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守正伸出手,打算替夏樱抹去眼泪。
可伸到眼前,他又觉得于理不合,讪讪地缩回手去。
“别哭了。“
梅守正不忍看到姑娘的眼泪,他背过身去,柔声安慰道。
“可这一切都需要银子。”
夏樱收了眼泪,吸了吸鼻子道。
“我可以借你!”
“二爷,我很感谢你,愿意借钱给我。可这钱绝非是一笔小钱,即使你借了我,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还你,即使能还,我也不知道到何年马月。”
“你能还就还,不还也没什么。”
梅守正在心中盘算,这会子他能拿出多少银钱。
这些年靠军功得来的赏钱,还有这段时日官衙发下的月钱,差不多也有小二百两了吧,也不知道可够她弟弟看病的?
好人啊!这年头还有这样仁慈的债主,梅守正啊梅守正,这样的你,更是让我放不开了!
“那怎么行?借钱不还我成什么人了?”
夏樱一转之前苦大仇深的模样,整个人变得又灵动又娇俏。
“我还欠老太太五两呢!”她又装出一副懊恼的模样。
“你别急,我娘也不缺你这五两。”
梅守正差点脱口而出——这五两我替你还。
好在及时刹住了。
“今天你为什么救我?”夏樱往前一步,眼睛直勾勾地盯住梅守正的眼。
她的声音细如蚊蝇,一股子吐气如兰的气息,浮荡在梅守正耳边。
他突然忆起白日里,她依偎在自己怀中的感觉。
香的,软的,柔的,腻的。
这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耳朵又迅速变红,他急忙往后后撤一步,一下子就靠在了桌子边沿。
“我是捕快,救人是我的天职。“
梅守正很快镇定下来,他眼观鼻鼻观心,干巴巴地说道。
“哦!”
夏樱应答了一下,她看到他整个绷直的身体,有些好笑。
她往后退了几步,看到他长舒一口气后,方才又往前逼近几步,贴在他耳边悄声道:“那我以身相许,好不好?”
梅守正脸色大变,怒气上浮,想要狠狠斥责这个胆大包天的姑娘。
“哈哈,梅二爷,我跟你开玩笑的。”夏樱往房门口走去。
她边走边说道:“我跟你侄子差不多大,按年纪,你也是我的长辈。再说了,你人俊钱多,是整个桃冲村的村草。我可配不上你!”
夏樱洋洋洒洒一大篇,堵得梅守正压根插不上嘴。
村草?什么东西?村里长出来的青草吗?
他什么时候又跟草这种玩意沾上边了?
还没等梅守正弄懂这新词,那个挑动他心魂的姑娘,早已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命运啊,是一双翻云覆雨的手。
夏樱压根不知道,今晚她这些只顾口头快活的话语,日后会成为梅守正的心魔。
第二日刚刚吃过朝饭,王林就赶着牛车去县城里抓药,顺便着去县衙,替梅二爷向县老爷告几天假,在家里休养休养。
这是谢雪的主意,梅守正拗不过他娘,这才答应下来。
没一会儿,里长就带着村里的几位耆老来到了梅家大宅。
梅老太太和一众来客,分宾主位置坐下,几人这才商议起村中房屋倒塌后续处理事宜。
里长梅富堂,是个精明干练的中年人,长得满脸的络腮胡子。
他从身上掏出个小本本,细细查看了下,方才说道:“这次暴雨,一共冲垮了四座房子。夏樱家,王林家,还有二狗和梅富贵家。“
耆老们摸着胡子点点头,示意梅富堂接着往下说。
“鉴于这几家人暂时没固定住所,我跟耆老们商量,准备把梅家祠堂开放,暂时先让他们住进去。等房子盖好,再让他们挪出来。“
梅老太太点头,“如此甚好。只是夏樱姐弟用不着,我这安排得下。至于王林,他本就住在我家门房中,王妈跟双双二人,愿意住祠堂或是住我这里都便宜。“
“老太太仁义。”梅富堂颔首。
“住的地方好解决,口粮嘛,公中也能挤些出来。只是这盖房子所费不菲啊。这场天灾,把他们所有的家当都埋进去了,现在要想让他们出银盖房子,那不得等到猴年马月啊!”
耆老们也面面相对,纷纷点头,说里长考虑的正是。
谢雪拽出手绢,放在鼻尖上按了按,心想:
“梅富堂这个老狐狸,在这里等着我呢!”
“那里长需要我做些什么呢?”有些亏谢雪可以吃,但吃也得吃在明面上。
“梅老太太若是手头宽裕,随便借些银钱给那几家,先帮着他们把房子支起来再说。”
说借是好听,后面又不会还,到时还不是不了了之。
梅家是村中首富,有钱也不假,可谁也不愿意做这个冤大头。
坐在下首的梅守正,听到这里,心中已是不悦,眉头蹙得死紧。
他正准备开口说话,这时,一直躲在窗外偷听的夏樱,径直地推开房门,对着里长说道:
“多谢里长的好意。只是我夏樱,不愿别人资助,想盖房子,还得靠自己本事挣钱。“
苦主都已表态,里长和耆老们也不好说什么。
可这么一来,他们想暗中偷点油的打算,也就泡了汤。
几人脸上神色皆是不虞。
梅富堂率先反应过来,“你一家不愿,是你一家的事。可你能代表别家吗?你姐弟二人人口简单,你也有来钱的路子。
可那富贵家,家中小孩四五个,娘子还常年卧病在床,他家仅靠着两亩山边田,糊饱肚子已是不易,哪有什么余钱盖房子呢!”
“富贵家的情况,我也不知晓。只是这梅二狗,是个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主,更是县衙监牢的常客。
他独身一人,好手好脚,却好吃懒做。这样的人,我看村里也就不必给予什么帮扶了。“
梅守正轻拂衣裳上的褶子,淡语道。
梅富堂还要再说什么,一旁的耆老对着他摇了摇头。
“我知道,这个二狗是你家子侄,里长你愿自掏腰包,给侄子盖屋盖房,我绝没意见。”
梅守正又将了一军。
“捕头说笑了,说笑了。”梅富堂挤出几分笑意。
他本打着这样的算盘,借着公家的势,让梅老太太出钱,给自家侄子盖房子,这也全了他做叔叔的一片心不是?
若是让自己掏腰包,那不是拿刀子割身上肉吗?就是自家侄子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