头,柔声细语道:“别闹,这是在宫门口。” 秦渊却丝毫不为所动:“爷郁闷,爷需要安慰。” 浅浅一笑,段南歌放下手,懒得理他。 秦绍一行这才打马凑上前来。 看着撒娇耍脾气一样的秦渊,皇甫静怡的眼中有淡淡的笑意:“你们,一如既往,很好。” 没有利益的拉扯,没有权势的隔阂,秦渊和段南歌的相处一如少年时那样直接,那样纯粹,最难得的就是秦渊如今已经有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和权势,在段南歌面前却一如从前,像个孩子,像个少年。 扬着嘴角,段南歌的视线从皇甫静怡、秦绍和郭聿三人身上扫过,浅浅笑道:“你们倒是变了一些,不过也很好。” 皇甫静怡眼底的笑意更浓:“有新的戏折子看 吗?” 段南歌一愣,然后笑着摇头:“没有,我这么忙,哪有空去寻戏折子。” 说着,段南歌便催马向前。 见段南歌就骑着马进宫了,秦绍和秦翔一愣,叔侄俩隔空对望一眼之后,就打马跟上。 难得他们是跟着两个没有规矩的人入宫,那还讲什么规矩?从宫门到宣政殿可挺远的,骑马比走路轻松多了。 唐瑾自然知道不能骑马入宫的规矩,可眼看着段南歌他们就这么进去了,唐瑾傻眼,还是唐莹拉了他一把,兄妹二人才跟上秦翔,心虚地高昂着头,装作没看见两边的宫门守卫一样。 见这些秦氏的人就这么骑马入宫了,宫门守卫却拦都不拦,古修远望着走在最前面的段南歌和秦渊,嘴角一抽,跟了上去。 看来天宋的皇帝是真的很纵容秦渊和段南歌啊,这都敢骑马入宫了,往后是不是得骑马入后宫?天宋的朝堂上难道就没有人上折子参秦渊一本吗? 不过转念一想,古修远就知道以秦渊和段南歌那样的性格,必是不在意旁人的指责,这两个人要是我行我素起来那真是谁都拦不住。 郭聿摇头晃脑地跟在后面,带着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意。 于是接二连三的,这一队人马就都骑马入宫了。 反正后面的人只是有样学样,就算皇帝怪罪下来,挨骂的也只有段南歌和秦渊。 宣政殿里,等着见这些人的秦昊一听下面的人来报说这群人骑着马就大摇大摆地往宣政殿来了,领头的还是秦渊和段南歌,顿时头大如斗。 这夫妻俩能不能不给他惹麻烦?还嫌御史台告状的折子不够多吗?他娘的那些折子摞起来都比秦渊高了! 秦昊总算能理解当初先帝遇见段弘的痛了。 第六百三十八章 夫人,私奔吧(大结局) 宴请四方的宴席天宋办过不少,但秦昊办得这一次绝对是场面最大且最和平的一次。 已归入天宋的南楚派来的是圣女、准圣夫和圣师,可谓是南楚分量最重的三个人。北凉太子苍琮带着小国师穆景晨来贺,带来的贺礼是耗费一年之久重新制定的同盟合约,合约里满满的都是北凉皇帝的诚意和退让。最让人感到意外的是西齐新帝李青竟然亲自来了,同行的是西齐的贵妃燕笑柳,初一进宫与秦昊见面,李青就直言明说了要与天宋签订同盟合约的事情。 重要的人物齐聚天宋京城,随行而来的自然都是在各国颇有分量的人,但这一次京城里却是风平浪静、一片祥和,没有别国的官员胡搅蛮缠,没有别国的子弟寻衅滋事,北凉人遇见了西齐人都会热情地打个招呼,西齐人看到南楚人也会笑着问候一声,这诡异的和谐甚至引起了京城百姓的惶恐不安,最终被归结为他们天宋的新帝和宣武王威震四方,甚至传出了天宋即将一统天下的流言。 段国公府,段南歌懒洋洋地躺在玲珑阁里,听着秋心给她说那些不着边际的流言,暗赞果然还是京城人最会编排谣言,这份能力是其他城镇居民望尘莫及的。 脱了鞋子走进玲珑阁,段子恒的手上拎着两坛一梦逍遥。 “你都在娘家住了三天了,还不回去?” 秦昊的寿宴已经结束,但因为西齐要将联盟变成三国联盟,南楚也要跟秦昊商量一下接下来该如何管理南楚,于是使团的人至今仍没有离开京城,连西齐的李青和燕笑柳都安安稳稳地留在这里,好似西齐已经没有国事要处理了一样。 “我才不回去呢,”说起这事儿段南歌就头疼,“那几个人是有病吧?留下来议事就议事,他们有驿馆不住,为什么非得住在宣武王府里?皇甫静怡他们住进去也就算了,我们是朋友,苍琮和穆景晨住进去我也勉强同意了,我们好歹有交情,可那李青和燕笑柳是怎么回事儿?” 在段南歌身旁坐下,段子恒笑道:“那燕笑柳不是你曾经的下属吗?而且李青说你和王爷对他有知遇之恩。” 段南歌冲天翻了个白眼:“她是我娘的下属,可不是我的下属,这么忠心下去找我娘去啊!至于那个李青……呵,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是个一肚子坏水的人呢?” “朕以前也没发现宣武王妃竟是会在背后说人坏话的人。” 一听到这个声音,段南歌当即黑了脸,扭身望去,就见一群人大摇大摆地、接二连三地、毫不犹豫地踏进了玲珑阁。 “你们怎么进来的?”段南歌愕然。 “这地方可真不错,据说是国公爷专门为王妃建的?”李青就跟在自己家一样自在,看了一圈之后就拉着燕笑柳寻了个地方坐下,“朕可从不做擅闯民宅的事情,朕 是跟着国公爷来的。” 秦渊一溜烟儿地跑到段南歌身边坐下:“他们说你不在府里没意思,不知道从哪儿差到了国公爷今儿出门的消息,都堵人去了。” 一个人跟这些人周旋了三天,他脑子都木了!这些人不去找秦昊,都赖在他这儿干什么?他们很熟吗?很熟吗?! 国公爷当街被堵了个正着,明示暗示都撵不走人,偏又不好动手,国公爷烦了,干脆就把人都带回家扔给南歌了。 苍琮和穆景晨也寻了个地方坐下,笑嘻嘻地看着段南歌:“王妃你不厚道啊,我们这些客人都还在王府里呢,你这个当家主母不在府里待客,怎么能偷跑呢?” “客人?”段南歌哂笑一声,白了苍琮一眼,“太子殿下您还知道您自己是客人啊?我怎么瞧您快把这儿当成自己家了?不如您就留在天宋得了,需要本王妃派人去北凉给贵国陛下送个信儿吗?” 苍琮还真摸着下巴认真思考了一阵,然后一本正经地点头道:“这倒也不错,你也知道,我现在回去北凉也就只能协助父皇理政,没别的事儿可干,但以我父皇的手段其实并不需要人帮忙……” 眼神一亮,苍琮用肩膀撞了穆景晨一下:“景晨,不如咱们趁此良机四处云游一番?正好博闻强识,开阔一下眼界!” 吊起眼睛斜睨着苍琮,穆景晨声音淡漠道:“殿下若想云游,睡一觉做个梦还比较快。” 陛下为殿下清除前路障碍的举动本是出于好意,可他怎么觉得没有了对手之后殿下反倒没什么干劲了? 苍琮顿时就丧气了:“以前兄弟多,父皇管管这个,管管那个,还不觉得怎么样,现在只剩我自己了,突然就觉得父皇好烦……” “殿下慎言!”穆景晨气得狠瞪苍琮。 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苍琮摸摸鼻子,闭上了嘴。 李青眉眼一动,奸诈笑道:“朕听说北凉那件大事还有宣武王的参与,宣武王不给我们说说其中的精彩之处吗?” 秦渊看了李青一眼,懒懒地说道:“西齐陛下说笑了,您有燕贵妃在身边,什么精彩的没听说过啊。” 燕笑柳的情报可不比廖氏的少。 李青得意一笑:“这还得感谢宣武王妃,若不是王妃,朕与燕贵妃也不会相识。” 燕笑柳脸上的表情一僵,可转瞬之间就恢复了正常。 “西齐陛下客气了,”段南歌的视线在李青和燕笑柳之间打了个转,“您若真有这个心,就去感谢先母吧,是因为先母的安排,西齐才有了燕笑柳这个人,我可是比陛下您还晚知道燕笑柳的存在。” 李青垂眼,却扬起了嘴角:“幸而王妃慢朕一步。” 若再早几年让段南歌知道西齐燕笑柳是她母亲的人,段南歌必会想办法寻回燕笑柳,收为己用,若是那样,燕笑柳就真的成了天宋安排在西齐的 细作。 幸而段南歌晚了,因此燕笑柳只是西齐的燕笑柳,不管她的势力有多大,她都跟天宋没有关系。当然,这也得感谢当年雪君夫人将燕笑柳送入西齐后就从不跟燕笑柳联络。 