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骨分明的大掌,缓缓地紧握成拳,沈寒城足够理智,但在彼时,他漆黑的眼眸里,闪过的,却是常人难以理解的复杂与纠结。
爱上一个男子,这是上天对他这些年,杀人如麻,残忍决绝的报复么?!
之前种种,他可以自欺欺人的认为,之于苏槿若,他不过是有些奇怪的感觉,并不一定,是那方面的感觉。
于是,他尝试着远离,想着法子避开,一心自欺欺人的,证明自己,对苏槿若并无喜欢之意。
的确,他放得下苏槿若。
便是前些日子苏槿若生病,他都可以做到,待他们嘘寒问暖夜深人静过后,才在苏槿若的额际上,探了一下他的温度。
如此耐心等候毫不在意,难道不足以说明,之于苏槿若,他依旧是平常相待,没有其他意图……
可……
为何,为何?
沈寒城深深的合上了眼睛,压下体内翻滚的气血。
多少年前,有人曾让他指天发誓,此生此世,不得做出有辱皇室颜面的事情。
更不可,因着自己体质特殊,便无法无天,无视皇家规矩,对自己的同性,有什么异样的想法……
这是罪孽,不可饶恕的罪责。
母妃遗愿,谁也不能违背,他,更是不能。
沈寒城倏地睁开眼眸,凝在榻上少年身上,眸光如此之寒冷,若是在此刻这室内有人,瞧见了这目光,怕是都要不见三魂去了七魄。
沉睡少年,脸颊染着如胭脂般的红晕,长而卷翘的睫毛,桃红色潋滟的唇瓣,好看的令人转不开视线。
沈寒城微微直起了身子,眸光紧紧绞着苏槿若,他抬起手,缓慢却不迟疑的,放在了苏槿若细嫩的脖颈之上。
只需稍一凝力,彼时毫无反抗之力的苏槿若,便可寿终正寝。
为什么出手不出力,有些事情,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沈寒城
,难道你不知道么?!
就像眼中人所说,之于不该有的感情,就应该选择断绝毁灭……
留着他,于自己,必定后患无穷。
过了半晌,暗黄的烛光被人熄灭,有人自屋内出来,面色不佳。
绿若赶忙上前,欲要入内,一旁的人,声音冷的能够凝结成冰。
断然拒绝,他道:“若你敢踏进室内半步,本王便让你,此生都无法行走。”
一语落下,煞气十足。
那人张扬猖狂,不带一丝留恋,不停任何一个脚步,转眼不见踪影。
千一剑望着自家主子离去的那个方向,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
好久未曾见过主子,这般凶神恶煞了……
翌日。
待苏槿若睁开眼眸,一下半起了身子,呈攻击状态。
她一扫室内场景,见无危险,缓缓地舒了口气,放下心来。
随即像是想到什么,忙细瞧自己身上的衣着,见没有任何异常,这才真正的安心下来。
常人饮酒,不过是找找乐子,她若饮酒,便是找找死路。
好在平安无事,不然,依着她这女儿身的秘密,可就保不住了。
恰逢此时,有人扣门询问,“公子,公子起身了么?”
眸光微动,苏槿若翻身下床,刚有所动作,却惊觉左肩剧痛。
目光倏地一凛,她侧目扯下衣衫,一口深深的牙印……渗着血色,赫然入了眼帘。
门外,绿若的声音依旧清甜,“公子,公子,你快些起身,九王爷都启程回京都了,你……”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疾速打开。
素来沉着冷静的苏槿若,见着绿若,语气不似往昔那般平静无波,而是劈头就问:
“昨夜有谁接触过我?”
未曾见过苏槿若这般惊慌,绿若被吓着,呆呆的回道,“除了奴婢,还有七王爷,怎么了公子?”
七王爷……
沈寒城?
神色惊
愕,苏槿若僵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
醉酒的确误事。
由着苏槿若起身较晚,又无人敢前去唤她,于是错过了启程的时间。
她为此次治理洪水的钦差大臣,她还没有走,与她一同而行的官员,又有谁敢先走?!
只是……沈樊不一样,他贵为王爷,虽说并不得宠,但身份摆在那里,谁也不敢反驳什么。
离朝一日,便少一分机遇,这是朝堂中人……深谙的道理。
如今老皇帝身子不适,京都风云四起,他和沈寒城……谁先回去,谁便占得先机。
七王爷沈寒城没有与九王爷沈樊一同回去,而是选择留下,与苏槿若一同启程。
坐在马车内,苏槿若闭目养神,她猜不透沈寒城到底在想些什么。
即便他无心皇位,无心夺嫡……早些回去,与他而言,亦是只有益处没有弊处,可他却……
她亦不敢提及昨夜之事,那个咬出血的牙印,到底是怎么回事?!
