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建安没有注意妻子的表情不对,而是看着郑八斤,奇怪地问:“你既然懂医,那你的药箱在哪儿?”
“非药石所能治,得用心药来医。”郑八斤正色道,“现在,我想要了解一下,清清患病时间?是什么原因所致?”
“此事说来话长。”年建安有些难以启齿,轻叹一口气,看着包妇人说道,“还是你来说吧!”
包妇人有些为难的样子,她只是想把清清遣送出去,没想到郑八斤这小子竟然学过医,还骗年建安的钱。
重要的是,她担心清清真被治好!
但是,年建安让她说,又不得不说。
而此时,住在隔壁的人,又是个好事之徒,把耳朵贴在土墙上,想要听年建安家的动静。
可惜,什么也听不到,平时对年建安又有几分忌惮,不敢再到门口去听,只能干着急。
包妇人支支吾吾,表现得难以启齿一般,花大半个小时,终于把事情说个大概。
郑八斤听得肚子饿,依然有些好奇地问一句:“如此说来,五年前,是你和清清一起上街?那时,她还在读书,不过十一二岁?”
包妇人点点头,挤出两行眼泪,哽咽着说道:“是的,当时,我背着小草,带她去街上,走进一家服装店,打算给她买件漂亮的衣服。谁知,她竟然拿人家一双袜子。你说,又不缺钱,要什么我们都会给她买,也不知她当时是怎么想的?”
“就这样,那家开店的,就拉着她游街示众?”郑八斤心里直叹气,五年前,可能真会有人做出这种事来。就算是对一个孩子,也是容不下这种“偷盗”行为。
他们,从夜不闭户的时代过来不久,对小偷小摸,可以说是恨到骨子里。
这也是年建安一直没有脸面去找那些行凶者的根本原因。
包妇人点头,哭着说道:“当时我被吓傻,不知所措,又被几个婆娘儿抓住,动弹不得,只恨找不到一个地缝穿进去。”
郑八斤看着她,没有再说话。
这人真的有那么好心,会想着带清清去买衣服?
“好了,去做饭吧!”一直沉默,不时叹气的年建安,此时说出一句最正确的话儿。
郑八斤已经饥肠辘辘,反正也不急于一时,有的是时间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过,有一点他已经确定,不管清清当时有没有拿人家的东西,她确确实实惊吓过度,也被几个婆娘辱打,而且,还扒光游街,尊严尽失,吓破胆,以至于四年不敢出门,更不敢和生人接触。
这就是几十年后所说的社恐!
此时,郑八斤也没有办法从清清口里问出什么有用的价值。
“有救吗?”年建安看着郑八斤,颇为无奈地问道。
“试试吧!反正我已收你的钱,自当尽力而为。”郑八斤说着,站起身来,走到清清的身前,突然有种自私的想法,清清能治好的可能性是有的。
到时,如果不治,就算是前世的诗人,对自己也没有任何的用处,指不定,可以让她成为自己的嫂子,为郑家传续香火。
小草一直陪在姐姐的身边,突然抬起头,警惕地看着郑八斤。
她一直没有注意大人们所说的话,所有心思集中在姐姐的身上。
如果,这个世界,有且只有一个人对清清好,那一定就是少不更事的小草。
清清也抬起头来,惊恐无比地看着郑八斤,身子缩得更加地紧张。
“小草,别怕,我是医生,我不会伤害你姐姐。”郑八斤说着,看着清清说道,“我知道,你并没有偷东西。”
清清的脸上,变得痛苦无比,双手用力地扯着头发,显然,是不想让人提起往事。
郑八斤点点头,语气尽量放得缓和,放得温柔无比,轻声说道:“没事,一切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不怕,有我在,我会保护姐姐。”小草轻声安慰着清清,样子就像一个大人。
郑八斤心中叹一口气,尽量放下脸,声音温柔如故,好言劝着清清:“别怕,你现在已是神仙护体,没有人敢再欺负你!”
“神仙?”清清喃喃自语,身体缩成一团,一个被后娘打怕的小孩子,一双无助的眼睛,看着郑八斤。
世上哪有神仙,不过是骗人的把戏……郑八斤脑补着,回想着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对,你现在是神仙护体,不管是谁,都不敢再伤害你,不然,他一定会被反伤。”郑八斤都不知自己在瞎说什么。
“你,你是谁?”清清的眼睛突然一亮,看着郑八斤说道,“你就是神仙?”