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段南歌的话还没开口,余光就瞄见了进门的秦昊,脸色倏地就阴沉了下去。 “你们这是商量好了的?” 玲珑阁里的人一愣,抬起头顺着段南歌的视线望向玲珑阁的门口,立刻就看到了拿着一沓纸的秦昊。 “商量什么?”脱了鞋踏进玲珑阁,秦昊一头雾水,“朕去宣武王府没找到人,听宣武王府的人说你们都在这儿。你们都来这儿做什么?” 话没说完,秦昊就已经在秦渊和段南歌那边坐下了。 扫了眼秦昊手里的一沓纸,段南歌翻了个白眼,拍开秦渊缠在腰上的手就站了起来。 “你们聊,我跟堂哥就不打扰你们了。” 秦昊手上拿着的正是他们这三日一直在讨论的同盟合约。 “你跑什么?”苍琮不解地看着段南歌,“这事儿可是你擅长的啊。” 李青他们还没住进宣武王府的时候,苍琮就跟秦渊和段南歌坐在一起探讨了一下三国同盟合约,段南歌提出的一些互惠互利的条款可比苍琮和秦渊想出来的有用多了。 段南歌转头,冲苍琮浅浅一笑:“讨价还价是我们家爷的专长。” 话音落,段南歌就头也不回地拉着段子恒踏出玲珑阁,极其随意地坐在外面的廊檐下,当然没忘了带上段子恒带来的两坛一梦逍遥。 跟段南歌一起坐在玲珑阁门口,段子恒却做不到段南歌那样的惬意,从玲珑阁里传来的低语总是要引去段子恒的注意力。 “咱们段国公府里可从来没这么热闹过。”而且聚在这里的还都是大人物。 “没有吗?”段南歌却是毫不在意玲珑阁里的事情,“以前夫人和段子萱不是常在这里办宴聚吗?” “那能一样吗?”段子恒哂笑一声,“你拿一群女人争奇斗艳的聚会跟几国首脑指点江山相提并论?” 段南歌浅浅一笑,慵懒道:“我倒觉得没什么区别,逃不出明枪暗箭、攀比炫耀。” 段子恒的嘴角微抽:“好像……有点儿道理。这天下大事到了你这儿多半都不是什么大事。” “能解决的都不是大事儿。”段南歌端起酒杯,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段子恒哑然失笑:“真想知道这天下间还有什么事儿是你们夫妻二人不能解决的。” “自然是有,”段南歌哀怨地叹息一声,“我现在就没办法说服陛下让我们家爷休息几日。” 从他们去年回京之后,秦渊一日都没歇过,但凡朝堂之事,不论大小,秦昊总要找秦渊一起商量,好似离了秦渊日子就没法儿过了一样。 段子恒轻笑出声:“陛下大概是觉得倒霉也要拖上自家兄 弟一起吧。” 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是那样的特殊,没得到的时候让人垂涎欲滴,机关算尽也想要弄到手,可真正得到了就会知道那个位置坐起来并不舒服,那是生生被束缚住的人生。 段南歌哂笑:“倒霉那也是他自投罗网,干吗还非得拉着别人一起。” 看了看段南歌,段子恒转头往玲珑阁里看了一眼,看着懒洋洋地歪躺在地上的秦渊:“今儿是他们最后一次审阅商议同盟合约的具体条款了吧?” “嗯,最后一次了,大概是要正式签署盟约了。”段南歌不以为意道。 “正式签署?”段子恒挑眉,“就在这儿?玲珑阁里?” 签署盟约这样的大事儿难道不应该在宣政殿进行吗? “他们都在这儿,那就是要在这儿签,反正人都到齐了,在哪儿签不一样?”段南歌狐疑地看着段子恒。 段子恒狐疑地反问:“能一样吗?” 段南歌眨眨眼,然后扭头看向玲珑阁里的一群人,嘴角微抽:“突然发现这一辈的三国帝王都不是什么正经人。” 段子恒一愣,扭头仔细一看顿时也抽了抽嘴角:“算了,不说这么费神的事情,喝酒。” 这一天,三国不正经的主事者们就趴在天宋段国公府玲珑阁里的地板上签署了三国盟约,天宋的皇帝秦昊还顺便下了两道圣旨,一道为秦绍和皇甫静怡赐婚,封秦绍为南平王,皇甫静怡为南平王妃,另一道为秦翔和唐莹赐婚。 