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们无法徒步前往附近的村庄，于是决定在这个村子过夜。
虽然这里的臭味让人作呕，但比起通宵步行或者四处寻找野营地，在损害较少的物仓或仓库里度过一晚更加安全。
“……”
我心中有一个需要确认的问题。
等到所有人都入睡后，我独自来到藏有遗物的教堂。
教堂内，崩塌的十字架和破碎的彩色玻璃在月光下泛着幽幽光辉，营造出一种既幻想又荒凉的氛围。我仔细观察了藏匿遗物的凹陷处。
凹陷处空无一物，机关已被完全解除。这一切有些不对劲。
尽管这里被肆意破坏，但这个机关却被精确地解除。魔物的智力突然提升是不可能的，这里面必定有某种意图在起作用。
一个普通人不可能做出有利于魔物的行为。如果真是这样，那很可能是罪源职的某个人在此作祟——
“！”
突然，我感到身后有动静，迅速转身回避。就在刚才，我的头部位置，有什么黏稠的东西猛然袭来，然后迅速退了回去。
“你反应很快嘛……嗯？”
“……凯恩？”
顺着那东西退去的方向看去，凯恩的左臂上正附着着一团史莱姆。
当时，我以为他已经被莫妮卡的广域魔法消灭了。但看来，他用某种方法逃脱了那场战斗，并一直逃到这里。
“半年没见了吧？”
“不，没那么久……而且我们现在也没什么闲情逸致叙旧吧。”
凯恩一边说着，一边将他右手中的片手剑对准了我。那把剑上布满了缺口，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足以看出他生活的艰难。
如果是凯恩取出了遗物，一切都说得通了。仅仅从他右臂上的烙印来看，就可以想象他已经走得多么深远。
“没错，你是罪源职，毫无更生的意图。”
我深吸了一口气，将左手的魔力收束器对准了凯恩。
“……真是怀念啊。”
凯恩突然说道。
“嗯。”
我简短地回应。这段关系虽然已经破裂得如此彻底，但曾经我们一起冒险时，这样的对峙是司空见惯的。
“要叫萨莎他们过来吗？”
“不必了，这种事不需要见证人。”
我用冷静而无波澜的声音回应凯恩带着讽刺意味的问题。
“哈，这就是你啊，老样子。”
凯恩短暂地笑了笑，随即恢复了冷峻的神情，简洁地宣告道：
“胜负一瞬——决斗。”
“你怕什么？这种任务对我们来说轻而易举，不是吗？”
回想起我们刚起步时，我和凯恩总是因为方向的不同而争吵不休。
那时没有莫妮卡、萨莎和安洁，只是我和凯恩两个男人自由自在地闯荡。
“我说不要接这个任务，不是因为难度，而是因为报酬。路费和任务期间的食宿费加起来，十枚银币根本不够。如果能在当天晚上回来，至少得要双倍的报酬……”
“啊啊！算了吧，现在我们又不缺钱，不是吗？”
“那是因为我一直在平衡支出和收入。”
每次有强大而稀有的魔物讨伐任务发布时，凯恩总是不顾一切地想接，而我则更加注重成本效益，必要时甚至会选择采集药草。
我们的想法完全相反，但由于我是擅长回复的魔法职业，而他是精通剑术的近战职业，我们在一起的配合还是不错的。尽管我们彼此之间经常争吵，但心里却逐渐生出了“只要有他在，应该就没问题”的信赖感。
实际上，如果凯恩单独做冒险者，他很快就会死于非命；而如果我独自行动，我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升到铁等阶。
“好吧，我明白了。那就用这个来决定吧。”
每当我们的意见无法统一时，我们之间有个默契，那就是赤手空拳地打一架。
“喂！凯恩和尼尔又要决斗了！来来来，下注了下注了！战绩是尼尔三十二胜，凯恩三十胜！”
“我押五枚银币在尼尔身上！他最近状态不错！”
“我押十枚银币在凯恩身上！他这次一定能赢！”
我们所在的冒险者公会，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我和凯恩的打架甚至成了大家的娱乐节目。
“别再想着那点微不足道的计算了，追求一下冒险的浪漫吧！”
“你还不如学学如何管理金钱！”
“探险不就是为了收获吗？”
“有资金支持的冒险才是有意义的！”
“真该认真做个冒险者！”
最后，我们常常会双双击中对方，双双倒下。规则是，谁先站起来，谁就获胜，另一方必须听从他的意见。
——
“……”
“咳……变了啊……”
凯恩倒在地上，嘴角流着血。他的腹部深深插着一把匕首，显然已经致命。
“是啊，不知道到底错在哪里……”
“别这样……我不认为这是个错误，你也不这么觉得，对吧？”
面对凯恩的询问，我沉默了。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
没有悔改之心的罪源职业者应当被处决。我真的应该完全遵循这个原则吗？突然间，我感到茫然无措。
“……你那优柔寡断的样子还真是从没变过。”
“对不起。”
凯恩的面容逐渐失去了生气。
“对了，替我向莫妮卡她们道歉吧，虽然我没法亲自听到她们的回应，真让人不甘心……”
“我会的。”
“……”
再也没有声音传来。毋庸多言，凯恩的生命已经终结。
我将匕首留在他身旁作为墓标，然后转身朝莫妮卡她们所在的仓库走去。
这突如其来的第二次分别，让我费尽力气才压抑住自己的情感，不让它们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