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顾璇炸毛,张冲赶紧把他扶到床上躺好,新西兰是秋天,温度已经降到十度以下了,顾璇一向体温低,这时候全身冰凉,就像一条蛇似的。
张冲拿羊绒软毯子给他裹好,又调了调空调温度。
要怎么说?
只要开一个口子,后面就拦不住了,就得和盘托出了。
现在顾璇百事缠身,他说他不管,他能真的置身事外吗?
更何况,他和何一晓的关系,还没有个确切结论,也许一切都不一定呢。
思及此,张冲改了说辞。
“你管我,我是挺感动的,我无依无靠的一个人,有个家就是最大的梦想了。”
张冲叹了口气。
“也不怪人家犯疑惑,他那么聪明一个人,朝夕相处,总能觉察出不对劲。我也没办法真的告诉他,我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职业,我要干什么。他最讨厌别人骗他。虽然我反复地说我不是坏人,但更显得虚假。”
张冲哽住喉咙,眼眶红了。
顾璇拉了拉他的手。
“所以我让你去干事,就是要让你有个由头摆脱卧底的身份,你领导也是同意的。你咋就那么不听话?”
张冲心里涌过暖流,但是……
但是……
他依然梗着脖子。
“我有我的使命,我还没完成呢。”
“你……你去呀!你现在就去!”
“现在的策略就是维持稳定,就是让我们这样的人拿命去填,我不去!等到哪天一炮轰炸,把那个鬼地方夷为平地,我第一个上!”
顾璇简直无语。
那你就别怪人家了。
甚至我都觉得很对不起人家,我还以为何一晓谈个恋爱,终于能省心一回,结果更糟心百倍。
“行吧,你的事回去再说。你的任务没那么快,何主任应该也不是那种马上就换人的主儿。”
“哼。”张冲冷哼一声,心说不是吗?他选择我的时候,不就是刚分手吗?
“啊?”顾璇抬头,想了想,“哎呦”一声,现在付成华在北京呢。这付成华年纪、外貌、家世都挺优秀的,还有点别样心思,老陈又说没空带他,嘱咐何一晓帮忙带带孩子。
就怕孩子不是孩子心思。
张冲潜伏在各个医院的群里,他肯定知道了,心里肯定是因为这个事不痛快。
料理这事,这岂不是太简单了?
顾璇当即给付成华拨通电话。
“在哪里?”
“在医院。”
“你那事儿有结论了吗?”
“还在侦查,但八九不离十了。”
“行,一旦确认,她也就没跑了,以后再也不用担心了。”
张冲眼珠子叽里咕噜转,盯着他的手机。
顾璇笑了笑,把手机换了个耳朵。
“你要是看见何一晓主任,你别去惹人家啊,那是我男朋友。”
张冲眼睛瞪大。
电话对面传来轻笑:“你瞎说,你不是跟梁医生谈对象吗?”
顾璇面不改色:“怎么着?那不行吗?”
付成华愣了一会儿。
“行,怎么不行?你是老板,你想干什么都行。”
电话挂断,顾璇眼睛亮晶晶的,等张冲夸赞。
张冲扭过头,心说你还不如不说。
“杨博士的事,你到底打算怎么办?人家如果就是打定主意不娶赵律师,你还能逼他吗?”
看眼前,眼下顾璇和杨舟杠上了,他是不准备低头的。当前时刻,一定要杨舟低头!
“你以为只是他谈个恋爱那么简单?不是!”
恋爱这事,杨舟看不起赵惠宜,甚至说看不起我,这都是小菜一碟,重要的是他的立场,态度不能完全代表立场,但态度也是立场的一部分!
“他能够明摆着态度说跟惠宜谈恋爱就是玩玩而已,他是不是跟我合作也只是权宜之计?只是因为他需要从家族获得一些利益,所以才支持我?如果我哪天被段景兰弄死了,他会如何?改弦更张,投入段景兰门下?”
顾璇指着床边花架。
里边赫然一个香炉,虽然只有灰烬,闻起来的味道沁人心脾,让人某个位置悸动不已。
“长达五年的时间,他用这种东西控制我的精神问题,让我每天飘飘然以为全世界都爱我,活在梦幻之中。现在我稍有些不适,他依然如此。他是个精神科专业医生,本来可以有更好的办法治疗我,一定如此,就是让我听话,让我顺从,给他们杨家争取更多的利益。”
香炉沉甸甸的,瓷质的触感温润,像是古物。张冲闻听此言,不敢细细嗅闻,然而已经有一些反应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是不是老板你理解错了?
