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社庆典过后,昆吾国京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除了都亭西驿附近的小巷中有人发现多了些残留的血迹斑痕之外,并无任何异状。
转眼之间,就到了“天下会”守擂战鸣锣开战的日子,相比外城的纷扰喧哗,内城居民对于比武的态度虽有所收敛,但也同样充满了关注和热情。比赛日天刚擦亮,内城街道上便已经涌现出各府各宅前去观摩比武的车马队伍,由于第一日便是轮到西境“白帝”守擂,各家车马队伍中,少不得都有那么几顶女眷乘坐的软轿牛车。
此次“天下会”的守擂战场地,被安排在**司于内城里的一座演武场中,可同时容纳二三百人演武的场地上,此时已经用竹竿、砖石、盾牌等围出了比武场和看台,至少可收纳上千名观众同场观战,然而即便如此,部分热门比武的入场券依然是一票难求。即便有钱,关系不够也难以入场一观。
辰时一到,伴随宣礼官的朗声报幕,比武双方进入候场区准备应战——如同景玗所安排的一般,紧邻擂台的候场区内此刻只余休留一人,正与对首的唐无枭遥遥相对。而剩下的景府众人则径入为“四圣”方所属人员特别安置的观战席内,居高临下总览全场。
“‘天残刀’也已经到了。”适才坐下不久,景玗便指了指看台对面的某个角落,对慕容栩道,“看来今天下午的比赛,他也颇为期待呢。”
“如此甚好。”位于凉棚下的慕容栩从玉羊手中接过专门为今日观战备好的凉茶,摇着铁扇神情泰然,“也不枉我提前做了那么多准备……讲真自打来了昆吾,还没好好活动过手脚,希望下午的场子能打得尽兴一些,也不枉我大老远地
来跑这一趟。”
只听得一声锣响,休留与唐无枭几乎同时跃入场中,西山道守擂战第一轮第一场便宣告正式开始。因了之前已经安排好了比赛结果,故而景家众人看得也不甚着意——然而场上二人却是打得颇为激烈精彩,休留的无牙刀愣是舞得让人看不清刀影,唐无枭更是撒了一地的铁莲子铁蒺藜银针飞镖,暗器出手极为刁钻狠辣,几乎每招都是擦着休留的身体堪堪掠过……双方互有攻防地整整打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最后才以唐无枭身中无牙刀毒发作,无力再战,这才得出胜负。
待与唐无枭解了毒,休留这才擦着汗回到众人身边,向景玗回报刚才比武时的一些心得感悟。景玗闻言后微微颔首,赞许道:“打得不错,基本上就算是内行人也很难看出名堂了——但你出手后变招间的空隙和反应速度还需勤练,今天要不是唐家管事一直收着手没动真章,你恐怕就惨了。”
“是,徒儿遵命!”被景玗指出不足之处,休留并不气馁,相反似乎看起来还有些开心。玉羊端着杯凉茶上前,看了一眼休留身上大大小小十几处被划破的伤口,有些惴惴道:“你没事吧?要不要先检查包扎一下?”
“没事,皮肉伤而已。唐家管事也没在暗器上淬毒,等会儿擦擦就好了。”休留接过凉茶,仰着脖子喝了个干净,随后又看向景玗道,“师父,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是先回驿馆,还是待在这里等下午场开始?”
“别人大老远来挑战的都没退场,我们作为半个东道主,怎么能先行告辞?”景玗扬起下巴,示意休留回身看向对面,只见那“天残刀”田柱国已经站起身来,正在朝这边观望。景玗笑着
朝“天残刀”伸了伸手,示意他前来凉棚下就近说话,又转头吩咐休留等人道,“你先下去处理伤口,除了慕容栩以外,所有人也都暂避一下,我有些话要对那‘天残刀’说。”
休留闻言,知趣地带着玉羊罗先等人前往演武场边的休息室去了,而慕容栩则顺势站在了景玗身后,暂时充当起了“侍卫”的角色。那“天残刀”大步流星来到凉棚前,也不谦让,朝着景玗略一拱手便坐在了右手边的空位上,景玗见状,拿过茶壶给田柱国斟了杯凉茶,对方却不接,直到景玗拿着茶壶同样在自己杯中注满,先行喝下后,田柱国才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田壮士豪情不减当年。”景玗微笑,主动招呼,“对于适才我徒儿的比赛,敢问田壮士有何看法?”
