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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院舍杀贼

    山青云远日西沉,白案夏香新水淳——幕易

    公元 445 年 5 月初夏,夜幕笼罩下的老鸦岭显得格外静谧,只有红果河潺潺的流水声在山间回荡。突然,一声低沉的呼唤打破了这份宁静。

    阿生,什么时辰了?原本熟睡中的杨忠矩猛地坐起身来,额头上挂满了细密的汗珠,他紧紧捂着胸口,一脸痛苦地盯着身旁一脸茫然的常生。

    常生见状,连忙凑上前去,关切地问道:大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说罢,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凭借多年的经验估算了一下时间,然后轻声回答道:应该快到丑时了吧,大哥,你感觉还好吗?

    杨忠矩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躁动。他摆了摆手,故作镇定地说道:我没事,可能只是刚才梦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阿生,你也赶紧睡吧,明天一早我们还要继续赶路呢,争取中午时分能够抵达居庸城。

    常生担忧地看着杨忠矩,但见他似乎并无大碍,便点了点头,重新躺下身子。然而,杨忠矩却再也无法入睡,那阵突如其来的心悸让他心神不宁。他总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仿佛前路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在这个寂静的夜晚里,杨忠矩辗转反侧,思绪万千。而常生则伴随着他的担忧,渐渐进入了梦乡......

    看着杨忠矩似乎并不愿过多地解释什么,常生便也不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是简单地回应了一句:“好的,大哥。”随后,他转身便倒头就睡,没过多久,就传来了一阵均匀而有节奏的呼噜声。

    或许,直到此刻,他们二人才算是真正建立起了彼此间的信任吧。杨忠矩忍不住扪心自问,难道自己真的完全信任常生吗?那符庆为何又想要谋害于我呢?

    杨忠矩暗自揣测,莫非是因为他知晓了自己曾脱下过方悦薇的衣裳之事?然而,这件事究竟又是如何被传出去的呢?杨忠矩摇了摇头,实在不愿再深入思考下去。毕竟,不过就是脱掉一件衣物罢了。

    今夜月色皎皎,如水银泻地。杨忠矩置身于这片银辉中,轻揉双眼。待双眼适应月光后,他才缓缓走向河边。至河畔,他蹲下身,伸出双手,掬起一捧清冽的河水。先漱口,再洗脸,感受着水流的清凉与舒适。最后,他连饮几口河水,那股沁凉直透心肺,令他精神一振。

    杨忠矩长舒一口气,灌满水袋,又喂了马儿一次草料。随后,他在河中摸起一块石头,从熏肉架上选了一块大小合适的后腿肉。在火边咬了一口肉,默默地磨起常生那把有缺口的刀。此刀乃制式,批量所产,故而外观略显粗糙。而方悦薇所赠那把,应为私人定制,做工更精,用料更优。

    相较于方悦薇那把略有弯曲的刀形,杨忠矩实则更偏爱这种直刀。此刀用起来手感甚佳,攻击范围亦更广。

    杨忠矩思考刀身弯曲角度之际,整个幽州已陷入混乱。魏军与宋军在代郡一线激战正酣,目前刘宋略占上风。而二人前往的居庸城,现为魏国所有。因居庸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故宋军未选择攻打此城,而是以相对薄弱的代郡为突破口展开进攻。

    代郡周围的几个重要军镇在两方手中来回易手,两方都在不停的往代郡支援。原本就经历过一次战火的代郡,人口十不存一。因为魏国相比较于之前的胡族来说,更加优待汉族。所以,当地的世族大家绝大多数都愿意帮助守城。所以,就算魏军人数远远低于宋军。宋军还是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攻取代郡。

    五月中旬,新任魏军主将、都将、幽州中郎将、幽州都督奚斤经谋划,于代郡碎叶城北戏羊山佯装兵败,大破宋军。斩首三万余,俘四千余人,宋军被迫撤出幽州。次日清晨,四千余名被俘宋军被逐队带至连夜挖好的坑边斩首坑杀。

