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花香里说花事》 第1章 苦似黄连的苦主 夏樱端着沉重的木盆,有些吃力地往河边走去。 其实盆内并未有几件衣服,只是木盆相比较塑料盆,自重甚大。 再加上夏樱肚子里没食,没力气罢了。 她踉跄着把木盆摆在空余的石板上,自顾自地开始摆弄衣服。 就连周围的几个村妇跟她打招呼,都没听见。 村妇见她脸色苍白,整个人好像被抽干了气力,再想想这几天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件,倒也没见怪。 几人又叽喳起来。 虽是初夏,但日头渐高,晒得人也有些受不了。 村妇们抓紧干自己手中的活,没一会儿功夫,溪边就只剩下夏樱一人了。 只见她把一件打满补丁的青色粗布上褂,慢慢地在水中摆动。 太阳渐晒,但水面辽阔,空气清新,对比她现在栖身的那个“家”,她更喜欢呆在水边。 说是“家”,其实就是四堵歪歪斜斜的墙,外加一顶烂茅草盖的屋顶,顶上还敞着个大洞。 屋子里更没什么像样的家具,只有类似于北方大炕的土床看着还结实,只是床上团着一些,看起来像是黑心棉的玩意儿。 是的,夏樱穿越了。穿越在即将结婚的前夜。 想着她那个温柔帅气的男朋友李鸣,想着她那个宽敞明亮的140坪的大婚房,还有她那个日进斗金的花坊工作室。 她真真是一口老血喷得多远。 结婚前夕,不过是她的好闺蜜们给她举行个单身party。 玩到尽兴时,一群男男女女们合伙把她给扔下了泳池,得,就是这一下,就给扔到了这个架空时代。 现在这个朝代,叫做大厦朝,刚刚结束了与邻国齐国的一场恶战,消灭了齐国的大部分精锐,至少能换上边境二十年的和平。 除了这场最终告胜的战事,整个大厦朝也算得上政通人和,老天爷也给力,这些年下来,大厦朝风调雨顺,老百姓颇能安居立业。 可偏偏夏樱不幸,顶替的这具身子主人,投身在困难模式堪比地狱的家庭。 原主也叫夏樱,原也是桃冲村的富户,只是她父亲早亡。 叔叔婶婶叫嚣着分了家,她母亲钱氏领着兄长夏大壮,夏樱和弟弟夏小聪,靠着分到的三庙傍河田,结结巴巴得过日子。 兄长夏大壮,人不如其名,生得瘦瘦小小,原也读过几年书,但父亲早亡,也没了余钱去书塾。 靠着他父亲生前的关系,在县里当铺谋了个学徒的位置,虽说不挣钱,但好歹也省了一口吃食,四季衣裳的花销。 钱氏也是个有心气的女子,丈夫虽死,她一个女人家也没堕了心气。 一门心思地扎在田里地里,埋头苦干,一年下来,虽没余下几个钱,可到底把一家子的嘴巴给糊上了。 原主看母亲下田辛劳,十几岁的姑娘家把整个家务都担了起来,就连小弟夏小聪也被她照顾地极好。 可老天不怜瞎家雀呀,夏朝的一场大战,发起了全民征兵的号令。 夏大壮也不幸正在其列。 要是搁夏父在的时候,不过是塞几两银子给里长,这事大抵就免掉了。 夏大壮哭哭啼啼地被带走了,最终死在了严寒无比的齐国边境。 只被带回了一件血衣。 钱氏瞪着那件血衣,那是儿子临行前她急匆匆缝就的,针脚有些大。 如今她悔极了,要知道这是她给儿子缝的最后一件衣服,她肯定会细细密密的缝。 夏大壮死了,也带走了钱氏整个的精气神,挣扎着办完了儿子的丧事,她也倒下了。没过了多久,她彻底撒手,跟着儿子去了。 只剩下十六岁的夏樱和十岁的夏小聪。 夏小聪是个早慧的孩子,知道母亲,大哥相继去世,越发地依恋唯一的姐姐。 安葬了母亲后,家里是越发地艰难,还借了村里梅家大奶奶的五两银子。 夏樱不得不下地干活,这个年仅十多岁的小姑娘,一双稚嫩的手愣是打满了水泡。 夏小聪心疼姐姐,经常跟在她身后跑前跑后。 夏樱犁地,他跟在后面播种;夏樱插秧,他负责运送秧苗;夏樱下厨,他必钻到灶下烧起了炉灶。 姐弟俩苦熬死熬得,到底也没把日子过好起来。 不过平常的夏日午后,下了一场暴雨,姐弟俩在田里忙活,没顾得上避雨,到家后,夏小聪就浑身发起烫来。 夏樱借了邻家退烧的草药,熬煮后给他灌下,醒来后,烧倒是退了,可人也傻了。 夏樱也傻了。 她抱着弟弟哭得撕心裂肺,可夏小聪也只是抹抹她的泪水,嘴里嘟囔着不哭不哭。 正当此时,她那对豺狼虎豹式的叔婶又跳了出来,指着夏樱的鼻子骂。 是她害惨了夏小聪,要是夏小聪当初跟了他们,怎会遭到这样的横祸? 当然,跟也不是白跟,需要将当初分家得到的那三亩傍河田,归了叔叔家,他们才肯给夏小聪一口饭吃。 至于夏樱的去处,他们也想好了,说是给县里的一户姓刘的员外做丫头。 不过干些轻省的活,吃住全包,一个月还有三百个大钱可拿。 夏樱原来性子就绵软,被叔叔婶婶这可恶的嘴脸恶心到。 心里也存了口气,心中暗暗发誓,定要将整个门庭支撑起来,等家里稍微缓过劲来,就给小聪送去村东头的书塾里去。 小聪明慧,日后就算不能为官为宰,多识些字,知晓些道理。 将来学个一技之长,也好重振夏家的门楣。 夏小聪的痴傻,成为了夏樱走上绝路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她跳进了村外的龙潜潭。 被早起捕鱼的村民发现所救,芯子就变成了现代夏樱了。 夏樱回顾完原主悲惨的一生,心理有些戚戚然。 原本她并不信鬼神,经历这么奇特的遭遇,现在倒不得不生出些敬畏之心。 她跪倒在地,双手合十,口中喃喃念叨: “夏樱姑娘,占据你身体,也非我本心,我在一日,定会护你弟弟一日,只是我在异世也有家人,如我一日能回去,你弟弟我定会找人托付安顿好。你安息吧!” 说罢,深深稽首一叩。 第2章 五两银子的债主上门 溪水湍湍,蜓蝶纷飞,花香弥漫。 夏樱躲在一片树影下,双眼微闭,一只腿搭在那一只腿上。 姿态闲散,肆意风流。 如果忽视她那一身补丁累补丁的粗布衣裙,还有那一双露出大拇指的布鞋。 好山好水好风景,那是富贵闲人的消遣。 夏樱腹中嗡鸣,早上喝的那一碗棒子粥,早就消化掉了。 “得去弄些吃食!”夏樱直起身来。 她望着流淌不息的溪水,“也不知道水里的鱼肥不肥?” 夏樱折了根粗些的树枝,又在石头上磨了磨,把顶端弄成尖尖的样子。 然后挽起裙角,往溪里走去。 好在日头起来了,溪水并不太凉,夏樱手拿着“渔具”,双眼死死地盯着水面。 可等了好一会,也没见到鱼影。 夏樱又往溪水深处挪了挪,等她站稳了脚,定睛一看,一条三四寸长的鱼儿游到了她的脚边。 她执起手中的木刺往水中扎去,一时用力过猛,脚下一滑,整个人都摔进水中。 她猛地呛了一口水,手也在水中不断地划拉着。 好不容易挣扎着抓住溪底的水草,不断调整着身姿,打算站起来。 正在此时,一阵“哗啦哗啦”的水波震荡声,朝她袭来。 像是什么人涉水而来? 还没等她睁开眼睛一看,一只铁掌已然将她的衣领拎了起来。 可怜的夏樱,像个落汤鸡一样,被这具宝塔般身姿的男人,从水中给提溜了起来。 “放……放我下来!”夏樱艰难开口道。 那个男人也不回答,径直用这个姿势将夏樱给提上了岸。 可怜夏樱虽是个现代人,可这样像个麻袋一样,脑袋堪堪抵到男人大腿齐根处。 大抵是本钱雄厚,即使被湿透的黑布裤子压着,那个地方还是呈现出巨大的隆起。 夏樱的脸红了。 她尴尬地撇过头去。 好在没一会儿,那个男人就把夏樱给放在溪边的草地上。 许是为了避嫌,他一放下,立马就转过身去,“为何又寻死?” 冷肃低沉的声音响起。 很干净的声音,许是为了掩饰那份清越,这才压低了嗓音。 夏樱上辈子是个音控。 什么寻死?还什么“又”? 夏樱没回答这个奇怪男人的问话,她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身体,扬起小脸,“你是谁……阿嚏……” 初夏溪水虽不冷,但上岸后被风一吹,夏樱还是冷得打了个喷嚏。 男人没回答,只是绕到溪边的另一头,从马上取过一件衣服,抛向了夏樱。 夏樱倒也没端着,这可是古代,一个感冒也会是要人命的。她将这个陌生男人的衣服紧紧地裹在自己身上。 男人也没过来,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你别怕,我是桃冲村里的人,我叫梅守正,平日里在县里住。我认识你,你是夏冬牧大叔家的大姑娘。” 夏樱想了起来,夏冬牧是原主早逝的爹。 真难得,还有人记得她爹的名字。 夏樱咬了咬嘴唇,确定这个男人对她没敌意后,她拢起衣服朝着梅守正的方向走去。 “我没寻死,我只是想给我的小弟弄点鱼汤喝。家里……早就揭不开锅了……“ 梅守正站在马儿的另一端,利用马身挡住自己湿淋淋的身体。 他用余光扫了下眼前的女子,他约莫记得这个姑娘也该十五六岁了,但身子却还是瘦瘦小小的,抓着衣服的手指上也斑斑驳驳,处处都是细小的伤口和伤疤。 脸也黑黑黄黄的,只一双眸子亮得吓人。 想起这姑娘一家子的遭遇,梅守正的眉头蹙了起来。 到底是战争害人,又想起自家老娘日常念叨的那些话,得,日后自己多看顾些罢了。 “你先家去。” 梅守正是个守礼持重的汉子,自然没法守着个湿身的小姑娘唠唠叨叨。 他嘱咐一声后,就翻身上马,那匹漂亮的黑马抬首嘶鸣,踢踏踢踏地往前去了。 夏樱愣了一下,心里叹了口气,自己到底是判断失误了,还是那个梅守正另有打算。 她可没说谎,家里真正是一粒米,一丁点的棒子面都没有了。 她可以忍,可家中的那个傻孩子可怎么办啊? 要不再上山一趟,随便采些野果野菜果腹也好! 她说想边端着木盆往家中去了。 刚刚走到自家院门的时候,一个瘦小的黑孩子像一颗子弹一样,冲进了她怀中。 “姐……姐,你去哪儿?小聪乖乖,一直坐在那,等你!” 说罢,还用手指指他刚坐过的那个大石墩。 夏樱看着他那样,想伸手摸摸他的头,但又停在了半空之中。 她叹了口气,放下手来,笑着说道:“小聪乖,真棒,那你帮姐姐把衣服晾起来,姐姐去换衣服。” 小聪看着夏樱浑身滴水,忙催促道:”姐姐快换,换衣服!别……别生病!“ 夏小聪一急,脸都涨红起来,话也说不利索了,只好用身体抵着夏樱,催促她进屋子。 等夏樱换好另一件粗布裙后,夏小聪的衣服也晾好了。 她背起放在门口的竹篓,又进厨房拿了把缺口的镰刀,笑着跟夏小聪交代: 小聪,你好好看家。姐姐进山采些野菜,晚上回来给你做野菜团子吃。 夏小聪低着头不说话,只拉着夏樱的衣角,摇摇晃晃。 夏樱跟这孩子到底相处了几天,也明白他是什么个意思。 “小聪乖,只有这么乖的小聪看家,姐姐才放心上山呢!要是搁别人,我还不放心呢!“ 夏樱想起前世对待顾客家的小朋友,夸奖加糖果,就没搞不定的。 现在糖果没有,甜言蜜语管够。 果真,夏小聪乖乖地松开了夏樱的衣角,巴巴地望着她道:“好,小聪乖,定会好好看家!姐姐也快些回来。” “好咧!” 夏樱刚刚迈出院门,就看见一位身着细绸的老太太。 她手臂上挎着个竹篮,篮子上盖着一块干净的白布,里面像放着什么吃食。 她后面还跟着一个身着青布长衫的年轻人,看起来像个读书人。 背上还背着个袋子,手里还提溜着两条用草绳穿起来的大鱼。 这位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夏樱见过。正是借她五两银子的债主。 第3章 梅老太太雪中送炭 看到债主上门,夏樱的心中紧了紧。 但看他俩的架势,大包小篮的,也不像讨债的,好似来走亲戚一样。 不管了,来者是客。 虽然这个穷家也没什么可招待的。 夏樱立马带上得体的笑容,上前走了几步,向梅老太太迎了上去。 “老太太,您怎么来了?” 夏樱打眼瞧着老太太,嘴里热络着。 虽喊是老太太,但这老妇人年纪并不大,也就四十多岁的样子。 面容丰腴,眼大嘴阔,眼角处呈现出细细的皱纹。双眸中即使不笑,也带着微微的笑意。 不算美人,但让人看着舒服。 “要不是我家小子,回家跟我说,我都不知道,你竟过得如此艰难。你娘在世,与我也算交好。我帮衬你一把,原也算不得什么。” 妇人撩了袖子,按了按自己的嘴角,然后一把拉着夏樱的手,一同往院里走。 “奶奶,我……” 跟在身后的读书人,一看妇人完全把自己忘记了,一双脚跟也不是,立也不是,口中呐呐道。 “哎呀,我一看见这俩可怜孩子,倒把你忘记了。” 梅老太太一手拉着夏樱,一手拽着夏小聪,口中不住念叨“可怜见的!” 她随即松开夏樱的手,介绍道:“这是我的大孙子,平日在县城学堂里念书,你们就叫他岚哥吧。“ 夏樱听说过梅松岚,十七八岁的少年郎。 刚刚过了童生考试,相貌不算出众,但少年人的意气和雄心壮志,却是那一件普通的学子长衫,所掩盖不住的。 风流少年当如是。 “见过梅少爷。”夏樱还是如常见了礼。 梅松岚微微垂眸,侧身避开了夏樱的行礼。 夏小聪也有样学样,同梅松岚问了好。 梅老太太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帮着梅松岚将肩上的布袋给卸了下来,又将自己带的篮子打开,指着这些吃食说道: “樱姐儿,我只一句话,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好好带着小聪,有什么过不去的就来梅家找我。“ 她摸着夏樱毛茸茸的脑袋,敦敦叮嘱道。 夏樱闻着这个妇人身上传来的淡淡酒香,暖暖的,沉沉的。 不知为何,她第一次想哭,想投在这个妇人温暖的怀抱中,痛痛快快哭一场。 “我晓得了。多谢老太太。”夏樱咽下所有的委屈和无措,“也多谢梅少爷,你们的恩情,将来我定会回报的。” 夏樱弯了弯腰,恳切道。 “傻孩子。” 夏樱跟着梅老太太出门,就看见梅松岚带着夏小聪,蹲在院墙的一角。 小聪执着一根木棍,正在掏着什么,小黑脸上带着不常见到的笑意。 两人听到脚步声,梅松岚站了起来,脸上带着还未收起的笑意,“小聪很聪明,可惜了……” 十七八岁的少年人评价人,也带着微风拂面的暖意,还未等到夏樱回答,他又接着说道:”不过,保持住这一番赤子之心,也未必不是好事。“ 夏小聪人烧傻了,智力保持在幼儿水平,若是家境富裕,一辈子富养了也就罢了,可这个家…… “到了这个地步,也不论什么好事坏事了,小聪,我……接着就是了……” 眼前的少女,执着弟弟的手,撩起衣服下摆就给他擦。 淡淡的话语,其中却透露出坚如磐石的信念。她虽瘦小,这一刻却分明觉得伟岸极了。 两人走后。 夏樱也没急着上山去了,她将送来的麦饼蒸了蒸,又将两条鱼处理了,做成了美味的鱼汤。 姐弟二人美美得吃了一顿。夏小聪吃饱后,又跑到院中去玩蚂蚁去了。 夏樱把厨房收拾干净,将梅家送来的麦饼和棒子面规整好。 没事可做,整个人可以沉下来好好想想了。 现代暂时是回不去了。 夏樱不止一次,趁着夜深人静之际,偷偷跑到龙潜潭凫水,想试一试能不能回去。 除了将自己差点淹死外,她什么都做不到。 现在她想通了,既然老天非要这样安然,那么即使是地域开局,她夏樱也照样玩得转。 她摸了摸吃撑了的肚皮,嘴角绽放出朵朵笑意。 果然,人只有在吃饱的情况下,才能生出与天斗与地斗,与贫穷斗的勇气。 夏樱将整个家角角落落的地方都摸索了一遍,除了一只死了很久的瘦弱耗子,她一无所获。 家中的那三亩傍水田,她也抽空去看了看。 麦子已经抽穗,想来过一段时间,应该就能收获了。 可这些田地里的活计,实在不是夏樱的强项,她一个城里出生的女娃,只有在学校研学或是春游时,才下过乡。 种田技能无,pass。 夏樱想了想自己的一技之长,插花?卖花? 花倒是不难得,可是顾客难寻啊! 这里毕竟是乡下,有谁会有闲钱来买花呢? 即使是村里首富梅家,也没这么富贵风雅的。 夏樱揉了揉自己枯黄的头发,再看看这双伤痕遍布的双手。 内心恨不得咆哮,这种日子,她TMD的是一天都不想过了! 夏樱想了想,现在,除了自己这个人,她也没什么可以依仗的呢! 好在前世做生意,口才也算了得。 还是先找点小生意做做。边做边看吧。 她把整个桃冲村的情况捋了捋。 村里首富梅家,梅家老太太对她甚是怜惜,可以借势。 想到这里,她突然又想起了“救”她的那个男人。 个子很高,宽肩窄腰,整个胳膊结实有力,他的脸……呜呜,她没看清。 关键是,他有一把想让人怀孕的好嗓子。 不知道他在欢好情动时,会发出怎样让人面红耳赤的喘息声。 “啪啪”声响起,夏小聪抬起头,循着声音望去,就看见他姐姐夏樱,坐在门槛上,举着双手往自己脸上甩去。 没成想,力气没控制住,又给自己打疼了,她又龇牙咧嘴得给自己揉了一把。 夏小聪不理解,他又埋头去捣自己的蚂蚁窝了。 果真是,饱暖思淫欲啊!古人诚不欺我! 得得,停止想男人!现在可是朝不保夕。 回到正途,梅老太太虽可依仗,但不然全然依赖,毕竟自己可不想卖身投靠梅家。 人嘛,贵在自立。 梅老太太在桃冲村颇有名望,只因她生了个好儿子——梅守正。 他现今二十有四,至今还未婚娶。 一身好武艺,纵横军中,听说是颇有些战功。 但不知怎的,战事结束,也没被朝廷授予个官职什么的。 一身白衣去,一身白衣回。 后来还是县太爷听说他的功绩,邀请去县衙里当了个无品的捕头。 一月里也难得回桃冲村几次。 第4章 梅家往事 这些消息,是夏樱在溪边洗衣服时,从周围的八卦村妇们,口中得知的。 尤其是她们说道梅守正婚事时,一个个挤眉弄眼,暗含羡慕嫉妒之情的。 一个妇人说:“梅大人这副好身板,将来也不知便宜哪家骚蹄子?” 另一妇人幽幽接口:“再便宜也不会便宜到我们头上!” 一众妇人又吃吃笑了起来。 村妇无聊,爱开荤腔,好填充这些繁重而又琐碎的时光。 夏樱也夹杂在其中,她只抿着嘴唇,含笑着听这些村妇闲话。 “听说梅大人在县衙里,极得县太爷重用,还说将来要将妹子嫁给他呢!”冯氏挤眉弄眼地说道。 她家与梅家一墙之隔,她家男人又在县城里开了个小铺子,消息一贯灵通,所以她传出来的消息,狠得众人信服。 “梅大人长得那么好,功夫也高,就是个官家小姐也配得。再说嘛,他们梅家不也出了个读书人嘛,将来定也能做官。官与官,门当户对。” 村里人还是维护自家人的,即使对方是个宫里来的公主,他们的梅大人也配得上,想来这就是村里人的淳朴与憨直了。 夏樱笑了笑,也不参与谈话。 关于梅家,她从这些村妇口中,已然得知了全部的信息。 其实她最感兴趣的还是梅老太太。 梅老太太,本名谢雪。她爱酒,嗜肉,一手精湛的绣技享誉全清河县。 很多年前,她怀着身孕来到了桃冲村,被那个全村最持重守正的梅暮桥一眼就相中了。 后来,她成为了梅家的续弦。 那时,梅家已有一子,梅清木,是梅暮桥和元妻所生。 谢雪在梅家产下了一名男婴。 梅老爹给起名为梅守正。 没人知道谢雪来自哪里,也没谁知道梅守正真正的父亲是谁。 当然,这内里的旧闻,只有村人的老人知道。 随着时间推移,知晓的老人也渐渐过世。 于是,梅守正不是梅暮桥所生的秘闻,最终随着他的过世被埋葬了。 梅老爹不过是村里的私塾先生,所得微薄,养家糊口的重任就落在了谢雪的身上。 她没在怕的,不过是重操旧业,只是此时她内心欢喜,好似有使不完的力气。 谢氏绣坊就在那时横空出世,县里只要是稍有名头的门户,不管是婚丧嫁娶,无不指定谢氏出品。 关于这谢氏绣坊也有说头。 谢雪本想把绣坊起名为梅家绣坊,可梅暮桥不同意,说这绣坊本是她一手创立的,以她的名字命名,才是名正言顺。 若以梅姓命名,这跟侵占妻子嫁妆又有何不同? 他梅暮桥没什么本事,但这份骨气还是有的。 如此,绣坊终是冠上了”谢家“。 梅家慢慢在整个桃冲村立了起来。 长子梅清木,为人木讷寡言,守成有余锐气不足,他虽担着绣坊大掌柜之责,但真遇到大事,他还是得向谢雪讨主意。 次子梅守正,为人喜武不喜文,文墨粗通,但酷爱武学。 先经由县里武馆师傅领入门,后又遇到一身负重伤的游侠儿,他边教武艺,边留在梅家养伤。 一经数年,梅守正武学大成。 游侠儿也不知所踪。 梅守正,虽不是梅老爹亲生,但将老爹那为人处世,性情板正那一套学得是个十成十。 被谢雪鄙夷不已,当着儿子的面,叫着说道:“老酸儒生了个小酸玩意儿!” 由此也可看出,梅老爹这个继父做的真真像样,要不然继子也不会学得跟他一模一样。 梅老爹死后,谢雪也没搬去县城,只守在桃冲村的老宅中,伴着大儿子,大儿媳,还有孙子梅松岚,孙女梅韵君过活。 其实大儿,小儿多在县城,今年梅松岚也去县城学堂上学了,家中只剩下大儿媳林氏,孙女。 夏樱回到家中,将昨个从山上采来的野菜,拌着梅家送来的棒子面,团成个空心的团,放在锅上蒸熟了。 挑了五六个品相完好一点的,放在竹篮中,用白布细细盖上。 然后招呼在前院玩耍的夏小聪,打水让他洗了手,放两个野菜窝窝头在他手上,看着他吃完,才放他去玩。 然后自己就挎着小竹篮,向着梅家走去。 沿着家门口的泥巴路一路直行,走个一炷香的时间,绕过一片小竹林,就来到梅家大门。 梅家虽富贵,但也不是铺张靡费之家,跟村人别家差不多的大木门,唯一不同的,门口立着个拴马桩。 夏樱上前,拿起铜环敲击了几下,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妇人的问询声。 夏樱自报家门,然后就被一纤弱妇人给让了进去。此妇人就是梅老太太的大儿媳林氏。 夏樱特意挑选过时间,选了个半下午。 此时众人午睡已醒,腹中也稍稍有些饥饿。 此时她带来的野菜团团,也就不会那么难以下口了。 她将野菜团团端了出来,表明自己对梅家的谢意。 梅老太太摇手摆了摆,“好孩子,这话就别说了,快将那野菜团团给我尝尝!” 夏樱将野菜团团献上,梅老太太咬了一口,顿感唇齿留香,胃口大开。 她一气吃了三个。 剩下的二个分给了林氏和五岁的梅韵君。 两人都说着好吃好吃。 夏樱一笑,心道,这就是人与人的不同了。 他们吃惯大鱼大肉的,吃点新鲜野菜觉得很是不错。 她这种肚中没荤腥的,还觉得大鱼大肉不错呢! 梅老太太擦干净手,拉着夏樱坐下,温柔得说道:“你这孩子,总算改了先前那酸腐之气。 现在这个样子,我很喜欢。 女人家嘛,切勿陷在自怜自爱之中,女子不自苦,那是第一条。” 听了梅老太太的话,夏樱想了起来,之前这身子的原主,就是那爱惜自身羽毛。 被她那坏心肠的叔婶一挑唆,死活都不肯接受梅老太太的资助。 日日扎在田中苦干,累坏了自己不说,还牵累了小聪,最后还活活断送了自己的一条性命! 现在的夏樱可不这么想,人活一世,你靠靠我,我靠靠你,互帮互助,合作共赢嘛。 想到这,她立马拉住梅老太太的手,娇俏地笑道:“老太太,您说的可不是,现在我也想通了,我一个孤女,将来仰仗您的地方还多着呢,到时您可不许嫌我烦!” 说罢,还拉着她的手摆了摆,做出个十足式的姑娘撒娇样。 梅老太太,这辈子都被几个端方持重的大男人包围着,安全感十足。 但闺阁女儿家的小情小意却甚少体会。 自从以后,夏樱成了梅家门上的常客,送些新鲜野菜,描些时新花样,与梅老太太打得火热。 当然,梅家也没亏待夏樱。四季衣裳,米面粮油,点心小食。 梅松岚还送了一套木头制做的玩偶小人给夏小聪,他喜爱非常,就连睡觉都要抱在怀中。 日子一晃,三个月已过。 第5章 夏家有女初长成 夏樱家的麦子收了。 她请林氏安排几个佃农,全权负责。 最后就要了半担小麦,剩余的全送给佃农抵做收麦的工钱。 她的重心全部放在进山上。 原来她从山里采摘野菜时,发现了新鲜的木耳,她就随意采摘了些。 回来用热水抄过,切了些蒜末,辣子,又狠了狠心,滴了几滴香油拌了进去。 夏小聪许是没吃过这种吃食,就着这一碟子小菜,愣是多啃了一块馍。 他边吃还边说道:“姐姐,这个菜菜好吃,我明日还要吃!” 夏樱原以为是夏小聪家贫,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一碟子木耳都当做稀罕物,也没怎么在意,只多夹了一筷子放在夏小聪碗中。 第二天一大早,夏樱看见篮子中还剩了些,赶紧做了出来,想着送给梅老太太,换换口味。 没成想,那老太太也吃得停不下来嘴。 还一个劲的问,这是什么?怎么她从没见过。 这下,夏樱心里才明白,原来木耳这东西,在这个大厦朝还没有被众人所认知。 她的心,一下子就被击中了。 也许,这就是她时来运转的机会。 她早已借着与谢雪关系交好,在谢家绣坊的门口,摆起来卖些干野菜,干蘑菇这些的营生。 来谢家绣坊的非富即贵,即使一日里只卖出一单,夏樱俩姐弟的日子也过得,比以前好的多。 不过,苦也真的是苦。 天一大早,夏樱就得带着弟弟,赶上第一趟去县城的牛车,她一手拽着弟弟,免得熟睡的弟弟翻下牛车去。 一手还得扶着大大的竹筐,里面都是些要卖的山货。 要是被压了,摔了,坏了品相,就卖不上价钱了。 等货出得差不多了,她又得带着弟弟去山里,寻找,采摘。 山路难行,亏得夏小聪从小就满山跑,由他带路,夏樱总算能轻松下来。 几个月下来,夏樱的荷包总算饱了一些。 这才在麦收的时候,狠狠心让别人帮忙收割了。 荷包饱了,饭桌上的吃食也好看起来。 大块的红烧肉,鲜美的鱼汤,炖着通红的大肘子,大快朵颐的夏樱简直有些鄙视前世的自己。 减肥,还减肥! 不论是哪位美人,拉到大厦朝来,回家都得哭着喊着膜拜红烧肉。 吃食上花样一番多,夏樱两姐弟,就像是雨后的蘑菇一样,一天一个样。 人啊,是不会轻易意识到自己的变化的。 夏樱是从梅松岚看她会红脸,才发现自己的变化的。 她抽条了,胸前也鼓胀了起来,就连新裁的衣服胸前那块,也显得紧张起来。 因免了繁重的体力劳动,再加上夏樱超前的防晒意识,她的皮肤也变得白皙起来。 脸一白,她的五官优势就凸显出来了。 修长的眉,含情的眼,顶翘的鼻,微微一笑,嫣红的小嘴里就微露出贝齿般的牙。 搭配上新裁的淡绿色的粗布裙,整个人出落的好似春天里的一枝新柳。 不同于小家碧玉的温婉娇羞,也没有高门大户教养出来的死板严苛。 她灵动娇俏,插科打诨,带着些从俗世锻造出的圆融精明,不伤人却耀眼夺目。 那天傍晚,她的山货售卖情况极好,半下午的时候,就被一家大户一扫而空。 她心情极好,买了两个比脸大的烧饼,跟夏小聪一人一个捧着吃。 坐着牛车到达桃冲村的时候,也不过日暮时分。 她牵着夏小聪直奔梅家大宅,一不留神,她肩上背负着的硕大的竹筐,勾住了准备出门的梅松岚,他的青布长衫被竹筐冒出来的竹条给勾了一个大口子。 “滋啦”一声。 夏樱的心也凉了半截。 得,今日的进项损失了一大半。 青布虽不贵重,可她的女工实在是拿不出手,还得请人来做。 又是一笔开销。 往日里都是卸了竹筐,才进主屋的。 只怪她今日高兴昏了头,一心想着把在县城买的新出点心,送给梅老太太尝鲜,这才闹了这出。 “对不住,梅少爷!”夏樱卸下竹筐,见了礼,这才不好意思的致歉。 她看了看这被勾坏的地方,想是不能修补了,这才咬咬牙道:“这衣裳多少钱?我赔给你!“ 梅松岚连连摆手,”不必,不必!回头让我娘给我缝补一下,不碍事的。“ 他瞧着眼前的少女,面颊粉嫩,唇红齿白,一头乌黑的秀发只用一条青布条虚虚拢着,虽穿着一条洗得发灰的淡绿长裙,但整个人站在夕阳的余映中,却显出别样的风姿来。 她,夏樱,好像跟以前那个黯淡的,粗糙的夏樱不一样了。 一抹红,明目张胆地爬上了他的脸颊。 要不然,怎么会这么烫呢? 他虚张声势地打开折扇,半掩住自己发烫的脸颊。 “既然这样,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若梅夫人修补不好,尽管来找我。” 夏樱知道,即使林氏修补不好,他们也必然不会来找她索赔,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得漂亮。 夏樱欠了欠身,又将“肇事”的竹筐安置在一旁。 只见她从竹筐中取出一个油纸包,笑着对他点了点头,拉起在一旁乖乖等候的夏小聪,往内堂去了。 梅松岚目送夏樱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这才摇着折扇,去赶赴同村好友的约会了。 此时,梅松岚并没有将这次美丽的邂逅放在心上。 一个粗鄙的村姑,摇身变成曼妙的女郎,这其中的巨大转变,加重了这份“惊艳”而已。 夏樱才不管梅松岚怎么想,她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把自家山珍生意给做大。 借用她当年最喜欢的许半夏所说:我这么年纪轻轻,不想着赚钱,那想什么? 她走近内院,看到谢雪正跟帮厨的王妈,坐在木凳上择菜,俩人一边手上动作上,一边闲话家常。 谢雪跟一般的富家老太太不一样,凡事都喜欢自己动手,她听见脚步声,就转过身去看,“咦,今个倒早,怎么不见小聪?” “他跟小小姐在前院玩。”小小姐就是林氏的女儿梅韵君。 “王妈好啊!”夏樱边跟王妈打招呼,边蹲下身来,正准备帮忙择菜。 王妈颔首示意。 “去去去,这么点东西,就别脏你的手了!你就等着吃饭吧!” 谢雪笑着推开凑上来的夏樱,“厨房里有刚晾好的粗叶茶,你去倒一碗喝喝,也给小聪留一杯。“ 夏樱也不跟谢雪客气,径直到厨房取了一碗茶来喝,天气这么炎热,一路上下来,嗓子中早就冒烟了。 “老太太,对樱姐儿是真真好啊!跟自家女儿也差不离了。” 王妈的声音透过窗棱传了进来。 “这孩子命苦,咱们能搭把手就搭把手!” 谢雪声音轻轻的,”我命中无女,要是真得这么个孝顺的女孩子,只怕是做梦都会笑醒。“ 王妈听了这话,附和地笑了笑,心下有了些模糊的计较。 第6章 商量开店 晚饭在梅家吃的。 一行人把整个餐桌围着满满的。谢雪坐上头,左右分别坐着林氏和夏樱。林氏旁边坐着梅韵君,夏樱旁坐着夏小聪,下首坐着王妈和她丈夫王林。 梅家没正经仆役,只请了同村人王妈帮厨,外面一应跑腿的事情,全部交给了她丈夫王林。 王林早年间是个走街串巷的木匠,手艺也算过得去。一次因活计做得不错,被主家请喝了酒,夜归时一不小心,失足跌进了水塘了,摔坏了腿,治好后也有些微跛。 年岁上来了,拖着一双残腿,在外面奔波是越发地不易。不得已,只在本村找些小活来干。 正好,梅家需要找一夜间看门的。 梅守正看王林本性老实,家计艰难,王妈又做得一手好饭菜,于是就将两人双双给聘到梅家,两人月月可得五百大钱,日子总算好过起来。 两人仅得一女,名叫王双双,年仅十五,长得鲜妍可爱,衣裳也穿得光鲜,手上还套了一只素银镯子。 王家傍上了梅家这棵大树,王双双的婆家都定好了,是邻村的一家石匠的儿子。独子,长得是龙精虎猛的,家资也颇为丰厚。 王双双当日定下这门亲事,惹得桃冲村整个适龄少女的眼红。 王妈和王林,再三被谢雪邀约,后来被林氏拉扯着,才斜签着身子坐在了下首。 谢雪端起酒杯,杯中装着夏樱为她酿制的野果酒,酒香浓郁,入口微甜,还不上头,谢雪每餐都要饮上一大杯。 她笑着说道:“我们家没那些个规矩,男人们都不在家,还不许我们老少妇孺们乐呵乐呵,都别拘着了,大家吃菜吃菜。“ 当家人发话了,大家都举起筷子,夹上一些自己爱吃的菜肴。 夏小聪这些日子,被夏樱教养得极好,他不自己乱伸筷子,洗干净的小手放在碗上,只等着姐姐筷头上落下好吃的菜。 他吃了几块红烧肉和一点蔬菜,就饱了。临下桌前,还站起来,笑对着大人们道:“我肚子饱了,下桌了,你们大家慢吃!” 谢雪还笑着劝夏小聪多吃一些,夏樱就把买了比脸大的烧饼的事情告诉了众位,众人又笑了起来。 梅韵君看见小哥哥吃完了,平日里要让林氏边喂边哄才能吃得下饭,这会儿倒嫌娘亲喂的慢了,自己拿起调羹,吭哧吭哧吃了起来。 不一会儿,就吃完了一大碗汤泡饭。 林氏往日里最忧愁女儿吃饭,这下看见女儿居然吃下了满满一碗,又是惊诧又是高兴,连连叮嘱道:“你们俩人就在院中玩,别跑别跳,仔细肚子疼。” “我知道,我会好好照顾妹妹,一定不让她跑。” 夏小聪拉着梅韵君的手,一步紧挨着一步慢慢走,梅韵君也跟着小哥哥有样学样。 大人们看见小孩搞怪的样子,都笑了起来。 “樱姐儿,往后你定要多带聪哥儿来家吃饭。你看韵梅这下子吃了多少!” “小孩子都要抢着吃才香!我们姐弟俩可是馋猫,大奶奶也不怕被吃穷了!”夏樱调侃道。 “尽瞎说!”林氏拍了拍夏樱的手。众人又笑了起来。 一顿饭,吃得是宾主尽欢。 饭后,夏樱又将从县城买来的时新点心,摆了出来。众人早已退下了。 “老太太,他们人呢?” “我那儿媳惦记女儿,陪着两个小人玩去了,王家的,到厨房忙活了。“ “那老太太赏个脸,帮忙尝尝这个新点心。店家说这是新出的喇叭糕,说是口感松软,入口即化,也不知道真假。“ 夏樱从碟子中拈了一小块,用手帕托着,递到了谢雪手中。 谢雪尝了一口,果真如店家描述的一样,只是到底是吃了晚饭,她吃了一口也就放下了。 “樱丫头,好吃是好吃。可下次别再花这冤枉钱,我这老婆子被你这么喂下去,非得胖成猪不可。” “老太太,你可不胖,你这叫纤浓有度,多一份则胖,少一份则瘦,旁人羡慕还羡慕不来呢!” 夏樱拖了个小杌凳,坐在谢雪腿边,拿起两个小拳头给老太太捶起了腿。 “樱丫头,你歇着吧,白日里还不够你忙累的吗?” “我年轻不怕累,再说了,孝敬老太太也不累。我喜欢跟您在一起。” 夏樱这话真心,自从来到这个异世,谢雪是她唯一感觉到心安的人。 “你那小摊生意怎么样?” “还不错,今个我还做成了个大单子,足足赚了一两银子呢!”夏樱乐呵呵地笑了。 随后她又不好意思地说到:“欠您的银子我暂时还还不了,我……我想着在你店外面支个摊子,总不是那么回事,我想典了正经铺子……就以木耳为主打产品……” “你这事我也想着呢,摆摊嘛,终归不是长久之计,想要做大做强,总得有自己的铺面。回头你去县城里,找你守正叔,让他帮忙看看铺子,缺多少钱我给你补上。“ 谢雪不是个迂腐的女人,在她心中,男女本无区别,她不就是女人家,不也照样开铺子赚钱。 所以她对夏樱这样心性的女人,很是欣赏。 “老太太,我可不敢再承您的恩情了,我们姐弟要不是您,早就饿死了。银钱我会自己想办法的,铺子我也会自己去找,梅大爷事情那么多,就不好麻烦他了。要是实在不行的话,我再回来找您帮忙。” 夏樱摇着谢雪的胳膊,恳求道。 谢雪没再强求,做生意嘛,有些路总得自己趟。她点点头。 她转头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小聪,你要是不便带着,搁在梅家,我帮你看着也行,也能给我的小孙女做个伴。“ 梅韵君生下来就是个早产儿,身体非常不好,五日里有三日是病着。丈夫离家去县里照顾生意,半旬也回来不了一趟,大儿子也去了县城学堂,日日也不得归家。 林氏将自己整个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小女儿身上,她按着女儿,日日都在关在房内,不让吹风不让日晒,生怕梅韵君生病。 小孩子嘛,日日不动弹,自然吃不下去饭,饭一吃不下,林氏更是焦慌,喂养得更是精细,越精心小孩越是不肯吃,简直陷入到死循环之中。 这简直成为了林氏的心结了。 夏小聪来了,带着梅韵君跑前跑后,活动量大了,胃口自然就好了。林氏欢喜得要死。 这些话,谢雪也曾规劝过林氏,可林氏不听啊,谢雪作为林氏的继婆婆,自然不好多劝,只借着照顾夏小聪的由头,解一解林氏的心结。 第7章 雨夜遇梅守正 夏樱虽然拒绝了谢雪的帮忙,但她事先通了气,到时候铺子支起来,梅家也无话可说了。 说到底,她一介孤女,在这异世也没个依仗。虽说有几分头脑,但有头脑的人又何其多也。 铺子开起来,有了谢家绣坊和梅捕头的支持,别的地方不说,至少在清河县那是无人可动了。 第二日一大早,她先把夏小聪送到梅家后,自己就急忙去赶牛车。 这牛车是隔壁村的,每日清晨往县城里去新鲜蔬菜,遇到要搭车去县城的,随便给三两个大钱,就可以搭乘一趟。 夏樱付了钱,将装满山货的竹筐,抱在自己怀中,结结实实打了个盹。 等到了地方,车把式将夏樱喊醒,就帮着放下竹筐,这才赶着牛去别地了。 夏樱刚将山货安置好,谢家绣坊的门板,被伙计们一块块卸了下来,一个圆脸的中年汉子就踱着方步走了出来。 他举起双臂,扩展了几下,又“咳咳咳”得清了几下嗓子,才对站在身前的夏樱说道:“樱丫头,今个早啊!嗬,摊子都摆上了。” 他是谢家绣坊的管事,卢敬亭。为人既世故又圆滑,见人未语三分笑,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谢家绣坊只要是明面的活,都归他管。 梅清木为人木讷寡言,实在是不适合场面交际,但算学极好,一般经手的账目很少出错。 两人一里一外,一明一暗,将整个谢家绣坊经营的是风生水起。 夏樱明白,虽有谢雪发话,允许她在户外搭个灶,但做生意多年,她深谙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 身无长物,贵重的礼物一时也买不起。只能口头讨乖,手脚灵便些罢了。 “我这都是小打小闹,手脚再不勤快些,更是混不上饭吃了。比不起卢爷你,这谢家绣坊有你打点,日进斗金都不在话下。 都这个点了,要不我进里间,给卢爷你把枸杞菊花茶泡上。“ 卢敬亭看这个小姑娘乖觉,做人也活泛,即使知道她在溜须拍马,倒也不反感。 他点点头,夏樱立马跑到里间,不一会儿,一杯茶香四溢的香茗就放在里面的管事桌上了。 还顺带了几小包干木耳给卢敬亭,而且还把食用方法细细跟他说了。 卢敬亭原也看不上这点子东西,不过是秉着白拿白不拿的想头,这才收下。 他家就在县城里,傍晚回家时,就随手丢在厨房的角落中,也没再去关注。 几日下来,夏樱带来的干木耳出倒是出了不少,但是都是作为搭头,免费送给顾客品尝的。 夏樱想得很好,她将制做方法写在纸条上,附带着赠送出去,但并没有回头客再来。 算算买纸,买笔,买墨的开销,这些天的赚头全都搭在里面了。 夏樱急得嘴角边都燎起了一圈泡。本就是盛夏,胃口就不好,再加上嘴里发痛,整个人硬是瘦了一圈。 若是木耳打不开销路,开店又从何谈起呢! 夏樱心中焦躁,但生意总得做下去。 一日傍晚,夏樱收拾好山货,本打算去赶牛车。 正在此时,一阵暴雨忽然而至,夏樱心中庆幸,幸亏她还没离开谢家绣坊,若是耽搁在半路上,筐中的干山货,定然会毁个彻底。 看这雨是越下越大,天色也越来越暗,夏樱的心也沉了下去。牛车八成已经走了。 要是靠步行回桃冲村,她怕是要走到天亮。 可是城里也没个落脚的地方啊!住旅店?夏樱想想这几天的收入,一下子就pass掉这个想法。 她望着即将上门板的谢家绣坊,想着梅大爷去江南看时新绣样去了,卢爷也早已回家去了。 小伙计们到是相熟,去里面喝个水,上个茅厕,大家相熟,也没什么说的。 可留宿这么大的事情,他们是万万不敢做主的。即使他们能做主,夏樱也是不敢去的,一屋子的男人睡大通铺,她到底是个女孩子,怎么敢? 夏樱急得在屋檐下转圈圈,一时担心夏小聪晚上见不到她,会闹;一时又担心,自家的老房子经不住这场暴雨,要是冲垮了怎么办? 她在这急得五脊六兽,就连街前冲过去三五匹高头大马,她都视而不见。 还是在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才回过神来。 “夏樱?你怎么还在这?“ 暴雨之中,一个穿着蓑衣的高大男人,牵着匹嘴里嚼苹果的大马,逆着光,站在她面前。 简直没看清脸,夏樱知道这人是谁。 梅守正。 梅家二爷。 因为他的那把嗓子。 原来他叫她的名字,居然是这样的。 “我……“ 雨声太大,梅守正没听见夏樱说了什么,他只看见她的那双红唇上下开合,脸上透露出焦急之色。 不过这也不重要了。 “城门已关。”他们一行人是刚从临县查案回来,擦着进城的时间,这会子,城门已然关上了。 夏樱的肩膀耷拉了下去,眸中惶惶然越发明显。 这姑娘,梅守正在梅家见过几次,两人没有过攀谈,印象不深。 但他娘对她极好,说什么,做什么总能想到她。 时间一长,他就好奇,她到底有何魔力,能引来他娘对她青睐至此。 他娘甚至还捎来口信,让他替夏樱留意,空铺子出租的事。 衙门里那么多案子没查清,他哪有那个功夫,去关心什么铺子的事。 如今粗略一看,一普通小丫头,也什么特殊的嘛! 夏樱走近些,她嘴唇蠕动,过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道:“梅二爷,你可知道城里哪家脚店便宜?” 便宜脚店? 这是大姑娘能住的吗?梅守正自问,整个清河县在他的辖区,大的杀人放火事件倒是没有,但是什么拍花子,拐卖妇女儿童还是屡禁不止的。 “跟我走!” 他摘下头上的斗笠,递到夏樱的手里,“戴上!” 又在夏樱眼神的示意下,将地上的竹筐挂在了马身侧。 夏樱戴上吸足了水的斗笠,这斗笠笠围甚大,简直像个小雨披一般,将她的整个身躯都笼罩在其中。 雨渐渐小了。 两人一马,一前一后地走在青石板上。这已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 家家户户的炊烟都已升起,小饭馆里的马灯都已点上,远远地传来嘈杂的人声,越发显得周围的幽静。 只听见马蹄敲在石板上的哒哒声。 夏樱戴着梅守正的斗笠,抬头望着身前的那个男人。 第8章 借宿 雨停有一会了。 梅守正早已褪下沉甸甸的蓑衣,一身黑色利落的劲装打扮,透露出这个人的矫健精干。 身材高大,宽肩窄腰,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成熟男子的力与美。 长相俊美,人品端正,家风和谐,还有着一份人人称羡的稳定工作。 还有上次在溪边相遇的那次,那时她挨他那处极近,看那样子,本钱定然不小。 再加上他武艺高强,孔武有力,日后定然也是个“被翻红浪”的个中好手! 能做他的娘子,真真是个有福气的! 怪不得,这梅守正总是这村里的桃色八卦首席呢! 突然,那匹马有些不高兴了,它踢踏着不肯前进,梅守正勾唇一笑,也不知在它耳边说了什么,又从随身口袋中掏出个胡萝卜。 不一会儿,那匹马昂首嘶鸣,大嘴巴里“嘎吱嘎吱”地嚼着胡萝卜,嗒嗒的开始前行了。 真没想到,梅守正还有如此温柔的一面,即使是对着一匹马! 跟在后头的夏樱突然也有些不开心了,穿到异世,她还不如一匹马! 不如,把这个男人搞到手! 夏樱被这个突然而至的念头,给吓了一跳! 可又转念一想,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呀! 她的前世怕再也不能回去了,如果继续待在这里,她总得找个人来陪,那如果是梅守正的话,貌似也好像不错哦! 至少给人满满的安全感。 夏樱从不是内耗的人,一旦想好,就会立马执行。 走了大概两炷香的时间,终于走到一处民居。 房子不算新,门上挂着一把锁将军。 梅守正走上前去,从身上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 “你家?”夏樱从门口往里探头,她支吾着,”这不好吧?“ “算不上,只是我临时住的地方。今晚我在县衙值班,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梅守正将马拴在门口的马桩上,率先走了进去。 房子不大,几间正房,外加一小遛厢房,厢房的走廊上摆放着整齐的柴火。 “你要用水,可去井中取水。”梅守正指了指角落。 夏樱在院中巡视一圈,没一会儿,梅守正就从正房走了出来。 “你安置吧!记住,把门插上,任何人来都别开。“梅守正板着个脸,叮嘱道。 “那要是大人呢!“ “我不会。”梅守正翻身上马,这才硬梆梆地扔下一句话。 夏樱走到卧房,打眼一瞧,还真是单身汉的住所。 一桌一椅,桌上放在一盏油灯。 一床,床上放在顶新的枕头和薄被。 一橱一柜,夏樱打开柜子一瞧,果不其然,里面塞着个旧枕头,还有些乱七八糟的被子。 想来是,梅守正将自己常用的给换下了。 夏樱刚关上柜门,就听见“嗒嗒嗒“的叩门声。 她心中一紧,正打算开口询问,就听到一道冷肃且低沉的声音传来。 “是我。” “梅二爷?”夏樱快步上前,打开了院门。 许是这么快就被打脸了,梅守正脸上难得有些发烫,但他很快克制住了。 “这是烧饼,拿去吃吧!” 还没等夏樱反应过来,他就将烧饼塞到了夏樱怀中,等她回过神来,耳边只传来一声,“记得拴好门。“ 夏樱把门拴上,怀中的烧饼还是热乎的,她耳边的马蹄声越来越小,想必是他已经出了巷口。 真是个慈悲心肠的男人。 从见一面开始,就想要拯救落水姑娘的性命;怕同村姑娘流落街头,就挪出自己的住所;还贴心想着姑娘晚餐没着落,打马去买烧饼。 怎么办?梅守正。 夏樱想着,她好像越来越想要把他抓在手心了。 一夜好眠。 夏樱睡到自然醒。 醒来后,她就将梅守正昨晚换下的床单,被褥,拆的拆,洗的洗,晒的晒。 等梅守正回到家时,就发现他的小院子变得热闹起来。 “夏樱,你不必如此。”他蹙着眉道。 怎好劳烦一个未婚小娘子,给他这个单身汉清洗贴身用品,这要是传出去,她将来还怎么许人家? “我什么都没有,只想……做些能做的事情……来报答你。” 夏樱装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她咬着红唇,斜觑了梅守正一眼,又娇羞又坚定。 梅守正到底是没有跟女子打交道的经验,他眼观鼻鼻观心地说道:“不需要。” 夏樱低下了头,用鞋子搓着院中的泥土,“梅二爷,你……你是不是怕你的心上人知道啊?” 她自说自话道:“要是这样的话,我可以帮你去解释的。二爷,我知道的,你完全是可怜我。” 好茶啊!夏樱边说,边在心里暗暗鄙视自己,装出这式样的清纯小白花,也不知道梅守正喜不喜欢。 “没有心上人。不必解释。”大木头虽不开窍,但好像也不反感。 “快些去收拾吧,等下我送你去赶牛车。” 夏樱心下大喜。可她也没心思再去装什么小白花,她实在惦记桃冲村的家,还有夏小聪,也不知道昨晚可睡好了。 梅守正把夏樱送到城门口,自己就打马回了县衙。 夏樱在城门口,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回村的牛车,心下也实在是着急,没办法,只好自己步行前往桃冲村了。 想念顺风车,想念taxi,甚至都开始想念hello单车了。 雨后难行。夏樱脚上的一双粗布鞋,简直就被泥水给泡透了,两只脚像裹了一层厚厚的泥巴,没走几步,就得拿石片刮一刮。 如此行路,怎么会快! 平日里一个半时辰的路程,现在她还没走到一半。整个人也累得像狗一样,直喘粗气。 实在是走不动了。她挑个块还算干净的大石头,坐着歇歇脚。 没一会儿,从远处的土路上,就冲下来一个骑马的身影。 “谁呀?”村人骑马的并不多,要么就是往来的衙役,要么就是各村中的富户。 夏樱搭棚远眺,渐渐地,能看的清楚了。 原来是梅守正。 走到近前,他跳下马来,说道:“回衙门才得知,黄虎村与桃冲村接壤的道路被河水冲断,赶牛车的定是过不来。” 明白了,他是专门来送我的。夏樱的嘴角翘起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如此,就多谢梅二爷了。我实在是担心小聪!“ 夏樱话里真真假假,她担心那破家可远远超过夏小聪,小聪有梅老太太照顾,定然没事。 可她那破房子就不好说了。 现在铺子还没着落,木耳销量又上不来。这要是房子又倒了,他们姐弟俩恐怕真要露宿街头了。 “梅二爷,这马太高了,你能扶我一下吗?”夏樱脸红了。 不是装的,是羞的,真正的羞惭。 她原本想象的,跟梅守正一样,翻身上马,身姿干净利落。 可实际情况是,她像个跳蚤一样,在马鞍处上下蹦跶。 那匹大马也高傲的很,压根不愿意降低自己一点点身价,来迁就一下这个腿短身矮的新乘客。 它的主人也傲慢得很,只冷眼旁观着她的丑态,一点帮忙的打算都没。 夏樱深吸一口气,淑女报仇十年不晚,现在回村最重要。 “梅二爷,麻烦你托我一把!” 第9章 房子倒了 两人一骑很快就到了桃冲村村外的那条官道上。 梅守正喝住了大马,一跃而下,牵着缰绳往前而去。 “二爷?这是作甚?” 夏樱坐在大马上,没了身后人手臂的包围,顿时没了安全感。 “两人同骑,对你的名声不好。” 果真跟老太太说的一样,真真是个死板的人。 梅守正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身子,说实话,这感觉很怪,那女子身上也不知道抹了什么香,一个劲地从他的鼻子里钻,痒痒的。 她的身子,随着路况起伏,一颠一颠地往他怀中撞,又软又香。 他没办法,只好僵直着身子,不断往后挪动。 但又不好一直往后退,他控着缰绳,往后退多了,手臂就触到了软腻的一团。 他的脸变得火热起来,血液同时都涌向了另一处不可名状之处。 他又想起,刚才托着夏樱,把她送上马的情景。 隔着粗布裙,他的双手都好像陷入到一团温香软嫩之中。 身体起了反应,也不敢叫身前的姑娘知晓,整个人也越发僵直起来。 好不容易快到了村口,他立马就翻身下马,借助宽大的衣袍掩饰自己的异状。 他有些懊恼,自己难道是包藏祸心,对着个小姑娘就举旗投降? 偏偏那惹祸精坐在自己的大马上,还一脸天真无邪地发问。 听了梅守正的回答,夏樱哂笑,你都举旗了,还有闲心考虑我的名节? 对,她就是故意的。 她可不是,那些用三从四德,恪守妇道这些歪理邪说,浇灌出来的古代女子。 看着梅守正叉着腿走路的怪模样,夏樱又掩唇一笑。 好嘛,对她的身子有反应,这才算成功打响了第一枪。 老实人,也不能逼得太急。 梅守正,来日方长。 夏樱乖乖地坐在高头大马上,乖巧地答道:“好。” 进村正好是晌午时分,但一路行来也没遇见什么人。 路上泥泞不堪,树枝残叶到处都是,还是些死鸡,死狗的尸体。 夏樱看到这种境况,心下更是发紧。 “你先回梅家吧,我先家去看看。”她从马上翻滚下来。 梅守正看到此情况,心中早有预判。 “不急,一起去吧。” 夏樱也没功夫与梅守正磨嘴皮,她早已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夏家老宅的地方走去。 还没走到跟前,就发现她家院子外,围着一圈村民。 怪不得一路行来没见着人,感情都围在这呢! 不知哪个眼尖的村民看到了夏樱,呼叫道:“大家快让让,苦主回来了!” 于是,众人分开了一条通道,夏樱挤了进去,一望,这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死了。 房子倒了。 歪歪斜斜的土墙大倒了大半,只剩三角处还勉强支撑在,屋顶早就掀飞了,屋内的家伙什全都被泥土掩盖住。 满目的断壁残垣,泥水横流,让人不忍卒看。 夏樱脸色白了白,她环视一圈,没看到夏小聪的身影。 这时,王林挤开人群,走到夏樱身边:“樱丫头,小聪在梅家。之前看到房子倒了,他就大喊大叫的。 老太太实在是不忍心,就哄着他先回梅家了。让我在这守着,说你一回村,定然先回家看看。 老太太还说,房子倒了,没事。只要人好好的就行。“ 王林抬眸看了一圈,“想来,这里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了。你随我一同回梅家吧。” 经由王林一提醒,夏樱立马站了起来,她压根顾不得四处的泥水,径直往之前夏家厨房的方向跑去。 “你干什么?疯了吗?危险!” 身后传来梅守正的声音,他才刚走开一会,找了个拴马的位置,一回来就看见夏樱往断墙处跑。 土墙被雨水侵蚀,随时再有坍塌的可能。 村人们都远远围观,并不敢近前。 夏樱不理睬梅守正,她踩着烂泥,想着之前把东西藏在厨房东南角的土地里。 她摸准大概位置,上面已被盖着各种土块,木料。 她尝试地搬了搬,但压根都搬不动。 “你在这藏了东西?”随后而来的梅守正问到,他抬眼看看悬在夏樱上方的土墙,欲倒不倒。 他的眉头蹙了起来。 夏樱点头。 “重要吗?”他抬眸看,估算着形势。 “嗯。” “那就快些。”他边说边开始搬,夏樱也蹲下身来帮忙。 不一会儿,就清空了那一块地方。 夏樱顾不上找什么工具,直接徒手开始挖,好在泥土松散,挖了没一会儿,土里就显出个泥布袋。 “找到了。”夏樱抬头看着梅守正,娇嫩的脸庞上现出两朵笑花。 她将布袋打开,几小块银锭,她认真数了数,方才安心放入袋中。 “银子?”梅守正眉间像拧了个死结。 “对,银子。”夏樱系好布袋,将袋子揣到怀中。 她明白梅守正的意思,他无非是说,她要钱不要命! 可是,他没穷得吃不饱饭,自然不明白这几点碎银对她,对她这个家的重要性。 梅守正气得不想理睬夏樱,径直地往外走。 他人高步子大,很快就把夏樱甩在后面。 夏樱穿的两只布鞋,简直像两个泥帆船,又蠢又重。 她一时没使上劲,脚下一滑,碰到了倒下来的檩条,可那檩条一头倒在地上,一头又插在未彻底倒下的土墙中。 檩条一头受了力,另一端立马就揣上了劲,将半倒的土墙给彻底掀翻了。 夏樱吓傻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等她反应过来时,一堵厚实的人墙已压在了她的身上。 夏樱整个人都懵圈了。 众人呼喊着,几个精壮的汉子涌了过来,把两人从烂泥堆中给刨了出来。 两人简直都成了泥人。 夏樱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刚才生死一线时,她都有些分辨不清,现在到底是哪个年代? 她抖了抖身上的泥块,活动活动手脚,好像没什么事情。 之前好像有人护住了她。 她记得那人的怀抱,坚硬的,温暖的,男人的汗味中,还夹杂着一种牲口的气味。 这气味,她记得。 是梅守正的身上的味道。 是他,在土墙倾倒前,护在了她身前。 为什么? “郎中来了!郎中来了!让开,让开!” 村中一汉子背着个白胡子老郎中,一阵风似地刮了过来。 夏樱拨开围绕在她身边的妇人们,也跟了过去。 第10章 你……你……别哭啊! 梅守正刚才被土墙给砸晕了,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抬到了树荫下。 老郎中刚给他搭上脉,他就悠悠转醒了。 这时,谢雪和林翠芬都赶了过来。 “大夫,我儿子如何?” 众人见梅家老太太来了,都自发地给让开了道。 谢雪蹲在梅守正跟前,用帕子为他擦去沾染上的泥水。 “娘,我没事。” 谢雪压根不搭理梅守正,只眼不错地盯着老郎中的脸色。 “老太太不需担心。令郎身体无大碍,刚才背部遭到重击,一时气血上涌,这才造成昏厥。 背部有淤伤,回头煎上两副药,喝下也就无碍了。“ 听了老郎中的话,谢雪紧绷的脸色,才和缓了些。 夏樱站在一旁,脸有羞惭,梅守正要不是为了救她,也不会受伤了。 王林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副担架,非要抬着梅守正回去。 梅守正不肯,“哪里就这么娇弱了?” 这些村民,压根没见过梅守正在战场厮杀的模样。 与敌军对战个几天几夜,也是常事。 身上伤痕更是数不胜数,最厉害的一次,肠子都差点流出来。 最后还不是自己骑马回的军营。 谢雪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性,“他不要,就算了。“ 她转向老郎中,笑着说道:”烦请大夫,随我回一趟梅宅,也给这姑娘瞧瞧。“ 原来,谢雪早就瞧见了站在一旁的夏樱。 她在过来之前,就听报信的人,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 今天被埋的人不是夏樱,他也会救的。 “老太太……”夏樱哆嗦着嘴唇,眼睛里含着一包泪。 “傻孩子,先回家,小聪还在家里等你。” 谢雪拉住夏樱的手,“一会儿让大夫给你细细检查下,这身湿衣服也得赶紧换下,大姑娘家家的,仔细做下病。“ 那副担架,到底是派上了用场。 把那个年纪大腿脚不快的老郎中,给抬到了梅家大宅。 人群渐渐四散。 只有一对中年男女还盯在那里。 “刚才你可看清了,那樱丫头手里的钱袋,里面到底有几个钱?” 说话的妇人,高颧骨,一双吊梢眉,细长的眉眼中尽是贪婪。 “没看清啊!算了,管她呢!咱们家去吧!“ 中年男子黑长脸,厚嘴唇,脸上带着几分憨傻之气。 此男女正是夏樱的叔婶——夏德贵和夏氏余娘。 他们早已分家,原本过来只是凑热闹。 自从看到夏樱从泥地里挖出了钱袋,余娘的心思就活络了。 “你不管,不管,坪哥儿成亲的五两聘礼钱,从哪里出?靠你?哼!” 余娘对着夏德贵又掐又骂,一会儿说,要带着她的一双儿女回娘家,一会儿又说,拿个布条给自己挂在房梁上,自己死开,给夏德贵的新媳妇让路。 一番吹拿唱打轮番上阵,终于哄着夏德贵转了话头,说是要从夏樱那,拿回属于自己的那份钱。 梅家老宅。 老郎中细细给两人都做了检查,都没什么大碍,开了药方,就又被担架给抬回了家。 到了日暮时分,梅家大宅终于安定下来。 梅守正回了自己的卧房休息。 夏樱也被安置在了后院的厢房中。 她给不好容易睡着的夏小聪给盖上薄被。 这孩子,虽然智力永远停在了幼儿水平,可他对自己的这份心却真挚而坚定。 谢雪告诉她,昨晚她未归,夏小聪楞是站在梅家门口,站了一个多时辰。 夏家房子倒塌,夏小聪没哭,看着姐姐滚着像个泥人一样,倒是狠狠大哭了一场。 即使哭累了,他的小手,也紧紧攥着姐姐的衣角。 生怕她再也不回来一样。 小聪,你别怕。即使有一天,姐姐真的回不来了,也会托人好好照顾你的。 夏樱抚摸着夏小聪被泪水浸泡过的小脸蛋,口中喃喃道。 雨后夜晚的星空,总是显得格外的璀璨。 夏樱凭借着微弱的星光,穿过后院连廊,直接往前院走去。 村人早眠。 整个梅家大宅,经由白日里的一番兵荒马乱,人人都疲累不堪。 夏樱甚至能听到,从门房传来的王林粗重的打鼾声。 庆幸,她要寻的人的屋子里,还亮着灯。 “谁?” 武人惊觉,还没等夏樱靠近房门,梅守正就发出了声音。 “是我。” “什么事?”口气不算太好。 “能让我进去说吗?”她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嗓音。 夏樱叹气,不管在哪个时代,人生都不易,都他妈的要靠演技! 她压根就没等梅守正同意与否,直接推开了房门。 跟昨晚她睡过的房间,差不多的布置。只是床上的用品料子要好些。 直男的审美。 梅守正冷哼一声,“到底什么事?” 他看夏樱走进来,一径地打量房间,也不说话。 孤男寡女,夜间共处一室,时间自然越短越好,于是不得不开口提醒她。 夏樱装出一抹苦笑。 “梅二爷,白日里我不顾性命去掏钱袋,你定然觉得我是个贪财的小人,将钱看得比命还要重要,是吗?” 这话一下子就击中了梅守正的内心,没错,他就是这么想的。 不过此时,夏樱也不需要他表态,她径直地往下剖白。 “这钱,是我起早贪黑地上山摘野菜,做干货,再挑到县城售卖,一点点积攒下来的。钱不多,也就三两银子。 可这三两银子,我也积攒了三个月。就这,还多靠梅老太太照应,让我在谢家绣坊外练摊,不然我跟弟弟早就饿死了。“ 这事,梅守正也听谢雪提过,不过,听过也就算了,他压根也没放在心上。 这时,听以前这个纤弱的姑娘,一言一语地道白出来,不知为何,心中有些酸涩。 “小聪聪慧,一场高烧就夺了他的智力。大夫们都说没救了,可我不想啊,他还这么年轻,我总得要再试试。 清河县的大夫说不行,我就去找省城的大夫,省城的大夫说不行,我就去京城找名医。如此才不枉,他喊我姐姐一场。“ 说罢,夏樱眼中的泪水潸然而下。 看到夏樱的泪水,梅守正好似被烫着了一样,他原本是坐在椅上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别……别哭啊!” 