“不入流的微末小技,就不要再拿**面上让人笑话了。”田柱国喝干一杯凉茶后,又自斟一杯,这才粗声粗气地开口道,“咱二十多年来参加了七回‘天下会’,就没见过那些唐家小儿曾在关键比赛上赢过你们,这恐怕不能光说是技不如人了吧。”
“呵,田壮士说笑了,我景家何德何能,如何能求得唐家这样的百年豪族马首是瞻。”景玗依旧是捧着自己的杯子笑意盎然,并未介意,“只是倘若这世上所有的挑战者都如田壮士这般真性情,我也就不必搞这些‘微末小技’了。”
“怎么讲?”田柱国闻言微微侧身,看向景玗,“丑话先说在前头,我田柱国一生夙愿,便是打败你这‘白帝’,荣登‘四圣’之位——若你今天召我来,是想在比武前虚与委蛇……恕田某难以从命!”
“无妨,田壮士该怎么打就怎么打,若输了便是输了,
景某毫无怨言。”景玗说罢,将身子靠回到椅背后,闭上双眼道,“只是有一事需提醒田壮士——下午场的比试,若自觉不妙,请速认输退场。有道是英雄惜英雄,景某素来敬重田壮士为人爽直,武艺超群……所以届时,希望不用真的取了壮士性命。”
“你……”田柱国闻言却是一怔,随即大怒,将茶杯摔于脚下道,“你可又是耍了什么无耻花样?”
“放心,茶里没毒,田壮士若是不信,可以找主办比武的官员来,一验便知。”景玗仍是闭目养神,一派惬意放松的模样,“我虽有些小手段,不过却都是放在场上用的,从不会染指场外。田壮士请多小心,过了今日下午未时以后,景某便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哼,那便走着瞧!”田柱国说罢一挥衣袖,头也不回地便出了凉棚而去。景玗这才睁开眼,朝慕容栩笑道:“行了,铺垫都替你打的差不多了,接下来能不能赢得干净利落,就看你下午的表现了。”
“呵呵,就是没有你刚才的多此一举,我也能叫他乖乖认输。”慕容栩用扇子半掩了嘴边的笑意,双眼微眯道,“若不是为了助你蝉联这‘白帝’之位,我又何需向师父请了‘那宝贝’来给你助阵?话说这么多年,我们亲见师父用它对付了那么多英雄好汉,其中脾气比他臭硬的比比皆是,你可曾看见有人能撑过三个时辰的吗?”
“知道你巧舌如簧,善讨师父欢心,连这等‘宝贝’也能请出他老人家的库房,也算是奇功一件。”景玗闻言似是有些介怀,微微蹙眉道,“只是那东西……我自从回到长留城后,也尝试凑齐原料自己研制过,但效果始终达不到师父药力的四成,
因此也只能拿来对付那些寻常人等……这次‘天下会’结束以后,你若是不急着把它还回去,能否帮我重新研究下配比剂量,助我复制此物?”
“那你只能期望我最近状态奇佳,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赢下这‘天残刀’和三日后的‘蕲蛇鞭’父子,不至于把它用个干净了。”慕容栩摇了摇手中扇子,笑着应下。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半天,期间休留玉羊有送来午膳,待茶足饭饱后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宣礼官才施施然入场,敲响了下午场比赛开始的锣声。慕容栩兀自拍了拍衣襟站起身来,朝凉棚下的众人飞了个媚眼:“且看我马到成功,揽胜而归吧!”
“要打就赶紧下去,休要啰唣!”景玗闭上眼揉了揉眉间,挥手赶了慕容栩下台道。
遭了嫌弃的慕容栩却是毫不在意,铁扇当胸一展纵身一跃,人便已从看台上方飘然落到擂台中央,这一轻灵潇洒的出场随即引来场上一阵或明或暗的惊呼赞叹声。那“天残刀”田柱国大步走上前来,见是慕容栩却是一愣:
“怎么是你?那‘白帝’哪?”
“今年不比往年,景大人如今已非当年初涉江湖亟待历练的少年任侠,此等守擂初战,自是无需由他出手。”慕容栩瞟了一眼台上的景玗,故意激怒田柱国道,“田壮士若能赢了在下,下一轮再请得‘白帝’出场也不迟啊。”
“好……好你个狗眼看人低的白帝景玗!”上午才受了景玗的一番捉弄,这会儿又被慕容栩拿话揶揄,田柱国顿时勃然大怒,左手探入右边袖中一扣一扯,竟是将刀鞘连半边衣袖一并扯了下来,亮出右臂上的“天残刀”大喝道,“既如此,便用你的狗命先来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