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口已经汇聚了不少百姓。
他们服了汤药,难受了一阵,眼下舒服多了,都盼着凌苍把他们放出去。
眼尖的人一下就看到了凌苍,兴奋地从湿透的青石板上爬起来,惊喜地喊道:“太子殿下来了,咱们可以回家了!”
回家这个词,对众多以为性命不保的百姓而言,透着难以言喻的诱惑。
然,凌苍似笑非笑地站在清水巷口,并未踏足半步。
清冷阴鸷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最终停留在他们身后的孟行止和溶月身上。
几日不见,溶月瘦了许多,巴掌大的脸瘦得更小了。
那双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明亮。
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据为己有。
为数不多的理智将他的思绪拉回正轨,他难得装出一副温和的谦谦君子模样,声音清亮有力:“孤听闻,溶月大夫以身试药,治好了诸位的病,为确保万无一失,诸位再留几日,以免发生其他意外。”
大家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诧异地看向凌苍。
“太子殿下,我的病好了,我想回去看看我的儿子,他一个孩子在家,我实在放心不下啊。”
一个瘦骨嶙峋的妇人站了出来,脸上满是悲戚。
然,凌苍平静地看着众人,解释道:“瘟疫来势汹汹,诸位也不想因为你们,害了整个江南吧?”
他眼底掠过一抹威胁,凛冽的气息逼至眼前。
身后的一众侍卫干脆利落地拔出腰间利刃,随时准备出手。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面色难看地盯着众人。
然,此刻的孟行止脸上没有半点波澜。
凌苍在离水河边做的那些事情,长风已经告诉他了。
水渠坍塌,十几人被冲进离水河,最后几个人命丧其中。
众目睽睽之下,凌苍改了图纸,颐指气使地让众人按照他的意思挖通水渠。
眼下出了岔子,再想按照他的图纸挖渠引水已经行不通了,需要一个更好的法子。
所以,凌苍来了。
孟行止思及此处,眼神幽暗冰冷,不带半分波澜:“太子殿下,臣一直谨小慎微,并未染上任何病症,今日可否前往离水河?”
此话说到了凌苍的心坎上,但孟行止太过主动,反而让他心生怀疑。
若孟行止居心不良,还不如让他自己勘察地形,了解实际情况,重绘图纸,开辟新的水渠。
凌苍目光忽明忽暗,最终落在溶月身上。
那锐利如刀的眼神好似要剖开溶月的所有遮掩,看透她所有小心思。
溶月被看得心惊胆战,下意识向孟行止身边退了半步。
然,凌苍却勾起嘴角,笑吟吟地向溶月勾了勾手指,道:“溶月,过来。”
“殿下恕罪,溶月也染上了瘟疫,病情刚刚稳定下来,不敢靠近殿下。”
溶月低下头,一眼都不敢看凌苍。
每次触及到凌苍似笑非笑的眼神时,她就会想到凌苍那天晚上势在必得的狠辣眼神。
如同一只野兽盯上了自己的猎物,随时准备扑上来,将她撕成碎片。
她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身形藏得再严实一点。
这一幕落在凌苍眼中,变得愈发刺眼。
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看向溶月的眼神也逐渐生出几分不耐烦。
“无妨,孤清楚你的医术,你过来,随孤回去。”
一字一句,宛若催命符,恨不得立刻要了溶月的性命。
她紧握着双手,平整的指甲掐着手心,几乎要将手心里的嫩肉掐破。
尖锐的痛意蔓延开来,她这才冷静下来。
孟行止淡然如水地站在溶月面前,语调微沉,道:“太子殿下,溶月医术高超,离水河边难免出现意外,有人受伤、感染风寒也是常有的事情,臣想带溶月一同前往离水河,保证大家的安全。”
“长宁侯真是心善,所思所想都是为了咱们百姓着想啊。”
“是啊,可比那些说一套做一套的人强多了。”
“只可惜,溶月大夫也染了瘟疫,身体差得很,怕是要调理很久了。”
“……”
各种窃窃私语不绝于耳,凌苍听得半真半假,脸上的笑容却变得愈发温和。
“长宁侯说的对,离水河边的人,都在拼命为江南百姓挖渠引水,孤应当考虑他们的安慰。”
话音落下,他便收回看向溶月的眼神,极其认真地说道:“溶月,你就随长宁侯一同前往离水河,至于其他人,能回家的就回家,若无家可归,也可以留在清水巷,孤会安排人,继续设立粥棚。”
此话一出,无家可归之人,和迫不及待想要回家的人皆欣喜若狂。
片刻的功夫,众人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向凌苍磕头谢恩。
凌苍高傲地抬起头颅,眼神中透着倨傲,根本没把一众百姓放在眼里。
他想要的,不过是胜过孟行止,将溶月留在身边。
将来登上皇位,他想做什么,都是他说了算。
凌苍想罢,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
溶月仍站在孟行止身边,抬起头来,巴巴地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轻声问道:“侯爷,可是离水河边出了事?”
孟行止见她如此心细聪颖,一时间不知道该夸她还是该担心她了。
不过,对上溶月追问的眼神,他还是点了点头,道:“我必须前往离水河,倘若把你就在清水巷,无人护你,我不放心。”
说到此处,孟行止目光幽暗了几分,轻声问道:“离水河边有些危险,你可害怕?若是怕,我让人送你离开眠城。”
凌苍如今百事缠身,就算溶月真的离开了眠城,也腾不出空去追她。
然,溶月想都没想,就摇头拒绝了,道:“我心中有数,侯爷说得对,离水河边那些挖渠引水的人一直面临着重重危险,受伤也是常有的事情,我愿一同前往。”
澄明的眼睛里盛满了认真的色彩。
孟行止看在眼中,心底的一角悄然融化。
“那就走吧。”
他轻笑,郑重其事地伸出手,示意溶月牢牢地抓住。
既然一再掩饰也护不住溶月,就张扬一点,让所有人都知道,溶月,是他孟行止护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