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行止轻抿着唇,挺拔地站在花厅中央,一贯清冷平静的眼眸中,少有地浮起几分怒色。
自他入朝为官,几位皇子便多次向他示好。
然,几位皇子均沿袭了皇上的多疑、狠辣,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目前来看,他们皆不是最佳的皇位继承人。
太子凌苍由于多次被皇上当众训斥,心生怨怼,愈发心狠手辣,疯癫失控。
今日之事,只是开始。
接下来,凌苍还有更多手段,让他坐卧难安。
若继续下去,恐怕会让长宁侯府不得安宁。
孟行止双手紧握成拳,藏于袖中,良久,方才忍耐下去,抬手向老夫人行了一礼,一如既往地平静说道:“孙儿还有要事处理,就不陪祖母了。”
话音落下,他便大步流星地离开花厅,踏过迂回长廊,向庭院而去。
此时,溶月正在协同方神医和安婆婆,为陆平墨疗伤。
方神医仔细为陆平墨诊脉后,精明的眼睛里总算有了几分满意之色。
“恢复得不错,能够进行下一步了。”
方神医满是沟壑的脸上带着几分期待,长宁侯府众人敬他一句神医,但他也从未用过这种法子。
若非无可奈何,也不会这般冒险。
安婆婆笑眯眯地看向溶月,话中带着几分考量:“小月儿,让你准备的补血益气之药,可配好了?”
溶月用力地点点头,双眸亮晶晶的,好似一汪清泉,倒映着一轮明月,澄澈、清明。
陆平墨不知他的伤情到底如何了,但几人的脸色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三人面色凝重了些,但眼睛皆神采奕奕,想必有几分把握。
于他而言,不能提剑上阵,便是最糟糕的结局。
接下来,无论如何,都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陆平墨略显苍白的唇勾起一抹浅笑的弧度,声音微微带着几分希冀:“三位尽管去做,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接受。”
见他眸中又多了几分意气风发,溶月忍不住扬起嘴角,笑吟吟地候在床榻边,声音绵软却坚定:“陆大公子放心,方神医和安婆婆一定不会让你失望,奴婢,亦会竭尽全力。”
她眸中满是坚定之色,谈笑间,便让陆平墨感到几分心安。
陆平墨轻轻颔首,声音温和道:“那我,静候佳音。”
此刻的信任便如同悬挂在头顶上的刀子,随时都可能掉落,向她的脑袋砍去。
溶月下意识摸了摸纤细的脖颈,脑海中不自觉地描摹出陆平墨重新拿起长剑那日,那意气风发的模样。
她当初以身试药,的确抱着让定北将军府欠她一个大人情的心思去做的。
然,时至今日,她听陆平墨说起一望无际的大漠,说起漫漫无边的黄沙大地,还有草原上驰骋的烈马,她便真心希望能治好他的手脚,让他重新回到属于他的天地去。
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她大仇得报,也能回到她的天地里去。
溶月揉了揉鼻间,踏出门槛,便瞧见孟行止独身立于台阶之下。
他今日穿了一身青色衣衫,脖颈出围上一圈雪白狐狸毛领,只安静地站在那里,便让人觉得他是风雪之中的松柏,坚韧不拔,遗世独立。
“侯爷。”
她语调略显轻快,脚步都加快了几分,小心翼翼地踏过残余的雪水,来到孟行止跟前。
见她双眸明亮,乖顺期待的模样,孟行止压在心底的犹豫终究还是被他压了下去。
他面色凝重地看着她雪白光滑的面颊,沉声道:“皇上赐婚,秦姒白如今是本侯的未婚妻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让溶月面上的笑容凝滞。
孟行止与京城任何贵女成亲,于她而言都一样,唯独秦姒白。
秦姒白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若秦姒白真的嫁给孟行止,成为长宁侯夫人,她在侯府的日子,将苦不堪言。
她心底愈发压抑,如同滔滔江水,扑面而来,压得她难以喘息。
明媚俏丽的脸颊倏然变得惨白,孟行止看在眼里,心中生出几分无奈。
小狐狸的身份终究不够,难以与秦姒白抗衡。
他倒是不介意随时护着小狐狸,就怕暗箭难防,稍有不慎,就白白牺牲了她的性命。
“奴婢知道了。”
她忽而开口,打断了孟行止的思绪。
他微微垂眸,清楚地看到溶月眼底的惴惴不安逐渐消散,化作清浅笑意,最终扬起笑脸,对上他的目光。
“侯爷放心,奴婢一定安分守己,绝不会再给侯爷添任何麻烦。”
她态度尤为恭敬乖顺,明媚的眼眸中,透着笑意,让孟行止看不出她的心思。
“本侯的意思是……”
“奴婢知道。”
溶月目不转睛地看着孟行止,见他如漆似墨的眼睛里,映着她的脸。
坦坦荡荡,声音绵软又好听。
孟行止心中明白,她真的猜到了。
猜到他想将她送出长宁侯府,或许将来在其他地方,能偏安一隅,有一处安身之所。
然而,她在他开口之前,就拒绝了他。
心底涌起阵阵烦躁,好似炎炎夏日里,睡也睡不着,耳边还有无数只蚊子飞得嗡嗡作响,惹人厌烦。
他过来时,已经想好将她送去哪里,才能避开凌苍和秦姒白的眼线,从此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
没曾想,她连一个开口的机会都不给他,直接拒绝了。
也罢,自己养的小狐狸,总要护着几分。
若将来真的护不住了……
孟行止眸色黯淡了几分。
若他将来真护不住她,或许长宁侯府也岌岌可危,一切,都只能听天由命了。
溶月唇角勾起一抹吟吟浅笑,眸中溢出几分光彩:“奴婢还要为陆大公子准备药材,若侯爷没有其他事情交代,奴婢就先告退了。”
孟行止淡漠地扫了她一眼,并未说话,她便知情识趣地退下了。
待他推开陆平墨卧房的门,对上陆平墨那双满是无奈的幽深眼眸时,语调带着一贯的清冷:“你何时有了听墙角的癖好?”
陆平墨无奈地举起手,手腕上包扎了厚实的纱布,但仍有鲜血缓缓溢出。
他说:“我都这样了,还有心思听墙角?”
孟行止垂下眼眸,喉头发出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