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老手机,很小,拿在手里轻飘飘的。
屏幕亮起,可能因为硬件老化的缘故,慢吞吞地亮了两分钟图标,才跳到锁屏界面。
锁屏图片是一张趴在桌上的小白猫,奶呼呼的,跟程笙本人一样可爱。
谢聿辞看着,被下面人气得烧起的那团火慢慢下去,他划动屏幕,跳出密码界面。
程笙的密码实在好破,翻来覆去就那几个,解锁不费吹灰之力。
主屏幕是张简单的粉色底纹图片,APP不多,只保留了手机初始的几个系统软件,看得出刻意清理过。
没有通话记录,没有信息。
谢聿辞划来划去,没划到任何有用信息。
刚要放下,他突然想起爷爷说她以前喜欢拍照。
点开相册,意外的,相册里的照片都没删。
手指往下划,各种风景照,湛蓝的天空,傍晚的晚霞,还有透过树叶洒下的点点阳光……
偶尔夹了几张小猫小狗的照片,像是随手在路边拍的,每张照片都透着少女对生活的热爱。
谢聿辞勾唇,继续划动,碰到有兴趣的照片就点开放大看,看能不能在照片里找到程笙的痕迹,哪怕是一个脚印或者影子都好。
很遗憾,一张都没有。
程笙是个爱拍风景,但不爱自拍的姑娘。
相册拉到头,谢聿辞没找到想要的照片,不免遗憾,正要锁屏,余光瞥见一张不太一样的照片。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藏在一堆风景照里,不细看很难看出照片里有个穿蓝白校服的少年。
少年坐在树下,微仰着头,像是无意拍下又像特意卡的镜头,那感觉有点像……偷拍?
谢聿辞眉间轻折,莫名觉得那少年很熟悉,照片上的景也很熟悉,是谢家后院。
他放大图片,倏地愣住。
穿校服的少年是他?
他的照片怎么会出现在程笙手机里?
程笙拍他干什么?
回神后心脏突然加快跳动,像鼓点一样在胸膛怦怦敲击。一个不可思议的,却又因为无限期盼衍生出来的猜测冒了出来。
谢聿辞知道自己有点异想天开,但这异想天开让他飘摇的感情有了落脚的地方,他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得晕乎乎的。
纪衡把手机给谢总后没走,毕恭毕敬候在会议室外面。
会议室的门猛地推开,谢聿辞大步走出来。
“谢总,午饭已经放到办公室……”
谢聿辞脚步生风,头都没回:“今天不是十万火急的事都不要给我打电话。”
纪衡看着老板意气风发的背影,有点懵。
说实话,老板最近情绪起伏越来越大了,比他更年期的妈都琢磨不定。
半个小时前还冷着脸,半个小时后就整个容光焕发。那感觉,好像给老板一对翅膀,他马上能飞起来。
_
谢聿辞联系不上程笙。
她昨天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可转头就把他删了。谢聿辞知道她在耍小聪明,昨天她说的是不拉黑,可没答应不删好友。
不过他不生气,手机里的惊喜大于一切,他此时此刻只想迫切地见到她!
黑色柯尼赛格一路疾驰,二十分钟后,谢聿辞到达铭湖天地。
他没有输密码进去,而是在门口深呼吸几下后,按响门铃。
虹姐拉开门,怔了下:“大少爷?”
闻言,沙发上的人转过头来,秀眉一下拧起:“你来干什么?”
