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的氛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凤绾衣死死摁住心头的火气,道:“眼下的局面你会不知?就算你容得下他夜临风,那人又能容得下你么?你未出征边境平息骚乱前,他对你就已经诸多忌惮,把你视为劲敌,如今,你任梁国辅政摄政王,手掌十余万兵马,强权在手,他必把你当作眼中钉肉中刺,除之而后快!你现在竟同我说要放任他?”
她讥笑一声,反手甩开夜鸾煌的手。
“此事没得商量!”
万事俱备,只差这临门一脚,他如今居然想打退堂鼓了?
“夜临风初登大宝,朝堂事务短时日内,他很难彻底掌控,更者,楚国兵马三分,他收兵权尚且来不及,哪儿来的心思讨伐梁国?”夜鸾煌定眼看着她,冷静的分析着眼下的局势,“我与夜临风确是交恶,但我们各自为政,若就此罢手,四国鼎立的局面仍能保持下去。”
他顿了顿,缓了下语气。
“绾衣,楚国的皇帝由谁来做都可,我一生所求唯你一人,你已在我身边,我们该考虑的并非是讨伐夜临风,而是为你塑造新的身份,夜临风一门心思挂在朝政上,我们可借此制造你身死的假象,这事交由红缨去办即可,待你借死遁脱身,我再寻个强盛的世家,将你的名讳写到宗谱上。”如此一来,他便能在世人的祝福下娶她为妻,无需像现在这般诸多顾忌,“等局势稳定些,我会放权给梁国的朝臣,带着你去四下走走,观各地风景。”
“够了!”凤绾衣气得重拍矮几。
几面微微颤了颤,连带着桌上的茶盏也随之摇晃,溅洒出几滴水渍来。
“你在说什么胡话?啊?”她怒不可遏的咬牙问道,“放过夜临风,只会让他把持朝纲,错过这次的机会,往后再想对付他,比登天还难!你答应过我的,待取下梁国,便班师回朝,现在你竟出尔反尔,自毁承诺?”
夜鸾煌心口一
震,像是被大锤狠狠击打了一下,泛起阵阵钝痛。
“当初我……”
“我不想听你解释。”凤绾衣大手一挥,宽袖擦着夜鸾煌的面颊而过。
劲风宛如利刺,扎得他面庞生疼。
“我只问你,你当真是再三思量后,有此决定吗?”
双手用力撑住案几,身子朝前倾斜。
鼻尖相对,她紧盯着夜鸾煌的脸庞,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寻到玩笑的痕迹。
然,他的神态分外严肃,并非在同她说笑。
“是。”夜鸾煌艰难启口,“我仔细考虑过,现在开战,将会令楚国大乱,民不聊生,更是会影响天下时局。”
“呵,”凤绾衣嘲弄地笑了,身子猛然直起,“好,你好得很!”
她收回目光,看也不看夜鸾煌,愤然离去。
“绾衣。”夜鸾煌身影微动,想拦下她。
可凤绾衣就跟背后长了眼睛般,怒声道:“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再说下去,她不知会说出多少伤人的话。
夜鸾煌猛地停下脚步,神色复杂地凝望着她怒气冲冲的背影消失在殿外。
他又惹她生气了……
一抹颓然的笑爬上嘴角,大手无力的掩住面庞。
他只是想借此良机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能和她在人前结为夫妇,这有错吗?
夜色甚凉,凤绾衣冷着脸快步行出院子,心头那把火蹭蹭地燃烧着,哪怕这晚风再凉,也难令她消气。
“该死!”
步伐突地一顿。
他是哪根筋不对?竟会临阵反口?
凤绾衣越想越气,还有几分无法对外人道的委屈。
“你孤身一人在此作甚?”一道玩世不恭的声线从背后飘来。
轩辕敖施展轻功飞跃过红廊,旋身落在她身畔。
目光扫过她紧扣住扶栏的手指,眉头一蹙。
“你这样子倒让我想起了那日在楚国京师的相遇。”他咧嘴笑道,笑容不达眼底,“这次也是因为他吧?”
能让她盛怒至此的,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
凤绾衣
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说:“我没心思和你斗嘴。”
“我之前说过的话,你都给忘了?”轩辕敖歪着身子,舔着脸凑到她眼前,笑眯眯的道,“我们是朋友,有什么难处,你大可同我说,兴许我能替你想出个解决的法子。”
“你?”凤绾衣有些意动,随即想到他的身份,又打消了念头,“这事和你无关,你回去歇息吧,让我静一静。”
“啧,寡人难得大发善心,想做回和事佬,你这女人居然不领情。”轩辕敖郁闷地瘪了瘪嘴,然后飞快出手,点住了凤绾衣的穴道,将人横抱在怀里,飞身跃出长廊。
“放我下去!”
“不想寡人连你的哑穴一并点了,你最好安分点。”他垂下眼睑,似真似假的说。
凤绾衣脸色一黑,怒问:“你想带我去哪儿?”
看这方向不像是出宫,倒像是去后宫。
“自然是带你去找乐子。”
“我没心情。”
一想到鸾煌的话,她便心绪不宁,哪想看什么乐子?