梅守正试图安慰,奈何言辞匮乏,经验缺失。 这会子,让他去砍十个山匪,也比安慰眼前的这个姑娘要容易。 第11章 以身相许好不好 梅守正伸出手,打算替夏樱抹去眼泪。 可伸到眼前,他又觉得于理不合,讪讪地缩回手去。 “别哭了。“ 梅守正不忍看到姑娘的眼泪,他背过身去,柔声安慰道。 “可这一切都需要银子。” 夏樱收了眼泪,吸了吸鼻子道。 “我可以借你!” “二爷,我很感谢你,愿意借钱给我。可这钱绝非是一笔小钱,即使你借了我,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还你,即使能还,我也不知道到何年马月。” “你能还就还,不还也没什么。” 梅守正在心中盘算,这会子他能拿出多少银钱。 这些年靠军功得来的赏钱,还有这段时日官衙发下的月钱,差不多也有小二百两了吧,也不知道可够她弟弟看病的? 好人啊!这年头还有这样仁慈的债主,梅守正啊梅守正,这样的你,更是让我放不开了! “那怎么行?借钱不还我成什么人了?” 夏樱一转之前苦大仇深的模样,整个人变得又灵动又娇俏。 “我还欠老太太五两呢!”她又装出一副懊恼的模样。 “你别急,我娘也不缺你这五两。” 梅守正差点脱口而出——这五两我替你还。 好在及时刹住了。 “今天你为什么救我?”夏樱往前一步,眼睛直勾勾地盯住梅守正的眼。 她的声音细如蚊蝇,一股子吐气如兰的气息,浮荡在梅守正耳边。 他突然忆起白日里,她依偎在自己怀中的感觉。 香的,软的,柔的,腻的。 这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耳朵又迅速变红,他急忙往后后撤一步,一下子就靠在了桌子边沿。 “我是捕快,救人是我的天职。“ 梅守正很快镇定下来,他眼观鼻鼻观心,干巴巴地说道。 “哦!” 夏樱应答了一下,她看到他整个绷直的身体,有些好笑。 她往后退了几步,看到他长舒一口气后,方才又往前逼近几步,贴在他耳边悄声道:“那我以身相许,好不好?” 梅守正脸色大变,怒气上浮,想要狠狠斥责这个胆大包天的姑娘。 “哈哈,梅二爷,我跟你开玩笑的。”夏樱往房门口走去。 她边走边说道:“我跟你侄子差不多大,按年纪,你也是我的长辈。再说了,你人俊钱多,是整个桃冲村的村草。我可配不上你!” 夏樱洋洋洒洒一大篇,堵得梅守正压根插不上嘴。 村草?什么东西?村里长出来的青草吗? 他什么时候又跟草这种玩意沾上边了? 还没等梅守正弄懂这新词,那个挑动他心魂的姑娘,早已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命运啊,是一双翻云覆雨的手。 夏樱压根不知道,今晚她这些只顾口头快活的话语,日后会成为梅守正的心魔。 第二日刚刚吃过朝饭,王林就赶着牛车去县城里抓药,顺便着去县衙,替梅二爷向县老爷告几天假,在家里休养休养。 这是谢雪的主意,梅守正拗不过他娘,这才答应下来。 没一会儿,里长就带着村里的几位耆老来到了梅家大宅。 梅老太太和一众来客,分宾主位置坐下,几人这才商议起村中房屋倒塌后续处理事宜。 里长梅富堂,是个精明干练的中年人,长得满脸的络腮胡子。 他从身上掏出个小本本,细细查看了下,方才说道:“这次暴雨,一共冲垮了四座房子。夏樱家,王林家,还有二狗和梅富贵家。“ 耆老们摸着胡子点点头,示意梅富堂接着往下说。 “鉴于这几家人暂时没固定住所,我跟耆老们商量,准备把梅家祠堂开放,暂时先让他们住进去。等房子盖好,再让他们挪出来。“ 梅老太太点头,“如此甚好。只是夏樱姐弟用不着,我这安排得下。至于王林,他本就住在我家门房中,王妈跟双双二人,愿意住祠堂或是住我这里都便宜。“ “老太太仁义。”梅富堂颔首。 “住的地方好解决,口粮嘛,公中也能挤些出来。只是这盖房子所费不菲啊。这场天灾,把他们所有的家当都埋进去了,现在要想让他们出银盖房子,那不得等到猴年马月啊!” 耆老们也面面相对,纷纷点头,说里长考虑的正是。 谢雪拽出手绢,放在鼻尖上按了按,心想: “梅富堂这个老狐狸,在这里等着我呢!” “那里长需要我做些什么呢?”有些亏谢雪可以吃,但吃也得吃在明面上。 “梅老太太若是手头宽裕,随便借些银钱给那几家,先帮着他们把房子支起来再说。” 说借是好听,后面又不会还,到时还不是不了了之。 梅家是村中首富,有钱也不假,可谁也不愿意做这个冤大头。 坐在下首的梅守正,听到这里,心中已是不悦,眉头蹙得死紧。 他正准备开口说话,这时,一直躲在窗外偷听的夏樱,径直地推开房门,对着里长说道: “多谢里长的好意。只是我夏樱,不愿别人资助,想盖房子,还得靠自己本事挣钱。“ 苦主都已表态,里长和耆老们也不好说什么。 可这么一来,他们想暗中偷点油的打算,也就泡了汤。 几人脸上神色皆是不虞。 梅富堂率先反应过来,“你一家不愿,是你一家的事。可你能代表别家吗?你姐弟二人人口简单,你也有来钱的路子。 可那富贵家,家中小孩四五个,娘子还常年卧病在床,他家仅靠着两亩山边田,糊饱肚子已是不易,哪有什么余钱盖房子呢!” “富贵家的情况,我也不知晓。只是这梅二狗,是个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主,更是县衙监牢的常客。 他独身一人,好手好脚,却好吃懒做。这样的人,我看村里也就不必给予什么帮扶了。“ 梅守正轻拂衣裳上的褶子,淡语道。 梅富堂还要再说什么,一旁的耆老对着他摇了摇头。 “我知道,这个二狗是你家子侄,里长你愿自掏腰包,给侄子盖屋盖房,我绝没意见。” 梅守正又将了一军。 “捕头说笑了,说笑了。”梅富堂挤出几分笑意。 他本打着这样的算盘,借着公家的势,让梅老太太出钱,给自家侄子盖房子,这也全了他做叔叔的一片心不是? 若是让自己掏腰包,那不是拿刀子割身上肉吗?就是自家侄子也不行。 第12章 你会让人欺负我吗? 过了几炷香的时间,一行人神色怏怏地出了梅家大门。 梅守正送走了这几尊大佛,转身时看到了翻白眼的夏樱。 “怎么?你有意见?” “这些人的吃相也太难看了。我要是老太太,一个大钱都不给他们。” 这时,谢雪正好从正堂里出来,听到这话,微微一笑。 “樱丫头,这钱我非出不可。先不论我私心里,可怜那梅富贵一家。再说了,我当初只身来到这个桃冲村,也多亏了村民们的善心,我才能在这村里安居下来。 现在我身有余力,帮助他们自然也是责无旁贷。今天里长不来找我,这钱我也定会出的。 再说了,花钱买清静,不也值当吗?“ 谢雪昂首一笑,随后又想到什么,“樱丫头,你家的老房子真的要靠自己?” 夏樱被眼前的谢雪迷住,这样的女子,这样的胸襟与情怀,心中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是,老太太你能做到的,我也能。” 夏樱的眼神认真,坚定,透露出势在必得的信心。 “好好,有志气。”谢雪搂住夏樱的肩膀,调笑道:”有志气不能当饭吃,我们到厨房看看,王妈中午给我们做了什么好吃的!“ 梅守正看着眼前,这一对把他当做空气的女子,有些不高兴。 “元元,你怎么还在这啊?” 谢雪疑惑地望着儿子,她这儿子向来是不爱跟女眷扎堆的,要么在自己房中呆着,要么就纵马踏花,若非她拘他在身边,一日里两人也说不上几句话。 “元元?”夏樱看着眼前这身高八尺的男儿,怎么配得上这种可爱,幼齿的名字。 “我找她有话说,夏樱,你跟我过来。” 梅守正大步流星,进了刚才议事的正厅,两人隔着桌子站定。 “刚才你就不该贸然出头,那些都是村里德高望重之辈,今日你得罪了他们,日后你将如何在村中自处,立足?” “你担心我?”夏樱脸颊粉嫩,亮晶晶的眼中满是戏谑。 “休得胡言!我不过是,不想你因为帮助梅家,而轻易去得罪人!” 梅守正偏过头去,不想直视夏樱的眼睛。 “元元?这是你的乳名吗?好可爱!“ 梅守正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一个男人跟可爱沾上边,能有什么好的。 “哎呀,”夏樱穿着一袭青绿的细布长裙,像一朵俏生生的春花,衣袖有些长,她向上卷起,露出一截赛雪欺霜的小臂。 “我的二爷,你说的那些我都明白。我并非鲁莽之人,只是我家之前分家产,我叔他们塞了黑钱,里长他们就让我叔家分走了大部分家财和上好的田地。 我爹为人板正,嘴又笨,最后只得了那座倒了的老宅,最值钱的也不过是那三亩傍河田。 我想过了,宅子先不盖,我马上要去县城里开铺子,到时我姐弟俩就睡在铺子里,想来也能过得去。 等铺子挣了钱,若是小聪想回来,我就再过来盖宅子,若是小聪不愿意,我们就在县城买一幢屋子。 既然我人都不在村里,我又何必怕了他们去?再说了,当时那种境况,我若不站出来,你跟老太太不让别人欺负了去?“ 一股暖流流遍了梅守正全身,从前不管是在军中,还在现在在县衙,他都是众人依仗的所在。 他没想到,有一天居然有个姑娘会站出来,生怕他被别人欺负了去。 原来,被人保护的感觉是这样。 “可惜,最后老太太还是被逼着拿出了一百两,才平了这事。”夏樱有些忿忿不平。 “这钱,我娘付的甘愿。” “我知道。当年我娘看病,下葬,也是老太太大发善心。好在最后没答应帮梅二狗这个坏人。” 最终商议的结果,王林,夏樱,梅二狗都不在救助之列,最后只剩下梅富贵一家。 这钱除了给他家盖房子外,再发些补助给那三家,以及这次暴雨过后受到损失的贫困家庭。 两人都不说话,一时陷入寂静。 过了一会儿,夏樱转了转了眼珠,又道:”有你在,你还怕人轻易欺了我去?“ “自然……自然不会。” 梅守正也不明白,这丫头到底有什么魔力,刚才明明是他在质问她,怎么,她几句话一转,打乱了他的思绪,问得他都结巴起来。 梅守正僵直着身子,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他的眼睛一下子就落在了她白皙圆润的胳膊上,眼光像是被烫了一下,又很快收了回来。 “你这么大姑娘,怎么也不好好穿衣服?”梅守正站了起来,背着手朝外走。 听听他这口气,好似跟她过去的爹一样。 “我怎么没好好……穿”,夏樱看了看身上整洁的衣裙,又看看胳膊,看看腿,”这衣服不好看吗?很暴露吗?“ 她飞快地跑至梅守正跟前,转了一圈,裙摆如同重重叠叠的莲叶般。 “这衣裳是大奶奶送我的,我还是第一次穿这么好的料子,只是大奶奶身材比我高,这衣袖有些长……” 她爱惜地抚摸这件衣裙,没注意到梅守正看她的眼神。 平常的梅守正,似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整个人刚硬,冷冽,凌厉。 这一刻,他嘴角勾起,眼含笑意,似一柄绝世神兵被云雾晕绕,增添了些温柔旖旎之感,让人更想占有。 门外的谢雪目睹了这一切,知子莫若母,她看出来了,她这个傻儿子对夏樱有些与众不同。 不过,她跟一般的母亲不一样,不然儿子都二十好几了,她也没催着成个亲什么的。 有些路,人得亲自来趟。 她年纪一大把了,就不来凑这个热闹了,吃瓜看戏,岂不快哉! 谢雪笑着摇了摇头,往后院去了。 午后时分,王林从县城回来,给梅守正带了药,又带来了县老爷钟一山的口信,说是县衙暂时无事,叮嘱梅捕头在家多休养几天,不要急着回县衙。 同时他还带回来了一个人——梅松岚。 说是在街上了遇到了小少爷,他把梅二爷受伤的事情告诉了他,唬得小少爷赶快回书院,向院长告了假,坐着王林的牛车一同回了桃冲村。 梅家一家子阖家团圆,家中热闹非凡。 除了夏樱姐弟,王家三口子也一同住了进来。 林氏将家中唯一一间客房给了夏樱,王妈和王双双一同在厨房搭了个铺,其余人还是住在原来的地方。 夏樱这些天也没去县城里摆摊,夏小聪头天晚上大概是哭得太厉害了,人有些发烧,一直躺在床上。 老郎中又被请了过来,带了些退烧的常用药草,人喝了药,烧是退了,但人却还是有些怏怏的。 夏樱一直在房中,陪着夏小聪。 第13章 婊子配狗,天长地久1 自从夏樱穿越过来,还从来没有如此清闲的时刻。 不需要下田下地,也不需要进山采摘,甚至连一日三餐,都是王妈做好给送到房间里来吃。 夏小聪躺在床上,缠着夏樱讲故事。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块大石头。突然,有一天,这块大石头突然裂开了,里面蹦出个大马猴……” ”什么是大马猴?“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夏樱转过头一看,原来是梅韵君,梅家小小姐。 她身穿一套粉红色小衣裙,头上的双苞髻绕着红色的发带。 她扒在门边,眼睛直往里面瞧。 人有些瘦,但看起来气色比以前好多了。 夏樱走了过来,一把抱起她,“大马猴就是大猴子的意思。” 夏樱见她似懂非懂的,也不强求,“有机会的话,姐姐带你去看大野猴。” “好。”小孩子容易欢喜,直拍着手掌叫好。 “你是自己跑出来的吧?”夏樱点点她的鼻子。 “姐姐,你是怎么知道的?”梅韵君歪着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娘说聪哥哥生病了,不让我找他玩,怕我也生病。” “是啊,你娘说的对,等聪哥哥病好了,就能陪你玩了。” 夏樱哄着她,把她往前院带去。 两人穿过走廊,还没走到前院正厅时,就听见里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夏樱下意识得想要避开,正准备挪动脚步,就听到里面传来——让夏樱出来…… 得,这下不需要避讳了,原来是冲她来的啊! 夏樱把梅韵君放到地上,在她耳边悄声道:“厨房里的王婆婆做了好吃的,你先去瞅瞅,告诉王婆婆一声,让她留一点给聪哥哥。“ 小女孩答应了,迈着小短腿颠颠地去了。 正厅里,夏樱的叔叔夏德贵和婶婶余娘,站在谢雪和梅守正面前。 侧边坐着梅大奶奶林氏和梅松岚。 “这么热闹啊?叔婶你们也来了,是来接我和小聪家去的吗?”夏樱笑意盈盈得问道。 夏家在桃冲村是外来户,按照亲疏关系,夏樱家的房子倒了,按礼,是该夏德贵带回家去住。 夏德贵面露讪讪之色,嘴里含混道:“原也该……如此,只是家中房屋窄仄,实在住不下。” 余娘拉长了个驴脸,眼神中尽是鄙夷,她一把拉过夏德贵,皮笑肉不笑道:“樱丫头,你这话不对,我们俩家都分家了,既然都分了,自然是要各过各的。” 夏樱不理余娘,她径直走到谢雪面前,行了礼,方才道:“老太太,这是我夏家的家事,我自己理会的了。现在想借您这个地方,处理一下。” 谢雪眼中饱含疼惜之情,眼前这个女孩子真是太不容易了,小小年纪就得养家糊口,昨日家中发生那样的大事,她的至亲不伸手帮忙也罢,如今倒要来找她的晦气。 既然夏樱要求了,谢雪也不好强为她出头。她伸手按了按夏樱的手,温声道:“要是处理不了,就来寻我。” 夏樱点点头。 “走吧!”谢雪没回头,只说了一句,林氏和梅松岚都站起身来。 梅守正坐着没动,他大刀阔斧地坐在上头,直道:“松岚,你留一下,见识见识人间百态,这可是圣贤书上读不到的。“ 梅松岚只好又坐了回去。 梅守正伸出手去,“你们几位继续,只当我和松岚不在这。我们只听不发表意见。” 余娘和夏德贵交换了下眼神,确定了梅守正真没多管闲事的打算,这才开口说道:“樱丫头,我们这才来寻你,也不为别的,只是那天老宅倒塌,我看见你在厨房里挖出了一袋钱。” “是,这又怎么啦?” “这就对啦!”余娘一拍大腿,笑了起来,“这钱八成是你爷奶留下,藏在厨房地里的,那日房子倒塌被震了出来,合该我们俩家平分才对。” 梅守正蹙着眉,倒是没说话。梅松岚嘴角跳动,心中暗道,这世上还有如何厚颜无耻之人?真让人叹为观止! 夏樱笑了!被气的! 她面对余娘,平和道:“婶娘这话说的对。既然是爷奶的,自然两家要平分。” 余娘也没料到,这夏樱竟然如此痛快,这么容易就答应平分那袋钱,她那双吊梢眼中,尽是些快活之意。 她转向梅家两位爷,笑道:”夏家这点家务事,让两位爷看笑话了。我往日里常说,我家樱丫头尽是聪慧……“ “可这袋银钱,婶娘可有凭证,说是爷奶留下的?”夏樱打断了余娘的夸赞之词。 余娘满心的喜悦猛地被切断,笑意一时扭曲,面目竟有些可憎。 “凭证?这还要什么凭证?埋在夏家老宅的厨房里,这就是凭证!”余娘的声音大到尖厉。 她一边说,一边用脚踢着蹲在一旁不曾说话的夏德贵,“这是你侄女,你来说!“ 夏德贵站了起来,他的黑脸上涨满了红色,粗心粗气道:”银子是在夏家老宅挖出来的,自然得有我的一份。“ 说完,他又转身瞧了瞧坐在上面的两位爷,见他们两人如老僧入定似的,压根没往他们这瞧上一眼。 这颗七上八下的心,似乎又安定了些。 他逼近夏樱几步,低声道:“今个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樱丫头,劝你识相些。我也不多要,你给一半就行。” 见夏樱不惧他的威胁,继而又换了种语气,道:“樱丫头,你也知道,你坪哥哥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他看中了邻村的刘家姑娘,那家要十两银子的聘礼。你叔我啊,拿不出啊! 大壮死了,小聪残了,我们夏家只有你坪哥哥这一根独苗了。要是他娶不上亲,我们夏家就断后了。要是你爹在,他一定会帮助我的!“ 夏德贵声泪俱下,半真半假,演得倒是投入。 夏樱莞尔一笑,她鼓了鼓掌,道:“叔,你有这演技,不上戏班子唱戏,真是委屈了。” 梅松岚听了夏樱的话,倒是笑出了声。 梅守正倒是不动声色。 “即使你说的是真的,夏家真的断后了,又与我何干!这种薄情寡义,厚颜无耻,贪婪成性的血脉断了是最好!”夏樱的泪涌了出来。 “你……你……”夏德贵指着夏樱,却说不出话来! “ 第14章 婊子配狗,天长地久2 “叔叔,你不必如此!”夏樱用衣袖擦干了泪。 “想当初,我娘病重,我去你家求借些钱,你们一个大子没借我不说,还说什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之类的话。那时你们怎么不说,什么血缘,什么亲情! 小聪高烧不退,我去你家求助,你们关闭大门,假装不在家。可你家的烟囱却在冒烟。 后来,我们姐弟幸得梅家大奶奶资助,日子过得好起来,你们又听信别人谣言,叔叔你跑到我家,斥责我寡廉鲜耻,败坏门风!“ 正是夏德贵的这番斥责,逼得原主夏樱,再也不敢接收梅家的帮助,一时又不堪重负,这才走上了那条不归之路。 “其实要论寡廉鲜耻,我甘拜下风!我祝你们!”夏樱用手指着夏德贵和余娘,一字一句道:“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一时之间,夏樱内心的愤懑和委屈,像是滔天的洪水一样,喷薄而出。这应该是原主残留在她身上的记忆,借由她的口,宣泄了出来! 余娘和夏德贵听到这话,两人立马像疯狗一样,冲了上来。 余娘一把就拽住了夏樱的头发,正准备撕扯起来。坐在上首的梅守正不知什么时候蹿了出来,一下子就站在了两厢人马的中间。 他一脚把夏德贵给踹倒在地,又抓住余娘的一只胳膊,使劲一搡,余娘就被推到在地,狠狠磕在椅子上。。 一旁围观的梅松岚,大声嚷道:“真真是有辱斯文,两位长辈居然动手打自家晚辈,这话传出去,你们夏家还要脸不!” 他拱起双拳,”我明日就回学堂,向院长秉明,夏坪双亲为上不尊,家风不正,教化不明!不若早日隔去学籍,回家种田!“ 夏家叔婶听不懂梅松岚那番文绉绉的话,只听懂了让他儿子回家种田,这夏坪可是这两人的心头肉,他能去县里学堂,更是成为夏家的骄傲! 平日里,这公母俩也因为生出这个“读书种子”,而被村人敬重! 梅松岚这下可捅到了两人的心窝上,他们也顾不上自身疼痛,立马哭天抢地,对着梅松岚又磕头又致歉的。 “不是对我,你们应该向夏樱道歉。“ 两人又转向夏樱不住磕头,夏樱难堪地闭上眼,“你们走吧,只是,从今往后,我再也不希望看见你们了。“ 亲人互斗,原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夏樱从没想过,要将他们踩在脚底下,烂人嘛,远离就好。 夏德贵搀扶着余娘,一瘸一拐地走出正厅,夏樱望着夏德贵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又喊了一声:“夏德贵,你那走街串巷的活计还是别干了!还是多在家中吧!” 听到这话,披头散发的余娘,搭在夏德贵胳膊上的手一紧,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夏樱话中的意思。 她回过头去,阴狠的眼光一下子就与夏樱对上了,这仇,她非报不可! 她望着守在夏樱面前的梅守正,他目光如炬,生怕他们还有什么小动作。 梅松岚站在一侧,对着夏樱嘘寒问暖,又从身上掏出个干净手帕,递给她,想要替她擦,却又不敢,只好傻乎乎地伸着一只手。 小丫头不谙风月,可不懂男人。 可这余娘自认是风月场中的高手,不然怎么成亲数十载,她还将夏德贵牢牢得盘在手中,还在外头……咳咳…… 这会子,余娘心中又酸又妒又恨,这个樱丫头倒是长本事了,居然有手段,将梅家的这对资质出众的叔侄都拢在手心中。 一个刚毅端正,一个温和狠厉,被这样的俩个男子瞧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两男争一女,两男还是叔侄的关系,这种戏码不是比今日的还要好看! 这种事若是处理不好,梅家岂会善罢甘休,到时夏樱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哼,夏樱,且有你好看的! 到了第二日,夏樱也无心再在桃冲村呆着了。 一大早,她就向谢雪辞了行。夏小聪病好多了,也能爬起床了,只是饮食上少了些。 谢雪又当着众人的面,揣给夏樱两个鸡蛋,叮嘱道:“到了县城,好好做生意,但第一条的,就是照顾好自己身体。” 一同坐在牛车上,还有同行的梅松岚,他故意撅着嘴道:“奶奶偏心,为什么只给夏樱鸡蛋,而我却没有。” 立在一旁的林氏在梅松岚的额头点了一下,“这一包子的吃食,还不是你奶奶准备的,说是怕你夜间读书肚饿,都是些肉干,点心,这些还塞不住你的嘴啊!” 踮着小脚想往车上爬的梅韵君,听到这里想了想,她从随身口袋里摸出两块糖果,递到梅松岚手中,笑嘻嘻道:“哥哥,哥哥,这两块糖给你,你带我去县城好不好?” 众人都笑了。 只是夏小聪低着头,不看姐姐,也不跟姐姐说话。 这次夏樱打算先去县城找好铺子,再回来接夏小聪,他身体不好,经不得四处奔波。 许是那次暴雨,夏樱夜不归宿,给小聪留下了被抛弃的印象。这次尽管夏樱在房里,再三跟夏小聪保证,过几天一定回来接他。 可他还是怏怏不乐。直到夏樱要上牛车了,他还是不肯跟她说一句话。 夏樱看不得弟弟这样,她眼睛已转,对着夏小聪耳边叽里咕噜说了一阵,然后说道:“等你能完整地背下来,姐姐就回来接你了!” “真的?” “真的,我们打钩!“ 两只小指勾在一起,摇晃了几下,然后再将大拇指扣在一起,盖个戳。 终于安抚好这个小毛头,王林已坐在牛车上,他扬起鞭子,准备动身。 夏樱疑惑道:“那个,梅二爷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他县衙的告假也差不多到期了吧。 “你说我二叔啊,他一早就骑马走了,算算时辰,差不多快到县城了吧!“ “这么早!” 一路上,梅松岚不断得向夏樱示好,夏樱原主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但现在的夏樱,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个梅松岚,怕不是喜欢夏樱。 可夏樱转念一想,这个朝代重文不重武,家中出了读书人,那简直就是光宗耀祖。 梅松岚作为梅家三代唯一的男丁,又是读书种子,未来不可限量。夏樱,论家世,给他做个通房丫头,那都是她夏家祖坟着了,冒青烟都不够额。 没有未来的喜欢,也是浅薄的很啊! 可夏樱现在的处境,也不好直接与梅松岚扯下窗户纸。 只见他柔声问道:”樱妹妹,你喜欢什么样的帕子?那个秀水坊的蓝心手帕极是受欢迎,妹妹若喜欢,我买一条送与妹妹。” 第15章 租铺 “手帕?” 那不是古代男女私下定情的信物吗? 什么手帕,荷包,小首饰,还有那个腰巾之类的。 夏樱冷哼,别欺负我什么都不懂。 “我一小铺商妇,镇日里在外头奔走,哪里还用得上这么精巧的玩意?”夏樱呵呵傻笑,岔开话头。 “樱妹妹,有没有想过找个人依靠终身?你一介女流,孤身在外,还要在市井中讨生活,日子也忒难了,你若有心,想必凭妹妹的美貌,定能寻得家资丰厚的得意郎君,到时小聪不也有靠了吗?“ ”梅少爷说得哪里话?哪里有人愿意要我这种负累重的?“夏樱有些不耐,但还是忍着性子说话。 “妹妹愿意,我可以在同窗之中,帮你寻得一可心之人。” 梅松岚喜上眉梢。他望了望在车前赶路的王林,到底有些忌惮,怕这些话传到他母亲耳中,不然当场就会毛遂自荐了。 “梅少爷说笑了。”夏樱打了个哈哈,假装瞌睡来袭,头抵着竹筐,闭上了眼睛。 终于忍到了目的地,夏樱飞快地把自己的竹筐搬了下来,扬起笑脸道:“多谢王叔了,王叔,你快些走吧!你看少爷脸都白了,怕不是中暑了吧?” 王林回身一看,果然如此。梅松岚头上盖了件轻薄的夏衫,露出半张脸白了又白。 “要不把少爷带回店里歇息歇息。”夏樱试探着问道。 到底是梅家小少爷,要是真出了意外,老太太该伤心死了。 梅松岚有气无力,只摆摆手表示不用。 他就读的鹿鸣书院规矩森然,即使他家世优越,学业出众,若是错过了回书院的时间,他将是会被惩罚的。 王林将鞭子甩得是啪啪响,他飞快地将牛车赶往鹿鸣书院。 送走了梅松岚这座大佛,夏樱将竹筐放到了店里。 跟店里的伙计打过招呼后,她就一人去了附近的牙行。 她本钱少,对铺子的要求却不少。 铺子不求大,但要处在交通便捷之处;里面的货架和柜台最好有一些,新旧不论,这样少了自己置办的本钱。 最最好的,还是要带住家的,前店后家,这样以后就能带小聪同住了。 夏樱将自己的要求,与牙人一说。牙人听了直摇头,最后还是在夏樱的恳求下,带着走了几家欲出租的铺子。 不是价钱要的奇高,就是铺子要重新装潢,时间和本钱都不够。 三天下来一无所获,累得夏樱都把鞋子给走破了一双。 这天,夏樱沿着县城里唯一的大河——谈渡河瞎逛,却碰到了谢家绣坊里的小伙计,他跑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 “怎么啦?小胡,啥事这么着急啊?“ “夏姐姐……梅……梅捕头来了……” “那是他家的买卖,他来看看不是很正常吗?”夏樱耸耸肩,这些天她在外面跑,倒是一点都没晒黑,白皙的肌肤里透露出红润之色。 “不是,不是……”小胡急得跳脚,等他喘匀气,方才说道:“他在等你。” “等我?” “嗯,就是他让我出来寻你的。” 夏樱心中疑惑,梅守正找她什么事呢? 她加快脚下步伐,一径地朝着谢家绣坊走去。 快走到店门口,她停下脚步,拉拉身上的衣服,用手虚拢下自己跑散的碎发,这才深呼吸口气,撩开门帘进去了。 梅守正坐在管事房的椅子上,手持茶盖,心不在焉地拨着新泡的庐山笋芽。 卢敬亭恭敬地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大哥还没回来吗?” “回二爷的话,还没。想是江南新出的绣样太多,一时看不过来。前些天让人捎了口信回来,说自己一切都好,不日也将返程了。” 卢敬亭也不知怎的,梅家这些人里,老太太精明圆滑,大爷干练严苛,他对他们只有“敬”,没有“怕”。 但这梅二爷,他很少来店里,来了多是温和有礼,但他整个人往那一坐,就莫名地透出一股杀气。 梅守正“嗯”了一声。两人又不说话了。 卢敬亭从没这么渴盼过夏樱的出现。 他今日刚换的新衫从内湿到外。 等夏樱的身影出现在帘外的时候,他恰逢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满腔喜悦无以言表。 “樱丫头,你哪去了?二爷等你老半天了!” 我,还有我,也站了老半天了。卢敬亭腹诽。 “二爷!”夏樱见了礼,随口问道,“你找我何事?” 梅守正没回答,他站起身来,大步流星地出了管事房,丢下一句,“跟我来!” 夏樱一头雾水,但还是跟在梅守正的后面,出了谢家绣坊。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大街,在大街上行了有半柱香的时间,后又拐入了一条小巷,巷子不深,左右不过几家住户。 梅守正停在一家住户的大门外,门外地方宽阔,这家人又在门外建了一座耳房,木门上锁,旁边挂着木板牌,“铺面出租”。 “你来看看。”梅守正指着那座耳房,“做你的铺面如何?” 夏樱走过来,细细瞧着,高兴道:“这位置倒是蛮好,走几步路就是正街,闹中取静的,巷外就是那谈度河。瞧这房子外观,大小也正合适。 不过还是要打开门细瞧。只是这门上上锁,也不知道这主人家是谁?“ 夏樱话刚说完,一袅娜少妇就从正门中走了出来,她对着梅守正行了礼,他板着个脸,用手指着夏樱的方向,道:“那是东家,她想租你的铺子。” 那袅娜少妇又纤腰微摆,移动到夏樱面前,双方见了礼,那少妇从身上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铺门,方才道: “奴家姓徐。这铺子原是我婆母,做些针黹女工,制些衣帽鞋袜,搭配着针头线脑,摆出来售卖。也好得些银钱,贴补家用。 上个月,我婆母急病过世,我又不擅女工,所以想着典出这铺子,每月得些租钱,也是好的。“ 夏樱边听她表述,边细细瞧着里面摆设。除了没有货品外,一应的柜台,展架倒是全的,只要清扫清扫,摆上山货,挂上招牌,就能立马开铺。 第16章 我的席面也是很精贵的 夏樱瞧着很满意。但却不能表现出来。 她装着很为难的样子,道:“这铺子瞧着好是好,但就是太小了,我货物多,怕是摆不下吧!” 梅守正没说话,一旁的徐娘急了,“这铺子小是小了点,但一应用具都是全的,姑娘只要摆上货,就能直接售卖了。” “可我还是想找一前店后家的铺子,这样不必每日往返,幸福指数也高些嘛!”夏樱装模作样道。 通过这几日跟着牙人东跑西颠,她知道这种前店后院的铺子,月钱得超过五两,这哪是她能开销得起的。 但是装出来虚张声势也不是不可以。 梅守正被夏樱那副小狐狸样,逗得有些想笑,但此种场合还是要忍住。 徐娘听不懂什么幸福指数,但夏樱话里的意思她还是明白的。 她转过身,望了一眼梅守正,见他也不帮着转圜,暗叹一口气,咬牙道:”只要姑娘真心想租,价钱上好商量。“ 夏樱要的就是这句话,最终两人以一月半两银子成交。 双人签字画押,一应文书交由梅守正带回县衙存档。 两人前后出了巷子,沿着谈度河往回走。 这些天,夏樱一直沿着官道来寻找铺子,倒没注意这么条不起眼的小巷子。 官道直通谈度河,脚程要远些,车马行得多。这条巷子,马车不通,多是些行人。 谈度河有渡口,行人要抄近道,只能走这条巷子。 夏樱站在巷口观察了下,就这人流,将来生意定然差不了。 “这样好的铺子,你是哪找到的?这些天我跟着牙人跑前跑后,怎么没发现这种铺子?” 夏樱了了心中一件大事,心下多了几分快活,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 “不是所有的铺子都经了牙人的手。” 夏樱了然,就好像前世的买房中介一样,买卖双方跳过中介,直接交易,不过是想多得些好处。 是了,梅守正是捕头,这个清河县任何的风吹草动,只要他想知道的,必然会知道。 “那徐娘怎会如此轻易让步?”夏樱有些疑惑,这铺子虽不大,但地理位置优越,想租想卖都不是难事。 “难道是她想急着出手?” 梅守正点头,”她丈夫死后,全靠着她婆母做针线养活她俩。等她婆母一死,她就火速搭上了一外来客商,这不,客商要带她走,可不急着处理这些家产呢! 正房都已卖掉,她又不愿将这间耳房做搭头送给买主,房主又不愿出钱来买,她这才想着或租或卖,总能得几个钱不是。“ “怪不得她婆母刚刚过世不久,她就穿红挂绿,盈香扑鼻的,感情是找好下家啦!” “人各有志。“梅守正淡淡道。 夏樱看了梅守正一眼,暗道,难得啊!像他那样古板传统的男同志,居然没批判徐娘的不肯守节,“水性杨花”之举啊! “二爷,今日你帮了我大忙,我请你吃晚饭。”夏樱笑意盈盈道。 梅守正看着眼前这个姑娘,娇娇弱弱的,但整个人却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即使天大的困难,也打不倒她。 “衙门里有事。” “你骗人!你跟我跑前跑后都弄了一下午了,都没事。怎么我一说请你吃饭,你就说有事!“ 夏樱撅起了小嘴,背过身去,这下她是真的有些不高兴了。 梅守正挠挠头,这是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他又说不出别的,只好又重复了一句,“我真有事。” “算了算了,你梅二爷贵人事多,我就不讨你的嫌了。你去吧!” 夏樱不肯回过头来看梅守正,也不知怎的,她在别人面前,可以插科打诨,装傻卖乖,一到这个男人面前,就忍不住耍些小孩子脾气。 “嗯。”梅守正倒没听出夏樱话中的反面意思,他转身就走。 夏樱一下子转过身来,她看着梅守正的背影,从牙齿缝中露出个冷笑,心中暗暗发誓,日后他若是来寻她,她定会给他一顿好排头。 今日你对我爱理不理,明日我是你高攀不起。 誓言虽狠,但夏樱心中还是不快活,她怏怏地沿着河边往前走。 还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梅守正的声音,“夏樱,等一下。” 萎靡的夏樱,一下子活了过来,心中暗喜。 想着好你个梅守正,居然还跟我玩欲擒故纵这一套,是吧。 我夏大小姐的席面很精贵!现在你就是想吃,那也是没有的! 她脸上装出生气的表情,阴阳怪气道:”梅捕头,你找小女子,有何贵干!” 夏樱抬头斜觑着梅守正,心中得意极了,想着一会儿怎么言辞坚决地拒绝他。 梅守正可不知道夏樱心中的小九九,“忘记问你了,这几天你没回桃冲村,都在何处落脚?” 怎么,打算一会吃完饭了,送我回去是吧! 没……也不是不行,那得看你梅大捕头的表现了。 “就是城东头的那家叫‘吉祥’的脚店。价钱便宜,也还算干净……” 夏樱话还没说完,就被梅守正给打断了,“这几天还是别住脚店了,喏……” 他从怀中掏了把钥匙递给夏樱,这东西夏樱熟悉,正是梅守正自己住的那院子钥匙。 “这……这也……”夏樱震惊,这古人奔放起来都没她什么事了,说好的要慢慢勾搭,慢慢培养感情……这一下子就窜到同居上头了 梅守正啊梅守正,原来你是这样的”没守正“啊! 夏樱粉脸渐红,她抬头用异样的眼神瞧着梅守正。 “你……想什么呢!”梅守正一看夏樱那模样,就知道她想歪了,他深吸一口气,按下心中躁动。 环顾四周,看四下无人,方才轻声道:“前几日我提前回了县衙,说是中州府走脱了一名江洋大盗,有消息称他正往清河县的方向而来。 据说,此人残暴成性,杀人无数,你一单身女子,这几日少在外头走动……” 听到这里,夏樱也紧张了起来,她瞄了瞄四周,发现无任何异常,“我这几天还要忙着开铺子呢,不走动怎么行?” “你别急,没那么夸张,晚间早些归家就是。只是这脚店实在是住不得了。” 梅守正沉吟,“我这段时间都在在县衙守着等消息,房子空的,你直接搬进去住。” “哦!”夏樱心中一暖,她抬头看着这个眼前这个男人,有他在,即使在这个异世,她也不再是一片四处无依的浮萍了。 第17章 接夏小聪回县城 “那我能把小聪带过来,住在你那吗?” 夏樱有些不好意思,可她已经答应了小聪,不想再食言了。 “好。” “等你一回来,我们就找房子搬出去。”夏樱可不想让他误会,她是个爱占小便宜的人。 “嗯。” “你在县衙镇日里熬着也不行啊,身体吃不消的……”夏樱越说越小声,这话她有些逾矩了,她有何身份来关心他的身体,可她是真担心。 “值房里有床,我会找时间休息的。”梅守正也没觉得不妥,“那你快些回去,路还认得吧……” “还认得,我又不是小孩子。” 夏樱站着不走,此刻有些恋恋不舍。她站在梅守正身边,想用手触摸一下他的衣角,才刚伸出手,就被他的声音给打断了。 “你快回去,我要回衙门了。” 直男什么的,最讨厌了。 愿天下直男一辈子没老婆,打光棍打到底。 夏樱忿忿的,一路小跑着,她的手不小心触到了荷包中的钥匙,小小的,硬硬的。 一下子她心中的怨气四散开来,唇角也翘了起来。 直男也蛮可爱的。 第二日中午,夏樱回到了桃冲村。还没进梅家大门,夏小聪就冲了出来,一下子扑进了夏樱的怀里。 夏樱点了点了小聪的鼻子,取笑他道:“小聪,你可是个大哥哥了,可不许哭鼻子了。” 夏小聪吸了吸鼻子,嘴硬道:“我是大哥哥,我没哭鼻子。” 两人进去见了梅老太太,梅老太太关切地问夏樱,县城里的情况。 夏樱将租铺子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谢雪。 还说多亏了梅捕头的帮助,她才能找到这么好的铺子。 谢雪摆摆手,“都是一个村的,相互帮着忙也是应该的。” 但不知为何,她住在梅守正的房子的事情,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 夏樱又说,这次她回来,就是接小聪去县城的。 谢雪关切地问:“房子可租好了,要是一时没地住,就跟卢管事说一声,住在绣坊后院。” “多谢老太太了,房子现下已安排好了,跟我的小铺离的也不远。” “那就好。” 外头日头渐晒,屋子里倒阴凉。 窗下摆放着一张胡床,夏小聪和梅韵君正坐在胡床上,一人捧着一牙西瓜正吃得欢。 “老太太,把两个孩子养得倒好,这小聪看着比前些天气色好多了,小小姐也比以前壮了。” “韵君她娘这程子又病了,我少不得要把孩子带过来照看着。”谢雪喝了一口绿豆汤,叹道:”也算我尽了心。“ 正在此时,一个身穿鹅黄色长裙的年轻姑娘,捧着一碟子点心,从门口走了进来。 “双双姐姐,你又给我们做什么好吃的啦?“梅韵君眼尖,一下子就跳下胡床,朝着那姑娘奔去。 “小小姐,你慢点,一会儿摔疼了又哭鼻子。” 王双双一手护着手里的碟子,一手牵着梅韵君。 夏小聪也不吃瓜了,他也围到了王双双的身边。 夏樱瞧着,这姑娘倒是个真心爱孩子的人。 谢雪笑着道:“樱丫头,你还没见过双双吧!她是王妈的女儿。” 夏樱对着王双双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这几天,多谢你帮忙照顾小聪了。” “林氏病了,家里事情又多,我就留下双双帮帮忙,你别看她年纪小,里里外外可是一把好手,不比王妈差。”谢雪对着王双双是赞不绝口。 夏樱瞧着,这王双双身姿微丰,脸颊娇嫩,眉目含情,一笑两个梨涡毕现,好一个俏佳人啊!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姑娘皮肤微黑,美貌打折了好几个度。 “哎呀,老太太,你再这么夸下去,我羞得都要打个洞钻下去了。”王双双一边忙着把点心分给那两个耗子精,一边还笑着应付谢雪。 “再说了,有了夏樱姐姐珠玉在前,我就是个泥丸子。” 王双双一番话逗得谢雪哈哈大笑,两个小孩也吃的满嘴沫子,她见了,又细心地掏出帕子,给孩子们擦嘴。 不过几天功夫,就赢得谢雪欢心,又深得两个孩子的喜爱,这王双双不简单,是个妙人。 夏樱暗忖道。 几日后,夏樱才归纳整齐,等一切准备好后,她就带着夏小聪坐着牛车赶往了县城。 在上车之前,梅韵君拉着夏小聪的衣角,不放他走。后来被王双双哄着,劝着,才放了手。 梅韵君抽泣着对着夏小聪说:”哥哥,你可一定要在县城等我,我一定来找你玩。“ 夏小聪含泪答应了。 现在,他正抱着梅韵君送他的那只布兔子,睡倒在夏樱的怀中。 这次赶车的还是王林。 原本夏樱还要去邻村雇牛车,可谢雪偏偏不让。 这次是个大搬迁,夏樱和夏小聪没什么个人物品,只有林氏送给他们的几件衣裳。可随行的山货可是堆满了整个牛车。 王林坐在板车前,他望着堆如小山的货物,道:”你这樱丫头倒是能干,这么些山货都是你自己进山采的?“ “哪能啊?都是村里人托我寄卖的。” 夏樱说的好听,说什么寄卖,其实就是她花钱从村民手里收购回来的,但这做生意的门道,到底不好在外面随便宣扬。 为此,她还向梅守正借了五十俩银子。 住着他的屋,花着他的钱,这下子羁绊是越来越深,离抱着他的人不是又进了一步。 男女嘛,纠着缠着,日子一长,可不就生了情愫。 反正对于夏樱来说,头上虱子多了就不怕痒。 夏樱直接让王林将牛车赶去了百花巷,她打开铺门,小聪跳下车,跑了进去,兴奋地直蹦高。 王林帮着姐弟俩,将所有的山货都搬了进去,原本他还打算,帮夏樱将所有的山货都归置归置。 夏樱忙拦住了他,催促他快些回村。 关于江洋大盗走脱的消息,梅家人都已知晓。王林看着天色将晚,心里也有些打鼓,于是就怀揣着夏樱塞给他的两个烧饼,回了桃冲村。 等王林走后,夏樱也没心思再理货物了,反正铺子都已整的七七八八,明日再来一下,就差不多了。 她关了铺子,牵着夏小聪的手,漫步在河堤上。 第18章 新店开业遇命案 夏小聪哪里按捺得住好奇心,一下子就挣脱姐姐的手,窜出去东看西摸的,一下子又跑到夏樱身边,东问西问的。 ”这孩子,怎么跟二哈一样,精力如此旺盛!“ 两人一路摇摇晃晃,很快就转到了回家的那条路。 还没走到家门口,就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穿身一席黑衣劲装,拢着臂膀,笔直得站在家门口。 “梅二爷?姐姐,姐姐,是梅二爷!” 夏小聪一下子就挣脱出去,飞快地跑到梅守正身边,亮晶晶的眼睛望着梅守正。 “你长高了。”梅守正抬臂,摸了一下夏小聪的头。 夏小聪像个被捋顺了毛的小狗一样,他要是有尾巴,定然会摇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们今日回来?”夏樱走近了些,现在又不是她的那个时代,有事情发个微信就成。 “碰上了。”梅守正嘴硬,这几日他只要有时间,一定会过来晃悠几圈,害得他手下的一众衙役,都以为这片区域,定然是那匪徒出没之地。 夏樱不疑有他,真以为是碰上了,她撇撇嘴,方才道:“明日小店开张,不知道梅捕头有没有雅兴,过来凑个热闹?” 梅守正盘算了下,还真不巧。明日县老爷钟一山要去盘梁山观察水利,指定梅守正随行陪同。 再加上这江洋大盗走脱的当口,他还真不放心,将钟老爷托付给别的捕快。 夏樱看他沉吟半天,面露难色,也不想再为难他。 “你要是有别的事,尽管去忙。不必顾忌我。” 夏樱脱口而出,话刚一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什么叫“不必顾忌我”,他又何时顾忌过我,若说现在梅守正对她什么感觉,她觉得可怜她多一点吧。 谁叫她一介孤女,带着个生病的弟弟,无亲族可倚靠,无家资以傍身。 只能凭借双手,在这红尘俗世中艰难求生呢! 想想都值得可怜吧! “嗯。” 梅守正看着紧闭的大门,心想,这是他的家才对吧! 怎么,夏樱那姑娘好像又生气了,他也没说什么吧,这时他的耳边传来一声:“梅二爷还在外头呢!姐……” “姐什么姐,他在外头就在外头呗,难道他没有家……吗?“ 夏樱闭嘴,家?梅守正这会子还真没家,他家被她住着呢! 夏樱理亏,她抿着嘴,想了半晌,方才开了门。 门外空无一人。 出了巷子的梅守正思忖,夏樱生气,估计是她新店开业,没什么人捧场,自己不管是作为长辈,还是同村代表,好歹也该给她撑撑场子,可他都做了什么呀。 自己撒手不管,肯定不行。 第二日,夏樱穿了件簇新的粉红长裙,头发上也绑了根红儿发带,又给夏小聪穿了一件深红色的长衫。 新店开业嘛,求个红红火火。 她左手里提着一串鞭炮,想着到时放一放,图个热闹;右手里又提了一纸袋,袋中装着些饴糖,若是孩子们来了,给他们甜甜嘴。 等到了百花巷,就发现巷子中围满了人,大家是里三层外三层,夏樱简直都挤不进去。 还是小聪机敏,他仗着人小身材矮,愣是从人缝中给挤了进去。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小聪出来。 急得夏樱直冒汗。她立马拉着身边看热闹的一小哥道:“这位小哥,这巷子中发生了何事?” “不知道啊!只听说这巷中有家铺子,发生命案了,衙役们把这个地方给围了起来。” “嘿,你们都听说了嘛,说死了好几口子人呢!惨啊……”另一壮汉又参与了进来。 “我都看见了,血是流了一地……”长着山羊胡子的老头,又叹又惋惜的…… 众人见这老头说的有鼻子有眼,纷纷都围了上去,打算听一听第一手资料。 吃瓜群众,看来不管在哪个朝代,都是妥妥的存在。 夏樱被众人一挤,又冒了出来。她没法,只好拖过隔壁商铺的一把凳子,坐在上面等消息。 过了没一会儿,小聪钻出人群,找到了夏樱。他的发髻也歪了,新穿的长衫也被扯破了一小块。 “姐姐,你在这里啊!这有人找你!” 这时,夏樱才注意到,夏小聪身后还跟着一男人,看他的穿着打扮,好像官差衙役之类的。 这地,莫不是真出命案了?夏樱心中打鼓,这叫什么事,第一天还没开张,这闹出这等惨事!命运不济啊! “是夏樱姑娘吗?”来人很客气,对着夏樱行了礼。 夏樱见礼后,方才道:“正是。官爷有何吩咐?“ 来人更客气了,道:”不敢当,不敢当。我叫关林,是梅捕头手下。今日捕头出去公干,说姑娘今日新店开张,让我带几个人过来热闹热闹,帮着维持秩序。“ “那……这……”夏樱面露囧色,她手指着围观的人山人海道。 “呵呵,县民愚钝,一看到官差出没,就想到命案……嘿嘿,我这就叫弟兄们帮着驱散驱散……” 关林是个爽直的汉子,只见他一声吆喝,四五个身穿官制服饰的壮汉,从人群中突围出来。 关林正要下令,夏樱拦住了他,“多谢关大哥,先别忙着驱散,你们帮着维持秩序即可,免得发生踩踏事件,其他的事交给我。“ 夏樱在衙役的帮助下挤了进去,然后摘下门匾上的红布——美味山珍,又让衙役帮忙点了鞭炮。 她站在高处,对着围观的众人道:“今日小店开业,只要是进店顾客,所有货品一律八折,而且还免费赠送一小包木耳,带孩子的客户可领一包饴糖。” 此话一出,众人这才知晓,压根就没什么命案,纯属闹了个大乌龙。 吃瓜群众自然是散了,可那些爱凑热闹的闲人,本着白看白不看的想法,都涌了进来,东看看西瞅瞅的。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倒也卖出了一两银子的山货。 夏樱笑得都合不拢嘴,小聪也帮忙装袋,提货;或是哄着小孩子排队,一个挨一个的发饴糖。 等到中午的时候,店里基本上也没客人了。 夏樱原想着关林一众衙应该早走了,谁承想,等她出门一看,众人还排队守在她店外。 “这是怎么弄的?关大哥,你们怎么还在?”夏樱忙招呼众人进来,又安排小聪倒些凉水,给众人解渴去热。 “没事。”关林憨憨一笑,道:“姑娘还有什么要我等做的?” “没了没了。“夏樱摆摆手,她赶忙从怀中掏出一小块银子,”给众位兄弟买杯水酒喝吧!“ 第19章 挨棍仗,买仆役 “这如何使得?”关林忙推了回去,他一声招呼,众衙役们忙退出了小店。 夏樱又想到了那个只身在外的男人,虽然他没办法出现,可他居然还安排了这么多人,给她撑场面。 今日被衙役们闹这一出,她这家美味山珍店铺,在清河县算是出了名了。 日后只要她严把产品质量,服务质量跟上,坐稳口碑,这店就没道理不红火。 更为重要的是,她这家小店,从此不会被流氓地痞给盯上。 有了官家的加持,哪个地头蛇敢公然跟官家叫板? 夏樱当初任何人都没邀请,只请了梅守正,就是想到了这一点。 如今他人没来,倒了邀了一帮手下来给她撑场子,这事也算成了。 日后,等见了他,定然给他一点尝尝甜头。 关林那帮衙役们也想找个机会,谢谢人家。 夏樱想的挺美,但事却不是那么个事。 这事还要从头说起。 那天,梅守正从夏樱处回去,一路上他都在盘算这个事。 到了县衙,遇到了从外头归来的关林和一个弟兄,两人正押着小毛贼,往监牢里送。 梅守正性子冷,在衙门里也没个交好的人。平日里也不苟言笑,日日一人独自进出。 但他武艺高强,遇事先上,为人宽宏大度,忠直清正,深得手下人的信服。 信服归信服,但众人心里始终对他亲近不起来。他们宁愿对着像笑面虎一样的县老爷,也不愿对着冰坨子氏的梅捕头。 等关林交接好手里的差事时,梅守正叫住了他,“关林,你明日轮休吧?” 关林诧异,怎么?这梅冰块怎么关心起他轮休的事情了。 “对,捕头有何吩咐?” 梅守正踱了踱步,方才道:”我有一私事,想托你帮忙。“ “捕头请讲。”关林简直有些受宠若惊。 梅守正就把夏樱新店开张的事情告诉了关林,希望他明日过来帮忙干些杂活。 关林一听,梅捕头居然如此信任他,将这等私事都交予他来办,想必是极信任他,心下感动,立马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要将事情干得漂漂亮亮。 等他回到值房,终于是按捺不住心中激情,又将此等事由告诉了与他交好的衙役,就这样,一传二,二传三,整个清河县的衙役都知道了这事。 众人纷纷传言,说是梅捕头的心上人。在百花巷开了间卖山货的铺子,让大家多去关顾关顾。 这事要不是关林按着,再加上衙役们到底是有职务在身,不好来这么多人,关林精挑细选了四五精壮汉子,一大早就守在了夏樱店外。 这才闹出了此等”衙差堵门,命案肆虐“的乌龙。 等到晚上,县老爷钟一山回了衙门后院,又被夫人耳语了一番,钟老爷惊诧过后,方才追问,“此事当真?“ 钟夫人撇撇嘴,道:“老爷你还在这问当不当真,整个府衙都传遍了。据关林那小子回来说,说那姑娘长得貌美,气质灵动,这就怪不得那冰坨子动心了!” “那谢夫人知道此事吗?” 钟夫人坐下来,给钟老爷倒了一杯茶,放在他手中,方才道:“这我就不知晓了。不过,听说那女子跟梅守正都是桃冲村的,那这么想来,谢夫人就没有不知道的道理。” 钟老爷端起茶杯,微抿了一口,摆摆手道:“这事不急不急,空穴来风,未必当真,不若明日派人去铺子查看下。你这边……若有时间,也不妨去谢夫人那探探口风。” “也好。”钟夫人点头。 梅守正将钟老爷送至后院,自己就回了值房。 他刚喝了一杯茶,关林就跳了进来,他一五一十地将今日盛况告知了梅守正。 谁知,梅守正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说到后面,关林的声音是越来越小。 “你自去领用十个棍仗,随行的自去领受五个。但这事起因在我,我领二十。” 梅守正说完这话,就起身去了刑房。 关林不知所以,但他也不敢不去。随行的四五壮汉也挨了棍。 事后,梅守正只说了一句,“公器不敢私用。” 后院中,钟一山听到了这句话,心中暗赞道:“不愧是那人的种子啊!” 一旁的钟夫人可不以为然,“心中只知家国,私德有亏,也算不上什么好男人!” “夫人慎言!慎言啊!”钟一山朝窗外望去,见四周无人,这才放下心来。 不管怎么说,夏樱的美味山珍店,算是开了起来。 清河县有头有脸的门庭,也不管爱不爱吃山上的野菜,反正来买上一些,走走梅捕头的门路,也算不上错事。 夏樱一连忙了七八天,销量总算平稳下来。 她和小聪俩人忙的是脚不沾地,连三餐也无法正常吃上。 夏樱知道,这店非得请人不可。 这天,夏樱关了店,带着小聪去了人市,可算是给俩人透口气。 两人没雇车,边吃边逛,花了几炷香的功夫,也就到了人市。 现在的大厦朝,是个风调雨顺的盛世。百姓安居乐业,人市自然不繁荣。 夏樱挑选了一个手脚看起来颇为利落的健妇,又买了一个有些面黄肌瘦的中年汉子。 这汉子,夏樱原本不想买,只是他人这么病歪歪的,卖主要价便宜,夏樱也怕这人死在她家中,很不想要,但那卖主把价格一降再降,那汉子呢,虽说不出来话,但也用乞求的眼光望着夏樱。 终究是太平盛世出来的人,做不出见死不救的事。 夏樱暗叹一口气,付了钱,与卖主做了文书切割,把这两人从人市给领了出来。 她又雇了辆车,将两人带回了家。 几人见了礼,健妇自报家门,自称是沈氏,丈夫身死,她也没留下一儿半女,婆母为了给小儿子凑彩礼,这才将无用的大儿媳发卖了出来。 那个将死的汉子,只说了自己叫吴扁舟,后面就倒在铺上,再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夏樱也不多言,他们两人的卖身契捏在自己手上,也不怕他们闹出什么幺蛾子。 夏樱让沈妈去请了郎中,郎中过来看了,只说是气血两亏,要好好将养着。 得,夏樱听明白了,就是营养不良,要好好吃饭,吃些好饭。 第20章 去县衙送谢礼 一连几天,夏樱都带着沈氏,熟悉山货店的诸多事宜。 沈氏好学,脑子也还算好使,唯一不好的是,不认识字。 不过对付这家卖山货的小店也算是绰绰有余。 吴扁舟的病也渐渐好些了。 夏樱不擅厨艺,她和小聪一日三餐要么烧饼,要么随意打发过去。 自从沈氏来了,他们吃食上也慢慢好起来。 夏樱在什么地方都肯省钱,唯独在吃食上,愿意下本钱。 今个鸡,明个鸭,反正肉食是一日也不肯断的。 吴扁舟本无大病,这么将养下来,脸色是一日比一日红润。 夏樱把他安排在柴房中休息,在他病好之前,怎么也不肯让他来店里。 可他怎么安心,靠着这些妇孺弱小挣钱养他呢! 于是,等身子好些了,他就支撑着来到了店里,夏樱看他这样,才不好多说什么。只让他在一旁坐着,看她是怎么操作的。 他倒是个聪慧的,又会识字,也不过三两日的功夫,居然比沈氏要要做得好些。 夏樱就让他来店里看店,沈氏主要负责家中那一摊子家务。 如此这般安排,夏樱才算松了一口气,也有些闲心去关心那个久不露面的男人了。 那日,天空下起了小雨,倒了降了些空气里的暑热。 夏樱撑着油纸伞走在了青石板路上,一手挎着着竹篮,篮中放着沈氏煮好的两只肉鸡。 细小水珠自伞沿坠落,微微溅湿她的裙摆,她却浑然不在意,仍步履自若的慢慢走着。 过了没一会儿,就到了县衙。夏樱不敢冒冒失失地闯进去,只守在远离大门的拐角处,瞧着有没有熟悉的面孔出现。 果不其然,还真让夏樱碰到了熟人——关林。夏樱忙叫住了他。 ”夏姑娘,你是来找捕头的?“关林瞧着夏樱,一脸的憨笑。 “也不是。”夏樱摇头,“主要是想谢谢你们。那天,也没时间跟你们好好道谢。“ 夏樱将篮子往前一伸,道:“这是我家做的一点肉食,你拿过去将兄弟们加个菜。” 关林拒不接受。 两人在大门口,就着个竹篮子推来推去的。 正在此时,梅守正身穿一件官制服饰,腰上挎着一把大刀,威风凛凛的。身后还跟着两个衙役,他们冲着关林挤眉弄眼的。 “你们怎么回事?”梅守正神情严肃,语气冰冷。 关林立马松了握在篮子上的手,他望着上司比平日里还要冰冷的神情,立马福至心灵,他抱拳弯腰道:“夏姑娘是来找您的。” 说罢,对着梅守正后头两个看热闹的衙役,一摆头,示意他们跟他走。 不过眨眼功夫,衙门口就跟清场了一样,一干人等都退的干干净净的。 梅守正一看,在县衙门口干站着也不是那么回事,他对着夏樱道:“跟我来。” 他阔步在前,夏樱像个小媳妇样,提个篮子跟在他后头。 没一会儿,两人就来到了桥头边的一棵大梧桐树下。此树树干极粗,枝繁叶茂的,桥上的人不注意,压根就看不到这两人。 此时的雨渐渐停了下来。 梅守正站定,夏樱也把篮子放下,把雨伞给收了起来。 “你……” “你……” 两人同时说话,又同时欲言而止。 不过是半月未见,两人之间似乎陌生了一些,淡淡的尴尬在彼此之间流转。 夏樱从身上掏出个白帕子,她浅笑着递给梅守正,”你脸上尽是雨水,拿去擦擦吧!“ 梅守正没接,他用手捋了一把脸,这下子看她就更清晰了。 她这段时间,出落得是越发清丽动人,圆圆的眼睛中透着娇俏,偏又在眉尾处微微上挑,于是这份清丽又增添了些妩媚风情。 “唉,你这人……”夏樱没好气地收起了帕子,轻咬红唇道:“不识好人心。” 梅守正看着她这副娇样,心中有些激荡,但又想到县衙中遍传的谣言,肃着声音道:“以后你别来县衙。” “为何?”夏樱抬眸看着梅守正,眼睛中尽是疑惑。 “对你名声不好。” “我不在乎。“夏樱昂首挺胸道,”我行得正坐得端,不怕别人背后说闲话。“ 梅守正有些着急,这姑娘怎么就说不通呢,“你是个姑娘家,名声坏了,以后怎么找婆家?” 夏樱笑了,笑得分外好看,“怎么你梅二爷都二十好几了,自己都没成亲,倒操心起我的婚事了?” “我是男子,你怎好与我相比?” 梅守正活到现在,压根没听到如此惊世骇俗的话。 “怎么不能比,男子女子都是人。”夏樱声音也高了几分。 气氛有些尴尬,两人都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还是夏樱率先开口,她暗想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这块大木头,跟他生气犯不着。 “我不着急婚事,铺子才刚起来,我好歹要带小聪把病看了再说。” 夏樱退了一步,但她又想,这梅守正好端端提什么婚事,成亲的,该不会是他背着她,在外面相看什么人吧。 想到这里,夏樱出了一身冷汗。 那可不行,自己好不容易瞧上个男人,哪哪都符合她的喜好,可不能轻易让人。 夏樱心中盘算,偷偷伸手在自己屁股上狠揪了一把,痛的她眼冒泪花。 她眼含热泪,眉心微蹙,装出几分泫然若泣的模样:”梅二爷,是不是有人给你议亲,而我的出现,给你造成困扰了? 若是的话,我以后必然不来打扰你了。我知道的,你只是可怜我们姐弟俩,这才处处伸以援手。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来麻烦你了。只是你借的钱和屋子,我一时还还不了你……” 说着说着,夏樱越想越心酸,眼泪真被勾了出来。 她带来的白帕子,这下派上了用场。 梅守正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他慌得手脚都无处安放,嘴里还不由自主地解释道:“哪来什么议亲?没有的事……” 听到这里,夏樱高悬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但她还是决定继续“茶”到底。 “此时不议,那以后总要议的。二爷年纪到了,老太太肯定想着抱孙子。以后娶了二奶奶,娇妻幼子,花好月圆的,二爷哪里还记着我们这一对萍水相萍的苦命姐弟呢?“ 梅守正听到这里,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是怕我不管她们姐弟?