纵使心中千般万般不信,但昨夜的确只有沈寒城一个外人接触过自己,肩上的牙口,他为何要这么做,留下这个印记,又有什么目的?
自打见着青水过后,一路行走,就是上了马车,绿若紧咬着下唇,一直未曾松开过。
昨夜守着苏槿若,绿若不敢有片刻走动。
只是绿若没有想到的是,不过是一夜时光,整个岭安……却早已流言满天飞。
传言不近女色的七王爷,在苏槿若醉酒之日,宠幸于他,京都流传已久的龙阳之好,坐实。
传言有侍卫亲眼见到七王爷欲求不满,怒气冲冲的离开了苏槿若的屋内。
传言苏槿若因醉酒,而轻‐薄了当今七王爷。
故而,七王爷才怒发冲冠,下令处罚苏槿若的贴身婢女,要斩断她的双脚,让她无法行走。
越是想着,便越觉气恼和难过。
即使眼下公子的身份……是相府嫡子,是男儿身份。
可公子一介女儿之身,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如今,公子被旁人如此诟病,偏生他们又有人瞧见过……公子与七王爷亲密接触的那一幕,公子有苦难言,不能为自己辩白什么,她这心里,总觉得伤心。
绿若瞧着苏槿若,两行清泪压抑不住的掉了下来,“公子的清白……”
公子的清白,眼下,是真的毁了。
当初在京都,传言公子与七王爷暧昧不清,至多也便算是揣测,捕风捉影罢了。
而如今却是……
苏槿若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向泪流满面的绿若。
稍加思索,苏槿若便知绿若此刻在想些什么。
她端起车内小茶几上的茶水,槿若的酌了一口,笑道:
“无妨,这些小事,于我而言,也不算什么。
要是真有什么,记得把坑挖深一点便是。”
绿若顿时裂开了嘴角,却又啼哭起来,“可依着王爷那性子,只怕是要将公子挖出鞭尸,埋多深也无用啊……”
“我可没有说,是将我自己埋在坑里……”
苏槿若抬手,缓慢的抚上自己的左肩,目光幽幽,意味深长的道:
“我是想,将始作俑者,埋在坑里。”
绿若终是破涕为笑,道:“其实王爷也算受害人,只是奴婢觉得,他名誉上的损失,并没有公子的多,这才无视了他。再者,他与公子多番纠缠,想来,若是公子被埋在了坑里,挖出公子的,在传言中也必定还是他。”
“关乎公子的怎么都是他,是以,奴婢才觉得公子遇上王爷真乃不幸,只怕是公子跳了坑,王爷断然是个挖坑的。”
“听你这话说的,倒让我觉得,王爷和我,有种生死纠缠,势不两立的错觉……”
言罢,两人相视而笑。
一句打趣,清理了绿若心中的阴
霾。
沈寒城人品不差,对自家公子的种种,除去初始的狠辣,平心而论,更是不错。
绿若心下明白,亦没有想深入追究的意思。
流言虽猛于虎,可她想,若是七王爷沈寒城愿意护着她家公子,即便是有过证人有过证据,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想来也奈何不了公子……
绿若深深的叹了口气,身在朝堂,果真忌讳颇多……
……
一连三日,苏槿若都没有见过沈寒城一面。
不知是他有心躲避,还是,真的就有那么巧合?!
逢上用膳时间,他都有紧急公务处理。
车帘掀起,绿若明媚的面上浮起一丝暗沉,骂骂咧咧道:
“真是倒霉,离入京都只差两天,这天公不作美的,竟然下起雨来了,老天爷是存心的罢?!”
苏槿若自书中抬起眼睛,视线触及绿若,却顺着她的方向……无意瞧见了千一剑,为他家主子撑伞场景。
眼眸微垂,苏槿若收回视线,将手中的书籍置在一旁,好生摆放。
见千一剑率先进了客栈,绿若回过头来,对苏槿若道:
“公子,现下天色也不早了,又恰好遇上大雨,今日,怕是无法继续赶路了。”
苏槿若颔首,“再等等罢,过些日子,我们就可见着嬷嬷,你也别太过心急了。”
说的也是……
绿若大大的的眼睛了染上了想念,抿了抿唇,叹道:
“罢了罢了,好歹百余日都能盼的过来,如今多一日少一日的,我也不在乎了。”
她拿过车内的一把油纸伞,跳下马车,“公子,下车罢。”
许是临近郊外,客栈建在有些偏僻的地方,入住的人并不多。
连带着车夫都有空房住。
这天说变就变,好在他们已经赶到有客栈的地方,这若是还在荒郊野外,地面打滑,车轮陷进水沟里,指不定会出什么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