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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师徒重逢,丹霞内斗

    “哼,不孝徒。”老汉伸出烟杆子又敲了一下他脑袋,“有新名字吗?”

    “有,叫庸弋。”

    老汉一听乐了,两人这会儿走到了门前,他开了门回头笑他:“你一个大夫,反倒是叫庸弋。亏你想的出来。”

    “您一个隐士,偏偏叫张扬,不也挺有意思?”

    庸弋跟着他跨进了屋。房间不大,但布置得温馨舒适,窗边栽种着兰花和郁金香,桌上放着水果。青年左右打量,这屋子,有花、有画、有酒、有肉,一看便是眼前这位前辈长久居住的地方。

    张扬其人,当年庸弋年幼不懂事时拜的师。曾在朝中为官,虽说行事乖张独特,却算得上是个清正廉洁、一心为民的好官。只是后来也不知怎么脑袋一抽辞官走了,出京时还带上了他这个徒弟,从那以后,一贯养尊处优的小庸弋就跟着他一块四处云游。

    老头还给自己取了个诨号,叫云游客。他后来看庸弋功夫学的差不多了,嫌他碍事,一脚把他踢了,还刻意下令,不准再入江湖来烦扰他。庸弋回京以后偶尔会收到他从各地送回来的地图,只是自打丹霞宫那一份后,就再也没有他的音讯了。

    今日庸弋会来,也纯属巧合。广闼如此警告,他大可潇潇洒洒立即走了,哪怕届时他们山上有人寻起他下落,还有这位广护法垫着,横竖找不到他头上来。但到底多年未见师父,来都来了,多少还是想来看他一眼。

    老张进屋以后从菜篮子里取出一捧山野间采来得野花,将其稍作打理插入花瓶摆到了窗边。他也客气,请庸弋落座后又给他倒了碗茶提醒道:“你想明白了,这趟下了山再想进丹霞宫可不容易。这回是让你误打误撞上的。平日里守备森严,你可再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师父,我是被人五花大绑给劫上来的。这么好的福气给您您要不要?”庸弋讪笑着捋了捋

    手腕上的袖口,“上面吩咐是盯着丹霞宫情况,近了,看不清,看不清,就坏事。还是回山下的好。”

    “那可不一定,远了,也看不清,看不清,就误会。我觉得你还是在山上呆几天的好。”

    “您不是在山上吗?”

    老张就说:“我是丹霞宫的人了,不论何事,都不能公正言之。”

    庸弋看着眼前的老者,抿着茶,半晌问:“师父,这丹霞宫是魔教吗?”

    “不算是。”

    “那这玉宫主是女登徒吗?”

    “也不至于。”

    “那这算是什么?”

    “丹霞宫不是魔教,玉宫主也不是登徒子,此地虽有宫有殿,却没有半个权势滔天、万人之上的王侯。”

    “但那玉宫主可穿着锦衣华服戴着金银珠玉。”

    “偌大的山庄百余口人都要吃饭,没点田庄、地产和店面,怎么支撑下来?她也不是日日那样穿,你懂什么?”

    沉默良久,庸弋还是没想明白:“那丹霞宫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他很奇怪,为什么这样一处他人唾骂畏惧的地方,离得近了以后却发现所有人都安居乐业,轻松愉快。曾经云游四海的老前辈最后哪儿都没呆,反倒留在了最不守规矩的地方。

    老张笑了,他站在灶台边一边择菜一边说:“这儿是一个自在恣意,无需从人之厌的地方。离经叛道的人能把这儿当做家。追求真正自由的人能冷静下来思考他们究竟想要什么。”

    “自在恣意,无需从人之厌……”庸弋喃喃着这几个字,这些话顺着他的耳朵进去了,可却盘桓在脑子里,硬是没想明白。

    老张拍了拍他肩:“听师父一句劝,来了就好生待上几日,天高皇帝远,他催不到你。你就当是过来长长见识。”

    话音刚落,听外面传来脚步声,青年耳朵动了动,当即起身,与师父一拱手,转而翻出窗户。

    他这一走便有一妇人手捧山野小花踏进屋

    ,一进来便看见窗边的花瓶,惊喜道,“我回来时看见路边的花开得好看便采了,想不到咱俩想一块去!”

    老张擦了擦手朝她迎去:“知你喜欢,今日上山便采了些回来。你快歇着!我这儿炒两个菜,一会儿就能吃饭了。”

    “好呢相公。”妇人欣然一笑,将花同样插入那花瓶里。

    她插花的时候可并不知道,此刻,一身夜行衣的青年正托着下巴坐在她头顶上。庸弋在老张家的房檐呆想了好一会儿,始终没有一个答案。

    雨后的山崖上,青草香暗暗浮动着。塔楼的天井中传出一阵摇篮曲,用的是方言,具体唱的是设呢么内容,庸弋也不懂,不知道是哪个做母亲的哼唱给孩子听的,曲调温柔,随着饭菜香飘飘摇摇。

    远远听见丹霞宫那儿的银铃声清脆悠扬,庸弋犹疑片刻,终于还是站起身来,一个飞身,闪入夜色之中。

    银铃声在灯火通明的丹霞宫内好似无形的脚步,随着烛火一点一点在寂静中踩下声的痕迹。侍女行至客房前敲了敲门:“庸大夫,请您移步主厅。宫主等您一同用晚膳呢。”