不知为何,想到这,他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第21章 “叔”入人心 他干巴巴地道:“我的事,向来只我自己做主。你放心,只要我在这清河县一日,你和小聪的事,我就没有不管的。“ 夏樱知道梅守正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言而有信,一口唾沫一口钉。 今日把话说到这里,也算是她大获全胜了。 人嘛,总要见好就收。 她破涕而笑,把放在一旁的篮子递给梅守正,“这是今日新做的肉鸡,你带去给弟兄们尝尝,多谢他们当日来我店里给我撑场子。 “好。” “我在家中买了两个仆役,回头请你去帮我掌掌眼。再说了,小聪也很是想念你,日日念叨要见见梅二叔。” 叔?小聪喊他叔,那岂他不是成了她的叔?难不成她是把自己当做叔叔看?往日的亲近也只是孺慕之情? 梅守正心神俱震,一时间竟有些站不稳。 夏樱摇摇手,提着雨伞径直去了,一点都没注意到梅守正的异常。 其实这也不怪夏樱,真真应了那句老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那夏小聪之前在桃冲村,日日与梅韵君玩在一起。梅韵君颇喜欢梅守正,时常将“二叔”挂在嘴边,夏小聪又不比正常孩童,他也有样学样,对着梅守正“二叔二叔”的叫。 一个傻孩子,大家又怎会跟他一般见识,特意去更正他对别人的称呼。 作为现代人的夏樱,更是注意不到这一点。 真真入了心了,也唯有梅守正一人。 梅守正提着竹篮,回到了县衙,对着关林几人道,这是夏樱的谢礼,然后将肉鸡与众人分食罢了。 与此同时,心中也立下誓约,想他梅守正一顶天立地的大好男儿,纵横军中数载,立下战功无数,屠尽敌匪几何。不过是收回心中那点朦胧绮思,那有何难! 日后定将她看作自己的子侄辈,尽心看顾她罢了。 正当梅守正在值房暗自发誓,一小丫头走了进来。 梅守正识得这人,这是后院钟夫人身边的小丫头。 “何事?” “夫人请梅捕头去后院一趟。” 小丫头带路,梅守正跟在后面。 平日里,他与钟夫人接触不多,不过是点头之交,这会子她找他究竟有何事? 县衙不小,后院与前堂也有几百米的距离。 还没等梅守正就走,他就听到了少女们的欢呼声,“快,快点,一会儿就飞走了。” 梅守正穿屋过院,拂花分柳,终是在后花园中得见钟夫人。 只见她跟谢雪一般的年岁,穿着一件暗绿织金的长裙,上身着同色系的上裳。通身上下没一件首饰,仅余发髻上插着只水头极好的玉质发钗。 她肤色较白,眉眼柔和,即使浅笑着,让人觉得亲近,但还是无法忽略她身上那股子雍容典雅的气质。 此刻,她正坐在水榭的美人靠上,水榭旁栽着几丛香花,惹得附近的蝴蝶都飞了过来。 两名丫头打扮的婢女,正拿着竹扇在扑蝴蝶玩呢! 钟夫人瞧着小丫头们玩闹的场景,脸上也露出些笑意。 等梅守正走进了,那几名玩闹的丫头也停了下来,有条不紊地退了下去。 只剩下给梅守正带路的丫头,还站立在钟夫人身侧,想来是得脸的大丫头了。 梅守正正准备行礼,忙被钟夫人制止了,她虚扶了一把,笑着道:“梅捕头,你就甭行这些虚礼了。我今日叫你过来,本就是想跟你叙叙家常。请坐。” 而后,她又吩咐身旁的丫头,“莺儿,看茶!” 梅守正听到“莺儿”这名字,心想真巧,夏樱,他也曾听别人唤过夏樱——樱儿呢! 也不知道她这个莺儿和夏樱的“樱”是不是同一个字。 想到这里,他抬眼瞧了下站在他身前的姑娘,此时他才看清她的长相。 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圆圆的嘴,很喜庆的长相,但没夏樱好看。 “大人,请喝茶。”莺儿把一杯热茶放在了他面前的石桌上。 声音也还算清脆动听,但还是没夏樱的说话声好听。 想到这里,梅守正暗暗叹息,怎么什么事情都能联想到夏樱,真是见了鬼了。 他屏住心神,微微欠身道:“多谢夫人。” “家中老爷仰赖梅捕头照料,老爷醉心公务,说句让你见笑的话,老爷对你的日子,都比对着我多……“ “属下惶恐……”梅守正站了起来,曲腰握拳道。 “坐……坐。”钟夫人也站了起来,示意梅守正站下。 两人再次坐定后,钟夫人再次开口,”我说这些,不过是希望你在老爷身边,多提醒他按时就餐,注意冷暖,公务即使再忙,也要休息……“ 梅守正本就钦佩,这位从上京下来的钟大人,他来的这一年里,整顿吏治,秉公执法,劝课农桑,关心水利,减少赋税,给清河县老百姓做了不少实打实的好事。 这也是,他愿意追随钟一山的理由。 钟夫人今日这番话,即使她不说,这些事情,梅守正也是日日在做的。 不过,他不擅言辞,心中千言万语,最后也就汇成了一个字。 “好。” 钟夫人叫梅守正来的目的,本不是为了说这些场面话,此时她才真正打开话匣,道:“梅捕头,你年岁几何?家中可曾议亲?” 梅守正以为这些话题,就是钟夫人这个岁数人的最爱,也没放在心中,如实说道:“二十有四,家中还不曾议亲。“ “哦?”钟夫人疑惑道,“不是说跟那山珍店铺的老板娘情投意合吗?” “都是谣传。”梅守正站了起来,神色郑重道:“夫人,这些纯属无稽之谈。女儿家名节何其珍贵,她一介孤女,又是我子侄辈,我不过是搭把手,就被人误传。” 钟夫人是个人精,她看到梅守正说到“子侄辈”时,眉心微蹙,甚有几分苦楚,就知道这人并非像他所说的那样,只把那姑娘当亲人般对待。 只是这些她也不便破道,且瞧着吧! “如此说来,那姑娘甚是有趣。小小年纪,居然把铺子开到了县城,有气魄有胆量,有机会我定要见见她。” 梅守正听到钟夫人也要见见夏樱,若是她能得到县老爷夫人的青睐,何愁她的生意在县城打不开销路? 此事,对她有益无害。如此,也就无阻拦的必要了。 第22章 来了位不速之客 美味山珍店,客源渐渐稳固下来了。 原先的人,要么是冲着梅守正的面子,过来捧个场,花不了几个小钱,就能与县衙捕头搭上关系,这一件非常上算的买卖。 还有一批浪荡子,是冲着夏樱的美貌来的。毕竟整个清河县都知道,百花巷里的美味山珍店的老板娘,年轻貌美,身姿姣好,一笑倾城呢! 一时间,富户家的纨绔子弟可不得纷纷出动,买些干菜,干蘑菇,听听老板娘娇声娇气的说话,若是那有福气的,再趁机摸摸小手也不是不行。 本来浪荡子弟们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碍着梅守正的名头——清河县第一快刀捕头,本人就刚正不阿,谁人的账都不买。 一个捕头,富家子弟们也不放在眼中,可谁叫他深得县老爷钟一山的青睐呢! 县老爷嘛,还是要卖几分薄面的!其实县老爷也不算什么,至多只能在清河县中耍耍威风,其实他们更在意的是,钟一山背后的势力——京城齐家。 有传闻说,钟一山是京城邦伯候齐寄聊的手下,也不知在京城犯了什么事,就被贬斥到这偏远小县——清河,做了父母官。 富家子弟们,可以不事生产,可以吃喝玩乐,可以不思进取,但他们在家族浸染最深的一点就是——知道什么人可以得罪,什么人不可以得罪。 牵扯到京城齐家,甭管传闻真假,那就是有多远就离多远。 美人常有,可性命却只有一条啊! 可一个月过去了,梅守正从没在店铺出现过,就连衙役们也再没出现。 这下,又有传闻,说美味山珍店的老板娘被梅捕头给抛弃了,传闻愈演愈烈,最后都传到夏樱的耳朵里了。 她都给气笑了。 他俩手都没拉过,传闻都已经演绎到抛弃与被抛弃的环节了。 夏樱甚至都开始胡想了,要是被抛弃了,那也行啊!至少曾经拥有过啊! 可现在她连梅守正的面都见不着了。 其实这么说也不准确,上次她不是去县衙送礼,遇到了梅守正,两人还深切交流了下。 后来她打着小聪想他的幌子,又说家中买了仆役,需要他帮着看看。 第二日,他就过来了。 没去店里,而是来到了家中。甚至连院子都没进,只站在门口跟夏樱说了几句话。 他给小聪带了些时新的点心,又买了件男孩子喜欢玩的木头剑,小聪拿到新玩具,高兴得不得了,缠着要他教些武学招式。 梅守正这才拗不过,随着姐弟俩人进了院。他站在院子中,摆定身架,随手舞了个剑花,又使出一些基本招式。 就这随便两下子,唬得那姐弟俩人先是目不转睛,继而是鼓掌欢呼。 “妈呀,太帅了,你要是生活在现代,还不得把那群小女孩给迷得爹妈不认的?” 夏樱粉脸微红,眼睛中尽是星星,她没照镜子,不明白此刻的自己,就是那被迷得爹妈不认的主。 梅守正听到这里,有些词他不懂,但这不妨碍他听懂了夏樱话里的意思。 他心中暗喜,俊脸涨红,勉强自持罢了。 “二叔,二叔,快把剑给我!”耳边传来夏小聪的声音。 “噗呲”一声,他心中刚刚高涨的喜悦,像个装满空气的鱼泡一样,被这一声”二叔“一刺,“嗖”得一声,化个干净。 他板正个脸,面无表情地将木剑递给了小聪。 后面,夏樱邀请他进屋,他只说不用。 夏樱一头雾水,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 两人之间,一时有些尴尬。 此时,沈氏和吴扁舟正好采买回来。 夏樱原本打算,让沈氏做上一桌子菜,请梅守正好好吃上一顿,这一大家子也热闹热闹。 两人将东西放下,一同过来与梅守正见了礼。 梅守正冷眼瞧着,沈氏,眉眼谦和,手脚麻利,这段时间在夏家生活,油水甚丰,人气色也好起来。 夏樱不磋磨人,店里的门道也一五一十告知沈氏,沈氏学到不少,眉眼之间一改往日的自惭卑下,整个人也明朗活泼起来。 吴扁舟身体好了,精神头也强了起来。他对着梅守正微微弯腰,梅守正走到他面前,细细观察了一遍,也没说什么话,就打发俩人下去了。 “这两人瞧着没什么问题,你先用着。只是这家中,店里紧要的事情你还得亲力亲为,万万不得过于相信别人……”梅守正沉吟。 “这是自然。” “还有就是,这吴扁舟身子已好,他毕竟是个男子,家中多是妇人小孩,还是让他住到店里为好。” “这事即使你不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夏樱瞧着梅守正脸色转晴,道:”沈氏手艺好,要不你留在这吃午饭吧!“ “衙门有事,你们自用!我先走了!” 梅守正见诸事都已商量妥了,也没有再留下了必要,于是就告辞离去了。 夏樱跟在他身后一头雾水,她一点也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一时晴一时雨的,但有一点,夏樱明白,这男人正在试图远离她。 一日傍晚,夏樱正在店中盘货,吴扁舟拿着算盘拨弄得噼里啪啦的。 正在此时,她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夏樱头都未抬,说道:“客观,小店打烊了,要买什么干菜之类的,明天再来吧!” “樱妹妹,是我!” 听到这熟悉的叫法,夏樱眉头微皱,但她还是抬起笑脸道:“梅少爷,你可别这么叫我!我哪有那好福气,当得起你这一声’妹妹‘!“ “妹妹新店开张,我应该送份大礼的,奈何,书院管得着实严苛,不放我等离院。” 梅松岚穿一袭簇新的玄青色长衫,头上插着一只水头不错的玉簪,手上拿着一把湘妃宣纸竹扇,端着是“陌上人家少年,足风流!” “妹妹,你这’美味山珍‘这个字,不好不好,不若我写上一幅字,做成牌匾送给妹妹。” 梅松岚抬头望着门匾上的四个大字,点评道。 几个大钱,请路边算命瞎子给写的,能好到哪里去。 又不是挂在他鹿鸣书院的门口,挂在一家卖山货的市井小店中,绰绰有余。 我又不识字,哪里看得出来好坏,既然都挂上了,那就这样吧!“夏樱敷衍道。 “不成不成,又不劳烦妹妹什么,我写好请人挂上。一点都不耽误妹妹做生意。”梅松岚自说自话道。 第23章 拜魁星阁 “梅少爷,今个你来,除了送门匾,你还……”夏樱问道。 “怪我怪我!光顾着说牌匾的事情了,是这样的,今晚是拜魁星阁的日子,书院这才准了假,不若你也随我一同去热闹热闹!“ 梅松岚说话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实际年纪也才十八岁,对比现代,不过也才算高中生。 对着弟弟,总得有些耐心不是。 夏樱年龄虽比梅松岚还小,但架不住她活了两世,心理要比他成熟得多。 “什么叫拜魁星阁啊?“ 夏樱好奇,来到这个朝代,除了日日陷在家计之中,她是一点娱乐活动也没啊! “魁星阁,在城东头,每月七月十日开放。院试在即,院长特批我们去祭拜下魁星。原本也只是我们这些即将考试的生员去祭拜。 这些年下来,只要有家中有读书人,都会在这一天去魁星阁。渐渐的,拜魁星阁就成了清河县的一大盛事。 除了读书人,大家都会在那天出来凑热闹。魁星阁外的那条街上,还有各种各样的摊子,卖小食的,卖首饰的,卖小玩意的,还有各式杂耍,吞刀的,喷火的,玩蛇的,样样俱全。“ 听到这里,夏樱懂了,拜魁星,外加赶庙会。 “那人这么多,挤着碰着怎么办?” “县老爷都会去呢,自然有衙差们负责现场秩序啦!” 夏樱抿着小嘴,笑了。 一旁的吴扁舟也笑道:“既然姑娘忙着去拜魁星,这剩下的这点活就交予我吧!” “吴大叔,这剩下也不多了,要么我们手脚加快些,早些干完。再回家一趟,叫上小聪和沈妈,大家一起去,人多也热闹些。” 夏樱建议道。 还在围观牌匾的梅松岚听到这里,心中有些不喜,他原本想着就与夏樱两个人同行,至多带上夏小聪,他是个傻的,在与不在也没什么要紧。 现在带着两个仆下,拉拉杂杂的这好些人,还怎么谈情说爱,花前月下啊? 还没等他想出合适的借口,就听见一旁的吴扁舟说道:“姑娘,我就不去了。人年纪大了,就爱个清静。这些事情你也别忙了,回去带上小聪去玩吧!” 这个吴扁舟自从来了夏樱这,除了吃饭干活睡觉,平日里话说的极少,今个说的这几句算是顶破天了。 夏樱没强求,她站起身来,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就起身回家去接夏小聪去了。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等夏樱,梅松岚,夏小聪,沈妈四人出现在魁星阁之前的大街上,路上行人早已如织,尤以青年男女居多。 在街道处的尽头,搭建了一座庞大的木质平台,台子的四周插上了高达数长的竹竿,杆子上挑着各式各样的灯笼。平台两侧还放着好几把交椅。 想来是有什么活动要在这个举行,周围有几个带刀的衙役分列两边。 只是没看见梅守正的身影。 夏小聪不耐烦看这些,他像个小泥鳅一样,一会儿钻钻卖糖人的小铺,一会儿又钻到人群中去看喷火表演。 幸好,沈妈跟了过来,等夏樱实在是追不动了,忙令沈妈跟了上去。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梅松岚也不知道被挤到什么地方去了。 只剩下夏樱一人守在原地。 一阵锣鼓喧天,众人不断向着展台涌去,夏樱被人群裹挟其中,身不由己地就来到了展台下方。 此时,众人纷纷嚷道,”县老爷来了,县老爷来了……“ 夏樱抬眸往上一看,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身穿官服,地跟着身笑容满面地跟身边的男人,互相谦让着。那男人身穿宽袍大袖,头带儒巾,想来是个读书人。 这两人身后还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梅守正。 隔着人群,夏樱可以肆无忌惮地望着梅守正。 后面还跟着一群清河县的乡绅富户,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真没想到,今年的拜魁星阁,连院长都出动了。”一旁的学子感叹道。 “那是,院试在即,郭院长也想讨个好彩头不是。”另一学子答道。 “今年除了联诗作对外,还设置了一项活动,鹿鸣书院新修山门,唯独少了一副对联,众学子纷纷献策,奈何院长都看不中,这不借着拜魁星阁的由头,广邀天下城民都来一试,被选中者即可获得一百两银子,真真是大手笔啊!“ 一百两银子?夏樱听到这里,眼睛都值了。 她的小铺这一月下来,除了七七八八的开支,所得也不过七八两。 “银子是小,我等学子所出对联若是被选中,不仅可以光耀门楣,还可流芳千古。此乃幸事!” 听到这里,夏樱撇嘴,暗想道,“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银子的事就是天大的事。” 一众学子摩拳擦掌,蠢蠢欲试。 台上,钟大人做完开场讲话后,联诗作对也已进行大半,应对者寥寥。 主理人瞧着这场面不成个样子,只好草草收场,进入到最后一项活动——鹿鸣书院求山门对联。 果不其然,夏樱耳朵里就听到了——对联被选中者赏银百两。 身旁的学子忙跳上了木台,与各位大人行了礼,而后一扬纸扇,开口吟道: 上联:书院隐文光,灵犀一点通贤圣。下联:龙泉留瑞象,精气千秋贯斗牛。“ 钟大人与郭院长对视一眼,相互点点头,一旁的书案看到两位大人如此表现,忙将此对联记录在册,以待候选。 除此之外,还有更多学子纷纷上台,献出了不少的佳句。 “嘉明兄,这都是你们书院的学子?”钟大人问道。 “正是。” “这些佳句,嘉明兄是都看不上眼吗?” 郭院长抚摸着山羊胡道,”也不是看不上眼,但总觉得还有更好的。“ 正在此时,一挑着担子卖瓜果的老汉,奔上了木台。 他穿着一身短打,肩膀处,膝盖上都打着重重叠叠的补丁。看他的样子,不像个读书人。 “老人家,你有何佳句?”郭院长笑着问道。 “若中了,真能挂在书院的山门上吗?”老汉笑嘻嘻问道。 “这是自然。” “老汉有一联——鹿在林中跑……“ 一众学子听到这几个字,立马哄堂大笑。一旁大字不识的民众们,反而不解,这有什么好笑的,鹿不在林子里跑,难不成还在田野里跑不成? 第24章 对联大赛 这老汉被众人一笑,老脸立马涨得通红,他哆嗦着嘴唇,却没勇气再说下去。 “老人家,不必管他们所言,按照你想的说即可。” 或许是郭院长敦敦所言激励了老人,他慷慨激昂地吟诵道: “鹿在林中跑,鸣鸣震九州!” 台下一片安静。 反观老汉,他一吟诵完,立即跳下了木台,郭院长在后面喊道:“老人家,留步!” 他从口袋中掏出些碎银,递给老汉,老汉拒不肯收。 被推急了,老汉丢下一句,”我不是为银子!“ 说罢,就捡起地上的担子,颤悠悠得离开此地。 郭院长站在台上,只说了一句:”文以载道,诗以言志,刚刚种种,此子可为我师也。“ 郭院长的话掷地有声,在场一众学子再无一人发笑。 良久,钟大人示意主理人继续,其余少年学子,人杰俊秀纷纷上场,佳句连篇,在一旁记录的书案累得满头大汗,却无多余空闲去擦汗。 夏樱瞧着这火候也差不多,她从身上掏出一张手帕,系在自己脸上。 一旁有人疑惑,夏樱忙咳嗽几声,嘿嘿笑道:“前几日染了风寒,还没好透!” 唬得身旁人立马离了她有八丈远。 夏樱不紧不慢地上了木台,对着一众大佬们行了礼,她正打算开口说对联。 就被钟大人打断了,“你为何上了台还要戴面巾?” 夏樱粗着喉咙,将得了风寒,怕传染给众人的鬼话给扯了一遍。 梅守正原本看到一女子上台,她系着面巾,身形跟夏樱还些相似,想到这里,他立马摇头,这些天,他也不知怎的,看见什么都能联想上夏樱。 于是他催眠自己,这不是夏樱,这不是夏樱。 是了,是了,夏樱都不认识字,更何况扯什么出对联了。 他心安定下来。 等这女子开始说话,他这才肯定,这绝非夏樱。 郭院长看到一女子上台,也蹙紧了眉头,这年头,识字的女人都少,更何况是作诗的女子。 该不会是来闹笑话的吧? 他看这女子眉眼娇媚,身姿窈窕,虽然系着面巾,但也隐约看出是个清秀佳人。 莫不是从秦楼楚馆跑出来的妓子,打算给山门出对联的幌子,使着些狐媚迷惑手段,给自己添些墨香才女的价码,以此来招徕些有来头的恩客? 若是如此,他绝不允许! 决不能让鹿鸣书院百年清名沾染上这等污秽! “那我开始了!” “慢着!”郭院长大声道,”山门求文,只取男子!姑娘,请下台去吧!” “为何?刚你们主持人说活动规则时,并没有不允许女子参与!“夏樱据理力争。 “是。”郭院长有些词穷,没有特意提到不许女子参与,是因为大家都默守陈规地认为,女子不会参与,哪里知道冒出个夏樱来。 “那你摘下面巾来!“郭院长又退了一步,让众人见识下她的真容,被认出身份后,她估计也就不好意思站在台上了。 “规则中也没一条说,不允许戴面巾。”夏樱柔和一笑,“郭院长,我敬你学问渊博,品行高洁,桃李满天下。但我老家的夫子曾说,民众应该不分民族,种族,男女,职业,财产状况,均享有受教育的权利。 今日你广邀天下城民,为鹿鸣书院求对联。我又有哪一条不符合这一要求呢?“ 郭院长被眼前这位小女子的言论所震惊,真可谓惊世骇俗。但细想,又颇有一番道理。 女子难道就不配上书院吗?女子难道就不配上台说出自己为书院所做的对联吗? 即使是出身青楼楚馆,但也并非是这女子一人之错? 错的难道不是将她推入这泥沼的罪恶世道吗? 郭子坤一身冷汗,似被人从睡梦中唤醒一般。 “哈哈,今日一行,所获良多,前有老叟直抒胸臆,后又妙龄女子当头棒喝!好!好!姑娘!请!” 郭子坤不愧是教育届大家,胸有丘壑,他态度从容地示意夏樱开始。 一旁的钟大人也用欣赏的眼光瞧着夏樱,台上也有几个顽固地代表,别扭地扭过头去,意思是不敢苟同夏樱的谬论。 还有些幸灾乐祸的,乖乖,这会子你口齿伶俐,等你做出个四不通的对联来,看你如何下得来台!怪不得要遮面呢! 站在钟大人身后的梅守正,也用欣赏的目光瞧着台上的姑娘,她双眼灵动,才思敏捷,思想大胆,这样的姑娘到底是出自哪里呢? 反正是桃冲村的土壤养不出来的。 他的家乡也没有那样惊世骇俗的老夫子。 她绝非是夏樱。 夏樱不识字,说不出这样一番话。 “好,那我开始了。”夏樱微微一笑,朗声诵道: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霎那间,纷纷扰扰的声音全都淡了下去,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蒙面少女。 过了好一会儿,郭嘉明这才鼓起掌来,随后,钟大人,几名酷爱文墨的名流也纷纷鼓掌,台下的学子们一字一字重复夏樱刚刚念过的两句诗,方才大声说出几句”好,好! 一时间,整个场面如同烧沸的热水一般,热气氤氲。 夏樱合掌,弯腰,致谢。 口中默念,感谢九年义务教育,感谢CCTV(有段时间电视台老放这广告),感谢东林书院大学者顾宪成。 郭嘉明站了起来,郑重其事道:“姑娘大才!“ “不敢当,不敢当。” 这下,书案无需提笔记录了,这阙对联已深刻得印在在场的每一位民众脑海之中。 稍后几日,就连街上跑的顽童,村口闲聊的老叟们都已了然于胸。 当然,这是后话了。 夏樱领了那一张百两银票,又拒绝了众人相送的热情。 后又被郭子坤挽留,想请她去书院讲学几日。 夏樱忙婉谢,只说自己是路过这清河县,明日就要启程去外地了。 这才摆脱掉这一众热情高涨的人。 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夏樱摘了面巾,又将头发打散,重换个发饰,又从随身背着的包中,掏出件马甲背心,这原是沈氏怕夜晚寒凉,带着以备不时之需的。 这下子让夏樱给派上了用场。 等夏樱收拾好,从僻静角落出来时,游人已经渐渐散了。 夏樱环顾四周,想要寻见夏小聪和沈妈的影子。 第25章 二爷,我喜欢你 正在此时,梅松岚不知道从哪里闪了出来。 “樱妹妹,你到底去哪了?我好生找你。“ 梅松岚一头大汗,他那一身玄青色的长衫都已汗湿了,紧紧地贴在后背上。 夏樱真心有点过意不去,她不好意思的笑笑,“真是对不起,之前人多,把我们冲散了,这不我也在找沈妈和小聪他们。” 梅松岚已去庙里拜过魁星了,也算完成了正事。 他本就打算与夏樱多处处,这下正中下怀。 “要不我陪妹妹来找吧,两人力大,也能多寻些地方。” 夏樱点头,两人约好,过一炷香的时间,无论找得到找不到,两个都到最为醒目的那棵大树下集合。 两人正准备分头行事。 正在此时,穿一身玄色劲装的梅守正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夏樱,头发和上衣与之前台上的姑娘都不一样,只是长裙颜色有些类似,想来此种颜色姑娘家都喜欢。 “二叔,你怎么在这?”梅松岚看到梅守正,率先打了招呼。 夏樱对梅守正行了礼,没说话,面上有些淡淡的。 “我陪大人一道过来的,“梅守正答道,”刚才看到沈妈带着小聪四处寻你,我先让他们回去了。“ 他这话是对着夏樱说的。 “多谢大人。”夏樱道谢,知道小聪的消息,她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了些。 “怎么……你们二人同行?”梅守正看着两人站在一处的身影,虽没任何亲密的举动,但男俊女美,又同是青春少艾,怎么看都是一对璧人。 他心中酸涩,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毕现,但他又有何立场来置喙,深吸一口气,双手微松,竭力装出不在意的样子,随口问道。 “二叔,我不是想着樱……小聪自从上了县城,日日守在店里,可怜得紧,趁着今晚拜魁星,这才带着他们一同出来,谁知道与小聪他们走散了……“ 梅守正如何听不出梅松岚话中的意思,虽然他极力掩饰,带小聪来玩,本就是幌子,他真正想约的人是夏樱。 “夜深了,你早些回院里去。院试在即,望不可分心。”梅守正端出长辈的架势,梅松岚也不敢说什么。 “那……可……夏樱……” “放心。我自会将她安全送回。”梅守正板着脸道。 梅松岚到底也不敢跟梅守正犟嘴,三步一回头的去了。 夏樱看着梅守正板着脸教训梅松岚,心想他这话说的虽是梅松岚,但心里责怪的是她,埋怨她为何在这关键时节,还要与梅松岚一同玩乐,耽误他读书。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夏樱心里堵着气,偏不好好走路,专往一些暗处行,时不时地惊起两只“鸳鸯”。 拜魁星嘛,多是些年轻人,年轻多的地方,春情就浓。 魁星拜过了,花灯赏过了,对联也出过了,现在正是”花前月下,执手相看”的好时节。 小“鸳鸯”们拉拉小手,拽拽衣角,诉诉相思之情,略微出格一点,亲亲小嘴那也不是没有的。 鸳鸯们已然避开众人,专挑在僻静之处互诉衷肠,谁承想,还有这缺德之人,专门跑来打扰他们的雅兴! 只见这人惊吓了他们,还装出一副娇滴滴的,不谙世事的神情,对着身后的男人说道:“二爷,他们在干什么?我听见这位姐姐说‘不要……不要’,可这个男人却偏偏咬住姐姐嘴唇不放……我是好心,这才分开他们的……“ 梅守正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跑过去,一把捂住夏樱的嘴唇,把她从僻静处给拽了出来。 身后还传来一女子又娇羞又害怕的嗓音,“宏郎,这下被人看见了……呜呜……我不活了……” “没事……没事,明日我就你家提亲……”那个叫宏郎的轻拍女郎的背,轻声细语地安慰道。 梅守正终于将夏樱带离了是非之地,他怕夏樱再呆下去,非要被人家打死不可。 唉,想来还是桃冲村太过守旧,夏樱刚从村里出来,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她人小,见没过这些也很正常。 他正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和夏樱,解释刚才的那一幕。 突然手心一凉,一个软和温热的东西触到了他的掌心上。他猛地缩回了手。 夏樱这下大大喘了口气,“爷,我都差点被你捂死了……” 夸张了,夸张了,生活不易全靠演技。 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你大爷的,你手洗没洗啊,就上来捂我的嘴。 为了自己清纯小白花的角色,她还伸舌头了,她暗暗呸了好几下,心里才算平和了些。 等梅守正意识到夏樱伸舌头舔了他的掌心,心中有丝暗爽又有些生气。 “下次你不许……舔……舔别人,你是大姑娘了。”梅守正板着脸教训。 ”可你不是别人啊,你是二叔。“夏樱调笑着,轻拽梅守正的衣袖。 看来她果真将自己当做自家长辈了。梅守正苦笑。 既然是长辈,更要担当起教育子侄的责任,“我也不行。” “好。”夏樱乖巧点头。 两人走到了他们之前躲雨的大梧桐树下,夏樱跳了下去,站在石阶上,“二爷,快来歇歇脚,今日我的微信步定然超过二万步了,在朋友圈前十差不多吧?” “什么微信步?朋友圈?” “你不懂。“ 梅守正暗笑,这丫头,老是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两人并肩坐在石阶上,抬眼看着河边飘荡着的乌篷船,有些船头上还挂着一盏“气死风”的马灯,晃晃荡荡的,像一颗颗星子浮荡在河中央。 “二爷,你有喜欢的人吗?”许是这种静谧的环境,惹得夏樱沉入到一种梦幻的环境中。 梅守正沉默,他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 “我有。“她轻声道,”二爷,我喜欢你。“ 梅守正听到这话,身子好似在轻颤,眼睛也模糊了,他们周围好像升起了一大片乳白色的薄雾,将整个世界都埋葬在其中。 夏樱说出这句话后,见梅守正没任何反应,她侧转身子,拉住梅守正的衣襟,将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他的嘴唇上。 梅守正睁大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你……我……“ 月光透过重重叠叠的树叶间隙,洒落下来,照在梅守正那张不辨阴晴俊脸上。 第26章 回桃冲村 夏樱清醒了过来,妈呀,都是月亮惹得祸,她此刻表明心意,若是他拒绝,日后两人还如何相处…… 这种个性古板,传统严肃的男人,一旦将路堵死了,就是一百个她也杀不出重围啊! 夏樱立马开通脑筋,眼珠转了转,她深吸一口气,装作不经意道:“二爷,我喜欢你,像喜欢我爹那样喜欢你。” 完美,夏樱你真的好棒哦!这样完美的理由都想得到。 “嗯。”梅守正沸腾的内心,再一次被泼灭了,果真,她真是把他当做长辈。 她今日都答应跟梅松岚一同去拜魁星,想来是看上他了吧。 若是他们二人成亲,她可真得喊他做“二叔”了。 梅守正苦笑,“这般举措,以后万不得再做了。” “我心中欢喜才这般……二爷,我以后定然不敢了。”夏樱低下头,乖乖认错。 同梅松岚一同去拜魁星,心中就乐成这样?要是梅松岚在眼前,她这丫头还不知道要疯成什么样。 梅守正越想越苦恼,他一跃而起,板着脸道:“快起来,我送你家去。” 夏樱也不敢再造次,跟在梅守正后头怏怏去了。 没过几日,店里存的山货已然不多了。 夏樱原本也打算回趟桃冲村一趟,来县城这么长时间,她还怪想老太太的。 上次听梅松岚说他父亲已经从江南回来了,第二日要回村看看老太太。 夏樱知道老太太爱吃甜食,特地在那家老字号买了些新鲜的点心,送到了谢家绣坊。 她之前也见过梅家大爷,只是不曾深交。 印象中最深的一点,梅青木总爱穿一袭不太合身的长袍,褐色,将整个人隐藏其中。 他本寡言,不出门的时候,就躲在绣坊后院的账房埋头算账。 在梅家,在谢家绣坊,他都像一团乌黑黑的影子,飘来荡去。 梅大爷只默默收下点心,倒也不曾说什么。 只是这次夏樱见他,总感觉他跟之前不同了。 到底哪不同了呢? 夏樱想了一下,原来梅大爷换了身鲜亮些的袍子,人看起来也精神起来。 还是旅行好啊,旅行使人年轻。 这不,夏樱带着夏小聪,由吴扁舟赶着一辆租来的牛车上,三人有说有笑地踏上了回村的旅途。 夏樱坐在牛车上,戴着帷帽,嘴里嚼着沈妈做的肉干,微风浮荡在耳边,她举目四眺,绿树葱郁,野花飘香,远处的群山风姿绰约。 小溪边,一名头戴斗笠的老翁,身后跟着一群垂髫小儿,一群人围在一起垂钓。 好一派乡野景趣图。 回想几个月前,她日日背着竹筐,顶着烈日,用那双不大的小脚丈量着这片土地的山山水水,何其辛苦,哪有闲情逸致来领略这山水的美妙之处呢! 如今她坐着车,吹着风,吃着肉干,看着美景,这境况真真是天翻地覆呢! 到了梅家大宅,与众人见过礼。夏樱将从县城买来的礼物,一一分发下去。 就连王家三口每人都得了一份,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 梅韵君也得了一个布兔子娃娃,样式不怎么好看,但价钱实在不便宜。 夏樱原舍不得,是小聪坚持要买,说,妹妹就喜欢兔子。 两个小孩子见面,分外激动,两人抱着搂着又蹦又跳,不一会儿,又嫌大人聊天无趣,夏小聪就领着梅韵君跑到院子中玩耍。 谢雪,林氏陪着夏樱说话,王双双也坐在下首,听几人聊天。 夏樱就把铺子的经营状况,一一跟谢雪做了汇报。谢雪听了直点头。 林氏抿嘴含笑,不置可否。 王双双却听到入了神,她没想到夏樱跟她年纪差不多,居然也能学人家做生意开铺子。 而且还经营得相当不错。 夏樱又将拜魁星阁的盛事,专挑些热闹说与谢雪她们听,她们听了,又是抚掌又是惊叹的。 谢雪抚着夏樱的手道:“都说女儿是娘的小棉袄,可不是这话?我家两个儿,在外面也是有头有脸的,回了家都是锯嘴的葫芦,说不出个一二三。 这段时间,他们倒也是回了个两三趟,可哪个耐烦告诉我们,外面的新鲜事。 我们几个日日关在这大宅中,个个都成井里的青蛙了!“ 夏樱听到这里,灵机一动,她笑道:”那老太太,何不一家子都搬到县城呢?你看,大爷,二爷,还有少爷,他们这些大男人都在县城,家中只留妇孺儿童,日子久了,一家子不都生分了?“ 夏樱这个提议,正正戳中了林氏的心思。 谢雪不提搬到县城去,她一个媳妇,不想着怎么伺候上人,倒要跟着丈夫东跑西颠的,那不得让别人戳她脊梁骨啊! 她,可不是那种不知羞的女子。 林氏向夏樱投来感激的眼神。 这一幕,恰被谢雪瞧着眼里。她本是个剔透的女子,知道林氏身为人媳的艰难。她原本也劝过,让林氏跟着梅青木去县城住,可林氏不肯,三番五次,谢雪也就不再劝了。 如今看来,终究是因为她的缘故,耽误了老大夫妻团聚。 暮桥啊,暮桥啊,我不能再这样守在这片大宅了。 斯人已逝,活人更为重要! “老大家的,那我们也搬去县城住住,开开眼!”谢雪笑着对林氏柔声道,”这么多年也辛苦你了,为了陪我这老婆子,累你们夫妻分离多年。“ “娘,这原是我该做的。” 话虽如此,但林氏那双沉寂多年的双眸中,迸射出异样的神采。 谢雪虽一锤定音,敲定了梅家举家搬至县城的决定,但她们不能像夏樱一样,一辆牛车就带走了所有的家当。 房子家具都不需要处置,这些回乡短住还是要用到。 土地,山林,果树等不动产,该交代的还是要交代清楚;各家亲戚,好友亲朋践行送礼的;县城里的住宅都是现成的,只是久无人住,该规整的,该置办的,该清扫的,都要差人一一办好。 等这些拉拉杂杂的事情处理好,那已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第27章 回乡拉货 暂不提梅家搬家的事宜,且说到夏樱这边。 她这次回乡,一为看望谢雪,二是为了采购山货。 她跑到相熟的老乡家中,买走了他们的存货,并约好以后采集好的山货,她会定期派人来收。 这次收货,木耳的数量明显比上次多了。 现在销路打开了,夏樱也不怕压货了。 尤其是梅家邻居冯氏,最为能干,这次她交的货最多。 当然,得的银钱也最多。冯氏笑得合不拢嘴。 她还告诉了夏樱一个消息,说是有别家的也来抢购这些山货。 只是给出的价钱跟夏樱的差不多,冯氏想着,卖生不如卖熟,这才将货留给夏樱的。 这种境况,夏樱不是没想过,只是没预料到来得这么快。 低买高卖,本不是什么高明的主意。 现在整个桃冲村都知道夏家丫头,将山中的野草野菜,带到县城,都卖出花来了。 这样的消息传来,自然惹得众人一阵艳羡,其中也不乏嫉恨者。 看来,得想个招了。 夏樱回到梅家大宅中,跟谢雪商议了下,就带着吴扁舟出门了。 第二日,她和吴扁舟将这些山货搬到车上,又盖了一层厚油纸,这才绑好。 山货装得太满,连驾车的吴扁舟都得步行。 夏樱原打算,带着弟弟一同步行押车。 可夏小聪鼓着嘴不愿离开,梅韵君也抱着夏小聪的胳膊不让走。 两个人哭得是泣不成声。 谢雪心疼俩孩子,就劝道:“樱丫头,要不你们就再留一晚。明个我让王林驾车送你们。” 吴扁舟围着山货,梭巡一遍,时而拽拽绳索,看是否结实。 夏樱看吴扁舟为人精干,做事仔细,他又信誓旦旦地保证,定能安全地将货物送到。 她这才松了口,答应谢雪再留一晚。 听到能留下来,夏小聪和梅韵君这俩个小鬼,顶着两张小花脸,就想往外跑。 夏樱拉住两人,蹲下身来,郑重地与俩人拉钩,让他们保证,明日再走,俩人定不许再胡闹。 若不然,现在就走。 两人听了,都下了保证。夏樱掏出帕子,给俩人擦干泪水,这才放这两个小鬼头离去。 也是合该那天要出事。 一大早起来,王林就肚子疼,跑茅厕都不停歇。 王妈和王双双跟着忙前忙后,一会儿去请郎中,一会儿又要来试试土法子,两个人忙进忙出不得消停。 夏樱就对谢雪说道:“要不我去试试邻村那趟送菜的牛车,可能赶得及。” 谢雪瞅瞅日头,“都这个点了,那车早就走了。一会,我让翠芬去请老葛头,他也是个老把式了,去年从城里马车行退了回来,轻易不给人驾车。” 翠芬是梅家大奶奶的名字。 夏樱见谢雪如此表示,倒不忍辜负她的好意。 她站在王林门房的门边上,轻声道:“王叔,你就好好歇着吧,老太太另安排人送我了。” 王双双听到这话,赶忙出来,歉声道:“夏姐姐,我爹就是急症,说发作就发作了,真对不起你,耽误你事了。” “双双,你别这么说。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呢!“ 两人话没说完,林氏就从门外进来了,她对着夏樱道:“樱丫头,快去,牛车已等在村口边上了。” 夏樱忙从后院扯了正在玩虫子的夏小聪,又赶着到房里,跟老太太辞行,这才出了梅家大宅。 穿过竹林,眼前就是大路上,一辆熟悉的牛车正停在路中间,车头坐着个年轻人,嘴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 诶,不是说老葛头,怎么这么年轻,该不会弄错了吧? “你是夏家丫头,夏樱吧?长这么大了?”年轻人热情地打招呼,一双流里流气的眼睛,时不时地盯着夏樱的胸部。 “这是小聪吧?”他伸手把小聪给拉上车,而后又伸出手,准备去扶夏樱。 夏樱不动声色道,“你是谁?不是说老葛头来送我们吗?” 那年轻人轻笑出声,“夏樱,你可跟以前不一样了。对,我不是老葛头,我是老葛头的侄子——二狗,刚才梅家大奶奶去家里找我叔,可惜我叔醉酒了,现在还没清醒过来呢! 你要是不放心,我现在就家去,寻他来替你赶车。“ 说着,就要从车上跳下来。 夏樱忙拦住了他——他细节都知晓的如此清楚,想必不是什么坏人。 再说,光天化日之下,他还敢耍什么滑头不成。 只是,二狗这名字有些熟悉,也不知道在哪里听过。 夏樱一时没想起来,但她急着赶回县城,总担心吴扁舟送的那批货,也不知道都安置好了没。 牛车“吱嘎吱嘎“地行驶在官道上。 二狗专心致志地扬着牛鞭,指挥着那头牛往左往右。 夏樱见一切如常,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夏小聪早已玩累,躺在姐姐的腿上睡得香甜。 夏樱也在单调的“辘辘”声中打起瞌睡来。 殊不知,危险已然来临。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边,夏樱急赶着回城。 城里,梅守正打马飞奔去城门,身后跟着四五个衙役,直奔赤水村而来。 起因是这样的,今早有个渔民一到县衙,就嚷嚷着要报案。 接待的衙役就问,为何报案? 渔民小声答道,我养的鸭子老是少。 接待的衙役把打开的书册“啪”得一声关上,把笔一掷,大声道: 此等小事,也值得你来县衙报案! 渔民哪里见过此等阵仗,吓得腿肚子一抽,恨不得跪倒在地。 他本想着打退堂鼓,又怕回家,被自家婆娘叫骂。 他闭着眼,故作镇定,大声嚷嚷道:“家中鸭子一日少一只,再这么下去,我家鸭子都要被偷光了……” 说到最后,越想越伤心,索性大哭起来。 衙役正准备喊几个人,把这咆哮县衙之徒给叉出来。 正巧,梅守正从街上吃过早饭回来,听到了报案人的哭声。 忙过来问问,发生了何事。 渔民见有人管他家的事,忙擦干眼泪,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梅守正。 渔民叫郑三春,家住在赤水村,他家世代渔民,住在赤水河畔,娶妻彩玲。 彩玲又黑又胖,但是能干,不仅能做的一手好鱼鲜,还擅长养鸭。 当然,还是调教郎君的一把好手。 郑三春家日子过得不错,平日里他在赤水河捕鱼,所得鱼获皆放到集市中售卖,所得不菲。 卖不掉的小鱼小虾,除了自己吃,都喂给了彩玲养的三十多只鸭子。 鸭子长得是又大又肥,吃起来很是美味,养到足月,又能得一笔收入。 第28章 鸭子迷踪案 往年都是如此。 可今年也不知怎的,这些鸭子是一天少一只,现在也只不过剩十余只了。 郑三春疑惑,这鸭子虽是在赤水河中散养,但每日里都会归家。 若是被什么动物给吃的,怎会是一天一只的? 难不成动物也学过算学? 他怀疑是村里赖赖头偷吃的,可又找不到证据,而且村里里长还是赖赖头的本家伯父。 他又怎会帮自己伸冤? 郑三春和彩玲一合计,这才奔了县衙,想请青天大老爷给他家做主! 梅守正一听这详情,心中咯噔一下,他直觉有什么不对,但不对在哪儿?他没想到。 “郑三春,你说是村中赖赖头偷了你的鸭子?你可有凭据?” “没有。” “赖赖头是今年才到你村里的吗?” “这倒不是,他一直住在村里。”郑三春想了想,“那可能是他今年才想到偷我的鸭子。” “那你可去寻了?或是什么野生动物吃了也不一定,周围可曾见过鸭毛,鸭掌之类的残骸?” 一旁的关林接着问道。 郑三春一拍大掌,道,我就是到处寻了,找不到什么鸭毛之类的,这才想着是赖赖头所为。 “你怎么判断偷吃你鸭子的,一定是赖赖头呢?村子里的人都有可能。” 郑三春自信一笑,“不可能,我住在赤水河的湖心岛上,一般人非得坐船不得上来,小岛不大,只有我和赖赖头两户人家。若不是他,难不成是我自己偷吃的不成?” 郑三春信誓旦旦,只等着衙差们跟他走一趟,抓赖赖头坐牢或是赔偿鸭子钱。 仅从郑三春的问话中,梅守正也没发现什么。 他让郑三春先回村,稍后他会派人去赤水村调查的。 关林看梅守正低头沉思,他猜想,捕头定是嫌这案子太小,芝麻绿豆的也不值当他跑一趟。 就自告奋勇道:“头,不若我带小五跑一趟。” “不成,此事蹊跷。你点上队里三五个好手,跟我一同去趟赤水村。“ 关林看着梅守正冷肃的脸,知道这次的事情必然不小,他左右一联想,想到前段日子州府下发的告示,莫不是江洋大盗长脚泰跑到那赤水村了? 当然,这事得去查证。 关林迅速纠结人手。事不宜迟,几人速速打马出城,赶往赤水村。 等到了赤水村时,郑三春也才刚刚赶到。 几人没穿官服,扮做郑三春家的亲戚,坐着他家的船,上了湖心岛。 赤水河占地一百多亩,一半烟波浩渺,一半是大面积的芦苇荡。 郑三春家所在的湖心岛,正处在两者交汇的中轴线上。 岛不大,只住在两户人家,赖赖头家占东头,郑三春家占西头,他那一头正连接着浩浩荡荡的芦苇林。 梅守正带着人,直奔赖赖头家。 不过是三间土房,外加个院子。一目了然。 梅守正自报家门,赖赖头看清河县的捕快来了,吓得不行。 他急赤白脸,讨饶道:“官爷,我真没吃他家鸭子……要不你在家里搜搜……“ 梅守正对关林使了个眼色,他就带着几人出去,搜寻四周。 “这段时间,你可感觉到这岛周围有什么异常?” “异常?”赖赖头抓耳挠腮,转悠着眼珠,想了想,而后靠近梅守正,悄声道: “官爷,这小岛最近闹鬼,鬼火四处飘荡,就是那……”赖赖头指着那片芦花荡道,“就是那里面,有时我还听见女鬼哭呢!我看,郑三春的鸭子定然是被鬼给吃了。“ “哦?你亲眼见过?” “对呀,夜里小解,看见过好几次。现在晚上我都不喝水了……” 梅守正边听赖赖头说,说走到他家的厨房,道:“远路行了,有些渴了,进你的厨房喝口水。” 厨房里收拾得很干净,案台上放着些时新的蔬菜,想是刚从地里采摘下来的。 梅守正抬头看看,房梁上也没挂什么鱼干,腊肉之类的。 “怎地,这伙食这么素,留着银钱娶媳妇啊?”梅守正取笑道。 “嘿嘿,官爷,你说笑了,我这身子板,多活几年就行,哪里还想着娶媳妇呢!“ 这赖赖头也就三十来岁,但瘦是真瘦。 “这些年也不知怎地,看见荤腥就腻,勉强吃几口还会吐。怕不是得了什么绝症吧!“ 赖赖头看这次来的官爷,与他之前见过的不同,和颜悦色的,于是也就多说了几句。 “有病就去看看郎中,别拖着!” 梅守正心里有了判断,他把手中的水瓢丢下,道:“这几天,尽量在屋里呆着,别到处乱跑。” 守在一旁的郑三春,看梅守正一人出来,急眼了,道:“赖赖头好大的胆子,官爷来了还不承认!“ 关林一把拍着郑三春的背上,厉声道:”嚷什么嚷,听梅捕头怎么说。“ 郑三春萎了下去。 关林,你那边有什么发现?“ ”刚才的芦苇荡我们去看过了,确实有人活动的迹象。里面还藏着一艘乌篷船,像有人住。只是我们刚才去,人不在。而且船上还有鸭子毛。“ 关林说到这里,看了郑三春一眼,他又把头给缩了回去。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们没动现场。现在我们守在这里,天黑那贼人定然要回乌篷船住,届时我们来个瓮中捉鳖。” 梅守正抬眼望着这一望无际的芦苇荡,想要在这里面抓住一个人,何其难哉! 正在此时,一名衙差突然“哎呦”一声,原来是他站的地方太靠近水边,河岸被水体日夜冲刷,下方早已侵蚀。 人不注意站在上方,脚下就会下陷,人就栽倒了水里。 好在此人身手敏捷,及时反应过来,仅仅就湿了一只靴子。 梅守正看到这一幕,肃声道:“来之前,不是让着便装吗?” “是。”关林是领头的,“都是换过的。” “那他靴子怎么回事?” 那衙差也支吾道,“来的时候走得急,我只忙着换衣裳,忘了换靴了……” 关林抬起就是一脚,将那衙差踹到在地。 而后,走到梅守正身旁,道:“不过是一双靴子,想来那贼人也注意不到这一细节吧。“ 梅守正冷笑,“若真是长脚泰,那就麻烦了!“ 第29章 夏樱遇险 “长脚泰纵横江湖数十载,上次被捕,也是被手下人出卖,这也着了府衙的道。 之前我们在四大城门处设置了关卡,他还不是逃到了这赤水村。 这次若不是被郑三春误打误撞,去县衙报案。 我们还不知道他藏身此处。 按他的警觉,我们一上岛,他就会躲在暗处,观察我们。 我们露出的破绽,就是他逃命的生机。 永远别低估对手。“ 梅守正负手站立,对着关林道,“速回府衙,将此地情形告知钟大人,让他派人往桃冲,黄虎两个方向追踪,加大对南城门的监察力度,其余三大城门也不得掉以轻心,遇到可疑人等,就地关押。剩下的人,跟我来。“ 梅守正带着几个人,登上了郑三春的渔船。行驶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找到了关林之前提到的废旧的乌篷船。 乌篷船藏得隐蔽,若非划船到这芦苇荡中,绝对发现不了。 船头摆着只废弃的炉子,旁边散落着些鸭毛,血渍。想来是贼人抓了郑三春的鸭子,来这个地方处理的。 这……我的鸭子。郑三春心疼得直想哭。 这地方,你熟悉吗?梅守正问。 来过,这芦苇荡往前就是一条泥路,直通岸边。不过这船开不进去。要凫水过去。郑三春道。 带路。 一行人将渔船弃了,跟在郑三春后面,跳进了河水里。 还没游到一盏茶的时间,一个女人尖厉的叫声传入了众人的耳朵。 不好,有情况。 众人加快速度,踏上了泥路,一路往岸边奔去。 郑三春,你留下,找个地方躲好。 梅守正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道路泥泞,倒也没耽误众人脚程。 穿过芦苇林,眼前豁然开朗,一辆牛车呈现眼前,还能听到孩子的哭声。 梅守正抬手,示意众人停步。 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进几步,发现这牛车有些眼熟。 那孩子蜷缩在木车上,头埋在膝盖里,脸看不真切。 哭得稀里哗啦,嘴里不住念叨着,姐姐,姐姐。 梅守正拍拍孩子的后背,那孩子猛地一抬头,原来是夏小聪。 那,刚才尖叫的女子是夏樱? 二叔……夏小聪看到熟悉的面孔,哭得更凶了。 你姐姐呢? 被坏人带走了……救…… 梅守正打断夏小聪的话,时间宝贵,多耽误一分钟,夏樱就多一分的危险…… 坏人往哪个方向去了?梅守正问。 往那……夏小聪指了指官道方向。 坏人长什么样? 我没……看……清,夏小聪边抽泣,边回想,对,那人……长,身子长…… 真是长脚泰,夏樱这下糟了,遇见悍匪,凶多吉少…… 正在此时,一个衙差从河沟中又拖出个人,人早已昏死过去,大腿上鲜血直流,半边身子都被血给浸湿了…… 是梅二狗,此人怎么在这? 不过此刻,梅守正也顾不得细究,救人要紧。 一人留下善后,其余人跟我走。梅守正一声令下,一行人刚准备起身。 慢着! 梅守正嘴角浮起冷笑,差点着了长脚泰的道了。 凭他的凶悍机敏程度,何以留下夏小聪这个活口。 还故意暴露了自己离去的方向。 往芦苇荡方向。梅守正冷声道。 一行人又返回到芦苇林中。 正当梅守正不知往何处寻时,郑三春跌跌撞撞地从草丛中跑出来。 大……大人,里面有贼人,有……刀,架在一个女人脖子上。 往哪去了? 那边。郑三春指了指芦苇荡深处。 走。梅守正一行人又追了上去。 终于在那艘乌篷船上发现了长脚泰的身影。 那人四十多岁的文弱汉子,斯斯文文的,看起来像个教书先生,哪里有半分悍匪的模样。 样子的确高挑,比普通人高出一大截,怪不得有长脚泰的诨名。 只是长时间东躲西藏,朝不保夕的,人看起来很是憔悴。 他持刀架在夏樱的脖子上,与梅守正一行人无声对峙。 放人!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梅守正朗声道。 来者何人啊?我不与无名之辈打交道。 我乃清河县捕头梅守正,绝对说话算话。 哈哈,原来是你。我说这清河县怎么守得固若金汤,一连数月都没法脱身,想来是你的手笔了。 长脚泰笑道。 多谢夸奖。可是现在你有机会了,你放她,我放你。 哼。不若让这姑娘亲自送我一程? “呵呵,大侠,不必了吧?你带着小女子,不过是个拖累!现在官爷既然放你走,你放了我,一人离去岂不松快?” 夏樱苦兮兮地赔笑道。 休得多言!长脚泰又将匕首向夏樱的颈脖处逼近几分,他低语道,刚才不是姑娘你毛遂自荐的吗? 玛德,我不自荐行吗?让你把刀搁在夏小聪脖子上,他哭得你心烦,到底你直接拉了他咋整? 既然这样,那我就无所顾忌了。兄弟们,上。 一众衙役抽刀的抽刀,耍飞虎爪的耍飞虎爪,撂绳索的撂绳索,大家跃跃欲试,准备蜂拥而上。 他妈的,你们是官差还是劫匪啊?怎么不顾这姑娘的性命了呢!长脚泰怒吼。 该走的仪式走完了,总不能阻止兄弟们抓贼立功吧?梅守正整整袖口,轻描淡写道。 抓贼过程中,误伤老百姓性命,那也是有的。 这位姑娘,谁叫你命不好呢,到了下面,你有仇有恨的记得找长脚泰啊! 长脚泰一怒,气愤至极,他拿开匕首,指着梅守正的鼻子骂道: 你……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两种声音混杂在一起,一种是凌空飞腿踢在人身上的闷哼声; 一种是人落到水中的噗通声。 此刻,船上只剩下梅守正跪压在长脚泰身上。 而夏樱落入了水中。 快来人,众衙差七手八脚地将长脚泰制住,梅守正就“噗通”一声跳入了河水之中。 真是个傻丫头,她真的信了他不愿救她,要不怎么会主动跳入水中呢! 她分明是个不会水的。 夏樱屏气躲在水草下面,直到看清梅守正游了下去,四处搜寻她的踪迹。 她看准时机,拼命拍打水流,弄出响动,看到梅守正游了过来。 她这才泻掉了口中的氧气,放心自己沉了下去。 第30章 你教我凫水,可好? 等夏樱再睁眼的时候,她已回到清河县的家中。 房间里没有旁人,只有夏小聪伏在她的床边,睡着了。 她坐起身来,摸了摸小聪的脑袋,心说,今日被吓到了吧! 正在此时,有人推门而入,手上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你醒了?” “你怎么在这?” 两人同时发出疑问。 “咳咳,”梅守正把药碗放在桌上,用拳掩唇道,”长脚泰已被捕,我来,是想问,你今日为何会出现在赤水村的芦苇荡呢?“ 夏樱就将知道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梅守正。 “等我睡醒了时,那个自称是老葛头侄子的那个人,就把我和小聪带到了那芦苇荡。原本他想轻薄于我,突然从那个芦苇丛中钻出个人,对着那人那是一刀,我吓得大叫起来……” 夏樱回想当时的情景,心中还是戚戚然,她的身子微微颤抖。 梅守正听着夏樱的描述,心中愤然,恨不得将那个梅二狗再暴打一顿,他涩然接口,“那驾车的就是梅二狗,让暴雨冲倒的门户之中就有他……” 这下,夏樱彻底想起来了,那梅二狗本就是走街串巷,寻花问柳的地痞流氓。 “那个梅二狗这样对我,是看中我的样貌吗?” “恐怕没那么简单,”梅守正看着围在被中清伶伶的姑娘,好像被风雨吹打过的海棠一样,纯净而娇弱。 “他想要的是人财两收。你在城里经营铺子,那一车车山货进进出出,早已惹得村人眼红。梅二狗此举,不论他是否真正得手,他都会坏你名节,让你不得不嫁他。” 梅守正还没审问梅二狗,可到底办了这么久的案子,一点苗头就将梅二狗的所想,摸得一清二楚。 夏樱苦笑,这还真是杀人不见血! 古代女子,就是再难干,再能挣钱,也难以逃脱封建思想的桎梏! 女子名节,与天地同重! 若是真正的夏樱,她怕不是又被逼的第二次自杀了! “女人想要好好得活在这个世上,怎么就这么难!”夏樱气极,她狠狠地捶了床铺几下。 ”总有办法的。“ 梅守正想要上前查看她的手,可到底碍于男女之别,他又缩回了想要迈出的脚。 “你别气恼,也别自苦。”他重重吸了口气,“总之,我会帮你的。” 又怕夏樱有什么别的心里负担,“我是小聪二叔,自然也是你的,帮助自家晚辈,那也是我该做的。” 夏樱有着现代的灵魂,这种同村的人伦辈分,她压根就不在意。 更何况梅守正跟夏樱毫无任何血缘关系。 她简直不放在心上。 两人顿了一会,夏樱才道:”那个杀人的是江洋大盗?“ “对,我之前不是跟你说,有个贼首走脱了,就是此人。他一直潜藏在赤水村的芦苇荡中……” 梅守正将郑三春前来报案的事情,告知了夏樱。 “怪不得你出现在那个地方呢!二爷,今日,你又救了我一次。“ 其实,夏樱知道,若梅守正今日没去赤水村,她也有办法逃脱,将长脚泰引入到芦花荡,本就是她的主意。 她原本就打算,趁着贼人不注意,就直接跳到赤水河,她擅长水性,再加上水域宽广,又多有芦苇水草,方便她潜藏。那贼子未必能找得到她。 那长脚泰本打算抢了牛车,想趁着府衙反应没那么及时,冲出南城门。 是夏樱劝说,三言两语跟他说了灯下黑的好处,长脚泰这才又返回了原地。 “夏樱,我……今日并非真不顾你性命……”梅守正屏气。 虽然当时他有十成的把握,能救下夏樱的性命。 “我懂,二爷,你不需要解释。”夏樱心道: 虽然你是为了让贼人放松警惕,可你也没那么在乎我的性命就是。 “我向你赔罪。” “不必,二爷,不若你教我凫水,今日我沉入水里,差点死掉,这种喘不上来气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夏樱娇嗔,乌黑的眼珠一转,“就当你弥补我了。” 梅守正本想着男女大防,男女授受不亲这一套,可看着夏樱亮晶晶的眼睛,又不忍拒绝。 再加上他心中有愧,只好道:“好。” “这药再放就凉了,你快喝了吧!“梅守正指了指桌上的那碗药。 “这是什么药?“夏樱闻了闻,一股子苦味直冲天灵盖,她撒娇道,”能不能不喝?” “不行。”梅守正劝道,“快快喝了!我把小聪给抱过去,你好生歇着。“ 梅守正身高臂长,把七八十斤的小聪公主抱,也不带吃力的。 旁观的夏樱两眼星星,啥时她也能享受这样的待遇啊! 经过梅二狗这个事情,夏樱想明白一件事,她之前想的还是太简单了,以为能挣钱就万事无忧。 现在看来,越能挣钱越是个香饽饽,哪路人都想来啃一口。今日她能防得了梅二狗,明日她还能防得住王二狗,李二狗吗?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找个男人做靠山,这事刻不容缓。 梅守正这人,夏樱仔细盘算过,有颜有钱有权,还有责任心,虽说有几分古板,若是被他圈入到自己的领地中,他定能护住她。 上次,她偷亲他的嘴唇,看他的反应,想必那是他的初吻了。这个年岁,还能守身如玉,多难得啊! 若是俩人成亲后,她对他严加管束,不给有心之人可乘之机,想来一生一世一双人也不是没可能。 这样的男人,不说在现代,就是在古代,那也是抢手货! 夏樱以前,也存着想把梅守正勾到手的念头,但那不过一念而起。 梅二狗的事情,让她真正看清了这个朝代生活的真相。 她夏樱也是个挑嘴的,看上个男人不容易,这梅守正,她是要定了。 当晚,她盘算了半夜,拟出了N多的计划。 想来后来,自己都整失眠了,直等到下半夜,才慢慢睡去。 第二日,夏樱睡到半上午才醒来。 她一推开门,就发现夏小聪端了个小板凳,守在自己门口。 “姐姐,你怎么才睡醒啊?我早就起来了。” “那小聪真是太棒了!” 一旁的沈氏笑道,“这孩子,我让他去玩,可他非要守着你。” 沈氏一边说,一边往厨房走去,“锅里给你留了粥,还有个菜花馍。“ 小聪鼓着掌,笑嘻嘻道:”我也给姐姐留了,留了个鸡蛋。“ 夏樱笑眯眯地摸了摸小聪的头,道:“那姐姐要多谢小聪了。” 这下,夏小聪才高高兴兴去院子一角掏蚂蚁窝去了。 沈氏给夏樱端来了吃食,方才说道:“这孩子许是吓着了,他又说不出,只能念着你。看你安好,这才放心去玩。” 说着说着,沈氏也红了眼睛,她撩起衣角按了按眼角。 “别说小聪了,就连我们这些下人,都盼着姑娘无病无忧,长命百岁呢!“ 是呀,只有她好了,夏小聪才能得到保障,沈妈,吴扁舟也能有个栖身之所,以避一时之难。 第31章 偶遇钟夫人 夏樱吃过早饭,就去了店铺。 前两天刚从桃冲村运出来的货物,都已分类,摆上了货架。 夏樱到的时候,吴扁舟正陪着一管事模样的人,在货架旁来回梭巡。 夏樱对着吴扁舟点点头,示意他继续招待客人。 吴扁舟微微弯腰,陪在那人身侧,笑着捧起干香菇,对那管事道:“裴管事,不瞒您说,这香菇来自于滇云深山,此山终年云遮雾罩,这香菇吸足了天地灵气,食之味美鲜香,还有延年益寿之效呢!” “看起来是不错。那就来个五十斤吧,还有你刚才给我介绍的竹荪,羊肚菌,冬春夏草都各来十斤。一会儿送来府上。” “好呢!您在府上等着就行。来来,裴管事,说了这半天的话了,来喝口茶润润嗓子。