她的每一个字都透着不欢迎,谢聿辞却毫不介意,他满心满眼都是惊喜期待,灼灼望着她:“找你有事,很重要的事。”
“我不认为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很重要的事。”
“程笙,真的是很重要的事。”他神情诚恳认真。
虹姐看一眼程笙,她没说话,但也没第一时间拒绝。
虹姐心领神会,拉过衣帽架上的包:“我出去买点东西,你们聊。”
门关上,谢聿辞走到沙发旁,低头睨沙发上的人,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她卷翘的睫毛和挺立鼻梁。
程笙感觉到头顶的视线,冷漠道:“不是有重要的事?你别跟我说重要的事就是过来盯我的头顶。”
“差不多吧。”谢聿辞勾唇,自然在她身边坐下,“程笙,咱们聊聊。”
程笙拉着毛毯往旁边挪:“我跟你有什么好聊的。”
谢聿辞瞧她一副嫌弃不已的样子没生气,还幼稚地扯她的毛毯:“给我也盖点,我冷。我被你无情的态度冷到了。”
“……”
程笙抢不过他,干脆把毛毯都扔给他:“给你给你给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谢聿辞啧声:“脾气越来越大了,以前多可爱,特别是上高中那会儿,文文静静的,乖得像个洋娃娃。”
程笙心说去你的洋娃娃。
“文不文静关你屁事,不说就赶紧走,别打扰我睡午觉。”
“两句话带了两个屁字,斯文点,宝宝还听着呢。”
谢聿辞把毛毯展开铺到她身上:“这么暴躁,到时候生个朝天椒出来,辣的还是我们。”
说半天说不到重要,程笙耐心耗尽,起身要走,谢聿辞拉住她的手腕,深邃的眸子盯着她的不耐烦的眼,终是把这句话说出口。
“我知道你以前暗恋的人是谁了。”
他好像跟这问题杠上,程笙不厌其烦,敷衍道:“是是是,你认为是谁就是谁,你爱怎么想怎么想……”
“是我。”
谢聿辞打断她。
程笙瞳孔骤地一缩。
那是下意识反应,根本来不及隐藏。
谢聿辞直勾勾地盯着她,自然没放过她的表情。
欣喜打飘的脚终于踩到地面,他知道,他猜对了。
“自恋是病你赶紧治。”程笙声音发虚,低下头躲避视线。
她的第二反应更让谢聿辞笃定。
他唇角抑制不住的上扬,嗓音愉悦地扬高调:“你喜欢的人是我。”
“真的是我。”
“我做梦都想不到你喜欢的人是我。”
他欣喜不已的笑声听在程笙耳里像一句句讽刺,她顿时恼怒不已:“你有病啊,跑到我家来我说喜欢你!我喜欢你自恋还是喜欢你时不时发癫?我说了自恋是病,赶紧去医院,别来烦我!”
她炸毛了。
但炸得可爱。
谢聿辞抬手捏她气鼓鼓的脸:“骂吧,随你怎么骂,我知道你喜欢的人是我就行。”
程笙有种被牛皮糖粘上怎么甩都甩不掉的烦躁感。
“谢聿辞,你是不是有妄想症?”
谢聿辞扬眉:“我没妄想症,我有证据。”
他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手机,在她面前晃了晃:“你偷拍我,手机里有照片,证据确凿。”
程笙神情滞住。
手机真在他那,他还闲得蛋疼去修了手机?
可她记得,她把手机里的内容都删了,只留了照片。
照片……
她呼吸微顿,她是拍过谢聿辞的照片,但她把照片洗出来后删了。
难道她漏删了?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程笙就头皮发麻,她脑子乱成一团,努力让自己表情冷静不露破绽,硬着语气道:“你妄想症真的很严重,什么照片,我听不懂。”
谢聿辞低笑出声,胸腔轻微起伏:“程笙,天塌了都有你的嘴顶着。”
程笙尽量绷住:“……”
谢聿辞调出那张照片,屏幕对向她的脸。
用极其欠揍的语气说:“这构图这角度,把我拍这么帅,难怪某人会喜欢。”
程笙飘忽扫了眼,看清屏幕上的照片差点两眼一黑厥过去。
她、怎、么、会、忘记删了!!
程笙表情皲裂还硬扛着:“……一张照片能代表什么,我还拍了很多小猫小狗,按你的理论,我也喜欢小猫小狗咯?”
“也。”谢聿辞一下抓住关键字,满意弯眸,“你承认喜欢我了。”
程笙噎住。
谢聿辞欣赏她吃瘪又带着羞恼的可爱表情,心情愉悦到飞起来:“喜欢我怎么不早说,让我误会那么久。”
“我就说你的眼光不会那么差,喜欢那个齐煜。”
只要想到程笙喜欢的人是他,她动情时喊的一声声“阿聿”是他,他的心就像浸进软绵的蜂蜜,甜得滋滋冒泡。
程笙被他灼热的视线盯得浑身不自在,毫无说服力地回一句:“跟你这种得妄想症的人说不清,你爱怎么想怎么想。”
说完,她扫开毛毯起身,往卧室走。
面对不了就逃避,别为难自己。
“程笙。”
谢聿辞在卧室门口拦下她,很是执着:“承认一句喜欢我就这么难吗?”
