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显颠簸的马车之上,溶月靠坐着,澄澈明媚的双眼忍不住滴溜溜地转。
时而看看孟行止,时而看看窗外人来人往。
见他双目紧闭,暗暗养神,溶月几次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不敢打扰。
然,在她目光偏转的刹那,孟行止便悄然睁开双眸,看向她粉若桃李的面颊,眸色晦暗不明。
他并不确定,溶月能否治好陆平墨,实在是太子凌苍的眼线耳目众多,定北将军府陆续找了十来个大夫,要么被凌苍吓破了胆,要么被凌苍收买,甚至想给陆平墨二次下毒。
长此以往,拖延陆平墨的伤情不说,甚至会要了陆平墨的性命。
选择溶月,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放手一搏罢了。
起码,他能确定溶月不会被凌苍收买、威吓。
马车轱辘压在地面积雪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溶月忍不住侧耳去听,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身在侯门深宅,若没有一技之长,定难以保全自身性命,故而她从未放弃学习医理,爹爹留给她的医书,都被她小心保存,藏在床下的箱子里。
加上这段时日废寝忘食地钻研医术,她已然长进了不少。
就是不知孟行止想救之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到了。”
孟行止低沉清冷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她侧眸,便对上孟行止幽暗深邃的目光,只见他薄唇轻抿,眸间带着几分凝重之色。
她心底不由得生出几分担忧,也不知那人到底什么情况,能让孟行止如此淡然的人这般沉重。
两人下了马车,她这才发现,他们正在一偏僻小巷中的院门口。
“敲门。”孟行止轻飘飘地开口,她便立刻上前,轻轻敲响院门。
很快,院门便从里面打开,露出一张胡子拉碴的脸。
溶月一眼便认出对方就是定北将军的二公子陆锦墨。
他本生得俊俏颜色好,怎地短短时间内,变成这副模样了。
她不敢多看,也不敢多想,退至孟行止身旁,低眉顺眼地跟着他。
陆锦墨眸色凝重,深深地看了眼乖顺的溶月,声音沙哑道:“我大哥刚睡下,他近日不想见任何大夫,长宁侯和你的人,最好动静小点。”
孟行止轻颔首,清隽俊秀的面容逐渐凝重,递了一个“小心点”的眼神给溶月。
她会意,福了福身子,便轻手轻脚地推开卧房的门。
浓烈呛鼻的药味扑面而来,她几乎立刻屏住了呼吸,也还是觉得药味压在心头,令她喘不上气。
她压下心头紧张和忐忑,来到床前,掀起厚实的床幔,方才看清床上人的模样。
本该芝兰玉树的脸因暴瘦而凹陷,露出些许的肩膀被厚实的纱布包裹,隐隐有鲜血渗出。
她轻轻掀起被子一角,赫然能瞧见他满身伤痕,仍在缓缓渗出鲜血。
这骇人模样,不禁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观其伤口,伤了不止一两天,却还没有完全止血,于伤者而言,已经是一件要命的事情了。
她轻轻拿起陆平墨的手,薄唇轻抿,细细为他诊脉。
脉悬如丝,性命堪忧。
溶月不禁拧起眉头,轻轻掀开他手臂上方的纱布,鲜血自伤口极为缓慢地渗出来,还散发着一股子淡淡的异香。
她鼻尖轻嗅,眉头霎时拧得更紧了。
这香味,跟她前几日才翻看过的血毒很是相似,带着淡淡的腥甜味道,在伤口处,还能看见极为浅淡的灰色,但鲜血流出来后,又是正常颜色,故而很难发现他中了毒。
若非她才翻看了爹爹留下的医书,看到过这种毒,恐怕也很难发现他的问题。
但这种毒,并没有确切的解毒之法,她知道几个法子,都十分冒险,就陆大公子眼下的状况,恐怕难以支撑到最后。
她长呼一口浊气,尽量让心情平复下来,为陆平墨重新包扎好伤口,这才悄无声息地走出卧房。
“如何?”陆锦墨倏然上前,紧握住她的手腕,黝黑眼眸中,透着星星点点的期待。
她微微吃痛,却不作声,只把她发现的告知二人。
孟行止上前一步,便瞧见她被陆锦墨紧握住手腕,秀眉微微皱起,不动声色地轻咳一声,方才说道:“那血毒可有解法?”
“有,但很冒险,奴婢也没什么把握。”溶月垂下眼眸,心中多少带着些遗憾。
还以为能帮上孟行止,眼下看来,或许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孟行止与陆锦墨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丝希望。
凌苍手段狠辣,怕是不会让他们顺利救下陆平墨,要想陆平墨活下去,便只能破釜沉舟。
赌一把。
“若能让陆大公子养上几日,缓一缓,或许能够试试。”溶月忽而开口,让两人心底的希望更加浓烈。
沉吟片刻后,孟行止沉声问道:“他情况特殊,恐怕不好疗养。”
“这个,我的法子或许有用。”
溶月咬了咬嘴唇,向陆锦墨讨了纸笔,专心致志地写下一张药方,道:“按照上面的方子服用,陆大公子会感到烈火焚身般痛苦,但不出两人,伤口便能暂时止血,以药养身。”
说到此处,她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微红的唇瓣轻轻翕动。
陆锦墨手握药方,惴惴不安地看向卧房大门,他也不确定能否让这个小丫鬟试试。
孟行止将她双眸下的紧张和期待看在眼里,深知眼下若还没有解决之法,要么,陆家就要放弃陆平墨,要么,他跟陆家的合作便彻底断了。
沉默良久,孟行止声音低沉道:“试一试。”
“那是我大哥的命!”陆锦墨双手紧握成拳,目光凝重地看向孟行止,“他不是你小丫鬟试药的药人。”
孟行止对上他泛着凛冽寒光的眼眸,面色凝重地说道:“难道你大哥甘愿一辈子当别人的傀儡,受别人的控制?”
他不愿意。
陆锦墨与孟行止都明白,陆平墨那般骄傲的人,定不想成为凌苍控制的爪牙。
陆锦墨紧闭双眼,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平复下来,道:“放手一试,尽人事,听天命,若他活了,你便是我陆家的恩人,若死了,也只能是我大哥的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