“ 那管事抿了一口,道:“吴掌柜,你家这茶……得,我还是不说了,我说话难听。” 吴扁舟赔笑道:”小店利薄,上不了什么好茶。裴管事,下次您再来,我自个掏腰包请您喝君山银针。“ “说好。” “一定一定。”那管事丢下十俩定钱,一甩衣裳下摆,这才离去。 夏樱目瞪口呆,她这是挖到宝了,吴扁舟这神情,这做派,不像是刚学做生意的,倒像是个老手。 刚才趁着吴扁舟接待顾客之际,夏樱打开存钱的抽屉,发现居然多了二两银子,又一下子又收了十两。 “吴叔,这谁啊?怎么一下子买这么多?”夏樱好奇。 “清河县富户裴府。买的货虽多,但利薄。”吴扁舟拉过算盘,噼里啪啦打了起来,“还要给这管事抽成呢!” “喏,只剩这些了。”吴扁舟给打好的算盘推了过来。 “不少了。”夏樱笑着眼睛晶晶亮,“咱家人少,花销没那么大。” 吴扁舟摇摇头。 他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以后下乡收货的事情,我负责。你守着店就行。” “吴叔,昨个的事是意外。再说了我是一家之主,怎么能好吃懒做呢!”夏樱笑嘻嘻道。 “别争了,就当我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吴扁舟说完话,就拿着抹布擦柜台去了。 都是有故事的人啊! 夏樱看吴扁舟把这店照顾地极好,她呆着这,也是无事。 于是挎着个竹篮,就出了店铺,直奔县衙而来。 刚走到县衙门口,就看见一贵妇从轿子中钻出。 夏樱猜想,这恐怕就是县老爷的夫人了。 她刚想转身就走,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叫唤。 “夏姑娘,你是来找梅捕头的吗?” 原来,是上次来店铺帮过忙的衙差小五。 今日,他正巧陪同钟夫人去飞梦山上的玉泉寺去上香。 夏樱站定,笑着说道:”正是。“ 此时,钟夫人正打算进门,她听到了小五与一年轻女子说话。 闻言,这才知晓,眼前的女子是传言中的小铺掌柜夏樱。 她对着身旁的婢女轻声吩咐了几声,自己就进屋去了。 夏樱从小五口中,得知梅守正并不在县衙后,就打算离去。 “姑娘,我家夫人请你去一趟。“婢女道。 夏樱生疑,我跟这钟夫人无亲无故,她何以要见我? 抱着这样的心思,夏樱跟着婢女来到了后院。 钟夫人已换上家常的装扮,正斜倚在美人靠上喂鱼。 夏樱向钟夫人行过礼后,就被婢女安排在一旁的软垫上。 “夏姑娘,昨日的事我听说了,你受惊了。”钟夫人道。 “劳夫人挂心,不敢当。”夏樱站起来,浅笑道。 “不必拘礼。”钟夫人说,“今日我去山玉泉寺上香,顺道去拜访了梅夫人,对你,她可是好一顿夸。” 梅夫人?您说的是梅家老太太吗?“ “正是。” “梅家老太太对我特别好,我和我弟弟两人在桃冲村时,就得老太太照料,就连我来县城开铺子做生意,老太太都极力支持我。” 夏樱娓娓道来,“夫人与梅老太太也相熟吗?” “初次拜访,不过倒是一见如故。” 钟夫人心道,不过谢雪的名号,在京城时就有所耳闻,毕竟能做出休夫这般事的女子还是少数,尤其是这夫婿还是人中龙凤。 “夏姑娘,你与这梅捕头真如传言一般,两人情好?” 夏樱脸红了,这种问题,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回答,还没等她想出答案时,只听见钟夫人噗嗤一笑,”罢罢,我个老婆子还是要知情识趣些,尽问些让姑娘家难堪的问题来。“ 说罢,她就招呼身旁的婢女端来些,时新的点心,捧给夏樱吃。 而后,在夏樱要走的时候,就让她带了些回家给弟弟。 随即又和夏樱道:“我家幺妹玉柔下个月来清河县游玩,苦于没什么同龄人相伴,今日看你性情和婉,进退得宜,你若得空,让她与你一道,也改改那霸王习性。” 玉柔,钟玉柔,是县太爷钟一山最小的胞妹。 之前,夏樱在桃冲村时,就曾听溪边那些村妇们闲聊,说县太爷要把这妹妹许配给梅守正。 如今是来相看相看的吗? 今日,钟夫人与她的这番闲聊,是敲山震虎么? 夏樱心思流转,已有几分不喜,但面上还不宜表露出来,口中谦虚道:“哪里哪里,夫人谬赞了,若是钟小姐不嫌弃,夏樱愿意陪同。“ 愿意?谁愿意陪情敌玩耍?可这是封建王朝,她一个小商妇哪里斗得过官家小姐!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夏樱走出了县衙,已经日沉西山了,她快步朝着家中走去。 边走边盘算,这钟小姐也未必就会看上梅守正,要不然就不会是相看了,直接议亲即可。 再说了,这男女之事,岂能以家世来论? 京中青年才俊,风华绝代之辈何其多也! 梅守正是颗金子,可整个京城金碧辉煌。 淫浸其中的玉柔小姐未必看得上他这一颗! 但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她得在钟小姐来之前,再加一把火,让他无路可逃才对。 过后几日,夏樱在店铺关门后,总是绕道县衙门口,看看梅守正外出公干是否归来。 第32章 大姨妈,请出来见见吧! 梅守正从州府赶回来后,已是一个礼拜之后的事情了。 他听小五说了,夏樱日日在府衙门口溜达的事情。 以为她有要事寻他,所以交接完手里的差事后,就忙去小院寻夏樱。 他到的时候,夏樱还没从铺子中归来。 沈妈给开的门,梅守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手边放着一盏刚沏好的茶水。 叶柄粗大,茶汤清亮,不是什么好茶,但略带些清香味。 夏樱爱茶,但喜好粗茶,解渴解乏,所以总爱买些乡下人家自制的野茶。 院中的杏子熟了,被小聪用竹竿敲下来不少,只有树梢头上还有零星几颗。 那是竹竿够不着的地方。 夏小聪吮着手指,站在树下,仰头望着树上的“幸存者”, 梅守正见此,放下茶盏,一个旋身,人已经上了杏子树。 夏小聪在树下乐得嗷嗷直叫,使唤着梅守正往左往右地摘杏子。 沈妈也从厨房跑出来,她看到梅守正整个人站在细细的树梢上,吓得直呼“天爷”! 等夏樱回来时,就看到这样一种沸腾的场景。 半月不见的男人,穿着一件半旧的玄色袍服,腰间用同色系的布袋扎的紧紧的,整个人利落又清爽。 只见他嘴角含笑地跃荡在枝头,左一下,右一下,如同探囊取物般。 等手里的杏子装不下了,又熟练地撩起衣摆兜着。 这个模样的梅守正,哪有县衙里冷肃严苛的梅捕头半分模样,分明是溜出学堂偷摘人果子的村头顽童。 可这样的梅守正,夏樱也喜欢,因为可亲,带着浓浓俗世里的烟火气。 等梅守正从枝头跃下时,他才发现倚在门上的夏樱。 她眼带戏谑,分明已看了好久。 梅守正将兜着的杏倒给了小聪,他撩撩下摆,轻咳一声,方才道:“你回来了?” “嗯。” 夏樱坐在了另一边的石凳上,手里摆弄着一颗刚从树头跌下来的杏。 “我听小五说,你日日去县衙守我,可是遇见什么难事?” 看吧,这就是梅守正,永远端方,永远自持,将彼此定义成“有事才能相见”的关系。 夏樱心中堵着一口气,想着他一去半月,连个交代都没。 可又转念一想,俩人除了是同村关系,就是债主和欠债人的关系。 实在是没交代去向的必要。 剃头担子一头热,就是这种滋味吗? 想质问却没立场。心中跟揣了只小老鼠一样,上窜下跳,不得安生。 却偏偏找不到逃生的出口。 夏樱暗暗呼出心中浊气,眼珠一转,娇笑道:“二爷,你不是说要叫我凫水吗?这天都眼看着要转凉了,再不学又要耽搁到明年了!” “这……”一说到这事,梅守正就瞠目结舌,他顿了顿,方才道: “夏樱,要不我给你找个女师傅,女子相教,也相宜……” “我不要“,夏樱咬着嘴唇道,”别人……我不过。“ 梅守正想起以前夏樱曾落入龙潜潭,八成是那时落下阴影了。 此刻,他心中涌上一阵心疼,但这心疼中又夹杂着几分喜悦。 原来,她竟信任我到如此地步。 梅守正心一横,暗自安慰自己道,我拿她当作子侄,不过是教个凫水,到时多言语指点,少身体接触,她那么聪明,定然一学就会。 夏樱偷觑梅守正神色,只见他蹙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那就……定今晚,我带你去城外秋良河。” “那也……不用这么急吧!” 夏樱原本借着提“教凫水”为由头,想看这个板正男人面红耳赤,抓耳挠腮的囧样。 以此来发泄他多日不见的怨气。 “尺璧非宝,寸阴是竞。你既然下定决心要学,自然是越早越好。” 梅守正端出一副严师模样,若是夏樱耍赖,他就是押也要把她押送到秋良河的架势。 “要不……再过几天吧!” “不要畏学,等你学会了,自然就不会怕水了!”梅守正劝道。 “我不是怕水……我……“ “我知道,你有被水淹的记忆,心里总是怕的,慢慢来,心里这一关一定要克服。” “我……我这几天不方便。”夏樱哭死。 “不方便?”梅守正蹙眉,一时也没想别的,脱口就道:”你怎么就不方便了?“ 夏樱看着眼前这个榆木疙瘩,简直想死,她闭着眼,大声道:”我来大姨妈了!“ “大姨妈?”梅守正暗自生疑,夏家哪还有至亲?不会是什么别有用心之人吧? “既然如此,不若请出来见见吧!”梅守正道。 夏樱扶额苦笑,怪她!怪她!那个大姨妈用古代语言怎么说来着…… 她深呼吸一下,装作平静模样,“见不了,大姨妈来了就走了。我想说的是,我身上来月事了,这几天下不了水。“ “咳咳咳……”梅守正端起身边的茶盏,装作喝一口,等到嘴才发现,杯中的茶水早已被他喝干了。 杯子罩住了他的脸,看不清模样,只剩两只红得发烫的耳朵,昭示着主人家内心的羞窘。 晚饭是在夏家小院吃的。 夏樱推着梅守正做了上首,夏樱和小聪分两边坐下,吴扁舟打横,沈妈挨着小聪坐着,方便给他夹菜盛汤。 一盘红烧肉,一盘糟鱼,一碟子油炸花生,并几个时蔬小菜,旁边大海碗中装着味道鲜美的杂菇汤。 夏樱又开封了前几日做好的米酒,除了小聪,每个人都倒了些。 大家好好喝喝,好不快活。 席间,夏樱对着梅守正道:”上次我去你家宅子,看收拾得都不多了,算算日子,老太太也快搬来了,到时你回家住去,一大家子团团圆圆,多好!“ 县城宅子收拾的事务,全部都由他大哥主理,梅守正到目前为止,还没去过宅子,压根不知道现在到底如何了。 “我刚才州府回来,还没来得及回去看看。” 梅守正看了夏樱一眼,道,“此次去就是将长脚泰押解回去的,看他行刑后这才返程,所以耽搁了些时日。” 众人又是一番唏嘘。 ”只是梅二狗作案未遂,又没有真凭实据,过不了几日,怕是要放出来了。“ 夏樱用筷子戳戳碗里的青菜,“放就放,若他还要来招我,哼哼……” “放心。” 梅守正将杯中的浊酒一饮而尽,方才吐出两个字。 虽短,却掷地有声。 夏樱心中就跟灌了蜜一样甜。 第33章 一片绮梦 没过几天,梅守正送来了一条小黄狗。 这狗小小的,像是刚生下来不久,两只眼睛又圆又大。 浑身披着一层满满的小黄毛,只有两只耳尖和鼻子嘴角处布满了黑毛。 “好丑!”夏樱撇着嘴,一脸嫌弃的模样。 小聪见了,却丝毫不嫌,他蹲下身来,将这条小奶狗抱在自己怀中。 “我喜欢,姐姐,我可以养他吗?” 夏樱点头,但又叮嘱道:“可别让它抓伤你了!” 古代没有狂犬疫苗,要是被咬伤了,那就糟了。 小聪狂点头,大声吆喝着沈妈,给小狗布置狗窝,又要给小狗找各种吃食。 使唤得沈妈东跑西颠,但脸上还是带着满满笑意。 看来,这个新的家庭成员还是蛮受大家欢迎的。 梅守正看着眼前这一切,又回想起,前几天那个月夜。 她倚在门边,直勾勾地盯着他道:“我想寻一只狗。“ “嗯?” 许是月色太温柔,姑娘太迷人,他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低沉了下来。 那姑娘一听,忙捂住耳朵,娇俏得直跺脚,“你别用这种声音跟我说话。” 梅守正不解,想伸手去拉她,顿觉不妥,忙缩了回去。 “夏樱,你喝醉了。“ ”我没醉。“ 夏樱又凑近几分,直逼到梅守正脸前,半真半假道:“上次我去寻你,县尊夫人还找我说话了。” “说了什么?” “自然是问我俩的关系了。”夏樱笑嘻嘻地,伸出手去勾他的小指。 梅守正没挣脱,但也没主动,他虚拢着五指,任由夏樱动作,但声音中却带着一丝颤音。 “你是怎么说的?” “我不知道呀!”此刻的夏樱像个惯会玩弄人心的高手,又将问题抛给了他。 夏樱又伸出一只青葱纤手,也不看他,只在他的胸前点点戳戳,“她还说她家妹子要来清河县游玩呢!” “是吗?” 梅守正被她那几根作乱的手指戳着,整个身子都绷硬了,她的身体简直是依偎在他怀中。 他到底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他的全部心神,都在控制自己不要伸手将她嵌入怀中,所以他压根听不到她在说些什么,脑子简直一片浆糊。 可那张恼人的小嘴还在喋喋不休,“二爷,那钟小姐你见过了?美吗?跟我比如何?” 夏樱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梅守正。 “美。” 梅守正哪里听到夏樱在说什么,此刻他只能对眼前这个人,做出最为本能的赞美。 夏樱咬唇,眼泪有几分不受控制,她松开勾缠的手指。 “好……好。” 她咬牙切齿地蹦出这两个字,就将身子从他怀中撤开,说罢就要调转身子。 “别走!” 梅守正从一片迷蒙中清醒过来,方才觉出刚才的话,让她容易产生误解,忙伸手拽住她的衣角。 “我……我是说你很美。” 夏樱听到了自己想听的答案,她转过身来,向着他甜蜜一笑。 这自家酿制的米酒入口虽甜,后劲却强,但夏樱喝得不多,醉倒谈不上,只是有些醺醺然,之前种种不过是想借酒行凶罢了。 突然她想起一件正事,忙正色道: “之前我不是跟你说了,等挣了银子,就带小聪去看病嘛。前些日子,我带小聪去县里一家老字号医馆,老大夫瞧了,说这病是没得救了。脑子坏了就是坏了。 可我总想着,这脑子坏了,却不影响他做个开心的人啊! 他日日跟我守在店铺子中,要么就跟沈妈呆在家里,又没个玩伴,不如寻只小狗作伴? 奈何我初到清河县,也不识得什么人。 二爷,还要烦请你帮我寻摸一只温顺些的小狗,最好刚出生,这样养的熟。“ 梅守正听了夏樱的一番话,心中很是感慨。 “还是你思虑周全。”梅守正道,“明日我就替你去打听。” “哪里需要这么着急?”夏樱噗嗤一笑道,“这事我托你了,你帮着留心即可。” 姑娘笑靥如花,一股幽香混着米酒的酒香,直直撞入梅守正的心房之中。 他也有些醉了。 真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二叔,二叔,你快来!” 小聪的声音从院中传来,打破了梅守正的沉思。 “这小狗起名了吗?”小聪摸着小狗的头,边仰头问梅守正。 夏樱也凑到一处。 这沈妈的执行力真是杠杠的,这么一小会,狗窝都已搭好。 为了遮风挡雨,特意选在正房和厢房连接的走廊处。 周围用几块青砖垒好,下面铺着稻草,上面搭着件破衣裳。 小狗躺在里面,舒服地直哼哼。 “还没呢!不若小聪给取个吧!”梅守正笑。 “我?可以吗?” “当然,这是你的狗,当然得你来取。” “好。” “你看他,耳尖黑黑,鼻子也黑黑的,叫他黑子吧!” “黑子?”夏樱反问,“你确定吗?你确定不叫他大黄,小黄之类的?” 中华田园犬不都是这种名字吗? “我喜欢黑子这名字。” “好吧,你随意。”夏樱摸了摸夏小聪的头。 等小狗吃饱喝足后,又从狗窝中跳出来,追着夏小聪满院子撒欢。 夏樱看着玩得兴高采烈的夏小聪,真心向梅守正道谢。 “不必客气。” 夏樱顿了顿,方才又道,“我那天晚上喝醉了酒,有些失态了,二爷别放在心上。” “没什么。”梅守正心道,“失态的人是我才对。” 那晚他回到值房,晕晕乎乎地睡倒在床。 梦里绮思一片,一会儿是姑娘的粉面桃腮,一会儿是姑娘嫣红唇舌,一会儿是姑娘眼波流转。 他搂着她,用唇舌膜拜她的每一寸肌肤,尤其是她那双含情带俏的眼睛。 身体轻飘飘的,像睡在一片羽毛上。 他苦笑一声,除了刚成年那会做过绮梦外,这还是首次。 梦中的姑娘都长了同一张脸。 夏樱的脸。 第34章 梅家搬迁 八月初十。黄道吉日,宜嫁娶,祭祀,其父,斋醮,动土移徒入宅。 百事顺遂。 这天,正是梅家从桃冲村搬到县城大宅的日子。 等夏樱带着小聪到的时候,梅家人已将行李都安置好了。 王妈和王林都留在了老宅,只有王双双跟着梅家,到了县城。 梅青木自觉人手不够,又采买了四个婆子和四个小丫头,四个小子。 婆子负责厨房,洒扫之类的;丫头和小子就负责跟在主子身边,做些内务什么的。 年纪小的,也好调教。 王双双年纪大些,又跟梅家处得熟,平日里做事也挺认真负责,所以就暂领了管理丫头小子们的事务。 夏樱陪着谢雪参观这新修的宅子,宅子一共三进,进了宅门,穿过垂花门,沿着抄手游廊,就到了正房的位置。 梅青木原本把正房留给了谢雪,可她坚持不要,非要住到后罩房中去,图个清静。 所以二进院中就住着梅青木一家子。 后罩房的院中种了两颗有年头的合欢花树,此时花已开败,枝叶倒还繁盛,显得整个院子格外清幽。 梅守正就要了一间谢雪左边的屋子,里间并没有放什么行装,只做临时住所。 王双双为了就近照顾谢雪,就被安置在了右边的屋子里。 一行人逛累了,就坐在谢雪的屋中休息。 外间厅上熏香填炉,瓜果晶莹,银屏流彩。 两位娇滴滴的美娘子陪着一中年妇人坐着榻上说话,跟前围着两个未梳头的小丫头,莺歌笑语,好不热闹。 梅守正挑帘进门时,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许是为了今日喜庆日子,他穿了一身暗红色劲装,又潇洒又俊秀。 夏樱见了,拿眼不住地瞧。 于此同时,坐着另一侧的王双双站起身来,满脸绯红,对着梅守正行礼。 梅守正拜见了谢雪,又对着王双双颔首,方才对着夏樱道:“怎么没见到小聪?” 夏樱含笑道:“还说呢!今日要来,死活要带着黑子,等到了这,就献宝式的捧给小小姐了,两人正在前院玩呢!” 谢雪疑惑,“黑子?” “对,是二爷给小聪找来了一条小奶狗,明明全身都是黄色,非给取个黑子的诨名,老太太你说好不好笑?” 谢雪哈哈大笑起来。 一旁的王双双听到此话,心中有些不适,她满脸堆笑,假装不经意地奉承道:“二爷真真是怜贫惜弱,不管是对夏姐姐家,还是对我家,都助力良多……就连这次退婚……若不是二爷,我真真要陷入火坑里了。“ 她越说声音越低,说到最后,忙掏出怀中的帕子,按住眼角。 或又想到今日是主家喜事,她哭泣恐遭人嫌弃,忙扯开帕子,装出几分笑脸,叹道:“哎呀!我真该打嘴,今日大喜,我不该说这些扫兴的事情。二爷,快坐。” 说罢,忙让出自己的位置,招呼梅守正坐下。 此时,夏樱的耳朵竖了起来,退婚?啥时的事? 她体内的八卦因子蠢蠢欲动。 梅守正肃着一张脸,冷情道:”王姑娘不必如此。自救者天救。“ 他也没去坐,只对着谢雪道:“娘,前面开了一桌子宴席,都是些家中至亲,还有铺子里的。我前头去坐了,等会会有席面送进来,您就带着大嫂她们几个,在这里吃更便宜。” 说罢,拿眼剔了夏樱一眼,方才道:“随席送来的果酒,入口虽甜,但后劲大,您别贪杯。”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你年纪不大,啰嗦起来也吓人!” 谢雪挥挥手,赶走了梅守正。 夏樱想起了梅守正那一眼,明着是说他娘,实则是拿话点她呢! 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人都没交谈,只那一眼,心里就能淌出蜜来。 沉浸在喜悦之中的人,是注意不到周遭的。 王双双冷眼旁观,只经由梅守正那一眼,就瞧出两人之间不对劲。 莫非夏樱早已勾搭上梅守正? 那她怎么办呢?石匠家的婚事她已经想法退掉了。 那可是村里姑娘梦寐以求的婚事。 石匠家的独子,她偷偷相看过。 身条板正,浓眉大眼,嘴唇阔大端方,一笑起来有些憨傻。 尤其是他赤着上身,在太阳下凿石板的样子,更是迷人。 家里也好,爹娘恩爱,家财也丰厚。 可这些,跟梅守正一比,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手艺人再挣钱,能比得过谢家绣坊? 梅守正长得更好看,威风凛凛,不苟言笑。 不比石匠家的傻儿子,一见到她就露出两排大白牙。 何况,梅守正还端着官家的饭碗。 她若是嫁了他,岂不是捕头夫人了?那不比石匠老婆还威风一百倍? 她又想起当初算命瞎子给她批的命,说她是命定的管家夫人,如今怕不是要应在梅守正身上? 人啊,最怕的就是比较。 王双双起先也很满意石匠家的婚事。 可自从她家房子冲垮,她无处可去,直到搬入梅家大宅。 虽说梅守正并不是日日都能回桃冲村,但他侍母至孝,只要时间腾挪的开,他都会打马而归。 王双双跟在谢雪身边,见得多了,也就产生了遐想。 即使梅守正私下里,并没有多和她说过一句不相干的话。 王双双是个肯想肯干的姑娘,在她爹娘面前以死相逼,迫得她爹去石匠家退了亲。 对外,王家统一了口径,只说石匠儿子出入妓院,沾染恶习,他家不能将女儿推入火坑。 后来,石匠儿子还来梅家闹过,他也曾私下相看过王双双。 觉得姑娘娇俏可人,一见倾心。 一心只等着婚嫁的日子到来。 可没等到婚期,却等来了心上人的退亲。 他在门外大声叫着姑娘的名字,声声凄厉,字字泣血。 奈何女郎琵琶别抱,心上人早已换上眼前人了。 王双双指使着王林,借着梅守正的名头,才将这痴情小伙给赶走了。 夏樱听了谢雪关于王双双退亲的一番描摹,心中很是感慨,可惜了一门好亲事。 她边夹菜,边问道:“那小子真去妓院?该不会是谣传吧?“ “这哪里清楚。反正双双认死他去了,外人倒不好说什么了。” 谢雪倒是蛮赞成王双双退亲的,男人嘛,不好就再换一个了。 总会遇见好的,干什么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 第35章 敲打王双双 但是男女情事怎么说呢?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且说这次梅家搬到县城来住,最高兴最得意的莫过于梅家大儿媳林翠芬。 她在正房巡视一圈,那用上好檀木制成的桌椅精雕细刻着各种花纹,正中靠后放着张满雕富贵花开的架子床,床后放着一排高及屋顶的大柜。 房间一角的紫金香炉正袅袅地散发着柔和的轻烟,空气浮动着清新怡人的四合香。 她奔至床后的衣柜处,打开柜门,里面放满了各式衣裳,她的浅蓝长裙旁就是梅青木惯常穿的黑色长袍。 色彩分明的衣裳交叠在一起,就像两个人漫不经心的拥抱一样。 一抹浅笑爬上了林翠芬的嘴角。 她缓步来到了窗前,那里摆放着一张宽大的黑檀书桌,上面有序地放置着文房四宝,还有一叠子摆放整齐的账本。 桌子的侧面墙壁上有一排顶天立地的书架,全都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 想来这就是梅青木平日里办公的地方。 林翠芬不识字,但这一点也不影响她对这些的热爱。 她用手指轻轻拂过这些书册,账本,若是不小心碰歪了些,忙又轻手轻脚地摆放好。 这时,院外传来了女儿韵君的笑声,她从窗外探头一看,原来是夏家小子带了一只小黄狗,女儿正在抚弄小狗的头,她仰头不知对小聪说了什么,继而又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儿子梅松岚还在鹿鸣书院苦读,院试在即,不得分心。 所以这次梅家搬迁,也就没通知他。 儿子成绩优异,女儿身子也在日渐好转,连她都搬到县城,日日跟在丈夫一起,不必再受夫妻分离之苦。 这日子好起来了,让人格外有盼头。 正所谓有人喜来有人忧。 衙差关林就遇到了一件难事。 自从梅家搬到了县城,就有个貌美小娘子找到县衙,说是梅家丫头,奉了老太太的命,隔三差五地送来吃食,点心,亦或者是男子的外袍,衣裳等。 那丫头口口声声说,这点东西是送给梅守正梅二爷的。 梅守正出去一瞧,原来是王双双。 她穿着一件鹅黄的长裙,薄施粉黛,脸上带着几分羞涩,款款施礼后,才道明来意。 “二爷,老太太说家了煮了鲜食,让过来给你送一份。” 说罢,揭开蒙在竹篮上的细布,原来是一只卤好的大鹅。 梅守正拧着眉,淡声拒绝道:“这是县老爷办公场所,日后不必来了。” 说罢,也不提竹篮,径直往里去了。 那天也凑巧,关林从外面办差回来,就在县衙门口遇见了一个泫然欲泣的小娘子。 她提着竹篮,红着眼眶,靠着外面的立柱上,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关林惜美之心油然而生,牵衣上前,柔声问道:“姑娘,可是遇见什么难事?” 王双双看他一身衙差装扮,知道他是县衙中人。 她眼波流转,一下子就有了主意。 王双双敛裾行礼,将来意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关林。 关林以为王双双畏惧官衙威严,不敢入内,又一心想干好主家差事。 这才急得团团转。 他满口答应,将这食篮完好的交到梅捕头手中。 眼前这个俏美的小娘子,这才破涕而笑。 而后又柔柔地敛裙行礼,心道:“多谢关大哥。” 这才款款而去。 关林拎个竹篮,站在府衙门口,目不转睛地望着姑娘离去的背影。 心道,这梅捕头真真是个有福气的,前有小铺掌柜夏姑娘日日来寻他,这下又有个貌美的丫环送吃食。 美娘子们都围着他打转,眼都要挑花了不是! 关林一壁想,一壁往里去寻梅守正。 此刻,梅守正正在给衙差们开集议,等关林进来,他一眼就看到了竹篮,也没说什么。 等集议结束,关林打算将竹篮交给梅守正。 梅守正摆摆手,示意他自行处置。 关林乐颠颠的,将食篮与众位兄弟们共享了。 之后几天,只要王双双送东西来,她都不直接找梅守正,而是守在侧门旁,等着关林出现。 等关林再次将一新制的外裳,送到梅守正跟前时,他再也坐不住了。 先是严厉警告关林,让他以后不许为王双双递东西进来。 而后就打马回了梅宅。 梅宅离县衙并不是很久,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好在清河县不是很大,跑马一盏茶的时间也就到了。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梅守正到达后院时,谢雪这正摆上晚饭。 梅青木赶巧刚从谢家绣坊回来,于是大房三口都拢到谢雪这,一家子共享晚饭。 王双双也位列其中,坐在下首。 谢雪看见儿子回来,很是高兴,忙招呼小丫头拿碗拿筷,王双双也站起身来,搬来锦凳,放在谢雪身旁。 林翠芬忙挪开了位置,紧贴了丈夫坐了。 梅青木除了在乔迁宴上见到弟弟,他俩也好长时间没见。 只是梅青木寡言,不擅言辞,脸上带着笑,一个劲地劝弟弟:“吃菜,吃菜!” 王双双看梅守正坐下,安然得夹起菜来吃,看脸色不像是生气的模样。 于是也安心下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照顾梅韵君用餐。 “大哥,绣坊这段时间生意如何?” “还好,还好。” “上次你从江南给我带回来的宝刀,吹毛断发,极其锋利,想来花了大价钱吧!“ “还行。”梅青木呵呵一笑,又夹了只大青蟹放到梅守正的碗中,“这是你爱吃的。” 中秋在即,青蟹正是肥美时。 “多谢大哥。”梅守正淡然一笑。 谢雪看到这一幕,打趣道:“老大,你光顾着给你弟弟夹菜,你也给你翠芬夹啊!” 林氏脸上带了淡淡羞意,冲着谢雪轻巧巧的撒娇:”娘……“ “好好,我不说了,吃菜,吃菜……” 梅青木到底是夹了一片桂花甜藕,到林翠芬碗中,“我记得你爱吃甜,尝尝这个……” 林翠芬垂下眼眸,轻夹藕片,小咬上一口。 用只有梅青木才能听到的声音道:“甜。” 王双双见梅守正自从上桌,连个眼风都没落在自己身上,连着几日,她不是送鸭,就是送鹅,想着法地给他做各种吃食,怎么连句谢都不曾得到。 她思忖片刻,端起桌上配螃蟹的菊花酒,站了起来,对着梅守正道:“二爷,今日我借花献佛,用这水酒感谢你当日助我退婚之义。” 说罢,一饮而尽。 第36章 山货铺出事了! 梅守正看也不看她,手里捏着只酒盅东摇西晃。 他抬起头,对着谢雪道:“娘,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王家姑娘在梅家是客人,你做什么三番五次指派她,去县衙为你跑腿?” “我?”谢雪指着自己,有些疑惑,“臭小子,说清楚,我什么时候指派双双送东西了?” “哦?”梅守正站起身,对着王双双道,“这么说来,是王姑娘你自作主张了?” 王双双脸上一片潮红,梅守正的几句话像一个个巴掌打在她脸上,臊得她恨不能钻进地缝之中。 谢雪是个人精,经由儿子的几句话,就明白其中关键,她装作刚想起的模样:“哦哦,我刚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 “娘,人家是客人,哪有你这么办事的!”梅守正装作羞恼的样子,“再说了,县衙是什么地方,是你们这些妇道人家能去的地吗?” “好了好了,以后我让双双不去了。” “娘,你就是再喜欢王家姑娘,也不能这样霸占她,她爹娘在老宅还不知如何想她呢!”梅守正转向林翠芬,道:“大嫂,你说,我说的在理吗?” 林翠芬被梅守正一番阴阳怪气弄得头晕眼花,怎地,王双双不是在梅家做管事的吗,什么时候又成客人啦! 不过,既然二弟说她是做客就做客吧,反正碍不着她什么事。 “对对,王妈和王叔定然想你了。”林翠芬转向王双双,旋即道:“不若你明日回去看看。” 王双双咬碎一口银牙,她知道,定然是前几日她的一番举措,惹恼了梅守正。 这才引来了他这一番阴阳怪气的敲打。 当然,这还是他顾全了她女儿家的体面,若是撕破脸吵闹开,那时她才是大大的没脸。 她双手紧紧地抓住裙边,脸上挤出几分笑意,勉强道:“老太太这还有好多事都没理顺,等新来的小丫头们上手了,我就家去。” 梅守正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梅青木私下拉拉衣角,示意他适可而止。 这一幕就像个小插曲一般,梅家席面上很快又热闹起来,好像一颗小石头扔进了大海里,不过泛起几圈涟漪而已。 若说以前王双双想到得到梅守正,其中掺杂着大量的少女怀春,但此刻,她居然有些恨。 对,恨,恨道貌岸然的梅守正,恨虚伪可笑的谢雪,连同整个梅家。 恨他们都不将她当做一回事。 “姐姐,烫……烫,梅韵君一边嚷嚷,一边推开王双双递到她嘴边的汤勺。 梅韵君人小力量大,汤勺内的汤全部都洒了出来。 落在了王双双石榴红的长裙上,她的眼直直的,也不晓得说烫。 还是林翠芬注意到梅韵君这边的境况,她柔声安慰道:”快下去洗洗吧!我前些天还做了条茜红裙,还没上身,不如送你吧!“ 王双双心中冷哼一声,怎地,打个巴掌给个甜枣么! 我不稀罕,若是我进了梅家,什么样的衣裳首饰我得不到,还要你送! 到时我赏你还差不多! 她勉强扯出个笑脸,对着众人福了福,急急退出了饭厅。 且说夏樱这边,自从梅家搬入县城,她除了那日带着小聪过来吃了顿席。 过后就再也没有露面。 因为她的铺面货物出了问题。 上次裴家管事从铺里买走了不少的山珍,再加上些零散客户,所余库存已然不多。 吴扁舟计划着下乡走一趟,原本夏樱想着她店内留守。 可后面转念一想,还是跟着吴扁舟一同下了乡。 果真如她所料一般,桃冲村的山民都不愿将山货卖于她了,还纷纷叫嚷着之前的定金也不退了,就抵了之前几次贱卖的山货价钱。 夏樱当场也没跟他们吵,拉着吴扁舟径直走了。 他们赶着牛车,假装出了村,甩掉了身后的小尾巴。 然后再伴着月色,踏着小道,寻摸进了梅家隔壁——冯婶家。 在冯婶家喝了一大盏子冷茶后,夏樱这才续上了命,开始向冯婶打听。 冯婶撇撇嘴道:“樱丫头,你发了财,大家都眼红。之前嘛,有梅家老太太这座大佛镇在这里,大家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给你几分颜面。如今梅家一走,谁还拿你当盘菜!” “这……我又不是白要他们的,我给钱了的……” 夏樱目瞪口呆,想着如此简单的交易,还要掺杂上如此复杂的人情! “他们才不管这些。你知道,现在他们的货都卖给谁吗?”冯婶向夏樱眨眨眼。 她最爱八卦,此刻恨不得倒个一干二净,眼巴巴地望着夏樱,希望她继续问下去。 “谁?” “这人你想都想不到!”冯婶说的唾沫横飞,“是你叔夏德贵!” “他?怎么会!” 夏樱不敢相信,夏德贵不过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他哪有本钱做这个买卖?莫不是背后有人指使? 冯婶对夏樱不相信她的消息,有些不服气道:“反正大家的山货,都送到他的家中,银钱给的也不比你少。” 夏樱摇了摇冯婶的膝盖,撒娇道:“哎呀,好婶子,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话,只是一时太惊讶了。你在村中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冯婶被夏樱一捧,立马有些晕晕然道:“那可不是。反正我不管大家,我的货还是留给你!谁叫你是我看着长大了呢!” 夏樱没被冯婶的片汤话给蒙住。 她当初下了定,又让他们画了押,若是不履行,三倍银钱赔偿。 如今山民不过是占了人多,背后又有人撑腰,这才熟视无睹。 可冯家不一样,他家根基在县城,碍着梅家的关系,自然不好与夏樱扯破脸。 不过大面上还要过得去,冯家到底还没彻底搬入县城,这也是为什么夏樱他们入夜才能到冯家的原因。 第二日一大早,冯婶给他们备了几张大饼,俩人吃的饱饱的,又给冯婶丢下几个钱,这才踏着清晨的露珠,匆匆赶往县城。 夏樱和吴扁舟合计了下,这事他们还得找个中间人转圜。 夏樱一下子就想到了梅守正。 她跟吴扁舟双目相对,就知晓他心中的人选,和她一样。 当下,两人就分头行事。 吴扁舟回铺子守着,夏樱去县衙寻梅守正。 第37章 搬救兵 夏樱到了县衙门口,她不敢明目张胆地守在大门,寻了县衙斜对面的茶铺,要了杯粗茶,眼睛盯着县衙出入口。 等了半晌,也没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在她丢下几个大钱,垂头丧气地离开此地时,她的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夏樱?“ 夏樱转身,那个熟悉的身影闯入她的眼帘,来人正是梅守正。 “二爷,你怎么才来?“ 夏樱自己都没觉察,她只要一见到梅守正,就不由自主得觉得委屈,想要撒娇,想要依赖。 “你在等我?” “嗯。我找你有事。” 梅守正走过来,坐在夏樱刚坐过的桌子旁,两人相对而坐。 夏樱一五一十将桃冲村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梅守正。 而后撅着嘴道:“他们都欺负我!二爷,你要为我做主!” 梅守正沉思片刻,方才道:“这样,你坐这等着,我先回趟衙门,等处理完手头事,我们直接回村。”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两人一骑就出现在清河县的郊外官道上。 夏樱坐在马前,梅守正持着缰绳,腰背挺得笔直,但还是控制不住那股少女幽香,直往他鼻腔中涌入。 这种醉人的香气,又让他想起了那片绮梦。 可,羞惭紧随其后,他到底是着了什么魔,居然对着个晚辈发情! 梅守正有些痛恨自己。 可坐在身前的女子,浑然不知他的龌龊心思,风清月朗地对他说道:“二爷,这是我第二次骑你的马!” 这一刻,梅守正简直又有些恨她了。 恨她的纯洁无瑕,恨她的风光霁月,恨她的不谙世事。 “嗯。” “等到了村里,我不需要你为我说话,你只需坐在那,给我做个见证人就行。” 夏樱其实是不想他为难。 “好。” 夏樱心里装了事,也不耐烦说话了,两人沉默得行进在回村的路上。 等到了桃冲村,两人下了马,步行至里长梅富堂家中。 夏樱将来意告知了里长,希望他将有关的村民叫至祠堂前的会场上,若是有到不了的,届时大家互相传达下。 梅富堂是个精干的中年人,他摸着络腮胡子,搪塞道:”樱丫头,这买卖本是你的私事,买卖自由,出了问题,你自行解决就是,何故要浪费公家的资源呢?“ 夏樱莞尔一笑,道:“里长你说的没错。你若不召集,我是没办法。不过到时我将当初他们签字画押的凭证,交到县衙,要么赔钱,要么蹲牢房!” 夏樱伸出三根纤细的手指,道,“三倍的银钱?你确定家家户户都能赔得出!若是赔不出,里长,你猜猜,那时会发生什么?” 梅富堂哈哈一笑,“樱丫头,你唬我玩呢!你说的凭证是真是假,拿出来看看才知道呀!“ 夏樱缓步坐到椅子上,抚了抚衣裙上的褶皱,漫不经心道:“里长,你别心急嘛,等人都到到齐了,我自然就拿出凭证啦!” 梅富堂做了多年里长,夏樱的这种把戏,他自然不放在眼中,“你有本事,让大家都去坐牢!樱丫头,请吧,恕不奉陪!“ 夏樱缓缓起身,”里长,别人坐牢你当然不在意,若是你的本家兄弟,侄子呢!想必你也不会放在心上的吧!“ 什么,还有他们的事情! 梅富堂一个头两个大,那两个脓包兄弟压根都没提这茬子事啊! 可他一想到若是他俩兄弟出事,他那性烈如火的老娘非要跟他拼命不可! 之前为了二狗的事情,他老娘已经跟他闹过一场了!若是再来上这么一趟,他非英年早逝不可! 他赶忙上前,伸手拦住了夏樱的去路,笑着道:“樱丫头,叔给你开玩笑呢!这就去叫人!” 说罢,忙对着后院大声叫喊道:“三子,三子,挨家挨户通知下,只要是与夏樱做过买卖的人户,都要去祠堂会场,有事商议!” 又吩咐小丫头给夏樱上了茶,端来了点心,让她好生坐着。 自己也忙颠颠地出去通知人户了。 夏樱不敢吃他家的东西,只安分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梅富堂家那个叫三子的小伙就回来了,对着夏樱道:“夏姐姐,里长说人已经喊齐了,让你过去。” 等夏樱到了祠堂会场,好嘛,差不多整个桃冲村的人都来了,有拉呱的,有嗑瓜子的,有打骂孩子的,大家吵吵嚷嚷,嘻嘻哈哈,简直比庙会还要热闹。 其实,跟夏樱做买卖的人户没那么多,只不过村人好热闹,哪里人多往哪里扎,相干的不相干的都涌了过来,这才显得整个会场满满当当。 众人见夏樱来了,忙分开一条通道,让她过去。 人群的尽头放着几把交椅,椅子上坐的都是村里的耆老。 一个个都是胡子花白,老眼昏花,老态龙钟的。 这些人,夏樱在梅家都见过,可真的分不清他们到底谁跟谁。 就好像过年祭祀拜祖宗一样,一样的木牌牌,只管磕头就对了,谁在乎谁是谁呢! 此刻,梅富堂又将他们搬了出来,估计是想震慑夏樱这个最不孝顺的子孙。 梅富堂在最中间的一把交椅上坐着,脸上冷簌簌的,压根寻不到一点他拦夏樱去路时的谄媚。 谁说,最佳的变脸绝活在戏台上,这台下的分明会变得更快,更自然! “拿出来吧!樱丫头!”梅福堂的声音像裹着冰,冷冷地射向夏樱。 “什么?” “你说的什么他们画押的凭证!”梅福堂大声呵斥。 众人听闻什么凭证,立马就像烧开的沸水一样,咕噜咕噜冒起了泡。 梅福堂摆摆手,示意人群安静下来,而后道:“大伙儿别急,等凭证拿出来,我们一验真假即知。” “夏樱,拿出来吧!要不然今日这事可不好收场!” 众人也在一旁附和。 夏樱无法,只得从身上掏出一张叠好的,略微有些毛糙的纸张。 她高举这纸道:“这是我当初为买山货下的契约,上面写得既付定钱,你们的山货必然要卖给我,若是到期交不了货物,你们要么按三倍赔偿,要么坐牢抵账!上面还有你们盖的手印。“ 众人一听,人群中又嗡嗡起来。 “什么,原来盖手印是这么回事啊……” “你别装了,樱丫头在让我们盖手印之前,不是都读给我们听了嘛,这事真是造孽……” “你识字,定然知晓这纸上内容了吧……” “其实价钱也都差不多,我觉得还是樱丫头好……“ “她好什么好,要求那么多,银钱才多那么一丢丢,自己挣大钱,让我们喝西北风,我呸……” 第38章 破奸计 一时间,众人纷纷攘攘,说什么的都有。 夏樱毫无惧色,她高擎着那张纸,目光平静,笑看人群。 趁着众人沉浸在闹哄哄的氛围中,梅富堂对着那个叫三子的小伙子使了个眼色。 三子会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跨步上前,劈手夺下夏樱手里的纸张。 夏樱瞳孔收缩,她深吸一口气,旋身,对着梅富堂,讥讽道:“里长,这是何意?” “哼,拿来看看而已。看你是否是故弄玄虚!” 梅富堂示意三子上前,他伸手接过,粗粗浏览一番后,勃然大怒道:“夏樱!我就知道这其中有诈。众位都来看看,这里面写的什么!“ 梅富堂将那张薄纸,递给一旁的耆老,他看了看,复又摇摇头。 他眯着老眼,一字一句地念道: 煮山羊肉——羊肉两斤、葱十颗、杏仁二十粒、花椒二十粒、盐酌量…… 蟹酿橙——螃蟹六只、橙子两只、醋酌量、黄酒小半匙、盐酌量…… 这跟什么跟什么呀! 耆老将薄纸狠狠地掼在地上,奈何纸张太轻,被风一吹,纸张又起,一下子又扑在老者脸上。 众人见了耆老手忙脚乱的怪模样,又哄堂大笑起来。 梅富堂见闹剧又起,狠咳了几下,人群攸地又噤了声。 ”夏樱,事已至此,你还有何话要说!“ 夏樱缓步上前,捡起了地上的那张薄纸,轻抚掉上面的灰尘,启唇道:”哎呀,搞错了,这是我为中秋家宴拟定的菜单。对不住大家了!” 她将薄纸收入怀中,又从怀中掏出另外一张相似的纸张,朗声道:”真正的凭证在此!“ 一旁的三子又想故技重施,夏樱一个旋身,躲开了他的突袭。 梅富堂又朝着人群中的夏德贵和梅二狗点头示意,两人朝着夏樱逼了过来。 “怎么?偷袭不想,现在改明抢了?”夏樱讥讽。 “樱儿,你就老实交出来吧!不然你是走不出桃冲村的!”夏德贵装出一副伪善的面孔! 梅二狗直接上前,一下子就反剪住夏樱的双臂,一把扯走她手中的纸,递给梅富堂。 梅富堂轻蔑一笑,看都不看,直接撕个稀碎,扬在半空之中。 “这下,你还有什么说的?再想去告官府,随你去告!二狗!松开她!” 梅二狗不情不愿地松开了夏樱的胳膊,临了还轻挠了她的掌心。 夏樱怒视梅二狗,可二狗却丝毫不在意,还涎着脸,对着夏樱吹起了口哨。 夏樱转身不再理会他,对着梅富堂道: “里长,你撕毁证据,这桃冲村还有王法吗?” “王法?“梅富堂轻蔑一笑,掷地有声道,”在这里,我梅富堂就是王法。“ 人群中刚才还有为夏樱打抱不平的声音,即使细小,但夏樱还是听到了。 但此刻,人群鸦雀无声。 夏樱惨淡一笑,她早料到的,不是吗? 正在此时,一个清越的男声掠过层层民众,“我竟不知这桃冲村,什么时候成了不法之地?” 梅富堂听此声音,只觉熟悉,但一时也没想起是谁。 ”来……“ ”是梅捕头……“人群中不知是谁嚷嚷道。 梅富堂轻拧眉心,心道,他怎么来了? 但还是飞快地迎了上去,满脸堆笑,道:“梅捕头,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难不成是有什么公务?” “公务?原也算不上,今日我来只是做个中间人。“ 梅守正径直走到梅富堂的位置上,坐下,他冷眼瞧着梅富堂,看他到底如何将这戏唱下去。 梅富堂乜了夏樱一眼,心道,真是小瞧你了,居然将梅守正这尊大佛都请了来! 真如今这状况,没了凭证,你就是请了如来佛祖,也无济于事了。 梅富堂上前两步,睁眼说瞎话道:”这原是夏樱跟村民交易山货,村民嫌她给的价贱,转头就卖了别家。 这是买卖自由不是,可这夏樱偏不依不饶,说她跟村民定了契约,若是反悔,村民就赔她三倍价钱。 让她拿出凭证,她又拿不出,还在这吵闹不休!“ ”凭证?是不是你之前交到我手中的那张?” 梅守正从怀中掏出一张薄纸,展开,给梅富堂看了一眼,上面布满了红手印。 梅富堂傻眼,那刚才他撕掉的是什么? “小心里长!”夏樱讥讽道,“刚才我家小聪习字的废纸,就被里长抢去撕了!” “幸好里长撕的是废纸,要不然他就被背上毁灭证据的罪名了!” 梅守正凉凉道,复又转向村民,朗声道,“这凭据上白纸黑字,还有你们按的红手印。 上面写的很清楚,夏樱当初给你们下过定钱,你们不将山货卖予她,那就是毁约。 一旦毁约,要么赔偿,若是无力赔偿,那可是要进监牢的。” 村民一听梅守正说要坐牢,立马吓坏了,人群又开始嗡嗡起来。 “我卖,我卖,卖谁家不是卖,这监牢谁愿意去坐,谁坐去!” 受过梅家资助建房的梅举手,他本就看不惯梅富堂仗势欺负一个孤女! 有人带头,这事就好办了,立马有别的声音纷纷响应。 其中就属冯婶叫的最大声,“我本来就没打算卖给别家。夏樱,你等这,我这就回家取去。“ 一旁的夏德贵跳起脚来,拍着大腿道:”这……你……哎,我们之前都说好了,我铺子都盘好了……“ 见无人理睬他,他又窜到梅富堂身边,叨叨道:”里长,这……我们怎么办呀?“ 梅富堂瞪了他一眼,恶狠狠道:”怎么办?这是你的事,你问我?“ ”不……不是,当然我们说好的……“ 夏德贵急眼了,当初他是听信了余娘的话,再加上梅富堂的撺掇,几人筹谋要抢了夏樱的山货生意。 当时梅富堂可是拍胸脯子保证,说有他在后面暗地支持,夏德贵将山货价格往上调那么一丢丢。 这些村民无不倒戈,届时,等夏德贵的铺子开起来后,两人三七开。 可夏德贵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他眼珠一转,就知晓这梅富堂这是想空手套白狼呀! 他一毛不拔,光靠两张嘴皮子上下一搭,就想分走自己三分利。 这他哪里肯干,死活赖着让梅富堂出了二十俩银子。 所以,这下不光夏德贵着急,梅富堂心里也敲了锣鼓。 第39章 要勾也勾这样的! 夏樱这厢,梅守正一出现,形势来了个大逆转。 她原本打算和梅守正一同现身,但转念一想,若是他在,背后之人必然不会现出原形。 不若她先去打头阵,看看情况再说。 果真如同她料定的那般,她叔叔夏德贵只是个被推出来的幌子,背后之人是梅富堂。 夏樱思忖,她之前与梅富堂毫无仇怨,不知他为何要在背后设计她? 梅富堂此刻心中有些焦灼,但还没完全丧失理智,他环顾众人,哈哈一笑,道:”哎呀,夏家丫头,这是误会,误会!既然说清了,那就按照契约来吧! 如此,大家都散了吧!” 夏樱与梅守正四目相对,梅守正对着夏樱点点头。 “好。”夏樱道。 赶狗入穷巷必遭反噬,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众人见无好戏可看,正打算纷纷离去之际。 忽闻一阵尖厉的女声,“且慢!” 一个穿着绯色细绢对襟衫,扎着妃色白迭裙的妇人,她分开人流闯入了会场。 只见她挽着流云髻,发髻间插着一朵细绢堆叠成的大红色芍药花。 眉毛画的长长的,勾着一双吊梢眉,脸上带着几分不正常的潮红。 来人正是夏樱的婶娘,余娘。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来了?” 两个男人同时发声,又同时伸手,只是其中一人意识到不妥,忙又缩了回去。 众人都没注意,只有夏樱眼尖,留意到这一幕。 夏德贵一把拉住妻子的手,怜惜道:“你还病着,何苦跑这一趟。” 一旁的梅富堂蹙着眉,掩饰般将双手背在身后,复又清咳几声。 余娘生怕那人不快,忙甩开夏德贵的手,怒道:”哪里就这么娇弱了,我再不来,你被人吞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说着,又伸出两只红彤彤纤长的指甲,狠戳夏德贵的额头。 随即她转身,用帕子轻掩鼻子,对着夏樱道:“樱丫头,你叔也想做山货生意,你不说帮衬着他一点,怎么还带头拆你叔的台! 要是大哥还在的话,定然不会让你如此胡作非为的!” 夏樱一听余娘这话,简直想仰天大笑,不过她也犯不着跟这样的女人一般见识。 她用审视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余娘一遍,而后贴近她的耳边道:“我若是你,定先藏好自己的狐狸尾巴!” 说吧,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站在一旁的梅富堂一眼。 余娘被夏樱那句话,说得有些发虚,但她还是梗着脖子道:“夏樱,你把话说清楚!” 见夏樱不理会她,直接拔腿离开。 余娘被气极了,忙又向前跨了几步,想要阻拦夏樱的去路。 站她身后的梅富堂,眼疾手快,忙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袖,低声道:“今日算了,又那个姓梅的捕头护着,我们讨不了什么好!” 余娘咬碎了银牙,转身看了梅富堂一眼,眼角余光瞄到了蹲在角落里的梅二狗。 她想起梅富堂跟她说过的梅二狗的事。 当时只做笑话来听,如今……呵呵……倒也不亚于一件杀人的利器。 她轻抚下被梅富堂拽皱的衣袖,轻笑一声,朗声道:“樱丫头,你爹娘都不在了,你的亲事也该由我们叔婶做主。 既然你跟二狗已然不清不楚,为了夏家的名声着想,你们还是早些成亲的好。 余娘的声音不低,周围还有四散的村民,他们一听到这件桃色新闻,纷纷顿住了脚步。 夏樱也回过头来,她自嘲一笑,她不是不知余娘的狠毒,但从没想过她居然狠毒到如此程度。 夏德贵听闻此言,内心到底有些不忍,他忙拉住余娘,怒骂:“你在胡说些什么!” 余娘一个胳膊肘甩开夏德贵,薄薄的嘴唇上下方飞,“这事是二狗亲口说的,哪还有错!” 边说边剔了蹲在角落中的梅二狗一样。 他从清河县监牢放出来后,就回到了桃冲村。 自家房子倒了,就东家蹭蹭,西家住住,当然,大半时间还是住在梅富堂家的角屋中。 他喏喏地站了起来,在众人目光的逼视下,结结巴巴道“那是……她……她勾引我的!“ 夏樱怒极生笑,男女风月之事,不论过程,结局怎样,都是女子吃亏。 她一把扯过梅守正,让他与梅二狗站在一处。 “即使我要勾引,那我也该勾引这样的!“夏樱扬了扬被风吹动的发丝。 她媚眼如丝地望着梅守正。 而后又转过身来,对着二狗道,“你这样的,不配!” 众人纷纷打量着这三人,这时才反应过来,梅捕头高大俊秀,这樱丫头不知何时也出落地如何大方灵秀。 这两人搁在一处,简直是一对璧人,养眼得很。 再看看梅二狗,又猥琐又干瘪,整个人的精气都像是被酒色给掏干了,只剩下一副臭皮囊。 把他与这两人摆在一块,简直是格格不入。 现在的夏樱,又貌美又能干,干嘛放着好人不要,要勾引这么一块臭抹布呢! “二狗,你该不会是在发癔症吧……” “要不就是昨晚的猫尿灌了还没醒……” “还勾引你,即使勾引我都不会勾引你……” 村里年轻的汉子们纷纷打趣梅二狗,一时间荤的素的,全都端了上来。 “够了!夏樱!姑娘家要爱惜名节!休要胡说!”梅守正听着这些风言风语,眉头蹙得死紧,他出口呵斥道。 夏樱心里委屈,刚才他们那样说她,他都不呵斥,现在她不过才刚说了一句,就被他怒骂了。 想来,定是他不乐意,她将他也扯在这一桩桃色绯闻之中。 夏樱死死地咬住嘴唇,想哭,但又不愿意让眼泪落下来。 梅守正瞟了一眼,又缩了角落的二狗,冷声道:“二狗,你当日留在县衙的口供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若再胡说八道,坏人名节,我定将你带回县衙!” “不敢,不敢,我再也不敢了!”梅二狗连连摇头,他再也不想回监牢了。 梅守正又缓步行至梅富堂跟前,“富堂叔,我敬重你,毕竟你跟我爹差不多的年纪,但身为里长,处事不公,罔顾王法,私下撺掇村民违法乱纪,此间种种,我必然上报钟县官,一切由他来定夺!” 梅富堂听了梅守正这话,心都停摆了一瞬,他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后又想起什么,忙不迭的爬起来,追在梅守正后面,“贤侄,贤侄……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梅守正不再理睬他。 他又踱步到夏德贵和余娘面前,看了余娘一眼,又看了看夏德贵,摇了摇头,“日后不要再说是夏樱的叔婶了。我怕她爹娘会从地底下爬起来找你们。” 而后又对着还未四散的村民道,“我们桃冲村建村百年,村规中说的极为清楚,忠信礼义,廉耻孝仁。答应别人的事情,定然要做到,切莫为了贪图小利,而失了信义二字。” 梅守正这话说得,极得人心。 身后的耆老们也都摸着花白胡子,笑眯眯的。 还有那好事的耆老,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道:“元元,这梅富堂不做里长了,谁来担这个职务啊?” 这话让一旁的梅富堂气得仰倒,他现在还没被罢免呢,这就有人上赶着要顶替他了。 “这个得看钟县官的意思。”梅守正将问题踢给了钟大人。 第40章 想做大树 他又踱步到夏德贵和余娘面前,看了余娘一眼,又看了看夏德贵,摇了摇头,“日后不要再说是夏樱的叔婶了。我怕她爹娘会从地底下爬起来找你们。” 而后又对着还未四散的村民道,“我们桃冲村建村百年,村规中说的极为清楚,忠信礼义,廉耻孝仁。答应别人的事情,定然要做到,切莫为了贪图小利,而失了信义二字。” 梅守正这话说得,极得人心。 身后的耆老们也都摸着花白胡子,笑眯眯的。 还有那好事的耆老,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道:“元元,这梅富堂不做里长了,谁来担这个职务啊?” 这话让一旁的梅富堂气得仰倒,他现在还没被罢免呢,这就有人上赶着要顶替他了。 “这个得看钟县官的意思。”梅守正将问题踢给了钟大人。 一场由山货引发的闹剧终于结束。 两人一马行至在回县城的官道上。 夏樱不愿上马,她扭过头,不去看他,冷声道:“梅捕头,你自行离去吧!” “夏樱,你怎么了?” 梅守正不明就里,但他知道,夏樱现在生气了。 夏樱憋不住话,气愤道:“刚才那么些人说我,你都不帮着说几句,我一句,你就指责我!” 说着,说着,话里已带上了哭腔。 “哎,你别哭,别哭!”梅守正最最见不得姑娘哭,她一哭,他简直手忙脚乱。 后来,他才真正明白,并非他见不得姑娘哭,他惟有见不得她的眼泪。 “你做得很好,我压根帮不上忙!“ 梅守正也算是走南闯北的人,见识过那么多的人,还见过这么个姑娘,独自面对众人,一点都不胆怯,还有勇有谋,获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带上他,只不过是上了一层双保险罢了。 梅守正见夏樱还在吸鼻子,他在身上摸了一圈,都没找到一个能擦眼泪的物件,哎,武人活得就是粗糙! 他伸出衣袖,无可奈何道:“要不你用这个擦擦眼泪!” “脏!我不要!” 夏樱听到梅守正夸奖她,心中已然不气了,被他这么一逗弄,彻底的破涕为笑了。 两人上了马,但也没有疾驰。 此时正是半下午,阳光还算明媚,空气中飘荡着野花的清香,旷野的风温柔地吹拂在两人身上。 间或卷起夏樱的长发,那发丝轻抚在她身后男人的脸上,让人痒进心里去。 两人都不说话,静默地享受着这舒缓的时光。 突然,一阵鸟啼打破了这片静谧。 夏樱抬眼望去,“是杜鹃。” “嗯。” “它在叫归去,归去。我们现在就在归去呀。“夏樱笑意盈盈地说道。 “夏樱,刚才我说你,是因为姑娘家名节珍贵,你日后还要嫁人的!” 梅守正觉得自己作为长辈,还是要点明此事的重要性。 “二爷,你惯爱说教!女子不嫁人的,也多的是呀!” “那你说说,若不嫁人,你想干什么!” 夏樱歪了歪头,道: ”能做的实在是太多了,我要好好把铺子做好,争取再多开几家。 能挣到足够的银子,我就带着小聪去省城,去京城看看,边治病,边看看这大夏朝的风土人情。 还有,我要学酿酒,酿天底下最美味的酒,到时给老太太品鉴品鉴; 我还要跟沈妈学她那一手好厨艺,若有一日她不在我家了,我也能自己做来吃; 还有还有,二爷,你都不知道,吴大叔拿一手珠盘简直出神入化,我也想学。 还有还有……“ 夏樱眼珠转了转,嫣然一笑道:“对,还有,要跟你学凫水,到时做个浪里白条,征服天下江河湖海。” 梅守正被夏樱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弄得心神激荡。 他真没遇见过这样的女子,不囿于家宅,不困顿于男女之情,反而胸怀万物,放眼于天下。 她激荡出的蓬勃生命力和旺盛的探索欲,让人着迷。 梅守正,第一次敬佩这么年轻的姑娘。 他简直在怀疑,这真的是他那个保守传统的桃冲村孕育出来的姑娘吗? 这一刻,两颗年轻的心在同频共振! “你知道我娘吗?” “当然知道。老太太嘛!” “她叫谢雪。在我心目中,就是个奇女子。 早些年,她凭着一手出神入化的绣技,创办了谢家秀坊,同时也养活了我们一大家子人。 她爱喝酒,吃肉,却不善厨艺,我爹在世时,都是他下厨房。 你知道玉泉寺吗?后院住着个老尼,她就是我娘的酒友。 俩人经常把臂同游,喝的酩酊大醉,还是我爹去盘梁山给她背下来的。 后来我爹死了,我娘反而不怎么喝醉了。 想来是没了那个可以背她回家的人了。“ 夏樱啧啧惊叹,“想不到老太太还是这么有个性的人!” “当然,”梅守正有些骄傲道,“你大概也知道,我不是我爹的亲儿子,听我娘说,我的亲生父亲停妻再娶,她就不要他了,带着我回了桃冲村,后来才遇到了我爹。” 说到后面,梅守正的声音有些低沉。 “那……你爹对你好吗?” “当然,我总记得小时候,我爹常将我架在脖颈上,把他当作大马来骑,而我哥只能眼巴巴看着。 只要我娘一瞧见,立马勒令我下来,让我哥骑上去。 可我哥太懂事了,死活不肯,说他很重,不愿让爹爹累着。” 梅守正脸上呈现出淡淡的微笑,甜蜜的往事总让人不由自由地怀念。 “那你们这一家子的感情很好啊!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夏樱感叹道,她在现代社会见识到很多打骂孩子的重组家庭,真没想到,梅家关系如此复杂,还能这般和谐。 “夏樱,我现在知道为何我娘会如此喜欢你了。” 梅守正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她大抵在你的身上看见了她的影子。” 夏樱汗颜,她大胆出局,敢想敢干,不拘泥于俗情,只是因为她来自于文明高度开放的21世纪。 可谢雪,她深受这个时代文明的熏陶,但她又破除了文化带来的迷障。 她,才真正是性灵的产物。 ”不敢当,不敢当。我如何能跟老太太比。“夏樱诚恳道。 梅守正抬眼眺望远处的群山,他静默了会,方才说道:”夏樱,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小聪治不好,你要怎么办?“ 其实关于这个问题,夏樱已然想得很明白,这种病况八成是治愈不了。 只不过她只能尽人事。 ”就像现在这样啊,带着他,养着他,陪着他,一辈子啊! 我之前听人说过,人来到这世间都是有使命的,有人要做大树,历经风雨,有人要做小草,只管享受阳光雨露。 