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峥嵘现,藏身随波流——幕易
“也许还不到时候,真他娘的能忍啊。都说事不密则败,昨天校尉几个人说话都不避旁人。他们要是动手,我跟上好像也不是跟保险啊。”一晚上没怎么闭眼的杨忠矩此时也冻的脸色发青,嘴唇发白。怀里的女人呼吸倒是不像之前那样气若游丝了,不过还是处于昏迷状态。
“虽然不知道城外的宋国军队有多少人,不过从这几日在城头上前赴后继,源源不绝拿命往上堆来看。人数绝对是不少,不然不会这么这么个打法。城内加起来少说有两万多正规守军,敢四面合围少说得十万人吧。”古人有言,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
“希望你们快点动手,我都能看出来肯定守不住。最多三五天,等城破谁知道宋军会不会恼羞成怒屠城。”杨忠矩只能祈祷那几个校尉不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夫了。
“妹妹啊,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见,天色马上亮了。你们的人恐怕又要开始攻城了,你要是再过半个时辰不醒我也没办法再陪着你了。记住了,你欠我杨忠矩一条命。”杨忠矩怔怔的盯着天空,不知道在沉思着什么。
由于鲜卑人对汉人守军心存疑虑,所以夜幕降临后,城墙上竟不见一名汉人身影。若不是如此,杨忠矩怎会在外苦熬一宿?从上谷城墙至内坊市墙之间,唯有正规汉军的营帐还算井然有序。其余那些民壮则混乱不堪,所分配的几位校尉不过是临危受命罢了。至于上头的队正等基层军官,亦由校尉任命而来。这些人平日里除了在战斗时协助鲜卑人管制民壮外,对其他人一概不理睬。杨忠矩对待那强加于己的什长头衔,亦是不屑一顾。
不远处的城墙轮廓愈发清晰可见,杨忠矩心知不能再拖延下去,赶忙将空了的水袋装满清水。折返后,他再次喂女子喝下几口水,并轻声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言罢,提起长刀,飞速返回昨日的马厩,寻到小六所在之处。
小六似乎陷入了一场可怕的梦魇之中,他的面容扭曲着,显得异常痛苦,额头上挂满了豆大的汗珠。身下只垫着一块破烂不堪的毡布,而那团杂乱的稻草则充当着他的枕头。此刻,他正双手紧紧地抱在胸前,面朝那即将熄灭的微弱火堆。
在这样一个视人命如草芥、轻贱无比的时代里,对于小六出卖上级行为方式,我并无太多的鄙夷与轻视之意;相反,内心深处充满的更多是对这整个社会不公的愤恨与仇视。
我静静地和衣躺在他身旁,紧闭双眼,佯装入睡。然而没过多久,这份宁静便被骤然打破——城中传来阵阵嘈杂喧闹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一群好吃懒做的废物!愚蠢至极的猪头们!都特么赶紧给老子爬起来!吃完你们那恶心巴拉的猪食后,分成几批给爷滚到城墙上守着去!你们这群垃圾中的垃圾,一营的校尉死哪去了?还不给老子滚过来!”那位军官怒目圆睁、满脸狰狞地怒吼着,声音震耳欲聋,仿佛要将眼前这些人碎尸万段一般。如今能存活下来的士兵,无一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们都曾亲历过生与死的边缘,早已看淡生死。尽管他们并未接受过正规且系统的军事训练,但也绝不会像从前那样唯唯诺诺、俯首帖耳。
杨忠矩默默注视着四周那些满脸倦容但眼神充满杀气的人们,心中暗自思忖道:“就是这样,继续破口大骂吧,越凶狠越好!最好把手中的鞭子挥舞得虎虎生风,使出吃奶的力气抽打他们!”说罢,杨忠矩便低下头,缓缓朝人群挪动脚步,并伸手扶住腰间的刀柄,同时密切留意着身旁众人的一举一动。
也许是感受到了周围氛围的异样,那几个鲜卑士兵竟然一反常态,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用鞭子抽打那些民壮,反而流露出些许紧张之色。此刻,他们手中握着的皮鞭仿佛失去了原本应有的威慑力,变得不知所措起来。他们的手情不自禁地伸向腰间的刀柄,似乎在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变故。
可恶啊!不是都说鲜卑人头脑简单吗?怎么这会儿还懂得审时度势了?你们怕什么?快动手啊!反正你们最终都是难逃一死,倒不如早点认命,这样我也能多一份安全感。眼看着这些鲜卑士兵的气焰不再那么嚣张,杨忠矩心中不禁焦急万分。
正当他琢磨着要不要趁着校尉不在场的时候,煽动一下这群本来就对鲜卑人怀有深仇大恨的上谷青年们起身反抗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不如自己向前迈出一步,高声大喊道:城中的鲜卑恶贼杀害我们的父兄,凌辱我们的妻儿姐妹,将我们视为卑微的奴隶。真正的男子汉活于这世间,怎能畏惧生死?如今城中的鲜卑兵力不过万人而已,而我们汉族子民众多,又何须受其奴役?今日正是奋起反抗之时!让我们挺身而出,铲除奸邪,恢复正道......
