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摆了四五个菜,还有一壶酒。
看见酒,英国公双眼发亮,扑过去拿起酒壶就往嘴里灌。
“太淡了。给阿芸喝不错,太娘门叽叽。”灌了一口手,小声咕哝。
又拿起筷子吃菜,吃得很斯文,不像刚才喝酒那般豪放。
刚吃一筷子,突然停下,四处找东西。
“你要什么?”沈逸夏不明白。
“碗,你娘的碗,阿夏,你娘坐在那看着我吃,她饿,你怎么不给她准备一副碗筷?”
很急,急得像个孩子一样无措。
还真没多准备一幅碗筷。
“娘吃过了,这些都是她亲手做的,娘就是要看着你吃。”沈逸夏哄他道。
“哦。”英国公将信将疑,被沈逸夏扶回去坐下,又开始吃。
突然摔了碗筷。
凶狠地瞪着沈逸夏,然后,冲过来揪住他的胸襟,恶狠狠的:“你骗我,骗我,你娘不在这里,她去哪里了?刚才还在的,去哪儿了?你把她藏哪儿了?”
又来。
顾明秀汗毛倒竖,拔剑就刺。
沈逸夏个子比英国公高出半个头,英国公在他面前又
瘦又矮,象个小老头,沈逸夏拎着他一转,避开顾明秀的剑。
那样轻飘飘的,感觉不到他体内有半点内力。
现在的英国公象像根枯朽的老木头,任谁一用力都能将他轻轻折断。
“他伤不到我。”沈逸夏回头安慰顾明秀。
“阿芸,你来了?”英国公推开沈逸夏,激动地看着顾明秀:“你……终于来看我了?阿芸,我给阿夏找了位好大夫,他曾经在药师谷学医,尽得谷主真传,他是南越人,你别看他年轻,医术是真的很好,他一来就制住了阿夏体内的蛊虫,你看,阿夏睡得多香。”
他双臂用环抱状,还走上前送给顾明秀看。
原来修远是他请来为沈逸夏治病的么?
“你还是不高兴吗?别哭,阿夏会好起来的,我知道你怨我,可当时的情况,若我不亲手给阿夏下蛊,三千人就要死于北楚的屠刀之下,阿芸,你是长公主,大梁的长公主,如何取舍,你比我更清楚啊。”
顾明秀当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
英国公突然重重地将双臂举起摔下:“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不管我做什么,你总是不相信。”
然后掀了桌子,饭菜洒了一地。
又踢又打,暴跳如雷。
“你全身心都在这野种身上,他根本不是我的,不是我的,阿芸,我那么喜欢你,为什么你要骗我。”发泄完,英国公摊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然后又突然站了起来,走上沈逸夏,沈逸夏没动,静静地站着,他便细细打量着他,然后抬手抚摸沈逸夏的脸颊:
“他们都说,你的下巴和鼻子跟我很像,可我没瞧出来,你的眉眼太像阿芸了,你是阿芸的儿子,却不一定是我的。”
突然,又满脸惊恐地后退,抱着双臂蹲在墙角缩成一团:“不,不可能,不可能,滴血验亲不会错的,我怎么会有老鼠儿子,不会的,一定是你搞的鬼,你不是我亲生的,一定不是。”
哭了一阵后,又突然大笑起来:“我是阿夏的父亲,我才是,静安先生,文武医全材,只有我沈勋才能教养出如此出色的儿子,皇帝又如何?我不过是骗他,给他点念想,利用他……阿夏是我的,阿芸也是我的,我们是一家人,对,一家人。”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以往的回忆在折磨着他的精神,无法放下,所以疯魔。
这饭是没法
吃了。
看他这样,顾明秀并没有多高兴,并没有大仇得报的爽快,只感觉更沉重。
造化弄人吗?
若心怀更宽广,若爱得更无私宽容,又怎么会钻牛角尖?
是不是亲生又如何?二十几年朝夕相处难道就没有血缘的亲情来得浓厚深情吗?
福康未必没有真心爱过他,未必没想过要好好根他生活。
是他自己执着于怀疑,因为疑心,落入自己设下的牢狱,不肯自拔。
但凡能看开一些,但凡更善良宽容仁慈些,又怎么会落入现在的地步?
生而为人,活在这世间,吃五谷杂粮,哪能事事如意,有不如意便不能容,受点委屈就要报复,哪此的狭隘,会到现在这个地步也是因果循环。
“走吧,相公。”顾明秀知道沈逸夏心里的无奈与凄凉,别人不清楚,他是医者,当然知道自己究竟是谁的儿子。
或者说,很早以前,福康就告诉过他。
男人不清楚,身为母样的福康怎么会弄错?
只是骄傲,当初明明白白告诉过沈勋,孩子就是他的,也表达过自己的爱意,只可惜,他疑心太重,或许是不够自
信吧,他太平庸,而福康太优秀,在他心里,她是云端上的那轮太阳,而他,只是角落里那株欠生的树苗。
自卑,自惭,不自信,当心中爱慕的如女神一般的福康走向他,并真真切切嫁给他,并为他生下儿子时,他觉得一切都不真实,他在找理由,找福康为何会下嫁给他的理由,他找了千条万条,只有福康亲口说的那条他不信,那就是福康喜欢他,是因为喜欢才嫁给他,就是最重要的这一条他不信。
“我以后不会再来了,你走的时候,我……也不会送你,这颗药,你吃了吧。”沈逸夏拉住英国公的手道。
英国公皱眉,挣扎着要推开:“我不吃药,你是坏人,我不吃药,药里有毒,我不能受伤,阿芸会着急的,她会很着急的。”
“你也知道她会着急?为什么不好好的过日子,非要让她着急难过?”沈逸夏声音哽噎。
“就是要让她着急,我告诉你,不止是她,阿夏也会很着急,我是故意的,故意在对阵时失踪,阿芸肯定会救我的,她会不顾一切救我的。”
他的表情很得意,还着一抹计谋得逞的得意。
顾明秀想起那一次,姚国舅说他背主,带着两万大军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