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一个年纪小的男朋友有什么好处？
好处当然很多。
“你醒啦？”
张冲走进卧室，一身热乎乎的奶香味，每天订购的牛奶大约又被他做成了奶制品。
何一晓被扶起来，嘴边递上温水。
张冲扶着玻璃杯底，一点点倾斜，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给他。
梵克雅宝的青金石四叶草在他脖颈上摇晃，一颗小圆钻随着他的动作闪闪亮。
“谢谢你的礼物，真的很好看。”张冲注意到何一晓的视线，自己低头看了看，项链有点短，他看不到，于是抬起何一晓的脸，拿他的瞳仁当镜子照。
“不过，为什么给我买这个？”
青金石四叶草其实是去年的圣诞限量款，刚推出的时候何一晓就很喜欢，但这明显不是他的风格，他也无人可送，于是没买。
这次出差，偶然看见有家门店，忽然想起这一抹深蓝，结果还真的有。
“送你的礼物，儿童节快乐。”
张冲虚张声势地呲了呲牙，不许再说我是小朋友。
外面餐桌上放着一个崭新的篮球，签了偶像辛普森的大名，还是to签：
To Zhang Chong ，Happy Children"s Day！
只不过字迹比平时稍微潦草些，有些波浪形状的颤抖。只此一家，全球唯一一份。
何一晓表面看是儒雅君子，还真的按着人家大明星受伤的手给自己男朋友写祝福，这也是没想到了。
“不是已经送我礼物了吗？”
“那是你偶像送你的。”
张冲扯着吊坠：“这个呢？这个是谁送的？”
何一晓故意不回答，就只是笑。
“我小时候从河里捞到一块沉香木，就埋在老房子后院，等我把它挖出来，给你做个手串。”
他双手比了下，大约有台式机显示屏的大小。
何一晓想起他曾经恐吓自己不要抽烟的时候，提起的那个河边的小村庄，尤其是那堪称盂兰盆节恐怖故事的结尾。
“想回家吗？”
张冲眼睛看着窗帘，放空了一阵。
“我肯定是要回去的，但不是现在。”
就在这一瞬间，有那么一句话几乎要从何一晓喉咙口里跳出来。
然而，张冲牵起他的手摸向自己后脑勺。
何一晓也忍不住笑，你这个人，我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讨厌不讨厌？”
“不讨厌。”张冲热乎乎地整个人拱啊拱：“今天哪里都不要去了，在家里好好休息吧。”
何一晓心说我倒是想走，我也得走得了啊。你就是怕我走，使劲儿折腾我是吧？
“那你把核桃接回来。”
“嗯，我就去。”张冲麻利起身：“早饭马上就好了，吃了饭再去。”
“你现在就去！快去！”
“好好好，行行行。”张冲从来也没见过何一晓这么撒娇，还不赶紧听话？他把枕头放回床上，又看了看空调温度：“再睡一会儿，我这就去。”
明确听到关门的声音，何一晓心里默默数秒，等了足有五分钟，撑着身子起来，翻开床单一角，露出几根乌黑的发丝。
他扯了张纸巾，挑选了六根带毛囊的头发，小心包裹好，努力下床。
床头柜后壁板上镶嵌着茶色镜子，何一晓对镜拔下了同样数量的自己的头发，捏在手里，自然干燥了五分钟，之后同样用纸巾包裹好。
两份头发被分别放在两个信封里。
何一晓小心封口，标上：样本1、样本2；
两份样本塞进顺丰文件袋里，就在黏上封口胶的那一瞬间，他心脏猛地抽痛。
何一晓在门口捏着快递袋，脑子里的想法竟然不是寄出去，而是放弃。
不如，就这样糊里糊涂过吧。
突然门开了！
张冲钻进来，愣了下。
“你怎么下床了？”
何一晓整个人石化！！！
张冲过来抱他，去拿他手里的快递袋。
“寄快递呀，给我吧，我下楼顺便就寄了。”
何一晓吓得魂飞魄散，好在快递袋已经封上口了。他狠狠咬自己的舌头，终于发出声音。
“不不不。”他颤抖着手，尽最大力气捏着快递袋的一角：“我、我还没弄好。”
何一晓根本不敢看他，只敢余光看穿衣镜。
张冲叉着腰，眼神从快递袋看到垃圾桶，再抬眼，从何一晓脸上扫过一圈。有那么半秒钟，张冲虽然表情是轻松的笑，但眼神明显地审视。
他是个体贴的爱人，何一晓几乎有点愤怒地想，体贴的另一面是对细微变化极致的洞察力。以自己的粗心程度，很难有什么事能彻底瞒过他的眼睛，几乎在起心动念的那一刻就会被他发觉。
如果他知道我在干什么，会恨我吧？
他转念又想，隐瞒欺骗的又不是我，我心虚什么？我越心虚，就越显得可疑，不是吗？
想到这里，他忽然如同梦魇挣脱似的，气势回来一点点。
“你回来干什么？”
张冲扬扬手，宝马mini的圆形钥匙在他手心里像一块奥利奥饼干。
“厨房有红豆沙双皮奶，记得吃，不吃放冰箱里。”
“知道了。”
何一晓拉开边柜抽屉，从这头扒拉到那头。
张冲忽然笑了，弯腰在垃圾桶边上捡起一个万宝龙笔帽。
“你找这个？”
一滴冷汗从何一晓的颈后冒出来，顺着他的脊椎，一路流淌下去……
这次他原地等了半个小时，确定张冲不会再次杀个回马枪，才叫了快递员，把信封寄出去。
看着快递员走进电梯的背影，何一晓心里挺难受的。
如果自己的猜想是真的，那也就代表着两个人的情分到此结束了。过往种种如昙花一现，我还没好好爱过你，就要结束了……
想起那天晚上，自己试探着提起寻亲的事。
张冲脱口而出：你找的该不会是我吧？
正常人的思路，一般会询问找了多久，用什么方法，有什么坎坷经历，这些有关寻亲这个行动本身的细枝末节。
即使我问他，我要找的会不会就是你？
如果他是正常家庭里走出来的孩子，一定会说自己是父母亲生的，有乡里乡亲作证，这些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内容。
他那样下意识的反应其实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一个被拐卖的孩子，有符合自己要求的血型，年纪虽然差一些，也差不太多。
有多大的概率是巧合？
他又说：是又怎样？
其实，这就代表着他默认了。
何一晓很想给自己一个耳光。
我应该在得知他血型特殊的第一时间就告知他寻亲的事情，如果那时做DNA鉴定，无论是与不是，结果都是好的。
如果他是自己的外甥，多年的寻亲终于有了结果。
如果不是，我也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同他相处。
结果呢？
结果我一己私心，拖着不说，造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可是……如果不是呢？
何一晓看着镜子，如果DNA鉴定的结果是两个人根本没有血缘关系，他问自己：我真的高兴吗？
镜中人眉头深锁。
答案也是否定的。