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曜伸手抓着他的衣服,手指泛白,嘴巴无数次尝试张开,啊啊尝试,大口喘息,却仍然发不出声音。
“哪里不舒服?”谢星忱看着他发白的脸,心脏跟着揪在了一起。
林曜伸手抓下他挡住眼睛的掌心,指了指嘴巴,摇头。
他张大了嘴,示意出不了声。
谢星忱是独自开车过来,把他的通讯器捡起别在口袋里,弯腰把他拦腰抱起:“没事,第一次面对战争场景,你有反应很正常,不是什么大事,不用觉得丢脸。”
林曜无声地看着他,眼睛泛红,很是感激。
谢谢他.....维护了自己的自尊。
的确是丢脸,有谁能想到,以前军事训练每项满分的优等生,差点过不了心理体检。
一个军人,害怕遍地尸体,本身就非常讽刺。
“我.......”林曜艰难发出一个字,声音嘶哑。
“别说话了,你等我五分钟,我帮你把拍摄弄完,就带你回去,好吗?”谢星忱揉了一把他被冷汗浸的短发,“闭上眼,什么都别想。”
林曜听话,缓慢合上眼睛,可明明该是一片漆黑,却变成了通明的大火。
谢星忱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一边拿起通讯器指挥:“贺离,不用过来,待在原位继续执行任务,我找到林曜了,只是通讯信号不好,他没事。”
“霍院,我们这里出了点小麻烦,我暂时回不去,麻烦您安排别人接替我简单包扎的位置。”
“段铮,李茂,你们俩继续护送担架,程博言负责监督,随时向我汇报进度,收到回复。”
“贺离收到。”
“李茂收到。”
“程博言收到。”
“段铮......收到。”
明明也没有指定谁当队长,他却有着天然能够让别人服从命令的本事,有条不紊安排好一切,然后跳下车,拿着录影仪把方才未完成的工作做完。
林曜听着他的指挥,又睁开眼,隔着玻璃看着他的背影,肩膀宽阔,好像能够扛起一切。
羡慕他的从容淡定,好像不会惧怕任何事。
不像自己......
表面无坚不摧,实际上,千疮百孔。
林曜将视线放在那些战士的尸体,强迫自己去看,看那些为了自己的领土而英年早逝的容貌,和实验室的那些试验体一样,都是年轻强壮的生命。
然后悄然消逝。
当初从那个地方逃出来之后,他无处可去,又怕独自待着会做噩梦,于是就睡公园,和那些野猫睡在一起。
那会儿失语,说不了话,正好小猫也不需要出声。
他们就那样平静的相处了小半年,直到社区的人发现并救助了他,才慢慢重新回归到正常的人群生活中。
“在想什么?”谢星忱拿着摄像机回来,伸手摸他的额头,“还是这么多冷汗。”
林曜心跳激烈到要猝死,拿出手机打字,第一次坦诚自己的脆弱。
【刚刚那个场景有点刺激到我了,暂时出不了声】
谢星忱轻声道:“没关系,那就不说话,我带你回去休息。”
在开车之前,他给程主任发去信息咨询。
【xxc】:在战区突然失声是什么情况?
程主任刚好夜班,秒回。
【和睦程书】:如果是身处场景失声,大概是PTSD,场景触发。
【和睦程书】:林曜?
一猜就中。
【xxc】:嗯,是他,看起来状态不太好
【xxc】:这边医疗匮乏,医生也紧缺,估计不好找对口的治疗
【和睦程书】:治疗时间也难说,说不定明天起来就好了也有可能,就是被吓到了,应激性反应障碍
【xxc】:好,我知道了
他转动方向盘,在回程的路上也变得沉默。
有人晕血,有人怕高,但像林曜这样优秀的军人预备兵出现这样的反应,很难想象。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留下这么严重的心理阴影。
谢星忱只觉得心疼。
头一回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减轻痛苦。
半夜勾起的病还没完全退下去,谢星忱手心滚烫,握着林曜冰凉得几乎失温的手,逗他:“看来我这病发得挺是时候,一冷一热,互帮互助。”
林曜露出一个牵强的笑。
却感觉冰凉的四肢在缓慢回温,明明还在漆黑的深夜,又好像等来了朝阳。
谢星忱把他的手指包裹在掌心里,把体温传递过去:“我跟你说话,你听着就行。晚上没睡觉,开车有点困,你陪陪我。”
林曜注意力被转移了一点,微微点头。
“今天过来的时候,我开飞行器很帅吧,但你不知道,我第一次上飞的时候特别狼狈。”
林曜转过头,诧异地看着他。
“平衡掌握不好,刚起飞就差点栽下去,很高的地方坠落,差点起火,吓得半死。”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恐高,不敢碰一切跟飞行相关的东西。”
“因为怕飞,所以志愿完全没考虑过军大, 加上我爸从政,我去政大好像也理所应当。但后来花了一年的时间终于克服,才考了崇清。”谢星忱真真假假掺着宽慰他。
曾经怕高是真的,但去崇清,不是因为克服了恐高,是因为林曜。
他不想未来再也见不到喜欢的人。
所以克服了恐惧,最终还是艰难改了志愿。
谢星忱缓声开口:“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纵然是我,也有。所以很正常,你不必觉得丢人或者羞耻。”
林曜眼底变得潮湿,只能别过头,强忍着情绪。
越野缓缓驶下公路,再行驶一截,开向广阔的海滩。
“你不用无坚不摧,知道吗?”谢星忱松开手,把车停稳,轻声道,“哪怕你有一点点的恐惧,在我看来,仍然是时常考过我的非常厉害的林曜。”
林曜一眼不眨地看着他,感觉好像心脏塌陷了一块。
他还是觉得好冷。
夜晚太黑了,太阳也还没升起,汲取不到半点温暖。
不知道车为什么停在这里,也不知道他在等什么。
林曜没问,只是无声地看着他,看了好长时间,天空仍然漆黑。
“我们一起等日出。”谢星忱像是知道他想问什么,“我会一直陪你。”
林曜缓慢眨眼,想起谢星忱的第一个愿望。
“以后每次不开心,都要告诉我。”
犹豫了近半分钟,林曜压着眼底的酸涩,终于抬起手,朝着他伸过去,悬在空中。
无声做了个口型:“抱抱我。”
原以为他听不到看不懂,正怅然收回,下一秒,却被谢星忱毫不犹豫地扣进了怀里。
林曜鼻尖一酸,抬起头,远处天光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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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黄丫头们晚安,今天走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