我愿永远做小聪的大树,给他遮风挡雨。“ 听到这话,梅守正震惊,她是如此的纤弱,又如此的坚韧,让忍受不住想要保护,又忍不住想要依靠。 第41章 梅守正吃醋 夏樱跟村民预定的山货,到底是给运回来了。 但这梅富堂一日没被罢免里长的职务,他都有使坏的可能。 夏樱思忖半日,才跟吴扁舟商议,也去周边的村庄,如黄虎村,赤水村等,这些相邻的村里,看看,若是能定下,就当场下定钱。 吴扁舟听了半晌,方才道:东家与我想到一块去了,明日我就下乡去,把周围的情况都摸个遍。“ 夏樱心疼吴扁舟,刚从桃冲村运货回来,忙道:”哪里就这么急了,你在家里歇上两天,过几天再出发也不迟。“ 吴扁舟不肯,说此事夜长梦多,早去心里也安定些。 夏樱思之有理,于是也不在劝。 这日,她就早些归家,跟着沈氏一起去肉摊买了些许的肉,连夜做成了肉干,方便外出携带。 天刚麻麻亮,吴扁舟就背上行囊,走出了夏家小院。 夏樱望着吴扁舟消失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中秋在即,吴扁舟去独自踏上了外出的征途。 可这事到底拖不得,她深叹一口气,捉裙进了院子。 心想,这中秋备下的吃食,不管怎地,都得留下一份,到时给吴叔尝尝鲜。 夏樱本打算一家子三口整整齐齐过个节,各式的糕点,还是新鲜的吃食都备好了。 可到了中秋前一日,谢雪派了人来,说请夏樱带着小聪去参加梅家的中秋晚宴。 老太太既然发话了,夏樱拒绝不了,她带着小聪,沈妈,提了些刚从铺子买来的蟹粉酥,一同去了梅家。 晚宴设在花园水榭中。 月亮的清辉照映在水面之上,倒别有一番情趣。 桌案上摆得满满当当,上面有月饼、西瓜、苹果、红枣、李子、葡萄等各种时新吃食。 旁边的圆桌上各样的美味佳肴,山珍海味,迎香扑鼻,让人直流口水。 谢雪一坐下,众人也围着圆桌纷纷坐定。 夏樱靠着谢雪而坐,她执起瘦壶给谢雪倒满酒杯。 谢雪摆手,“去去,换上大杯,这样的小盏用来喂鱼还差不多。” 她一看梅守正想说什么,忙笑着道:“元元,今日中秋团圆,你们都陪在娘身边,娘高兴,就让娘喝个高兴可好!“ 梅守正苦笑,刚准备开口,一旁的梅青木忙接口道:”正弟,难得娘高兴,随娘吧!“ ”还是我大儿乖!“谢雪忙端起小丫头换上的大杯,饮了一口,”今年的菊花酒酿的真地道!翠芬,你这手艺是越发精进了。“ 林翠芬站起身来,微红着脸道:“娘喜欢就好。” 而后坐下,坐在她右手边的林青木给她投来个欣慰的眼神,又伸出手在她的手背上轻拍了下。 林翠芬被丈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弄得满脸通红,忙端起酒盏浅啜一口,拼命抑制自己快要跳出胸膛的那颗心。 夏樱抬眸瞧见了这一幕,心下恻然,她突然有些同情这位梅家大奶奶。 她好似拥有一切,却好像什么都没有。 偶然获得丈夫的一点温情,居然像得到了什么大宝贝一样,可怜又可悲。 她望了一眼坐在她斜对面的梅守正,他正侧身与梅松岚说些什么,惊觉到有视线落在他身上,微微摆正了身子,朝夏樱微微一笑。 经常不笑的人,一笑起来有种冰雪消融之感。 夏樱忙低下头去了,伸手扶筷去夹桌上的菜,也没看清到底夹了什么,忙塞进了嘴里。 “咳咳……”夏樱被辣的咳嗽起来,她捂着嘴,小脸辣得通红。 “怎么样……”两道关切的声音同时响起。 靠的近些的梅松岚忙端起夏樱的酒杯,道:“辣到了吧!妹妹,快快喝上一口酒解解辣!” 夏樱接过,大大喝上了一口,嘴里的辣意才消停了些。 “这是什么菜,这么辣?”夏樱哭着脸,问道。 ”这是肉羹,里面放了些茱萸叶,说是蜀人爱食之物,你若吃不惯,吃些别的吧!“ 谢雪柔声安慰道。 梅守正低声对身旁的小丫头说些什么,不一会儿,小丫头就端上一碗香馥馥的牛乳。 ”牛乳养胃,夏樱,你快些喝了。“梅守正淡声道。 他做出一副关切晚辈的模样。 守着夏樱身旁的梅松岚,看着夏樱将牛乳喝下,脸上关切的神情才淡了下来。 众人都将心思放在夏樱和梅松岚身上,一点都没注意到梅守正的异常。 除了王双双。 王双双借口帮着谢雪理顺家事,后来又狠狠心让自己得了风寒,这才得以留在梅家养病。 这一养就养到了中秋时分。 梅守正回来了。 王双双自是舍不得,这难得的与梅守正相聚的时刻,于是挣扎了起了身。 坐到了中秋宴席上。 别人都将关切的目光放在丰盛的饮食上,而王双双只将一双美目,时不时地投映在梅守正身上。 眉目含情,欲说还休。 她时不时地拈着帕子,蹙着眉,捧着心,作乔作致地扮出一副病弱西子的模样。 她看到夏樱被辣了一下,也不知为何心中突然痛快起来。 旋即又见到梅守正一副担心的模样,心下又有几分郁卒。 而后又见到梅松岚对夏樱关怀备至的模样,她偷瞄了一眼梅守正,脸色倒也正常,只是他捏着筷子的手,青筋暴起。 ”松岚的亲事快了吧!“谢雪装作不经意地问到。 ”是的,娘,算算日子,也就是明年春天了。“林翠芬恭敬地答道。 梅松岚突然听闻他们提起婚事,忙侧身去看夏樱。 只见她一切如常,还笑盈盈地给夏小聪扒虾。 他微微叹了口气。 王双双眼珠流转,笑盈盈道:“过段时间放榜,少爷定能高中,届时再成亲,真可谓双喜临门。不知少爷定的是何家好女啊?” 她这番话,真真说到梅青木和林翠芬心中了。 一向寡言的梅青木都忍不住道:“定的是鹿鸣书院院长郭家。” “那真真是良配!”王双双赞叹道。 桌上的夏樱不说话,只顾着给夏小聪夹菜吃,梅松岚看到这一幕,心中倒有些高兴,她若是与王双双一般恭贺他,他还真是受不了。 梅守正看着夏樱不参与话题,以为她与梅松岚感情渐深,心中难受,这才不肯多言。 他想着宴后要好言安慰她,劝诫她切莫为此伤神。 第42章 情不自禁的吻 这婚事,梅守正知道。 郭嘉明有一独女,闺名芷桃。生得是姣妍可爱,惯爱女扮男装,日日混在学堂中。 众人虽知晓,但碍于院长面子,不予揭破。 梅松岚刚入县学,不知晓此节。 一日,他边走边看书,一不小心与郭芷桃迎面相撞。 他赶忙道歉,可这郭芷桃却不依不饶,非要将他赶出县学,才能作罢。 梅松岚年轻气盛,口不择言,骂道:“你个姑娘家,不好好在家中绣花,非要学堂作甚!” 这郭芷桃羞得满面通红,以为两者相撞,他定是触碰到自己的酥胸,这才知晓自己是个女子。 其实不然,那本是冬季,两人衣服穿得厚实,即使相撞,也是一触即开,梅松岚压根来不及感受。 实则是,梅松岚眼力过人,他观察到郭芷桃耳垂上的两个眼洞,这才知晓她是个女子。 于是,在这斥骂之中带了出来。 郭芷桃这一闹,自然惊动了郭嘉明。 他问明原委后,又派夫人细细询问了自家女儿,知晓了女儿的为难之处。 郭家夫妻又细细盘问了梅松岚家中诸多事务,明白他是府衙捕头梅守正的侄子。 梅守正这人,郭嘉明打过几次交道,为人刚正端直,心下有了三分欢喜。 后来又考校梅松岚的学问,三分欢喜变成了五分。 郭夫人将丈夫想要结亲的意图,传达给了女儿,看女儿扭扭捏捏,不言拒绝也不言同意,五分欢喜就变成了八分。 借着一次公务,郭嘉明将他的意思隐晦地传达了梅守正,梅守正立即跟娘,和哥嫂商议。 梅家人无有不欢喜的。 等到梅松岚从县学回来,他们又来问他的意见。 那时,他一心扑在学业上,压根也没想过娶亲的事情。 成亲,像他爹和他娘那样过日子吗? 他仔细回想郭芷桃的长相,却总是想不起来,只记得她是个气势冲冲的小娘子。 他含糊地同意了。 直到在那个傍晚,遇到了蜕变成美丽蝴蝶的夏樱。 “你们看,少爷都高兴地傻了!”王双双挥舞着手帕,在梅松岚的眼前乱晃。 梅松岚又瞅了眼夏樱,发现她正在给夏小聪清理衣服上的饭米粒。 她越是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越是要将她拉到自己的这团漩涡之中。 梅松岚知晓自己的亲事势在必行,而且他也知晓,有了郭嘉明这位准岳山的扶持,他将来在官场上走得也更容易些。 郭嘉明只是清河县的县学院长,可他桃李满天下,学生故交在朝为官者比比皆是。 他咬了咬牙,方才撩起衣摆,冲着上首的位置跪了下来: “奶奶,爹娘,二叔,我若得中,恳请长辈们准允一件事?” “何事,需行此大礼?”谢雪忙伸手,想要扶起梅松岚。 可他硬是不肯。 “现在不能说。若我得中,我才有这个脸来请求。” 梅松岚诚恳道。 “好好。你爹娘若不准,奶奶我准。”谢雪一贯心疼这个孙子,满口承诺。 梅青木也附和道,“只要不伤天害理,不违背人伦,我有什么不准允的。” 梅松岚求得了长辈的许可,心下松快,趁着林翠芬扶他,忙站了起来,口里笑嘻嘻道,“这个自然,孩儿知晓的。” 这个中秋宴上,虽是菜又多又好吃,可众人要么忙着有所求,要么忙着打眉眼官司,要么装作若无其事。 只有夏小聪和梅韵君,两个人吃得个肚饱圆溜。 宴毕,谢雪安排小厮送夏樱姐弟俩。 梅守正忙制止了,他道:“我多吃了几杯,正好出去散散酒气,顺带着送他们家去。” 小厮正好乐得清闲。 一路上,夏小聪忙着追赶四处飞舞的萤火虫,夏樱怕小聪失足摔跤,忙令沈妈追了上去。 只有夏樱和梅守正两人,沿着谈度河缓缓步行。 夏樱贪杯,多喝了几盏菊花酒,里子已然醉倒,可面上还是要撑出个清醒模样。 她勒令自己走的稳,走的正,笑得自然,这才没让众人看出她的醉态。 身边只剩下梅守正时,她脑中紧绷的那根弦才松懈下来。 只隐约记得还有一件事没完成。 “夏樱……你还好吗?” 夏樱嘿嘿傻笑一声,“还好……呜呜,不好……我还有一件事没做………“ ”什么事情,我来帮你。“梅守正涩着声音道。 他以为是夏樱是要他帮忙,撮合她和梅松岚。 夏樱找到棵大树,她坐在树桩上,把随身携带的小竹篮放在地上,一通胡找乱找。 里面塞满了谢雪给的各种吃食,一时间都被翻得乱七八糟。 ”你在找什么?“梅守正也蹲下身来。 ”我找……“夏樱歪着头,伸出一根手指放在脸颊之上,状做思考。 她略带酒香的气息萦绕在两人四周,她迷蒙的双眼好似揉进了星河碎片,让人沉醉不知归路。 梅守正三分醉意,在此刻已达七分。 他鬼使神差地前倾身体,在夏樱的嘴唇上轻吻了下。 这个吻很轻,轻到夏樱都没睁开她微闭的双眼。 可梅守正却慕然清醒过来,他这是怎么了,居然对着一个晚辈,做出这种禽兽之举。 “啪”的一声,他甩了自己一巴掌。 这巴掌声惊醒了夏樱,她睁开双眼,迷迷糊糊道:“什么声音……” “我拍死了只蚊子。” 夏樱随口道,“刚才我也感觉有只蚊子,盯在我的嘴唇上。” 梅守正老脸一红,忙道:“那你还不快回家……” “对对,回家……”夏樱忙踉踉跄跄站起身来,直接往前走。 梅守正跟在后面,手忙脚乱地收拾夏樱乱弄的东西。 他把所有的东西都塞到竹篮中,忙追上前去,搀扶走路歪歪倒倒的夏樱。 “以后再也不给你酒喝了。” 梅守正背着夏樱,一手拖着她的腰,一手还得提着那只竹篮。 可那个烂醉的姑娘,一时在他的背上四处扭动,一时又贴在他的耳边引吭高歌。 第43章 王双双设计 夏樱喝多了酒,倒是一夜好眠。 倒是不知道梅家出了一裤子连一胯子的事情。 这事还得从梅守正出门送夏樱说起。 梅守正屏退了小厮,自己要去送夏樱。 小厮呢,也乐得高兴,急忙忙往后院走去。 主家宽厚,趁着节庆,在后院也给仆下摆了一桌。 他没了差事,正好回席继续喝酒。 在月洞门那,被王双双给拦住了。 “你个猴精,怎得在这躲懒,不是送夏家的回去吗?” “双双姐,这事不赖我,是二爷自己要送的。” 说完,就做了个鬼脸,钻到后院吃酒去了。 王双双思索了一会,忙捉裙往前院去了。 到了门外,她就看见夏樱对着梅守正傻呵呵笑着,而梅守正却一脸关切的瞧着她。 嘴角噙着一抹他自己都不曾注意的笑意。 王双双鬼使神差地跟在两人后面。 她眼瞧着梅守正一会儿想去搀扶夏樱,一会儿又蹙着眉头,一会儿好像她又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逗得他嘴角都扬了起来。 王双双从没见过梅守正脸上出现这么多的表情。 她想起他对待她的那张脸,冷冷的,淡淡的,有时甚至连个正眼都不曾给她。 突然,她瞥到梅守正在夏樱的唇上落下一吻,她忙捂住了嘴,因为她害怕自己会尖叫出声。 或许是这个吻,也惊吓到梅守正,他站起身,猛地给自己来了个嘴巴子。 王双双暗自冷笑,他是怕亵渎了夏樱,还是觉得自己趁人之危? 不管怎样,现在的两人到底没捅破那层窗户纸。 她紧握双拳,指甲在手心里戳了好几个指甲印,但她却感觉不到痛。 王双双冷哼一声,这下倒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也懒得再跟下去。 她眼波流转,计上心来。 当晚,她回到了梅家,做了一番准备后, 就等着梅守正自投罗网。 那真是个多事的中秋之夜。 有心人又何止王双双一人。 话说梅松岚在宴席上向长辈们求得了一个准允,他想将这个准允留给夏樱。 夏樱是孤女,而且是个商妇,何况还带着个痴傻的弟弟。 她若跟了他,进了梅家的大门。 凭着他的维护,和她在梅老太太心目中的地位,梅家定然会善待他们姐弟俩。 即使是郭芷桃嫁了进来,她也丝毫动摇不了夏樱在梅家的地位。 如此一来,岂不是两全其美? 想他梅松岚有了出身名门的正妻,又有合乎自己心意的娇妾,事业和爱情双丰收,岂不是真正的人生赢家? 他边盘算边要笑出声来,因醉酒而昏沉的脑袋似乎有了片刻的清明。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也许这个人会成为所有事情的变因。 梅松岚撑着脑袋,踉踉跄跄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一路往外走去。 月亮的清辉洒满了整个院落,整个院子清幽幽的,隐约能听到从正街上传来的打更声。 他没提灯,只凭着白日里的记忆,往后罩房摸去。 在宴席散后,他隐约听到奶奶交代二叔,今晚要留在家中歇息。 他一路摸寻过去,直接就来到了二叔房门前。 梅松岚抬眼望去,旁边奶奶的房间已然熄灯。 他轻手轻脚地往二叔的房门口走去,刚想敲门,又怕吵醒奶奶。 正在犹豫之际,他脚下一个拌蒜,摔倒在门上,房门被推开了。 这二叔也真的心大,睡觉居然都门都不栓。 梅松岚暗想。 二叔的房间布置一向很简单,房子靠后就是床榻。 他摔倒这么大动静,二叔都没醒,莫不是他也醉大了。 经过这一摔,他酒气上涌,脑袋也越发昏沉,他跌跌撞撞朝着床榻摸去。 罢了罢了,有什么事情还是等明天天明再跟二叔来说罢! 梅松岚摸索了上了床,刚一掀开床帐,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 二叔,什么时候还爱上了熏香,这味道,他吸吸鼻子,不算难闻。 他倒将下去,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躺下。 他和二叔同睡的记忆,还是在小时候。 那时他爹梅青木日日都呆在县城,极少归家,他娘自从生下妹妹后,就身体孱弱,五日里有三日都卧在床上养病。 二叔跟在一个老师傅学武,白日里不见人影,但晚上总会归来。 他晚上怕黑,总不愿意一个人睡,娘害怕他压着妹妹,就把他赶到二叔房中。 二叔的床很硬,身上也总是带着一股子汗味,没有娘的香。 但他睡在二叔的床里头,二叔修长健硕的身体好似一条鸿沟,将他和黑暗,害怕轻易切割开。 二叔硬邦邦的手,轻拍下他的身体,淡声说到:睡吧! 他立马就能睡着。 他昏昏沉沉的,好似又回到了小时候的时光,但分明又有所不同。 到底不同在哪里呢? 突然,一只滚圆白皙的胳膊,搂上了他的腰部,嘴里吐气如兰,娇哼道:二爷…… 梅松岚吓得从床上滚了下来。 ”你……你是谁?“ 这女子停顿了会,立马从床上扑了下来,一把子搂住了梅松岚,同时嘴中还在尖叫,”来人啊,来人啊,有人非礼了……“ 梅松岚彻底被吓懵了,他直觉地去伸手去捂女人的嘴。 正在两人扭打之际,一群人挑着灯笼走进了,当头的就是谢雪。 她就是隔壁房间,来的总是比别人快些。 身后还跟着几个歇在后罩房的婆子们。 ”松岚,你怎么在这?双双……你们……这……” 谢雪率先发出提问。 她解下身上披着的外裳,盖在了王双双只着肚兜的上身上。 有手快的仆妇立马点亮了房中的油灯。 王双双在昏黄的灯光下,发髻歪斜,唇痕杂乱,粉脸通红,衣不蔽体,她抱着双膝,正在嘤嘤哭泣。 而梅松岚也好不倒哪里去,外衣半耷拉在肩膀上,系在裤子上的汗巾半解半挂的,整个人被烛光一笼,像个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前院的梅青木和林翠芬是最后来的。 梅青木看到这一幕,铁青着个脸,一摔袖子,丢下一句,“有辱斯文”,立马就回到了前院。 紧随其后的林翠芬,吓得肝胆都破了,两眼一翻,人立马晕了过去。 谢雪忙安排仆妇将林翠芬带到正方休息,又安排小厮去请大夫。 整个梅家一时间被弄得灯火通明,人仰马翻。 正在这时,送夏樱回家的梅守正这才姗姗而归。 第44章 要纳王双双? 梅守正从谢雪那知道了刚才发生的事情,他也没去自家房中。 只安排仆妇把两人送回各自的房间,为了避免意外,他还让一名仆妇陪着王双双。 名义是陪同,实则是监视。 王双双还想叫嚷,那老仆妇斜着眼睛,凉凉道:“我劝姑娘消停些,既然目的已达到,还不见好就收,没得再来讨人嫌。” 这老仆妇是从上京城里的罪官家出来的,因年岁大,一直无人问津,多方辗转,这才沦落至清河县,被梅青木买了家来,做些洒扫看门之类的活计。 高门大户中的谲诡伎俩甚多,王双双这点小手段压根不够她瞧的,她打眼一瞧,就知道其中原委。 也亏着这梅家人温厚,这才没随意打发了她。 王双双看着这老妇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知道她所言不虚,这才闭了嘴,心中暗暗盘算,明日将如何应对梅家人。 家中出了这样的大事,梅守正就没回衙门,自己的房间也住不得了,只在谢雪房中的软榻上凑合了一夜,直到天明。 梅家正厅中,谢雪和梅青木坐上首,梅守正坐在侧边的椅子上。 谢雪偏过头去问梅青木,“翠芬可好些了?” ”多谢娘关心,她好多了。昨夜大夫来过,说她是急怒攻心导致的晕厥,不得再受刺激了,我这才没让她过来。“ ”翠芬身子弱,让她多歇歇。” 不一会儿,梅松岚从厅外走了进来,他还穿着昨晚的衣裳,许是一夜没睡好,脸色蜡黄,眼泡也肿肿的。 “畜生,跪下!”梅青木一望见梅松岚,就气不打一处来,怒斥道。 梅松岚倒没顶嘴,一骨碌就跪倒在地。 谢雪本想制止,但瞧着大儿子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想着他这顿邪火还是发出来的好。 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王双双从门外探了头朝里看,她瞧着这三堂会审的模样,眼圈就红了。 她推门进来,掩着手帕,娇怯怯地跪在下首,嘴里轻声道:“请老太太,大爷,二爷做主!” 谢雪打眼瞧着,原本以为这姑娘手脚麻利,性情爽直,这才将她带来县城,谁承想,她居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若是她真与自己孙子两情相悦,她就在儿子儿媳面前卖个老脸,又有何不可呢? 可看孙子这情形,却并非如此。 这下可怎么办呢? “说说,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梅守正发话。 “是这样的,昨晚我本在房中歇息,后来听到什么响动,忙起身察看,我刚走到二爷房门口时,一只大手就把我给扯了进去,他还撕我……我的……衣服……” 说到后面几个字,王双双的声音低不可闻,一张俏脸满是羞愤之色! “不……不是的……她撒谎,撒谎,奶奶,爹,二叔,你们听我说。 我昨晚醉酒,但想到有事要跟二叔去说,这才去了后罩房,我怕吵醒奶奶,所以就直接摸了进去。谁知道,这女人脱光了躲在床上,还直往我身上扑……” 梅松岚情绪激动,满脸通红,说到后面,他简直语无伦次了。 “梅少爷,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我为何……要……做出此等丑事?” 王双双激愤非常,一双妙目简直要喷出火来。 “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要做丑事,说不定你看我梅家富贵,找个由头攀上我,想赖在我家不走!” “天地良心,我若想攀上你,我就不得好死!” 王双双赌咒发誓道。 她原本想攀上的是梅守正,谁承想梅松岚撞了上来。 若是当场揭破,她必定会被遣送回家,到时名节没了,梅家也呆不了,她的婚事又退了。 那她,和她父母要怎么办呢! 于是她将计就计,绑不住梅二爷,绑住了梅少爷,这买卖不算亏!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外人压根插不上嘴。 等两人吵累了,谢雪方才开口说到:”双双,这事你希望梅家怎么办?“ 王双双掏出怀中的手帕,掩住眼睛,道:“老太太,我爹娘常说您心善,这事我听您的。” 谢雪与梅青木对看一眼,方才道,”既然你和松岚有缘,不若等松岚成婚后,我们梅家纳了你。“ 梅松岚梗着脖子道,”孙儿不愿。“ ”畜生,你不干出此等事由,现在也没这些说头!“ 梅青木从上首冲下来,提起一脚就想踢儿子! 梅守正眼疾手快,忙抢上前去,一把扯开了梅松岚。 ”青木!“谢雪叫道! 昨夜,等一切都安稳过后,谢雪还是派人从正房叫来了梅青木,她,梅守正,梅青木三人在灯下合计了半晌。 当下的局面,梅松岚明显就是被王双双诬陷的,而且她原本想栽赃的是梅守正。 ”大哥,对不住!她这次想陷害的原本是我!谁知道,松岚却撞了上去。“ 梅守正真心诚意地道歉。 ”真是天意啊!二弟,怪不着你!”梅青木搓着手指道。 “此次不给她名分,她闹将出去,说这松岚私德有亏,日后在官场如何行走。 不过好在只是个妾,日后她若是进了门,我定好生看着她,不然她再出什么幺蛾子。”谢雪蹙眉道。 梅青木被谢雪一交换,冲上大脑的血一下子收了回来,他剪着双手,踱步回了自己的座位。 “这事,少爷也不必勉强,我王双双本是好人家的女儿,因为帮忙也来到了梅家,此时既然失了清白,那我也不配活在这世间了……” 说罢,就站起身来,一个俯身,急忙冲向了旁边的木柱。 梅守正到底是武将出身,一个扫堂腿,就将王双双向前奔跑的步伐给停了下来。 伴随这一声“哎哟”,王双双摔倒在地。 “看这事给闹得……” 谢雪忙上前扶起王双双,柔声安慰道:“好孩子,我既然发话了,你就一百个心都放到肚中。这起子要死要活的事情可不兴在我梅家上演,你若要我欢喜,快快把眼泪擦干。 王双双哪里想真撞,不过是想做个样子,想让梅家人屈服而已。 如今老太太已然给了她台阶下,她也见好就收,免得到时鱼死网破。 她擦干泪,顺着谢雪扶她的力气,忙站了起来。 只是膝盖经由刚才那一摔,磕碰到地面,这会子钻心的疼。 第45章 樱妹妹,你一定要等我! 一时间,整个厅内,只有梅松岚一人受伤的世界达成。 等夏樱听到此事始末时,王双双已经被被遣送回了梅家老宅。 这次回去,她再也没出什么幺蛾子,毕竟此次是打着待嫁的名头给送回去的。 姑娘么,即使是做妾,回到家也要亲手绣两幅鸳鸯戏水,百年好合的枕巾不是! 夏樱从谢雪房中走出来,腿都软了。 这王双双也绝,舍了女儿家的名节,一心只为攀附梅家的富贵。 这招虽险,但好在胜算极大。 因为她算准了梅家温厚,此时又处在梅松岚即将高中的关头。 梅家不忍毁了梅松岚,定然会捏着鼻子纳了她。 可她有没有想过,两人之间若是毫无情意,又如何厮守一生呢! 但夏樱又忍不住庆幸,幸亏这次王双双守株待兔,守到的是梅松岚。 夏樱捉着裙,穿过月洞门,一人也正迎面走了进来。 ”二爷!“ 夏樱欢快地叫道。 ”你怎么来了?“梅守正蹙眉道,”这段时间府中事多,你就不要来裹乱了。“ ”我来看看老太太。既然二爷不欢迎,我不来了就是。“ 夏樱嘟着嘴道。 ”你若是有事,可直接去衙门寻我。“ 梅守正也知晓自己刚才的话有些冲,急忙找补道。 ”二爷你贵人事多,我哪敢有事去麻烦你。“ 夏樱说完这话,立马警觉打嘴,她麻烦他的事情还少吗? 到如今,现在借他的钱,借他的房都还没还呢! 她斜靠在月洞门上,一脚立着,一脚无意识地勾着地面。 斜挎在手臂上的竹篮”哗“的一声,滑了下来。 ”哦,我想起来了。“ 夏樱蹲下身,拉开盖在竹篮上的白布,从里面掏出个用蓝布裹着的物什。 ”喏,给你。“ ”什么?“ ”你自己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夏樱有些脸红,第一次给一个男人做自己做的手工品。 虽然她只是打个下手,可材料,式样都是自己配的,想的。 梅守正伸手接过这蓝布,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双靴子。 ”嗯?你做的?” “也算是吧!做鞋我不太会,沈妈做的大部分,你瞧,你瞧,这个包边是我自己缝上去的。” 夏樱殷勤地指着鞋面上滚得那一圈黑布条。 “怪不得针脚比别的地方要大些。”梅守正中肯得评价道。 “二爷,若不喜欢,我拿回去给吴叔穿吧!” 夏樱腹诽,直男什么的最是讨厌了。 愿天下直男永远单身! 梅守正将靴子收了回去,嘴角挂着一抹笑意,”这是官靴式样,吴扁舟穿了,你想让他违制坐牢吗?“ ”嗯。“夏樱按了按鞋底,道,”你成日在外东走西逛,鞋底子薄了脚就受不住。你看这鞋底子,我让沈妈给厚厚纳了一层,你穿上定然舒服。“ ”你有心了。“ ”中秋那晚,我原本就想送给你。可惜我喝多了,出尽了洋相,这事也就没顾上。“ 梅守正听她提起中秋那晚,他又想起了那个轻柔的吻,心下又羞又惭。 他看着眼前姑娘这双澄静的眼睛,又想起自家侄子被迫接受的那个妾,于是小心翼翼试探道: “你知道松岚要纳王双双的事情了吗?” “刚听老太太提了。“夏樱思忖片刻,又加了句,”幸好她没陷害到你。“ 梅守正嗤笑一声,“想陷害我,可没那么容易。” 对了,他是武人,警觉性必然要高于常人,只怕那王双双还没近他的身,就被他一脚踢飞在地了。 梅守正觉察出她话中的异常,他想抓住些什么,可又什么都没抓住。 于是,他追问道,”什么叫做幸好不是我? 他顿了顿,又轻声道:“你不愿我娶她?“ ”当然不愿。她心计那么多,手段那么强,若是娶了她,她以后定然不会让你再管我跟小聪了。“ 夏樱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她明明不是这么想的,什么原因,当然只能是因为我心悦你,我想嫁你,所以不愿你娶她。 干什么要说管我和小聪的浑话啊! 这一刻,夏樱简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二爷……我错了……“夏樱低下头,她结结巴巴道:“不是,这不是我真正的想法,其实……是我心……”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人冲过来,一把扯住她直往花园中去。 ”哎呦,我的鞋……鞋掉了……“ 夏樱边趿拉着鞋子,边哎哎叫唤着。 梅守正眼看着梅松岚拉着夏樱远去了。 这段时间,梅松岚在家中也是憋坏了。 或许跟夏樱聊一聊,他的心中也能松快些。 那日过后,梅青木将他带回了房间,将他们三人商议的过程原原本本地说与了梅松岚。 最后,梅青木低声道,“松岚,若是你坚持不肯,爹去跟你奶奶说,你现在大了,应该有自己的判断。” 梅松岚到底屈服了。 “孩子,你原本想纳的是夏家姑娘!” “爹……” “知子莫若父。爹也是过来人,你看她的眼光与别的不同。” “可现在……” “一切都不算晚。王家的既然想方设法进了我家的门,日后你养着她就是,何苦要为了她坏了自己的官声。 等你进入仕途,做得好了,到时想纳夏家的,郭家又敢说些什么。” 梅松岚自从长这么大,都没听过他爹跟他说了这许多的话。 对,他爹说的对,若是他站得够高,那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还是那日中秋夜宴的水榭。 这时,桌子,条案都已撤下。 只余下白色的纱帘在空中飘荡。 “你拽我来这做什么?” 好不容易,夏樱的胳膊被梅松岚松开,她赶忙喘匀气,边揉着胳膊边道。 “夏樱……”梅松岚望着眼前这个穿着茜红衣裙的姑娘,他的目光流连在她的粉颊上。 “嗯?” “夏樱,”梅松岚咬碎一口银牙,狠声道,“你一定要等我!” “等你作甚?” “你还记得,在中秋夜宴上,我跟我奶奶,爹娘求得的那个准许吗?”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就是为你而求。樱妹妹,我不喜欢王双双,可碍于情势,我不得不纳了她……” 梅松岚抱着头,痛苦地瘫倒在美人靠上。 “这事我知晓了。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走了。” 第46章 拒绝梅松岚 “这事我知晓了。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走了。” 夏樱不想再听他说下去,她刚想转身离去。 “我想纳的人是你。” 梅松岚站了起来,他到底是将这话说了出来。 夏樱皱眉。 自古以来,自大骄傲,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的男人都让人讨厌。 纳?即使你想娶我,我还不一定嫁你呢! 凭什么你愿意纳,我就得感恩戴德,头顶高香的庆祝吗? 夏樱旋身,哂笑一下,她伸出手指挠了挠眉心,道:“ 梅少爷,真的,你的事情我不关心。” “我知道的,你定然是赌气,才跟我说这话。樱妹妹……” 夏樱伸出手去,制止了梅松岚的接下去的话,“梅少爷,我哥已经死了,所以你不必一口一个妹妹。 之前,我没将话说的明白,是不想破坏我们俩家的关系。现在,我得说了。 你别说娶我做个小老婆,就是你八抬大轿来娶我做个正房,我都不愿意。 因为,我一点都不喜欢你。所以,你就不要在我身上费心思了!“ 梅松岚显然是被夏樱的话给打击到了,他目瞪口呆,怔怔地立在原地。 夏樱话一说完,就调转身子,准备离去。 ”那么,你喜欢谁……你喜欢我二叔吗?“ ”这就是我的事了。不劳你费心。“ 梅松岚见夏樱没反驳,就知道自己猜中了她的心思。 于是,他心有不甘地强调说,“二叔他不会喜欢你的……“ 夏樱停下脚步,梅松岚见夏樱停了下来,更有恃无恐了,他侃侃而谈道: ”你是孤女,又是商妇,还拖着个傻弟弟,这世上除了我,你觉得还会有谁要你! 我二叔拖到如今的年岁,定然是想找个好的,之前钟大人就说要把妹子许给他,只是她在上京上女学,一时不得闲。 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来清河县,将婚事定下来,到时你即使愿意给我二叔做小,那上京的贵女也必定会容下你!” 夏樱回首,她嘴唇蠕动了几下,到底还是没发出声来。 她哂笑一下,脚步顿了顿,但旋即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半城烟雨始入画,一笺清秋浅浅来。 一日雨后,夏樱百无聊赖地坐在柜台后,手里把一个茶盏盖盘弄地提溜作响。 吴扁舟瞥了一眼,道:“若是呆着无事,不妨出去走走。” 夏樱打了个哈欠,“没意思,到处都是湿哒哒的,还是呆在店里强。” “那……那个梅捕头最近在忙些什么?怎么这一程子都没看见人?“ 吴扁舟拿了个鸡毛掸子,撩了撩店铺墙壁上方的蜘蛛网,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吴叔,你掸灰呢,一直说话,当心灰落嘴巴里。“ 得,这是让他闭嘴,不让他继续问下去的意思。 正在此时,两个管事装扮的人进了店里。 两人一边随意看看,一边闲聊。 ”最近这差事是越发难做了!“其中一个管事摇摇头,一脸苦恼的模样。 ”怎地,你之前不是说这县官老爷和夫人极好伺候?“ ”可不是,老爷和夫人好说话。这不,上京城来了两位娇小姐,口舌挑剔得紧,得,一会儿还得去鱼市看看!再会! 两人在店中分了手,一前一后离去了。 吴扁舟觑了夏樱一看,显然她听到了两位管事的对话,脸上倒是毫无变化,只是手上盘弄茶盏盖的速度加快了。 显示了此刻主人内心焦躁。 怪不得呢,夏樱思忖,好几次她去县衙门口守梅守正,都没见到人。 好不容易,有次遇见了关林,他道,梅捕头去陪上京来的贵客了! 感情这贵客,还是两位娇美娘子! 夏樱突然想起,之前钟夫人跟她说的,是钟大人的妹子要来上京游玩。 这其中一位,定然就是钟玉柔钟小姐了。 只是不知,另一位是何人? 想得心烦意乱之际,夏樱的手下也没了轻重,旋转的茶盏盖“唰”地一声滚落在地。 七零八落,一地狼藉。 夏樱不是自苦的人,她收拾了破损的陶瓷片,提了个小竹篮,就出了铺子,沿着谈渡河漫步。 雨后的谈渡河,吹来带着凉意的风,使夏樱脑袋清明。 若梅守正真的为了仕途,与钟家小姐在一起了,那也没什么。 只不过是他的选择罢了。 情爱对于男人来说,永远是锦上添花。 她自己,不也是为了想生活得更好,才选择了梅守正。 异曲同工,她对梅守正说不响嘴。 道理她能想得通,只是萦绕在心头这一抹难言的酸涩之意,她无法解释。 想不通,夏樱索性不再去想。 她顺着谈渡河,慢慢地往前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家门口。 还未进院,就听到了夏小聪的笑声和犬吠声。 还听见了沈妈满怀笑意的呼喊声,”你慢些,慢些,当心摔倒了……“ 夏樱推门进去,就看到了小聪和他的大黄狗,正在玩你追我赶的游戏。 沈妈正坐在厨房连廊的石阶上,一边摘着芹菜,一边还得留神一人一狗。 院子里的一角,已被沈妈开辟出来,种上了茄子,辣椒,豆角等农作物。 因为种的迟了些,现在只开出了数朵小朵,还未结果。 院中从东到西,拉了根长长的绳子,方便太阳出来时,晾晒衣物。 如今,上面凝结了一层透明的小水珠。 ”姑娘,今日回来的倒早,晚上我给你们姐弟俩做芹菜炒肉吃。“ 沈妈手上活计没停,边忙边说道。 夏小聪看到姐姐回来了,忙丢下小狗,跑到姐姐跟前,邀功道: ”姐姐,姐姐,今日你给我布置的大字,我都写完了,那几个字读……“ 夏樱没催促他,只耐心地笑着瞧他。 或许是被姐姐鼓励的目光所激励,夏小聪顿了片刻,方才道:”天,地,人,水,土,火。“ 夏樱看弟弟全都记下来了,很是高兴,竖着大拇指夸赞道,”小聪,真是棒!“ ”这孩子也真是用功,字没写完,压根就不出来,可惜……“ 沈妈一脸的惋惜。 一旁的小黄狗看到小主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夏樱身上了,它也挤了过来。 用嘴咬着小聪的衣服往后拽,意思是让小聪陪它去玩。 夏樱没理会沈妈的话茬,她鼓着掌道:”既然小聪这么棒,姐姐今日就奖励你一顿大餐。 沈妈,你也别择菜了,今晚我们一家子都去下馆子,好不好?” 第47章 遇贵女 夏小聪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是下馆子,他只知道,只要是姐姐说的,他都会拍掌叫好。 沈妈一脸的不可置信,哪有主人家带下人去吃馆子的,她忙摆摆手道: “你们姐弟去吧,家中还有些剩饭,不吃就坏了。” “走吧,沈妈!剩饭就留给小狗吃吧!”夏樱劝道。 “我们去清河县最好的酒楼——绫香楼,也去尝尝楼里的新法鹌子羹。 沈妈,等下你去店里,喊上吴叔。你们俩人今日若是不去,回头我就要生上大大的气。 一会儿,我就带着小聪先去了,我们在楼前会合。“ 华灯初上,夜未央。 到底是太平盛世,即使是夜晚,街上还满是游人。 绫香楼,两楼相高,酒楼外挂有许多栀子形灯笼,灯上贴着金红纱,和着店内燃得正旺的灯烛。 呈现出一片金灿灿,耀眼夺目的光景。 店内彩帛环绕装点,帘幕绯绿可观。 食客穿梭其中,小二招呼声此起彼伏,伴着丝竹雅乐,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夏樱望着这热闹景象,脸上也情不自禁的带上笑意。 她怕人多,挤散了小聪,忙紧紧拽着他的手。 小聪人不得脱离开,只眼珠滴溜着,眼前的一切让他目不暇接。 正当姐弟俩沉浸在这热闹非凡的景象时,一辆豪华的双驾马车停在了酒楼前。 后面跟着几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带刀侍从。 等马车停稳了,先从车里钻下来两名穿着绫罗绸缎的丫鬟,头上各插着黄金打的首饰,打扮地光彩照人。 路人瞧见了,都说,这莫非是哪个富户家的千金,要不怎么能戴的起黄金呢! 丫鬟们估计是听到了路人的议论,抿着嘴唇,脸上带着笑意,眼睛中却流露出几分鄙夷之色。 一只玉一般的手伸了出来,丫鬟们上前去接,从轿子中扶出个洛河女神,穿着一身玉白的衣裳,轻挽的秀发间戴了个玉质发钗,通身简素,却气质非凡。 真是个玉一般的佳人。 此人正是钟一山的幺妹钟玉柔。 后又出来个一身烈火劲装的姑娘,头发高高束起,只扎着个同色系的发带,脖子上挂着一个金錾刻珐琅彩蝴蝶形项圈长命锁,想来极得家人的疼爱。 丫鬟伸出手去,想来搀扶于她,她却推开丫鬟的手,自行跳了下来。 抬头望着眼前的绫香楼,她“哟”了一声,“这个酒楼看起来也很一般嘛!” “傲秋,这清河县可是个小地方,比不得上京!“ 钟玉柔,人如其名,说话也温温柔柔的。 “你说大哥哥怎么就来这个地方,做了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呢!” 黄傲秋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比划出米粒大小的样子。 两人正在说话间,侍从们已将马匹交予店里人安置好。 他们围了上来,将两人与路人隔开,为首的那人道:”两位小姐,既然已到了地方,还请里面说话,夜色渐深,还请早些吃完,早些归家,以免大人夫人担心。“ 黄傲秋瞅了一眼那人,漫不经心道:“真没见过下人,居然要来做主人的主!“ 那人拱着手,腰背挺着直直的,语气平静:“我并非下人,只是奉钟大人的令,来保护两位贵客的安全。” 正在此时,一个童稚的喊声响了起来,“二叔,二叔……” 夏樱原以为那人被众人围拢着,小聪定然看不见。 没想到他不仅看见了,还叫出声来。 夏樱此时想捂住他的嘴,也已然来不及。 梅守正回首,看见了夏樱姐弟俩,对着他们笑了笑,说了句,等着。 然后他对着两名贵女说了些什么,两人就直接上楼了。 梅守正将众侍从安置好,这才拨开人群,走了过来。 “怎么来这了?”语气温柔,眸中含笑。 他的话虽是对着夏小聪说的,而眼神却一直盯着夏樱。 “姐姐带我来的,说要下……”小聪挠挠头,转头看向姐姐,“哦,我想起来了,是下馆子。” 夏樱比不上小聪的好脾气,这些时日一直寻不见人,这股气还蓄在她的胸腔中。 “怎么,这地只能达官贵人来得,我们平头百姓不能来吗?”夏樱没好气道。 梅守正一脸的宠溺,“我又没招惹你,你哪来的这些怪话。” “算了,算了,你去陪贵人吧!小聪,我们进去吧!“ 刚才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他叫她等,她就跟个柱子一样,矗立在门外。 夏樱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跟梅守正发生什么口角,她只想赶快摆脱现在的处境。 她牵着小聪的手,就想往店内走去。 正在此时,一个丫鬟走了出来,对着梅守正道:“梅捕头,我家小姐说了,若是相熟的人,不妨一起坐坐。她们本想找些当地姑娘,说说风土人情之类的。” 原来,就在梅守正和夏樱说话之际,那两名贵女已然进了店,在二楼寻了靠窗的包厢,从窗户口看见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真没想到这呆木头,还有如此温柔缱绻的一面,你说刚才那姑娘跟他是什么关系?“ 黄傲秋调笑地望着楼下,“柔柔,你说他有什么好的,我爹居然还妄想我跟他成亲?” “黄伯伯位居怀化将军,凡事自有成算,长辈们思量至此,定然不会害了我们。” 钟玉柔边翻《金匮要略》,边闲闲地回答黄傲秋的话。 这话题,她们显然已经讨论过无数次,只不过每次议题中心的人物都不在身边,不像此次话中人即在眼前。 楼下的丫鬟还在交涉,没等夏樱回答,她又追加了句: “我家小姐说了,若是姑娘怕生人,不肯相见,也不妨事的,免得说我们黄家仗势欺人。” 这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说若她夏樱狗肉上不了台面,她们也大度不计较。 这话里话外,都非要显示出他们黄家……高人一等? 哎,怎么成了黄家呢,不是说钟家小姐吗? “二爷,这黄家……” 还没等梅守正回复,那丫头又抢着回答道:“我家小姐是上京怀化将军黄博达的长女,跟钟小姐乃闺中蜜友。” “哦?”夏樱压根就不知道怀化将军到底是何官职,只能装作很懂的样子。 “既然小姐们盛情相邀,我岂有拒绝之理?” 夏樱拉着夏小聪的手,就要往店内走去。 那丫鬟忙伸手拦住了两人的去路,她笑着说道: “这个孩子不若交给仆下看管吧,若是到了贵人面前,仔细冲撞了。“ 她虽笑着,但眼神中却分明带着不耐。 第48章 只是同村关系 夏樱听闻此话,心中极度不爽,她刚想说话,谁知一旁的梅守正却先开了口。 “既然如此,不若让他们回去吧!我们本就是小地方的人,入不了上京城大人物的眼。“ 梅守正这话也不知道冲谁,一时间,竟没人接口。 此时,沈妈和吴扁舟赶了过来,两人走的气喘吁吁,想必是紧赶慢赶来的。 “我们来这绫香楼,本就是吃饭的。没得让我家里人白跑一趟。” 夏樱说罢,就牵着夏小聪,又招呼沈妈和吴扁舟一同进了店内。 梅守正,见此也进了店内。 他四处梭巡下,没发现异常情况,然后就挎着刀守在了包厢外。 夏樱到底也没上二楼,只在一楼寻了个位置,点了几样招牌菜。 安顿好这三人,她才趁着上菜的功夫,寻到了二楼两个贵客的包厢。 梅守正见夏樱上来,眸中倒是一片欣赏之色,可又担心这上京来的贵女为难夏樱。 一时间左右为难,倒不知是让夏樱进去还是不进。 正在梅守正踌躇之际,夏樱压低声音道:“她们又不是母老虎,吃不了我。” 听了这话, 梅守正眉宇间这才松散了些,忙推门让夏樱进去了,自己也紧随其后。 包房内,钟玉柔和黄傲秋相对而坐,桌上摆放着满满当当的菜肴,两名丫头站在其主身后,准备随时上去给她们夹菜。 可两人并没怎么动筷,满盘的菜肴几乎还是原来模样。 夏樱福了福身,带着笑意道:“两位小姐相邀,岂有不来之礼,只是我弟弟胆小,总得安置好才能放心,这才迟了些。” 钟玉柔听了这话,微有歉意,“想必是我们的丫头无礼了,你对弟弟如此关怀,可真是好姐姐。” “不敢当,不敢当。” 钟玉柔让夏樱坐下说话,然后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姑娘。 看起来岁数和她们差不多,穿一身茜红衣裳,映着脸色娇美,身段窈窕,脸上也不带她们常看到的谄媚之色,又不同乡下丫头的拘泥扭捏, 心下已有几分欢喜。 黄傲秋一向眼高于顶,哪里耐烦应对一个乡下丫头,随意地用茶盏刮着沫子,漫不经心道:“你叫什么?跟梅守正什么关系啊?” 夏樱本想回答,就听见梅守正答道:“她叫夏樱,是我同村乡邻,平日里她叫我二叔。” “哦。原来是同村的侄女呀!”黄傲秋问完这话,彻底对夏樱失去了兴趣,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的灯火。 夏樱听到梅守正的回答,一时间五内俱焚,她没想到,他们的关系仅仅是同村人。 是了,是了,现在有了贵女青睐,还不赶紧的跟她撇清关系,免得她说出什么不合宜的话来,阻了他的青云之路。 夏樱怔怔发呆,一时没听见钟玉柔的说话。 “夏姑娘,夏姑娘……你怎么啦?“ ”没事。刚才晃神了,你说什么?“ ”我是说这清河县有何好去处?“ 夏樱勉力凝聚心神,想了想方才道,这清河县有座飞梦山,山有有个玉泉寺,何为玉泉?就是这寺中有口泉眼,也不知是何时冒出来的,那泉水清新甘甜,喝了有强身益体,延年益寿之功效。 为此,这玉泉寺的香火极盛。小姐们若是想去,定要起了大早,赶个头香,才是妙事。“ ”这玉泉寺我听大嫂说过,正想去呢!“钟玉柔附和道。 ”定是那寺里和尚为了招徕香客,想出的奇招,哪来的那么多神迹,多半人为!” 黄傲秋撇撇嘴,一脸不相信的模样。 夏樱虽不喜欢黄傲秋此人,但很是赞成这话。 所以这玉泉寺她是一次都没去过。 ”夏姑娘,明日你若无事,不妨也陪我们走一趟。“ 钟玉柔见这姑娘举止大方,谈吐得宜,应对从上京来的贵人们也是不卑不亢,就存着几分相交的念头。 可此时的夏樱,哪里还有心思陪同贵人们出游,她只想回到家中,躲在被子里痛哭一场,好悼念她那无疾而终的爱恋! 拒绝的话,刚想出口,一眼就瞥到了钟玉柔放在手边的医书。 ”《金匮略要》?钟小姐懂医?“夏樱看到那书,书边已被翻毛,绝非是新买来装装样子的。 钟玉柔还没回答,就听见一旁的黄傲秋夸赞道:“她可不仅仅是懂,而是精通。当然了,玉柔又不靠此为生,知之者甚少。” 钟玉柔伸出素手,点在黄傲秋的额头上,“我说我这‘女神医’的称号是哪来的,多半是你给我吹出去的。夏姑娘,你别听她胡说,我就是喜欢医术,闲时翻翻医书罢了。” 黄傲秋站起身来,围着夏樱走了两圈,方才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夏姑娘,你还识字啊!” 众人被黄傲秋一提醒,这才惊觉夏樱这个乡下野丫头居然还识字。 一直默不作声的梅守正心中也是大惑不解。 夏樱父母健在时,家中也并不富裕,她并没上过私塾,夏大壮也才上过两三年的学,略懂得几个字罢了。 看夏樱熟练读出封面上的几个字,不像是大壮教出来的水平。 “哪里,不过是家中叔叔闲时教的罢了。也就知晓那么几个字,不作个睁眼瞎罢了。”夏樱淡淡道。 梅守正知道,夏樱口中的叔叔,定然是吴扁舟。 平日看他举止做派,就知道不是个普通人,识字也很正常,这就能说得通了。 夏樱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心情,目前小铺虽盈利了些,但支撑四口人日常开销后,也没剩下多少。 若是能哄得钟玉柔开心,再求她为小聪诊疗,岂不是美事,还可省了去上京的费用! 想到这里,她忙满脸带笑道:“我家中不过是些闲事,跟着小姐们出门长长见识,那才是大事。 明日我定去玉泉寺恭候小姐们大驾。“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钟玉柔让身边丫头赏了些碎银给夏樱,说多谢她陪着她们说话。 夏樱一看银子,哪有不要的道理,忙接过道谢,这才下了楼。 在这整个过程中,她压根没再看梅守正一眼。 第49章 齐寄聊 第二日一大早,夏樱就起了床,坐上了赶早出城的牛车,摇摇晃晃的,就到了飞梦山。 这飞梦山不是很高,不过也就几千个台阶。 玉泉寺就坐落在山顶。 夏樱提着竹篮,沿着石阶一路向上。 终于在半个时辰后,夏樱气喘吁吁地坐在山门前的石凳上。 此时,两辆竹轿停在了寺前的大平台上。 从轿中走下来两个貌美小娘子,正是钟玉柔和黄傲秋。 身后跟着丫头和卫护。 梅守正赫然在列。 夏樱看到正主出现了,忙迎了上去,道:”小姐们好早!“ 其实也不算早了,日头已然上来,头炷香她们定然是赶不上了。 钟玉柔对着夏樱点头微笑,黄傲秋像是没看见她一般,撇过头去。 夏樱一点都不在意,此时,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钟玉柔身上。 ”这种寺庙看起来很常见,不比上京城里的护国寺。“ 黄傲秋抬头看着山寺,随意点评道。 ”护国寺乃皇家寺庙,自是恢弘壮阔,可这玉泉寺也不乏灵秀可爱。傲秋,既然来了,就高兴一点嘛!“ 钟玉柔哄劝道。 ”谁高兴来这种野寺!”可到底看在钟玉柔的面子上,抱怨完这一句也就不再说了。 此时,阳光正移到了山寺面前的平台上。 夏樱见了,忙从竹篮中抽出个油纸伞,罩在自己头顶上。 钟玉柔见了,忙问道:“夏姑娘,又不曾落雨,为何打伞?“ 夏樱忙把太阳暴晒,皮肤会变差的事情,告知了钟玉柔。 她一边说,一边还将纸伞移到钟玉柔的头顶。 ”哦?还有此等说法,闻所未闻。不过,你皮肤如此白皙,想来正是此缘故。“ 黄傲秋一听这话,来了兴趣。 她相貌甚美,只苦于肤色微黑,使得美貌大打折扣。 这会子既然有了养白肌肤的秘方,自然要立马执行的。 ”把油纸伞拿来!“ 黄傲秋自然是不屑去夏樱伞底下遮阳,于是她对身边的丫头命令道。 那丫头顿了一会,方才道:“这……不下雨,所以就没……带。” 黄傲秋狠狠瞪了一眼丫头,“还不下山去买!” 钟玉柔笑着摇摇头,夏樱见此,又从竹篮中抽出另一把油纸伞。 道:“这伞我改装了。集市上买的没啥遮阳效果。” 黄傲秋这才不情不愿地拿了过来,她一撑开,细细观摩起来。 这伞柄处可以自由伸缩,所以才能放进她那个小篮子中。 而且在伞的内部蒙上了一层黑布,使得伞下空间又清凉又透气。 比戴帷帽舒服多了。 “本小姐也不占你便宜,春夏,给她五两银子。” 身旁的丫头忙从钱袋中掏出五两,递给了夏樱。 夏樱笑笑,接了过来。 银子嘛,谁还嫌烫手不是! 几人一前一后进了寺门。 梅守正忙上前几步,与夏樱并排行走。 “没想到你还懂这些?” 梅守正对这些姑娘家的玩意,本不感兴趣。但他看到夏樱拿出来的改良油纸伞,还是惊讶万分。 这个夏樱,是如何懂得这些机括装置的。 莫非也是吴扁舟所教授? “二叔,这就是我自家事情了,不劳你费心。”夏樱皮笑肉不笑道。 梅守正一听这“二叔”两个字,就心存膈应。 他那日在两位小姐面前,只承认跟夏樱是同村长辈与晚辈之关系。 压根不就是夏樱所想的那样,是妄想攀龙附凤。 实则是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个叫黄傲秋的贵女对他心存恶意。 若是她知晓他与夏樱走得近,他怕她会伤害她。 可夏樱哪里明白这些? 这段时间她寻不见他,心中已然有气。 再加上梅松岚所说的话,以及坊间的传闻,这桩桩件件,哪一件不引起她的猜想? 梅守正在人前推脱两人的关系,更是验证了她的猜想。 梅守正从没听过夏樱用如此的语气,对他说过话。· 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二叔,你还是离我远些,免得那些贵女误会,那就不好了。” 说罢,就提着竹篮,往前大跨几步,去寻钟玉柔了。 两位俏娘子,在佛前烧了香,许了愿,这才携手从正殿出来了。 夏樱和梅守正站在外面的院中,两人一左一右,一个抱刀站着,一个挎篮坐着,两人各自发着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黄傲秋看到这一幕,推了推身边的钟玉柔,道:“你说他们俩是吵架了吗?” 钟玉柔悄声道,”看样子有些像。“她顿了顿,方又说道:”他们之间可不像梅捕头自己说的,只是同村人的关系。 看这样子,倒有些像一对有情人。“ ”不会吧。这邦伯侯会认这位?“黄傲秋用下巴点了点夏樱所在的方向。 ”那你错了。现在的问题是,是那位认不认邦伯侯?“钟玉柔指了指梅守正。 ”反正怎样都好,只要不把我牵扯进去就行。“黄傲秋嘟着嘴巴道。 ”现在说这话晚了,从指腹为婚那日起,你就已经身涉其中了。“钟玉柔一语中的。 说起梅守正这指腹为婚的事情,还要从谢雪和邦伯侯齐寄聊的婚事说起。 那是很多年前的故事了。 齐寄聊,出身上京高门大户,祖父,父亲均在朝廷担任要职。 本人也是文韬武略,见识非凡。 再加上长相俊美,身高八尺,甚是英伟。 带着钟鸣鼎食钟堆砌出来的通身富贵,更是成为上京城贵女心目中春闺梦里人。 可这些贵女再贵,也贵不过这城里的那颗明珠——玉仪公主。 两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 这是上京城里所有人默认的一对佳偶天成。 那年,齐寄聊十八岁,玉仪公主十七岁。 此时,他们还未定亲。 齐寄聊做为一个有抱负有追求的年轻人,一个女子的情爱是拢不住他的。 即使这个女子有着公主之尊。 时值西南边陲小县传来急报,说是一伙子土匪恶胆包天,居然将县城下面的一个重镇全部屠戮干净。 此县的父母官兵力匮乏,无力抵抗,恳求朝廷出兵镇压。 齐寄聊作为武将世家的子弟,一听到此消息,就蠢蠢欲动,想要前去。 玉仪公主当然不肯,死活不愿他的离去。 武将骨子中沸腾的血液,终究需要杀戮才能平息。 齐寄聊再三说服公主,他日平息悍匪,定会回来娶她。 一去两年。齐寄聊都没回来。 第50章 知晓身世 先是说要全歼悍匪,需要时日。 等悍匪都灭完了,又说要恢复当地的民生。 可民生的事情哪里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呢! 上京再三传来书信,先是恳求,后是命令,齐寄聊都不为所动。 最后等来了皇帝的诏书。 齐寄聊回了上京,不是他一人。 他还带回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就是谢雪。 作为被灭镇的唯一幸存者,她与齐寄聊一见钟情。 彼时。她还不知齐寄聊在上京还有一门婚事。 出生在富户人家,年轻时就在外面走南闯北。 她看过漠北的雪,见识过江南的烟雨,她见过战死将军的白骨,也曾作为西域王庭的座上客。 她爱喝酒,爱吃肉,也爱捧着书册,歪在窗边的胡床上看个昏天暗地。 齐寄聊爱她爱的深沉。 他从来没见识过如此迥异的女子。 可积极的爱情从来都容不下三个人。 玉仪公主成天的以泪洗面,齐寄聊沉默不语地抵抗。 养在齐家宅院里的谢雪被百般磋磨。 她想,只要齐寄聊能坚持,她定然也能坚持。 她将所有的为难,冷待,苛责吞入肚中。 此时,她已怀有身孕。 变故发生在她知晓自己怀孕的那一日。 那夜,她原本等着齐寄聊归家,她要亲口将这个好消息告知他。 他,即将成为一名父亲。 可她等了一夜,都不曾等到齐寄聊。 天刚蒙蒙亮,歪着胡床上的谢雪就醒了。 房门被推开了,齐寄聊走了进来。 他还穿着昨日里换上的那件月白长袍。只是有些皱。 发冠也歪了。 ”发生何事?“谢雪嘴唇哆嗦,她颤声问道。 可齐寄聊什么也没说,他只紧紧抱住了谢雪。 可谢雪鼻子太灵敏了,她在他身上闻到了不属于她的香气。 ”说说吧。“谢雪推开了他,笑着问道。 ”我有时简直痛恨你的敏锐。“齐寄聊咬牙,一字一顿道。 ”长痛不如短痛。最终,你会感谢我的敏锐。“ 其实事情很简单,玉仪公主用了一杯暖情酒,玉成了她和齐寄聊的好事。 生米已然煮成熟饭。 皇家威严岂容齐寄聊亵渎,责令齐寄聊和玉仪公主择日完婚。 谢雪降妻为妾,不容辩驳。 否则,满门抄斩。 谢雪苦笑,她离家千里,奔波数月,受尽万般折磨,只为成为这高门深院中面容模糊的一名妾室? 若让男人在甲和乙之间做选择,那男人必定头疼。 可若让男人甲乙都要,那男人必定欢欣鼓舞。 玉仪公主这边已成定式,齐寄聊就将苗头对准了谢雪。 他想要谢雪安心成为他的妾。 他劝,他哄,他安慰,他承诺,最后他发怒了。 爱谁谁! 谢雪安安静静,冷冷淡淡地看着齐寄聊表演。 在他与玉仪公主成亲的前夜,她让丫头喊来了齐寄聊。 他大喜,以为她回心转意了。 谁知,谢雪坐在胡床上,用眼光描摹了齐寄聊一遍,然后轻声道: ”我有身子了。“ 齐寄聊大喜,刚想开口说话。 谢雪就说:“看在我们以往的情分上,请你放了我。等孩子长大十八岁,我会告诉他的身世。 若他愿意,他会回来寻你的。” 齐寄聊大怒,砸光了房间里所有的东西。 他甚至想放一把火,烧死他和她。 这样,他俩就可以永远合为一体了。 可谢雪却不躲不避,任由四溅的瓷片划伤她的脖颈。 齐寄聊知晓了她想要离去的决心。 他缓缓闭上了眼,恨声道:“你走!” 谢雪拿起了她本就准备好的小包袱,一步一步走出了齐家大门。 也走出了齐寄聊的生命。 此后,他再也没见过谢雪了。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也没谁来齐家寻过,想必是那孩子不愿来上京。 直到一年多以前,大厦与齐国发生了大规模战役。 梅守正参军,因表现出色,从普通士兵上升为百夫长。 后又从百夫长一路升迁,到战役结束之前,上升为了偏将。 原本到了这种位置,等战役结束,应往上京接受皇帝的嘉奖。 可梅守正却当场辞去了职务,牵着匹老马就回到了家乡。 此事,引起了怀化将军黄博达的注意。 他是见过梅守正的,当时只觉得他长得很是面熟。 等梅守正辞了职务想要归乡,他出于爱才,还曾出面劝解过他,希望他能一起回上京,继续报效国家。 可他说,家中还有老母要奉养。 黄博达笑说,这有何难,一同接至上京即可。 可梅守正,只说他母亲难离故土,定要他回乡去,这才作罢。 彼时,黄博达心中就存了疑,一般家中父母,定然希望儿子能做官为宰,光耀门楣。 这梅家老母若不是性情霸道,就定然是有难言之隐。 黄博达与齐寄聊乃是一同长大的朋友,彼此性情相投,很是要好。 等他回到上京后,他将此事当做闲话说与齐寄聊听。 谁曾想,那齐寄聊一听,也心中起了疑,忙追问那人多大,长相如何之类的。 黄博达经过老友这一番提醒,才幡然醒悟过来,道: “我说这小子怎么这么眼熟呢,原来跟你到有几分相似?” 齐寄聊倒吸一口凉气,一屁股坐在了红木椅上。 那个姓梅的小子,那不成是他那素未谋面的儿子? “真想不到那谢雪狠毒之此,居然离间你们父子之情?”那黄博达也是性情之人,立马拍案而起,大声嚷嚷道。 “她必然不肯做出此等事。这事怕是那小子自个儿的想法。” 齐寄聊此时也算醒过神来,他用手指轻敲桌面道。 第51章 婚约 黄博达原以为当年的定亲,是给齐远图定的。 可按年纪来算,那姓梅的小子分明是好友的长子。 “博达,谢雪走的时候就怀有身孕,可我不知她怀的是男是女。 再说谢雪脾气那么大,我哪里敢为她的孩儿定下婚事? 我还是那话,孩子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做主。 难道我当年受的苦楚还要孩子们再来尝一遍吗?“ 这厢齐寄聊婆口苦心地劝说黄博达,可那厢黄博达已然在思考: 从小定下的未婚夫婿换了人,也不知道他那宝贝女儿能不能接受? 这齐寄聊不愧是了解谢雪为人的。 在梅守正十八岁生日的那个夜晚,谢雪就将她和齐寄聊之前的事情告知了儿子。 而后,她对梅守正说道:“元元,你现在是个大人了,可以自己拿主意。