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答应让三郎搬出去住?”
裴父一回家,就被萧氏堵在书房。
萧氏的眼睛红得厉害,明显是刚哭过一场,裴父连忙安慰:“只是搬出府住而已,你想见他随时叫他回来吃饭就行,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说得轻松,他先是抄了张家,现在又抄了越王,不知有多少人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外面哪有府里安全?”
萧氏说着又要落下泪来,裴父听到她提起越王,神色一肃,沉了语气:“你既知道他得罪了许多人,便该明白他选了一条什么样的路,早点分府也挺好的。”
什么叫挺好的?
萧氏给了裴父几拳,气得不行:“裴家如今已经十分鼎盛了,哪需要他去做这样的事,你这个当爹的怎么不管管他?这些世家是好惹的吗?万一太子殿下的兴头过了,他怎么办?”
历代储君在继位之前都要磨几把好刀为自己所用,一是震慑老臣,免得他们居功自傲,二是警醒权贵不要贪心不足。
这刀多半是从寒门子弟中挑选的,便是折了也不可惜。
可裴景川不一样,有裴家护着,他根本不需要做那把染血的刀。
裴父叹了口气说:“你能想到的他也想到了,但他非要这么做,你想想他是为了谁?”
萧氏脑子里立刻浮现出姜媚的脸,她心尖颤了颤,仍是难以接受:“他难道想娶那个叫姜媚的女子做正妻?”
“不一定全是,但这肯定是其中很大一部分的原因。”
萧氏仔细回想了下这几个月发生的事,陷入沉默。
老夫人听说裴景川要出去住的事立刻病倒,萧氏让人去宫里请了御医,然而御医还没到,贬斥裴景川的圣旨就到了。
他去翰林院当众殴打同僚,行事实在张狂,陛下龙颜大怒,把他从正五品的刑部郎中贬为了从六品主事,虽仍在刑部供职,却只负责文书处理和案件记录,并没有审查案子的权力。
圣旨下来的第二日,裴父便又开了祠堂。
这一次,裴氏族中所有子弟都聚集到此,姜媚也被叫了过来。
裴景川已经脱了外衫只留一件贴身的里衣跪在蒲团上,见姜媚出现在祠堂外面,皱了皱眉:“这些事和她没有关系,叫她来做什么?”
“你都跑到翰林院与人大打出手了,还有什么拉不下脸的?”
裴父冷声呵斥,命下人取了家法来。
姜媚见过裴景川被打得血淋淋地背,知道裴家的家法有多严,但亲眼看到裴父拿着家法,呼吸还是忍不住滞了滞。
“沉迷女色,争风吃醋,不遵礼法,你知不知错?”
裴父接连说了三条罪行,不等裴景川开口,手里的鞭子便挥了下去。
啪的一声。
蚕丝里衣上出现一道血痕。
裴父并未收势,连抽三下才停下。
“你可知错?”
裴父打完又问了一遍,裴景川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偏头看向姜媚命令:“脑袋转过去,别看,乖。”
最后一个字,他说得很温和,像是怕这场面会吓到她。
姜媚握紧拳头,乖乖别过脑袋。
下一刻便听到裴景川说:“我只是喜欢了个姑娘,有什么错?”
话音落下,鞭子声又响了起来。
姜媚别过头没有看,这鞭子声反而比刚刚更加响亮,每抽一下,她的身子都会忍不住跟着颤抖一下。
昨日在马车上,裴景川说分府出去单住不仅仅是为了她,更多的是因为他选了一条荆棘丛生的路。
她知道裴父今天动用家法是故意给裴家子弟和外面的人看的,但当裴景川说他不认错的时候,她的心还是揪在一起。
之前两次裴景川也是这样受家法的吗?他那时认错了吗?
姜媚的思绪被鞭子的声音搅得很乱,心也很乱。
不知过了多久,鞭子声终于停下,裴父失望至极地开口:“既然你如此顽劣不逊,那以后莫要再说你是裴家的人,跟你的儿女情长过一辈子吧。”
姜媚回过头,裴景川身上的里衣几乎已经被血染透,她想上去扶他,被人拦下。
她并不是裴家妇,还没有资格进裴家祠堂。
裴景川冲裴父磕了三个头,然后才站起来。
背上的伤挺重的,裴景川晃了晃,裴景行下意识地想扶他,被裴父喝止:“不许管他,让他自己走!”
裴景川一步一步走到姜媚面前,姜媚连忙抓着他的胳膊让他倚着自己。
姜媚的眼眶红得厉害,眼泪马上就要溢出来,裴景川没舍得压她,把她揽得离自己近了些,低声道:“都是演戏,你哭什么?”
这戏演得也太真了,谁分得清楚是真是假啊。
姜媚没应声,低头看着脚下的路。
管家早已候在外面,见他们出来扬声道:“夫人已经让人把二位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二位不必再回自己的院子,直接走吧。”
姜媚没想到萧氏的速度这么快,扶着裴景川来到府门口,便看到白亦驾着一辆马车,车上只坐着清檀一个人。
姜媚刚扶着裴景川跨出裴家大门,门守便跑出来敲着锣大喊:“裴三公子自请离家,从今以后与裴家再无关系!”
路过的行人都被吸引过来,姜媚忍不住去看裴景川。
过去二十余年他都过得顺风顺水,如今被扫地出门,就算是演戏,他应该也会很不适应吧。
裴景川一直看着姜媚,姜媚一偏头,就撞进他漆黑幽深的眸。
“看什么?”
他问。
不仅没有被扫地出门的落魄狼狈,反而带着两分笑意,好像遇到了什么好事。
“没什么。”
姜媚扶着裴景川上了马车。
马车里倒是堆了不少东西。
有萧氏之前给的银豆子,老夫人给的二十金还有曦和公主和叶家送来的金条,但裴景川的东西一样都没有。
姜媚掀开车帘想问清檀,清檀抢先道:“夫人说,公子的一切都是裴家给的,念在多年的情分上,公子身上的衣服可以带走,旁的就不要想了。”
裴景川毫不意外,捂着胸口虚弱地说:“软软,以后我就只能靠你养活了。”
姜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