办完了正事儿,这一群不正经的人就在玲珑阁里喝起酒来了,惹恼了段南歌,从逸云楼订了一车一梦逍遥,一个人就把一屋子人都给喝倒了,耳边清静了,段南歌心满意足了。 月上中天时,无辜受到牵连被段南歌一并喝倒的秦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头疼得龇牙咧嘴,待看清睡得横七竖八的一屋子重要人士,秦渊嘴角微抽。 南歌可真狠啊,连燕笑柳和皇甫静怡都没放过。 东张西望一阵,秦渊却没在玲珑阁里看到段南歌,想了想,秦渊踉跄着起身出门,一转身就跃上了玲珑阁的屋顶,果然就看到段南歌一个人坐在屋脊上,对月独酌。 看到秦渊,段南歌挑了挑眉:“你竟然是第一个醒的。” “爷这酒量都是陪你喝酒时练出来的,自然是比他们好一些,”摇摇晃晃地走到段南歌身边坐下,秦渊一转身就靠着段南歌横躺在屋脊上,仰头望着夜空中的一轮明月,“这景色可真熟悉。” “玲珑阁屋顶上的景色?”段南歌挑眉。 “可不是嘛,”忆起曾经,秦渊愉快地低笑出声,“刚认识你那会儿,爷总是坐在玲珑阁的屋顶上,正好那会儿爷无所事事,正好那会儿你成天到晚地待在玲珑阁里看书休息,于是你在屋里,爷就在屋顶,一句话都说不上,却觉得最是自在舒服。” 嘴角一抽,段 南歌好笑道:“那个时候我以为成天到晚待在我屋顶上的是国公爷或者你派来保护我的。” 秦渊笑笑:“自然也有那样的人,那会儿爷跟他们算是半个同僚。” 他们在暗处保护着南歌,他也是,虽然他原本的目的只是想跟南歌待在一处。 秦渊这说法惹得段南歌轻笑出声。 享受了片刻温馨的沉默,秦渊突然咋舌,不满地说道:“爷后悔了。” 段南歌微愣:“怎么了?” 他又做了什么蠢事儿? 秦渊咬牙切齿道:“爷回京之后就不该去上朝,这一去倒是送上门去给秦昊做了苦力,爷明明是打算跟你在京城里过清闲日子的!” 他以为他们只要回到京城就能清闲下来,结果是他太天真,他没想到秦昊当真会这样肆无忌惮地使唤他! “清闲?”段南歌撇撇嘴,“秦昊在这京城里,朝堂在这京城里,你还妄想清闲?你的脑子呢?” 怎么想怎么不甘心,秦渊突然站起身来,还将段南歌拉了起来:“走,回府接儿子去。” “啊?”段南歌愣住,任由秦渊抱着她飞入夜色,“接儿子干什么?” “私奔!” 段南歌眨眨眼:“京郊的庄子建好了?” “嘘——小声点儿。” 于是第二日,当醉倒在玲珑阁的众人醒来时,秦渊和段南歌就已经消失不见,当他们回到宣武王府洗漱整理的时候,就看到了被秦渊钉在宣武王府大门上的一张字条,字条上只有四个字:勿寻,勿念。 苍琮和李青面面相觑,赶忙让秦绍将这张字条送进宫去给秦昊,秦昊一看就气得浑身发抖,在自己的寝殿里怒吼了大半个时辰,而后下令派禁军搜捕。 禁军将京城翻了个底朝天,而后又出京狂奔千里,仍旧没有找到秦渊和段南歌。 秦昊气得又发了全国通缉令,却仍旧没人能将秦渊和段南歌押送到他面前,甚至没有人见过这一对夫妻。 第二年,上半年秦绍、皇甫静怡在南楚大婚,天宋宣武王携王妃到场祝贺,可等秦昊派人寻去的时候,秦渊和段南歌已经溜了。下半年秦翔、唐莹在京城大婚,秦昊倒是逮着人了,可一夜没过就让人跑了。 第三年,江南水灾,廖五爷携夫人亲赴灾区赈灾。 第三年,雷氏迁去新的住地,却在新的住地染上疫病,廖五爷携夫人携神医前去解决疫情。 第四年,天宋东北匪患,宣武王携王妃带兵剿匪。 第五年、第六年,秦渊和段南歌始终神出鬼没,秦昊终于妥协,再没有派人寻过,天宋京城里再没人见过宣武王和宣武王妃,京城的大街小巷却满是宣武王和宣武王妃的流言蜚语,其中真假,无人能辨,更是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一对神出鬼没的夫妇就住在京郊的一处谷底,默默守护着父辈留下的天下,守护着亲朋好友所在的家国。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