    此时,双方皆心怀忌惮。魏军军力本就逊于宋军,无力追击。而刘宋一方,士气低落,士卒厌战。在诸多因素影响下,只得退守青州整军防守。

    回到杨忠矩处,二人正颇为狼狈地躲于两棵大树之下避雨。豆大的雨珠狠砸向地面,掀起阵阵尘烟。

    “轰隆~轰隆!!”空中银蛇舞动,霎时风起云涌。二人匆忙搭建的挡雨棚,瞬间被吹散。二人浑身湿透,常生骂骂咧咧地收拾着被淋湿的熏肉。杨忠矩则一脸苦笑地去牵马,所幸此时风声大作,不必再听常生喋喋不休的咒骂。

    常生过了好一会儿才收拾好行李,他先递了两块肉给杨忠矩,然后恶狠狠地往嘴里塞了一大块肉,接着开始把家当搬上马背。看着常生幽怨的神情,杨忠矩不禁哑然失笑。毕竟,谁能想到,一个相貌如此方正的汉子,竟会如此爱抱怨。

    这几日,两人把两匹马伺候得极为舒坦,即便淋雨,马儿也是温顺得很呢。雨下个不停,又在丛林这种不适合骑马的地方,两人迎风沐雨,艰难地牵着马往路上走。

    好不容易上了大路,两人骑着马慢跑前行,不敢让马冒汗。大约跑了一炷香的时间,远远就瞧见一座破烂的驿馆。两人喜出望外,不自觉地加快速度,没一会儿就到了驿馆外。

    穿过倒塌的院墙,里面的屋舍只有主楼还算保存完好。两边的偏房只剩下残砖碎瓦,院子里杂草丛生。几棵李树挺立其中,树上挂满了青李。杨忠矩拍马经过,顺手摘了几个揣进怀里,看到主楼的门有被人搬动过的痕迹。

    二人相视一眼,默默拔刀,披甲下马。伴着雨声,从两侧趋近。至门边,再度眼神交汇,常生率先发难,一脚踹开虚掩房门,冲入其中。杨忠矩本欲踹向自己这边的门,未料一脚下去,门却纹丝未动。

    杨忠矩满脸涨红,随常生从其冲入之处进入。主楼大殿内,有七八个年纪相仿的中年男子,正围坐于火堆旁烤火。其中有人正用树枝在火中拨动着什么。他们着装统一,皆系黑色头巾,着灰色短打。武器不在身边,而是堆放在房梁边,许是因干燥的火边空间有限。

    见到对方人数众多,杨忠矩身体本能地想要转身逃跑。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常生在这种情形下不但没有退缩,反而兴奋的迎了上去。

    踹门声响起,惊得屋内传来一声洪亮的呼喊:“什么人?兄弟们拿家伙!”众人慌忙去取武器,常生却已如猛虎下山,冲到了他们面前。

    只见常生势如破竹,迅速放倒了叫得最响的那个人。他一脚将其踩在脚下,紧接着厉喝一声:“不想活命的,就再动一下试试!”

    被踩在脚下的人拼命挣扎,叫骂道:“操你妈,兄弟们弄死他!!”常生怒不可遏,一刀斩下他的首级,果然是方悦薇送的刀,无比锋利。

    余下几人尽管内心惊慌失措,但身体却迅速做出反应,纷纷朝着各自的兵器飞奔而去。杨忠矩目光锐利如鹰隼般盯着距离自己最近的敌人,毫不犹豫地施展出一招精妙绝伦的招式。只见他手中长刀以雷霆万钧之势自下而上挥出(杨忠矩深知,那些一见面就盲目劈砍的对手往往都是初出茅庐的菜鸟,浑身都是破绽,而这正是他在残酷战场上千锤百炼得出的宝贵经验)紧接着,他猛然变换招式,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那个人完全没有预料到杨忠矩如此迅猛的攻势,猝不及防之下,只能瞪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深深插入自己胸口的利刃。杨忠矩面无表情,习惯性地飞起一脚将其踹开。刹那间,一股猩红的鲜血如箭一般激射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弧线。

