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记得初见斩天的那一日,是他们刀剑相向之时。
彼时他们还为了胡离大打出手,谁也不知道,在哪个时候,就看对方顺眼了。
碧落抬眼瞄了一眼斩天,见他没有动,只是挺直了身子,些许僵硬,大约是听到自己没什么活头了,才终于鼓起了勇气:“其实斩天,我并不讨厌你的。”
“嗯。”
“胡离是我的灵兽,他的离开,我很伤心,但我对这个世上还有留恋的。”
“是谁?”
“姑娘。”
碧落说这话的时候,斩天身子明显颤了下。
是霍倾卿吗?
原来,他竟比不过一个女人。
“还有,你。”
碧落的大喘气让斩天心乱如麻。
原以为,在她的心里,当真除了霍倾卿就谁都没了呢。
“斩天,我只是一个寻常女子,比不得你们妖族神通广大,如今不过也是苟延残喘,但我并不觉得此生有多悲凉,相反,我觉得现在我很满足。”
碧落心头酸酸的,她大约是要死了,她不想看到斩天和姑娘为了她,再生出嫌隙。
“我生来就是孤儿,打小就在天一楼长大,等到有记忆的时候,已经在乔姐手下训练了。天一楼不仅仅有情
报人员,更有杀手。我杀过不少人,从来都不会把自己的命看的太重,包括这一次。”
她蹭了下斩天的肩膀,不等斩天说话,又继续喃喃:“斩天,你不知道,我之前的人生就是一片漆黑,反正就是接任务完成任务,不断地杀人,其他的,就再没有了。姑娘的出现,就像是给了我一片光明。”
斩天心里不是滋味,霍倾卿是一片光明,那他呢。
他就什么都不是。
“我以为,我只能在黑暗里挣扎存活了,姑娘就像一道光,让我的灰暗的生活忽然就亮堂起来。”
“那我呢?”
斩天很郁闷,他就想不明白了,他是比霍倾卿差还是怎么着?
碧落嗤笑一声:“都这个时候了,还和姑娘争呢,姑娘是光,你是一汪湖水,让我能够感受到平静。”
“你别说话了,好好休息。”斩天扶着碧落躺下,正要走,碧落却拉住了他的手,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明明知道她时日无多,可竟想不出任何的法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中也是闷的慌,“我不走,我给你再拿床毯子。”
“不用了,我这身子我知道。”碧落轻声说道,出来混就没有打算活着回去的,“我只是想你陪陪我。”
“你这说的,就像生离死别一样,我不接受。”斩天握紧了碧落的手,“我不放弃,你也别放弃。一定还会有其他的办法的。”
除了半妖,肯定还会有其他的办法。
“斩天,你不要和姑娘闹了。”碧落紧紧地抓住斩天的手,诚恳地说着,“你们都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只要看到你们好好的,我就能够安然了。”
“胡说什么!”
斩天负气地为碧落盖好被子,厉声道:“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军帐之外,是满眼惆怅的霍倾卿,她知道碧落时日无多,但却不知道自己在碧落的心里竟是这般重要的。
她万般感慨,却无能为力。
碧落沦为半妖,她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妖力残存在碧落的身体里,只能一点点地蚕食掉碧落的躯体,最后化作虚无。
或许在命书上,碧落现在已经死了。
就像凤栖梧一样。
她默默地退后,回到自己的军帐。
她心里很不痛快,这还是她头一次迫切地想见到凤栖梧。
现在只怕在临洛城,凤栖梧也是腹背受敌,也不值得父王他们藏身之处可安全。
临洛城,永安王府。
书房里,凤栖
梧正襟危坐,而在他对面的男人,却处变不惊。
所有人都以为他还在城外,却不知道,他们夫妇早就在两日前神不知鬼不觉地入城了。
“皇祖宗狼子野心,只怕这一次,是要给我们永安王府致命一击了。”凤栖梧端着茶杯,却没有喝一口,目光却定定地盯着书桌前坐着的永安王,“爹觉得,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要怎么做,你和儿媳妇不是已经商量好了吗?”
永安王处变不惊,这种权力更迭、反转,他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在皇族之中,只要你不是嫡系血脉,一辈子总归是要遇上好几次波橘云诡。
而他,粗略算算,已经第四次了吧。
前几次他都算是在争斗的漩涡之外,唯独这一次是冲着他来的。
“爹看来一点儿都不担心。”
“儿媳妇是大阴阳师,我担心什么?”永安王泰然而处,完全不将这些争斗放在眼里,“再者说了,就算没有儿媳妇,不是还有你吗?”
他可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儿子是良善之辈。
此前,原本他是打算过让凤栖梧就安安静静地当个文官,最好是远离临洛城,所以在凤栖梧八岁之前,他都尽可能地避开让凤栖梧修行武力,
可这小子天赋异禀,就算他尽量克制,也不能够阻拦。
而他的阻拦,也让凤栖梧承受了近二十年的痛苦。
他也是被猪油蒙了心,怎么会忘记,有他这么一个爹,凤栖梧又如何高枕无忧,一生无虞?
他功高震主,又是皇室血脉,坐在高位之上的人,哪里不会畏惧他,哪里又不会算计他?
棋差一招,差点害死自己的儿子,这是他这辈子最不能原谅的。
以至于后来,凤栖梧做了再出格的事,他都不会责怪。
只是站出来为自己的儿子撑腰,天塌下来了,都还有他呢。
凤栖梧也是承袭了他的血脉,他没有刻意地教过他该如何征战沙场,但偏生,凤栖梧什么都会,兵书兵法,一看就懂,天赋异禀。
“能够兵行险着,让我和你娘回王府,也只有你想得出来。”永安王随意地翻阅着手边的书,又问,“儿媳妇现在到哪儿了。”
“应该差不多就要回来了,倘若明日祭祖大典她赶不到,我还得拖拖时间。”
“要不,让祭祖大典办不成算了。”
“那怎么可能,”凤栖梧信心满满,“宫里的那位,不就是这样想的,只有祭祖大典无法完成,她才能够治我们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