别怪你亲爹,我相信那时他也是付出了全部的努力。怨只怨造化弄人。“ 她顿了顿,继而说道:“你怪我吗?让你没能生活在亲爹身边,没有让你享受你原本该享受的富贵生活。” 梅守正一听这话,立马就握住了谢雪的手,恳切道:“没有,娘。我爹……从来没让我感觉我是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娘……我明白的,你若是呆在那个侯府,你……你会死的……我不愿没娘。“ 梅守正一下子就扎进了谢雪的怀抱,他的眼泪打湿了她的衣襟。 谢雪明白梅守正口中的“我爹”,是指梅暮桥。 谢雪离了侯府,当夜就找了家客栈住下,只等第二天的城门打开。 她闭着眼躺在客栈陌生的床榻上,听着窗外的风呼呼而过。 一夜无眠。 直至天明,才将将睡去。 等她再睁眼时,外面已然天光大亮。 窗外传来鞭炮声,锣鼓声,还是众人欢呼,笑闹声。 谢雪下楼时,看到这一景象,这才知晓这条路是齐寄聊迎娶公主的必经之路。 她夹杂在人群中,抬眼瞧着坐在高头大马,穿着一席红衣的齐寄聊。 真正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脸上带着世家公子惯有的骄矜二色,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好似昨晚的一场混乱,在他身上没留下一点痕迹。 她又想起她和齐寄聊的婚事。 一轮明月,两个相爱的年轻男女,在百年大槐树下,再三而拜。 是不是少了这些俗世里的繁文缛节,他们才没有白首走到头啊! 谢雪苦笑一声,也罢,她的离去,不过是让一切回到了正轨。 那是一个严寒的冬季,而且还下了雪。 谢雪出了城门,一路往西南而行。 那是她家乡所在的方向。 雪大路难行,谢雪租的马车,走到靠近桃冲村官道时,就陷入雪窝之中了。 马累人疲。谢雪也因多日奔波昏厥不醒,车把式急得团团转。 就在这时,遇见了私塾先生梅暮桥。 他救了谢雪。 两人在天长日久的相处之中,慢慢累积出深厚的情愫。 后来,谢雪生了儿子,梅暮桥视若己出。 他自己的儿子梅青木也甚爱这个肉乎乎的小团子。 一家人幸福平和地生活在桃冲村。 直至死亡将梅暮桥带走。 就在齐寄聊和黄博达彻夜长谈的当夜,几个乔装打扮的探子,一路往西南方向疾驰。 不过几日光景,就到达了清河县桃冲村。 探子带回了谢雪和梅守正的画像。 当夜,齐寄聊就将自己关入书房,谁人也不见。 齐远图不知就里,就来问母亲玉仪公主。 他母亲淡然一笑,“有什么可看的?想必是为了那位的事情。你让淑姨娘送些甜汤给你父亲。” 齐寄聊自从谢雪走后,娶了玉仪公主,还纳了两位姨娘——淑姨娘和珍姨娘。 这两位姨娘脸架子都较为相似,眉眼间都有几分旧人的模样。 两人都为齐寄聊各生了个女儿。 其中,淑姨娘最得齐寄聊的宠爱。 玉仪公主向来是不将这两人放在眼中的,一对赝品,即使再以乱真,它还是赝品。 而真品呢,却再也不会回来。 想得越久,想得越痴,也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一场徒劳罢了。 玉仪公主坐在梳妆台前,她细细打量着镜中的自己,老了,眼角都已生出细细的纹路。 也不知那个故人,现在长成什么模样了? 若她当年没走,是不是也跟那两位姨娘一样? 为了生存,为了活得更好,为了孩子,在她面前卑躬屈膝,在侯爷面前撒娇卖痴呢? 不会的,她那样一个心高气傲,睥睨群雄的女子。 宁愿自由死去,也不愿腐烂在这深宅大院中。 她们若没有爱上同一个男人,也许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吧! 她一辈子都生活在深深的府邸之中,齐寄聊就像一束光一样照亮了她的整个世界。 可谢雪的出现,让她明白,女子自己也可以活成一束光。 玉仪拔下头上的发钗,冷笑一声。 一个酷爱表演自己深情的男人,又开始发疯了,这有什么好看的? 黄博达接到信息,也立马赶至侯府。 他们合计半宿,把他们的心腹钟一山派至清河县,担任父母官。 这钟一山本是武将,后投戎从笔,一路考将上来,正等着分派职务。 很快,他就等到了清河县县官的就职诏令。 他到了清河县,第一个提拔的人就是梅守正。 黄博达觉得一切妥当后,又想起了她女儿的婚事,于是借着钟家小妹来清河县游玩的名头。又把自己的爱女送至清河县,希望两人能多处处,等处出感情了,也好谈婚约之事不是。 再者,他还存着私心,若是他女儿真能将梅守正搞定,两人成亲后,再顺理成章地将梅守正带回上京,认祖归宗。 齐寄聊虽没明说,可黄博达自认为能明白老友心中苦楚,他这一辈子最爱谢雪,可谢雪偏偏离他而去。 若谢雪的儿子可以归来,到底是了了他的一桩心事。 所以在黄傲秋临行之前,他将内里缘故,全都告知了女儿。 可女儿却不买他的账,黄傲秋一翻白眼道:”爹,你为了齐伯伯,居然想卖了自己的亲闺女!“ “乖女儿,你先去看看嘛,若是他人不错,再谈成亲的事情嘛!”黄博达哄劝女儿道。 “可远图哥哥怎么办?”黄傲秋苦着脸道。 “你别拿齐远图做挡箭牌,我还不知道你只拿他当做哥哥看待。“ “爹,怎么你这都知道?”黄傲秋睁大眼睛,一脸疑惑。 “你不就不想让我和你娘拘着你,给你定亲事,这才扯着齐远图做幌子。” 黄傲秋到底是心疼老父亲,再加上一路上有钟玉柔陪同,这旅程也不算难熬,这才有了上京贵女清河县一游的事情。 第52章 遇见夏坪 再说回那一行人滞留玉泉寺,夏樱和梅守正正赌气。 她看见两位贵女走了出来,忙迎了上去。 道:“天气渐热,不若我们去泉眼那边,听说那绕泉眼,修建了一片茶舍。我们过去歇歇脚也好。” 黄傲秋不搭理夏樱,她走到梅守正身侧道:“怎么梅捕头不去烧烧香,拜拜菩萨?” “我不信这些。” “那你信什么?” “信自己,信它。“他指了指挎在自己腰间的那柄刀。 “武夫行径。”黄傲秋撇撇嘴,离去了。 她自小在武将世家长大,家中男子都惯爱舞刀弄剑,性情也都是粗鲁豪放一派的,天长地久下来,审美疲劳。 等少女情窦初开,只喜欢温文尔雅,翩翩君子式样的。 齐远图就是如此模样,所以她特别喜欢跟在他后头。 四人穿过风雨连廊,绕到后院。 先去看了泉眼。这泉眼四周全部用青砖垒砌,又在四周种上些植被。 只见泉水,从拳头大小的洞里,咕噜咕噜往外冒水。 水汽清凉,仙雾缭绕,真有几番“圣地”景象。 依着这泉眼,修建了一茶寮。 茶寮入口的正上方高悬一木质牌匾,上书“知味”二字。 四人捡了一张干净桌子坐下。 正在此时,夏樱突然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环顾四周,才发现是一青年男子,身穿一青色襕衫,头戴儒巾,正眉眼含笑地看着她。 “夏坪?” 那男子用竹扇轻敲了下夏樱的脑袋,笑道:“你应该喊我堂哥。” 他的身边坐着几位跟他相同装扮的同伴,想来是他县学里的同学。 “你怎么在这?“ “院试毕了,这不跟着几位同窗,来玉泉寺散散心。” 这些同窗忙站起身,朝着夏樱作了作揖,复又坐下喝起了茶。 夏樱回了礼,想着这里人多,也不好深聊,只道:“堂哥日后若有空,可去铺子中寻我,现下那边还有贵客,就不多留了。” 说罢,就转身离去了。 夏坪看了看夏樱所在的位置,梅守正梅捕头自是认识的,他对着梅捕头遥遥作了个揖,还有两名不认识的妙龄女子,看她们的装扮,不像是本地人,倒像是上京城里的贵小姐。 夏坪摇了摇头,对自己的猜想感到好笑。 夏樱一个乡下丫头,做县城里做些生意,何时又与上京里的高门富户有了交情! 定然是他想多了。 虽然不认识,出于礼貌,他还是对着两位姑娘点了点头。 其中一名看起来娇弱些的,也笑着点了点头。 另一名丰腴点的,倨傲地撇过头去。 夏坪浅笑一声,也没放在心上,继续跟自己同窗闲话去了。 夏樱回到自己那桌,跟钟玉柔和黄傲秋解释道,“刚才那个是我堂哥。” 钟玉柔道:“怪不得眉清目秀,跟你还有几分相似呢!” “不过是个乡下的土疙瘩,你的审美什么时候这么差了!” 夏樱听了黄傲秋的评价,也不气恼,反而有些羡慕她。 能这么口无遮拦的说话,还没被人打死,定然家中显赫,而且极得家人疼爱。 茶水被小尼端了上来,茶汤呈碧绿色,还散发着一股兰花清香。 钟玉柔浅啜了一口,道:“这茶还不错。想来是这水的缘故,清活轻干冽,用这种泉水泡茶,能使茶的色香味形得到最大的发挥。“ 听到她如此评价,黄傲秋忙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细品之后,才道:”这清河县总算有了可取之处。” 夏樱走了这一会儿的路,口中早已干渴不已,哪里还顾得上品茗。 她看那两人用询问的眼神望着她,忙笑道:“好茶,好茶!” 黄傲秋翻翻白眼,道:“不要不懂装懂!” 而后又转过头去问梅守正,“与普通的茶水无甚分别。”梅守正答曰。 他素日陪着谢雪在这玉泉寺,消磨的时光甚多,这茶水没喝过百杯,也喝过几十杯了,无甚惊艳之感。 再加上他本就不是追求风花雪月之人,对这些风雅爱好不甚在意,这玉泉寺的一杯清茗和野溪里的溪水,对于他来说,没有区别,都是解渴之物。 “在牛嚼牡丹这一点上了,你们倒是有相同之处。” 黄傲秋瞅一眼夏樱,又瞅瞅梅守正。 被点名的两个人相视一看,夏樱突然想起他当日说过的话,忙又移开了眼睛,低下头继续喝起茶来。 几人喝过茶后,小尼又给几位上了斋饭。 黄傲秋嫌弃饭食粗糙,扒拉了两口就不肯再吃。 夏樱忙从自己的竹篮中,端出她一大早就备好的几个素菜。 一个菜心炒蘑菇,一个凉拌木耳,一个东坡豆腐。 “夏樱,你这竹篮是个百宝箱吗?怎么里面什么都有。” 看黄傲秋的神情,要不是当着这么多人,她简直想扒拉过竹篮,看看里面到底还装了些什么。 “没了。我原本就担心这寺里的斋饭难吃,怕两位吃不惯,这才为了确保万一,做两个素菜带着。真没想到这还派上用场。“ 她边归置饭菜,边解说道:“这都是我一大早起来做的,保证新鲜干净。只是手艺一般,还请两位小姐见谅。” 钟玉柔柔柔一笑道,“真是让你费心了。” 说罢,夹了一口木耳,放在口中,细嚼慢咽。 夏樱看她脸色,像是喜欢,忙道:“做的有些辣了,不知道你可能吃?“ 钟玉柔咽了下去,道:“这是什么菜,在上京倒不曾吃过。” 夏樱忙把木耳的好处夸大特夸一遍,连养生健体,延年益寿都吹了出来。 黄傲秋撇撇嘴,也夹了一口尝了,倒是入口即化,但又带几分粳啾的劲道,又香又酸又辣,很是开胃。 就着这碗凉拌木耳,黄傲秋吃了满满一大碗米饭。 梅守正更甚,他吃了满满三大碗。 寺里的斋饭,两位贵小姐不吃,统统都被梅守正一扫光。 吃完之后,钟玉柔客气道:“今日让夏姑娘破费了。” 夏樱摆摆手道,“没什么,都是我店里卖的山货,小姐们若喜欢,回头我再送一些给你们。” 黄傲秋吃了夏樱的菜,嘴短,此时倒也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几人在山上盘旋的时日不短,太阳也躲在云层之中。 黄傲秋不想再坐竹轿,钟玉柔也想趁机消消食。 一行人一前一后出了山寺,直奔山下而来。 第53章 夏樱滑下山坡 走到半山腰时,一时风声大作,树枝狂啸,不一会儿了,豆大的雨点就撒了下来。 梅守正熟悉地形,指着不远处的一处亭子道:“快去那避避雨。” 两位贵女的丫头们都涌上来,纷纷扶着自家主子从亭子里去。 山路狭窄,众人你挤我,我挤你的,一时不察,竟将缀在后头的夏樱给挤到山坡下去了。 连句喊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等众人都到了亭中,梅守正打眼一瞧,居然没发现夏樱的身影。 坏了,八成是被挤到山坡下面去了。 钟玉柔也急了,忙吩咐随行的小厮帮忙去找。 黄傲秋没说话,但脸上也带了几分焦急之色。 梅守正留了两个小厮在亭中,等雨停了,好护送小姐们归家。 他脸上虽不带焦急之色,但说话的语气加快了,他急速将众人安排好,然后就带着剩余的人,沿着山坡往下寻找。 为了扩大搜寻面积,他将众人分散开,并且交代待太阳落山,不管是否找到人,都要去亭中集合。 这飞梦山虽不险峻,没藏着什么猛兽,但到了夜间,总有些毒物出没,咬伤的人实在不算少。 梅守正沿着夏樱滑落的地方,一路向下。 雨越下越大,一些碎石,枯枝随着雨水滚滚而来,将夏樱滑落的痕迹彻底掩盖了。 等到了密林深处,落雨被繁茂的树叶给遮住,这才小了些。 梅守正捋了一把满是雨水的脸,眼睛此时才能完全睁开,他细心查看周围的异常。 果不其然,就在一小丛灌木中,梅守正发现这儿有被碾压的痕迹,而且细小的枝干居然被折断。 看这断口,还是新鲜的,想必就是夏樱滚落至此,才被折断的。 想到这里,梅守正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他张口大喊,夏樱,夏樱…… 可林外雨声轰隆,雷声阵阵,他的声音被彻底消减。 于是他又围着着灌木层为核心点,开始往外搜寻,边寻边喊…… 雨渐渐小了,天色也越来越黑,他从高处不断往下,耳边隐约能听到山洪咆哮的声音。 是了,这玉泉寺山脚就是一条小溪。 平日里自然是溪浅婉转,但一遇到大暴雨,整条小溪立马变身为吃人的猛兽…… 若夏樱一路滚至这小溪,被这洪水一冲,哪里还有性命在? 可他还不死心,立马扯开喉咙,大喊,夏樱,夏樱…… 一盏茶过后,梅守正的喉咙已然发不出声音,他颓然地停了下来。 此时,他心中已然是悲伤大恸。 他承认,从半山坡寻下来,他心中总存在一份侥幸。 这山头树丛茂密,藤蔓横生,草木勃发,夏樱一路滚下来,总会被一些树丛,枝蔓勾住。 即使她没有脱身的能力,可他立马就能下来救她。 哪怕是受些伤,只要她活着在,这些都不是问题。 可如今她被洪水冲走,也不知是死是活,他又能去何处寻她呢! 梅守正呆呆地矗立在水边的大岩石上,恨不得跳将下去。 他又想到当日她求着他,让他教她凫水,他因为男女大防,迟迟不能成行。 若她会了凫水,是不是就能死里逃生了? 想到这里,梅守正恨不能给自己两个嘴巴子,他一生重诺,但屡次在这个小娘子身上失言。 可她居然还对他那么好。 给他送吃食,为他做鞋子,还给他洗过被子褥子。 她对他笑,冲他撒娇,与他赌气,还给了他一个吻,说喜欢他。 夏樱鲜活娇俏的一幕幕,在梅守正的脑海中上演。 他低着头,眼泪却涌了出来,点点滴滴,与这咆哮的溪水混合在一起。 他呆呆地想,他的眼泪混着溪水,会不会就能寻到她的去处? 他该保护她的,为何在山路上,他只顾着护着那两位娇小姐,却忽略了夏樱。 思考至此,他简直恨死自己了,他伸出钵大的拳头,对着岩石就是狠狠一拳。 一时间,血肉横飞,梅守正却丝毫不觉,淡漠地看着水面。 天色越来越黑,按道理,此时他应该返到山亭之中,与众人会合。 可此刻他的双腿如何灌了铅一般,半点使不出力气。 他仰面躺倒在巨石上,细小的雨点落在他的全身,他甚至在恳求,求这雨水再大一些,将他一同冲走,这样他就会见着夏樱了。 就在梅守正迷蒙之间,突然他听闻一阵脚步声由远即近。 但又不同于一般的脚步声,像是腿上绑了什么东西,或是腿伤了,全然被拖在地上。 该不会是夏樱吧! 梅守正立马跳将起来,抬眼一瞧,只见一个衣履阑珊,头发也乱糟糟的人,拿根粗树枝做支撑,一动不动地站在不远处。 看身形,像是个女子。 “夏樱,是你吗?” “是……我……你……快来……” 夏樱的声音发颤,像是忍受着巨大的恐惧。 梅守正一个箭步向前,又听到夏樱道:“慢……慢些,蛇……他在看我。” 说完,立即就哭了出来,可又怕声音惊扰了毒蛇,立马又收了回去。 梅守正到底是上过战场了,即使是毒蛇,那也不在话下。 他小心迂回过去,然后在离毒蛇两三尺远的地方,用根树枝将它挑走了。 见毒蛇走了,夏樱紧绷的身体才松懈了下来。 梅守正立马抱住了她,双臂紧紧地将她箍在怀中。他喉头哽咽,半晌说不出话来。 夏樱心中甜蜜,刚想伸出双手,想要回抱他。 可手刚一松开,木棍就倒了下去,她的双腿习惯性受力。 “哎呦……”夏樱呼疼。 这声音惊醒了梅守正,他忙放开夏樱,低下头去查看她的伤脚。 他扶着夏樱坐到了一块大石上,褪下她的鞋袜,这才发现她的脚踝红肿,中间那块还鼓起了一个大包。 他握着夏樱素白的小脚,小心活动下踝关节,夏樱痛的小脸都纠结在一起。 “还好,这关节没伤到,只是扭伤。“ 他边说,边把湿鞋袜给夏樱套上。 “刚才我那么大声喊你,你怎么都没听见?” “我之前躲在那边的山洞中,压根没听见。”夏樱抬手指了指,远处被树枝遮挡起来的山洞入口。 “那难怪。我们衣裳尽湿,须得回山洞生把火,将衣服烘烤干,不然得了风寒,又不好受。” 夏樱点头,她本来就是出来捡拾些柴火,只是腿脚不利索,这才走到这,遇到了梅守正。 她没想到,她的无心之举,居然救了梅守正一命。 第54章 诉衷肠 梅守正背着夏樱回到了山洞。 山洞在远离溪水的东南面山壁上,洞口被繁茂的树枝给遮盖住,人轻易发现不了。 山洞不大,纵深也就一丈多长,山口略窄,门口堆放些树枝,倒是天然的避难所。 洞里略有些潮湿,怪不得夏樱急着出去找干柴。 梅守正将夏樱安置在石块上做好,把找到的干柴拢成个三角形。 正在此时,一阵山风从洞口吹入,夏樱猛地打了冷哆嗦。 梅守正见此,忙脱下湿透的外衣。 夏樱见状,忙将目光移开,耳朵却红了。 她扭头瞧着外面的细雨,一件略带体温泛着潮意的素白中衣,搭在了她身上。 “我抱你往里面坐些,洞口有风。” 说罢,就曲着腰将夏樱双腿托了起来,夏樱贴在他赤裸的胸膛上,整个脸颊都烧了起来。 梅守正用火镰点起了火,有了火的照耀,这个潮湿的山洞居然也变得可亲起来。 ”我抱你靠近火一点,这样也舒服些。“梅守正道,他顿了顿道:”我要出去砍些树枝回来,烘烤衣裳。“ 夏樱点头应答了。 没一会儿,梅守正就抱回了许多树枝条,将湿透的外衣都搭在上面。 等衣服架起来后,他又躲在山洞的一角,噼里啪啦地用石块砸起带回来的叶子。 夏樱好奇地问,你在干什么呀? 梅守正没正面回答夏樱的问题,只道你乖乖坐好。 等了一会,梅守正就带着一团黑乎乎的青叶汁走过来,想要敷在夏樱的脚踝处。 夏樱忙把身子转开,用手捏着鼻子道,嘴里嚷嚷道,什么东西,快快拿开!臭死了! 别动,这是野生的田七叶子,让你的脚踝消肿止痛的,你别动,我给你敷上。 夏樱没法,只得转过身子,好让他敷药。 这药你哪找来的? 就是砍树枝时,无意发现的。 夏樱知道他说谎了,他一去这么长的时间,才背回那么点的柴火。 定然是这草药难寻,他找了好久。 梅守正敷好药,又从夏樱披着的中衣上扯了好长的一条布条,将草药和夏樱的脚踝捆绑在一处。 处理好这些后,他站起身摸摸自己烘在架子上的衣裳,发现干了后,就递给夏樱。 他嘴里说着话,却将头偏转过去,”你将我的外衣披上,然后将自己的湿衣脱掉,我给你烘干,你再穿。“ 夏樱穿着湿衣服早就难受不已,听闻此话,背过身去,就将浑身衣服脱个干净,然后再穿上他的素白中衣。 这衣服又长又宽,简直可以当做睡袍来穿。 夏樱将脱下的衣裳全部都递给梅守正,他红着脸接过,一声不吭。 两人在这静谧温暖的山洞中,不发一言,可这空气中却存着一股子暧昧的氛围。 又紧张但又让人向往。 梅守正一丝不苟地将湿衣搭在架上,突然,一件轻薄的小衣滑落在地,梅守正赶忙上前捡起来,刚一伸手,他就觉出这是个女子的内衣。 轻轻柔柔的,还散发着女子身体的幽香,透过火光,他还看见上面绣了一朵粉白的荷花。 他的脸红了。 梅守正赶忙将这件小衣胡乱塞到那一堆衣裳之中,然后蹲下身来,又往火堆上加上些湿柴。 可他一想到自己的中衣,贴身穿在她的身上,心中就忍不住绮思不断。 浑身的血液只往一个地方涌去。 他深呼吸一口气,忙找些话题来转移自己的心思,道:“夏樱,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山洞的?” “我从山坡滚下,一直滚一直滚,直至滚到这个溪水上面。若不是一棵合腰粗的大树拦住了我的去处,今日我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了。 夏樱拢着他的衣服,烘着暖和和的火光,白日里的紧张,疲累,这下子一股脑儿的发泄出来,她合着眼,懒洋洋道。 “若你死了,我又该怎么办?”梅守正盯着火光,一字一顿道。 夏樱一听这话,立马来了精神,怎地,这是要表达爱意的节奏啊! 她拢拢秀发,又将身上的衣裳扯一扯,唉,本想以最美的样子接受爱意,可眼下条件艰难,凑合着吧。 “怎么?我若死了,你还能殉情不成?”夏樱笑意盈盈道,她眼珠一转,又想起了当日梅守正说过的话,”我们不就是同村的关系,你碍着老太太的情面,让我叫你一声叔。“ “不是的,不是的。”梅守正急了,他扔掉手中掏火的树枝,蹲在夏樱面前,道,“那日我那样说,是不想那黄小姐为难你……她成日里看我不顺眼……” “看你不顺眼?我看她甚是喜欢你。”夏樱撇过头去,一点都不想看到男人的脸,“之前我去衙门找你,你天天都陪着她们……” 夏樱越说越委屈,声音也越说越低,说到最后,她简直滴下泪来。 “你别哭,别哭……”梅守正手忙脚乱地给夏樱擦眼泪,她素白的小脸上满是细小的伤痕。 想来是滚下山坡时,被一些锋利的草叶,树枝给刮伤的。 夏樱一哭,眼泪腌得伤口直疼,她哭着龇牙咧嘴的。 梅守正看着哭着跟泪人似的傻姑娘,心中直泛疼,他将脑袋抵在夏樱额间,悄声道:”你去衙门寻我了?“ “是,以后……我……我再也不去找你了……”夏樱哽咽地说道。 “好,那以后换我去寻你。”梅守正保证道。 夏樱听闻这话,以为是她滚下山坡,将脑袋摔坏了,这才能从这个钢铁般男人的嘴里听闻如此温情的话语。 她将脑袋挪开,想了想,方才歪着头笑问梅守正,“梅二叔,那我们是什么关系啊?” 梅守正看着眼前这个泪中带笑的姑娘,他第一次从心底里感谢老天,让她活了下来。 “夏樱,我今年二十有四,而你才十六岁。我比你大上许多。 我曾一度想放开你的手,可我做不到。 你这次遇险,更是让我看清我的内心。我心悦你!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心悦!“ 梅守正看着夏樱湿漉漉的眼睛,一口气说完,他顿了好一会儿,看夏樱直勾勾看着他,也不说话,又轻声追问了句: “你呢?心悦我吗?” 第55章 搜山获救 夏樱一把捧住梅守正的脸,将泛着光的红唇贴在他的唇上,旋即离开。 她在他的耳边悄声道:“傻瓜,我早就喜欢你了。喜欢的好辛苦……好辛苦……” 梅守正听闻此言,一向清冷的眼睛中泛起滔天的喜悦,他抿着嘴道:“谢谢你的喜欢。” 而后,他又前倾身子,加重了那个由夏樱开启的亲吻。 两人亲吻半晌,梅守正才恋恋不舍地结束了这个吻,他怕再亲下去,会一发不可收拾。 他将夏樱搂在怀中,尽量将高昂的下面远离她的身体。 可那个磨人精却一个劲地往他怀中拱,还不断嗅着他的体味。 道,“你身上什么味?” 梅守正哑着嗓子道:“什么味道?” 难不成是汗味?他是一名武夫,镇日舞刀弄棒的,哪有不流汗的道理? 若是熏着她这个娇媚小娘子,那就不好了。 他边想,边不动声色地将身子撤离了些。 “有一股子汗味……”夏樱边说,边想,“还有股青草味,对了,对了……还有一股子牲口的味道……” 梅守正压根都没听清夏樱说了些什么,他越撤越远,一不留神,摔倒在地。 幸亏他身手矫健,忙用一只手撑住了下滑的趋势,这才没带着夏樱一同摔倒。 “要不我去下面溪水里洗洗!” “别去了!外面天都黑了,要是你脚一滑,掉进水里,我可捞不上来你。” 夏樱看着梅守正局促的模样,狡黠一笑,“只要是你的味道,我都喜欢。” 两人相视一笑,又紧紧相拥在一起。 ”咕噜……咕噜“,一阵腹鸣声响起,夏樱不好意思得笑了。 ”中午的素斋,你光顾着那两位去吃了,你自己都没吃多少……“ 梅守正有些心疼得说到。 他边说边站起身,”我去打些野味回来。“ ”不要去。“夏樱忙拉住梅守正的手,他的手又大又暖,让人很有安全感。 ”我自己一人害怕……“ 刚才梅守正出去砍树枝,那是没法,她宁愿穿着湿衣服,也不愿脱掉放在火上烘,她总想着若是发生任何意外,自己可随时行动,半裸着身子怎么着都不便。 ”再说了,饿了就当减肥了……“夏樱一点都不在意这事,”你快些坐下,我好靠着你养养神,一切等天明再说……“ 梅守正没法,只好安坐下来,夏樱靠在他的肩头,没一会儿,就打起了小呼噜。 真像个孩子,说睡就睡。 梅守正守着火堆,双眼也渐渐合上。 不知过了多久,山洞外传来一阵阵呼喊的声音,”梅捕头,梅捕头……“ 梅守正惊醒过来,他侧头看看靠在他肩膀上的夏樱,此时睡得正熟,粉脸映着红红的火光,显得更为娇嫩可爱。 他轻轻地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这时,那呼喊声又从远处传来,梅守正侧耳倾听,这才知晓原来是有人来寻他们了。 他忙把夏樱叫醒,又将烘干的衣服递给夏樱,嘱咐她快些穿上。 说完,他调转身子,面朝洞口。 等夏樱全部穿好后,他才对着洞外大声回应。 众人循着他发出的喊声,找到了山洞。 原来是钟黄两位小姐回了县衙,将夏樱跌落山坡,梅守正率众去寻的事情告知了钟一山。 钟一山一听就有些担心。 前些日子,他勘测水利,这才知晓这清河县备受水患之扰。 今日暴雨突至,飞梦山必然爆发山洪,夏樱若真跌落山坡,真真是凶多吉少。 其实,夏樱一人生死,他倒不怎么在意。 只在这梅守正乃恩师长子,他来此地的初衷本就是为了看顾他。 眼下他为了救人,甘冒大险,若真出事,他如何跟恩师交代? 想到这里,他心头一紧,忙召集众衙役,前往飞梦山。 就在一众人手准备出发之际,有衙役从外厅进来,对着钟大人禀告说,他们回来了。 钟一山心头一松,笑道:“快快,让梅捕头进来说话。” 那衙役忙说道:“不是梅捕头,是两位小姐的仆从回来了。” 钟一山大喝一声:“蠢材!连话都说不清楚,快些滚出去!” 钟玉柔一看大哥生气了,忙道:“哥哥别恼,快些让他们进来,也好早些知道山上的情况。” 钟一山深吸一口气,在太师椅上坐定。 一仆从从外面进来,身上都是泥水,滴滴答答地滴落在织锦地毯上。 他将众人搜寻情况一一汇报,又说天黑没找到人都去山亭会合,众人都到了,却独独缺了梅捕头一人。 众人担心兹事体大,担不了这个干系。 忙派了他回来,向钟大人如实禀告,并讨个章程。 钟一山一听此事,心中更是焦躁。 这梅守正该不会真出什么事情吧? 转念他又摇摇头,心想这人武艺高强,身手敏捷,应付此等事应该绰绰有余。 一旁的钟夫人道,“可寻到那姑娘了?一点踪迹都没吗?” 那仆从一脸惋惜:“这雨下这么大,一个姑娘家家的,又没有梅捕头那一身功夫,她怕是……” 钟夫人虽只见过一次夏樱,可对她的印象颇好,这会子听说人有危险,心下也有几分担忧。 钟黄两人也坐在侧旁,人都是怔怔的,一时无话。 突然,钟一山直接站起身,道:“此次我来带队,让衙差们准备好,现在就出发。” “夫君,你腿脚不便,不若让关林带队好了。你留在县衙坐镇就是。”钟夫人婉劝道。 “不,还是我亲自去。” 钟一山到底是去了,他留在山亭中,派了关林带衙差,还有之前留下的仆从们。 众人点着火把,从山坡一路向下,展开地毯式搜索,边喊边查探,这才惊醒了梅守正。 他原本打算,等到天明,才将夏樱背下山。 现在,衙差来寻也好。 早些下山,她的脚也可早日就医,以免留下后遗症。 梅守正对着众兄弟抱拳,朗声道:“多谢兄弟们!” 人多力量大。众人很快搭了个简易担架,夏樱躺在上面,晃晃悠悠地被抬下了山。 梅守正走在她的身侧,随时看护着她,免得她跌落在地。 第56章 亲玉足 守在山亭中的钟一山,听到来人来报,说找到两人,心中大喜。 又听闻夏樱只受了轻伤,已被众人抬下山去,梅守正也一道走了。 这才彻底定下心神。 远在县衙的钟夫人并钟黄两位小姐,都是一夜没睡,呆坐在花厅之中,泡着浓茶,等着消息。 等安好的消息传来之时,众人忐忑的心,终于能安定下来。 又听闻夏樱腿伤,钟玉柔道:”明日我去看看。“ 黄傲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道:”若我能起得来,到时和你一起。“ 那厢梅守正护送夏樱回了小院,只见院内灯火通明,还时不时传来孩童的大哭之声。 夏樱一惊,直想从担架上跳下来。 梅守正将她按住,嘴里嚷嚷道:“小心脚!” 他托起夏樱的腿窝,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然后对着抬担架的兄弟们道:“多谢,改日请你们喝酒。” 关林冲着梅守正挤眼睛,笑道:“梅捕头,这别的酒不喝也行,这喜酒什么时候请我们呀?”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梅守正此人一向敢作敢当,既然确定了心意,这婚事也就是早晚的事情,他想了想,才道:“这事还得听夏樱的。” 关林等人纷纷改口道:”嫂子,嫂子……“ 夏樱在梅守正怀中,将脸转了过来,大方道:”到时肯定请你们的,还怕缺了你们酒吗?” 众人见夜色渐深,也实在不好打扰,纷纷告辞而去。 还没等梅守正敲门,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是吴扁舟。 “你这……” “吴叔……” 两人同时发问。 梅守正将夏樱抱到她的房间,又安排沈妈烧些热水,沈妈急忙去了。 此时,夏小聪红肿着双眼,怯生生地站在门槛上,眼巴巴地瞧着坐在床上的姐姐。 夏樱招招手,让他走近些。 握着他的小手,问他:“怎么这么晚还没睡觉?” 夏小聪嘴巴一瘪,开始边哭边说:“姐姐……没……没回来,我……我不睡……“ 这时,沈妈提着热水进来了,接口道:”你到了晚间还没回来,这小子急了,死活不肯睡觉。 我也担心哪,忙去铺子寻了吴家阿哥,他知晓了也吓坏了,想去玉泉寺寻你,可城门又关了。 本想着去县衙报官,可大晚上的衙门都关了。我和吴家阿哥是坐,坐不下,是站,站不住啊!还有这个小祖宗,一顿好哭…… 这不,本想着我们守到天明,他去玉泉寺寻你,我去衙门报官。 现下好了,你回来了,我们也能安心些。 只是,你这脚……“ “沈妈,不妨事的,养养就好了。” 夏樱听闻了沈妈这一番话,甚是铭感五内,他们,这是拿她当作家人来看待了。 她伸手握住了沈妈的手,又一把将小聪搂入怀中,安抚道:“姐姐回来了。小聪快去睡吧!” 沈妈带着小聪去了。 梅守正忙寻摸进房中,他见夏樱想要弯腰褪去鞋袜,忙一个箭步向前,道:“我来帮你。” 夏樱倒也乐得有人帮忙,她直起身子,坐在床沿边。 梅守正手上动作是丝毫未停顿,可他的耳朵却出卖了主人。 “二爷,你的耳朵好红啊!” 梅守正将两只玉白的小脚,轻轻地的放入到水盆之中,他一边观察着夏樱脚踝上的草药包是否浸水,一边小心地往夏樱的脚背上撩水。 “樱儿,你别逗我了!” 他一向清越的声音,此刻变得有些暗哑。 “你是不是第一次见女人的脚?” 夏樱调皮,她伸出那只完好的玉足,搁在梅守正曲起的大腿上。 黑色的裤子,衬得她的足越发的白皙,泛着玉一般的光泽。 五个小指甲盖,在灯光的映射下,像极了他小时候在河滩边捡到的贝壳一般。 突然,梅守正低下头,在她的脚背上虔诚一吻。 夏樱的脸唰得一下,变得通红起来,她娇嗔道:”你干什么!“ 说实在的,即使在现代,夏樱的未婚夫李鸣,两人早早有过肌肤之亲,他也从来没亲过她的足。 ”樱儿,你别生气,我也不知怎的……我……“ 梅守正也为自己的孟浪之举感到羞愧,她现在脚受伤了,可他居然趁人之危。 ”要不你打我吧……“ 他看夏樱不说话,直觉她生气了,忙想出这么个好主意来让她出气。 ”你真是个傻瓜……“ 夏樱撅起嘴唇,在梅守正的嘴上印上一吻。 梅守正笑了。 两人腻歪了一会,夏樱这才想起吴扁舟。 ”吴叔呢?“ ”人早回铺子了。“ ”哦。“ 夏樱又问:”你说我喊你什么好呢?“ ”随便你。你高兴就好。“ ”元元。“ 夏樱装出梅老太太喊他小名的腔调。 梅守正掏了掏耳朵,道:”别的都行,这个不行。你这么喊,让我感觉我娘就在我耳边叫我。“ ”那喊你二叔?“ “好樱儿,你能换个别的吗?” 梅守正一脸无奈,之前为了“二叔”这个称呼,闹出多少风波。 “那叫你守守,正正?”夏樱一脸坏笑。 她看梅守正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笑道:”二爷,我逗你玩呢!“ 梅守正看着夏樱打了个哈欠,知道她实在是累了。 ”樱儿,你先睡吧!我也要回去了。明天上午我过来接你去看大夫。” “嗯嗯……” 夏樱胡乱哼哼,一边合上了眼睛。 梅守正将她的房门掩好,再轻手轻脚地出了正屋。 刚走到院中时,就见沈妈提着灯笼,披着外衣,分明是在等他。 “梅捕头……”她蠕动着嘴唇,想说却又没说出来。 她又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一幕。 她将小聪安置好,又返回了夏樱的房间。 本想着夏樱脚不方便,想去帮她洗漱一下。 刚一探头,就从门缝中看到了,素日里不苟言笑的梅捕头捧着姑娘的玉足。 唬得她吓了一跳,忙闪身退了出去。 回到房中,左思右想地睡不着,既担心姑娘吃亏,又担心梅捕头存了什么别的心思。 熬了大半个时辰,才听到了关门的声音。 这才下定决心,披了衣裳,提着灯笼,等着梅守正。 第57章 诊治小聪 “刚才你看到了……”梅守正何等警觉,沈妈一靠近夏樱的房门,他就知晓了。 只不过他想着他和夏樱的事情,迟早得公布出来。 早些让她身边的人知道也无不可。 “是。”沈妈低着头,右手捏在身侧的裤边,咬了咬牙道: “姑娘还小,很多事不懂。梅捕头若不能真心相待,还是不要招惹她的好。” 她见梅守正没有反感的意思,想了想又说道: “这事本也轮不到我一个老妈子来说,只是姑娘身边除了老吴,就剩我了。 现如今,我才舔着老脸,希望您能多为我家姑娘想想。” 梅守正轻叹一声,道:“沈妈,你对她的这份心,我记在心底了。放心,我定然不会负她。” 说罢,剪着双手迈出了小院。 刚走到门口时,梅守正又回过头,添了一句:“沈妈,你家姑娘是我见过最勇敢,最能干的姑娘。” 次日,梅守正一大早就来到了夏家小院。 他本打算带夏樱去医馆瞧瞧。 两人正准备出发之际,沈妈走了进来道: “外面来了两个打扮地跟天仙似的姑娘,说来看看姑娘。” 夏樱猜想,应该是黄傲秋和钟玉柔,忙请沈妈让她们进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又听见沈妈在厅内道:“怎地带了这许多的礼品,真是太客气了。” 夏樱闻此,也赶忙道谢。 钟玉柔摆摆手,上前握住了夏樱的手,道:“昨个你真真是吓坏了吧,这脚现下可好些了?” 夏樱笑道:“好多了,多谢你们挂念。” 梅守正站在一旁,道:“虽然已经换过药了,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想送去医馆瞧瞧。” 站在窗前木椅上的黄傲秋,道:”眼前就有现成的大夫,哪里需要舍近求远去什么医馆,再说了,她的脚也不好挪动。“ 钟玉柔笑着对窗外道:“把我的医箱拿进来!” 很快,丫头们就送进来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箱子。 夏樱不好拂了她们的好意,笑着道:“那就有劳了。” 钟玉柔先是洗净了手,然后细心地打开包着的脚踝,又上手摸了摸红肿的地方,而后就道:“不妨事的,不过是脚踝扭了,多养些日子就好了。” 她净了手,又从木箱中拿出了一个绿色好瓷瓶,递给夏樱,“这是消肿去疤的良药,你拿去擦脸,保证你的脸光洁如新。” 到底是女孩子心细,经过昨日一夜的休整,夏樱的脸不但没有好转,还变得紫紫红红,想必是其中的淤血发作了出来,而且之前细小的伤口也结了痂。 平日里一张娇嫩的雪肤花貌,此刻像个调色盘一样,让人不忍卒看。 梅守正今日一见夏樱的脸,也是心惊。 他知道姑娘家都在意自己的容貌,怕夏樱心绪激动,不利养伤,这才没多说什么。 只私底下让沈妈拿走了夏樱梳妆用的小镜子。 她脸上如此,身上也必然好不到哪里去。 昨晚烛光昏黄,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她受伤的脚踝上,一时不察。 本想着到了医馆,让大夫开些药,回家让沈妈给她好生检查下,再涂些去淤的良药,也就是了。 没想到钟小姐居然当着夏樱的面,说破了此事。 只见夏樱慌忙用手虚虚地遮着脸颊,嘴里嚷着:“我现在的样子肯定丑死了……你们快别看了……“ 一边又喊着沈妈,”快点拿镜子来,快些……“ 梅守正忙上前,一把扯下夏樱高抬的双手,他温柔地劝慰道:”不丑不丑,哪里丑了……“ 他惯是个不会哄人的,说来说去也就那么一句话。 但很奇怪的是,夏樱居然被他那简单的一句给安抚住了。 她拿过沈妈递给来的镜子,看了一眼,叹了口气,道:”真可怕……搽了药应该能好吧!“ 钟黄两人看到梅守正和夏樱互动的场景,心下了然。 她们刚才还在奇怪,这梅捕头怎么一大早就出现在夏樱的闺房! 钟玉柔抿着嘴唇笑,可黄傲秋却有些神思不属,站在窗前,蹙着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梅守正见夏樱安好,他一个大男人混在女子中间也实在不像样,忙告辞回了县衙。 钟黄二人坐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准备告辞。 夏樱猛地摇晃着站起身,急促地喊了一声,”钟小姐,请留步!“ 钟玉柔忙停下脚步,回过身去搀扶夏樱。 黄傲秋也停了下来,好奇地望着夏樱。 夏樱握住钟玉柔的手,恳切道:“我有个胞弟,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可否请你帮忙看看?” 她见钟玉柔不应,咬着嘴唇道,“我知道你不轻易给人看病,今日已为我瞧过了,我却贪得无厌,可我实在是没办法了,这清河县的名医都被我找遍了,实在是束手无策,这才……” 夏樱想起了那些时日,一家医馆一家医馆寻过去,都被告知了相同的结果,她简直是心如死灰。 钟玉柔拍了拍了夏樱的手道,“这就是这两日你拼命巴结我们的原因?” 夏樱不好意思地笑笑,”是,虽起因不良,但相处至诚。” 黄傲秋撇撇嘴道,傲慢地说道:”我就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 夏樱虽跟这两人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从两人行事得知,钟玉柔人如其名,为人谦和,外柔内刚。 黄傲秋呢,看起来是个被骄纵坏了的大小姐,实则心地柔软,喜爱用毒舌掩饰她的善意。 ”你这样拉着我的手,我怎么给你小弟诊治呢?“ 夏樱忙松开钟玉柔的手,急急地喊着沈妈,让她把夏小聪带过来。 夏小聪本就在院中玩耍,沈妈给他洗了脸,净了手,才急匆匆地把他推了进来。 他一进了房门,就直接奔到夏樱身边,夏樱在他耳边千哄万哄,他才肯伸出手来,让钟玉柔诊治。 钟玉柔伸出芊芊玉手,搭在小聪的脉上,闭眼深思,只见她蹙着眉,一脸的凝重。 片刻之后,才道:”这病我也医不了,若是你们今日有机会,可以去趟上京,我让我师傅可以帮忙试试。“ ”你师傅?“ ”对,玉尼师太。“ 夏樱黯然,她一介商妇,即使凑够了路费,可这山高水长,路途遥远,一路上盗匪小贼的,她拖着个傻弟弟,如何能成行? 她抬眼望着钟玉柔,又望望黄傲秋,眼里透露出渴望的神情。 第58章 夏坪勇救老汉 ”你这是想跟我们一起走?“黄傲秋摸着下巴道。 她眼珠转了几转,顿了片刻,方才说道:“带上你和你弟弟也不是不行。只是我的随行护卫只能保护我,可没多余力量分出来保护你们。你若是能找到护卫好手,再搭上我们官眷队伍,这样一来就妥了。” 夏樱一想,也是。 自己与这两位贵小姐,说到底也是萍水相逢,她们也没义务护送他们姐弟俩上京。 更何况,自己进了京,还要仰赖钟玉柔,靠她的引荐才能得见玉尼师太。 夏樱点点头,问道:“只是不知你们何时启程?” “还在再等上一段日子。”钟玉柔道,“你别着急,先安心养养脚,别到时我们要上路了,你的脚还未好。” 钟黄二人与夏樱告辞出来,出了小院,上了长街。 两人屏退了侍从,只让他们远远跟着。 钟玉柔在卖首饰的小摊贩边停了下来,她手捏着一枚珍珠发簪,笑着对黄傲秋道:“你给夏樱出了难题,可是为了诓骗梅守正进京?“ 黄傲秋抱臂靠在摊子一侧,道:”我这可不是诓骗,这就是阳谋。他若是进京,解了齐伯伯的心结,齐伯伯心结一了,我父亲必然也就不会逼我履行婚约,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吗?“ ”这事好是好,但就是不知这梅守正,可会为了夏樱走这一趟?“ 黄傲秋扑哧一笑,”柔柔,论医你在行,论看人还得看我。你没瞧见,那个姓梅的看夏樱的眼神吗?简直能滴下蜜来。两人正处浓情蜜意之时,怎可忍受分离相思之苦啊!“ 钟玉柔伸出芊芊玉指,点在黄傲秋的额头上,道:”你个人精!说得你好像谈了十个八个小郎君似的!“ 正当这一对闺中密友相互打趣之时,闹市中突然传来一声怒吼:”拿出来!不然打死你这老不死的!“ 两人忙挤开人群,钻了进去。 身后的仆从们见到,忙跟了上去,将两人围拢在中间。 地上倒着一衣衫褴褛的老汉,四五个凶神恶煞的年轻人围着他,冲他怒骂。 围观的人看不过眼,冲着这带头的年轻人道:”你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将老人推到……“ 他周围的人忙拽拽他的衣袖,悄声道:”这年轻人是这清河县首富裴家小公子,惯是个飞扬跋扈的主,切莫惹祸上身……“ 这本想出头之人听闻是裴家的,忙缩了回去。 这裴家小公子见无人出头,更是目中无人,口中边骂边叫手下踢打这老汉。 ”你谁人不好偷,偏要来偷我的银子……打死你!打!“ 钟黄二人可看不惯这裴家小公子的做派,打算出手相救。 可惜她们晚了一步。 只见一穿青色澜衫的书生站了出来,他弯下身子把老汉扶了起来,对着裴小公子道:“他若偷了你的银子,你送他去官府即是,何故要私下动刑呢?” 裴小公子对着那书生的脸,呸了一口,道:“要你个穷酸书生来管我的闲事!” 继而他又吩咐手下,“继续打,打死我大不了花点银子,给他买棺材!” 钟玉柔对着黄傲秋道:“你看这书生可眼熟!” “我说是呢!”黄傲秋想了想,道:”是昨日在茶寮中,夏樱遇到的那个人,说是堂哥……叫……叫夏……夏坪。“ ”想不到一介书生,居然敢跟这些富贵子弟叫板!可算勇气可嘉!“钟玉柔夸赞道。 ”对呀,不仅勇气可嘉,长得也俊俏。“黄傲秋对着钟玉柔眨眨眼。 只见那夏坪大喝一声:”你们谁敢动!“ ”上呀,上呀,一个书生,你们怕甚!“那裴小公子依旧不依不挠,继续叫嚣。 ”看他的打扮,像是鹿鸣书院的学子,若是考试通过,就是举人老爷了,有了功名在身,我们可不敢轻易动他!“ 一个机灵些的仆从趴在裴小公子的耳边道。 ”现在不是还没公布结果吗?怕个屁呀!“裴小公子一个飞毛腿,踢在自家仆从屁股上。 那仆从顺着小公子踢的力道,滚了出去,猫在墙角看热闹去了。 其他的仆从们看到了自家公子发怒,纷纷涌了上去,想要围殴夏坪和老汉。 正在此时,梅守正带着两三衙差一同过来,以聚众闹事的名头将众人都带走了。 只余那个看热闹的仆从,一看局面不对,忙猫着腰跑了,往家中报信去了。 钟黄二人一道回了县衙后院。 后又派仆从去探听此事的结果。 那个裴小公子被赏了十个棍杖,余下仆从应是从犯,被打了五个棍杖。 那老汉将偷盗的银钱全部归还了裴小公子。 本因偷盗罪,也该被施以杖刑,但奈何伤势过重,待养好伤后,以做工的方式来抵消责罚。 那仆从道:”那夏公子也是个心善的,他当场掏了一两散银,给了那老汉。“ ”哦?他为何还将钱给小偷啊?“钟黄二人不解。 ”大人也这么问,可那夏公子道,大人罚他是为了律法公正,我给他银钱是为了人心道义,大人,你瞧他穿着破烂,脸色焦黄,想必是遇上什么难事了,这才铤而走险,偷盗了裴公子的钱财。 果不其然,钟大人一问那老汉,才知晓那老汉家中有了病重的儿子,花了多少银钱都没治好,儿子临死之前想吃一碗鱼肉丸子。 那老汉没法,只能去借。 可惜该借,能借的人都借遍了,无人再给银钱。这不回家时,遇到了裴公子。那老汉一时想歪了,这才伸手拽下了他的钱袋嘛!“ 钟黄二位闺中小姐,哪里听闻过这样悲惨的故事,纷纷掏出手帕去拭眼角的泪水。 ”哎,大人一听这老汉所讲,叹息不已,并说到老汉不幸,不在天道,不在裴公子,而在他这个当父母官的,没有管理好治下百姓,才使他们的生活陷入到水深火热之中。“ ”那书生又说了,老汉因病致贫,是个人命运所致。自从大人来到了清河县,治下一片清明。今日裴公子得以惩戒,这是此一力证。“ 钟玉柔听闻那夏坪对她哥哥如此赞誉,脸上也多了几分骄傲神采,她用手指绕着手帕,装作不经意道:”他这个人,看似像个读多了书的呆瓜,没想到还有几分见识。“ 第59章 替父母道歉 黄傲秋看着密友一改往日里的沉稳做派,心下已有几分了然。 她打趣道:“这哪里是有几分见识,简直是说到你的心坎里去了。” 两人正在花厅打闹,一时笑声喧然。 此时,钟夫人走了进来,笑道:“姑娘们遇到什么开心事,也说来与嫂子听听。” 钟玉柔忙掩饰道,“刚才是傲秋说了个笑话。” 钟夫人又将好奇的目光转向了黄傲秋,她抿着小嘴,笑着道:”我说了个关于书生的笑话。“ “你个狭促鬼,看我不撕了你的嘴。”钟玉柔羞得满脸通红,又前倾身子,作势要扯黄傲秋的脸。 “好好,我讨饶。” 这厢黄傲秋闭了嘴,那厢在花厅伺候的丫头们,七嘴八舌地将两位姑娘刚才说的话,告知了钟夫人。 钟夫人听着,也面带笑意,“玉柔这眼光不错。听说这夏坪在书院,成绩都是拔尖的,这次院试得了举人,那是妥妥的。只是他家中……“ 钟玉柔此时也歇了下来,与黄傲秋分坐在钟夫人两边。 她扯出帕子,擦了擦额间的薄汗,勉强笑道:“嫂嫂,你这都扯到哪里去了。不过是夸过他几句,哪里就扯得上他家……” 钟夫人看出小姑子不高兴了,忙扯过别的话题,将这一茬盖过去了。 夏樱在钟黄二人走后,立马踮着脚,去衣柜中将自己存钱的木盒给抱了出来,细细数过后,才又放了进去。 现下银钱是够了,只是这护卫人选一时还拿不定注意。 到时可以问问梅守正,他做捕头,肯定认识些江湖人士或是镖师护院之类的人。 正在此时,沈妈走了进来,说,院门口有个自称是她堂哥的人,想要见她一面。 夏樱皱眉:”他怎么找到这个地方来了?“ 说罢,她忙整理好衣裳,让沈妈扶了她出去。 刚一跨出堂屋,就看见一个男子背着手,站在杏树底下。 这人赫然就是夏坪。 ”请坐。沈妈,倒茶来。“夏樱一跳一跳地在石凳上坐下,又招呼夏坪坐下。 在原主有限的记忆中,对夏坪的记忆只停留在小时候。 那时候,爷爷奶奶都还建在,大家都还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夏大壮是老大,夏坪排第二,底下的小萝卜头都一口一口”二哥“的喊着。 夏坪聪慧,狠得爷奶的喜欢。 有什么好吃的,分给夏坪的都是最大份的。 弟弟妹妹吃完了,再来找他要。 他也是笑眯眯地将自己的那一份再分给他们。 夏樱跟他年纪相仿,两人有说不完的话。 夏樱去河边洗衣,他就去河里摸鱼。 夏樱去山上砍柴,他就帮忙背柴下山。 夏樱去菜园摘菜,他就帮着提篮子。 婶娘余娘因为生了这么一个会读书的孩子,在家中横行霸道。 更因为此,经常欺负夏樱的母亲钱氏。 夏樱好几次,都看见母亲在偷偷地抹眼泪。 所以,夏樱对于夏坪感觉很复杂,她很喜欢他,但同时又有些讨厌他。 好在,夏坪上了私塾后,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在家了。 两人也就慢慢疏远了。 后来,两个兄弟分了家,他又去县城里上学了。 压根就没怎么见过面。 除了昨日在玉泉寺,要不是夏坪叫住了她,她简直要将这个人彻底忘记了。 夏坪坐在石凳上,他拿眼瞧着夏樱的脚,” 你这脚怎么弄得?昨日不还好好的。“ ”摔了一跤,脚踝扭了。“夏樱轻描淡写道。 她边扣着杯沿,边道:“你过来寻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夏坪轻笑一声,道:“小丫头还跟从前一样,快言快语。这次我考完试回到村里,才听说了你跟我父母的事情。” 一听是跟夏德贵和余娘有关,夏樱一点耐心全无。 她跳着站起身,冷着脸道:“若你今日是来兴师问罪,恕我身体不好,不想奉陪!” 夏坪也站起身,他一把搀住夏樱,“小丫头,你这性子要改改,还这么一点就着。” 他见夏樱咬着嘴唇不说话,胸口一起一伏的,想来是气得不轻。 忙接口道:“我今日来并非是为了给他们讨公道。我是想代表他们给你道歉的。 他们作为长辈,不想着帮扶晚辈,还伙着外人来拆你的台,这就是大大的不该。” 夏樱听了夏坪的话,这股子堵在胸口的气总算消了点,她又坐了下去。 夏坪见夏樱气息平顺了些,又接着说道:“我父母也是受了梅富堂的撺掇,这才想着跟你打擂台。 现在弄了一堆的山货在家中,卖也卖不掉,吃也吃不下。哎……” 夏樱抬眸瞅了瞅夏坪,这下算是知道他此次前来的真正目的了。 也好,若真是打着兄友妹恭的牌子,她还真吃不消。 若是做生意嘛,只要有利可图,也无不可…… 说起梅福堂和夏家那两口子合伙弄铺子的事情,那真是狗咬狗一嘴毛了。 那伙子人的奸计被夏樱和梅守正戳穿后,梅福堂立马翻了脸。 他纠结自家一大帮子亲朋好友,逼着夏德贵吐出了他当初入股的二十两。 可怜夏德贵本就是外来姓,没个外援,银子没保住,还被梅福堂带来的一大帮子人给打了一顿。 余娘早就被梅富堂给哄住了,躲在房中一声都不吱。 等那一帮子人走后,她又跳将出来,指着夏德贵一顿好骂! 银子没了,在县城的铺子自然就保不住。 夏德贵之前收的半屋子的山货,一时之间又卖不掉。 等夏坪书院放假,回到家中,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惨样。 妹妹夏花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蹲在床边哄着夏德贵喝药。 丝毫不见他娘的身影。 等他劝他爹喝完了药,余娘才妖妖娆娆地扭着腰从外面回来。 夏坪大怒,质问余娘到底去了哪儿? 余娘哪里敢说出实情,只糊弄着将事情含混过去。 可夏坪到底不是夏德贵,很快就知晓了余娘和梅福堂的奸情。 但他不动声色,一步一步地着手处理家中事由。 那日去玉泉寺,本想着找他家中做生意的同窗,看能否吃掉他家中山货。 但这事情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做生意人家,更是消息灵通。 知道他爹夏德贵得罪了捕头梅守正,都不愿意来沾这个边。 忙打哈哈将此事盖了过去。 第60章 造黄谣 夏坪无法,正在此时遇见了夏樱。 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再加上他小时跟夏樱还是有几分交情在的。 说服夏樱,他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这才有了这趟小院之行。 最后夏樱答应,这两天派吴扁舟过去验个货,若是没有问题,就以市场价成交。 夏坪双掌交握,喜不自胜,他连连道谢。 在出院门之时,夏坪站在门槛边,他搓着手,嘴唇一张一合,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你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 “你……你跟梅捕头是真的吗?” 不会吧,他俩昨日才刚刚定情,这么快就传到桃冲村了,这消息怎么比流言传的还快! 夏坪见夏樱半晌不说话,只当她羞涩难当,姑娘家家的,不好开口。 ”若你需要,可以让我爹……去找梅家要个说法!“ 他见夏樱睁大双眼,一脸疑惑不解的模样,以为她怀疑夏德贵还是之前那副熊样。 ”樱妹,你别害怕。我爹……现在改了。你一个姑娘家的,自然不好上门要名分,只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 这什么跟什么呀! 怎么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懂,但连在一起,她压根不懂什么意思。 ”村里人到底怎么说的!“ ”不就是说你……说你脱衣服勾引……勾引梅捕头的那些事情嘛!“ 夏坪到底是读过圣贤书的,说完这些话,自己闹了个大红脸。 夏樱一拍石桌,骂道:”是哪个长舌之人造我黄谣?我跟梅守正清清白白……“ 呸,结果虽没清清白白,但过程绝对清清白白。 咳,情都定了,这到底是说不响嘴! 夏坪真没见过自家妹妹还有如此暴烈的一面,他吞吞吐吐道:“村里都传遍了,可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先传开的?” “这事我心里有数,你先回吧!” 等他走后,一直在厨房忙活的沈妈走了出来,“这就是你那对黑心叔婶的儿子?姑娘你真是太心善了,他们这么对你,你还愿意帮助他们?” 夏樱坐在石凳上,嫣然一笑:“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我这堂哥从小就擅长读书,此次院试定能得中。” “这有什么关系,即使得了举人,与你也没什么好处!” “好处是没有,不过是想着冤家宜解不宜结。” 夏樱淡淡道。 “不过总算他没彻底没了良心,居然还知道维护你!” 人嘛,就是这么复杂,若让他在父母和夏樱之间做选择,他必然选父母。 若让他在夏樱和同村人之间做选择,他必然选择夏樱。 夏樱愿意帮助夏坪,还有个原因,她连沈妈都没告诉。 是这原主的记忆。她过得太苦,岁月里的温情时刻实在是太少。 可这夏坪,确是留给她温情最多的人。 罢了,算了替这具身体还债了。 这天傍晚,梅守正回了趟梅宅,他将夏樱受伤的消息告诉了谢雪。 谢雪听闻,大惊,忙张罗着要去夏家看看。 梅守正劝道:“她已好些了,若是娘这么晚过去,劳师动众不说,还影响她休息。不若等到第二日,再去看也不迟。” 谢雪应了。 她见儿子坐在胡床上,手里无意识地拨弄着一个九连环,想来是梅韵君丢在谢雪这儿的,他的嘴唇张开又闭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是有什么事情想跟娘说吗?“ “我……是我跟夏樱的事情……” “你跟夏樱什么事?”谢雪睁大了眼,这才反应过来,“你是说你跟夏樱……两情相悦!” 梅守正丢下手中的九连环,对着谢雪笑着点点头。 谢雪走到儿子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道:”当初我就看出来了,你对夏樱不一般,没想到,她居然也喜欢你。 我得感谢她,愿意要你。天知道,我到底有多担心,你会孤独终老,这下好了…… 有了夏樱,即使娘将来走了,你也定然不会是孤身一人了!“ 梅守正听到谢雪说这话,眼眶有些泛红,但他到底忍住了,等到稍微平息些,才缓慢道: “娘,我和夏樱一定好好的,你就等着抱孙儿那一日吧!” “好好,我等着。“谢雪笑着道,她顿了一会,方才道: ”儿啊,娘只跟你说一句,女人的心很小,千万别伤了它,若是心伤了,她就再也不会理你了。“ “娘,我晓得了。” 就在这对母子窗前夜话之时,一个身影从窗前的树丛边一闪而过,彻底消失在暗夜之中。 等梅守正出了梅家大院,就被躲在暗处的人叫住。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沈妈。 “怎么到这等我?是你家姑娘有事嘛?” 沈妈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夏家小院。 夏樱房内灯火通明,等梅守正推门进去时,她正拿把剪刀剪灯花。 听到推门声,夏樱回首,嫣然一笑,煞是美丽。 梅守正的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浮动,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摆出一副长辈说教的派头。 “这么晚了,居然还叫人请男人来家,也不怕左邻右舍说三道四的?” 夏樱眼波流转,娇俏一笑,道:“那怎么晚来姑娘家的闺房的男人,又有何说法呢!” 梅守正走到灯下,坐在另一边的木椅上,伸手点了点夏樱的额头,“你个鬼灵精!” 夏樱吐了吐舌头。 她洗过澡,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只有头发上还带着潮气。 整个房间的空气中还弥漫着皂角的清香和湿润的水汽。 突然,梅守正感觉到一阵燥热。 他想伸手,推开窗户,又想起夜间风凉,若是吹着她了,又不好了。 梅守正又缩回了手。 这一切,夏樱浑然不觉。 ”你身上涂了药吗?“ ”上过了,沈妈帮我的。“ 夏樱倒是一派清风朗月,她将白日里跟钟黄二位小姐商议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梅守正。 而后道:“银钱我倒是够了,只是我不认识什么护卫,你有什么人可以推荐吗?” 梅守正蹙着眉,他搓着手指道:“小聪这病是得看,可这上京路途迢迢,我怎可放心让别人陪着你们姐弟俩去……若你出了什么意外……叫我……” 夏樱看梅守正说得可怜,心下一片甜蜜。 她一跳一跳地从座位上站起,梅守正忙上前扶住她,“你这样很不方便,明日我做个拐送过来给你!“ 第61章 甜蜜的吻 夏樱扑在梅守正怀中,她手拧着他衣襟上的一小块衣料,怏怏开口道: ”那你要陪我去吗?可你衙门里还有差事,而且老太太也离不了你。 再说了,这一去京城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回来的。“ 梅守正摇摇头道:“早些年我就发过誓,此生再不进上京。” 他见夏樱用疑惑的眼神望着他,可这陈年旧事,哪里是一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 “若你真要去,我必给你物色一个可靠人选,保你和小聪平安回来。” 夏樱眼瞧梅守正说起上京,就一副眉头紧缩的模样,想必这上京给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此时追问,不过是徒增困扰。 于是她从他怀中撤开,让他坐到椅子上,然后一屁股坐在他的双腿上。 双手捧着他的脸,吐气如兰道:“这一去上京,整个清河县我都不想念,独独舍不下你。” 明明说情话的是夏樱,却把梅守正闹了个大红脸。 