你是个异性恋,你没发现这个问题?
当然,这个念头只在张冲脑子里转了转,现在顾璇怒火中烧,像个炮仗似的,说这些,显然不合适。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就这么杠着?”
“就杠着呗。”顾璇笑起来,笑得虽然不是很阴险,但没什么温度:“基金会的高层也有杨家的人,到时候人人都跳了,他不跳不合适,到那时,我等着杨舟来求我!”
瞬间空气降至冰点!
张冲毛骨悚然!
对多年的兄弟、合作伙伴,也要算计到这种地步吗?
但他转念一想,赵惠宜才是他实打实的发小,实打实的好朋友,为了姐妹,是应该有所作为。
可是即便这样能成功,那两个人又能够好好相处吗?
他想到自己,如果自己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到时候顾璇以权力压人,逼迫何一晓和自己维持恋爱关系,那会怎样?
那样的恋爱,还是恋爱吗?
“如果有一天,何主任跟我分手了,你别怪他,肯定百分之百是我的责任。”
顾璇一下哽住。
“你还说我恋爱脑!”
这是一个海岛,很大的面积,除了这个伪装成酒店的休养中心,另有大片的椰子林和丘陵,海岛中央山脉横亘,长满热带植物,未知另外一面是什么。
张冲拿着海岛地图比对地形,看了好半天,放下图纸抽了一口烟,呛得咳嗽得站不直身子。
杨舟走从港口方向走来,手里捧着一个木盒子,脚步停了停,拿出一个成串的什么东西,随手丢进绿蕨树丛中。
他忽然抬头,看见张冲。
“你不是……”
“咳咳……杨博士……”张冲丢掉烟头,勉强直起身子笑起来:“我、我是张冲啊,老板的保镖。”
“哦。”杨舟点点头,继续走。
“哎。”张冲伸手拦了拦:“老板刚睡下,是要给他的东西吗?您给我吧。”
杨舟“哦”了一声,把木盒给他。
“这是哪里送来的?”
“梁医生,你说他就知道了。”
交代完这句话,杨舟转身就走,修长身影在碧蓝的海岸线渐行渐远。
张冲出神看了几秒钟,转头看向广阔的海面,以及海面固定平台停机坪上漂亮的直升机,心里是另一个身材高挑、腰细细腿长长的人,浮想联翩。
有心腹来了,大大小小的事,心里也就有了个底。顾璇闲下来,就开始想媳妇儿。
他给梁时雨打电话,口气不善。
“你干啥呢?老公病了你也不管。我不打电话,你连问都不问一句,像话吗?”
对面笑嘻嘻地。
“这世上也没个好老婆培训班,像话不像话的,谁说了算啊?”
听出来有点心不在焉,顾璇好奇。
“你到底在干啥呢?”
梁时雨其实没干啥,刚起床,准备去吃饭。
但她虽然没做什么具体事情,心思可是转了好几个圈了。
赵惠宜依旧和她睡同一张床,依旧是同一张床,隔着两头。但是,梁时雨毕竟是个医生,看见再美丽的躯体,首先关注的也是异常情况,难免要看到她身上的一些痕迹。
她刚来的那天,深夜谈心,光线不佳,梁时雨虽然看见了,看得不真切,现在借由上午的光线看了个十足十。
据赵惠宜说,她已经很久没和杨舟在一起了,那这些痕迹是哪里来的?
梁时雨正纳闷,正巧顾璇打电话来,这些事要说能跟谁讨论讨论,那就只有顾璇了。
于是,她也就不避讳男女有别,把自己看到的,这两天听说的全部告知。
“别怪我没告诉你惠宜来,主要是我不知道她来干什么。”梁时雨捏着电话越走越远,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吓得按住手机猛然回头,发现是新月,摸摸狗子的脑壳,抱着在沙滩坐下。
“那你现在知道了吗?”
“我也还是……不知道……”
“嘁!”
顾璇翻了个白眼,可在床上躺不住了,心都飞到那片白沙滩去了。
“我好想你啊。”
“我也想你。”梁时雨是说真心话,她真的是一头雾水。
“我跟你说实话,我知道赵惠宜是段景兰的女儿,你也应该知道,我一心想弄死段景兰……”
“没听说过。”
啊?梁时雨愣了下。我没说过吗?
