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脸色紧绷,他静静地睥睨着宁盈,许久之后,才缓缓吐出一句话:“你说完了?”
宁盈看不到凤栖梧的神色,只觉得此刻的凤栖梧很可怕。
明明脸上没有怒气,但周身却散发着迫人的寒冷。
她瑟瑟发抖:“说,说完了。”
“来人呀!”凤栖梧声音冷厉,宛如来自地狱:“将她拖下去,杖毙。”
轻飘飘的话,在大喜的日子说出来,却显得十分有重量。
吓得宁盈哭喊起来:“世子爷,奴婢没错呀,是霍将军!霍将军朝三暮四,是霍将军朝秦暮楚,让奴婢来嫁世子爷的!”
宁盈恨得咬牙切齿,她方才说了那么多,结果凤栖梧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吗?
她不甘心,等到侍卫们真的将她抓住,她更是慌了:“世子爷!难道您当真就看着霍倾卿和别人卿卿我我,而要杀对您忠心耿耿的奴婢吗?霍倾卿值得吗?霍倾卿明明就是水性杨花,明明……”
“铮——”
长剑出鞘,凤栖梧凌空取剑,剑锋光芒无比刺眼。
眼见着就要朝宁盈劈下去,一道金色的灵力却横空而来,带着千钧之力,将凤栖梧的剑拦在半空中。
“本座大喜日子,岂容血溅?”
霍倾卿冷清的声音由远而近,惊得宁盈满脸愕然。
宁盈双手都在颤抖,可也不忘指着霍倾卿:“你怎么会在这儿?”
“本座怎么会在这儿?”
霍倾卿嘴角扯出冷笑,一步一步地走到宁盈的面前,蹲下身,一
把掐住了宁盈纤细的脖子。
直到宁盈的脸色涨成了不正常的猪肝色,眼见着快要断气了,她才稍稍松开了手,嫌弃地一巴掌扇在宁盈的脸上,打的宁盈耳朵嗡嗡作响。
“本座应该在离江江底,还是应该死在离江回青州城的路上?”
霍倾卿也是佩服宁盈,她本是打算借马回城,可不想离江南岸的马全都被人下了毒,唯一的一匹从青州城回离江也是累的遭不住,根本不给人骑。
她根本不会轻功,就只能依托仓古剑御剑而行,不过灵力耗损太大,差点就在半路上被宁盈安排的北梁杀手截杀。
幸好啊……
她还有个灵兽,神通广大。
千钧一发,霍倾卿拼的最后的一丝力气,召唤了相柳。
那个时候,正好是相柳送新娘子上轿的时候。
吓得那位妖皇大人差点就当场显露了原形,要不是动作快,果断地关上霍家的大门,只怕他那伟岸的身躯,可能会把青州城的所有人全都再吓一次。
“将宁盈,押下去,即刻押赴离江!”
霍倾卿胸口处的怒意,久久不散。
宁盈却吓破了胆子:“不要!我不要去离江!霍将军,世子爷,我不要去离江啊——”
要是她去离江,必定死无葬身之地啊。
霍倾卿一脸淡漠,她知道,宁盈去离江必死。
但今日的事,万不能就这样算了。
“世子爷,霍倾卿为了什么逃婚,难道你不
想知道吗?她为了梁帝,什么都做得出来呀!”
“世子爷,霍倾卿说,她去离江的事断然不能告诉你,而且还自作主张地让碧落替嫁,这不是不将你放在心里是什么?”
“要是她今日赶不会来,和你成婚的,就是碧落了!”
“奴婢有什么错,您和碧落成婚也是成婚,和奴婢成婚也是成婚啊!”
宁盈疯狂地攀咬,她不好过,所有人都不要好过。
霍倾卿瞪了一眼宁盈,真是多话,让碧落和凤栖梧拜堂是权宜之计,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只要揭开盖头的那瞬间是她就好。
但,她此刻观察到凤栖梧越发难看的脸色,就知道,她大约是错了。
她小心翼翼地道歉:“对不起,事发突然我不得不先去解决。你看,我赶在吉时前回来了,我们继续拜堂吧?”
凤栖梧眸光好似暗淡了几分,冷冷的目光在霍倾卿身上转了好几圈,好像不认识眼前的人一样:“所以,今日你当真安排了其他人,和我拜堂?”
他睨了一眼地上已经破破烂烂的红绸,他脑子里,全都是宁盈的疯话——
霍倾卿为了楚宁,逃婚。
霍倾卿为了逃婚,让碧落替嫁。
让碧落和他拜天地!
凤栖梧等着霍倾卿回答,可霍倾卿却不知如何回答。
这是个事实,但又不是事实。
凤栖梧沉重地吐出一口气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原本成婚的兴奋和喜悦,在掀开红盖头的那一刻
,仿佛在寒冬腊月被人一盆凉水兜头而下,那冷意钻进了骨头缝里。
他往后退了一步,一身红袍,在夕阳下,却显得颓然。
“霍倾卿。”
凤栖梧很久都没有喊过的全名。
他一直都“阿青阿青”地唤着她,用独一无二的称呼,宣示着主权。
可现在看来,却是无比可笑。
“是不是在你心里,我可有可无?”
凤栖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却空洞的让人生寒。
霍倾卿往前走了一步,可体内的气血翻涌的十分厉害,她稳住身形:“不是,我……”
“那你告诉我,你去哪儿了。”
“离江。”
“是因为楚宁?”
“是,但不全是,还有姜宗主和翎天,他们被抓走,被……”
“有天下人,唯独没有我。”
霍倾卿努力咽下喉咙里涌上来的腥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忍着剧烈的疼痛,她不能在外面面前示弱。
方才来之前,还特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而现在,她已经感觉到那些被压制下的伤口,裂开了。
再不进去,只怕血水都要浸染出来。
她是大阴阳师,是百姓无坚不摧的信仰。
如果她在众人面前倒下,届时,士气受损,后果不可估量。
而且,她也绝对不允许,被潜伏在暗处的人知道她受伤了。
霍倾卿很无奈:“我以后再同你解释。”
“以后?为什么你给我的,永远都是
以后。”凤栖梧强烈质问着,他拳头还捏着,额上的青筋因为愤怒而暴起,声音低沉而缓慢,“所以天下和苍生,我是那个可以被牺牲掉的?”
霍倾卿蓦的屏住了呼吸,这话,凤栖梧为什么会知道。
凤栖梧自嘲地笑了笑:“霍倾卿,你走吧,我以后都不会再碍着你了。你要管北梁就管北梁,你要护着南祁就护着南祁,你要这天下,你就安安心心地当你的大阴阳师。”
他背过身去,心脏的位置,传来钝痛。
他在南祁,在北梁,在整个昆虚大陆,都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可为了霍倾卿,他即使如此如履薄冰,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够留住她。
就算丢了命,就算从一个人,变成了怪物,一个容器。
他都在所不惜。
可这份在所不惜,在霍倾卿眼里,却一点儿用都没有。
“我走哪儿去?”
霍倾卿意识到凤栖梧的心痛,心中慌乱起来,她又咽了两口腥甜的血下肚,往前走了两步,拉住凤栖梧的胳膊,就像之前一样撒着娇:“凤栖梧,我们不该去成亲吗?快点吧,要是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说着,又拉着凤栖梧往凤府大门去。
可凤栖梧纹丝不动。
霍倾卿心里生出恐惧,她咬着牙:“凤栖梧?”
凤栖梧叹了口气,轻轻地闭上眼睛,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霍倾卿,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们一别两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