程笙:“……我本来就没喜欢过你,我承认什么。”
谢聿辞不信,他扣着她的肩把她转过来,让她靠着墙,双手撑在她两侧,将她环在墙体和胸膛之间,低头注视她。
“你撒谎,你就是喜欢我。”
程笙很想瞪他骂他一句神经病,但她不敢跟他对视,她怕心虚的眼睛出卖自己。
“我说了不喜欢,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谢聿辞气笑:“真是越来越像渣女了。”
两人中间隔着孕肚,距离不算近,他温热的呼吸喷到她额头上。
被他环着,她逃无可逃。
程笙绷着表情抬头:“你到底想怎么样。”
“想要一句真话。”
谢聿辞眼窝略深,双眼皮在眼尾拉出好看的弧度。他那双眼,就是别人说的那种看狗都深情的眼。
他盯着她,放低声音哄:“你乖,跟我说一句真话。听完我就走,安安静静让你睡觉。”
程笙静静凝视他。
有那么一刻,离婚前的那种无力感又冒了出来。
她放弃挣扎:“好,我说真话,我确实喜欢过你。”
一句话,谢聿辞的心倏然乱了节奏,短暂停顿后猛烈跳动起来。
他怔然望着她,眼底涌动一样情绪,似岩浆般热切,仿佛下一秒就要失控。
程笙下一句话却如同一阵冰霜,把他热切的岩浆全都冻住。
“但那是以前,现在我不喜欢你了。”
谢聿辞陡然僵住。
从天堂跌到地狱不过转瞬,他按在墙上的手指微微用力:“程笙,我知道你讨厌我,你可以打我骂我,但别用这个气我好吗。”
程笙平静注视他:“我没气你,也不是报复你。是你让我说真话,现在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话。”
“谢聿辞,我不喜欢你了。”
谢聿辞张了张口,却发现说不出任何话,他望着她,胸膛里的心脏节奏慌乱地跳动。
许久,他声线发颤地问:“为什么不喜欢了?你明明喜欢过的,为什么不喜欢了?程笙,你告诉我,为什么?”
他无法接受。
她曾经喜欢的,为什么会不喜欢?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
“感情的事哪有什么为什么,人会长大感情自然也会变。”
程笙的视线越过他肩头,似乎望向那个不复存在时空:“年少喜欢的人不会一直不变,我也不可能一直在原地,你没必要纠结,你问一百次我也是这样的答案。”
谢聿辞手臂微微颤抖,差点撑不住墙,他却执着地没有收回手,还是将她环在怀中。
执着盯着她的脸:“你太爱说谎了,你是个说谎精,我不相信你说的话。”
自欺欺人。
程笙扯唇笑了下,有些无奈:“你这样我没法跟你沟通。”
“你说我想听的,就能沟通了。”谢聿辞努力在她脸上寻找能让他坚定的神情,哪怕一丝怜悯都好,可连怜悯都没有。
“抱歉,你想听得我说不出来。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喜欢的话我不会坚持离婚。”
她字字残忍,谢聿辞防线崩溃。
“……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喜欢,我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近乎乞求。
程笙沉息闭眼:“你别这样,这样我们都很难堪。”
谢聿辞发麻的手收回来,轻轻抱住她,滚烫气息洒在她耳边:“你爱过我,你心里有过我,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程笙轻轻挣开他,他不敢用力,脱离他的怀抱轻而易举。
程笙定定望着他,笑容平静残忍:“是爱过,但那是过去式了,过去的感情再捡起来也过期了,何必呢。”
“其实,我也要跟你道歉。”她抬手,纤白的指尖缓缓抚过他的隽黑的眉眼,轻声说,“我喜欢的人不是你,是十年前那个恣意张扬的少年。”
“是我弄错了,我不该把对‘他’的感情附加到我们的婚姻上,最后失望是我应得的,消磨掉一厢情愿的喜欢也是我活该。”
“谢聿辞,我们尊重这段过去,好聚好散吧,也让那个少年最后的美好留在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