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县令又惊又惧,看着林桡杀气四溢的脸,不由得连疼痛都顾不上了,连连告饶:“林,林兄弟!林兄弟!今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
眼看着他一步步靠近,手里的白瓷片也染了血,鲜红的血液滴答滴答地滴落在地板上,又被男人踩在脚底。
姚县令彻底慌了,开始止不住往后退:“林兄弟!你,你,你冷静些!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你叫我什么?”
男人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慢慢俯下身,手里把玩着沾满血的瓷片,黑压压的眼睛锁定他的脸,直把姚县令盯得浑身发抖。
“林兄弟……不,不!林大哥,林,林爷爷!林爷爷!我知道错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眼看着瓷片靠近了他的脸,血腥味扑面而来,一股冰凉之意贴在了右颊上。
姚县令撑不住了,顿时涕泪横流:“我再也不敢了!别,别——不要!”
姚殊见他已经把瓷片划上了姚县令的脸,不由出声:“阿桡!”
林桡继续用力的手顿住了。
他的眼睛里没有一点亮色,仿佛所有的光都被那双深沉黑暗的眸子吸收,只剩下沉沉的死气。
而他看着姚县令的眼神,也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茶馆里不知谁尖声叫了一句“杀人啦——!”
一时间,像是打破了什么魔咒,原本寂静无声的角落开始骚乱起来。一楼其他地方的客人不明就里,人声鼎沸的茶楼
夹杂着疑问声,尖叫声,陷入了更大的混乱。
“阿桡,”不知何时姚殊已经站在了林桡身边,“可以了。”
她伸出手来,从林桡手中拿过了带着血的瓷片,却没有受到任何反抗。
“吓唬吓唬他就行了,嗯?”
姚殊温柔的声音清风一般拂过林桡的耳朵,美好的仿佛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一个梦境。
男人没有再看地上已经吓得失了禁的姚县令,顺从地被姚殊拉住了手腕,低声对她道:“阿殊,我替你杀了他。”
姚殊并不拒绝,只是微微笑了笑,用同样低的声音说:“这里人太多了。我们还要去买新衣裳呢,若是杀了人,还怎么去逛?”
唯一听到他们对话的姚县令终于支撑不住,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阿殊,”男人反手握住姚殊的手腕,用执拗的声音道,“我不许别人欺负你。”
他的手上还带着方才碎瓷片割出来的伤口,红色瞬间爬上了姚殊浅色的衣裳,顺着袖子开始蔓延。
姚殊见他握的用力,赶忙把男人的手掰开,放在自己的手心里看了看,见那鲜血直流的样子,不由心里发疼。
她答应着,一边从身上取出帕子来给他包扎:“好好好,我们先去给你处理伤口。”
姚殊看林桡血流不止,不再耽搁,从方才林桡夺回来的钱袋里取了一些铜钱出来,给了旁边噤若寒蝉的店小二,对他道:“把地上这个人送去医馆。”
店小二脸
都是白的,闻言哆嗦了一下:“他他他,他没死?”
姚殊美目一瞪:“没死!晕过去了。”
说完,把茶钱往桌山一扔,拉着林桡便走出了茶楼。
好在茶楼里并没有人认识他们,也没有人敢阻拦,姚殊抓着林桡的右手腕,一路直奔姚记布庄。
到了店里,刘掌柜看见血色吓了一跳:“哎!小姐,这是怎么了?!”
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姚殊,见她没有受一点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被姚殊牵着的高大男人,手上的伤口被简单包了一下,鲜血都染红了布料。
姚殊没有废话,带着林桡往后室去,一面吩咐刘掌柜:“麻烦您取些止血的药,还有纱布过来。要快!”
刘掌柜“哎”了一声,店也不看了,赶忙跑了出去。
姚殊拉着林桡走到后室,把他按在了椅子上,又去找来干净的布,紧紧地在方才临时包扎的布条上又裹了一圈。
她动作很大,林桡终于忍不住“嘶”了一声。
姚殊瞥他一眼,“这时候知道疼了?方才怎么那么厉害,还徒手捏茶盏!你的手是木头做的不成?”
林桡自认理亏,没有说话。
她不再开口,只把布条缠了又缠,最后用力打了一个结。
做完这一切以后,姚殊在林桡对面坐了下来,却看也不看他,平日里笑起来便弯弯的柳眉如今倒着竖起,再迟钝的人都能看出来,她这是真的气狠了。
“阿殊。”
他叫了
她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
林桡看着姚殊冷淡的神色,声音有些低落:“阿殊……”
姚殊还是没有反应。
林桡没有什么哄人的经验,但这些天他惹姚殊生气的频率着实不低,再笨的人也能察觉到该往哪个方向努力,才能让她稍微消一消气。
“阿殊,我知道错了。”
他不管别的,上来先认错,至少态度是好的。
可没想到,姚殊还是不理他,也不看他,木头人一样,坐在那里想自己的事情。
林桡是个实干家,很多事情他不会做,却能通过试探,一点点调整,找到最适合的办法。
“阿殊,我今天不该那样做,在茶馆里伤人是我不对。”
姚殊的眉毛动了动,像是在憋火一般,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
林桡知道他努力错了方向,又接着试探,却依然是那诚恳极了的语气:“我不应该捏碎茶杯,还伤了自己的手……”
她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你伤不伤手,与我何干?”
像是得到了确认,男人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再接再厉:“我知道错了。”
此时的林桡隐隐察觉到,姚殊的愤怒来源于他对自己身体的不爱惜。
可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情绪,他到底没有时间细想,这股怒气的深层次原因。
即便姚殊嘴上再怎么不承认,看到林桡受伤了,她是心疼的。
只听林桡用平静的语调说:“我方才太生气了,
看到他看你的眼神,我气的想要杀人。”
姚殊终于忍不住了,愤怒夹杂着心疼、不解、掺混着后怕,连炮竹一般道:“生气就要动手?不能好好说话?就算动手,也非要划伤自己,鲜血直流?你是感觉不到痛对吧?最好疼死你!流血流干!大家都清净!”
她肆意宣泄着情绪,却让敏锐的林桡抓了个正着——
他隐约明白了,姚殊在愤怒,在害怕,可是这情绪的根源,却是对他的心疼。
一时间绵密的刺痛感扎向心,很轻,不痛,却是一股从脚底直蹿到脑后的麻意。
“阿殊……”他低低叫了一声,又说,“对不起。”
姚殊眼睛里闪着怒气:“你道歉做什么?又没有对不起我!疼的是你自己,伤的是你自己,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林桡没有解释自己道歉的原因,却说起了别的:“方才在街上,那个小贼撞了你,抢走你的东西……我追了好久,又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他。”
他的声音一分一分地冷下来,仿佛变成了冰锥一般,寒冷而致命:“我不想把他送进大牢。我只想掐住他的脖子,让他感受窒息,人只有在死亡来临的时候才会牢牢记住一样事情。”
“今天在茶楼,那个人渣这般折辱你……我也不想教训他,只想让他体验被利器划过皮肉的痛苦和恐惧。”
说起窒息、死亡,痛苦和恐惧,林桡的言语过于冷静,仿佛无数次经历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