“对对对,我是神仙。只要有我在,没有人敢再伤害你。”郑八斤忙着附和,还掐个双手抱月的动作,俨然一副高人降世的样子。
“你,不过是个酒……”
“无知小辈!不得胡言乱语。”郑八斤瞪了一眼小草,生生把她的话给压回去。
小草有些懵,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别闹!”年建安拉住小草,说道,“他是半仙,在为姐姐治病。”
小草一听给姐姐治病,果真不闹,看着郑八斤。
清清的情绪明显稳定不少,内心的不安,在郑八斤一句神仙护体下起到作用。
郑八斤也没有想到,他胡乱一句话,就哄住清清。于是,双眼突然半眯起来,双手挥舞,口中还念念有词,真如神上身一样比画不停。
而他的眼睛,眯缝注意着清清的举动,真怕她突然发难,冲上来抓破自己的脸,丑就出大了,而且,也再没有脸面混下去。
到时,说不定怀里的七张大团结还没有焐热,就得还给年建安,这可是要给奶奶买肉的钱呀!
然而,他发现,清清的眼睛虽然还有些惊恐,情绪却开始稳定。
而年建安,站在一边看着,大气也不敢出。他惊喜地发现,这法子像是真的有效。更何况,郑八斤还真有小本事,口里念着的,像是一段经文,让他烦躁的心,也跟着平静不少。是不是真如妻子所说,一物降一物,癞蛤蟆降怪物?
其实,明眼人就会听出,郑八斤念的正是清心咒。只是,这里没有人听过。
郑八斤一边念着,一边偷看。
一直念了三遍,竟然忘记年建安不知何时,已经带着小草离开,只把他和清清留在屋里。
而他也看清清清的真面目,她的脸不是黑,而是许久没有洗。不知,去除尘垢之后,打扮一番,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然而,这时,他发现,清清竟然闭上眼睛,安然入睡。
年建安出去把车里的肉提到耳房,让包妇人做来吃。回来时,刚好看到这一幕,不服都不行。
自从那一次之后,清清就一直睡不安稳,半夜都会大喊大叫。
一开始,他很是生气,觉得清清偷东西丢尽了他年家的脸面,用一条细棍子,狠狠地抽打她,也是导致清清不再相信任何人的原因,连亲人也不例外。
但是,冷静下来之后,又觉得,不管她做错了什么,总是自己的女儿。年建安陪了她几个晚上,一直不见好转,反而恶化。
为了生计,他不得不再次出门,赶着小马车,到几十里开外的地方去拉煤。
卖掉煤之后,基本是大半夜才回来,也顾不了清清,于是,不断地给钱,让妻子找人给清清治疗。
几年后,他筹到了一点钱,买了这辆手扶式拖拉机,在家里的时间更短,卖掉煤之后,就地休息,经常一夜不归。或者直接到煤厂,躺在车上睡一觉,天不亮又拉着煤下山。
如此一来,妻子在家无事可做,就迷上了赌博,输钱之后,就不停地折磨清清,让她备受打击的心灵,雪上又加霜。
年建安自然不知这些,只是发现,清清越来越坏,话也不说,脸不洗,头不梳,一天就待在家里,不时大叫:“不要打我!”
他彻底失望了。
而这一刻,他发现了清清睡得很香,跟正常人差不多,心中高兴,再次对她有了希望。
包妇人也在这个时候从耳房里出来,走进了堂屋,看着这一幕,呆若木鸡。
这不就是一个赌鬼吗?
真会治病?
他念的是个什么鬼?
她突然有种引狼入室的感觉,肠子都悔青了。
经文声停了下来,郑八斤也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他最需要的一碗米饭,最起码也要一杯水。
但是,此时自然不能提这种俗气的要求,不然,半仙这个称号就废了。
然而,口实在是太渴,身不由己就说出了一个“水”字。
“水水水,马上打来。”年建安急切地说了一句。
郑八斤暗喜,果然还是年建安靠谱。
“快给清清洗把脸!”年建安的声音再次响起。
郑八斤呆住!
包妇人尽管心里几十个不愿意,也只能去打水。
很快,一盆清水进了堂屋。
郑八斤忙着小声说道:“我来吧!万一你们吓到她,我一天的工夫就白费了。她现在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稳住,千万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对对对,你去看住小草,别让她进来打扰。”年建安无疑是最激动的一个。
包妇人放下盆,出门把小草带在身边,害怕她这个时候冲进来,触了年建安的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