连台词都已经在心中构思好了,可偏偏就在这时,那个狡猾的校尉却突然出现了。
“长官,临时第三管营校尉贺封在此。长官如有命令,请长官示下。”昨日还怒目圆睁,恨不得当场就反了的校尉现在却卑微到让人不敢相信。他甚至半跪在那鲜卑小头目面前,一脸讨好。几个手下也满脸堆笑的围在左右,为首的鲜卑小校见状也是毫不客气的叫骂起来并且命令他集结众人准备上城墙。
见到如此做派,杨忠矩也没兴趣再仔细听他们的对话了。继续不动声色的躲在人群最后方。“鲜卑人援军到了?不应该啊。鲜卑人不是被燕王江立堵在了抚远镇吗?小道消息这么不靠谱?”杨忠矩一阵郁闷。一声惨叫传来,接下来是一阵刀剑出鞘入肉的声音。
听到这种声音,杨忠矩推开面前的人群挤到了前面。只见刚才耀武扬威高高在上的几个鲜卑人和贺校尉的几个心腹一同横七竖八的躺在了血泊之中。
贺校尉的刀掉在了地上,右手捂着左肩被两个手下搀扶着,手捂着的地方往外渗着鲜血。杨忠矩当即撕开里衬放下刀,快步过去给贺校尉包扎伤口。周围的人有一脸痛快的,有漠视的,也有恐惧的。
贺校尉任由这个年轻后生娴熟的给自己裹伤,继续鼓动着众人。
杨忠矩则在想“人数差不多搞偷袭还折了这么多人。这鲜卑人都这么能打吗?”其实是因为这些军官以前也不是什么正规军出身,而且这几天的守城战死的基本上都是普通士兵,军官底下的人换了一茬他们也没啥事。所以这些军官其实在营里没什么威望,也并不是最能打的。要不是因为头上有正规军校尉的撑腰,真不一定能指挥动这个哪怕不正规连番号都没有的队伍。
“兄弟们,你们大家有从代郡来的,有上谷本地的。但是大家都一样被鲜卑人骑在头上,拿我们当狗使唤,让我们去送死。就在昨天,我们接到刺史大人的命令,拨乱反正开城迎接王师。我们幽州要回到我们汉人自己建立的国家。现在,几位校尉大人都已经在清除营中的鲜卑人。”贺校尉一阵声嘶力竭之后,本来沉默的营中瞬间像是水入热油。
“贺大哥说得对!鲜卑人不把我们当人看。家里的粮食都被收走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家里人是不是还活着。我早就想回头干鲜卑狗了,贺大哥你就下命令吧我们都听你的。”说完举起手里的刀指着众人恶狠狠的说道“谁他妈敢说半个不字,想继续当鲜卑人的狗,先问我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可能有不想干的,不过现在这种情况,谁也不敢说出不同意见。
“兄弟说得好,算我一个!!”
“别说了,干吧”
“好,好,好!”贺校尉活动了下被杨忠矩包扎好的手臂,拍了拍杨忠矩的肩膀接过手下递过来的腰刀大声喊道。
“校场的兄弟们应该也快动手了,咱们南门民营三营的兄弟一会要在安乐桥挡住坊市支援的鲜卑狗。我们只要坚持最多半个时辰,援军都能到。第现在,出发去安乐桥!”
