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很好,外面也不冷。
姚殊看三宝一副特别想出门的样子,下午便抱着他去了一趟胭脂铺子。
说是胭脂铺子,其实里面胭脂水粉、口脂护手霜一应俱全,前些日子姚殊还为铺子里搭配了画眉用的青黛,深受镇上妇人小姐们的喜爱。
如今管着铺子的,正是姚记布庄一直跟着刘掌柜的伙计。
伙计年纪不大,做事却沉稳,平日里在刘掌柜跟前忙前忙后瞧不出,如今独当一面,倒也令人刮目相看。
他瞧见姚殊,双眼一亮:“小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姚记布庄是姚家产业,伙计跟着刘掌柜叫习惯了姚殊“小姐”,现在也改不过来了。
姚殊不在意别人怎么唤她,只笑着道:“带三宝出门玩,顺便来铺子看看。你忙吧,不用管我。”
胭脂铺子不大,生意却一直很好,从姚殊进门起,客人就没有断过。
伙计熟练地招呼着客人,头一次来店里的,他口齿伶俐地介绍他们的产品。
二三次来的熟客,他能一一叫出名字来。
什么卢夫人、张夫人,刘三小姐、赵二姑娘的,听得姚殊都一愣一愣的。
好容易得了个空,店里人少些,伙计也终于能喘一口气。
姚殊站在柜台后面,笑着叹道:“难怪刘掌柜常常同我说,你是个有心的,这赵二小姐刘三小姐,分明生的差不多模样,你是怎么一个个都
认不错的?”
在大姑娘小媳妇中间游刃有余的伙计,被姚殊这么一夸,竟有些不好意思。
他腼腆地笑笑:“这有什么难呢,常常在铺子里守着,跟她们说两次话,大体上就分得清了。赵二姑娘喜欢各种颜色的口脂,刘三姑娘则偏爱不同味道的香粉。记住她们各自喜欢什么,又怎么会认错呢?”
姚殊点了点头。
她把三宝放在了一边让他自己探索世界,扭头跟伙计说起了家常。
“从前就见刘掌柜常常夸你,如今一瞧,果真是能独当一面的。再过些日子,咱们店里又多出一个牛掌柜来!”
她笑意盈盈,温柔又漂亮,这样同他说话,伙计慢慢涨红了脸。
伙计姓牛,平日里嫌自己这个姓不好听,便不喜欢旁人喊他的姓。
可今日被姚殊这么一叫,他竟觉得自己的姓也没有那么难听了。
伙计咳嗽了一声,腼腆道:“什么牛掌柜,小姐您说笑了,我跟师父比起来,还差得远呢。”
两人正说着话,便见铺子里又走进来一个客人,伙计转身去招呼。
姚殊看见来人的模样,竟愣了愣。
来人越过伙计先瞧见了姚殊,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道:“有些日子没见,今日出来逛逛,倒碰见了你。”
伙计瞧瞧来人,又看看姚殊,想到两人从前有过些龃龉,笑着打圆场道:“蒋夫人不常来镇上。今日过
来铺子捧场,稀客,稀客!”
姚殊倒不曾对她有什么芥蒂,弯了弯眉眼,温声道:“夫人变化太大,一时间竟没瞧出来。”
这蒋夫人,便是曾经的县令夫人了。
从前她生完孩子以后一直没有瘦回去,加之整日与府上的妾室斗来斗去,气质也偏向郁郁。
如今见面,她穿了一身清爽的春装,显得整个人高挑苗条;脸上也细细点着妆容,竟半点瞧不出从前的模样。
蒋夫人也冲姚殊挑眉笑笑:“你从前教我的减肥动作,十分有用,这么几个月竟瘦了不少。”
姚殊站起来走近她,摇头道:“还是夫人心胸开阔,又严于律己,这才瘦下来。”
说着,她对伙计道:“蒋夫人我亲自招待,你去做别的吧。”
见这两人相处客气自然,蒋夫人言语虽淡淡的不很热情,却也不见往日的针锋相对,伙计便放心去了一边。
姚殊走到蒋夫人身边,轻声问她:“夫人近来可好?”
蒋夫人摇头:“没有什么好与不好。不过是凑合过日子罢了。倒是印证了那一句穷则变,变则通呢。”
姚殊见她状态不错,便安心不少,只笑道:“没想到夫人对《周易》还有研究。”
这下倒轮到蒋夫人有些吃惊:“这句话是出自《周易》,我没想到,你竟也是懂的。”
姚殊摇头:“知道一点罢了,比不得夫人玲珑才情。”
蒋夫人
原也是腹有诗书的官家小姐,只因看错了良人,误了终身。
靠着家中之力把夫君放到了官场,自己却成了守着后院一群莺莺燕燕,每日郁郁寡欢的县令夫人。
姚殊的存在,让她看到除了受困于内宅之外,女子的另外一种可能。
她下定决心与姚县令和离,原以为多么困难的事情,真正做起来却格外顺利。
依靠家里的势力,她不仅成功和离,还带走了孩子。
摆脱了三心二意的男人,脱离了整日里斗来斗去的后宅,她这才恍然发现,这么些年竟生生蹉跎掉了。
从此她便让人唤自己“蒋夫人”,再没有人提起从前的称呼。
如今的蒋夫人心态已经平和许多,看向姚殊时,心里不会想着这是夫君又新看上的妾室,而是纯然把她当作一个美好精致的女子来欣赏。
更何况,姚殊也帮了她许多。
她看向姚殊道:“早就说了要来给你的新铺子捧场,只是前些日子藤儿有些闹毛病,我整日守着,失了约。”
藤儿是她第一个儿子,也是唯一一个孩子。
怀着他时,她误食了药物,勉强生下了孩子,却自幼体弱多病,是以为孩子起单字名为“藤曼”的“藤”,便是希望他能健康蓬勃地长大。
姚殊见过那个孩子,小脸总是白白的,说话声音很小,却懂礼貌。
她笑笑,温声问起孩子的身体:“您这不是来了,
哪里算得上失约?藤儿如今还好么?”
说起独子,蒋夫人原本平淡的眉间,这才染上些许忧郁。
“春日里一个不留神,着了凉,上上下下咳嗽了六七日,这几天才好了。”
姚殊也是母亲,自然能理解蒋夫人爱子之心,她温声道:“如今在蒋家,要比头前养在县令府上好多了。令公子的身体是胎中不足,慢慢养着,自然会好起来的。”
说起这个,蒋夫人的柳眉不由得拧了起来,恨声道:“不怪我与他后院里的女人势同水火……若不是那一剂害人的落胎药,我藤儿怎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如今藤儿回到蒋家,已经随我姓了蒋,再与旁人无干。我倒要看看那一群蛇鼠魍魉,能有个什么好下场!”
姚殊快速看了一眼店里的伙计,见他在忙自己的事情没有关注这边,才放下心来。
这样私密的事情,被旁人听去了,日后瞎传起来对她不好。
她拉起蒋夫人的手,把她带到了柜台另一边,此处不会有人来,正好还能看着一旁玩耍的三宝。
姚殊宽慰她道:“事情都过去了,如今再提,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咱们不如想想,怎么让藤儿身子好起来。他只是体弱,容易生病吧?见你时常给他吃这药那药,只是药吃多了也不好呢。”
蒋夫人皱眉:“是胎中带出来的体弱,再说了,他总爱生病的,不吃补药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