“那我现在说,这段景兰和我师姐以及常哥哥的死脱不了干系,我没心思去查怎么个来龙去脉,我也不想听那些人冠冕堂皇的话,我只要她死!但如果她不死,什么都免谈,我就逍遥自在地摆烂,你们光熙投入的几百亿美金研发费用就等着打水漂吧。”
顾璇猝不及防听到这些,几乎失去了呼吸的本能。
“所以……”
“所以我告诉你这些,是真心的话,只要你能帮我做到,我什么要求都答应你!”
哇塞,这真是一个很让让人心动的条件啊!
买一条命,一百万都用不了……
顾璇赶紧甩头,甩出这些疯狂的想法。
“你刚才说不知道惠宜去干嘛,那惠宜怎么说的?”
“她说来陪我啊。”
这显然是谎话,如果不是知情人报信,她远在法国,如何得知梁时雨在新西兰的小岛上?又如何能够准确地在自己离开后到达呢?
既然不是我要求的,必定是杨舟说的。
那么惠宜到来,很有可能是为了见杨舟。
”这件事很麻烦,杨舟已经明确表示不会给惠宜名分!”
“这什么事儿啊?”
不出所料,梁时雨气得要命。
顾璇赶紧追一句:“段景兰也未必把惠宜太当回事,虽然惠宜的身份是段景兰通过集团股东透露出来的。但在惠宜选择认亲的时候,我哥哥的一个孩子刚被段景兰抢走,我也在ICU抢救,这份投诚……不值钱。”
所以,你如果想拿她当个人质,基本是没戏的。
“什么孩子?”
你哥哥有孩子?
这可能会影响到继承权哦。
顾璇不愿意提起,简单说那个孩子生来有病,已经不在了。
“哦,这样啊,那我送去的人,你收到了吗?”
人肯定已经到位了,顾璇却抛之脑后,现在人家问了,也只好说还在审,挂了电话,加紧催张冲动起来。
张冲捧着电脑噼里啪啦不知道在写什么,被催了好几次声,合上电脑,转头看顾璇一眼。
“我已经去看过了,七个人,五男两女,全部都是训练过的,也带有武器,还没到陆地就被按住了,你请的新保镖身手挺利索啊。”
顾璇点点头。
“还行吧,那边人多,几个厨师也都浑身肌肉。”
张冲闭了闭眼睛,靠在椅背上,脑袋直接往后仰,就这么笑起来。
“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活这么大是不是全靠运气好。”
“运气好的是你梁医生啊。”顾璇脑子不转,人家笑,他也跟着笑:“也说不定我沾点边儿,运气好起来了。”
张冲全面无语。
“恋爱脑啊恋爱脑,你真是没救了。”
黄昏来临的时候,直升机盘旋回来,稳稳落在停机坪。
顾璇占据有利位置,举着相机哒哒哒连拍。
张冲从直升机里走下来,故意凹个造型定格住,再换造型再定格。
海浪平静,金红的色泽开始由天海交接处晕染开来。
“好,定住,看远方,往远看……哎好,好极了……”
张冲跳下来告状。
“老板你咋不告诉我山的那边海的那边原来有一群格格巫啊?好家伙,十几个枪口对着我!”
顾璇手机里也有一段视频,是张冲用直升机螺旋桨搅起海浪,往人身上泼水。
“你梁姐呢?”
“她没出来。”
“行,我看这傻帽啥时候能发现我们根本就在同一个岛上。”
杨舟走过来,看顾璇举着相机螃蟹一样移动屁股,一秒都不停留,转身离开。
“好,好极了,这30万没白花啊。”
顾璇拍了个爽,低头欣赏拍好的照片,怎么看怎么满意。
张冲兴冲冲走过来看,看了半天,全都是大全景,大海,辽阔的天,S-92直升机。
“我呢?人呢?”
人当然是在飞机舱里,当然是……拍了的……吧……
顾璇不敢吱声,飞快翻内存卡,一直翻到最后,才有几张以人像为主的照片,但是腿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又有墨镜遮住脸,头发飞起来,你说是张冲也行,说是宋承宪也没毛病。
张冲只好举起手机自拍两张。
“老板你的摄影技术挺好,把直升机拍成战斗机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往你朋友圈里一发,你就是今年销冠。”
“过奖过奖,我朋友圈里,买得起飞机的已经有了,没有的也买不起。”
张冲“嘁”地一声,不是很想跟他交流。
“哎,对哦,可以发朋友圈哦。”
张冲一把抓住他的手机。
“你在新西兰是号称养病来的,还是低调点。”
顾璇笑得像一只狐狸:“凭什么不能发?让人家看看,我们也会开飞机,不比别人差!”
张冲的手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