    受伤之人双手剧烈颤抖着,竭尽全力想要堵住不断涌出的鲜血。他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有不甘,有疑惑,还有一丝深藏心底的怨恨。似乎想要对杨忠矩诉说些什么,但口中除了源源不绝的血水和模糊不清的咕噜声外,最终未能发出任何声音。杨忠矩静静地凝视着眼前这个即将逝去的生命,仿佛从对方眼中读到了无尽的哀怨与绝望。然而,就在这时,那人的眼眸逐渐失去神采,变得空洞无神,宛如两口干涸的深井,默默地仰望着屋顶破洞处洒下的微弱光芒。

    看到这一幕,其中一个拿到自己武器的汉子声嘶竭力的哭嚎道“大哥!!操你娘!给我去死!!”如果悲痛能转为力量的话,没准杨忠矩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可惜,他不仅没有成功报仇,反而因为失去理智没几招就被杨忠矩一刀枭首。

    被鲜血喷了一脸的杨忠矩,配上他那因为肾上腺素而亢奋狰狞的表情尤为瘆人。这一连串事件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一切在杨忠矩眼中都是慢动作,看得非常清晰。

    常生在那边呼喝道“老子就想躲个雨而已,都特么叫你别动了小杂种。啊!老子的刀,去你娘的。给爷死!”

    在熊熊火光中,没过多久,大殿内便只剩下杨忠矩二人。由于身着甲胄,且是偷袭,二人几乎未受伤。

    空旷的殿中,回荡着两人沉重而急促的喘息声。杨忠矩强忍着身体的酸痛,将马牵进殿内。刚才那几人的生火处,是殿内较为干燥的区域,杨忠矩把马拴在一旁。火仍在燃烧,火中烤着黑乎乎的红薯。

    杨忠矩用树枝扒出两个,听到旁边还有微弱的呼吸声,他便招呼常生,将尸体逐个补刀。随后,他们把尸体和残肢断臂堆到偏房的废墟中,搜刮了死者身上的财物,又用碎石烂泥草草掩埋。做完这些,二人收集了一些破门板和烂桌椅当柴火,才脱去衣服,在火边吃着红薯和野猪肉。

    想到这些人着装统一,又悍不畏死,杨忠矩不禁后怕。他顾不得墙边潮湿,在没有窗户的墙边也生了一堆火,将武器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以防重蹈那些人的覆辙。

    把需要烤干的行李搭在较为干燥的那边,不时过去添加柴火。搜刮来的粮食财物不多,杨忠矩也懒得清点。

    一边吃,常生一边开口问杨忠矩“大哥,你说这些人是什么人啊?怎么会不怕死啊,一个跑的都没有。”

    “应该是是山上的山贼吧,他们虽然不怕死。不过都没有甲胄,用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而且相互间也没有配合。”杨忠矩试着去分析。

    常生听着不住地点头,随即又担忧道“那如果他们是鸡鸣山的土匪,我们待在这里会不会很不安全啊。那小子不是说这鸡鸣山上的土匪头子是什么天王来着?敢称王,手下喽啰一定不少。”

    杨忠矩皱着眉头,吃了一口肉“这么大的雨,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有事的。保险起见,我们等雨一停就赶紧走。阿生啊,咱们把肉拿过来烤一烤,天气这么热可别捂坏了。”

    狂风呼啸着,如凶猛的野兽一般,从门窗那残破不堪的缝隙中疯狂地涌入大殿。这股强风带来了丝丝凉意,让原本弥漫在空气中的浓烈血腥气息渐渐散去,但同时也让身上衣物依旧湿漉漉、且刚刚出过一身热汗的杨玄忍不住打起寒颤来。

    常生却转过头,兴致勃勃地翻找起战利品,在几个水袋中发现了一袋米酒。心大的常生喜出望外,把酒递给杨忠矩后,便眼巴巴地等着他先喝。杨忠矩觉得就这一袋米酒,两人喝没什么问题。

    于是,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喝了起来,米酒香甜可口,没一会儿功夫,一袋酒就下了肚。喝了酒的两人,出了点汗,嘴里直喊爽快。

    此时虽是正午,但天色却黑得让人心慌。杨忠矩给常生讲了讲自己的规划,然后收拾起战利品。食物、武器,连稍微好点的衣服都烤干收了起来。

    忽然,门口传来“砰!”的一声,两人如临大敌,迅速拿起武器看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