“也许看了以后,你会有几分兴致呢?”轩辕敖铁了心要带她去,任凤绾衣怎么说,也不肯松手。
掠过后宫,一路飞至御膳房,入夜后的火房里空无一人,院中堆满了明儿要用的食材,三只用绳索捆绑住爪子的土鸡缩在墙角昏昏欲睡。
轩辕敖取**折子,点燃了灶台上的油灯。
“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凤绾衣双手环胸,身子轻靠在门框上,等着他解释。
“待会儿你就晓得了。”
他佯装神秘地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凤绾衣耐着性子等在旁侧,想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轩辕敖翻箱倒柜地找了老半天,没找着现成的残羹冷饮,倒是寻到了两坛子烧刀子。
他把酒坛随手搁到一旁,而后握着一包白菜,行到火台处,取出砧板、面粉、清水,欲开工干活儿。
“过来帮把手。”他向凤绾衣勾了勾手指,“凤家大小姐可干
过生活这等粗活?”
“激将法对我无用。”凤绾衣没好气地说道。
“可惜寡人就一个人,没法子劈成两半,这又得和面,又得生火,不知几时才能把宵夜做好啊。”轩辕敖摇头晃脑地叹息道,余光始终落在凤绾衣的面上。
见她不为所动,又叹了声气。
“扑哧”,凤绾衣乐出声来,“行了,我帮你便是。”
她拾掇起火台旁的柴火,一股脑塞进灶台里。
轩辕敖看得额角直抽:“生火哪儿是你这么生的?”
嫌弃的口吻令凤绾衣略感不快,索性起身退开几步,优雅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轩辕敖二话没说,捋起袖口蹲在炉台前,将塞得满满的干柴捡拾出来,只放了两根木头块,再捡些稻谷杆子烧着,放进里边,不住扇风引火,不一会儿,一簇簇火苗沿着铁锅边沿飞窜而起。
他洋洋得意地挑起眉梢:“看见了么?这才叫生火,用你那笨方法,等我这面和好了,火都难生得起来。”
“咳!”凤绾衣面上微臊,但她也不是输不起的人,朝轩辕敖竖了竖拇指。
后者乐得眉开眼笑,干劲十足的和好面团,等水烧开后,如手卷莲花般,飞速拧下一个个面疙瘩。
清汤白团,再加几片绿油油的菜叶,与凤绾衣往常吃的锦衣玉食大不相同,不论是卖相或是食材,都难登得上大雅之堂。
“尝尝。”
轩辕敖舀了一勺,递到凤绾衣唇边。
她偏过头去,避开了银勺。
“我自己来。”
眉心猛地一跳,一抹黯然飞快隐过他的眼眸。
“成,我给你拿酒去。”
将瓷碗稳妥交给她后,轩辕敖拎起灶台上的烧刀子,利落掀开红布,仰头灌了几口。
“畅快!”
凤绾衣莞尔轻笑,品尝了一口面疙瘩。
“可还满意?”轩辕敖满心期待。
她细细咀嚼几口,方才笑道:“你不去做厨子,可惜了。”
“这话你当着我的面说说也就罢了,要是
叫朝廷那些个迂腐的老臣子听见,保管你吃不了兜着走。”
“往后我去西凉前,真得详加考虑,省得越了国界,就被贵国的忠良赶出来。”
“谁敢?”轩辕敖细眼轻瞪,“有寡人在,西凉你大可横着走,谁人胆敢冒犯你,寡人要他狗命!”
凤绾衣只当他在说笑,没往心里去。
就着碗口喝了口面汤,未曾看见轩辕敖面上一闪而过的认真。
“这酒味儿淡,适合姑娘家喝。”
他顺手将酒坛子送来。
“那日没喝尽兴,今儿得补上。”
他不提,凤绾衣险些忘了曾经与他畅饮一事。
“都过去了这么久,你还记得?”她接过酒坛,嫌弃地拭了拭坛口,然后取来一支干净的瓷碗,倒酒入碗中。
轩辕敖懒洋洋坐在灶台上,全然不顾自个儿身上价值连城的锦衣。
半真半假的说:“寡人生平唯一一次与女子畅饮,这么奇特的经历,岂是说忘就能忘的?”
凤绾衣横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不信。
脖颈一仰,一碗烈酒已然入腹,宛如火烧般的灼痛感瞬间漫过全身。
“果真痛快!”
她抹了下唇边的水渍,扬唇笑道,又给自个儿满上了。
轩辕敖知她想借酒消愁,也没劝,而是陪着她一杯接一杯地喝,大有不醉不休的架势。
“我千般算计,只为了他一人,呵,到头来,他仍是不懂我。”她背靠厨台,怀抱着酒坛子,自嘲般**道。
轩辕敖就坐在她身旁,闻言,横出手一把扯住她的胳膊。
“世上的好男人有的是,你何苦死缠着他?在梁国过得不痛快,便随寡人回西凉,在那里,天高海阔任你闯。”
凤绾衣扯了扯嘴角,正要婉言谢绝,这时,紧闭的木门哐当一声飞开,咚地砸在了地板上。
“谁?”
轩辕敖立时恢复了清醒,身躯跃下台面,护在她身前,警惕地盯着门口。
一道寒气环绕的峻拔身影缓步从门外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