………
作为坊市到城墙的必经之路,安乐桥被鲜卑人牢牢把持着,桥上有数十个鲜卑兵。昨日埋葬尸体的大坑往北大约三百余步。贺封把这个民营分了八个队,每个队五十人,设一个队正一个队副,四个队设一个都伯。杨忠矩是第六队的队副,八个队的队正队副都是贺封的心腹。
看到贺封毫无章法领着众人就想直接像打群架一样一窝蜂往安乐桥去。杨忠矩心都凉了半截,虽然这四百多号人大多都是见过血的。边上还有两个营的友军,加起来近一千三百人。拿命填抢下来没问题,不过问题是能守住吗?
杨忠矩不清楚城里的鲜卑人分布和人数,大多都是道听途说根本就不知道真伪。心里直打鼓,打定主意见机行事,情况不对就往那个女人那边跑。反正就算打不过,坊市的鲜卑人也要支援城墙,也不会追着自己不放。
现在鲜卑人也肯定知道了守城汉军的意图,就看两边谁的动作更快了。
只是首先得确保自己活下来,毕竟就算赢了好处也不多不是?何必拿命去拼?
当队伍终于停下时,杨忠矩心中明白,他们已经抵达目的地了。他向前望去,只见前方桥头处人群密集,喧闹异常,阵阵激烈的厮杀声传入耳中,但由于距离较远,具体战况尚不明朗。此刻,连接安乐桥与校场的主街道被挤得水泄不通,人们摩肩接踵,后面的人完全无法得知前方究竟发生了何事。
街道两旁的商铺纷纷紧闭门窗,仿佛在默默地诉说着这里的紧张气氛。杨忠矩回头张望,发现队伍中的一些人正一边留意着自家长官的表情,一边与身旁相熟之人低声议论。无需动脑思考便能猜到他们正在谈论些什么,然而既然连贺封大人都保持沉默不语,杨忠矩自然也不愿多生事端。。
己方士兵们手中握着的皆是清一色的长刀,身上穿着的甲胄也大多残破不堪,只有少数几套稍微完整一些,可以算作其中的精锐装备。相比之下,鲜卑人则人人配备了一套皮甲和一套铁甲,而且他们的武器种类繁多,令人眼花缭乱。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毕竟人数众多,占有优势。杨忠矩低声自语,试图安慰自己紧张的心情。
该死!谢老二带领整个营攻打仅有一队人马守卫的安乐桥,竟然久攻不下?还急着让我赶快前去增援!你这蠢货能不能动动脑筋?这里空间如此狭窄,老子就算想去支援你们也挤不过去啊!只见贺封怒不可遏地揪住一名传令兵,破口大骂道。
那名传令兵满脸惊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颤抖着快速解释:贺校尉,鲜卑人分了城内的武库,每个人都身披两层重甲,我们需要付出十几条人命才能换对方一个!说好的鲜卑人毫无防备,但当我们拼命冲上桥时,才发现他们的援军早已赶到。如今已经不仅仅是能否攻下桥梁的问题了,而是我们快要抵挡不住敌人的攻击了,如果您再不率领兄弟们赶过去支援,我们可能真的撑不住了啊!
只见到前方桥头方向的人群之中,突然有人用一根长长的杆子高高地举起来了一个头颅!那颗头颅面目狰狞,让人看一眼就觉得毛骨悚然!
谢老二!! 贺封满脸惊恐地喊出了声。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被高举着的头颅,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就在这时,前方原本还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的人群像是被决堤的洪水一般,瞬间崩溃瓦解。那些手无寸铁的人们惊慌失措地四处逃窜,试图躲避身后追杀而来的鲜卑士兵。
这些鲜卑兵身着黑色战甲,手持锋利的武器,他们如同一群凶猛的野兽,毫不留情地砍杀着眼前的每一个人。一时间,整个场面变得混乱不堪,到处都是惨叫声和求饶声。
面对如此凶残的敌人,那些逃跑的人们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像老鼠一样抱头鼠窜。他们拼命地奔跑着,希望能够找到一条生路,但往往在慌乱中迷失方向,最终成为鲜卑兵刀下的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