他想将夏樱从他腿上拽起,又怕弄疼了她的脚踝,手上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使力还是撤力。 手上无所适从,只好嘴上发力,他呢喃道:“樱儿……樱儿……” 夏樱见他一副羞窘模样,哪里有半分平日里的严肃清淡,心头越发喜爱。 于是在他的唇上轻吻了下,谁知就是这一下,激发了他的凶性。 他扭头摆脱了夏樱双手的桎梏,反客为主的,伸手右手按住了夏樱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他探出舌尖,勾住夏樱的丁香舌,轻触,勾缠,吸吮。 两人你进我退,或是共同交舞。 等夏樱纠缠地累了,她就发出“唔唔”的声音。 梅守正忙松开她的舌尖,又讨好地舔舔她的香舌,转战他垂涎已久的红唇去了。 昏昏然之间,夏樱只有一个感受,好家伙!蛮会的嘛! 等两人彻底分开的时候,夏樱的嘴唇像吃了一顿超辣的重庆火锅似的。 红艳艳,娇嫩嫩,水嘟嘟的。 梅守正忙掏出手帕,擦掉她口角流出来的涎水。 或是用力大了些,夏樱扭了扭身子,发出“嘤咛”一声。 梅守正此时脸红的更厉害了,他忙斜着身子,将夏樱搀扶到另一边的座位上。 夏樱见他叉着腿,一副十分难受的模样。 想必是刚才情动,身体起了反应,夏樱见他遮掩,也忙转过头去。 过了好半晌,方才小声问道:“你好些了嘛?…………要不要我帮你……” 梅守正暗叹,这小妮子真真胆大,男人此时情态,还敢招惹! 夏樱见梅守正半天不说话,这才转过头,颤颤巍巍地伸出自己的芊芊玉手,道:“用……这个。” 梅守正深吸一口气,嗓子暗哑道:“不用。刚才已是孟浪,今后万不可如此了。” 他见夏樱灯光下,一张光致致的脸,眼睛中盛满对他的全然信任。 “有些事,得成亲以后才能做。我得对你负责任。” 夏樱见梅守正宁愿忍受痛苦,也不愿突破底线,想来是极为珍视她的原因。 其实她倒不在意。 老祖宗几千年前就说了,食色性也。 两人既然相悦,让彼此快乐本就是义务。 可现在她脚伤了,巫山云雨是不可能了。 可动用动用五指姑娘,她还是乐意的。 不过,梅守正既然不愿意,她也就不强迫了,免得让他以为她是个色中饿鬼。 夏樱抬眸瞧了瞧梅守正,只见他眉眼俊俏,眼梢处还残留着一抹红,高挺的鼻,红润的唇。 眼睛中似含着一汪春水。 身上的冷冽退了些许,带上了一抹未餍足的烦躁和春情。 即使是端坐着,衣冠整齐的。 他那双纤长但劲瘦的大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 夏樱吞了吞口水。 她第一次从梅守正身上,真正读懂”性感“二字。 妈呀,好想吃了他,蹂躏他,糟蹋他! 可夏樱不敢! 于是她招招手,”来嘛,来!“ 梅守正牵牵衣袍,站起身来,走到夏樱面前。 她一把抱住了他的劲腰,恶狠狠道:”你是我的!以后可别让别人看见你这种样子!“ 梅守正宠溺一笑,这小妮子此种行为,好像跟小狗撒尿圈地盘差不多。 他淡笑不语。 夏樱急了,她用头拱了拱梅守正小腹处,撒娇道:”你说嘛,说嘛!“ ”好,好,我是夏樱的……乖……乖……我是你的,都是你的。” 梅守正压根也没想到,他有一天也会说出如此肉麻兮兮的话语。 这下,夏樱高兴了。 她用手紧紧圈住梅守正的劲瘦,又用头在小腹处使劲擂了擂。 好巧不巧,她一时没掌握好角度,擂偏了。 落在了梅守正的关键部位。 “啊……嘶……” 他发出一阵闷哼声。 夏樱忙松开紧抱的双手,焦急地追问道:“啊,这……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此时的梅守正深吸一口气,勉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夏樱急得掉下泪来,她从书上得知,男人在起反应时被撞击,那痛苦堪比骨折。 她想扯开衣服看看,可到底有些不便,便怔怔地呆坐在椅子上。 梅守正缓了一会,总算好些了。 他轻声安慰夏樱道:“我现在没事了,别哭了。“ 说吧,又上前俯身给夏樱擦眼泪。 夏樱收了泪,小声道:”以后不会影响生孩子吧?“ 梅守正失笑,“哪里就这么严重了?”而后他又贴在夏樱的耳边,悄声道: “肯定不会影响樱儿做娘亲的!” 夏樱红了脸。 月亮渐渐升起来,梅守正打算离去,突然他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道:“我把我俩的事情告诉了我娘。” “什么?”夏樱吓得从椅子上弹跳起来,一不小心又带动了受伤的脚踝,她“哎呦”的一声,又坐回到椅子上。 梅守正忙过来查看伤处。 夏樱一把拉起蹲着的梅守正,结结巴巴地道:“那……老太太定然责怪我,怪我……勾“ 夏樱的话还没说完,梅守正就打断了她的自贬,”没有,我娘很喜欢。再说了,我们之间不存在勾引。 若真说到勾引,那就是我们互相……勾引。” “互相勾引,那就不是勾引,那是吸引。” 夏樱小声的纠正。 “对,那我们就是互相吸引。” “我娘还说了,明日要来看你。” “不用了吧,我这也不是什么大伤。” “怎地,丑媳妇怎要见婆婆的,再说,你又不丑,怕什么!” 虽然梅守正这样说,但不知为何,夏樱对于见谢雪,到底是又忐忑又期待。 第62章 送来个丫头 次日一大早,夏樱就早早起了床。 她指挥着沈妈,将家里里里外外都清扫了一遍。 甚至连窗户都擦得锃光瓦亮的。 又指挥着沈妈出去采买,午饭用的食材。 沈妈跑得脚都打起了后脑勺,还不忘调笑夏樱: 姑娘,我们家什么光景,梅老太太那是一清二楚,不会因为嫌弃咱家,而不要你做儿媳妇的。“ 夏樱把这话听了进去,只吩咐沈妈置办一些家常的菜肴。 自己跳将进屋,换了身天青色的衣裳。 对着镜子,再三地照。 而后又扯开嗓子,将在院中玩耍的夏小聪喊进了屋。 然后问他,姐姐穿这身衣裳,好不好看? 夏小聪哪里知道好不好看,反正只要姐姐问了,他都说好看。 夏樱拍拍脑门,暗笑自己,病急乱投医,居然扯来个孩子当参谋。 她失笑地挥挥手,放小聪自己去玩了。 等一切准备妥当,她就一跳一跳地往院中去。 寻了个石凳坐上,眼巴巴地对着门口瞧。 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谢雪就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个眼生的丫头。 ”丫头,快,快,别站起来了,养着要紧。“ 谢雪看着夏樱想要站起身来,忙小跑着向前,想要搀扶她。 夏樱一看见谢雪,就想起她跟梅守正的关系。 一向厚脸皮的她,此时也觉得不好意思。 她微微红着脸,顺着谢雪搀扶的力道,又坐到了石凳上。 沈妈听到声音,忙从厨房里倒了茶出来,送予谢雪吃了。 谢雪笑着对沈妈说道,多谢她照顾夏樱了。 而后又转向夏樱道:”你脚伤了,凡事不便,这个丫头叫香儿,做事还算伶俐,先给你使吧!“ 夏樱本想推辞,可那小丫头也是个机灵的,立马跪下磕头,口中道: “姑娘不要嫌我,我本粗笨,您就看在老太太面上,收下我吧!” 夏樱看着丫头说得可怜,再加上她为了进京,也想早日养好身体。 沈妈一人,又要照顾小聪,又要顾着家里,实在是分身乏术。 这样一想,老太太送个精干的丫头过来,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我这小门小户的,怕委屈了你。” 夏樱话里的意思很明了,这夏家不比梅家,什么苦差事都得干。 这事,香儿在来之前,就盘算清楚了。 苦一时算得了什么,她若干得好,在夏家那就是独一份。 “姑娘哪里的话,我本就是个伺候人的,姑娘让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香儿笑盈盈道。 夏樱要的就是这态度,她弯腰扶起了香儿。 香儿福了福,跑进厨房给沈妈打下手了。 她们看着香儿进了厨房,这才开始叙话。 谢雪一把拉过夏樱的手道:”樱儿,昨晚我听说了你跟元元的事情,高兴得一夜都没睡着。 你不知道,先前我还担心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到了这么大岁数,身边也没个女子出现。 我甚至都怀疑他是否断袖……“ 夏樱托着腮,想象着梅守正知道他娘,说他断袖的模样,不由地笑出声来。 ”樱儿,你可别笑,你还没做娘,不知道做娘的心。 你别看我从不催促他成亲,可心里着急还不能表露出来,哎…… 这下好了,有了你,我再也不担心他孤独终老了。 他性子倔,主意还大,像极了他父亲……“ ”梅大叔看起来很温和,不像是性子倔的人。” 夏樱记忆中的梅暮桥,为人虽然板正,但却是极为温柔的人。 “嗐……不说他们爷儿俩了。” 夏樱见谢雪脸上忽现尴尬神色,她虽不知为何,但也知趣地转移开话题。 “老太太,我还有一事相托。” 夏樱就将自己即将去往上京,找玉尼师太给小聪看病的事情,告知了谢雪。 而后道:“等我脚好之后,我就带着小聪,沈妈上京。 铺子里有吴叔看管,日常应该无碍。 若是遇见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还请老太太替我周全。 这铺子是我一家老小的生计来源,只有托付给老太太,我才放心!“ 谢雪笑着道:”那是自然,这将来可是你的嫁妆。 等你回来,若有亏损,我再给你补齐。 你们有元元一路护送,定能平安到达。” ”二爷不去,他已经答应给我找个可靠的护卫,估计是衙门里有事走不开吧!“ ”有这回事?他也真是个心大的,你放心,此事交给我。“ ”不用了,老太太,我们此去还不知道要多久,还是让他陪着您吧!“ ”这事我心里有数!“ 等送走了谢雪,夏樱又仔细想了想铺子的事,觉得有些事,还得趁着她离开此地之前办妥。 她吩咐香儿下午去趟铺子,请吴扁舟晚间回来,商议些事情。 等吴扁舟回来后,夏樱就把夏坪找到她,让她收货的事情告知了。 ”那就麻烦吴叔明日去一趟,验验货,到时合适就都收了。“ 吴扁舟应了。 他思索了片刻后,又道:”姑娘,你现下腿伤了,店里也去不了了。 明日我一走,铺子就得关。 要不再雇个人?“ ”这事我早就想跟你说了,是得雇人,一个不够,最少两个。” “这开销不就大了?“ “我自有用。你去办就是。“ 吴扁舟点头应了,他抠抠眉心,犹豫半晌,方才开口道: “这段时日,我走访了几家山货铺子,发现木耳这一味, 原本是我家铺子独有,现如今,每家都带了些,不拘多少。” “这本就正常,吃的人越来越多,卖的人自然也越来越多。 只有大家一同把蛋糕做大,那么我们才能分得越多。” 吴扁舟一头雾水,蛋糕?什么东西?米糕,云片糕,枣糕他都吃过,就是不知道什么是蛋糕。 但大概意思他懂了。 夏樱自信一笑,“这本在我的预料中。不过既然这木耳是我先发现的,那么最大的一块当然得是我的。” 吴扁舟虽不知道这姑娘,心中有何盘算。 但看她那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心头焦虑一扫而光,只等着她发招。 第63章 美食大赛 接下来的日子,夏樱一直呆在家中养伤。 钟玉柔和黄傲秋两人,倒是隔三岔五过来。 要么陪着夏樱闲话,要么就三人歪在榻上读书。 夏樱喜欢志怪游记类的闲书,而玉柔呢,喜欢医书,黄傲秋则喜欢兵书。 三人各看各的,互不打扰。 天气晴好时,三人就将场地搬至小院中,或是相对品茗,或是弹琴对弈。 当然,夏樱只会喝茶。 有时她也在感叹,除非带了外挂,要不然现代普通家庭培养出来的孩子,怎么比得过古代世家大族几代人精心培育的天子骄子? 到了晚间,吴扁舟就会过来汇报,这一天铺子里的情况。 他从荐工铺挑了两个踏实肯干的小伙子,一个憨厚老实,一个机灵干练,都是清河县本地人。 “姑娘,要不我明晚带他们来,你见见?“ 夏樱摆摆手道:“吴叔,看人这块我还不如你呢,你自己看着办吧!只一条,人一定要可靠。” “放心,都是有大铺子给他们做担保。” 夏樱点点头,又问了夏坪家山货的情形。 吴扁舟一五一十都告知了夏樱。 “山货的品质,好的不多。毕竟那个夏德贵是个外行,被别人忽悠利用了,这样里外里算下来,他们还是亏损不少。” “这就不是我们要考虑的事情了。 若非是看在夏坪的份上,我都懒得搭这把手。 算了算了,别说他们的事情了。 明日你随我去趟绫香楼,我有事找他们东家协商。”夏樱道。 吴扁舟暗道:这绫香楼一向财大气粗,眼高于顶,哪里肯屈就,跟我们这样一家小铺子合作? 姑娘这一行,肯定要碰个一鼻子灰! 若我此时劝说,她定嫌我惫懒,不若明日陪她跑一趟,也算了了她的一桩事。 第二日,吴扁舟早早从租车行,叫了一辆马车,等在夏家小院门口。 等了没一会儿时间,夏樱穿着一套鲜亮的缎面裙装,若非手中的拐杖,倒是亭亭玉立,如雨中新荷。 两人上了马车,不一会儿就来到了绫香楼。 只是这时并非吃饭时间,楼中很是清净。 看见有客人上门,立在柜台边的小二,赶忙上前,满脸堆笑道: “两位客官,这边请,想吃些什么?” 小二将两人带至窗边的座位上,等两人坐定后,又招呼他们点菜。 夏樱摆摆手,笑道:“今个不吃饭,我有事找你东家协商,不知他可在?” 小二一听来人是为了寻东家,只见他面不改色,娴熟地问道: ”东家事忙,哪能日日呆在店中?若是两位信得过,不如告知我,让我来转告东家。“ ”哦?只不知你可做得起他的主?“ 夏樱端起茶盏,风轻云淡地小抿一口,轻声反问道。 见小二愣在原地,她莞尔一笑,丢下茶盏,道一句”茶不错!“ 说吧,就将拄拐离去,她在站起身时,跟吴扁舟戏说一句, ”想必永珍楼的东家很愿意见我!“ 小二的耳朵抓取到”永珍“二字,就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 立马来了精神。 “两位贵客,留步留步!东家也不是日日不在楼里,待我上去寻上一寻。” 一壁说着一壁往楼上跑,一壁又招呼别的小二过来待客。 吴扁舟看着那小二,一个劲地噔噔跑上楼,生怕慢一步,夏樱他们就走了一样。 于是好奇地问道:“姑娘,为何他们一听永珍楼,反应就这么大?” 夏樱招招手,示意吴扁舟附耳过来,方才悄声道: “这两家东家原是本家兄弟,外人看来和睦,实在是竞争关系。 这永珍楼的东家,之前还放过豪言,说总有一天,一定要打败绫香楼。” “有这事?那姑娘你是如何知道的?“ ”不可说,不可说。“ 夏樱不过是无意间,从梅守正那知道这秘闻。 那两兄弟干架都吵到衙门去了,最后还得钟一山钟大人给两人调解开,这才能维持表面的平和。 当然,既是秘闻,肯定不为人所知了。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一个穿着酱色茧绸袍子,矮矮胖胖,犹如财主模样的中年人,从楼梯上下来,身后跟着刚才上去的小二。 那中年人走到夏樱他们面前,拱拱手道:”不知两位找在下,有何贵干啊?“ 夏樱伸手,示意他坐下说。 等三人坐定,夏樱方才道明来意:”我想借贵宝地办一场美食大赛。“ ”美食大赛?听起来倒是蛮有趣的,不知是个怎样的玩法?” “广而告之,邀请各路厨师高手,前来绫香楼现场竞技,当然得限定菜品。 届时请诸家名流,才子佳人一同鉴赏,选出最优。” “听起来还不错,那我们绫香楼能有什么好处?” ”客源广进,而且最优菜品可成为绫香楼之主打菜品之一。 那中年人嘿嘿一笑道:“姑娘,你也太轻信别人了。 我现在得了你的好主意,自己就可操办了。” 夏樱轻轻一笑,道:“这个比赛不算高明,最为核心的是,你能邀请来哪些名流?“ ”哦?没想到姑娘,还有此等人脉,说来听听。“ 那中年人神色一下子凝重起来,他忙侧耳倾听。 ”比如鹿鸣书院郭院长?又比如县衙梅捕头?还比如……“ 那中年人忙吞了吞口水,连连招呼小二给两位上好茶,再带上些上好的点心。 ”不知姑娘是何人?鄙人裴斯年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姑娘赐教。” 夏樱淡然一笑,道:“我在谈渡河边开了家,卖山珍的小店,叫美味山珍。“ ”美味山珍?“裴斯年苦思,他压根没听过。 又转头望了望身边立着的小二,他也无奈地摇摇头。 坐在另一边的吴扁舟笑道:”这也正常,裴老爷是做大生意的,哪里在意这些针头线脑的生意?“ “不敢不敢。”裴斯年连连摆手,“姑娘接着说。” “这次比赛所需费用都由贵楼承当,且美食大赛限定的主材料,必须用我们的木耳,其余要用到的山珍,需要用我们美味坊的。 若此次活动成功,我们美味坊必须成为绫香楼,山珍品类的第一供应商。” “好是好。”裴斯年蹙眉沉思,“只是兹事体大,姑娘还得容我思量思量。” 夏樱笑道:”这是自然。不过我也不能无限期等下去,给你三天时间吧!“ ”好。一言为定。“ 第64章 偏爱你一人 事情谈定,夏樱和吴扁舟就出了绫香楼。 马车行了一段路程,夏樱撩开后窗的车帘,往外看去。 只见刚才那个小二鬼鬼祟祟地,一路尾随至此。 他瞥见夏樱撩动车帘,忙闪避到一旁的摊子上,假装挑拣货物。 夏樱微微一笑,放下车帘,手指搭在膝盖上轻敲。 因为角度的原因,吴扁舟没看见这异常,问道:“姑娘,咱们这么空口无凭的,那绫香楼会买我们的账?” “会的。”夏樱淡笑道,“他们会眼见为实的。” “到了前面路口,你直接回铺子吧!” “姑娘,你腿脚不方便,我还是送你家去吧!” “不必,我还得去一个地方。” 吴扁舟见夏樱坚持,也不再勉强,于是到了路口,就自己跳了下来。 等马车跑了起来,夏樱才对着车夫吩咐道:“去县衙。” 行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来到了县衙门口。 夏樱在车夫的帮助下,下了马车。 车夫又从车厢里拿了她的拐杖出来,夏樱道了谢,付了车资。 就往经常去的茶铺,寻了个座位坐下,眼睛斜瞄到那个鬼祟的身影。 不错,这小二身体素质刚刚的,马车都能追得上! 夏樱小品一口茶水,就一眼瞥见,那个从衙门里走出来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二爷,二爷!”夏樱忙站起身,大声招呼着。 梅守正听见夏樱的声音,大跨步地走了过来。 他紧蹙着眉头,眼神有着淡淡的恼意。 ”你脚伤了,还到处乱跑?有什么事情不能让沈妈来找我!非要亲自跑一趟。“ ”哎呀,别气,别气……“夏樱温柔哄劝道。 她放低声音,道:”人家想你了,这种事情沈妈能传递吗?“ 梅守正没想到,夏樱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如此肉麻的话,他的脸立刻红了。 心一乱,手上也忙活起来。 他一把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起来。 ”哎,这……“夏樱看到,忙出声打算制止,看他已然饮下,又收了声。 ”怎么啦?“梅守正将茶盏离了唇,问道。 ”你喝的是我的盏。”夏樱睨了他一眼。 “呃……” 梅守正讷讷地放下茶盏,心道这不是间接亲吻了吗? 一想到亲吻二字,他就记起了那日在夏樱闺房中,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吻。 那个甜蜜的,湿漉漉的,触及灵魂的吻。 “哎哟,我的脚好像有些疼……” 夏樱突兀的叫声,惊散了梅守正一脑子的绮思。 他忙蹲下身去,将夏樱包扎得跟猪蹄一样的脚,给抱了起来,小心地搭在自己的膝盖上。 “是这里疼吗?还是那里?”他按按这,又按按那,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夏樱抬眸望去,那小二已回转身子,从门口溜了出去。 她勾唇,想必刚才梅守正抱她脚的那一幕,已然被他看在眼中。 这下,裴斯年算是放心了吧! “樱儿,樱儿……” 梅守正见夏樱没反应,忙抬眸顺着夏樱望去的方向看去,什么都没有。 “你在看什么?” “没,刚才只是疼的太厉害了,人恍惚了一下。”夏樱掩饰道。 “那怎么办?要不我带你去医馆……哦,对对,我想起来了,钟小姐在县衙,她更近些。” 说罢,就要起身往县衙奔去。 夏樱看着梅守正一脸焦急的模样,突然就有些不忍了。 她一把拉住梅守正的手,笑意盈盈道:“咦,现下突然不疼了。” “真的吗?” “我要骗你,就变成一只会汪汪叫的小狗。” 夏樱此话一出口,立马就后悔了,刚才她就骗了他。 她在心中暗暗祈祷,神啊,刚才变小狗的话,她是开玩笑的,不要当真。 梅守正见夏樱都能说笑话了,估计是真的不疼了,刚才那颗高悬的心,算是彻底落入肚中。 “今后,我得跟沈妈下死命令,不许你出门了!” 梅守正一把抱起夏樱,就她牢牢地控在自己的胳膊肘中。 夏樱立马星星眼,妈呀,好霸总啊,语言和行为都霸总! 梅霸总,妥妥的! 不过喜欢归喜欢,但夏樱时刻谨记,自己硬凹出来清纯小白花的人设。 她装出一副娇羞的模样,嗲声嗲气说道:“哎呀,茶铺中这么多人看着,多不好啊!” “别怕,你脚伤了,他们不会笑话你的!” 周围的茶客哪有不认识梅守正的,纷纷附和道:“对对,小娘子无需害羞,我们懂得……懂得。” 夏樱见众人起哄,更多不好意思,一个劲地往梅守正怀中躲去。 实则是趁机摸摸他坚实的胸肌。 “如此,梅某就多谢了。各位稍坐,梅某先行一步。” 说罢,就招呼小二过来,吩咐将夏樱的帐挂在他名下。 掌柜也小跑过来,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以前不知小娘子与捕头的关系,多有怠慢!” 梅守正笑道:”不妨事。“ 周围人见梅守正一改往日严肃面孔,胆子也大了起来,纷纷起哄道: “梅捕头,啥时成亲啊?到时也请我们去喝杯喜酒?” “好说,好说。届时一定请众位。” 埋在梅守正怀中的夏樱,心想谁说古人保守啦,男女不过相拥一下,他们就已然联想到成亲事宜了! 梅守正将夏樱抱出了茶铺,走到了他们之前路过的那棵大树下。 夏樱忙说:”我想去树下坐一会。“ 梅守正就稳稳当当地将夏樱放在石阶上,又小心地将她的脚摆好。 ”刚才你那样说,是笃定我们一定会成亲吗?“ 夏樱歪着头,调皮地问道。 ”怎么?我们都这样了,你还想着嫁给别人吗?“ 梅守正凉凉地反问道。 关于成亲,夏樱真的还没想到那么多,现在的她,更多的在意两人相处的感觉。 ”什么叫都这样了?“夏樱故意逗他。 ”我都在大庭广众之下抱了你,自然要对你负责。” 梅守正一板一眼道。 夏樱可没那么容易放过他,撅着嘴道: “若是别的女子,在光天化日之下抱了你,你也会对她负责吗?” 梅守正睨了她一眼,在她的额心一弹,傲娇道: “你见过别的女子,能轻易近我的身吗?” 对哦,他可是个武艺高强的壮汉,若是不想,别的女子压根不能靠近他。 更遑论要抱他了! 想到这里,夏樱甜蜜蜜地笑了。 人生最幸福的事,不是有人爱你,而是有人独独偏爱你。 第65章 请见郭院长 夏樱和梅守正蜜里调油,自不去说它。 话说那小二离了茶铺,一溜烟地跑回了绫香楼。 将他亲眼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了裴斯年。 那小二是个口齿伶俐的,将梅守正看到那姑娘的笑模样,描绘地有声有色。 还说那姑娘装脚疼,那梅捕头就急着五脊六兽的。 当众就将姑娘的脚给抱在怀中。 裴斯年有些不敢置信,梅守正这人,他虽没有与他深交。 但也打过几次照面。 看他为人板正忠直,对人从来都不假辞色。 他们这些清河县的纳税大户,私下都说,宁愿与县老爷钟一山打交道。 都不愿意与梅守正多往来。 想到这里,他蹙着眉道:“你可看清了,那人可是梅守正梅捕头?” 那小二见东家不相信,立马就急了,道: “老爷,小的啥都不厉害,就是眼睛还算灵光。 再说了,在这清河县,还有哪个宵小敢扮演梅捕头吗?“ 听到这话,裴斯年这才彻底相信,小二所说的话。 是呀,现在整个清河县的各路盗匪宵小,一听到梅守正的名字,无不胆战心惊。 要么从此金盆洗手,隐姓埋名。 要么就逃窜到外地,重操旧业。 当然,这也是有缘故的。 就是这钟一山钟老爷,刚邀请梅守正担任这捕头之际。 适逢盘梁山的一窝子土匪,以为清河县新县官刚上任,对诸多情况都不熟悉。 于是打算趁着这个空档,杀入到县城,大肆掠夺一番。 他们人多马快,在摸清县衙兵力情况严重不足,打算速战速决。 没想到,等他们刚一入城,就见一穿黑色劲装的俊俏青年。 手执一把大刀,立在街道中间。 土匪大当家的,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立即放马冲了过去,打算将这青年踩死在马下。 其余匪众也跟随大当家的,一边鬼叫,一边放马冲击。 可那青年见众马奔袭,一点都不惊慌。 只见他一个旋身,手起刀落之间,将大当家的脑袋给搬了家。 众匪吓得连马都勒不住。 “啪叽”一声,不知是谁的马蹄将那脑袋踩得稀巴烂。 那青年还不罢休,几个腾挪,闪避之间,将十八匪众全部斩杀于刀下。 一时间,街上血流成河。 飞溅的血液,顺着他的玄色袍角,直往下滴。 可他面不改色,整个人像是从阴曹地府中走出来的白面阎罗一般。 吓得附近的商户,一连在街市上烧了一个月的纸钱。 这个青年,就是刚刚上任的衙门捕头——梅守正。 有了他这一番狠操作,这清河县算是过上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安逸生活。 裴斯年想到这里,哑然而笑。 没想到,梅守正这块血腥骨头,也会有化作绕指柔的那天。 今日来的姑娘,怕不是他的心上人? 想来,这梅捕头好事将近了! 若是通过这姑娘,与梅捕头搭上线,日后那永珍楼就算拍马,也不一定能赶得上他? 只是不知那姑娘说的,能请动鹿鸣书院的郭嘉明院长,也不知真假? 不过,他还真没听说,那郭嘉明与梅守正有什么交情! 若请不动郭院长,这清河县文界名流,可不买梅捕头的账! 文武双合,齐聚这绫香楼! 把酒高歌,品鉴美食,畅谈古今,也算是这清河县的一桩美谈啊! 日后可要载入这清河县的县志之中。 当然,这绫香楼作为发起者,必然也会流芳千古。 想到这里,裴斯年端着的茶盏都晃动起来,他忙对小二说道: “快快去寻夏樱姑娘,说我愿意将此等盛事放在绫香楼来办。 她所说的一应条件我都……罢罢,还是我自行去一趟,聊表我的诚意!“ 说罢,就挪动着矮胖身体,急速往楼下奔去。 过了两三日的时间,鹿鸣书院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这客人穿着普通,只是脸上覆着一条白巾。 露出的一双眼睛,极其灵动。 她拄着拐,身后跟着一清秀的小丫头。 她对看门老者道明来意,说希望见见郭院长。 那看门老人自然是拒绝,希望见院长的人,一日不说上百上千,几十个那是绰绰有余的。 “老伯,麻烦你跟郭院长说下,门外有位姑娘,她家乡的夫子有事情要转告。” 说罢,又对身后的丫头使了个眼色。 那丫头从忙钱袋中倒出几十个大钱,殷勤道:“老伯,拿去买酒喝。” 那老者看这两人不像是坏人模样,心下又有些馋酒,忙伸手接过。 口中还说道:“我可不是图你们两个钱,只是看你们不像坏人,这才勉强给你们传句话。 不过郭院长愿不愿意见你们,我可做不了主。“ “我省得。” 那老者又将山门关上,估摸着他走远之后。 那丫头才撅着小嘴道:”姑娘,你脚伤了,还坚持爬山。 梅捕头知道了,定要责怪我。“ 来人正是夏樱和她的丫头香儿。 那日谢雪回家后,就派人将香儿的卖身契送给了夏樱。 “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会知道呢!”夏樱睨了她一眼道: “香儿,你是谁的人,自己心里清楚吧!” 香儿忙上去搀住夏樱,撒娇道:”姑娘,我的好姑娘,香儿只是担心你的伤势。“ 夏樱伸手拧了拧她的鼻尖。 她抬眸望向山门两侧,巨大平整的石壁上,凿刻着一副熟悉的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楹联正中间的石壁上,上书:鹿鸣书院。 铁画银钩,笔力遒劲,想必是出自哪位名家大师之手。 夏樱正在欣赏玩味中,山门打开了,那老者恭敬地对夏樱拱了拱手道: “姑娘,是老奴唐突了,院长有请!” 说罢,又从身上摸出刚才香儿送出去的大钱,道“还望姑娘莫见怪!” 夏樱笑道:“没事的,老伯,这钱本就是我自愿给的。” 她想了下,又道:“等会,在郭院长面前我一个字都不会提。” 听到夏樱如此说了,那老者才将大钱又都收下了。 在那老者的带领下,穿过重重山院,跨过道道山门,最终来到了书院深处。 这正是郭嘉明院长教学和休憩的场所。 第66章 你很好 院中遍植翠竹,即使现在天气转凉,这小院中仍是一片葱郁之色。 郭嘉明从窗户中看见,老仆带着两个姑娘进了小院。 他打眼瞧着前头的那一个,正是那个给书院进献楹联的姑娘。 他虽没瞧清她的长相,但那通身的气派绝非寻常女子。 刚才老仆来传话,说什么姑娘老家的夫子,他立马就猜想到了。 之前那姑娘说是路过清河县,后来他又派人去探寻了一番。 最后还是无果,这才作罢。 现如今,她又现身此处,不知找他何事。 正在郭嘉明思忖间,老仆已将人带至他的书房外。 ”姑娘,进来叙话。“ 他站起身,打开书房门,笑着对夏樱说道。 夏樱对身后的香儿点点头,进了书房。 房门悠然关上。 ”您这院子倒清幽。正所谓,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郭院长,您真是个雅人啊!“ 夏樱拍马道。 郭嘉明哂笑一声,“姑娘谬赞了!若我说当初种植这片竹林,只图它价格低廉,且易成活。 姑娘该不会嫌弃我俗人一个吧!“ 夏樱扑哧一笑,她将面上覆着的白巾给扯了下来,道: ”如此甚好。我就怕您不通庶务,视金钱如粪土呢!“ 郭嘉明看了一眼夏樱的长相,他虽惊艳于她的美貌,但多年修身养性,早已视作平常。 他疑惑道:“姑娘今日何以摘下面巾,以真面目示人?” “以诚相待,有事相求。”夏樱诚恳道。 郭嘉明亲手沏茶端给了夏樱。 他启唇,“愿闻其详!” 夏樱双手接过,方才娓娓道来: ”当日我在高台之上,以对联赢取百两。 彼时只为利,而且我不愿让人知晓我原本的身份。 现在,我想求先生参加一次商业盛会,须得以真实身份相邀。 我乃桃冲村人,名夏樱。 在县城里经营一家卖山货的铺子。 现打算联合绫香楼举办一次美食评选大赛,我相邀先生担任美食鉴赏官。 当然,若先生愿意,我很乐意付出报酬。“ 夏樱说完,有些紧张地望着郭嘉明。 郭嘉明坐在靠窗的太师椅上,他伸出右手食指,轻抚自己的眉毛。 过了良久,方才说道: ”据我所知,这桃冲村并无什么隐士大儒,你哪些学问是从何而来?“ 夏樱闻言,脸色微变,她知道今日来此,定然要受到此番诘问。 可她真面对此种情态,还是无法招架。 她白着脸,扭着手指头,期期艾艾道: ”我不愿欺骗先生,若我说是梦中所得,先生信吗?“ 郭嘉明见此,也不想再予以深究。 ”是我狭隘了!夏姑娘莫怪! 只是……想必你也听说了,我除了执教育人,着书立说以外,从不参与其他活动…… 至于报酬,鹿鸣书院暂时还不缺钱。” 夏樱脸色缓和了些,她见郭嘉明虽然拒绝,但态度并不坚定,于是继续游说道: ”书院是不缺钱,可这里学子们每个人都不缺钱吗? 看见那种品学兼优,家境贫寒的学子,院长也不愿意伸出援手吗? 若是先生愿意,我可以以美味山珍铺的名义,每年赞助五名困难学子。” 听到这里,郭嘉明算是来了些兴趣,道: “需要学子们做些什么吗?” “不必,只要他们好学上进,将来报效国家就是。” 其实每年也有些高门大户,进到这鹿鸣书院,挑选其中出众的贫寒学子予以赞助, 但要求授予官职后,给他们大开便利之门。 为此,郭嘉明拒绝了众多人的赞助。 他看夏樱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有些不可置信。 “你真没什么条件?” “先生,不必怀疑。我不过是一个孤女,拖着一个傻弟弟。 身后没有家族,也无势力。 唯独有的,只是一点做生意的天赋。 有生之年,我所求不多,凑够医药费,为弟弟诊治,让一家人衣食无忧而已。” 郭嘉明听闻此话,心下很是触动。 他当年也不过是贫寒出身,靠着寡母的一双手,为别人洗衣服。 这才将天资聪颖的他,捧到如此地位。 可惜,当他功成名就之时,寡母就撒手人寰了。 这份遗憾至今无法消减。 “夏姑娘,我答应你了。“ 夏樱听到了,简直要喜极而泣。 ”谢谢您,先生。“ ”夏姑娘,你很好,堪为当今女子之典范。“ ”先生,其实并非是我多好。 在我梦中的那个世界,女子和男子一样,可以出来做工,做官,做生意。 只要是男子能做的,女子也一样可以,甚至比有的男子还强。 前提是,女子要有和男子一样的受教育权。“ “受教育权?” “对。两者必须享受同等教育。” ”哈哈,夏姑娘,你这倒给我指明了新的办学方向。“ 郭嘉明抚掌大笑,“就为这,我该去参与你举办的盛会。来,我送你出去。” 说罢,他率先转身,往门口走去。 “慢着,先生。” 郭嘉明转过身来,笑道:”还有何事?” 他看着夏樱咬着嘴唇,想说但是又没说出来的样子。 心中了然。 他淡声道:“今日发生在这书房中的谈话,我定然不会让第三个人知晓。” 夏樱深深鞠了一躬,诚恳道谢:“感谢先生。” 说罢,又覆上了面巾,跟着郭嘉明的后面,出了书房门。 说来也凑巧,夏樱刚出院门,与郭嘉明告辞之际。 她的身影就落入到有心之人的眼中。 此人,不是别人。 正是梅松岚。 话说,这梅松岚先被王双双设计,后又夏樱严词拒绝。 心中很是颓唐。 日日窝在家中,不愿出门。 就连郭芷桃下帖子,邀请他出门游玩,他都连拒好几回。 那郭芷桃顿感没脸,在家中狠闹了几场,扬言要毁了这桩婚事。 郭夫人这一生,只得这一女,爱惜得跟眼珠子一样。 她立马逼着郭嘉明去梅家讨要个说法。 郭嘉明知道女儿这么蹦跶,并非是为了退婚去了。 她不过是想梅松岚低头而已。 这一次,又少不得他拿出恩师的派头,下帖子请梅松岚上书院一趟。 梅松岚可以不买郭芷桃的账,但老师的邀约,他就是再痛苦,也得上一趟书院。 当然,他一上书院,还没见到老师的面。 就被郭芷桃拉到小树林,倾诉衷肠去了。 两人执手相看良久。 等出了小树林,梅松岚就无意瞥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喃喃道:“她……怎么在这?“ 第67章 小院夜话 ”谁啊?“郭芷桃探头查看,只瞄到了夏樱的一片裙角。 ”没什么,估计是你爹的客人吧!“梅松岚轻描淡写。 一听是她爹的客人,郭芷桃就不感兴趣了。 自行拉着梅松岚进屋,展示她近日所写的大字去了。 话说夏樱回了小院,就发现梅守正带着一陌生汉子,守在屋内等她。 “樱儿,你这是又上哪了?” 梅守正看到夏樱又偷跑出去,立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哎呀,我是脚受伤了,又不是被关监牢了。 你不要像个牢头一样,日日看守着我吧!“ 夏樱回怼道。 梅守正摸摸鼻子,刚才的语气实在是太冲了。 于是他放缓声音,柔声道: “我只是担心你。樱儿,别生气了……“ “哈哈,没想到,行峻言厉的梅老弟,有一天也会变得温柔小意。 哈哈,真是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啊!“ 此人边说边舞动上肢,一副狂放不羁的做派。 梅守正没搭理那大汉。 而是搀着夏樱坐在了椅子上,转而向她介绍起来: “樱儿,别怕,这是严瑞严大哥,性子最是舒朗开阔。 手脚功夫也算上乘,曾跟着镖局走南闯北,江湖经验最是丰富。 你和小聪去上京,一路由他护送,最是稳妥不过。“ 夏樱抬眼瞧着这壮汉,不过三十出头,精干身材,长得一脸的络腮胡子。 眉眼虽笑着,但眼中的精光却是掩盖不住的。 看来,此人是个练家子。 夏樱忙站起身来,对着严瑞福了福,道: “上京一路,就有劳严大哥了。 报酬什么的,严大哥尽管开口。” “弟妹,你这么说,就是折损你大哥了。 银钱我就不要了,你管食宿就行。 多余的算我送你和正弟的新婚贺礼。“ 夏樱不想占人便宜,还算继续说下去。 可她看见梅守正对着她摇了摇头,这才歇了心思。 她莞尔一笑,道: “大哥盛情,夏樱就却之不恭了。 晚饭必要在此吃,我家沈妈厨艺上乘,最拿手的就是肉菜。 二爷,你今晚可要好好陪大哥喝上一杯。 我现在就去厨房整治席面去。“ “好好好,多谢弟妹。” 那严瑞也是个不拘俗礼的,听到有酒喝,立马就点头答应了。 香儿扶着夏樱,慢慢地走出了正厅。 此时,梅守正的眼光才收了回来。 “正弟,此次是认真的?” 梅守正剜了他一眼,意思好像在说,我什么时候不认真过。 “哈哈,哥哥嘴笨,说错话了。 我的意思是你认准她了?“ “嗯。” 早些年,两人一同在县城武馆学武,日日吃睡都在一处。 感情自然深厚。 严瑞挠挠头,过了良久方才道:“那褚家妹子呢?” 梅守正站起身,慢慢走到窗子旁边。 他的耳边似乎传来了褚学同濒死的声音: “阿正……我不行了……我妹子就托付……给你了……” 梅守正好似又回到了那个战场,全地的血水,满山满谷的尸体。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味道,血水的腥气。 还有头顶盘旋的秃鹫,发生的尖锐叫声。 梅守正哽着嗓子,像是跟自己赌气: “找过了,全都找过了,可还是找不到……“ “好了好了,正弟,我知道你尽力了,是我失言了。” 严瑞也站起身,走到梅守正身旁,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必苛责自己。 若真有这一日,褚家妹子找来了,大不了我娶了她。 不过那褚学同若是见到此情此景,定然要从地底钻出来,跟我大干一场!哈哈……“ 梅守正想象着那场景,嘴角也浮起了一丝笑意。 “学同,此事终究是我负了你,可我……实在推不开樱儿。 将来到了地底下,我再向你赔罪。“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夏家小院沉浸在一片热气腾腾的氛围之中。 夏樱没准备家常的宴席,而是在院子中央烧起了一堆柴火。 等到柴火将尽时,她又指挥沈妈拿出了几个铁架子。 上面摆放着几大块腌制好的肉块。 旁边一个粗壮的羊腿,被穿在几根铁条上,架在两侧垒起来的青砖上。 香儿一边往羊腿上涮些酱料,一边又不停翻动羊腿,使它受热均匀。 “这种吃法放在家中,倒是新鲜!” 严瑞闻着肉香味,走了出来。 他边吸鼻子,边伸手接过香儿手里的烤羊腿。 香儿力气小,本就转得吃力,正乐得别人接手。 “我也是偷懒,此种方法又是有趣,做出来的食物也是别有风味。” 夏樱边说,边翻动着手里的肉块。 梅守正见状,忙接过夏樱手里的活,将她安置在一旁。 “此种做法,军中,商旅途中倒是常见。 樱儿,是从何处得知啊?“ 梅守正闲话家常般,随意问道。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这不是看一眼就会的事情吗? 难不成我在你心目中,蠢笨至此?” 夏樱歪着头,调笑道。 梅守正见夏樱俏皮模样,之前在房间内,突涌而至的窒息感倏地落了下去。 一股子暖洋洋的气息,将他的整个身体包裹住。 “自然不是。” 有了你,这个小院有了生气。 有了你,我觉得烤肉很香,黄昏很美,人间很好。 活着很好。 “来来来,这可是我家姑娘,特意吩咐我去买的农家烧刀子。“ 从小院门口进来一人,此人正是吴扁舟。 他怀中抱着两个一尺多高的酒瓮子,口中还滔滔不绝地介绍着: “这酒性烈,口感醇厚。 虽然它无名,但我给取了个,叫做丰年度。 众位评评,此名如何?“ 严瑞见此,肚中酒虫被勾了出来。 他忙接过吴扁舟怀中酒瓮,拍下泥封。 抱起酒坛,倒了一碗,轻嗅酒香。 继而一饮而尽,方才道:“好酒!够劲! 只要酒好,管它名字不名字的!“ “兄弟,这话在理。” 吴扁舟也倒了一碗,一饮而尽。 夏樱等吴扁舟将酒饮尽,就将两人做了介绍。 此时,羊腿也烤好了。 众人也不上石桌,只围着柴火堆旁边。 喝酒,吃肉,谈天说地。 严瑞和吴扁舟说些路上遇到的奇闻怪事。 一个说完,另一个又接了上去。 听着沈妈和香儿两人,眼珠都不转了。 时而瑟瑟发抖,时而又哈哈大笑,嘴里不停追问: “后来那女人怎么样了……” 严瑞大着舌头道:“死了,死了……后来全都死了。” 一旁的吴扁舟也一碗接一碗地喝酒。 第68章 绣春囊 夏樱靠在梅守正支起的大腿旁,她抬眸望着这一切。 眼睛中都是明晃晃的笑意。 “真好。” 夏樱感叹道。 “什么?”梅守正有些没听清,他俯下身来凑进来听。 ”从我过来的那一天,我都没想到,此生我还有如此好的时光。 有酒有肉,有爱人有家人好友,还有这一院子的星光。“ 夏樱抬头望着星空,眼泪潸然而下,不知道在那个世界的爸妈,现在怎么样了? 或许是觉察出了夏樱情绪低落,梅守正柔声问道: “樱儿,你怎么啦?” 夏樱伸手抹去脸上的泪痕,勉力挤出一个笑容。 “只是想起了爸……爹娘。” “夏大叔夏大婶,他们在天上也会保佑你的。他们看到你把小聪照顾的这样好,心里定然安慰。” 梅守正以为夏樱口中的爹娘,是指夏冬牧和钱氏。 “小聪在你家没调皮捣蛋吗?” 上次谢雪来看望夏樱脚伤,顺带就将小聪带到梅家去了。 夏樱想着,这段时间她要为美食大赛做些准备工作。 镇日里不着家,陪胖小聪的时间大大减少。 再者说,梅家还有个梅韵君,两个小孩感情极好。 所以,小聪一听说老太太要带他去梅家住一段时间,高兴极了。 忙带着大黄狗一同去了。 “小聪被你教养地极好。家里人都很喜欢他。你就放心吧!” 梅守正笑着说道。 话说夏小聪被放在梅家寄养,日日都跟梅韵君在花园中游荡。 上次,林翠芬亲眼目睹了,儿子与王双双的丑事。 当场就昏厥了过去,后来经由大夫诊治,病情虽得以缓解。 但情绪一直都不太高。 所以,谢雪就将梅韵君接到身边,自己照顾。 平日里,都由她亲自带着小孩子玩耍,外加一个婆子和一个小丫头。 那日,也合该出事。 谢氏绣坊来了位老主顾,要定一大批绣品。 但是对工期卡得极紧张。 大掌柜卢敬亭怎么盘算,都要超期个把星期。 但又不愿意放弃这个利润极丰厚的大单。 他和梅青木合计好久,也没个主张。 原想着让老主顾先回去,他们稍后再回话。 可老主顾不愿,非要当场拍板。 两人无法,这才派小厮请谢雪过来。 谢雪临走之前,再三嘱托身边人一定要看顾好两小孩。 这才随着小厮去了绣坊。 等谢雪一走,那老婆子就闹肚子,一时不歇地跑茅厕。 那小丫头看两孩子一直蹲在假山旁,拿根树枝掏蚂蚁窝。 看那样子,一时半会也不会离了这里。 小丫头嫌小孩子举动无聊,再加上日头也有些晒,于是就躲到假山旁的小亭中,坐在木椅上,拿眼望着他们。 望得久了,眼皮就打起了架,不一会儿,就发起困来。 等她被老婆子摇醒的时候,两个小孩子早已不在原来的地方。 两人吓得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满园子搜寻无果,最后就逼得没法,只好硬着头皮往林翠芬那里禀告。 还没走到正屋时,就听到两个小孩的声音。 “大奶奶,这……这是我发现的,为什么……两个小人没穿衣服啊?” “对呀,娘,这两小人为什么不穿衣服?” 正是夏小聪和梅韵君的声音。 老婆子和小丫头此时,闻此声,如同天籁。 两人相视一笑,抹了抹头上渗出来的汗水,以为大祸得解。 殊不知,真正的灾难才刚刚降临。 伴随着两个小人的追问声,林翠芬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嘶吼: “啊……” 一股鲜血伴着嘶吼声,喷薄而出。 “娘……” “大奶奶……” 老婆子和丫头跑进去一看,只见林翠芬仰躺在床上,脸色煞白,床上,地上一片血迹。 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好像香囊的物事。 梅韵君扑倒在她娘的身体上,一边流泪,一边推搡着她娘的身体。 嘴里还喊着:”娘,娘,你怎么啦……快醒醒!“ 夏小聪则完全是被吓傻的模样,怔怔地立在一旁。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 等到谢雪和梅青木赶回来的时候,房间已清扫过了。 林翠芬也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裳。 下人们已请了大夫过来,正在诊治。 两人静立在一旁,等待大夫的治疗结果。 “你守在这里,我去问问是怎么回事?”谢雪吩咐梅青木。 “是。” 谢雪走到远离正厅的西厢房中,派人将那个婆子和丫头给叫了过来。 两人战战兢兢地挪了进来,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看到的事情告诉了谢雪。 只隐去了她们有段时间没看住孩子。 谢雪刚听到婆子说,这里面还有两个孩子的事情,忙叫人把两孩子给喊了过来。 夏小聪和梅韵君进来了,两人手牵手,脸上俱是一副害怕的神色。 谢雪也顾不上问什么,心疼的不得了。 一把将两个孩子给搂在怀中。 等两孩子情绪稍稍稳定下了些,方才问道: “你们俩人在花园里捡到什么宝贝,交给你娘啦?” 梅韵君一听到“娘”,就吓得哭了起来,她立马联想到她娘吐血的场景。 夏小聪举手,道:“老太太,我知道,是一个香囊,上面画着两个光屁股的小人。” “光屁股的?”谢雪重复道,突然,她猛地想起什么。 怕不是那什么绣春囊吧? 这东西本就是闺阁取乐之物,怎么会落在自家园中? 居然还被孩子们给捡到,交给了翠芬。 按说,这翠芬也是做娘的人了,见了此等羞物,只会掩而不发。 何至于闹到吐血昏厥的地步? 这其中必有隐情! “好小聪,你将这东西交给了大奶奶,后来东西去哪了?” 小聪支支吾吾地说不上来。 梅韵君的小脸上还挂着泪,她插嘴道:“奶奶,我看见了,还握在我娘手里。” 谢雪亲了亲孙女的小脸蛋,又吩咐婆子将两个小人带下去,好生安慰。 然后,她神色一凛,环顾众仆从道:“今日的事,我希望你们都烂在肚中。 这样,对大家都好。“ 仆从们无不称是。 谢雪又回到了翠芬房中,她看见梅青木坐在床边,拉着翠芬的手,一脸愁容。 “老大,大夫怎么说?” “还不是那些老生常谈,说是要静养。丫头们已下去煎药去了。“ 谢雪点头。 第69章 青木翠芬争吵 她叫梅青木站起身来,自己上前去查看。 果真,那香囊被握在林翠芬的右手中。 之前一时忙乱,压根没注意此等细节。 谢雪将林翠芬紧握的右手掰开,一个月白色的锦囊被团成一团。 “这是何物?”梅青木问道,看着有些眼熟。 谢雪没应,只顾抚平细看。 这香囊所用的材料并不是本地常用的土锦,而是江南区域盛行的宋锦。 一面绣着两个全身赤裸的男女盘踞相拥,一面绣着一首诗文。 初春风暖踏江南,青木葱茏入眼帘。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梅青木待看清这香囊上的画面,俊脸一红,忙伸手抢过,一把揣入怀中。 “你哪来弄来的腌臜玩意儿,居然还落在自家花园里,让孩子们捡去!” 谢雪皱眉,已是成家立室的儿子,且是个继子,她虽反感,可到底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不过是逢场作戏的玩意儿,儿子一时不慎,丢失在家了,娘,不要见怪。” 梅青木拱手作揖,一脸诚恳的道歉。 “你这歉意,应该向你媳妇儿好好表表。你明知道的,她身体不好……” 谢雪压低声音,劝慰道: “你媳妇正是见了这香囊,才吐了血。等她醒了,你可要好生安慰她。 那外面的,能断就断了吧,家和万事兴。” 梅青木一撩衣摆,坐在靠窗边的太师椅上。 太阳已然下山了,他的整张脸全然埋在阴影之中。 只听见他哑然的声音。 “娘,我晓得了。” 半夜时分,林翠芬醒了过来。 她迷迷瞪瞪地张开双眼,只觉得这个地方黑蒙蒙的,像是阴曹地府。 半抬起身子,定睛一看,还是自己熟悉的卧房。 窗边的太师椅上坐着一团黑影子。 那黑影子大概是瞧见她动弹了,站起身,开口问道: “你醒了!灶上还温着你的药,我让丫头端来。” 林翠芬倔强地摇了摇头,她咬唇道:”她是谁?“ 梅青木并不回答她的话,自顾自地说道: “若你现在不想喝,等明日也一样。你今日这番举动,吓到女儿了,她已经在奶奶那睡着了,松岚从书院回来,也已看……” “我问,她-是-谁?” 林翠芬打断了梅青木的话。 梅青木粲然一笑,他向床边逼近几步: ”我不明白,你为何非要追问下去?你好好做你的梅家大奶奶不好吗? 你有儿有女,儿子马上就要成亲了,女儿呢,身体也越发好转。 你呢,好好将身体养好,等着将来做奶奶,做外婆不好吗?“ 林翠芬一肚子苦涩,她极力忍住即将喷薄而出的眼泪,笑着问道: “可我来到梅家,并非只是为了成为母亲,奶奶,外婆的。“ 梅青木满脸狰狞,他笑着问道: “那你要什么?我吗!” 林翠芬避开脸去。 “我这前半生,不曾纳妾,不曾狎妓,独守着你一个女人。可我的后半生,我只想为自己而活。” 林翠芬听到这话,万箭穿心,她恨不得在这一刻死去。 她的手指紧紧得抓着被褥,支撑着身体,不让倒下。 “可当时相看时,你明明是同意的。” 还记得当日,梅青木由谢雪陪着,来林家相看她。 两人仅仅是打了个照面,彼此见了礼,她就退了回去。 实则是在屏风外,偷偷打量着他的一举一动。 那日,他穿着一件月色白的锦袍,眉清目秀,眼神明亮有力。 她看见他的继母问他,是否满意? 他点了点头。 他分明点了头的。 现在他又来说这些干什么。 变心就是变心,何必为自己找什么借口呢! 几个月前,她还在这间屋子中,憧憬着与他共同生活。 他们的衣裳,书籍,生活用品,全部都摆放在一起。 可心却越来越远! 梅青木苦笑,没错,他是点头了,却不是为她。 而是那个人,那人眼光中明晃晃的满意,林氏翠芬大方,端庄,贤惠,聪敏。 她非常中意这个儿媳妇。 所以,他为了她眼光中的那份中意,不忍那欣喜的眼神熄灭,所以他点头了。 他,肖想他的继母,一个他喊娘的女人。 这些,他怎么能宣之于口! “翠芬,你只要记得你是我的妻子,永远都是。“ “那她呢?” “她?呵呵,你放心,她永远不会入梅家的大门。” 一个不过跟谢雪长得有几分相像的清倌人。 在那烟雨绵绵的江南小巷中,她坐在二楼的窗台上,闲闲地丢下一朵绢花。 这花,一不小心就落在他的发冠上。 “官人,人家的绢花掉了,麻烦你送上来。” 他抬起头,一个年轻的,眉眼有些相似的姑娘,倚窗娇笑。 于是,一眼万年。 那姑娘,叫阿凌。 他为姑娘赎了身,将她带回了清河县。 为她赁了房,给她买了丫头,将她妥当地安置在城中一角。 其实,他并不常宿在她那儿。 大抵就是因为他的不贪念,这才使得阿凌拿出青楼手段,企图来牵绊住他。 梅青木说完这些,就撩撩衣摆,离开了卧房。 只余下林翠芬呆坐在这冷滞的,死一般的房间之中。 清晨的第一抹阳光洒到了梅家大院。 按照惯常时辰,丫头们开始给各房送去洗脸水。 一个准备给正房送水的丫头,给婆子给拦下了。 “大奶奶昨日生病了,今日先让她歇歇。等她醒了,你再去送。” 小丫头应了。 谢雪带着梅松岚,梅韵君,和夏小聪吃了早饭。 吃完饭后,夏小聪就带着梅韵君去花园捕蝴蝶去了。 等玩累了,梅韵君就开始吵着要娘亲。 谢雪就拉着小姑娘的手,往正房走去。 走到门口时,发现房门还是紧闭着。 屋内也没有人走动的声音。 谢雪蹙眉,她问守在门口的丫头道:”大奶奶还没起吗?“ “是。” “药可吃过了?“ 丫头摇摇头。 谢雪道:“先把药煎好,等大奶奶醒了,安排她吃些东西,喝了药再睡。” 说完,她蹲下身,对着梅韵君笑道: “你娘身体不好,还在休息,你先跟着奶奶去吃些点心可好?” 小姑娘噘着嘴,可还是点头答应了。 谢雪拉着她的手,走了几步远,想了想还是不对头。 她忙安排婆子将梅韵君带回后罩院。 自己独身返回,她问丫头:“见着大爷了吗?” “不曾。” 此时,谢雪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忙吩咐丫头把门打开,可门是从里面栓上了,丫头力气太小,压根踹不开。 此时也巧,梅守正正好从衙门回来,他答应夏樱,今日要将小聪带回小院。 下午无事,他就趁着中午回来一趟,正巧碰上了此事。 梅守正听闻谢雪呼唤,忙飞奔过来,一脚就将房门踹开。 谢雪急奔进去。 揭开帘幔一看,整个人瘫倒在地。 房梁上一个长长的身影,晃来荡去。 第70章 翠芬之死 谢雪吓得跌倒在地。 随后跟进来的丫头们也大喊大叫,“死人啦,死人啦!” 只有梅守正一人还算冷静。 他走上前,将死者的尸身从房梁上给抱了下来。 谢雪扑了上来,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想看否还有鼻息。 被梅守正一把握住。 他摇了摇头,低声说道: ”娘,不用了,身子早凉透了。“ 正在此时,被丫头们的尖叫声惊扰到的梅松岚,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他一眼就望见了躺在地上的尸体。 他大叫一声,“娘!” 可林翠芬再也不能回应他了。 他握住林翠芬的手,口中不住喃喃道:“昨日不还好好的吗?现在这是怎么啦!娘,娘……” 声声凄厉,句句哀婉,让人不忍细闻。 谢雪拭净眼泪,她站起身,对着下人发问: “大爷呢?怎么不见他人影?” 丫头支支吾吾,过了好半晌才道: “大爷昨晚就走了,好像和大奶奶……和大奶奶吵了架……” 梅松岚听闻此话,立马回过头,红着一双厉眼,冲着丫头道: “他们说了什么!” “没……没听清。” “快,快,派人去找!”谢雪顿足! “好孩子,将你娘抱到床上去吧!地上凉。“ 谢雪拍了拍梅松岚的肩膀,提醒他道。 梅松岚照做了。 谢雪看着林翠芬那张脸,一点都没吊死鬼的阴诡之气,反而和往常一样。 嘴角甚至还带着一抹笑意。 刚刚拭尽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谢雪坐在床边,握住林翠芬的手,哭骂道: “你真是个傻孩子,何苦为了些口角,走上这条不归路啊……” 梅松岚一把将谢雪的手给扯开,他边哭边道: “奶奶,你就不要再骂我娘了,不管如何,她也已经付出生命为代价了……” “傻孩子,我不是骂,我是心疼你娘……” 梅守正看着这一老一少相拥哭泣,心里很不好受。 可这家里还需一位清醒理智的人,来主持大局。 他从房中悄然退出,找来管事,将报丧,设灵堂和采购成服等诸多事宜一一安排下去。 正在他安排诸项事宜时,梅青木被小厮给找了回来。 原来他躲在谢氏绣坊里喝闷酒,小厮打门之时,他还醉酒酣睡着。 听闻小厮汇报,他吓得酒都醒了,一路狂奔回来。 等他跌跌撞撞跑到正房之外时,就听闻从房中传来的哀嚎之声。 “为什么,为什么……” 他嘴里喃喃念叨,边往卧房中走去。 梅松岚本来是跪在床边的,一听见他爹的声音。 他立马跳将起来,一把扯住他爹的衣领,怒吼道: “你到底说了什么,说了什么……你把我娘逼死了……” 可梅青木压根好像没听见儿子的声音,他还在不断往床边去。 他想要亲眼看看林翠芬,想亲口问问她为什么这样做。 梅松岚被他爹无视他的样子彻底激怒,他抡起拳头,想要砸到他爹的脸上。 却把一只有力的大手给拦住了。 “松岚,你冷静些!”梅守正此时恰好进房,正好拦下了这一击。 梅松岚被这样一拦,正好给了梅青木靠近床边的机会。 他望着妻子跟睡着一样的脸庞,呵呵地笑出了声。 “这个,就是你给我的惩罚!想看我们父子成仇,大打出手,是吗?” 梅青木颓唐地弯下身子,坐在床沿边。 他用手细细抚摸妻子不再年轻的脸庞,眼中聚起了恨: “一切,都如你愿。” 梅青木站起身,他不愿再去看林翠芬一眼。 他走到梅松岚身边,直视儿子那双痛哭过的双眼,一字一句道: “我没什么对不起你娘的,她既然执意要将我们父子置于此等地步,那我,悉听尊便。” 说罢,就一甩衣袖,准备大步离去。 “站住!”梅松岚怒吼,“你好歹送她最后一程!” 梅青木不理。 梅守正跨步,准备拦住他哥的去路。 正在此时,院外传来一阵阵锣鼓,鞭炮之声,像是谁家在办什么喜事。 一小厮滚将进来,结结巴巴道:“外面报……报喜的人来了,说少爷高中了,高中了……” 梅松岚听闻,脸上一阵欣喜之色,转念又想到她娘没等到他高中,就撒手去了。 一时又悲从中来。 哭哭笑笑之间,他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一样,两下一夹击,整个人软倒下去。 “来人……快,搭把手,少爷晕了……“ 午时刚过,夏樱就接到了梅家的消息。 送信来的小厮顺带将夏小聪送了回来,说是梅府忙乱,怕一时看顾不好小聪。 她将小聪交给沈妈安顿,忙换上一件素白衣裳,带着香儿去了梅宅。 她到的时候,宅子里挂满了白幡。 来到正厅,一具描金彩绘的棺材赫然出现在眼前。 棺材四周陈列着各式各样的花圈,挽联。 梅青木,梅守正,还有梅韵君都换上了孝服,跪在地上烧纸。 梅守正见夏樱过来了,忙站了起来,过来搀扶她。 “樱儿,你来了。过来给大嫂烧一炷香。” 他将点燃的清香送到夏樱手中,夏樱拜了拜,他又帮忙插了上去。 夏樱走到梅青木身边,低声道:“大哥,节哀顺变!” 梅青木点点头。 夏樱又走到梅守正身边,温声道:“二爷,让我也守在这吧!” 梅守正看看夏樱的伤脚,“不必了,要不你去陪陪娘,跟她说说话。” “好吧。” 夏樱想到,林翠芬走了,除了她的儿女,谢雪怕不是最伤心的一个。 毕竟,这么些年,她们俩人一直相伴守在乡下老宅。 说是儿媳,其实跟女儿也差不离。 梅守正牵着夏樱,慢慢地往后罩房去。 经过连廊时,正好遇见了从西厢房出来,往正厅去的梅松岚。 自他昏厥,众人将七手八脚地将他抬进房中休息。 梅守正出面,招待来报喜的众人,封了厚厚的赏钱。 又道家中出了丧事,众人见状,恭贺了一番,也就四散而去了。 梅松岚见他二叔牵着夏樱的手,嘴角含笑,一脸柔情。 一肚子酸涩,猛然涌起。 夹杂了剧烈的丧母之痛,他的心好似被一双大手狠狠地揉弄着。 你们为何在此时,在我面前大秀恩爱? 凭什么? 梅松岚一张清秀的脸,在花影处暗自扭曲着。 第71章 商量婚期 “是少爷!”夏樱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梅松岚。 “你可以叫他岚哥儿。” 梅守正不喜欢夏樱如此生分地称呼他家中人。 而且,还有一层意思,他隐约记起,梅松岚之前喜欢过夏樱。 用跟他一样的称呼,隔开两人之间的差距,也算是他的小心机吧! 夏樱觑了他一眼,意思是还没到时候呢! 她转头望向梅松岚,柔声道:“节哀!大奶奶在天之灵,肯定也不希望你太过伤心。” 梅松岚点点头,算是回应。 三人擦身而过。 