    她这说完,等了良久却都没听见里头有回应,眉头一皱正想推门一探究竟,里面的人终于拉开了门:“不好意思,刚刚打了个盹睡着了。”

    庸弋又换回了先前那身白衣,说话时眉眼间重新挂上了小心翼翼与谨慎。桌上那张地图已被他揉碎扔出窗外。青年跟在女侍身后朝主厅走去,长长的走廊,晃动的灯笼摇曳了影子。广闼那番话说得确实吓人,但归根结底,里头到底有几分可信?既来之则安之,她再怎么劝,庸弋都有信心能逢凶化吉。

    况且玉宫主真有那么吓人吗?细细想来,这姑娘与其说可怕,倒不如说是可爱,连师父都让他留下来观察观察,他就更不想这样一走了之了。

    女侍在前为庸弋带路,走着走着,

    吹起了口哨,也不知道是什么曲调,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总之这欢快的乐音让庸弋的心情也轻松不少。

    可这快乐并未延续多久,便戛然而止了,听主厅那儿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叫喊:“不好啦!宫主和广护法打起来啦!”

    “不好啦!宫主要拿烤全羊砸人啦!”

    “不好啦,宫主要拿广护法烤全羊啦!”

    “不好啦,宫主把广护法当烤全羊吃啦!”

    一时间主厅四面八方都响起了铃铛声,“叮叮当当”,所响之处到处亮着灯笼,放眼望去,长廊上都是拿着灯笼匆匆忙忙赶来的女人。她们着急火燎的模样,不像是担忧广护法和玉天凰打架,更像是赶着去看热闹。

    那个为庸弋引路的人也是一样,听了这话,口哨也不吹了,提起裙子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主厅跑,庸弋也只能急匆匆地跟上她的脚步。

    铃铛声杂乱又吵闹,最终都在主厅外静下了。一群女人围聚在主厅外头,一个脑袋叠着一个脑袋,好似看戏。庸弋到了以后更是吓了一跳,门口被挤得水泄不通也就算了,不少姑娘借着一身轻功都飞去了主厅房檐、门廊上,更有甚者直接爬上了树,趴在枝头上为下面打架的人拍手叫好,氛围像是过大年,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兴奋激动的色彩。

    庸弋都纳闷了,放到别的帮派,帮主要是和左右手打起来,那一定是能把帮派搅得天翻地覆,可到了这儿,所有人像是压根不在乎后果,只想着看戏了。

    大厅之内眼下一片狼藉,其他人都溜出去了,只剩下玉天凰与两位护法在。只看玉宫主挥着九节鞭朝广闼步步紧逼,广护法一手抱着酒壶一手拿着柄锤子是节节败退。至于林护法,则是面无表情坐在一边,手捧茶杯,既不帮忙也不劝架,好似如此画面与她毫不相关。唯一稍有动作就是在他二人砸碎什么物件时,侧过头,

    在手边的算盘上拨弄几下。

    大厅这儿被丹霞宫的人围得水泄不通,厅内摆起全武行,时不时就有瓷砖、碎屑飞溅出来。亏的宫内围观的姑娘各个都有着一身本事,不然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受牵连。

    说来也怪,这玉天凰历来跟身边两位护法关系不错,怎么就忽然间打起来了?别说庸弋这个外来者,就是常年呆在丹霞宫的姑娘们一时半会儿也没摸清楚来龙去脉。

    这事儿还得说回那只信鸽——

    彼时玉天凰扫过信纸上的收信人与落款之后,掌中发力,瞬间将这张纸碎成了粉末:“请广护法到今日宴厅来见我。告诉她,老娘今天心情好,要跟她好好比试比试!”

    她话说得咬牙切齿,听的人都知道此事不妙。林铛只在旁看着,并不多言。等广闼喝得醉醺醺拎着她的锤子到大厅时,玉天凰二话不说,直接一鞭子甩了上去,二人当即是打得是飞沙走石、日月无光。

    玉天凰惯使一根九节鞭,鞭子上头盘着一圈又一圈的倒勾,缠上人一角能把人整条裙子都给撕下来,又柔又利,尖锐狡黠间还带几分妖媚。偏偏广闼用的是一柄重锤,她两条胳膊因常年使这锤子看起来粗壮结实,衬得她臂膀胸膛那一片的刺青更威风了。

    丹霞宫里的姑娘多是这样,结实强壮,健康活泼。

    广闼抡起了锤子,大喝一声似要反击,可惜重锤过于刚硬,九节鞭正好以柔克刚,打得她毫无还手之力,只剩脱逃的份。鞭子上的倒刺勾住广闼的衣角,把她衣服扯得褴褛。

    广护法一边逃一边骂:“玉天凰!人都看着呢!你好好的一宫之主能不能别发疯!”

    “我发疯?我可没有你厉害!我可没瞒着姐妹仿她书信给一个陌生男人写那丢人现眼的玩意!”

    “你别打,别打了!我都是为了你好!你知道不知道!此人绝非池中物,将来你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