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处,孟行止眸色凛冽了些许,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探开锦被,露出他手腕上的伤口。
伤势已痊愈大半,身体也硬朗许多。
是时候放手一搏了。
陆平墨看出他的用意,温润的眸子里掠过一抹浅笑,“方神医同我说,明日便用断骨重生之法,你准备好。”
“嗯。”孟行止微微垂眸,清隽疏离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溶月候在一侧,心中闪过一个又一个的念头。
太子凶残狠辣,孟行易虎视眈眈,还有诸多皇子盯着定北将军府这块肥肉。
陆平墨,便是最大的软肋。
断骨重生本就凶险,还是多做准备才好。
她心事重重地垂首,好看的眼膜蒙上一层薄薄的愁绪。
孟行止刚回过头,就看见她秀眉轻蹙,薄唇微抿的模样。
不知她整日想些什么,总是愁眉不展。
为了明日之事,方神医与安婆婆都忙碌起来,溶月亦没有闲着,写了一长篇的药材名,请长风为她买回来。
夜色幽冷而寂寥,凛冽的风在窗户咆哮、呼啸,毫不客气地撞击着门窗,发出呼哧响声,宛若雷鸣。
闪烁着火红光亮的炭将整间书房都熏得暖意洋洋。
孟行止身穿一袭黑袍,双腿盘坐在软垫之上。
低矮的案几上,平铺着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了满朝文武的名字。
太子凌苍、三皇子凌术,还有其他皇子一党,皆野心昭昭。
而保持中立的大臣们,逐一被凌苍、凌术分化,拿捏,随后站队。
只待时机成熟,狠狠将对手拉下马,继而顶上去。
皇位之争,定是浮尸百里,血流成河。
他疲倦地捏了捏眉心,将可拉拢的朝臣一一圈注出来。
至于其他人,他已经考虑到各种可能出现的意外。
只待陆平墨伤势痊愈,便大开大合,将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处置干净。
天下百姓安居乐业,需要大义之君,忠贞之臣。
皇家凌氏多疑,不知何时才能谋得天下太平,河清海晏。
清冽疏离的眼眸中,掠过浓烈的悲悯。
见夜色已深,他当即站起身来,整理好衣裳,大步流星地向卧房而去。
然,途经庭院时,他分明瞧见溶月的卧房正亮着灯,纤纤身量在烛火的照耀下,映在了门窗上。
他这小狐狸白日便心事重重,不知在想些什么,如今快到子时了,竟还在忙碌。
卧房中的溶月正全心全意地配制药材、炮制,根本没有察觉到门外传来的徐徐的脚步声。
她一举一动,皆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马虎。
这些药材花了她不少银子,之前攒的私房钱不够,她还将孟行止给她的赏赐拿了出来。
若稍有不慎,毁了药材,她定然心疼死了。
思及此处,她动作愈发小心了。
见她十分认真,身影都没有丝毫颤动,孟行止幽暗的眸子里,总算生出淡淡笑意,放在门上的手悄然放下。
卧房内,溶月仍孜孜不倦地调配药材比例,不断改进。
直至天边浮出鱼肚白,溶月方才心满意足地将配制好的药仔细装进小瓷瓶中。
眼看时辰差不多了,她小睡片刻,便揣着几个小瓷瓶,来到孟行止的卧房,伺候他盥洗用饭。
孟行止幽暗的眸子里掠过几分倦意,一抬眸,便瞧见她眼睛下面一片乌青色,不禁蹙起眉头。
“昨夜做什么去了?”
平静无澜的语调听不出多少情绪,眸光明明灭灭,掩藏着几分隐忍的关切。
溶月有些倦怠,抬起眸子,便撞入孟行止关切的目光,脑子陷入了片刻的停滞。
见他眉梢轻挑,只微微挺直脊背,便不怒自威,令她感到几分压迫。
她猛地回过神来,呐呐道:“没……没做些什么。”
“呵。”
孟行止唇瓣发出声低笑,眸中带着几分审视。
溶月轻咬嘴唇,拿出昨夜准备的药,交于孟行止之手。
“这是奴婢准备的一些药,以备不时之需。”
她微微抬起下巴,指着白色小瓷瓶,道:“这是百毒解,能够暂时压制各种毒药发作,药性较轻的,还能彻底清除毒性。”
绵软的声音说得十分详细,她微微一顿,又指着另一个湛蓝色小瓷瓶,道:“这是毒,中毒之人会产生幻觉,身体也会出现各种不适,且一次比一次强烈,但是……”
她声音一顿,明亮澄澈的眸子里掠过一抹狡黠,眉梢轻轻上扬,俏声道:“中毒一个月后,药性自动失效,不会出现任何不适症状。”
孟行止将她生动鲜活的笑意看在眼里,眸底的清冷悄然消散,化作点点笑意,道:“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竟配出这种药。”
直视的目光愈发灼热,看得溶月面颊掠过一片绯红,娇娇怯怯地垂首,柔声说道:“奴婢从方神医赠予奴婢的一本古书中看到的,药性奇特,或许对侯爷有用。”
“或许有用吧。”孟行止把玩着小瓷瓶,幽暗深邃的眸中藏匿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情绪。
早饭过后,溶月便专心致志地跟随方神医和安婆婆准备,一再确认断骨重生的各个流程。
然,一直守着孟行易的陈二夫人早早出了长宁侯府,见到了太子凌苍。
“臣妇,参见太子殿下。”
她毕恭毕敬地跪在凌苍身前,眉目之间,尽是讨好之色。
凌苍随意慵懒地坐在高位上,云淡风轻地饮了一口清茶,眸中带着几分阴鸷,道:“孟行止已经准备好了,今日人手皆潜伏在长宁侯府外,你配合便是,切勿让孤,失望。”
冰冷骇人的语调散发着凛冽寒意。
陈二夫人轻轻颤抖了一下,欢喜与惶恐在心底不断交织,让她不敢直视凌苍双眼。
今日事关重大,一旦成功,便能瓦解孟行止与陆家的联合,太子亦能趁机拉拢陆家。
若败了,于太子而言,便多了一个劲敌。
凌苍百无聊赖地摆了摆手,“回去吧,孤,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陈二夫人当即行了一礼,道:“臣妇告退。”
下午时分,长宁侯府内。
方神医手持利刃,面色平稳地站在床榻前。
溶月手捧止血良药,安婆婆轻捻银针,二人随时准备救命。
阖府上下,平静又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