梅松岚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望着两人远去的身影。 他二叔虚虚地拢着夏樱的腰,口中还低声提醒道:小心台阶。 甚至在拐弯处,直接抱起了夏樱,夏樱还耍起粉拳,在他的胸膛中捶了几下。 一只开得正艳的木槿花,从廊外伸了进来。 梅松岚无意识地将它敛在手中,揉个稀烂。 梅守正将夏樱抱到后罩房的院中,见连廊中远远走来个丫头,夏樱忙小声叫唤让他放下。 梅守正应了。 他将夏樱安放在地,一直远远随行的香儿忙跟了上来。 “正厅还有人要来,我怕大哥照应不来,我先去了。” 这丧仪并非是一日两日的功夫,梅守正且有得忙呢! “我只一句,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这一家老小还要靠你呢!” 夏樱想了想,又道: “早晚都有些凉,注意添减衣物。“ “知道了,你去吧。” 梅守正这一日的哀情,在夏樱温柔的叮嘱中,总算消减不少。 他是男人,不轻易流眼泪。 可大嫂是他的亲人,看她自戕而死,他心中哪能不哀痛呢! 谢雪站在窗边,望见了这一幕。 因为大儿媳离世的悲痛心情,总算缓解了些。 她活到这个岁数,希望的不就是家庭和谐,子孙和乐吗? 林翠芬的丧仪办了七天七夜,很是隆重。 即使是她的娘家人,也没挑出错事来。 按说出嫁的女儿死在婆家,娘家人必然要来闹事。 可这梅家,婆母慈爱祥和,丈夫又不曾娶小纳妾,儿子又高中举人了。 小叔子,又是县衙中的捕头,日常又不住家,也不曾娶亲,更没妯娌间的纠纷。 说林翠芬是死于非命都没人相信。 因此梅家对外的称法都是,因病去世。 当然,谢雪这样做,完全是为了顾全林翠芬留下的一双儿女的名声。 不过这也符合常情,毕竟,林翠芬生下女儿之后,就一直病病歪歪。 只是她命不好,没赶上儿子高中举人的那一天。 林翠芬一死,最为着急的就是郭家。 清河县有个风俗,若是对方的父母过世。 定亲的两家,要么赶在百日内成亲,要么就等上三年。 参加完林氏的丧仪后,郭嘉明就询问女儿的意见。 只见郭芷桃掰着手指头,羞涩一笑,“三年后,我就是个老姑娘了。” 得,这是要尽快完婚的意思。 郭氏夫妇虽舍不得女儿,但赶在百日内成亲也算是常事。 郭嘉明点点女儿的额头,道:“真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说罢,就出门找媒人去梅家,协商娶亲事宜了。 梅家知晓了郭家想要尽快完婚的主张,大人们都点头同意。 只有梅松岚一人不愿。 他原本和郭芷桃定亲,只因那时他心里没人,娶谁都行。 可现在,夏樱的身影已然种在他的心中。 可夏樱拒绝了他,他连抗争的立场都没有。 浑浑噩噩间,他点了头。 又像一抹幽灵一样飘出了房间。 过了几日,梅松岚到后罩房中去寻谢雪,说他想去老宅住一段时间。 谢雪怜惜孙儿,忙说要陪他一起去。 可家中管事时不时就要来请示婚事的相关事宜。 谢雪实在是走不开,这才放了梅松岚一人独去,只派一个小厮跟着。 梅松岚策马狂奔,不过一个半时辰就到了老宅。 老宅很干净,看起来王氏夫妇并没有偷懒。 王林跟在梅松岚身后,看着他径直推开了他娘常住的屋子。 屋里一切如常,一些笨重的家具还摆放在原来的位置。 他坐在林翠芬的床边,将头埋在他娘惯用的枕头上。 可枕巾上却没了他娘的味道。 “少爷,这是老婆子今日刚铺上的,昨日老太太就派人递了口信回来,说你要回来住几天。 还说将大奶奶的房间给打扫出来。其实老太太不说,这些房间,老婆子都是每日整理的。“ 王林站在一旁絮絮叨叨,而后又说道: “大奶奶是个好人,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走了……真真叫人伤心。” “王叔,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王林走了。 梅松岚睡在他娘的床上,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 等日头西沉了,他才睁开眼。 一眼就看见了一个穿着粉色绸衫的女子背影。 “谁?” 那女子回过头,嫣然一笑,道: “少爷高中举人,成了贵人,果真就爱忘事了。我是双双啊!” 梅松岚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他压根就忘记王双双也住在老宅了。 他坐起身,穿上鞋子,站了起来。 “谁允许你到这间房来?” 梅松岚向王双双逼近几步,凑在她的耳边道。 他的语气虽轻,但低沉阴森,王双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她分明感觉这个小少爷跟以前不一样了。 王双双斜着身子,站了起来,提脚往门边走去。 慢着,我说让你走了吗?“ “那少爷有何吩咐?”王双双垂手立在门边。 梅松岚缓缓踱步到王双双身边,他环顾她一周。 方才用闲话家常的方式道: “你心仪我二叔?” 这话问得王双双简直心惊肉跳。 她捏着手指,深吸一口气道:“少爷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俩婚事已定,现在我已是你的人了。“ “当日你其实想设计的是我二叔吧?正巧我撞了上去。” 梅松岚非常肯定地说道。 “呵呵……少爷,你真是想多了……那时你醉酒了。” “你呢,也不必瞒我,我现在说这些,并非是想找你算账。只是想与你合作。” “合作?” “我也不瞒你,我喜欢夏樱,现在她和我二叔在一起。你帮我拆散他们,将来我很可能要叫你一声二婶呢!” “少爷……我……“ “别忙着拒绝,你回去好好想想。 你本就喜欢我二叔,他在清河县就连知县老爷给他几分薄面。 还有那谢氏绣坊,是我奶奶一手创办。 别看现在是我爹管事,最后还不是为我二叔做嫁衣。 二叔的为人你也知道,责任心极强。 他若真对你怎么样,必然要娶你进门。 那时你可就是明媒正娶的梅二夫人。 我呢,现在是中了举人,但未来怎么样,还不好说。 而且我马上就要跟郭家成亲了,你嫁了进来,也只是当个小。 顺便告诉你一句,那郭芷桃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这些道理,你细细思量下,在我离开老宅之前,务必给我答复。” 第72章 美食大赛开场 梅家大院的后罩房中。 夏樱陪着谢雪,察看管事刚刚送上来的采购清单。 八式海味,三牲,各式美酒,四京果,生果,四色糖,茶叶,芝麻零零总总,不胜枚举。 还有给新娘准备的衣裳,首饰都没算在内。 夏樱看了,啧啧咂嘴。 “看着清单,就知道老太太对小少爷的这片心了。” 谢雪接过清单,含笑道:“他母亲新丧,我怎不能让他觉得,他娘一走,就没人疼爱他了。” “小少爷会体会你这片心的。”夏樱安慰道。 谢雪伸手抚上夏樱的右手,拍了拍,道:“元元也老大不小了,你也到成亲的岁数了,等忙完松岚的亲事,我也替你们准备准备。” “老太太……”夏樱装作娇羞的模样,扭了扭身子。 “好好,怪我怪我,成亲这事我应该先跟元元商量的……” 关于成亲这事,夏樱还真没想过,她和梅守正平日里事情就多,即使见面也多是抽个空,俩人还真没讨论过成亲这件事。 “老太太,你听说了吗?绫香楼出了件大新闻,说是要号召全县擅厨者,来进行一场限定食材的美食比赛……” “美食比赛不新鲜,这限定食材,又是个怎么比法?” “管它什么比法呢!到时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这段时间,你忙着家里这摊子事,也累着了,不若也去瞧瞧新鲜,放松放松。” “好好。”谢雪搬到县城来,一是为了阖家团圆,二是出门就能遇上新鲜事。 “那日绫香楼想必人山人海,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还是得邀上二爷,他人高马大,定会护得老太太平安。” 夏樱捏起小拳手,讨好地在谢雪肩膀上捶了起来。 你个机灵鬼!“谢雪伸出一手指,在夏樱的眉心一点。 ”邀我是幌子,实则是想邀元元。你既然想去,跟他直说就是,为啥要绕个这么大的圈子。“ 夏樱苦着脸,吞吞吐吐道:“我还没跟他说……“ 谢雪顿了片刻,方道:“你真是个傻孩子,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回头我来跟他说,他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梅守正侍母至孝,这点子小事,只要谢雪开口,梅守正没有不应的。 等他到了绫香楼,剩下的事情就教给她了。 梅松岚的婚事办得很盛大,整个清河县都为之震动。 就连县太爷钟一山都送来了贺礼。 梅松岚也借此,带回了王双双,仍然只给了她丫头的身份。 只不过,这次,她不是来伺候梅老太太的,而是呆在了梅松岚的身边。 可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 很快,就有人将王双双勾引梅松岚的事情,捅到了郭芷桃的耳朵里。 郭芷桃冷笑一声,就让王双双跪倒在院中。 直到日暮西沉,梅松岚从书院归家,这才知晓此事。 他没急着去扶王双双,而是拉着郭芷桃进了屋子。 先是郭芷桃大声叫嚷的声音,后来就变成低声碎语,渐渐地就没了声息。 过了好一会儿,郭芷桃抚着弄乱的发髻,窈窈窕窕地走了出来。 她一把扶起王双双,娇声笑道:“姑娘,也太实诚了。我初来这个家,还有很多事情不明白,还望姑娘以后多指点着些。” 王双双也借势起了身,点头附和:“这都是误会。少奶奶既弄清了原委就罢了,我心底里只盼着少爷和少奶奶长长久久,恩恩爱爱。” ”那就借你吉言了。“ 王双双不明白,梅松岚到底跟郭芷桃说了什么,竟哄得她回心转意。 看她那架势,以后也不会再与她为难。 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王双双也不想掺和,井水不犯河水那是最好。 只是她心心念念的人,只在梅松岚的婚礼上,她偷偷瞧了瞧。 有段日子没见了,他变得越发地英俊潇洒了。 而且她还听家中的小丫头道,梅守正和夏樱那都是过了明路的,连老太太都支持。 只是夏樱坚持要先去上京,给她弟弟治病,等上京回来,梅家又要办喜事了。 王双双听此,心简直也碎了。 手中的帕子几乎要拧出水来。 她冷笑一声,来日方长,夏樱,走着瞧。 终于到了绫香楼美食大赛这一日。 这裴斯年也不是盖的,不过月余,就将这美食大赛的消息传遍整个清河县。 那日一大早,夏樱就来到了梅家,准备带谢雪去绫香楼。 她一进到谢雪房间,就见谢雪还躺在床上。 “老太太,今日要去绫香楼的,你怎么还赖在床上?“ 夏樱调笑道。 “樱丫头,我今个怕是不能陪你去了,身子有些不适。” “要不要紧?要不我去郎中来?” 夏樱估摸着时辰,算算时间还早,还是先把老太太这边的事情安排好。 “不用啦,你自己去吧,我歇歇就好。元元那边我说过了,他会从县衙直接过去的。” 夏樱还想说些什么,被谢雪身旁的仆妇给推了一把,夏樱只好顺势出了房门。 到了绫香楼,现场已经挤满了围观的群众。 夏樱好不容易寻到吴扁舟,他已经将木耳交到了后厨,只等着庖厨们来领用。 没一会儿,郭嘉明院长到了,裴斯年忙晃着矮壮的身躯迎了上去。 夏樱一旁见了,只觉惊奇,也不知道裴斯年这么胖,怎么还这么灵活。 碍于保守秘密,郭嘉明看见夏樱,只点头示意了下,两人并没有攀谈。 站在一旁的裴斯年暗道:这丫头,果真走的是梅守正的门路,看她那样,就知道她不可能与郭院长相交。 裴斯年对着郭嘉明连连作揖,口里说道:“郭院长大驾光临,真是让鄙楼蓬荜生辉!请上座!” 郭嘉明也没接他的话茬,只顺着他指引的方向,坐到了包厢之中。 原本,事先放出的郭院长前来参加美食大赛的消息,大家都存疑在的,毕竟他没出现在这样的活动现场。 现在,人已到了。 附近的学子,佩服郭嘉明院长的拥趸们,纷纷而至。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绫香楼的包厢纷纷被定了出去。 夏樱等在门口,眼睛瞧着门前的大道。 只要是马蹄声响起,她就以为是梅守正来了,可次次落空。 失望之情油然而生。 正在此时,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 第73章 他来了! “夏樱,有此等好事,居然都不叫上我们。“ 夏樱抬眸望去,正是钟玉柔和黄傲秋两人,身后还跟着一群仆从。 “你们怎么来了?”夏樱好奇地问。 “这场美食大赛已成为清河县一大盛事,我们怎么不能来凑凑热闹。” 黄傲秋还是一副不好好说话的调性。 夏樱也没睬她,径直搭上钟玉柔的胳膊,两人有说有笑地往楼内走去。 “等等我呀!” 将两位贵小姐安排在包厢后,夏樱又到路边等梅守正。 香儿见自家姑娘额头上都冒出了细汗,就道:“姑娘,先进去陪小姐们说说话,外面有我就行了,梅捕头若是过来,我定第一时间通知小姐。” 夏樱摇摇头。 正在此时,裴斯年跑了过来,他急匆匆道:“现在人都到得差不多了,只差一个梅捕头。他到底还来不来啊?” 夏樱咬着嘴唇道:“他答应来的。” 裴斯年准备接着再问,可一旁的香儿冲着他摇了摇头。 他瞧着夏樱脸色有些发白,心下有些不忍,忙吞下要说出口的话。 打着圆场道:”这梅捕头,定然被公事缠住了脚,我刚才估摸了下,不若请钟老爷的妹子钟玉柔小姐替他做评委。“ 这替补方案,夏樱早已想过,甚至刚才已与钟玉柔通过气了。 “好。这比赛时间也不宜往后拖了。立马开始。“ 夏樱快步往楼内走去。裴斯年紧随其后。 正当此时,一人手拽缰绳,稳坐高头大马上,他清越的声音响起: “樱儿,我来了。” 夏樱听闻此声,不亚于天籁。 她忙奔上前去,立在梅守正的马侧,声音里还微微带着些哭腔。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我既然答应了娘,自然会赴你的约。只是刚才县衙有些事耽搁了,我迟到了吗?“ 夏樱还没说话,一旁立着的裴斯年忙挤了上来,陪着笑脸道: “梅捕头大驾光临,什么时候都不算迟!” “你是?“梅守正跳下马来,将缰绳扔给了一旁专事牵马的小二。 “鄙人正是这绫香楼的东家,裴斯年。” 梅守正一项与这些商家打交道不多,他即使有些反感,但碍于礼貌,也冷淡地点了点头。 他伸手牵着夏樱,往楼内走去。 裴斯年在身后望着,嘴里还不忘夸赞,“这乃是一对璧人呀!” 夏樱见梅守正牵着她的手,心中喜滋滋的,她娇笑一声,道:“梅捕头,你这么高调,到时怎么收场?” 梅守正停下脚步,扬着眉毛,疑惑地问:”高调?收场?“ 夏樱扬了扬两人相握的手,道:”这样?“ “樱儿,你还以为你这辈子,除了我,还能嫁给别人吗?”梅守正一副势在必得的口气。 好吧,夏樱怎么也没想到,梅守正还有如此霸总的一面呢! “好吧。夏樱正色道,”是这样的,我欠那姓裴的一个人情,今日他请的一评委临时出了点事来不了,若是邀请你去担任,请你不要拒绝。“ “人情?什么人情?” “不过是些生意上的事情,你就不必细问了。再说了,今日来的贵客这么多,也不一定邀请你。“夏樱忙找补道。 “我知晓了。” 此时,比赛已然开始。 庖厨们正在大厅中,摩拳擦掌,准备一一展示一番。 等他们领到主食材——木耳后,好多人都傻眼了。 这是何物,不曾见过呀!这怎么处理? 也有些灵秀些的厨师,拿起小小的一片干木耳,又细细闻了闻它的味道。 灵机一动,忙拿过一个大海碗,将其中注满清水,将干木耳放置其中。 别的庖厨也有样学样,一时间,大厅中充满了注水声,切菜声,还有油锅响起的噼里啪啦声。 台下坐着郭嘉明郭院长,还有钟玉柔,黄傲秋小姐,以及清河县县商会会长。 还有一个空置席位。 身后还设置了十几个副评委位置,是给这清河县有头有脸的商户们和乡绅耆老们。 二楼的走廊上围满了学子,兴趣来时,当即铺开纸墨,洋洋洒洒地作起诗来。 还有那爱丹青,爱书法者,兴致所至,泼墨挥毫。 一时间,菜香,墨香,书香,花香等笼罩在绫香楼内。 比赛进行到尾声时,众人向着评委座看时,发现刚才空置的位置上坐着本县捕头——梅守正。 众人又交头议论一番,纷纷道,这绫香楼裴斯年能量大得很,居然能请得动如此冷门的重量人物。 那梅守正和郭嘉明都不是爱出风头之人,除非在自己职责之内。 这裴斯年不仅能请动,还一请请了两。 终于,一炷香时间到了。 众庖厨纷纷将自己的木耳菜品摆盘装好,然后他们就退了下去。 由绫香楼的小二们一一端到主评委的面前。 评委们先观其型,再闻其味道,最后才分成若干份,放在桌前的小碟中。 最后,一个从周边乡村过来的年轻庖厨,凭借一道“白蹄乌”,获得了此次比赛的大奖。 他以白萝卜雕刻出骏马造型,又以调过味的黑木耳做出骏马奔跑铺展开的毛发。 仅仅露出四个未加雕琢的白色马蹄。 这道菜,又好看又好吃,还富有寓意丰富的好兆头,很快就成为了绫香楼的招牌菜之一。 木耳,从这场比赛开始,就成为了整个清河县高门富户中的必备菜品之一。 为此,众家厨师也为木耳菜品的开发,贡献了自己的一份力。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美食评比一结束,主理人忙上台,说道还有一场精彩的表演要送给大家。 主理人话音一落,全场的灯光齐灭,整场陷入到一片黑暗之中。 有胆小的,忙伸手握住身边人的手。 “啪”地一声,一片灯光从头顶处打来,直直照耀在平台的中央。 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上。 刹那间,雪花纷飞,一围着面纱的曼妙女子从天而降,她悦耳动听的歌声悠然响起。 琥珀色黄昏像糖在很美的远方 你的脸没有化妆我却疯狂爱上 思念跟影子在傍晚一起被拉长 我手中那张入场券陪我数羊 薄荷色草地芬芳像风没有形状 我却能够牢记你的气质跟脸庞 第74章 表演幻术 很奇怪的旋律,也很奇特的歌词,但歌曲中的欢乐和温暖还是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位。 就连郭嘉明院长都闭着眼睛,手指打着节拍,听着这异域的歌曲。 顷刻,雪花停止,歌声顿住,那女子从高处悄然落下。 她走到梅守正的身边,冲着他打了个响指,一朵红色的鸢尾出现在她的手中。 这姑娘也不说话,只眉眼含情地望着梅守正。 将手臂伸得长长的,执意要将花朵送给他。 梅守正望着姑娘,她虽带着面纱,但他却一眼瞧出,她正是夏樱。 他含笑接过了那枝红色鸢尾。 夏樱一个飞身,刹那间消失在大厅内,众人惊诧之余,灯光已然大亮。 却不见佳人身影。 大厅分明还是之前的摆设。 刚才那雪,那姑娘,那古怪的歌声,就好像众人做了一场幽离的梦一样。 直到主理人上台,宣告今日所有活动都已结束,众人可自行离去。 大梦醒来,一切了无痕。 想来,多年以后,这场大赛,这场表演,会成为整个清河县的佳谈美事。 郭嘉明院长走到梅守正身边,拍拍他的肩道:“梅捕头,你好福气呀!望君多珍惜啊!” 说罢,哈哈大笑几声,这才飘然远去。 只有梅守正握着这红色鸢尾花,怔怔地呆在原地。 与他隔了几个座位的黄傲秋和钟玉柔,人也怔怔的。 直到黄傲秋道:“刚才那姑娘是夏樱吗?” “是吧。可她怎么会唱如此奇怪的歌曲呢?” 钟玉柔医术了得,除此之外,极爱音律,最擅七弦琴。 她对于音律涉猎极广,却从未听见这样的。 一行人等在楼外,等着夏樱出现。 过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夏樱姗姗来迟,身后还跟着一华服的少年,两人拉拉扯扯,夏樱满脸不耐。 梅守正见此,忙走上前去,问道:“何事?” 那少年见一梅守正人高马大,满脸肃正之气,不由地缩回了拽住夏樱衣袖的手。 他言辞含糊道:“ 也没什么,不过是想认识认识这姑娘。” 夏樱一翻白眼,道:“你是哪颗葱我都不知道,我干嘛要认识你。” “嗨,我忘了自我介绍了,我乃这酒楼东家之长子,裴墨青,刚才在后台见姑娘演出了那奇幻之景,心生向往,特想拜姑娘为师。” 裴墨青便躬身作揖,边做解释。 夏樱用手抵唇,假装咳嗽,少顿片刻方道:“裴少爷,你认错人了,我就是一卖山货的,哪懂那些奇巧淫技啊?那等奇人该不会是你父亲请来的,不若你回去问问。” 裴墨青见夏樱一脸诚恳真挚,心下也有些怀疑,毕竟台后灯光昏暗,看花眼也是有的。 他喃喃自语道,莫非真看错了? 夏樱见他陷入自我怀疑之中,忙拽着梅守正的手,走了。 夏家小院中。 钟玉柔和黄傲秋围着夏樱盘问,夏樱脱口而出,道,是之前有个擅幻术的落魄妇人,经过夏家小院,饿晕倒地。 沈妈心善,就送了一碗热饭与她吃了。 为表感谢,这才教了夏樱一点子幻术皮毛,就连那怪异歌曲也是她传授的。 两人听了,纷纷表示认同,江湖之大,能人异士多的是。 这么说来,夏樱会这些,也就说得通了。 两人满足了好奇心,心满意足地打算离去。 黄傲秋再走之前,道:“夏樱,你随身护卫可挑好了?就这几日,我就要启程回上京了。“ “这么快?” 夏樱就将严瑞的相关情况告知了两人。 黄傲秋虽不满梅守正不能随行,但当着夏樱的面,她到底也不好多说什么。 “我来到清河县也有好几个月了,甚是想念家中,若不是等你养伤,我早就回去了。”黄傲秋鼓着小嘴道。 夏樱见一旁的钟玉柔不说话,只悠悠地喝茶,“这么说来,玉柔也想家了吧?” “我不回去。”钟玉柔放下茶盏,她看着夏樱,说着说道。 “这是为何?”夏樱疑惑问道。 “还说呢,说到这事我就生气,我们一同来的,为何不同归?我都不明白,那个小白脸有什么好的,勾着你的魂了!” 说罢,就气势冲冲地冲出了夏樱的闺房。 走到院中时,看到坐在石凳上的梅守正,怒瞪一眼,“男人没个好东西!” 梅守正一头雾水,我?她? 房间内,钟玉柔也站起身,道:“夏樱,傲秋这是跟我生气呢,这事我回头再解释给你听。” 夏樱也站了起来,忙道:“那玉尼师太那边……” “放心,我早已修书一份,送往上京去了。到时你到了庵堂,自报家门就是。” 说罢,就回门追寻黄傲秋去了。 梅守正见两位小姐都已离去,这才进房间去看夏樱。 “走了?” “走了。” “那你怎么还没走啊?”夏樱走到梅守正身侧,微垂着头,勾着他一小块衣角绞啊绞,嘴里还不忘调笑他。 梅守正一把握住她那只作乱的手,将她拖到自己的怀中,语气微沉,“樱儿,你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夏樱闻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熟悉味道,心中宁静,她眼波流转,俏皮笑道:“怎么?送你的花不喜欢吗?” “喜欢。”梅守正将夏樱紧紧地拥在怀中。 “你听到我刚才跟她们说的吗?” “嗯。” “可你不信是不是?” 梅守正将夏樱推离稍许,他直视夏樱的眼睛,正色道:”夏樱,有些事你可以不说,但不许骗我!我生平最恨欺骗。” 夏樱看梅守正这副模样,心中有些打鼓,她佯装镇定,横了他一眼,娇嗔道:“你干嘛这副样子,我到底骗你什么了?” 梅守正见夏樱娇媚天成,当下口气立马就软了下来,”我不过随口一说,你又当什么真?“ 夏樱也不是好惹的,她见梅守正退了步,立马话茬就逼了上来,”人家又是练唱歌,又是耍魔术的,不过是想让你开心开心,没承想,现在就要被你当做犯人一样来审问!“ 夏樱一番描补,更是惹得梅守正心疼不已,暗怪自己将公事上的那一套,拿来对付自己最为心爱的人,于是越发的后悔自责。 第75章 闹别扭 他一把拢住夏樱,低沉的声音响在她耳边,“我错了,该打!要不,樱儿打我两下!” 他捉住夏樱的素白小手,就往自己的肩上捶去,唬得夏樱忙缩回了手。 可嘴里还不饶恕,她一屁股坐在窗前的椅子上,赌气道:“二爷,若真觉得我骗了你,不若现在就离了去,以后我们走在大街上,就当做不认识好了。” 梅守正一听这话,也来了几分脾气,他一个转身,蹲在夏樱面前,正色道:“樱儿,有些话能说,有些话最好还是别出口。“ 他气她,居然将分开这样的话,如此轻易就出了口。 她将两人的这份情谊到底居于何种地位? 夏樱见他变了脸色,心下又慌又乱又气又急,”你凭什么教训我,我又不是你的谁!你走……你走……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梅守正见夏樱连让他走的话都说了出来,他心中也存了气,拔腿就出了门。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头望了一眼,见夏樱背转身子,双手不停地在脸上抹着,却没发出一声响声。 罢了,当上辈子欠了这丫头的! 他立马调转身躯,又进到房中来,他在夏樱的面前站定,长叹一声,“傻丫头,别哭了……” 边说边抬手去帮她拭泪。 偏他不问还好,这一问,夏樱立马由默泣变成嚎啕大哭了,她转动身子,一下子搂住了他的腰身。 梅守正不停地抚弄着她的背部,小声劝慰道:“樱儿,别哭,别哭……” 夏樱哭了一小会,想想也觉得不好意思,今日也不知怎的,明明是个高兴的日子,两人从不吵架的人,居然还拌起嘴来。 她撅起小嘴道,”你平日里做捕头习惯了,动不动就审人。那我今日要审你一审,若有一日,你若骗我,你又当如何?“ 梅守正一听,挠了挠头,为难道:“樱儿,我是不会骗你的。” “现在当是,那以后可就难说了。” 她哭红的眼睛中,露出一丝狡黠之气。 梅守正见她这番抽抽噎噎的小女儿娇态,与往常截然不同,不由自主地看呆了,脱口而出道:“若我有日骗了夏樱,就让我五雷……” 夏樱伸出手指,堵住了梅守正接下来的话,她娇嗔,“你这誓约也太毒了吧,即使有一天你欺骗了我,我也不要你性命。不若你就改成,若有日我骗了夏樱,就学黑子叫三声。” 说到最后,脑中出现梅守正学狗叫的丑样,不由地吃吃笑了起来。 “这……这……” 想这梅守正平日里最为端正持礼不过,让他五雷轰顶也好过学狗叫! 夏樱看梅守正一副最为为难不过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呆子,我逗你玩呢!你还当真啦!“ 发誓的事情,到底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后,夏樱又提了黄傲秋即将回上京,又问梅守正严瑞家住何处,这几日她得抽闲去上一趟,告知他启程的时间,顺便问问是否要为他准备行囊。 梅守正思索片刻道,“不若你自去忙你的,严大哥这边我去说。” 夏樱应了。 两人虽闹了一场小别扭,但很快就和好如初,感情也比往日浓上几分。 夏樱投在梅守正的怀中,细细叮嘱,让他照顾好自己身体,有空闲了就来铺子看看。 殷殷嘱托后,又有些闷闷不乐,“上京一行,也不知道要去多久?我有些舍不得你。” 梅守正何尝又不担心夏樱拖老带小的去上京,虽说严瑞很是信得过,可除了担心他也有些舍不得。 “我陪你去。” 这话他很想出口,但又想到谢雪,想到他当初的誓言,于是又生生忍住。 他思索片刻,方才启齿道:“樱儿,我不能陪你去上京,你心中怪我吧?” 夏樱顿了下,认真说道:“刚开始听到你说不能陪我去,我心中其实是有怪你。” 她朝着梅守正不好意思地笑笑。 继续道:“可后来,你替我找严大哥,又多番嘱托,我心中就不怪你了。我知晓,你不去上京,定然有自己的苦衷,只是现在不便告知我,等将来吧,等……“ ”樱儿,我的亲生父亲,他就在上京……“梅守正打断夏樱的话。 夏樱越明事理识大体,梅守正就越内疚自责。 “哦,我明白了,二爷,我不怪你……“ “当年,我娘是他的结发妻子,但他为了娶公主,就想将我娘从妻降妾,我娘不从,就从他府中跑了出来……” 夏樱看梅守正面露痛苦模样,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在我十八岁那年,我娘告诉我我的身世,那时我就起誓,今生再也不入上京。” “别说了,别说了,二爷,我明白的。你放心,不管小聪是否能治愈,到时我定然带着他平安归来,届时你就在清河县等我。” “樱儿,对不起。” “傻瓜,没事的。” 两人就此破开心结,感情更是一日千里,蜜里调油起来。 这厢夏樱整理行装,为上京做准备。 那厢钟玉柔和黄傲秋,还在冷战。 两闺蜜闹不和,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因为一个男人。 此人,不是别人。 正是夏樱的堂兄——夏坪。 那次,两人在玉泉寺茶寮与夏坪虽有一面之缘,而后两人在大街上又巧遇了夏坪。 看他唇枪舌剑一番,就摆平了恶少欺辱老翁的戏码。 此时,钟玉柔就颇为欣赏夏坪罢了。 两人结缘还得从飞梦山说起。 一日,钟玉柔闲来无事,就带着仆从们上飞梦山。 兴之所至,就翻出所带的七弦琴弹奏起来。 琴声悠然悦耳,闻之,使人入醉。 忽然,一道箫声从天边传来,伴着这琴声上下浮荡。 钟玉柔纤指微扫,琴音陡然升高,可这箫声也不甘示弱,追随而上。 刹那间,琴箫合奏,一深一浅,一起一伏,如仙人临世,降下祥音。 一曲奏吧,琴声消弭,箫声也渐渐消失。 钟玉柔素手抚定琴弦,心神微荡,好久没这么酣畅淋漓地合奏过一曲了。 激荡之余,忙吩咐仆从去寻,何人在此吹箫。 第76章 送别 她坐在凉亭,山风微拂,不一会儿,仆从来报说,附近都问过了,不曾有人吹箫。 钟玉柔自嘲一笑,合奏一曲已然是缘分,还妄想找到人,是她贪心了。 回去之后,心里时常回忆起琴箫合奏的盛况,那吹箫之人到底是谁? 这事日日搁在心头盘旋,后来,到底还是敌不过心中的好奇。 没过几日,她又上了飞梦山。 还是原来的凉亭。还是原来的琴曲。 钟玉柔悠然奏起,很快,一道箫声紧跟其上。 钟玉柔琴音悠顿,她示意仆从立即去寻找。 一曲罢了,仆从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书生模样的青年。 两人互相打量一眼,那书生作揖道:“姑娘,弹的一手好琴。只是你看上去有些面熟,不知我们在何处见过?” 钟玉柔莞尔一笑,“夏公子,你这箫技出众,但记忆却实在不怎么样了!” “哦?我想起来了,上次你跟舍妹在山上茶寮,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夏坪拍拍脑袋,总算想起来了。 两人就此打开话匣,滔滔不绝地探讨其乐理来。 县衙后院,钟玉柔的闺房内。 黄傲秋站在窗前,手里揪着个布老虎的脑袋,面色涨得绯红,眼睛中都是怒意。 “玉柔,你真打算留在这清河县?” 钟玉柔放下手中的医书,柔声道:“你先坐下来,喝杯茶水顺顺气。” 说罢,将手边的茶盏往桌子那边推了推。 黄傲秋一屁股坐了下来,将茶盏中的茶一饮而尽。 而后,眼不错地盯着钟玉柔。 “是。” “为何?那小子当真就这么好?你家在上京虽算不上高门大户,但在这清河县,那都是登天了。那小子也许是为了攀附你家!” 黄傲秋气急之下说出的这番话,不仅贬低了夏坪,更贬低了钟家,贬低了钟玉柔。 可钟玉柔毕竟与黄傲秋相处了许多年,她如何不明白她的性子,她柔和一笑,道: “傲秋,你知道的,我擅乐。文辞可以骗人,但乐声不可。我与他合奏多时,如何能不懂他曲中的坦荡,豁达,傲气和壮志!傲秋,你该信我一次!“ “这……这些你从未与我说过。” 钟玉柔噗呲一笑,”如何能说?每次一提到他,你就跟炸了毛的猫一样。“ 黄傲秋站起身,与钟玉柔挤作一团,闷闷道歉:”玉柔,对不起。只是一想到他夺了我的位置,成为你心上的第一人,我就生气……“ 钟玉柔想到两人同窗数载,感情自然深厚。黄傲秋这样的表现,也在她的意料之中,所以她一直包容她。 “那你回了京,见了你的齐哥哥,我自然也不会你心上第一人了。“钟玉柔调笑道。 “人家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只把他当做哥哥,自然不会对他有非分之想。” “那你……莫不是看上了这梅家哥哥?按照原本的婚约……“ 可一想到夏樱,钟玉柔原本的话也就说不出口了。 “谁看上那莽夫了?他眼中除了夏樱,谁人能入他的眼?” 说完这话,黄傲秋有些惴惴不安道:“可这次我来清河,也不能将他带入上京,我回到家中,还不知我那老父亲有多少啰嗦话要说!” 钟玉柔思忖片刻,方才说道:”这事还不能定论。依着我看,他们二人感情甚深,未必能忍受这分离?“ “真的?” 钟玉柔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敢断定,那就静观以待吧!” 黄傲秋被勾起离愁,搂着钟玉柔道:“你若是在清河县成亲,可一定要送信到上京,我就是打马,都要来参加你的成亲仪式。” 钟玉柔抚了抚黄傲秋圆滚的胳膊,笑道:“现在哪里是谈得上这个,那人到时还要上京考试,一切等他定下来再说吧!“ 两闺中密友将此事彻底说开,算是了结了一桩心事。 万事具备后,一行人终于选择在一个晴朗的早晨,向上京出发。 ”你凡事不必逞强,若遇危险,要寻个安全的地方躲好。待严大哥他们解决隐患后,你届时再出来。一路上不可贪凉,贪吃,切记要照顾自己和小聪……“ 夏樱伸手,打断了梅守正的喋喋不休,“这话你已说过了,我早记下了。” “罢罢,我不说了!”说罢,又朝着严瑞走去。 他站在严瑞马侧,拱手作揖道:“兄长,这两人我就托付于你了!” 严瑞歪身坐在马上,用马鞭不经意地敲着脚蹬,调笑道:“老弟,你既然如此忧心,何不一路同去,我们兄弟俩一路上也好做个伴!” 梅守正被严瑞这么一弄,也自觉没趣,他又朝着前头的黄傲秋走去。 黄傲秋出身武将世家,也没乘马车,骑在一头大马上,威风凛凛的。 梅守正躬身抱拳,恭敬道:”黄姑娘,上京路途遥远,祝姑娘前途坦荡,平安归京。“ 黄傲秋粲然一笑,“我定好生看顾夏家俩姐弟,梅捕头不必客气!” 她抬头,朝着清河县的城门望去,只见人影杳杳。 昨晚已说好,让玉柔不要送,她怕她会哭。 可如今,玉柔真没出现,她心下又有些失望。 盯着清河县的城门楼子,久久不愿移开目光。 当然也没多少心思搭理梅守正了。 梅守正见黄傲秋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心下忧虑更甚,她这个一个娇小姐,怎么能做这一行人的领队? 虽说这手下的副将经验丰富,可这黄傲秋性情骄纵,往日里也只有钟玉柔一人能管得住她,现下钟玉柔又不回上京,连个制约这娇小姐的人都没,叫他如何不忧心? 此时,严瑞打马上来,朗声笑道:“老弟,你就安心家去!等着我们平安归来吧!” 这时,马队已然行动,等夏樱的马车经过梅守正时,从窗口探出两只小脑袋。 夏小聪笑着对梅守正说道:“二叔,你跟妹妹说,我从上京给她带好吃的!” 夏樱不说话,只眉眼弯弯地上下打量着梅守正,用眼光一遍遍地描摹着他的身型。 最后做出个口型,方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了帘子。 梅守正跃上马背,遥遥望着他们一行人身影消失的地方,久久挪不开目光。 他在心中不断回味着夏樱最后说出的两个无声字——等我。 此时,站在此地久久不愿离去的还有一人。 她从树丛深处站了出来,目送她的挚友离去。 昨晚分明说好不哭的,但此刻她的双眼通红。 第77章 勘水利,想佳人 梅守正立在原地发了一会呆,拨马回调时,他才发现身后还站着一人。 “刚才怎么不出来,送送她?”梅守正看黄傲秋的样子,她分明在等钟玉柔。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钟玉柔红了眼眶,柔声道,她看梅守正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启唇安慰道: “这是生离,又非死别,梅捕头不必过于担忧,安心等待重逢吧! 说罢,就扶着丫头的手,上了隐藏在树丛后的马车,返回县衙去了。 只等下梅守正一人怔忪在此,脑海中不断盘旋着两个词。 生离。死别。 待回到了县衙,钟一山就派人来叫,说是要去盘梁山再度勘测。 梅守正陪着去了。 到了山脚下,马是不能骑了,于是遣了老仆负责看马。 钟一山带着梅守正独自上山了。 此时正处秋季,山风微拂,山花烂漫,碧水潺潺。 正是惬意好风光。 别看钟一山四十开外,腿脚甚是灵便。 他一路攀登,一路与梅守正闲话。 “守正,夏姑娘走了?” “嗯。” “这段时间县衙内无甚重要事情,你可陪她一道前去。我准你的假。” 梅守正虽担心夏樱,但到底不肯破誓,于是推脱道:“不必,他们早已出发,我就不去添乱了。” 钟一山站定,俯瞰这山下美景,朗声笑道:“你若肯去,快马加鞭,一个时辰就能追得上。他们一大队人马,拉拉杂杂的,这点子脚程你怎会放在心中!” 他见梅守正还想说些什么,忙摇了摇手,道:“罢了,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再劝了。今日寻你陪同,还想向你打听一件事。” “大人,请说。” 钟一山就将钟玉柔钟情夏坪的事情,告知了梅守正,并问询道: “这夏家与你同村,这夏坪为人怎样?家风可正?” 梅守正蹙眉,顿了一会,才答道:“想必大人已见过夏坪本人,心中已有评断。” “见是见过,学问考校他已然通过,毕竟才中了举人,我是问他人品如何?” 钟一山见梅守正顾左右而言它,不肯直面问题,想必这其中定有隐情,只梅守正这人,人如其名,守正持礼,不肯在背后言人坏话。 梅守正思忖片刻,方道:”我在村中时间呆的不长,夏坪本人倒不曾听说过什么,只在鹿鸣书院读书甚是刻苦,学业也较为出色。 其父夏德贵原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还算老实忠厚;家中还有一妹,尚未婚配。他娘夏氏余娘……是个不好相与的角色。“ 钟一山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这夏坪虽好,但家中母亲却不是个善类。 他妹妹钟玉柔,性子柔顺,素来也是娇生惯养。家中父母俱已不在,婚事可不得她这长兄长嫂做主! 夏家贫寒,男儿出众,他多陪嫁些金银,让他幼妹得偿所愿也不是不可,可若遇到不良善的婆母,日日磋磨他妹子,但那就是幼妹再心仪,这亲事也只能后观! 钟一山长叹一声,道:“守正所说,我心中明白。此亲事只能稍后再议。只这事……” “大人放心。这事事关钟小姐清誉,我定不会胡乱传话。” 好,好。“ 两人把臂同游,一同登上了这盘梁山。 这山上水坝之前也曾修建过,可后来也不知为何,竟将此处废弃,搁置不用了。 这才有了之前的那场暴雨,从山而降,将山脚下的桃冲村的危房给冲垮了。 “守正,你来看,若将此处修筑起来,将雨水全然圈住,等到干旱时节,再开闸放水,滋润山下万顷良田,如此岂不甚好?“ 钟一山指着乱石丛中的那道斑驳的烂木闸,七歪八倒,全然一副不能看的样子。 “好是好。只是这工程量不小呀,周围的堤坝都得加筑,而且还得疏通从上而下的所有水渠。” 梅守正举目四眺,叹然道,”这些都需要银钱。怪不得之前的县老爷都不愿来管这事,想必就是这个缘故。“ “唉,唉,守正此言差矣。修筑水利,乃是造福万民之事,不可在意一时之得失。清河县降雨量颇大,暴雨山洪虽不是次次可至,但一旦爆发起来,轻则良田被冲,重则家园,性命不保。 这渠修好,不说泽被万世,定然保全三世。“ “大人恩泽,我梅守正替这整个清河县感激大人恩德。大人若真行此举,梅守正必倾力相助。” 梅守正一时激昂,单膝下跪,对着钟一山,他铭感五内。 钟一山将梅守正快快扶起,朗笑道:“守正,若此事做成,你再来感谢我也不迟。” 梅守正见钟一山神情平淡,但他明白他的为人,一旦他将此话说出口,就是势在必行。 一连三日,梅守正都陪着钟一山呆在这盘梁山上,他们又请了好些懂水利的民工,上山实地勘测,忙得是脚不沾地。 自然是顾不上想念夏樱,但晚间一回到值房,他的脑子就不由自主地开始盘算,夏樱他们到底走到什么地方了。 按他们的教程,应该是到了松阳地界了吧。 那地方他之前办案去过一趟,民风还算淳朴,也没出什么穷凶极恶的大案。 夏樱他们跟着官眷,一路住的官家驿站,想必一般贼人也不敢打他们的主意。 只这心中老是噗通噗通的跳,总感觉像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梅守正无心睡眠,一个翻身,就从床上跳起。 沿着熟悉的小路,他一路摸到了夏家小院。 院中无灯火。 梅守正苦笑,他是魔怔了不成,夏樱带着沈妈,香儿,小聪一路去了,吴扁舟自是住在小铺中。 家中哪里还会有人? 他翻墙进了院子,正房的大门没上锁,他一推即入。 他进了正厅,几步之遥就是夏樱的闺房所在。 他实在是受不了这份诱惑,将门推开了。 一进到这屋子,他就好像闻见了夏樱身上的味道。 他就着窗外照耀出来的稀薄月光,看清了屋内的摆设。 桌椅都摆放在原处,床上只少了被褥,想必是夏樱走时,收回来放在柜中了。 这以前分明也是他的房间,可如今却浸透了夏樱的味道。 她布置的碎花窗帘,她采集而来放在窗口的野花,虽过去三日,但还是开放如昨。 “嘎吱”地一声,梅守正和衣躺倒在床,他闭上了眼,做了个香甜的梦。 第78章 松阳地动 夏樱带着小聪,沈妈和香儿,坐在一辆车马上。 这车是梅守正从车行高价买来的,车身结实阔大,车内装饰虽不奢华,但铺的褥子却颇为厚实。 实在是坐累了,也可躺下来休息片刻。 黄傲秋人虽傲气,但实则颇为体谅。 她知夏樱是第一次坐马车出远门,一路上也不要求加快脚程,只顺着夏樱的马车车速,慢悠悠晃哒。 底下副将不解,追问。黄傲秋也是笑而不语。 一日,她骑马走在夏樱马车旁,夏樱撩帘望见。 她见夏樱眼露渴望之情,居然邀请夏樱下车,她来教她骑马。 夏樱见之,连连摆手。心中只觉怪异。 当日,不是这黄傲秋说极为想念上京,这才赶着上路吗?怎么一上了路,她又不着急了呢! 夏樱心中虽疑惑,但这领队的又是黄傲秋的人,她也不好上赶着去问。 只好将疑惑藏在了心中。 一路上,这严瑞一改往日里吊儿郎当的习性,变得分外警醒,连酒也不再喝了。 一遇到什么风吹草动,他也不去查看,只守在夏樱的马车边警戒。 等黄傲秋的人前去探查,回来禀告说无事,他才松懈下来。 夏樱带着小聪,沈妈,香儿,除了住驿站,打尖外,基本上都不怎么露面。 她再三叮嘱三人,出门在外,一定不要单独行动,就是去上茅厕,也必须两人结伴同行。 所以,这一行人走了三天,还未到松阳地界。 次日,一行人从驿站出发,刚刚走到半路,就看见一群流民从山坳处涌了出来。 穿得破破烂烂,身上还满是泥浆痕迹,有的甚至连鞋也没有。 领队副将招手,示意整个车队停止行进。 众流民见一豪华车队,纷涌围了上来,讨要吃食。 黄傲秋见状,忙吩咐随从将随身携带的吃食拿出来。 领队刚要阻止,严瑞就大喝一声,斥退流民。 黄傲秋不解,刚要质问,领队就对着她摇摇头,悄声解释道:“小姐,若这些人知道能从咱们这讨到吃的,一定会围攻上来,到时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严瑞高坐大马上,围住一瘦弱青年,问道:“前方发生何事?尔等为何奔逃?” 那瘦弱青年想来也是个读书人,又惊又饿,虚弱地说道:“松阳地动,只要能跑出来的,都跑了出来。诸位还是不要往前去,前方险情极甚。“ 众人一听,心下更为焦虑。一时困在这山坳,进退两难。 严瑞和领队商量片刻,决定还是退回到原先的驿站之中。 严瑞返回,将此事告知了夏樱。 夏樱是个现代人,哪里有这等子经验。她安抚好车内众人,而后对着严瑞说道: “严大哥,此事我未曾经历过,一切都听你的。“ 松阳地动的消息,传到清河县已是两日后了。 梅守正初闻此消息,心神俱动,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心中盘算,松阳地动,他们一行恰好就行经此地。 “这么说来,傲秋他们此时正陷在松阳?”钟一山问道。 松阳地动的邸报今早刚送到,他一拿到消息,就来与梅守正商议。 “按脚程,应该是的。”梅守正按捺住焦躁的情绪,勉力回答道,“大人,我欲启程去趟松阳,望大人准予。” 钟一山沉吟片刻,道:”他们若真遇到地动,你一人前去,也是无用。他们若没遇上,前方官道断绝,定然会折返回来或是改道行前,不若你就在官衙静待消息。“ 梅守正蹙着眉头,还想争辩,却被钟一山伸出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我知你心急,但此事急不得。这乃天灾,人力何为啊!” 当天夜里,梅守正瞒着众人,骑着一匹快马就直奔松阳方向。 他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不到一日功夫就到了松阳地界。 在这地界之上,已被县府衙设置了木栅栏,不允许闲杂人等前去。 梅守正上前去打听消息,看守的衙役道:“坍塌是松阳城东这块,平头老百姓居住的较多。这不,活下来的要么去别地投亲去了,要么就统一收容在……” 梅守正一听坍塌的地在松阳城东,心里凉了半截。 来之前,他看过舆图,通往上京的官道,恰恰经过城东地界,而且在这城东地头上,还设置了官家驿站,他们若歇脚在此,定然会…… 想到这里,他生生逼出了一身冷汗。 他颤声问道:”那驿站如今可还安好……“ “还安好,整个的都陷入到地底去了……” 梅守正一把拽住衙役的领子,道:“当真如此?” 这衙役见来人风尘仆仆,一脸冷肃,此刻双眸通红,满脸死气,知晓此人定是来此地寻人,于是立马道:“真的,我们兄弟去看过现场,那地界现在还裂了条大缝呢!” 梅守正松开衙役的衣领,踉踉跄跄地往前走,连马都忘记牵了。 那衙役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忙加了句,“阁下,你找的人不一定住了官驿,你去别处寻寻!” 梅守正将这话听了进去,他暗想,这夏樱真真是他命中的魔星,怎么一遇上她的事,他平日里的理智,聪慧,机敏就全然不见了呢! 唉,真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说罢,就起身前往黄粱县去寻觅。这黄粱与松阳交界,按他们的脚程,绝不会出了松阳。若他们没到松阳,此时只能滞留黄粱。 想通此节,梅守正身上总算恢复了气力,他先朝着黄粱官驿奔去。 一路上,看到的流民越来越少,想必大多数还是滞留在两县交界处,那处已然设立了帐篷,粥场,看来,两地官府已有动作,想必假以时日,这场地动带来的影响将日渐消弭。 快马奔驰了一个时辰,终于来到了黄粱官驿。 此时驿站门口围满了穿着破衣烂衫的民众,人人手中都捧着只饭碗,排着长队正在领取什么吃食。 梅守正拉住一名老叟询问。 老叟答曰,他们是松阳地动的幸存者,逃到此处,路遇好心人出资买来粮食,供他们度过此此劫。 梅守正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一眼就见到了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夏樱。 此刻,她将长发盘起,穿一件素青的长裙,正撩动着大勺往流民碗中装粥。 第79章 发放赈灾粮 突然,一只精干的男人大手,出现在夏樱眼前。 夏樱瞧了,眼都没抬,只冷着声,道:“这里只给老少妇孺发放稀粥。” 那手还不肯撤离,依旧杵在夏樱眼前。 “你个大男人,不要在这里生……“夏樱边抬头边斥道。 话还没说完,她手中的大勺就掉落在大粥盆中。 一旁的香儿见了,捂着嘴笑个不停,边笑边接过大勺,道:“梅捕头远道而来,姑娘去跟他说说话吧,这儿有我就够了。” 夏樱见梅守正一脸风尘仆仆,以为他是不放心自己,这才追了上来,压根没往地动这件事上去想。 她将梅守正带到自己临时居住的屋子里,门刚刚关上,身后的男人就一个箭步,猛扑上来,将夏樱牢牢锁在自己怀中。 夏樱也伸手抱住了他,一别多日,她也甚是想念。 “你……怎么来了?” 怀里的人不说话。 “唉,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不答。是不是想我想得吃不下,睡不着,这才打马来追我的!” 夏樱调笑道。 梅守正还是不说话,夏樱也不再问了。两人在窗口照进来的落日余晖中,尽情相拥。 过了好半晌,梅守正暗哑的声音才响起:“松阳地动的消息传到清河,我算算你们脚程,估摸着也到了此地,我怕……这才追来看看。“ 原来如此,怪不得一惯整洁的人,此刻邋里邋遢,就连眼睛都凹陷下去了。 夏樱松开他,望着他泛着红血丝的眼睛,心疼道:“你心中记挂我的安危,这一路上,定然没吃好,没睡好。“ 梅守正像个得到母亲疼爱的孩子般,乖巧地点点头。 “那我让沈妈给你做些吃的,你先洗漱一番,吃了再好好睡一觉。余下的事情我们回头再说。” 夏樱松开梅守正紧拉着的手,安抚道:”你放心,我就在楼下,沈妈做好了我给你端上来。“ 梅守正一路奔袭,心牵夏樱,一颗心似放在油锅中煎炸一般,此刻将夏樱抱在怀中,这颗心才算安稳落定在腔子内。 整个人身上的这股子气卸掉了,疲乏随之而来。 他笑了笑,这才松开手,放夏樱离去。 等夏樱找来驿卒抬来热水时,才发现梅守正已倒在床榻之上,酣然入睡。 夏樱摇头笑笑,带着驿卒悄然离去。 等梅守正睡醒之时,整个驿站已点上了灯。 他推门下楼,就看见一行人围着木桌,桌上摆放着几碟子简素的菜肴。 听到脚步声,夏樱抬头,忙招呼驿卒下碗肉丝面过来。 “不要忙了,我与你们同吃就是。”梅守正寻了个空位坐下。 “哈哈,老弟,你要是想念弟妹,当初就该一同前来,你这打马追来,路上若是走散了,岂不是白跑一趟!“ 严瑞一看到梅守正,笑着打趣道。 黄傲秋一看到梅守正,心中暗喜,心想这玉柔果真厉害,揣测人心那是十拿九稳。 今日梅守正刚到时,黄傲秋和严瑞等人去了松阳地界,打探官道是否修葺好,这才错过了与梅守正见面。 一旁的小聪见了梅守正,也很高兴,他拍拍小手道:“二叔二叔,你可将妹妹带来了?” 梅守正摸了摸他的头,笑着摇了摇头。 这段时日,夏樱让沈妈日日将小聪圈在房中。 松阳地动,这驿站中尽是滞留的旅客,门外,还开放了施粥的粥棚,人员众多,鱼龙混杂。 小聪又是个傻的,就怕看顾的人一个没错眼,让他被坏人带走,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每日的饭菜,都让沈妈带回房中,从不随意让小聪下楼。 今日,梅守正来了,夏樱像是找到主心骨一般,才肯将小聪放出房间,与大家一道吃饭。 饭毕,梅守正就将他如何来到松阳之事,告知了黄傲秋和严瑞。 话毕,他就站起身,对着黄傲秋深深一鞠,恳切道:”这次多亏黄小姐,若你们脚程再快上一些,怕是凶多吉少。“ 黄傲秋一怔,她真没想到,这梅守正居然对她行此大礼,再说,她本意也只是想边走边等梅守正,没想到这无心之举,居然避过了一场大灾,如今想来也是后怕。 “好说,好说。这就叫吉人自有天相,夏樱跟我回上京,这一路上定然万无一失。”黄傲秋有些得意道。 “黄小姐,梅某既然一路追来,本就不打算回去了,这上京,看来我终究是要走一趟!”梅守正双眸炯炯,兀自说道。 “随便你。”黄傲秋内里狂喜,面上却不显露出来,这下,回到家中,老头子定然不会啰嗦了! 她背着手,摇摇晃晃上了楼,边走还边哼上了小曲。 看着黄傲秋走了,严瑞这才一把抓住梅守正的手,力劝道:“老弟,上京一行,我替你去。松阳地动,此乃天灾,后面路途定然坦荡,你又何必为此破了血誓呢!不若你修整数日,回转清河如何?” “大哥,此途一路奔袭,我心中只有一愿,愿她遇难成祥。见到她安好后,我才发觉昨日种种,恍若梦中,什么血誓,什么盟约,不过是心中执念。既是执念,破却便罢。” 梅守正昂首站在窗前,望着窗外这一轮明月。 严瑞站起身,将他的肩膀拍了拍,道:“此行这一路,弟妹也实在是让我刮目相看。那日我们在野外遇到了流民,他们告知我前方地动,我们忙又退回了这驿站。 当时,流民肚饿,围攻了我们的马车,我大声呵斥,才将他们吓退。等回到了驿站,弟妹找到我和黄小姐,说,天灾降临,这些精壮男子自有活路,可怜了那些老少妇孺,若等官府救济粮下来,不知饿死了多少。 她愿拿出多余的钱财出来,买米买面,好歹让这些人多挨上几天。黄小姐也表示当如此。这不,两人凑了些钱,又派了下人去采买。 今日饭桌上的吃食你看到了吧,简素的很,我的肠胃这几日可受了大罪了!可真想念谈渡河边蔡记的卤肥鹅啊!“ 说罢,还咂了咂嘴,一副流口水的馋样! “还有何难!等上京归来,我定请你去吃个够!” 第80章 没情趣的男人 梅守正打发严瑞去睡了。 他背手站在窗前,细细思量严瑞刚才所说的话。 往日夏樱总给他一种将钱财看的很重的模样。不过,他也没怪她,毕竟,她是穷怕了,肚子饿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而且,她爹娘,她哥大壮,她弟小聪,都是被没钱害的。当然若是有钱了,他们大抵现在都是好好的。 严瑞的这番说辞,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没想到,夏樱竟然还有一副慈悲心肠,肯将自己的钱财舍出去。 想来是他平日小瞧她了,自己虽爱她,却没读懂她。汗颜啊! 一连几日,几人都盘桓在驿馆之中。 好在官府已经接手赈灾的事情,每日来驿馆前讨要稀粥的人也越发少了。 夏樱与黄傲秋商议,索性停了这粥棚。黄傲秋同意了。 次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正是个出门游玩的好时节。 几人日日呆在这驿馆无聊,于是商议,去黄粱县城逛逛。 没一会儿,几人就骑着高大骏马向着县城出发。 梅守正马上载着夏樱,严瑞身前坐着个夏小聪。 黄傲秋一人独行,快马加鞭走在最前头,身后缀着那副将领队,想来是保护她的。 小聪是第一次坐大马,乐得嗷嗷叫。 他边叫边催促严瑞加快速度:“严叔叔,这马还能再快一些嘛!” 严瑞立马催动马匹狂奔起来,不一会儿,两人就跑得不见人影了。 只留下一句——黄粱县东城门口见。 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大部队就分散成三小股,只剩下梅守正和夏樱两人信马由缰。 “这小聪第一次骑马,非要骑那么快,不会出什么事吧?”夏樱有些担忧地问道。 “不会,严大哥素来谨慎。小聪跟着他,放心。” 夏樱颔首。 “这次你这么匆忙出来,县衙和家里都安顿好了吗?老太太那边……” 夏樱一听到梅守正说不回去了,要陪着她去上京,心里喜忧参半,喜的是这一路上算是高枕无忧了,但又担忧谢雪,梅家和自家铺子,有梅守正镇在那里,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来捣乱。 “县衙和娘,我都已经留书了。再说了,等松阳官道一疏通,我们立马启程。见了玉尼师太,将小聪的病治好,我们就打马回清河。只是这一路上,你和小聪要受些罪了。” 梅守正将夏樱耳鬓边散落的几缕碎发,给捋顺,勾在了她的耳侧。 随后,一个清凉的吻落在了她的耳廓上。 夏樱被他一抚弄,弄得浑身酥麻,嘤咛道:“光天化日之下,你干嘛!” “对不住……我……”梅守正赶快道歉,刚才是他孟浪了,只是夏樱这片小耳垂,在阳光的照耀下,像一块通透灵动的玉髓般,上面的纤毛可见,更惹人怜爱,这才使得梅守正情不自禁了。 “傻样,无需道歉。”夏樱腹诽道,人家就是撒撒娇,情趣而已。这大木头,还真以为她生气了呢! 夏樱伸伸懒腰,又捶了捶了一直紧绷的腰身,索性也不管什么淑女形象了,一下就倒在了梅守正的怀中。 “樱儿,你这……我那……“ 身后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还在支支吾吾,推推搡搡,一肚子的不情愿。 “腰酸,借我靠靠!” 那男人听闻这话,倒是不再说什么了,只把腰腹部挺得更直,又将屁股从后方挪了挪。 夏樱闷笑,此生她虽是个不通人事的大姑娘,可奈何她有上辈子的经验呀! 此刻,她听闻身后的男人连呼吸都紧凑起来,臀部后还杵着个形状可观的可疑物。 她回眸一笑,凑在他的耳边呼气如兰道:“二爷,要我帮你吗?” 那人暗哑着嗓子,有些可怜兮兮道:“不用……你离我远些就是。” 夏樱抬头,看他硕大的喉结上下滚动,腰身紧绷,就连握着缰绳的手,都青筋毕露,知晓他忍得辛苦。 到底是自家男人,还是心疼居多,她又凑近几分,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我可以的……” 梅守正苦笑,一时间不知道是要感谢她的赤城,还是要怒斥她的天真,怎么办,自己的人得宠着。 “傻瓜,等到新婚之夜,我定……” 他一拳抵唇,将后面的话给吞了下去,将脑中的绮思画面给一并给掩藏了。 夏樱见梅守正执意不肯,也不再勉强,只将自己的娇躯,挺立了起来,稍稍离了身后的男人。 梅守正深呼吸了好几下,调整了身躯,这才快马加鞭起来,一路向着东城城门奔去。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两人就在马背上远远望见了城门楼子。 “他们在那!”夏樱指的远处的几个小黑点道。 梅守正也不说话,只一个劲地打马。 终于快到近前的时候,夏樱娇滴滴地说道:”不坐了,不坐了,再这么颠下去,我的屁股快成八瓣了!“ 梅守正放缓速度,将马呵停,夏樱也不要他扶,自己颤巍巍下马。 只是快下来的时候,她突然伸出手,向着梅守正的裆部一抓,一握,旋即松开。 她站在马下,仰着一张俏生生的粉面,对着梅守正做了几个口型。 随即,向着小聪和黄傲秋的方向跑去。 只留下风中凌乱浑身僵硬的梅守正。 他紧蹙眉头,心中还不断盘旋着刚才夏樱说的那几个字——好大,好粗! 听听,这哪里是个闺阁女子说出来的话,定是那京中小姐将她带坏了。 回头一定要好好严惩她! 可当下,他身体某处不由自主地站立起来,脑海中还是忽略不了刚才她的纤手紧握的感觉。 他叉着腿,尴尬地坐在马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可偏偏那严瑞也是个不省油的,他立在城楼底下,大喊: “老弟,怎还不下马!莫不是骑马将双腿骑麻了!这也不对呀,想当年,你可是骑行三个昼夜都不带歇息的,可如今……莫不是美人在怀,你……“ 这厢严瑞的话还未说完,那厢梅守正已踉跄着跳下马,他牵着马,叉着腿,又将袍服往他身下拽了拽,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这才大步朝着城楼方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