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小丫鬟不再多说。一行人迎着夜风往秦诣辰宫殿走去。
抵达的时候,已经是一盏茶的功夫后。
冬日的天短,如今虽是申时,但日头已经到了西天。
阿箬行至宫门口时,守门的侍卫看见她很是惊讶,但还是恭敬地行了礼。
平日里伺候秦诣辰的小太监刚从厨房出来,眼角余光瞥见阿箬带着人进来,神色一喜,忙上前问了好。
“阿箬姑娘怎的来了?”
阿箬看着满脸喜色的小太监,微微笑了笑。
“王妃让我来给殿下送补汤,殿下如今可在?”
“在呢在呢。”小太监连连应声,一边将阿箬往大殿引,一边道:“我们殿下,前几日可怜得紧,瞧得我都心疼,这下好了,有阿箬姑娘送地补汤,他肯定很高兴。”
阿箬脸颊一点一点红下去,低着头抿着唇没有说话。
小太监也不在意,只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诸如“我家殿下念叨姑娘许久。”又或者,“姑娘竟然能来看我家殿下,实在是可喜可贺。”
阿箬被他说得脸颊发烫,恨不能转身就走。
可眼瞧着到了大殿前,到底是没能忍心。
几日不见,她也想见一见他啊……
“阿箬姑娘,您自己进去吧。”小太监在台阶前停下,笑着对阿箬说道。
“啊?”阿箬愣了下,神情困惑不解。
小太
监眸光闪躲,抹着鼻子道:“我家殿下喜静,素日里不喜欢太多人进进出出。”
阿箬忽地想起他们在普度寺相见的那一天。
少年一身华服,抱着一只白猫,自顾自地在梅林里下棋。
温润安静,清隽矜贵,宛如画中走出的贵公子。
她心下一片柔软,接过砂锅,自己走上了台阶。
明明是即将继承皇位的皇子,可秦诣辰的大殿门口并没有什么人。
四下安安静静,没什么人来往。
无论是小太监,还是小宫女,都不大能看得见。
若是以往,她定是要觉得,这是个被皇上忽略,被人欺负了的小皇子。
可如今,大秦的朝堂是秦终南在管,后宫是安红袖在管。
安红袖性子最是良善,不可能苛待任何一个皇子公主。莫说皇子公主,就连元皇后那里,她也不曾苛待过。
而秦诣辰,又日日在安红袖面前晃悠,连藩国进贡的珍珠,都特意给了他一斛。
这疼爱,是拿他当亲弟弟看的。
她想,这大殿内外如此安静,大抵,是那个人真的很喜静。
正想着,就听见一阵女子的嬉笑声。
她脚步一顿,猛地抬起头望向大殿的门,待分辨出那声音的的确确是从大殿内传出来的以后,如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脸色一点一点白了下去。
她想要转身离开,可脚
步却挪不动。
她以为她会惊诧到,将手中的汤摔出去。
可她没有,她就那么站在那儿。
她自幼便是上官家精心培养出的大丫鬟,事事都要学好,做好的标准,早就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她曾是上官正则最得力的助手。
也是安红袖最大的帮手。
她聪明,冷静,支持。
可现在,她忽然有些痛恨自己,痛恨自己身上的这些优点。
“别笑了!”秦诣辰的声音,隔着大殿的门传过来,似乎带着点儿恼羞成怒。
“别生气啊,殿下。”女人的声音依旧带着笑。
这时,另一个女人插话道:“殿下,您也不能怪我们,我们也不想笑的啊,再说了,我们也尽力了啊,可你,还能把鸳鸯绣成鸭子,这实在是,实在是……哈哈哈哈……”
女人说着,又忍不住笑起来。
阿箬怔了一怔,鸳鸯?鸭子?
她低头,看向腰间挂着的香囊,蹙着眉抿着唇没有吭声。
“还笑!再笑,信不信我去告诉皇嫂,说你们无视尊卑,让皇嫂罚你们!”
“哎呦,殿下,不是我说您,您别老提王妃了,王妃对您多好啊,知道殿下您用得着,特意把我们送过来。”
“是啊,是啊,我们可是整个儿宫里,哦不,整个儿皇城里最好的绣娘了!”
“胡说!”秦诣辰声音里带着气
愤,“哪儿有你们这样的绣娘?没教会我也便罢了,还笑话我?!”
“亏你们还有脸说自己是宫里最好的绣娘!连我这么努力这么认真的,你们都教不会,哪儿有脸说自己是绣娘的?”
带着气愤的声音落入耳中,像是带有魔力,将先前的落寞伤情,自怨自艾,全都驱散,剩下的,只是慢慢的欢喜。
像是有人将晒得软绵绵的棉花塞进胸腔。
阿箬站在大殿前,眉眼嘴角,齐齐弯了。
“我们又没说错,我们本来就是宫里最好的绣娘啊!殿下要是不信,可以差人去问的啊。”
“哎,殿下,您又绣错了,鸳鸯可不是这么绣的。”
“哎呀,是啊,殿下,您这鸳鸯都还没学会呢,还想绣凤凰,那凤凰可比这难得多。”
“哎,殿下,您干脆呢,听我们一句劝,这绣活儿也讲究天分呢,您一个皇子,学这个做什么,您啊,想做什么,交给我们就成,真的,我们有教你绣嫁衣的功夫,几套嫁衣都绣出来了。”
“是啊,殿下,您可饶了我们吧。您啊,真不是绣嫁衣的料儿。”
“对啊,殿下,您啊,想做什么,让我们来,这样您轻松,我们也轻松,您说是不是?”
阿箬站在大殿外,听着两个绣娘你一言、我一语地劝秦诣辰放弃,听得阿箬只想笑。
事实上,她
也真的笑了。
她的笑声并不高,只是很短暂的一声,可原本热闹的大殿,还是骤然一静。
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阿箬还没来得及收敛笑容,大殿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
她下意识地抬眸,便对上秦诣辰茫然无措,又羞赧紧张的面容。
只是那一瞬间,只是那一眼,她忽然很想跟这个人相守一生,白头到老。
“你、你……”秦诣辰不知道阿箬究竟在门口站了多久,只是看阿箬的笑容,便晓得,阿箬一定是听见了什么。
他羞赧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就这么不巧呢?他原本想给阿箬一个惊喜呢!
如今倒好,还没学会,正窘迫着,就被阿箬撞见个正着。
“殿下,谁啊?”
两个绣娘起身走来,瞧着都三十来岁,看见阿箬后,忙俯身行礼。
“阿箬姑娘怎的来了?可是王妃说,要调我们回去了?”
行礼问安后,一个绣娘满含期待地问阿箬。
阿箬压住上扬的嘴角,温声道:“这个,我倒是未曾听说,我今日来,是王妃心疼殿下,专门让我来给殿下送补汤的。”
“啊……这样啊。”两个绣娘一脸颓丧,齐齐垂下了眼帘。
阿箬有些想笑,但眼角余光撇见某人还红着脸尴尬着,便出声将两个绣娘打发了去,自己则端着汤走进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